《我的冷傲王子》 楔子 滴……滴……铃……铃…… 电子时钟和手机闹铃,在早晨七点整同时响起。 趴睡在床上的男人,挪出埋於柔软枕头下的右臂探向床头柜。 他先是按掉电子时钟,再来是往右移动两下拾起手机。翻过身,他盯着眼前的萤幕伸指触碰,室内再度恢复安静。 几秒後,他掀开被子起身,走进浴室盥洗。 没有被吵醒时的惊动、没有才刚睁眼的恍惚,一切规律又平静。这是韩原旭熟悉的早晨,也是他所习惯的步调。 喝完一杯水,他来到健身房。锻链的目的,不仅是维持体态好看,更重要的是确保他有足够的体力,去应付工作上的任何挑战。 出乎意料的事,他不喜欢,因为那大多意味着坏事的发生。因此,他总是尽力避开出糗、或被人看见失控的模样,从容不迫向来是他所追求的做人准则。 一小时过去,他带着满身的汗水进行淋浴。 在他打理完衣着後,手机也准时响起。 「总裁,车已经在楼下等您。」 「知道了。」说完,他挂了电话。 电梯楼层自二十一的数字开始往下掉。等待的途中,韩原旭瞄向镜中的自己,他左右观察着梳好的发型,这时候突然发现一绺乱翘的发尾,使他大皱其眉。 他抬手抓了抓,不是很满意一早这个不听话的小插曲。 门扇开启,程秘书的身影早已在大厅等候。 「『井泽建设』的土地买卖,进行到什麽阶段了?」坐进车後座时,韩原旭问道。 「目前必须暂缓。」 他冷冷扫了程秘书一眼,「什麽意思?」 别人也许会因为这声尖锐的询问而胆怯,但程秘书不会。他自韩原旭尚未接任总裁职位便跟随至今,对於上司的个性与行事作风了如指掌。 大家眼中那位强势又高傲的韩总裁,在他看来只是个面冷心暖的男人。不过,他从不会因这份熟稔,而乱了界线──就他的认知来说。 「事情本来很顺利,但在一个星期前,尹董罹患白血病的独子,突然并发严重感染住进医院,他表明目前只想专心照顾孩子,不想被打扰。」 「公司需要那块地来建机械厂,并计画在明年五月完工。」韩原旭坚决道。 他虽同情尹董的处境,可也不希望事情拖得太久而产生变故。若是韩朝无法如愿买下那块土地,可能还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去找寻更理想的地点。 「我明白,只是尹董家中发生状况,公司这边也不好逼得太紧。」程秘书从驾驶座旁的公事包里,抽出文件翻阅,说:「时间上还算充裕,我们可以先观察情况,再和副总裁取得联系,共同拟出对策来处理这件事。」 韩原旭静静地闭上眼,心里同意程秘书所说的话。 交涉这类的事情,通常都是由阿烈在处理,而且他做得比谁都好。但,他人还在「坦达罗埃岛」面对棘手的婚姻问题,或许,还因此让他找到藉口,成功逃婚。 没错,那小子肯定会这麽做! 「听好,这件事先别告诉副总裁。」他叹着气,表情认真而严肃,「签约的事可以暂缓,但我必须先确定结果。」 程秘书悄悄看了他一眼,「尹董不见任何人,他已经推掉了所有行程。」 「你仔细想想,总有方法可以见他一面。」 「这个嘛……有是有,但我不认为他会欢迎我们。」程秘书转过身面对他,「据我所知,尹董每天固定会搭乘十点半的火车去医院探望儿子。」 为什麽坚持只搭火车?韩原旭心里不解。 只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那就去车站。」 「车站?您真的打算……」见总裁不想再回答,程秘书只好随即发动车辆。 第一章 从小,何舒雨就知道自己异於常人。 特别之处,指的不是相貌或身材,而是她身上的味道。还在读书时,几个感情不错的女同学,总说她身上散发一种甜甜的香气,很宜人。但对男生而言,那味道却成了煽情、令人想入非非的感觉,不是全部,却仍占了不少比例。 曾经交往过的男友,也说过一开始是被她身上的香味所吸引。 这令她觉得很悲哀,因为到後来,对方只会显露出很想做那档事的无耻样。她试过很多方法去掩盖那股自己都嗅不出的味道,可任何效果也没有。 所以她习惯了,更对於此刻的状况一点也不意外。 「小姐,你身上好香啊。」 何舒雨不语,只移开肩膀往窗边靠,想闪避隔壁座位上的猥琐男子。 「我们做个朋友好不好?」他不识相地继续开口。 男子的手抵在中间扶把上,靠过来的身体已经侵犯了何舒雨的座位,甚至还以大腿故意磨蹭她。这使她相当不悦,并忍无可忍地推开他。 「先生,请你不要这样!」 「怎样?你又不能赶我走。」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根,「这是我的位子。」 他脸上恶心的笑容,令她作呕! 正当何舒雨想起身,乾脆放弃自己的座位时,一位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吩咐身旁穿着灰西装的瘦子将前方的无人座椅转过来,面向她和那个猥琐男子。 