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为后 下》 第一章 大王殿之上—— “那御医手中的药是毒药,复命的对象不是王后,是……公主!” 张白石的话飘荡在歌泽耳际,前方的漆华红唇边笑容里漾着丝丝狠绝。 “就在方才,舜兰姑娘……她已……咽下最后一口气……”张白石的话继续窜进他耳里。 他霎时魂魄被夺,单脚脆地,心口再起剧痛。 “王子,您还在大王殿这里……大宓王就在前方等着你心。”张白石心急如焚的提醒。明知不该在这时告诉王子这件事的,但他若不说,王子将永远不会原谅他。 歌泽耳畔嗡嗡作响,对于四周人诧异的目光,他恍若未见。 “歌泽!”漆华叫唤他,周围的人也发出惊呼。 但这些声音,都进不了的他的脑中、心中。 他起身,脚步轻浮的往回走她死了,他的舜兰死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 张白石胡说八道,一定是胡说八道,今晨今晨那丫头才在他臂弯里苏醒过来,她的娇羞模样他还记得,离去前她所露出的笑靥是他见过最美的,那样的心满意足,那样的真心真意…… 今晨的那份笑,教他一世难忘……因为这是她的最后一笑吗? 他步履蹒跚不稳,摇晃着身子走进满室忍冬的屋子。忍冬,他送的忍冬,芳香依旧,鲜艳依旧他送的忍冬……心意依旧,她可收到了?可收到了?! 他茫然的往床铺走去,双脚还未走至,人己跌坐地上。 他见到她了,那个容颜含笑却紧闭双眼的人儿不,她不会死的! 舜兰不会这样对他,她一定是只是还在熟睡……扶着桌,他勉强站起来,满脸惨白的来到她的床前。 应该还在睡吧……他颤抖地轻触她的鼻息,接着完全无法克制地,眼眶迅速掉落下难以置信的泪。 他张嘴想喊她,可是,他发不了音,整个人跌坐床前。 一个月行不行?我只想要你陪我一个月行不行? 不行吗?真的不行吗? 这一个月过后,咱们今生可能就不再相见了! 原来这一个月是她最后的日子,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最后的要求,最后的期盼,就是跟他在一起…… “不是说好要等我的,你怎能不说一声就离开了?!你走了,我呢?我该怎么办?就算我拥有一切、拥有天下,没了你,谁能站在我身边,谁能——” 他终于能够发出声音,抱着她,干号痛哭,那模样之悲痛,让人见之断肠。 “歌泽,别伤心,我在你身边,就在你身边啊,我会看着你,一直看着你,不会离开的……”一道透明的人影,幽然出现在歌泽身侧,见着他抱着自己冰冷的尸首这般伤心欲绝,她亦酸楚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以为他不会这么快知道她的死讯,哪知这会儿,他丢下所有人跑到这来。她不要他这么伤心的,让他这么悲痛并不是她的本意。 她想抚摸他,透明的手却只是穿透过歌泽悲伤落泪的面容,无法实质的触摸到他。 她确确实实的死了,变成一抹幽魂,他无法得知她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她就在身边,她再也安慰不了他。 这便是天人永隔的滋味吗? 望着在哀伤中沉沦的他,她无能为力帮他,只能任凭自己束手无策的发出软弱呜咽之声…… 漆华终究跟着歌泽到了西都,但过程并不算顺利。 舜兰一死,大宓王与王后悲痛过后,精明如他们,自是不愿再放走“女帝”。 他们称霸天下的希望只能放在漆华身上,尽管她是假的,但只要不被拆穿,便能号召民心归附。 然而漆华坚持要走,一番拉锯后,大宓王压根拦不住。 “咱们的女儿居然死了?!”菊殷愤恨地喃喃自语。 费心隐藏了多年的亲生女儿,死得莫名其妙,就连那冒牌的女儿都弃他而去,这骤变的事实教他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接受。 王后拭泪的哭着,“我竟没让舜兰唤过我一声母后便失去她,呜呜……” “她不是女帝吗?!怎会如此短命?怎可能如此短命!”他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死? 御医道出舜兰是在睡梦中自然死亡,并无教人谋害的迹象。可是他不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会说死就死,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那尚玉元师说过,除非她死,否则这江山一定是咱们女儿的。现在,咱们什么都没了,一场空啊!”王后也很不甘心。 她这话让菊殷倏地一惊,半晌后,极度愤怒的咬牙切齿道:“是歌泽,一定是他,他为了谋夺天下,所以害死了舜兰!” 王后被吼得止住了泪。“你在说什么?!歌泽并不知道舜兰的其实身份,他怎么会这么做?!” “怎么不会?我这会仔细想想,元师来过之后,那小子没多久就提出延婚的要求,这事本就让我一直想不透,他原本不是急着要带回漆华吗?且西邺国内正受到南寮的威胁,也是问题重重,但他竟然还是坚持多留下一个月?! “还有,我们是因他丢下漆华跑到舜兰屋里,这才发现舜兰死了的事。所以这一切只代表一个可能,就是他知道漆华是冒牌货,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了舜兰,从此再无人威胁他,如今又有假女帝扶持,这天下他是拿定了!” “啊?!”王后闻言大惊。 “错不了,一定是这阴险的小子干的!”菊殷气得以拳击掌。 “那……他现在带走漆华,咱们该怎么办?早知道应该死都不让漆华走的!” 说来就有气!“哼,女大不中留,漆华一心向着那男人,咱们说什么也留不住人,只怪这些年咱们对那丫头防备太少,让她在大宓培养出势力,朝中竟有一半大臣心都是向着她这个未来女帝,现在想对付她,并不是容易的事。” 王后出着主意,“我们可以揭穿她,不让她帮助歌泽成就大业。” “不,我不打算这么做,如今舜兰已死,再无利用价值,可漆华仍是众人所知的女帝,咱们若依旧当她是女儿,那她就一日是我大宓的人,将来天下不管如何变动,那丫头也不可能舍弃咱们,相反的,那她也需要咱们成为她的靠山,助她取得天下。” “但她取得的天下是要给歌泽的,咱们这厢是白白帮人作嫁。” “谁说的?!既然舜兰不在,天下大乱可期,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鹿死谁手,那个霸主是谁还很难说呢!”他越说越雄心万丈,认为形势仍大有可为。 王后点了点头头。丈夫的野心就是她的野心,她的一生,没有父母,没有亲儿,唯有丈夫菊殷,他要的,也是她想争取的! 在成为珍珠大王之前,我这颗不成珠的珠子就先送给你吧……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你要收藏好喔! 歌泽握紧手中的小锦袋。说好她养的兰珠以后都要供给他的,她却骗了他!她早知道自己要死,在最后的那一个月里,她有多悲伤呢? 难怪,难怪他见不到她真正的笑。 一个知道自己死期的人,如何笑得出? 但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他能救她的!她为何不说?为何不说?! 在墙角那抹飘渺虚无的影子,面含悲戚,喃喃的为自己解释,“不是不说……是不能说……” 成为一缕幽魂后的她,不知自己的去处,只想长伴他左右。可在他身边,她得知他所有想法,他对她的思念、他日复一日的哀伤,她都瞧在眼里,他心伤,她也好痛。 真可惜,为什么他就是无法感受到她就在他身边呢? 歌泽的视线仿佛飘得老远,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忍冬的花语是——全心全意把爱奉献给你。你说,该不该由你买? “买,该由我买,这些忍冬我全买了,全都质来送给你……”眼前,好像浮现舜兰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轻触她说这些话时那楚楚动人的脸庞。“我的心意全都送——” “歌泽!”蓦地,漆华由身后抱住了他。 原本沉溺于极度美好回忆的他,眼眸瞬间结成冰霜,伸在空中的手也冻结住,不过他身后的漆华见不到他这般冰天雪地的神情,不然她应该会风到冰寒害怕的。 “来到西都七日了,咱们夫妻见面的次数却比在大宓时还少,你这是在冷淡我吗?”她移至他身前,仍旧紧抱着他的腰,仰着首,勾着唇,笑得媚态横生。 “怎么会?你是我的妻子,更是西都现下最重要的贵人,谁敢冷淡你?”他恢复了“正常”,对着她漠然一笑。 “是吗?可到目前为止,我怎么感受不到自己对你来说有多贵重?”她娇嗔抱怨。 歌泽一手搂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狂跳的胸旦削。“如何?感受到我对你的热烈了吗?”热烈到几乎想当场杀了她! 她娇笑连连。哼,这男人总算露出欲 望的那一面,她不相信有人例外,能不被她的外貌所惑。 漆华主动攀向他,献上红唇。“吻我吧,我想成为你名副其实的妻子。” 透明的舜兰望着两人,终究难受的撇开了脸,不愿多看。 她告诉自己,漆华是他的妻子,两人迟早会做亲密的事,就像那个晚上,她和他那样……这是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的…… “王子,高庚王子求见。”就在漆华等不到他头低下来亲吻自己,不耐烦的主动要吻上时,殿外响起张白石的声音。 歌泽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请高庚王子进来吧。”他轻轻推开欲求不满、身子发颤的漆华。 她脸上染上一抹恼怒的红晕。“你可以不理他的!”表情明显不悦的道。 他故作讶异状,“你与他兄妹分离多年,我以为你会急着想要见到他,难道不是?!” 漆华面色发青。她能说什么?总不能说她根本不在乎这个大哥,一心只想尽速与他圆房,真真正正成为他的女人。 高庚走进来了,身边还站了个秀丽的西邺女人。 “漆华,好久不见。”一见到她,他满脸的欣喜之情,都忘了还没对歌泽打声招呼。 她忍住气,笑得勉强。“大哥,可好?” “好!想不到连你都来到西邺了!”他激动的说。 漆华撇笑道:“是啊,我一过来,父王就急着将你召回国去,你该很高兴能够再回到大宓吧?”她皮笑肉不笑的,没什么诚意。 