然後,他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韩原旭舒适地侧着身,将自己的两腿交叠。他置於上方的右腿,硬是挤开了那色慾薰心的家伙明显想吃女人豆腐的肢体碰触。 不理会对方怒视的眼神,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抱歉,我的腿实在有点长。」 被挑衅的男子整个恼火起来,「那你干嘛要把座位转过来?!」 「我爱怎样你管不着,因为这是我的位子。」 程秘书别过脸,企图掩饰住笑意。 「你……算了!」不满地咕哝几句,男子最後气得只能撇头闷哼。 低着头,何舒雨完全不想蹚入这场随时一触即发的战争。幸好,现场又恢复宁静,但她的心跳……却因这种奇怪的气氛越来越急。 车厢在经过弯道时微微倾斜,使得原先尽力保持距离的长腿,终究碰到了她并拢的膝盖。那条腿的主人没有急着退开,而她也早就无路可退了。 她知道,他在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巧妙地拉回姿势,然後当作没这回事发生。她也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的表情,因为这男人显然是来替她解围的。 某种程度上,他确实为她带来了安全感。 不知怎地,这个弯道似乎特别漫长,何舒雨觉得自己从早先的不适,到渐渐习惯男人隔着布料传来的体温,她甚至悄然研究起他脚上那双鳄鱼皮纹路的皮鞋。 没多久,她的视线随着突然发凉的膝盖,来到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脸上。 他是个英俊的男人,虽然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却无法让人将斯文一词套用在他身上,反而像是想刻意以此掩饰住那双扬着戾气的黑眸。 有种惊人的能量,在他漠然的外表下燃烧如炬。 她注意到跟随在他身边的瘦子没有坐下,只是直挺挺地站在走道上,彷佛坚守岗位般守护着他。他并不属於这里,她不禁开始揣想他出现在火车上的原因。 当然,她也不会傻到相信──他是命中注定来拯救她的白马王子。 那男人的表情,没有透露出他的想法,更没有盯着她看。他专注的眼神,投射在窗外的景物上,整个人就像沐浴在阳光里那般静寂。 很显然,他对她的好奇远不如自己。 站着的男人,突然低下头在他耳边私语,何舒雨赶紧在他回过头时看向别处。 「总裁,我们再不过去,尹董事长很快就要下车了。」 韩原旭先是看着对面那已经呼呼大睡的猥琐男子,再瞧了女人一眼。 他绷紧下颚,还是没办法留她一人。 「没关系。」他再次把脸转向车窗。 程秘书立即瞪大双眼,「但……您不是……」 话还未说完,程秘书的肩膀被轻轻戳了一记。他回头,见到身後两个提着行李的乘客拿着手中的票根,朝他皱起疑惑的眉。他不由分说地将他们往後方带,走到闲置的茶水处,然後自西装外套的内层抽出皮夹。 何舒雨看着不远处的景象,讶异的表情僵在脸上。 她没看错,那位身穿灰西装的瘦子确实……买了那两人的票。这表示,目前所发生的一切并非巧合,她被计画性地拯救了,被──他? 对面的男人,依然冷静的像一尊雕像。 「我……」车内的到站广播声,盖去了何舒雨的话。 列车在刹车声中放慢速度。 望着窗外快闪而过的站牌,她开始整理头发和衣着,正在烦恼该如何从这狭窄的空间离开时,那尊雕像已经主动起身,往後走向准备前来会合的夥伴。 他完全不想和她攀谈……而她只是想向他说声「谢谢」。 何舒雨收回落寞的眼神,跟随赶着上班的人群步出车厢。同时间,她也没忘了要诅咒那个还在打呼的色鬼,务必睡过站。 当火车自月台缓缓驶离,她不自主地回头望。冷酷的身影,站在关上的车门内与她四目相接,这还是他们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的沉默後,正式地看着彼此。 她不知道他是谁,也猜不出他的下一站在哪里。 基於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的遗憾,她鼓起勇气向他挥别,以真摰的笑容对他表达谢意。但,他却不为所动,再次面无表情地从她眼前消失。 反而是那位灰西装的瘦子,亲切回应她。 何舒雨脸上的微笑,随着她终於放下的手,由淡到无。 「再见,陌生人。」她自语。 这男人是过客,一个令她印象深刻的过客。 晴空无云,晃动的景物在前方无际地延伸。 「既然那位小绵羊和我们同一站下车,我们为什麽还要继续搭?」 