先前她派人来刺杀过他好几次,可惜都没有成功,让他有命回去,父王必会重用他,毕竟他才是父王最后也是唯一的亲骨肉了! “是啊,我来此八年了,终于可以回到大宓去。”高庚感怀地笑道。原以为自己这辈子会老死在西邺的,哪知世事多变,让他盼到回国的一日。“父王与王后可好?”他忍不住关心的问。 “他们很好,过几日,你回去后就能亲眼见到他们了。”她态度冷漠的说。 高庚压根不以为意。他这妹妹从小就这么冷傲,对谁都一样。 “高庚,这位是?”始终冷眼旁观这对兄妹互动的歌泽开口了,好奇他身边的女子是谁。 第二章 他这才想起还未向他们介绍此人。“这是我打算迎娶的对象,这次是特意带来给你们瞧瞧的。”他笑眯了眼的说,显然很中意身边的人。“兰珠,来,快向王子和王妃行礼问候吧!” “兰珠,你说她唤兰珠?”歌泽神色有了异样。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高庚讶然他何以激动起来。 就连漆华也感到奇怪,不解地皱起眉。 舜兰站在歌泽身后,眸中泪光闪闪。她的养珠事业还没有成功,可是已有人以这取名了,可见这真是个好名字。 “没有什么不对,只是……这真是个好名字。”他失神道。 漆华狐疑警惕的多看了两眼那叫兰珠的女子。清丽有余,但与她相比,差之千里,但有了舜兰这不起眼却能让歌泽动心的前车之鉴,她这回不会掉以轻心的。 兰珠晓得她便是赫赫有名的未来女帝,对她原就敬畏,这会儿瞧她面带厉色,面对她时忍不住更为紧张了。 抿了抿唇,漆华随意问起,“兰珠,我瞧你是西邺人,这次也会随我大哥回大宓吧?” 娇红了脸庞,可是不敢与她对视,兰珠头垂得极低。“嗯,高庚王子在哪,我便跟到哪,咱们是夫妻嘛!” 这话听在漆华耳里却觉得刺耳,因为这类似的话她也对歌泽说过,好像她的深情并不特别了。 “嗯,你耳际别上的是什么?”见她耳边别了一朵紫色的花,瞧来挺别致的,于是转移话题的问。 歌泽也瞥向她耳边的花,眸光一黯,“那是……凤冠花。”见到此花,他心又悸动了一下。这是他想送给舜兰,却再也送不出去的凤冠花! “你也知道这花?”漆华讶异。他一个大男人的,居然也懂得这些花花草草? “这凤冠花象征幸福,是西邺男人最喜欢送给心爱女人的花朵,在西邺没有人不识得,而兰珠别上的正是我送的。”高庚插话解释。 “原来如此?那……歌泽,你什么时候也送我一朵凤冠花?”她红艳着脸开口要求。 “不,我不会送你这花。”他直接拒绝。 漆华立时变了脸。“为什么?” 他笑着。“这花天生带有一股灵气,恍若光源,周围人会因为这份光而变得明媚而生动。” “而我不配拥有它?”他是这意思吗? “是这花配不上你,你是女帝,这花过于柔弱,花语虽佳,却不适合你。”他面无表情的说。 “就算我是女帝,也是女人,不能得到我的男人给予我的幸福吗?” 歌泽露出的笑容更加令人猜不透了。“不能。” “你!我是你妻子,这花你不给我,是要给谁?”她愤怒的质问,却又心惊地发觉他越来越难以理解的双目里,仿佛闪烁着一个人的身影…… 舜兰!舜兰才是他要送花的对象! 他表情薄凉,竟也没有要多加解释的意思。 漆华勃然大怒。 舜兰飘渺的淡薄影子心急的闪到他身侧,“歌泽,别这样,别惹怒漆华,这花送她没关系的,我不怪你,不怪你的!”她急切的道,不希望他们反目。 但他完全听不见她的话语,神情依旧冷漠。 “歌泽!”漆华深觉受辱,怒火攻心。 他盼着她,沉默了一会才又冷声道:“我想送你的不是凤冠花,是七德花,这花更适合你。” “七德花?” “七德花也是西邺的名花,象征高贵无匹,这花果然适合你!”高庚见气氛不对,马上替歌泽解释。 好个高贵无匹,但完全没有爱的成份!哼,那女人都死了,他还守着要给那女人的幸福,不愿分给她这个正牌妻子! 漆华隐忍下这股怒气,告诉自己,舜兰才死不久,急不得,等过一阵子,她完全得到这个男人后,相信他的心会转到她身上来的,现下不是与他翻脸的时候,况且还有高庚在场,她可不想让高庚将这笑话带回大宓,让父王得知他们夫妻不和。 “那我就多谢夫君了,这花既是西邺名花,但现在已专属于我,以后民间就不许再栽种了,只有王宫内苑才能让人见到此花。”她傲然霸道的要求。 歌泽不置可否,算是默许了。 舜兰直到这会儿才松了口气。她凑到他身边,对他喃喃耳语,“歌泽,我已是过去的人了,你与漆华才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 西邺与大宓两国和亲结盟,对于胆敢挑衅的南寮,在西邺与大宓各出兵二十万后,四十万大军将南寮打得哀求告饶,主动献上降书。 这之后的短短时间内,就有七国迫于两国结盟之威,主动前来归附,其余小国因国力太弱或贫穷不堪,早不足为惧,两分天下的态势大致底定,西邺与大宓分鼎而立。 歌泽在第八国,甚至连名字都记不清的小国前来归附的庆功宴中,轻酌美酒,脸上噙着志得意满的浅笑。 舜兰微笑的痴望着他。“你终于要成功了吗?”天下已是他的囊中之物,这是自他回西邺以来,她所见到的第一个笑容。 她开心的与他“同坐”,很满足于这样与他共享天下。“我就知道你做得到,你没教我失望喔!”她一整晚都笑咪咪的。 “歌泽。”漆华到来,建席上众人一见到她出现,皆露出敬畏的表情。这天下是她的,这预言果然不假,瞧,有了她的西邺,果真不同凡响! 他眼眸泛冷的盯着她往自己身旁落坐。“不是说心头又疼不出席的吗?怎么还是来了?”脸上的浅笑在见到她时,就已收拾干净了。 她笑着道:“我希望多陪伴你,所以忍疼也想来。” “嗯。”他始终不改冷漠的神情。 漆华忍气吞声。“你不高兴我来吗?”她哀怨的问。 “怎么会?这里所有人都很高兴看见你出现。”他正眼看向她,但黑眸中却隐含着教人毛骨悚然的精光。 她忍住心惊,这男人瞧她的眼神一日可怕过一日,有时是孤僻阴冷的感觉,有时是狠戾凶残的颜色。 而眼下,她竟有种错觉——他想要她的命! 拥有她之后,西邺仿佛得到千军万马,天下人蜂拥前来归附,这样他还不满意吗?他还想怎么样呢?杀了阻碍他登上帝位的自己吗? 但她也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假的冒牌货,因为他更有可能立即就杀了她! 她已然领悟到,他压根是厌恶她的,更不可能爱上她,她只是他得到天下的工具!她虽不甘,也恨,但已无回头路,大宓她不能回去,因为她不是大宓王的亲生女,他早晚会除去她,如今这男人是她仅存的希望了,就算他苛待她,她也甘愿以奉送天下之名诱他继续与她相守。 “我知道有一种药,可以让人死得毫无征兆,事后也查不出死因,你想要大宓是吧?只要我父王一死,大宓我也可以送给你。”她竟如此道。 舜兰心惊不已。漆华竟狠心的要杀大王?!他可是养育她长大的人啊! 歌泽闻言后,冷森的一笑,表情更教人惊恐。“你当真愿意这么做?” “愿意,当然愿意!”她马上点头。 “可是,这天下应当是属于你,你也甘愿奉送给我?” 她屏住气息,分不清他说这话时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我一切都是为了你!” “很好,真的很好,你真的实践你当初所言,以我为尊,我很感激你。” 不知为什么?他说这话竟让她有种被扼住咽喉的感觉,似乎随时会断气。 “你刚说……什么样的药可以教人死得不明不白的?”歌泽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漆华用力咽了口口水,努力平复惧怕他的情绪。“这药是我认识的一个御医调配的。” “喔,那要多久才能让一个人消失?” “一个月。” “嗯……”他表情更显阴晴不定了。 她越看越心惊胆跳不止。咬了咬牙,借口心疾又起,先行退席了。 这一夜,疾风暴雨,风雨来势猛烈。 一道颀长身影走进殿内,屏退所有的宫女,阴森的拨开床前的布幔,盯着床上熟睡的女人,眼神散发着一种惊心的可怖感。 舜兰跟在歌泽身后,焦急的也冲进殿内,赶在他身前阻挡—— “不要,你不可以这样做,请你别杀她,不要!”她一再的恳求。 但他听不见,眸中阴狠的神色越来越炽盛。 “歌泽,是我自己想死的,我利用了她,利用她杀我,你别杀她,饶过她吧,饶过她吧!” 歌泽严峻冷测的俊颜上杀气腾腾。“你这女人早该死了,你杀了我的舜兰,我留你多活这几日,够了!我再也不能隐忍,不能了……”他缓缓伸出手掌,扣住漆华的颈项。 “不……”舜兰阻止不了他,不禁泪流满面。 “你让我永远失去了她,你该死!”他掐紧漆华的咽喉,她惊醒,错愕的见到他形容可怕的狠绝模样。 “歌泽……”她面色涨紫。“为……什么?我是女帝……我可以助你……”即将断气。 他眸色转深。“我不需要你的相助,在你杀了舜兰后,终于让我发觉,对我而言天下不是最重要的,唯有那女人,唯有她才是最独一无二的宝贝,而我……没能保护得了她……我该死,而你,更该死!” “你……”她不能呼吸了,四肢逐渐发凉。 歌泽脸露悲怆之色。“你可知我等着亲手送你上黄泉这天,等了多久?又心烦气躁的忍了多久?你毒死她的同时,也毒死了我的心,就算坐拥天下又如何?还不如为自己心爱的女人献上一朵凤冠花……这天下竟不如那一朵凤冠花……”他落下泪来,这泪正好滴在漆华挣扎的脸庞上,让她的脸变得更狰狞不堪了。 舜兰的心刺痛得难以言喻。她错了吗?她的牺牲错了吗?竟将心爱的男人带进了完全绝望之地! 她以为他重在天下,很快便会走出失去她的伤痛,振作起来,但没有,他日复一日的陷溺在对她的思念与懊悔中。 她要见的是意气风发的他,那扬名天下、睥睨世人的他,不是像现在,眼,中除了恨就是悲愤,他没了欢笑,她带走了他的志得意满,带走了他的神采飞扬。 她后悔了,如果能再次选择,她不会再这么狠心待他了。她抱住他的身躯,却一样凌空穿过,她触碰不到他,只能跪在地上,悲伤懊丧的啜泣。 “一命还一命,我容不下你在我眼前出现,什么女帝,什么天下,等你闭上了眼,这一切都将不存在——”歌泽发狠的用力使劲,漆华脸部发黑,颈项几乎被捏断了。 “不——”舜兰感觉好像也有人谄住自己的脖子,她吸不到气也发不了声音。 这怎么回事?她已死,难道要她再死一次?她害怕的挣扎着,意识逐渐陷入恐怖的涣散中,她抱不住歌泽的身子,也握不住他的手,她的手及身子在半空中挣扎着,一股拉力正将她扯往不知名的去处。 “不要!歌泽……我不要离开你……” 她不能呼吸!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她就要断气了,是谁要她的命?! 究竟是谁?舜兰连挣扎都不能的高喊,但声音似乎传不出去,对方丝毫没有住手的打算。 第三章 “我要杀了你!我再不要见到你,我恨妳,恨透了妳!” 是漆华?! 可漆华怎能看见、还能触碰到她? 难道漆华也死了,歌泽真将她杀了吗?