韩原旭目光斜瞥他,「小绵羊?」 「很像啊,那女人白白、小小的,毛又卷卷──我是说头发,而且您不觉得当时的她,正准备被大野狼给吞下肚吗?」 「不觉得。」韩原旭拉回视线,嘴边有股浅浅的笑意,「那女人的脸庞,虽然带着柔弱的气质,但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畏惧。」 「我还以为您连她是不是缺了个鼻子,都不会注意到。」 他眯起眼,情绪复杂地皱眉,「你今天话有点多。」 「有吗?今天的您才是最奇……」怪。程秘书抬头,见到他的表情立即紧张地吸气,只好试图把话题给圆回来,「总裁,我们为什麽不跟着下车?」 「因为不想被误认成跟踪狂。」 程秘书仰脸看他,痛苦地忍住喉间的笑声。 以总裁这样的外表,女人大概也不希望只是被跟踪吧?如果他的个性是平易近人,而非这般不苟言笑,恐怕连风度翩翩的副总裁也会被比下去。 「这趟没有见到尹董,还得再多坐一站。」 「所以,你是在向我抱怨吗?」 程秘书飞快摇头,马上自公事包掏出行事历,一连翻了好几页。 「对所有人而言,这只是一天开始的美好早晨,但对总裁来说,却已经浪费了将近一小时的宝贵光阴。我向您保证,这种可怕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韩原旭笑了,他当然听得出这些话的反讽意味。 「这话很令人安心。」微笑淡去,他说:「但你还是打通电话回去报备吧。」 程秘书愣住,「加班……又?」 「不是加班,而是把时间补回来。」他耸耸肩,盯着失魂落魄的程秘书,「否则我整天想着流逝的光阴,恐怕今晚也不用睡了。」 只怪他最近对自己的手下太好了,居然成了被调侃的对象…… 唉,没将今晚的足球直播先预录,真是个失策。 不过才一上午的时间,医院里已经挤满了求诊的人潮。何舒雨在骨髓资料中心的工作人员陪同下,与病患的主治医生单独会面。 她在大学时曾参与骨髓库的资料建档,两天前被通知初步配对成功。 一开始,在通话的过程中,她还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毕竟这一等,已过了六年,连她自己都忘了有这回事。还好,对方耐心地和她说明,也让她了解到目前正有位病患急需她的善心帮忙。 「何小姐,非常感谢你今天愿意来医院。」医生与她握手道。 「哪里,我很开心有帮上忙的地方。」她微笑,「我是说希望,我知道还必须经过第二次的血样比对,才能确定能否捐赠骨髓。」 「是的,但你的现身已经带给病患莫大的希望。」他边说边请她坐下,「即使配对成功,但遭家人反对进行手术的例子也不少。」 「在决定来之前,我已经对捐髓移植有了基本的了解。」她说。 目前仍有许多人,对於捐髓有着错误的观念,认为是从脊椎抽取脊髓液,过程中稍有差错,便可能会伤及神经造成半身瘫痪,其实两者是完全没关联的。 捐髓手术中,医生会使用特殊的抽髓针,从捐赠者身上两边肠骨处来抽取骨髓,骨髓如同血液一般,只要经过时间就可再生复原。所谓的风险,应该就是全身麻醉的这个部分,但每项手术本来就无法保证能安全无虞。 「无论最终的配对结果如何,我都必须藉此机会传递骨髓移植的常识,也希望你能鼓励身边的亲友勇於加入建档。每份爱心,都是延续生命的力量。」 医生的手指,指着桌上的手术流程简介向她一一解说。 「从手术完成至恢复室观察,只须三、四个钟头的时间,随着医疗的进步也将风险降至最低,但在术後穿刺部位会有疼痛感,偶尔也有发烧、呕吐的现象。」 她慎重点头,「如果能救人一命,这些都不算什麽。」 「何小姐,你的观念很好。」医生欣慰地笑着,「不过我还是必须先提醒一点,患者在确定接受骨髓移植前,将进行歼灭疗法,也就是要杀死体内所有的细胞,在这段期间患者的身体是相当脆弱,易遭感染。一旦你决定捐髓,请不要随意反悔,因为无论成功与否,患者都是拿生命做了一次赌注。」 「我不会的。」她坚定回答。 医生朝她深深鞠躬,「你很善良、勇敢,我先代替病患及家属向你致谢。」 走出了会客室,何舒雨立即到相关单位进行血液抽检,大约一周左右才会知道结果。离开时,她若有所思地停在玻璃门前,看着公园里的几位病患。 直到与受捐者的主治医生详谈後,她才真正感到压力逐渐在肩上堆叠。 由於保密规定,她不会和受捐者及家属见面,只知道对方是个二十六岁的男性,罹患「急性骨髓性白血病」。如果不接受骨髓移植,等於已经宣判了他的死刑。 那麽年轻,还小她一岁……却和死神拔河着。 上帝,她真希望自己的骨髓能延续他的生命。 思忖的同时,何舒雨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一位坐着轮椅的高瘦男人身上,看了许久,她才发现他正在解开手臂上的点滴管。 