所以她看得见也接触得了自己?! 既然漆华与她都成了幽魂,那她还是同样不能容她吗?还是要她再死一次?! 舜兰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不清了。倘若她连魂魄也没了,是否就消失了?这样她就见不到歌泽,陪伴不了他悲伤的身影…… 她只想默默守着他,不妨碍谁的,这样也不行吗? 不,她不要再死一次,她不要魂飞魄散,漆华为什么这么狠,一定要这样赶尽杀绝吗?. “公主,请您冷静,舜兰姑娘现在杀不得的,她若一死,我救人不力,大王必会迁怒于我……” 怎么会有胡御医的声音?他也死了吗? 不,他提到了会被大王迁怒,那表示他没死,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住口!要不是你办事不力,又怎么会让这女人活过来叫你无能,不用等父王动手,我先要了你的蠢命!”漆华怒道。 “公主饶命啊,那日她满屋子的忍冬,我不察,没认出那就是解药,更没想到她会含了一片叶子在口中,这才让她保下命来的。不过她只含了一片叶子,这可是解不了身上累积的毒,她、她有可能会这样躺上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舜兰感觉到颈项上的压力消失了,气息再度回到她的肺中。是漆华听了胡御医的话,松开了手吗? 她想睁开眼,却怎么用力都睁不开。这是怎么回事?她到底在哪里? “你是说,她会变成一具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活死人?”漆华满脸欣喜的问。 “应该是……”胡葛颤着声低应。 “一个活死人如何成为……”万人景仰的女帝呢? 后头这话她没说出,因为这天大的秘密谁也不能得知。 不过那尚玉元师真是混蛋啊!竟预言个活死人为女帝,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那尚玉元师的话根本不能信,现在的舜兰若是真命天女,那她漆华就能成为在她之上的真命天神了! 这天下谁说只有舜兰可得,她漆华不信天命,一样可以掌握! 她阴狠纵笑,“好,我姑且饶过这命大的女人,但她若有丝毫动静,你得立刻通报我,若再出错,这次我一定会要你的狗命!” “是。”胡葛诚惶诚恐的应承。 公主终于走了,他无奈吐了口气。总算帮舜兰逃过一劫!但接下来她若能自行清醒过来,那还有救,要不然……唉,事已至此,她能否活下来就取决于她自己的命了。摇着头,他怅然的也跟着离去。 屋里变得很安静,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舜兰还是睁不开眼,忽地,外头乍响起一道惊雷,她霍地睁开了眼,像溺水之人被救了起来那样,不住的大口喘气。 天!她没死,她竟没死?! 对于方才所闻之事,她非常的惊骇,自个明明就死了,化作一缕幽魂紧跟在歌泽身边,瞧着他再差一步就可完成心愿的成为天下霸主,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梦? 她咬了咬唇,会痛!现在真的是现实? 如果那是梦,那也太真实了吧!那些痛苦,那些懊悔,她仿佛历历在目,她是真的感受到那些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她难以置信,但想到漆华的手,刚刚就抱在她的颈项上,这会儿她还能感受到脖子被重勒过后的灼热疼痛。 她想立刻下床探究真相,可是全身乏力,甚至连摇动一下手指头都做不到。 这时一名宫女端了盆水进来,帮她擦拭脸以及手脚。 舜兰听到有人走动的声响,赶紧先闭眼装睡。漆华临走前的威胁她可没忘,直到偷偷睁开一条眼缝,她才发现对方是与她素来交好的侍女。 “瑞紫……”她一出声,发现自己的嗓子好沙哑无力。 正帮着她整理被子,乍听她开口,瑞紫吓了一大跳。 “妳醒了?!太好了!”在惊吓过后是极度的惊喜。“舜兰你等等,我去通知大王及王后,不,应该先叫胡御医过来才好——”她急忙的要去叫人。 “等等……”舜兰虚弱的将她喊住。 “怎么了吗?还是你哪里不舒服?”她赶紧急转回头。 “瑞……紫,能不能……先别通知……任何人……”气力微弱的要求她。 “妳不想让人知道你醒了?”瑞紫讶然反问。 她吃力的点了头。 瑞紫在她身旁坐下。“为什么?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大伙都很担忧你,就连大王与王后都心急如焚的天天过来探望,告诉他们你醒了,他们会非常高兴的。” 舜兰苦笑着,无法告诉她漆华要杀自己的事。如果漆华得知她已醒,她将死得更快。“我先问你……我昏迷了多久了?” “五个月了。” “什么?那么久了……”她竟昏迷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一直都在这里吗?” 瑞紫点点头,同情的看着她。这场怪病该不会让她脑子有什么损伤吧?!“当然啊,你莫名其妙病晕了过去,这五个月来连一次都没醒来,你还能上哪?” 所以之前种种都是南柯一梦,她并没有与歌泽回到西邺过? “真不知你这怎么了?莫名其妙说倒下就倒下,一点征兆也没有,连我都不知为你哭了多少回!”说着又红了眼眶。 “我……”既然她昏睡那么久,漆华早该跟歌泽走了,怎么还留在大宓?“公主她……成亲……” “你想问公主的事是吧?”瑞紫马上了解她的意思。“公主也真的好可怜,才成亲就成了寡妇——” “你、你说什么?!”兴许是听到这话太过震惊,舜兰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抓住了她的衣袖。 能体会她的激动与讶异,瑞紫叹了口气,“乍然发生这事时,所有的人都吓傻了,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舜兰整个人僵住。“发发生了什么事?” 又叹了口气后,才开始说:“歌泽王子与公主拜完堂、去宗庙祭把过祖先后,上大王殿去向大王拜别,但在行至殿前,歌泽王子也不知得到什么消息,突然脸色骤变,接着,大王殿屋顶上突然飞来一箭,当场穿透他的身子。” 瑞紫的话就像是那支穿透歌泽身子的箭也射进舜兰心里,她按压住胸口,仍止不住那股剧痛。“他……中箭了?!” “王子中箭后血流如注,身体不支的跪倒在地,最后救治不及,惨然断气。”瑞紫余悸犹存的描述出当时的景况。 他死了?歌泽竟死了?该死的她没死,死的居然是他?! 舜兰难以接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造化弄人,造化真的弄人啊!她闭上眼,完全无法接受,她情愿死的是自己,到头来怎么会是他?! “后来查出射杀歌泽王子的是南寮派来的刺客,那刺客被逮后,立即教大王斩首了。”瑞紫继续说。 他竟是死于南寮人之手……倘若,她没有强留他这一个月,也许南寮不会有机会对他痛下杀手,是她……是她害死他的吗? “他的尸首被带回西邺后,听说西邺王气愤难当,几个月前与南寮开战。公主曾要求大王与西邺一起发兵攻打南寮,但大王拒绝了,说这是西县的事,咱们大宓不方便插手。公主听了便不再多说什么…… “唉,说起来,歌泽王子过去与你也颇有交情,他的死,你一定极为震撼。知道吗?他死后外头竟还笑他命不够硬,根本镇不住女帝,一成亲便丧命,当真不自量力的话,真是教人为他感到不值——天啊,你脸色怎么比刚醒来时还要苍白?” 瑞紫见她神色不对,心惊的问。 舜兰摇着头,胸口像堵着巨石,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歌泽王子实在死得太悲惨了,难怪你会如此……不过他死后,大伙都在讨论一件事。王子死前竟是向南方跪地流泪,奇怪的是,就算要跪,西邺在北边啊,他怎会往南跪?”想缓和她的情绪,知道她性子贪新奇,故意说些啧啧称奇的怪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闻言,舜兰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滑落了。那是因为她的屋子就在大王殿的南方啊,他是悲伤自己赶不过来见她最后一面吧……歌泽啊歌泽,死前未能与她见上一面,对他来说,该是多么遗憾饮恨的事啊! 她宁愿这一切才是梦啊……这一定搞错了!在之前的“现实中”,他活得好好的,死的人是她,所以现在才是梦,现在才是! “啊,你都哭了,算了,我不说了。”见她落泪,瑞紫慌张的要帮她拭泪。 “不……你说,把你知道的、看见的,都告诉我吧。” “我知道的就这些。”见舜兰仍然泪如雨下,她更慌了。“我看我还是赶快去通知大王或王后过来好了。” “瑞紫,拜托你,别去……”她拉住她的衣袖,露出极为恳求的眼神。 舜兰终于体会到何谓椎心之痛。 原来,被留下的人,才是真正陷入深渊的人。 她曾经那么残忍的想独留下他,如今自己亲身经历后,才知道那何只痛,简直是痛不欲生! “你怎么还在哭?到底什么事令你这么伤心,完全没有想活下的意念啊!”瑞紫着急的问道。 她日日都来探她,为身子尚未行动自如的她梳洗,也依她的恳求,没将她已清醒过来的事告诉任何人,可是整整泪流七日了,再这样下去,她会先哭瞎了眼睛。 舜兰还是不说话,此刻的她确实是没有独活的勇气。 瑞紫忽然正色的问:“舜兰,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听到歌泽王子的死讯,才让你这么伤心欲绝?” 见她闭着的眼皮颤了一下,瑞紫轻叹了口气。 “果真是他!唉,我之前曾在远处,见他待你极为温柔,比对待公主时还要深情,那时我就想,他喜爱的人应该是你。” 舜兰睁了眸,但双眼布满悲伤,还是什么话也不能说。 “你们是相爱的吧?所以听到他的死讯,你怎能不悲痛呢?可是,你不能这样下去,你想死总得去见过他之后再死吧?” 她眼儿睁大了。“见他?” “我指的是他的坟,你该去为他上一位香才对。你可知他到死都紧抓着不放的东西是什么?” “是……什么?” “是一个用锦袋装着的奇怪珠子。那天我随侍公主身边,王子中箭后,朝南方跪地时,我亲眼看到他将这锦袋紧抓在手中的。后来可能移动时不慎掉落了,被我捡到。这锦袋我以前看你用过,又看里面的东西怪得很,猜想八成是你的吧!”瑞紫边说边把那锦袋拿出来给她看。 “兰珠……那是我送他的兰珠……”舜兰苦涩道,感觉泪水又涌上眼眶了。 “兰珠?原来这东西还有名字啊!”将锦袋放进她手中,物归原主了。 她握着锦袋,心酸更盛。 这是你给我的东西,我会将它带在身边的…… 他真的没骗她,做到了对她的承诺,到死,都将兰珠带在身边! “别哭,将锦袋还给你是要让你知晓,他到死都记得你,你活着却不能去瞧瞧他,这让他多伤心,他会希望见到你的。” 第四章 闻言,舜兰怔住了。 就像她“死后”,也一心想待在他身边那样,魂魄还随着他回到西邺,也许,如今化成鬼魂的他,这会儿就在她身侧,见到她无法振作而心焦如焚…… “我还听说,西邺对南寮的战事并不是那么顺利。以前各国间一直以为南寮是小国,没想到这次发兵后发现南寮兵力不弱,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南寮这才有恃无恐,胆敢刺杀歌泽王子。 “现下两兵交战,都打了好几个月了,还分不出个胜负,若西邺最后战败,可想而知地底下的歌泽王子会如何的愤怒不甘了。” 西邺有危险?!怎么会呢?让那男人骄傲的西邺国,怎可能败给国力不到他们一半的南寮?这是怎么回事? 瑞紫努力劝道:“舜兰,活下去吧,至少得活着看西邺战胜,不然你若到了地底,见到心爱的男人,你还能告诉他什么呢?” 倒抽一口气,苍白如纸的脸庞顿时像注入生气。 舜兰思索了会,眼神渐渐浮现一股决心,她振作的道:“瑞紫,你晓得忍冬这种花吗请你每日带来一片它的叶子给我,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这里就是那男人的国家吗? 他答应过要带她看尽西邺的美的…… 舜兰踏上西邺之地,还来不及见识到西邺有多美,就先见到这里的人民惶惶不安的模样。战况真的这么不乐观吗?这号称与大宓并列的决决大国西邺,会打不赢一个小小的南寮? 她无法相信。 站在王宫前,她想着他被葬在何处?她是为见他而来,但要如何才能见到他?宫门森严,她一个普通的异国人,如何进得了这扇宫门? 歌泽已死,在西邺她还认识谁……高庚王子!对,她可以去寻求高庚王子的帮忙…… 不,不行!下一刻她便打消这个念头。自己是乔扮成男装,私自离开大宓的,大王应该正焦急的寻找她,难保高庚王子不会得到消息,她若去找他帮忙,岂是不自投罗网?! 那还有谁可以帮她? 她只是想知道歌泽的墓地在何处,让她去见见他,一解她难解的情缘;若见不到他,此生她的相思无处寄送,到死都不能瞑目的。 啊,对了,还有张白石大人,歌泽的尸首是由他带回西邺的,他一定知道歌泽葬在哪里的! 张白石是武将,应该很好打听到他的处所的,找他可比进王宫容易多了。 果然,她跟守城门的守卫打听,得到指引后,便寻到张白石的住处,可没想到门房却告诉她,他被派去攻打南寮了。那门房似乎气愤难消,还顺道大骂南寮不是个东西,敢杀死他们最受敬重的王子,他们西邺一定会为王子报此血海深仇。 舜兰听着,表情黯淡下来。若张白石不在,她还能找谁帮忙? 顺着门房的话,她问起对方知不知道歌泽王子所葬何处?门房告诉她,听说是还放在王陵未待下葬,要等西邺大胜之后,再风光以南寮降书,陪葬王子。 王陵守备这会儿亦是不输宫门,她脸色为难,再拜托门房,看看有无法子能跟他家主子联络上。 那门房见她脸色焦急,一副亟欲想见到自家大人的模样,亦是热心的帮她想着办法。西邺真是一个好国家,人民纯朴,极有人情味,她打从内心喜欢这个国家、这里的人民。 “啊,对了,我有法子。昨晚刚有个小兵替我家大人送家书回来,今儿个稍晚一点会回返军营复命,不如公子你一道跟着去吧。” “去军营……” “我家大人据说现在驻军在咱西邺和南寮的交界处,局势是有点乱,不过应该还行,商旅买卖只要小心点也还是成的。” 舜兰小脸亮起,心中盈满感谢,“谢谢大叔,您真是帮我一个大忙了!” “别客气,我去跟那个小兵说一声。” “你说谁找将军?”曹钧年是张白石麾下副将,这会儿将军正领军出袭敌军,由他坐镇大营,听见属下来报,立即皱起了眉。 “是一个男子,名叫孙兰,他说是将军在大宓的一个朋友。”小兵禀报。 “孙兰?唔,没听过。”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没好气的说:“好了好了,眼下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空来认亲认友的!叫他走!” 这位曹副将是个火爆性子,之前曾亲耳听张将军说过,王子在大露出事,大宓王事后竟翻脸不认人,不出兵襄助就算了,甚至也不愿派人帮忙协助运送王子遗体回西邺,所以他也义愤填膺的对大恶人极其厌恶反感。这会儿莫名其妙跑来一个攀亲带故的大宓人,他直觉的就想赶人。 他们西邺人可是爱憎分明得很,平常是很讲义气,人情味十足,若是遇上家国大事,可是国族优先,炮口向外的。 “是!”小兵接获命令,立即去打发人,但没多久,又折回来了。 “那人不肯走?”曹钧年不悦的问。 “不是,他一听说将军不在,就说会待在军营附近的一个小村庄,等到将军回来,若有空就去见他一面。那人走前还留了一个锦袋,说是要等将军见到时就明白了。” “他疯了吗?那个村子最近一天到晚被南寮人突击,每天死伤无数,去那简直是找死!” 曹钧年接过那锦袋瞧了一眼,压根没放在心上。这时,又有其他军士进来通报军情,他遂随手将那锦袋往桌角一抛,理都不理。 夜深月隐,大营军帐内的桌案上,蜡烛忽暗忽明,一道人影悄然走进。 独自埋首研究军事图的张白石察觉有异,猛地一抬头后,盈满敌机的脸庞顿时转为讶然惊喜,立即起身迎上。 “您怎么来了?您的身子——” “我很好,已无大碍了。”男子摆了手,要他别紧张。 “可是那一箭几乎要了您的命,您还是——”张白石依旧不放心。 “别说了,我躺得够久了,也让南寮王得意得够久了,该是让他尝尝咱们厉害的时候。” 见男子气色确实不错,他脸上逐渐露出喜色,兴奋的问:“主子,您这是要现身了吗?” 半年多前,王子在大宓王宫中了那南寮刺客的一箭后,的确伤及要害,伤势严重,但王子强撑一口气,密密部署诈死一计,怕南寮知他未死,又再派人袭击。此外,西邺人民爱国心强,应该也能藉此激出西邺军民对南寮的愤怒情绪,化为讨伐南寮的士气。只是谁知南寮比想象中顽强,不仅久攻不下,还造成西邺死伤无数,损失惨重。 如今王子经过西邺大夫抢救,在鬼门关前硬是抢回一条命,并且疗养了很久,日前才听说王子已经清醒,他正乐着,打算这波攻击稍停后,立即回去见王子的,怎知他就亲自来到前线了! 王子这时候出现,对西邺军来说无疑是天降神兵,军士见他未死,必会军心大振,而南寮人铁定会以为见到鬼的吓破胆,这场战争将阎王子的出现而扭转情势! “你去准备准备,明晨我要阅兵,以定军心,别敌人没先吓跑,自己人先受惊了。”歌泽吩咐。就是怕惊动人,他随着父王派来的密使而来,出入时并无现身,密使明早将公布他的身份。 “是,臣受令!”张白石乐不可支。这场战争只要有王子出面,定能万无一失了。 他急匆匆往帐外走去,唤来小兵去通知所有将领明日有要事宣布,要他们全员到齐不得有误,走回帐内,就见主子脸色发沉的望着他。 “王子,您怎么了?”他心惊的问。 “这东西怎会在你桌上?”歌泽手上多了一样东西的问起。 “这个是……”张白石马上赶紧走上前瞧个仔细,顿时,他脸色不一变,“这不是舜兰姑娘送给您的东西吗?” 回到西邺,王子伤势稍好后,还曾问起这锦袋,因不慎遗失了,一直觉得很遗憾,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来,遂出去问了帐外守大营的小兵,知不知道这锦袋来由,小兵马上说起,是三天前一个男子送来,说对方要求见将军,可将军不在,由曹副将收下的。 张白石连忙把小兵叫进帐里,这小兵才刚从军不久,见了歌泽也不知他身份,倒也没大惊小怪,仅遵将军指令,将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男子?什么样的男子?”歌泽赶紧追问。 “那人说是由大忠来的,长得瘦瘦小小的,名字叫做孙兰。” 他整个人跃然而立,一脸惊变,“孙兰……孙……舜?!是舜兰!” 张白石对那小兵一瞪眼,“你籍上到底是哪里?乡音也太重了吧!可是……真是舜兰姑娘吗?可是怎么可能呢?她不是已经……”困惑不已。 “她现下人在哪里?”歌泽一脸惊喜交加,不禁急切的追问。 张白石脸色古怪的提醒,“王子,您怎能确定是舜兰姑娘?她早在您中箭前就早您一步走了,我还曾亲自探过她的脉息,不会有错的,这人不可能是她吧!” 那小兵在听见“王子”两字时,不禁一怔,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就是他们西邺的王子吗?太好了,王子没死! “不,一定是她,她来找我了,这锦袋里头的珍珠是她送给我的、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一颗兰珠,是她,她来了!”歌泽激动道,他看向那名小兵,“快说,她人呢?” “呃,对方说在咱军营附近的那个小村等……” 闻言,张白石不禁惊呼,“糟了,她怎么会跑到那边去?!” “怎么了?”神情一凛。 “那小村子近来被南寮人攻击得厉害,光这几天,就不知死了多少人。” 歌泽瞬间死白了面孔。 那小村名叫东康村,村子不大,却因最接近两国交战的地方,经常遭到南寮人的攻击。这夜,南寮人又来了。 舜兰手中抱着一名哭闹的女婴,女婴的母亲手中还抱着另一名男婴,这是一对双胞龙凤胎,他们的母亲才刚产下他们,下身甚至还流着血,就抱着甫剪断脐带的两个娃儿惊惶失措的逃命。 在途中遇见他们,她不忍见妇人一个人吃力的抱着两个孩子逃命,于是帮着照顾其中一个,好加快妇人逃命躲藏的脚步。 她才在这东康村待了三天,就见识到无数的生离死别与残忍无道的杀戮。原来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残酷的争夺,可是这样用残杀争夺而来的天下,干净吗?成为帝王的人,还能心安理得的坐上去吗? 若是她,不成的,她坐一不了这种沾满血腥味的位置,如果拥有天下一定得要流血,那打死她也不要! “杀来了,南寮狗子杀来了,快逃!”不远处有人大喊着。 舜兰一惊,见那妇人吓得跌坐地上,再也站不起身。 “你千万别倒在这里,咱们得抱着孩子快逃,迟了南寮人就追来了!”她焦急的拉了妇人一把。 浑身虚弱的妇人力气只够挤得出眼泪。“请你……救救我的孩子,带着他们逃命吧……” “这怎么行?!我……我一个男人,如何带两个娃儿躲藏?你要坚强,还是赶紧站起来一起走吧!”她现在是男装打扮,为了激励妇人振作,她故意如此说道。 第五章 妇人却摇摇头。