她心口一紧,用力推开玻璃门。 「你在做什麽?」她跑向他,以最快的速度阻止,「拜托,别弄了!」 「走开,我根本不需要这些!」 一阵拉扯之下,他抓住了她的右手,力道比她想像中更大,痛得她挤出泪来,但她仍是以自己的双掌,努力护住胶布下开始松脱的针头。冰冷的大手,终於缓缓放开,最後无力地搁在轮椅的扶把上。 抬起头,何舒雨见他仰着脸闭眼,沉重地喘息。 即便那是一张憔悴的病容,却不难看出男人曾经俊逸的脸庞,他粗壮的骨骼在瘦削的身形上显得突兀,病痛和药物使他受尽折磨。 「真没用,连个女人都争不赢。」又深呼吸了几次,他冷声问:「你是谁?」 「我……是医院的志工。」 这男人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她需要一个能开导他的身分。 何舒雨小心翼翼地重新黏好胶布,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还有许多未癒合的针孔痕迹,看得她怵目惊心,也不禁感到心酸,然後她盯着他的病患手环──尹惟泽。 「我可以直接喊你惟泽吗?」他没回答,她就当他是同意了。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是舒服的雨天,舒雨。」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哀愁占据了失去光彩的双眸。 「雨天从来不是舒服的,湿答答的让人讨厌。雨天让地面全是污水、雨天让掉落在树下的果子腐坏,发出恶臭。雨天让想出去玩的人,只能关在家里发呆。」 安静地,何舒雨没有打断尹惟泽单一的负面评论。 她只是在他说完时站直身子,再轻轻将手搭在他肩上,说:「雨水也为万物带来生命,就像人类身上的血液一样,是不可或缺的。」 「血液用来拯救生命,而我身体里的血,却带着我走向死亡。」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竭力制止住内心不断涌起的激动。 「惟泽,你可以告诉我……你生了什麽病吗?」 「血癌。」这两个可怕的字,出现在尹惟泽平淡的语气里。 「天哪……」她喃喃说着,发出颤抖的叹息。 他们凝视着对方,他问:「和一个将死之人谈话,让你很害怕吗?」 「不是的。」她立即撇开脑海闪过的猜想,「听我说,你不要放弃希望,在医学上癌症并非不治之症,就我所知,只要透过干细胞移植──」 「就会活下来?」他打断她。 「可……可能性很大。」 「就连医生都做不到的承诺,你却用来安慰我?」他摇头,「我没那麽天真,即使有机会,我也不会动手术的。反正都要死,何必经历那些痛苦的过程?」 尹惟泽的表情与声音一直都是温和的,让人无法想像他所谈论的是自己的死亡。但他越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却越是散发一股冰冷的恐惧。 「消极的态度,对你没有任何帮助。」她难过道。 「不是消极,只是认清事实。」他突然推动轮子,彷佛确信她一定会跟上般不曾回头。过了片刻,他停在大树下的长椅旁,天空开始飘起细雨。 「一直站着,腿不酸吗?」 「很快就会了,因为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何舒雨承认,然後坐下。 尹惟泽看着她,无奈地叹气。 「我在二十一岁时发病,然後开始两年半的化疗,相信我,那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终於出院後,我改变了所有饮食和作息,也定期回诊追踪,几乎是战战兢兢的度过每一天,但不到三年的时间却再次复发。」 她舔舔乾涩的唇,「这是你第二次发病?」 「对。我多希望……这次只是单纯的感冒发烧。」他沉默半晌,「我母亲也是白血病过世的,我不认为自己会比较幸运。」 何舒雨有种心碎的感觉,她别过脸,不想让尹惟泽见到她脸上的沮丧。 他放弃希望,是因为自己和母亲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也许他曾经抗拒命运,却在白血病复发的那一刻起,不再抱有任何的期待。 她无法虚假地劝他看开生命的不公平,但她相信每个人都有创造奇蹟的机会。 「惟泽,现在是谁陪着你?」 「我父亲。」他垂下眼睛,微微握起拳头,「以前看着他心力交瘁地照顾母亲,现在又轮到我。这些年,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折磨他了。」 