“我早瞧出你是女儿身,而且你也不像我们西邺的人,但无所谓,我失血过多已无法再走一步,孩子们的爹早就死在南寮人手中,你是我孩子们的唯一希望,我求你了,随姑娘带他们到任何地方都成,只要他们能平安活下!” 舜兰鼻酸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不行的——” 妇人开始对她磕头。 “你别这样,我承担不起,快起来呀!” “南寮人杀过来了,啊——”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惊得两人脸色发青。 “快走吧,我拜托你了,救救我的孩子吧!”妇人将头磕得血流如注。 她悲恸不己,但再不走,孩子们真得与他们母亲一同丧命了!咬了咬牙,抱起妇人手中的男婴,她一手一个孩子,含着泪的疾奔而去,耳边还听到妇人感激的道谢声,接着她听见一声惨叫,知道那妇人己死于南寮人刀下了。 她不要战争,不要再见到这种悲惨的死别场面! 歌泽,如果是你,阻止得了这一切吗?如果是你做得到吗?舜兰不住在心里吶喊。 “别跑小子,别跑!”她身后追来数个南寮人,他们面目狰狞,一脸狠戾,他们为杀人而杀人,完全没了理性。这些可怕的杀人魔! 她内心一片冰凉,也许今日她真会命丧于此,可是她不怎么害怕了,因为死后便可以与那男人重逢,只是可怜了这两个娃儿甫出世就得死! “小子,你抱着两个娃儿跑不快的,还不如停下来让大爷们杀个干脆,省得跑得累死也是死路一条!” 舜兰不理,抱着哇哇大哭的双生儿拚命的往前跑。 忽地,她的头发被粗暴的拉住往后扯,她重心不稳地抱着孩子,整个人往后倾倒,在倒下的同时,她紧束的长发也松散了开来。 “老子娘的!这是个女人!难怪抱着两个娃儿死命跑。这对娃儿是你生的吗?刚生过孩子的女人咱们还没尝过,兄弟们,要不要试试?”有人如此粗鄙叫他喝道,接着四周响起一片震天大笑。 她怀中的娃儿也被硬抢去,丢弃在草地上,任凭他们哭泣,几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大男人毫不客气的欺压在她身上,她惊恐的奋力挣扎,踢中了一个人的下身,那人剧痛的哀号,怒极的抄起被抛至一旁的男婴,在她尚未回神之际,孩子已是一摊血的再被丢在地上。 “贱人!我告诉你,你最好乖乖配合,否则这里还有一个,咱们一样要她脑浆四溢!” 舜兰骇得楞在当场,久久才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她愤怒不己,整张脸涨红的冲向前,见人就打。 “你们不是人!竟连才出世的娃儿都杀,你们载了人,我也要杀了你们!” “这臭婆娘八成是疯了,咱们干脆一刀杀了她算了。”有人喊道。 可是竟无人敢动手,因为怒容中的她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威势,震得周遭人敬畏害怕。 她狠狠刮了好几个呆住的人耳光,但这样还不够,实在怒火难抑,她捡起地上不知是谁掉落的刀,想杀人为男娃报仇了。 众人见她拿刀冲过来,这才回过神来,其中有个人赶紧夺下她的刀。 “大伙上,把这女人与孩子全杀了!” 有人举刀快速逼近她,明摆着向她腰间砍去—— 电光石火间,舜兰没倒下,那强壮的南寮人却直挺挺的仰天倒地了。他的后背穿插进一把刀,直穿他的心脏,让他即刻毙命! 南寮人倒地后,一个身影矗立于她面前,她的眼瞳在惊愕中迅速睁大,涌上不敢置信的泪水,接着露出欣喜愉悦的笑来。 “呵呵……我死了……这回终于死了,只有死了才能够见到你,真是……真是太好了……” “舜兰!”歌泽抱住她即将滑落地上的软弱身躯。 她热泪夺眶而出,视线紧紧地锁望着他。“这应该不是作梦了,我终于见到你了,好不容易见到你了你可不要……可不要怪我来迟了……” 她的手想抚上他的面颊,感受他的存在,却像再也承受不住大悲大喜的刺激,伸出去的手在半途就重重落下,昏厥了过去。 梦里她只想杀人,杀光所有的人!她要报仇,为无辜的男娃报仇! 她已经跟那些杀红眼的南寮人没有什么不同了,她与他们一样全成了毫无人性的杀人野兽! 原来……战争这么可怕,连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陷入那疯狂的境地里! 这梦太可怕了,她要赶快清醒,不能再沉溺,否则她会丧失心志的。可她只觉全身发烫,却遍寻不着逃脱的路径。 她好累好累,怎么办?她醒不过来,醒不过来啊! “舜兰,舜兰……” 有人在唤她,一直在唤她,她听见了,想回应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舜兰,你来西邺不就是想见我,我在这,你一睁眼就能看见!” 是歌泽叫他在身边,他就在她身边?! “舜兰,你感受不到我吗?你再不醒来,莫非是要我到梦中去寻你……” “不,你不可以来!我的梦太可怕了,你不要来——”太过心急,怕他真闯入这片不堪的恶心杀戮中,她倏然惊醒了。 “舜兰!” “歌……歌泽?”乍然看见他的脸庞,她有那么一瞬是傻的。 她该已经醒了吧?还是,她仍在梦中? “除了我还会有谁?”他太熟悉她的反应代表什么,这几日每个人看到他时都是这模样,就像见鬼了! “我……我死了吗?”她没有害怕的模样,只是声音极为轻浅。 “没有!”他语气斩钉截铁。 “那……你还活着?”她不敢相信,期待地再问。 “没错。”歌泽含笑以对,等着看她接下来的反应。她应该会惊喜万分的抱住他。 但他等了好半晌,却没见到她有任何动作。 她不会是吓傻了吧?还是看到他,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舜兰?” “对、对不起。”她好一会才哽咽地吐出声来。 歌泽不禁微愕。久别重逢,又经历过生离死别,她开口对他说的话,竟是对不起?“为什么要说这个?” 舜兰伸出狂颤的手,捧住他比起从前要消瘦许多的双颊,表情是难以言喻的酸楚。“你不会知道我经历了些什么,我以为你活得好好的,结果却死了,我以为自己死了,却痛苦的活着。那些个悲喜交加的事,原来全是一场梦,一场折磨人的恶梦……幸亏你我都没死,原来现在才是真实的……” 她压抑得太久,终于抱着他激动的哭了出来。 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却也心酸的感受到她的悲喜。歌泽安抚着她,“那些都过去了,现在咱们终于见面,这回我不会再傻得放开你!”他早就决定,要和所爱的女人在一起,再也不愿为江山牺牲所爱之人! 她泪如流水地深深点头。“将来你若恨我也无妨,我也不会再傻得离开你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一定要守着你直到最后。”将来他若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如果还是不能接受,她会随他处置的,绝不后悔。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会恨你?未来也不可能再有意外发生的,我再不可能让漆华伤害你。”他以为她怕的是漆华,给予她保证。 “不,我指的不是漆华。我要你答应我,将来你若必须忍痛割舍我,请你不要心软,我承受得住的。”她曾有过他深刻的爱就足够了。 歌泽紧锁眉心。“你到底在说什么?”她的话教他心中起了一团迷雾。 “现在先别多问,只要答应我,在做决定的时刻别犹豫。” 见她神情认真,他暂时点了头,也不再追问。“好,我答应你。” 她苍白的脸庞总算出现安心的笑容,用力地再拥住他。“我以为自己活着时再也见不到你,如今能这样抱着你真是太好了……歌泽,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苦笑的想起,那时在大王殿前中箭是因为他以为她已死,在心如刀割下,虽明知有箭射向他,却完全无心闪躲,才会让那支箭射穿身体…… 他诉说着自己的遭遇,舜兰则告诉他,他送的忍冬救了她一命。 两人都死过一回,醒来后都以为对方不在世上,那曾经撕心裂肺的痛,在他们心里都埋下了深深的阴影。 “众人全都以为你己身亡,这回你突然出现,必定吓坏所有人了吧?”喜悲过后,舜兰问起现况。 “这是当然,尤其是那南寮人,见到我简直吓得屁滚尿流。对了,在你昏迷期间,南寮已教我顺利拿下。” “南寮败了?!”她大喜,但随即想到了一事,神色蓦然一变,惊慌急切的问:“娃儿!那两个娃儿呢?他们怎么了?” “你别急,女娃我帮你带回来了,目前被照顾得很好。”他马上告知她,安抚她的心情。 “只有女娃,那男娃呢?”舜兰揪心的想起那可怜孩子的下场。她辜负了孩子母亲所托,没能保护好他。 “你已尽全力了,我找到你时,你自己都命在旦夕,要不是我及时救下你,妳便活生生在我面前要再死上一回……”歌泽思绪回到当时,见那刀砍向她时,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就算是事过境迁,只要光想,他身子又开始不住颤抖。 “幸亏你找到了我,否则我若到了地底才知再次与你错过,我想自己会死不瞑目的。”她又哭又笑地说。 “这都是南寮人的错,挑起了这场战争,还差点害得咱们再度天人永隔。”他不禁恼怒起南寮的种种恶行。 “是啊,如今他们战败,是该好好反省——对了,南寮既已投降,你打算如何处置降民?”她关心的问起。 按照现今的战争规矩,降国子民多半会被贬为奴隶,任战胜者打杀劫掠,下场非常凄惨。 歌泽定眼望着脸色转为焦急的舜兰。“你的善心又发作了吗?” “这可是一国数十万子民的性命问题,我不能不关心吗?”她着急的说。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他沉吟后问道。 “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 “没错,西邺以德报怨,南寮人才会真心归降,也才能真正归西邺所用,你若残杀他们,他们只会积怨,随时等着再聚众反击,这天下就永无太平日了。” 他不屑哼哼道:“我不会让他们有反击机会的。” “那就是镇压了,如此一来,死伤更多,如何教万众归心?” “万众归心?” “是,万众归心。你若想要得到天下,就必须先做到万众归心,也唯有先取得民心,才能成为天下真正的主人。” 这话敲进了歌泽的心里,他眯起眼,讶然她对人心竟有如此的见解。看来,藏在她心胸中的并非只有那几只小动物,她也可以与他一起谈论天下! “这事我得与父王商量,眼下不能跟你完全保证南寮人能够平安。”他语带保留道。 “不,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劝服西邺王的。”她却如此坚持的说。 他忍不住笑了。“你这么相信我?” “对,我信你,这世上我只信你一个人做得到!” “做得到什么?” “天下!这天下会是你的,谁也比不上你的雄心。” 第六章 他对她笑得更加爱怜。“是吗?可是我发觉雄心与你的性命一比,似乎变得微不足道了。”瞧着她的目光益发的轻柔。 舜兰、心跳漏跳了一拍。以前在他心中她是第二,现在跃升为第一了吗? 歌泽柔情万分地望着她,“你醒来之后,我还没对你说过吧?!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得上你……”他深情的吻住了她。 她的心头好热,顿时感到自己的未来希望无限。她若能胜过他心中的天下,那么,她的真实身份是否将不再是他的阻碍? 也许,他们真的得以幸福安稳的过一生了…… 舜兰阖上眸,尽情地回吻着他。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踏实,她成了他的第一,只要是第一……就不会有冲突了才对…… 西邺王宫的规制不输大宓王宫,甚至比大宓王宫还更为壮观。 舜兰笑咪咪地跟在歌泽身后,几乎成了他的跟班,成天随他来去整座宫殿,瞧尽西邺王宫的每一处美景。 “今天你又要带我上哪?”她扯着他的衣袖笑问。 周围不时有宫女经过,全都侧目的多瞧了两眼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女人。 舜兰现下是宫里的贵客,贵不可言的贵客,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限制她。 她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也不必管别人想什么,成天快乐得像只小鸟似的,跟在王子身边飞来飞去。 教人想不通的是,这女人姿色一般,来路不明,却能独揽他们俊美王子的全副爱意,她简直是幸运到令人不可思议,也教众人既羡慕又嫉妒。 只是王子早已与大宓圆的漆华公主完婚了,如今他“起死回生”,却不见有要去迎回妻子的打算,这女子的存在要是传到漆华公主耳里,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事端?众人隐隐怀忧,却没人敢对正沉浸在幸福中的王子提起这事。 “咱们去一个地方。”歌泽对身旁巧笑情兮的她一脸神秘的说道。 “喔?”舜兰稍浓了点的眉毛扭了扭。他很少这么卖关子的,好像有点意思? 接着,她随着他在宫里走了一阵子,来到一处偏阁前。 “兰儿,你去打开这扇门吧!”他停在门前对她道。 他现在都唤她兰儿,对外称她为兰珠姑娘,用意在避开大益方面的耳目。 舜兰笑抿着嘴,满脸好奇的往前蹦了一步,期待推开门后会有什么惊喜等着自己。 门一推开后,她小脸立即以惊人的速度绽亮起来。“这是?!” “如何?”歌泽侧着脸庞映着她,宠爱的问。 她眼听眨了眨,瞧得目不转睛。这可是一整栋的宠物小阁! 里头养着各种珍禽异兽,有地上爬的,天上飞的,蜘蛛、松鼠、雄鸡、孔雀……五花八门,至少养了一百种以上的宝贝。 “喜欢吗?”他瞧着看得呆若木鸡的她笑问。 她呆呆的回答,“这么短的时间……你怎能弄出这间宝贝阁来?”光是要收集到这些动物就要花上不少时间了吧?他是如何办到的? “时间可不算短,大概半年有余了。先前在大宓时,我以为你会随我回西邺,便已着手要人准备了,只是后来发生太多事,曾经一度让我睹物思人,情伤不已的差点要人拆了这里。” “还好你没拆,不然我就看不到这一切了!原来……你承诺过要让我在西邺养一堆宝贝的话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对你说的话,哪一句会是假的?”他不满的说。 她咬了咬唇,突地往地上蹲去,小脸还全埋进双膝间,浑身轻颤。 “你怎么了?”歌泽见状吓了一跳,赶紧也蹲下看着她。 “我……你不要管我啦!”她小脸还是压得实实的,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兰儿怖之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 “人家……人家……喜极而泣了啦!”这会儿传出的是她抽抽噎噎的声音。 他莞尔一笑。没病痛就好,他放下心来了。“真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我不用再偷偷摸摸养宠物,又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这一切实在美好得过头,让我觉得好不真切。” 歌泽抚了抚她伏在膝上啜泣的小脑袋。“这回可不是梦,它再真实不过。我说过,要让你在我的王宫里自由自在的生活,而这只是开始,之后我会给你更多的自由,做更多妳想做的事。” “比方说,让我继续养珍珠吗?”舜兰巴掌大的小脸抬起,上头还挂着泪珠,但表情是欣喜的。 “我殿后有一座池子,随你爱养什么。” 她趁胜追击的说:“我老早就想抓一堆小鸟,研究它们的声音,或许有一天能找到法子将它们美妙的叫声保留下来。” “我命人为你盖一座百鸟园,让你研究个透彻。” “另外,我还想制作一种香气,让人香上一整天味道也不会散。” “随你。” “我想造艘船……” “可以。” 见他这么好说话,她“野心”变大了。“我听说西邺王宫百年前是前朝皇帝的避暑之地,后来才改建成现在的规模,民间言之凿凿,说在西邺王宫的地底下藏着前朝大量金条,我想找出来。” 这个要求却让歌泽挑高眉毛了。“你想挖掘王宫?” “不是挖掘,是探勘。如果教我幸运的找出金条,我就是富婆了。” 这丫头还真是得寸进尺!“你想做富婆做什么?”歌泽捏捏她娇嫩的脸颊。 “没想做什么,就是……就是想什么都做做看。”她的好奇心很难有被满足的一天。 “你还真像个孩子。”他大摇其头。 “谁说我像孩子的,我是冒险王!”舜兰不服气的更正。 他失笑。这样孩子气的说法,还敢说自己不像个孩子。 “不能让我冒险看看吗?”她改采策略,换成低声下气的询问。 歌泽无奈的望着一脸期待成为富婆的她。“好吧,妳可以去探勘,但是不能挖掘,若要动到任何土木,还是得先来问过我,毕竟我还有父王那儿要交代。”他拗不过她,只好妥协。 她听了已是乐翻天。“没问题、没问题,我不会胡来的。”马上连声保证。 真是太好了!这座王宫简直是天堂,她现在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这么随心所欲的生活,这些都是拜这男人所赐。 “谢谢你!”舜兰起身热情的抱住他。 “你真要谢我?” “是啊!”她笑得眼眉都往上翘。 “那你该晓得怎么谢才对味吧?” “什么?”她讶然的仰首,对上一张邪肆的脸庞,霎时心中小鹿乱撞,心跳加速,俏脸先红成一片。 “怎么样?”歌泽越笑越教她全身发软。 “唔……” 他笑睇着她。“要谢得拿出点诚意来。” “这个……我知道啦!”她瞥扭极了。 “那就付诸行动啊!”他催促。 她都快将自己的唇咬破了。“好啦好啦!”扭捏了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弯下腰来,然后,当着他的面,嘟着嘴,两手在后头摇摆着——“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他想看她再扮一次鸭子,利诱她好多次,她都不愿意,这回他送了大礼,要她再惹他发噱一次,她果然照做了,让他当场笑得前俯后仰的。 “呱呱,呱呱啦——” 真是太可爱了!当初他可能就是因为她太可爱、太有趣了,才无论如何都要与她“做朋友”的。 “呱呱,呱呱呱——”舜兰两手在屁股上摆着,呱呱叫个不停,里头的鸭子听了还真上前与她“结伴认亲”。 见到好几只鸭子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跟着呱呱叫,画面更好笑了,歌泽几乎笑到站不直身。 她自己瞧了也有趣,回眸瞧他时,笑得极为开朗动人。 歌泽心头一悸,笑容未减,意思却变了。“喂,鸭子王,有没想过自己生只鸭宝宝?” “你说什么?”在一堆呱呱叫声中,舜兰没听清楚他的话。 他干脆直接扛起她的身子,一堆鸭子立即发出抗议的呱叫声,他挑衅的瞪了鸭子们几眼。“别蠢了,想跟我抢人,你们想变成烤鸭吗?” 他的恫吓神奇的奏效了,鸭子们一哄而散,不过,舜兰却还茫然着不知他想做什么? 但一个钟头后,她已然一清二楚,这男人瞧她这“鸭子王”可爱,想生“鸭宝宝”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吶,居然将她当成美味烤鸭一啃再啃,也不怕啃到骨头崩了牙。 哼,她可不只是鸭子王,也是兔子王、猫王、狗王要她生鸭宝宝,她干脆生只龟宝宝给他,瞧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风轻日暖,尤其午后吹来的凉风特别的舒爽。 歌泽走进藏书阁,守在里头的宫女见到他后,个个表情无奈的屈膝行礼。他拧了拧眉,带着疑惑表情走进到内阁。 就见舜兰缩着身子斜躺在软垫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册,认真的在研究。 而这时由她裙摆间爬出一只小乌龟,另外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松鼠跳上书架,因为有猫在追它…… 这就是那群宫女为什么会一脸发愁的原因了,这神圣的百年藏书古阁竟教这丫头搞成动物园了! 他微笑走近她,在她身边站了好一会,她仍是专心看著书,没发现他的到来。 他有些不悦。可不能再教她这样漠视下去!冷不防的一把抽起她正啃得如痴如醉的书册后,总算让她睁大水眸的看往他的方向来了。 “你来了!”舜兰惊喜道。 “嗯,来好久了。” 听见他的抱怨,她马上“识大体”的站起来,赖到他身旁去,娇软的身子撒娇的贴着他。“方才在朝殿上与大臣议事很累吗?来,我早准备好新研发的提神膏,擦上去立即让你精神百倍。” 她由怀中取出一瓶清香凉爽的药膏,抹在他的太阳穴上。 “如何?精神多了吧?!”她得意的问。 “很清凉。这是什么?”配合着她按摩额侧的轻柔手劲,真是非常舒服。 “这是我由薄荷叶提炼出来的提神膏。不赖吧?你日理万机,精神经常不济,我一完成第一个想到让你试试。” “是不错,但是我有瞧起来精神不济的模样吗?”他蹙起眉问。 糟,男人好像不爱人说他没精神!她又嘴快了。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需要比平常人更充沛的精神,所以这瓶提神的薄荷膏就送给你吧,你想擦的时候随时可以用。”她马上讨好干笑的将这瓶薄荷膏硬塞进他衣襟里。 歌泽瞧着衣前小小鼓起的一块,有些啼笑皆非,干脆搂过她,两人一起坐在软垫上。“罢了,不恼你忽略我了。告诉我,你最近又迷上什么书?” 这几日她天天往藏书阁跑,一待就是一整天,反正他这阵子为安顿南寮人的事正忙着,也就随她了,但是整理这座古阁的宫女就苦不堪言了。 平白无故来了个“恶霸”,还带了一堆“违禁品”,万一藏书因而有个损伤,她们可是会受到惩处的。 “就是这些介绍各国民情风土的书册。”舜兰俏皮的回答。 他瞥了眼她手上那本苏起文所写的书册。“这本书里在讲些什么?” 第七章 早知道她精通各国文字,这些书册是他先前托游历各处的商人带回来的,他是没法本本看懂,正想要考虑请些懂得该国文字的臣子翻译,没想到却教这丫头先发现了,当成至宝,非读个痛快不可。 “说起这些可有趣了,讲的不仅仅是各国的风土介绍,连政情、农务、皇族轶闻送事都详述得很仔细,而且是——最新版的。”她神采奕奕的说。她以前也有一本,不过是十年前所著,都可说是旧闻了。 “是吗?”他随手翻了翻那本书,虽说也懂得一点苏起文,不过本书有的地方用字艰深,他着实难以全数了解。 她凑过来看着他翻开的那页,“嗯嗯,像这篇就是在说苏起人从不吃果子,因为购买果子的种子是稻米的三倍价格。你说这是不是很教人讶异?!” “嗯。”歌泽应声。原来有这样的事。 “还有这篇,你看——”她将书拿过去翻给他看,“龄擒国地属沙漠,缺水严重,人民一年才洗一次澡,所以龄擒人终年都是臭兮兮的;戎骨的王子也很好笑,他中意徐夷的公主,可是公主刁难他,怎么都不愿意下嫁……”她兴致勃勃的讲述着。 他听着,嘴角也不禁噙起微笑。 舜兰滔滔不绝的又说了好些则趣事后,好似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又提起另一件事。“我听说你说服西邺王宽待南寮人后,各国都非常讶异,不敢相信西邺竟会善待战败国的子民,这段时间有好多其他国家的百姓涌进西邺,道是要入籍西邺,可有这回事?”她笑容满满的问。 “是有这回事,而这着实出乎我与父王的意外,想不到善待战败国能吸引这么多人主动来投靠。”他这段时间会这么忙碌,也是在忙这大批涌进的新移民的安置问题。 “这是当然的!西邺有德,人民才有保障,自然会吸引人来入住。” 歌泽笑意绵绵。“这都是你的功劳,是你要求我这么做,这才强大了西邺的国势,且让西邺的名望因此大大的提高。”这丫头还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她笑得骄傲非凡。“不是我的功劳,是你能接受我的建议,所以你才是大有为的王者。”她赖进他怀里撒娇道。 “你这小嘴儿越来越甜了。”他扯了扯她的长发。 舜兰笑嘻嘻的躲开。“别闹了,我其实还有些想法想告诉你,愿不愿意听?” 她表情突然有些认真起来。 他睨了她一眼。“说吧!”这丫头又有什么高见? “我刚提到苏起人没果子可吃的事,你以为如何?” 歌泽轻皱了皱眉头。“苏起人的事……你该不会又善心大发,要我送果子过去吧?” “没错!但不是送果子,而是送种子。果子种子在西邺并不贵,甚至算是便宜的东西,你送上一大批给苏起人,对一辈子从没吃过果子的苏起人来说,他们应该会很感激的。” 他沉思了一下。“这么做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他们国家贫穷,受到帮助,一定会感恩,而他们农业不发达,但制作箭头的工匠却是一流的,咱们可以要求他们派工匠来,教导西邺这方面的技术。” 歌泽目光放沉了。 “还有龄擒,他们缺水,边境靠近西邺,若由西邺挖个渠道运水过去,应该可以稍微纡解他们水源不足的问题” 他目光深远的跟着分析,“而他们的国土就在西邺后头,若有战事,他们可以帮忙抵挡,成为西邺的后盾。” “没错,至于那戎骨王子,戎骨是小国,难怪徐夷公主刁难,若由西邺这等大国出面说亲,徐夷定不敢再拒绝。” “戎骨的国宝是颗『赤玲夜明珠』,据说能在夜里发光,照射十里之内犹如白昼。西邺兵匠经常日夜点上蜡烛研究利器,但夜里光凭蜡烛仍不能瞧仔细制器图,长期下来导致西邺兵匠视力不佳。若能促成两国婚事,我可以要求戎骨以夜明珠做为对西邺的说媒谢礼,以后我国兵匠在夜里也能不伤眼力的研究兵器了。” “啊?你这算盘倒是打到人家的国宝上了,这点我倒没想到。”舜兰立即点着自己的眉心,扬眉笑道。她也想看看那个夜明珠是如何的稀奇古怪。 “兰儿。”歌泽用着极度欣赏的眼光凝视着她笑得璀璟发亮的脸庞。“你总是瞧似天真的在看这世间趣闻,其实是聪明的在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你伶俐慧黠,却显得大智若愚,我说的没错吧?!” 伴随他的赞美,她不禁羞赧的绯红了俏颊。“人家只是……只是想到这些事,也许会对你有帮助……” 他若有所思地托起她娇羞的下顿,说得极为深刻真切,“兰儿,能得到你,是我的大幸,也许你比漆华更能助我得到天下……” “小紫,别走那么快,你这样我怎么追得上?”舜兰在一身紫毛的猎犬后头,气喘呼呼的追赶着。 可那叫小紫的猎犬理都不理她,自顾自的向前瞎转,最后在一道矮墙前停下,兴奋的拚命摇尾巴,她见状,不禁眼儿睁大,一脸喜色的加快步伐追上去。 “有收获了吗?嗅到不一样的地方了吗?”她兴匆匆的问着狗儿。 小紫开始挖着墙脚,尾巴摇到仿佛快要断了。 舜兰也跟着兴奋起来,期待它挖出什么金银财宝来。 虽然歌泽告诫过她,若要兴土木得先知会他,但是这儿瞧起来是一片废墙角,而且是小紫用自己的双脚挖掘的,应该不算动到土木,所以没关系吧?! “挖挖挖!加油,小紫,加油,我能不能成为富婆就靠你了!” 她大声喊加油助阵,小紫挖得更卖力了。 “太好了,这次一定会有收获的!”她喊得声嘶力竭外加激动的握拳跳跃。 可是,半个时辰过后,她全身无力兼一脸泄气的盯着小紫,只见它开心的咬着一根由土里挖出、不知谁丢弃的鸡骨头。 也许是宫女到这儿偷吃东西随手埋下的吧,唉!又一次失望了。 “小紫,走吧!”她有气无力的想离开这个“伤心地”。 “这是什么紫色恶心的怪物?!”忽地,有个男子大叫起来。 在这王宫里,大家都习惯她这些“造型奇特”的宠物,才不会有人这么无礼当着她的面,骂她的宠物是恶心的怪物! 舜兰听了超不高兴的,鼓着腮帮子回头想瞧是谁这么没礼貌,这一回头见到了那人,她心头一惊,立即慌忙转过身来,希望对方别认出自己才好。 那是是高庚王子! 这下糟了,她怎会撞见他呢?万一他将在这看见她的事传回大宓,她就麻烦大了!赶紧拔腿跑人。 “站住!”高庚朝她扬声大喝。 她吓得当场停住脚步,但还是不敢转过头来面对他。 “你转过身来。”见她形迹鬼祟的模样,他命令道。 摇着头,她怎么也不敢乱动。 “大胆,你可知道我是谁?”他虽是质子,但身为大国大宓的质子多少还是有些份量的,一般宫女可不敢轻忽他。 舜兰紧张得咬紧下唇。“您是高庚王子,见、见过王子金安。”她不安地转过身来,马上将头垂得极低,半张脸几乎遮得教人看不清。 他眯起眼来。“你叫什么名字?” “兰……兰珠。”她抖着声说。 “兰珠?”高庚刻意低下头想瞧清她,但她头压得更低了,他怎样都看不明。 “抬起头来。”他索性恼怒的再下令。 舜兰浑身颤抖。怎么高庚王子多年不见,变得这么凶啊? 在抬起头的同时,她心一横,踢了身旁的小紫一脚,小紫吃痛的跳了起来,身子撞上高庚,高庚嫌恶的急闪它,她刚好趁此机会转身溜了。 但,不幸的是,她确定混乱中,高庚王子还是瞧见她的脸孔了! “你怎么脸色这般难看?”午时,准备去找她一起用膳的歌泽,刚步出大殿就见到她已等在那了,而在见到她发青的脸色后,不禁讶异的问。 “惨了”舜兰的声音像是要哭了。 “怎么回事?”见她如此,他也大为紧张起来。 “我不想离开你!”她忍不住抱着他哭得淅沥哗啦。 “胡说什么,你怎么会离开我们之歌泽教她给搞得更焦急了。 “我……我方才遇见高庚王子了,他、他见到我的脸了。”她沮丧道。 “高庚?对了,今天是一月一次各国质子进宫的日子,你真撞见他了?” 舜兰垂点着头,像是一切都完了似的,整张脸垮得极为彻底。 “都怪我不好,应该提醒你今日不要到处乱跑的。”他也有些懊恼自己没有早点警告她这件事。 她摇头,“不能怪你,是我自己闯了祸。这下糟了,倘若高庚王子将我在这里的消息传回去,我一定会被带走的。”她不想离开他,才以为可以永远这么幸福开心下去,怎知就撞见不该撞见的人,莫非是老天嫉妒她过得太好,又来搞破坏? “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的!”歌泽的表情变得无比阴沉。 “但是高庚王子他……”她依旧不放心。 “这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他语气虽轻浅,但她却已听出杀机。 “不,你不能杀高庚王子灭口!”她紧急的阻止。 高庚是质子,随意杀害他国质子必会招致战争,况且他与漆华的事尚未解决,两件事相加,大宓必定会与他兵戎相见! 再说,高庚是她同父异母的大哥,她也不能害死他,所以她一定得打消歌泽的杀意才行。 歌泽心中狠戾的念头逐渐按撩住,明白她不忍心杀人,更不愿因此引起两国之间更多的问题。他安抚她道:“放心吧,我不会杀他的,但就算是日后漆华知道你在这里,想要带走你,我也不会同意的。” 舜兰当然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放人的,可是她担心的不是漆华,而是大王,大王他怎会愿意将自己掌握天下的“工具”留在敌人身边,他若是知晓她的下落,定会用尽方法也要夺回她的。 唉,也算是逃避的心态吧,自从离开大宓后,她刻意不去打探理会来自大宓的消息,也不知她这一走,宫里会变成什么样?帮她很多忙的瑞紫有没有被为难…… “你先别紧张,也许高庚并没有认出你,又或许他不会多事的回禀大宓,是咱们多虑了。”他安慰她,但内心已下定决心,若有必要,为了她,他将不惜跟大宓开战! “歌泽,那唤兰儿的丫头是怎么回事?”