「等死,才是你对他做出最残忍的事!」她责备着,「如果你觉得对不起他,更应该努力活着,不管机会多渺茫,都要去试试看。你真的认为离开了,你父亲从此就能轻松过日子?不会……每当想起你,他只会更内疚没把你救活。」 尹惟泽愕然地抬起眼,呼吸深沉而凌乱。 她抚着他因抓握而泛白的指节,直到渐渐感觉到他的情绪开始放松。 「事实上,医生找到适合我的骨髓了。他说配对成功的机率很高,但是我根本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来,而且──你……怎麽了?」 他的话,令何舒雨的泪水毫无预警地冒出来。 「惟泽,她来了。」她哽咽说。 「你怎麽知道?」 何舒雨又哭又笑的擦泪,「因为我的心,是这样告诉我的。」 ※※※ 一个星期过去了,何舒雨并没有接到医院的通知。 她搭乘电梯,来到刚上班不久的广告公司。 很无奈地,她没有躲过上一波的裁员潮。在之前的科技公司里,她只是个小小的客服人员,公司决定缩减人力,她也只能满腹委屈地接受。 没敢让家人知道,她照常寄生活费回去,但换了一间更简朴的小套房,缩衣节食地过了快两个月。 那天,尹惟泽给了她病房号码,他虽然没有明讲,但她看得出来他很寂寞,需要朋友陪。但她这几天要记、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即使想去医院看看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每天祈祷那份血液报告的结果,是好的。 广告这方面,她是新手,能得到公司给予的机会,她万般珍惜。还记得当初应徵这份行政工作时,主管只问了她一个问题就决定聘用。 「在前一份工作里,你学到了什麽?」 「除了专业知识,就是耐心。」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超乎常人的耐心。」 短短一句话,让没有相关学习背景的何舒雨,得到了这份工作。 来到广告公司的第三天,她终於领悟到原因。那位美丽的创意总监,是个事业心旺盛的女强人,对工作的各方面要求,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林曼芊会盯着她送上的报表,一个字一个字的检视,只要发现任何小错误,即便那根本无关紧要,也绝对会让她修改到手酸。连办公桌上的摆设,林曼芊都会加入个人见解。後来她才知道,公司里的同事都在私底下押注她能撑多久。 只不过,何舒雨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她从来就不欣赏打混摸鱼的工作态度,尤其是她真的很需要钱! 还有更重要的因素,她所属的部门全是女性员工,这对以前饱受因身上香气所惹来性骚扰的她而言,简直是一大福音,可遇不可求。 中餐时间,两位还算友善的同事坐到她身旁,开始聊起八卦。 「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习惯了。」 「没错,大家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了解总监的个性後,只要避开那些地雷,你会发现她其实是个很照顾员工的上司。」 面对两位同事轮流安慰她,何舒雨露出一脸苦笑。 她真的没事,只是面对新环境,心情上难免会紧张怕出错。在此之前,她不是没有受过更刻薄的批评、和沉重的工作。而且,她已经开始有些适应了。 「我希望自己能早点达到林总监的要求。」 甲员工摇头,合上便当盖,「没有人能达到她的要求。」 「就连我们老板,也就是她老爸犯错时,都会被她电得惨兮兮。」乙员工笑着附和,「不过咱们的创意总监还是有个死穴,就是男人。」 「男人?」她疑惑问。 「她的男人。他们在一起快五年了,全世界她大概只依他。」 「外表光鲜耀眼,做事强悍、冷静,那位能干又有点任性的大女人,只有在碰上技高一筹的男友时,才会露出娇滴滴的笑容。」 就在大夥儿开始收拾桌上的餐具时,门口出现了两个人。林曼芊笑吟吟地挽着卓然出众的男友走进来,其他员工见了他们纷纷热情的打招呼。 「就是他,极品中的极品啊。」甲员工在她耳边小声说。 何舒雨抬起头,整个人愣住。 「我们这些清一色的女兵,只要看见那男人的反应都是久旱逢甘霖。」乙员工轻轻撞了她一下,「这种事只能想想就好。舒雨,快把你的嘴巴合上。」 不是的……她没有流口水,妄想大家口中的极品。 那个令她印象深刻的过客、火车上的救命恩人,他怎麽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