一日,在早朝过后,西邺王歌鏐等群臣散去,却留下他,一开口便单刀直入的问。 最近他略有耳闻儿子宠溺此女的行径,不免觉得过于荒唐。 “她是我爱的女人。”被父王问起舜兰的事,他毫不迟疑的回答。 皱起眉,“那漆华怎么办?” “我无意将她迎回西邺。”提到漆华,歌泽神情非常冷漠。 歌鏐眼一瞪,“你疯了吗?你不将漆华迎回来,当初何必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到大宓,还差点命都丢在那里!” “当初的事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总之,如今我无意继续错下去。”他面色不改的说。 “你住口!漆华的事岂容你出尔反尔,大宓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八章 歌泽冷笑道:“当初我中箭『身亡』时,大宓王幸灾乐祸得很,他可没当过我是他女婿。” “事实是这样没错,可是天下呢?你忘了咱们的目标,只要掌握漆华那女人,天下就离咱们不远了吗?” 他哼嗤,“漆华有的只是女帝的虚名,我发现兰儿更能助我取得天下。” 歌鏐不以为然,“我见过她几次,她只是个平凡又有些奇怪的丫头,瞧不出你说的特别。” “她的光芒隐藏在背后,没有深入了解,不会轻易发觉她的好。” “她有多好我不晓得,但她能迷惑得了你,应该的确是有些本事。总之,你若要纳她为侧妃,我不反对,不过漆华公主你绝不能放弃,她才是咱们拥有天下的钥匙,我绝不允许你为了儿女私情毁了咱们父子俩的大好将来。”他慎重警告。 歌泽面色沉下,“很抱歉,只要是会危害到我心爱女人的人,我是绝不会接受的,因此漆华那女人,我是断不可能将她带到身边的!” “你!难道你要看着大宓比咱们西邺强盛,最后咱们父子俩对着菊殷那小人俯首称臣吗?!”歌鏐气结的质问。 他握紧双拳,神色阴惊。“当然,绝不!”他绝不向任何人称臣! 但他打算对漆华这个有名无实的妻子置之不理,可对方却不若他同样的心思,狭路相逢之日,比他希望的,要早更多更多时间到来…… 自撞见高庚后,过了十几天都没什么动静,可能如歌泽所说,高庚真没认出她来,毕竟他离乡时,她还是个孩童,模样与现在差距甚大,一时认不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想后,舜兰逐渐宽下心来,恢复从前乐天自在的生活。 这会儿,她既不是与宠物阁的宝贝在一起,也不是窝在藏书阁捏,她正抱着娃儿逗弄,这娃儿就是那日在南寮人刀下存活下来的女婴。 舜兰为孩子取名为平安,这是女娃娘亲死前的遗愿,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在战乱中平安存活下来。 “平安,乖,张开嘴巴,这是香葱糖喔,娘特地研制的,很香很营养喔!”她诱惑着小娃儿吃着这奇怪的香葱糖。 一旁的宫女见了都不禁暗自可怜起这娃儿。这种用葱制成的糖,名为糖,但听说是咸的,这能吃吗? 平安也很不捧场,含了一口马上吐出来,且因为吃到难吃的东西而生气的哇哇哭了起来。 舜兰眉毛登时垮成了八字状。“有这么难吃吗?这可是娘专程研发给你吃的糖耶!”她埋怨这养女太不懂自己的苦心,也太不给她面子了。“那好吧,为娘下次再研发你可能会比较喜欢的口味,牛乳糖吧,唔……牛乳再加些可以强身补眼的枸杞跟当归,这味道应该不错……” 众人一听都要吐了,不信那玩意这小娃儿会赏脸。 舜兰自顾自的又逗弄着娃儿,教她如何做鬼脸,母女俩笑得好不开心。 “平安,你要快快平安长大,将来做个有用的人,还有,一定要好好孝顺爹跟娘喔!”也不管大眼娃儿听不听得懂,她径自对着娃儿说个不停。 “爹、娘?这娃儿不可能是你与歌泽所生的!”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听到这声音,舜兰栗然一惊,抱着孩子整个人惊跳起来。 是漆华!漆华居然来了?! 不只舜兰毫无心理准备,一旁的宫女们也是面面相觑。这女人是谁?怎么敢不经通传就擅自闯了进来,守卫呢?都不拦她的吗? 这时众人又发觉,这位不速之客还自行带着一群人,有侍女、有侍卫,好大的排场啊!. “公、公主……”舜兰嗫嚅道,此时此刻完全不知该怎么反应。公主她依然美丽动人,但也同样的傲气逼人。 漆华瞪着她的眼神,好似对她有着无限仇恨之意。 “还知道我是公主吗?哼,方才西邺玉已在前殿接见过我,我一向他打听,不知有没有听过见过我一个失踪的侍女,名唤舜兰的,又听人说,西邺宫中这阵子有位贵客,叫什么兰珠跟她有几分相像,西邺王马上就请人带我过来了,唷,果然那位兰珠跟我那个贱丫头是同一人呢!” 这番话说得夹枪带棒,舜兰受她威迫已久,马上害怕得急退好几步。 她又笑了,可笑意极冷,“你倒命大嘛,御医说你醒不过来,结果你却好端端的来到西点,还在这里过着我想不到的生活!” 舜兰的身份只是她的侍女,父王他们若想找人自然不能太大张旗鼓,师出无名嘛,暗中寻访效率极慢,找了快大半年了都还是没消没息。要不是高庚派人回去禀告父王这件事时,不巧教她听见,她还不知道这女人居然来到歌泽身边了。 没想到她费尽心机的结果,这女人不仅没死,还夺走她的男人,简直是她的克星,威胁太甚,所以得知这女人在西邺,反正自她听说歌泽没死的消息后,苦等不到他去接她,早有心想上西邺一趟,这下她更是不理父王母后的阻拦,不顾一切的赶来了。 舜兰瞧着杀气腾腾的她,心惊肉跳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漆华终于找来了!她最怕的事发生了,她的心几乎凉了泰半。 “不许对咱们兰儿姑娘无礼!”伺候舜兰的宫女不知眼前盛气凌人的女人到底是何身份,护主心切,板着脸的上前斥道。 “大胆!这是咱们大宓的漆华公主,你们竟敢无礼,难道想被砍头?”她身边的一个侍卫队长立即斥喝。 漆华公主?!那不就是王子妃?众人闻言全吓傻了,立即跪伏到地上频频发抖。 舜兰见状,心绪揪撑不己的阖紧双眼。正主儿来了,她这充其量只是“偏房”的女人,这下该如何自处? “你们当成主子的丫头真实名字叫舜兰,她不过是伺候咱们公主的一名侍女,你们竟敢为了她顶撞公主,全都该罚!”在漆华的示意下,那侍卫队长接着又对西邺的宫女下马威。 “公主,饶命啊!”此起彼落的求救声响个没完。 但漆华置若罔闻,精光闪闪的双眸从头到尾都只是死盯着舜兰。 她雪白了一张脸,完全明白漆华的用意。“事情因我而起,公主一向宽大,我愿意独自承担起所有过错,就请公主罚我一人就好。”她也跪下了。她若不出现,这些宫女等一下就该糟了。 漆华冷寒一笑,“那好,你这敢私逃的侍女本来就该重罚,来人吶,先杖责她五十板再说!” 此话可山,众人心惊。这不是要打死人吗?不成,得赶紧去搬救兵才行——糟了,王子今晨就出宫巡城去了! 怎偏这么巧,这位公主竟这时候来? 这下没了救兵,兰儿姑娘死定了…… “你还在怪我吗?”漆华哀戚委屈的问。 歌泽脸上挂着淡笑。“怪你什么?” “怪我以为你己身亡,我大宓未能及时出兵帮西邺平定南寮。”她脸上的表情是万般的身不由己。 “不愿出兵相助的是大宓王而不是你,我怎会对此苛责于你?!” “你若懂我的难处,就该知道我有多思念你,为何痊愈至今迟迟都没去接我过来?”接着又埋怨说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潜然滑落,显示她可是满腹的心酸。 “莫非你是信了流言,道你歌泽镇不了我漆华,怕再次丧命,所以不敢接?”她越说越无助,眼泪还流个不停。 歌泽瞧着她,表情没多大变化。“你误会了,那些流言我根本没放在心上,而且,我正打算去接妳,只是妳先一步自己到了。” 一听她面容顿时转喜,泪水也立即止住了。“真的叫你真打算来接我?” 他“含笑”道:“前一阵子我忙于处里南寮之事,现下终于得空,自然会去接回妻子,没理由让我的王子妃一直待在娘家。” 漆华闻言喜极,忘情的一把抱住了他。“当初以为你死了,我几乎哭断肠,直到后来得知你还活着,我的心立即又活过来。我一直痴等着你来接我,父王却摆明你若来了,我也不能跟你走,可我不管,成天吵着要与你夫妻相聚,这回我也是不顾一切跑来的。我们拜了堂,你已是我的丈夫,我说什么也不能与你分开。” 他任她抱着不动,差点没冷笑出声。“是啊,咱们夫妻理所当然要在一起,你既然来了,我自会好好安顿你,妳就安心住下吧!”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顾不得矜持,厚着脸皮问:“歌潭,今晚你会陪我吧?”她想圆房,想得到这个对她若即若离的男人,他越是对她满腹恼人心机,她就越想紧紧抓牢他! 他眸色未动。“今晚恐怕不成。” 没料到会遭到他拒绝,漆华神情马上变了。“为什么不成?”难道他不想尽快让她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女人?! “今晚我得陪着舜兰。”他竟摆明的告知。 “什么?”她没听错吧?这男人居然公然说要上舜兰的床?! 歌泽推开紧缠着自己的漆华。“你早些就寝吧,得空我会常来探望你的。若有任何需要,吩咐宫女即可。”他漠然交代完毕后便要走人。 “你站住!”她已然火冒三丈。 “还有事?”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舜兰那女人比我重要吗?我才是你的妻子,你的女人!”她真没有想到,自己竟有一天要与另一个女人事宠! “是啊,妳是。所以你才能在我西邺的王宫待下不是吗?” “你!”他的笑容极为诡异,让她不禁怔了一下。 “你是我已拜堂完婚的妃子,又是未来的女帝,这身份贵不可言,在世人眼中简直与女神无异。你尽管做你的女神吧,我会好好供养你,这样不是很好吗?” 漆华双眼瞪大。他这是什么意思?女神?他是要把她当神像般供奉起来,永远都不碰她的意思吗? 她怒不可遏,可声音却反倒放软下来。“你分明是在恼我差点将舜兰打死,才会这么冷淡无情待我,我不过是吓唬她,怎可能真要她的命。” 下午,她命人要杖责舜兰时,谁知瑞紫那丫头突然冲了出来,说大宓王有吩咐过,找到舜兰者必须毫发无伤的将她送回大宓,众目睽睽下,她无法违逆王令,最后只好要舜兰自己掴了几掌了事,暂时没法要了她的命! 但是要她将舜兰速速送回大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让舜兰回大宓唯一的条件,那就是先变成一具尸首再说。 这会儿见歌泽越是护着舜兰,她心中的怒火越盛。“但话又说回来,舜兰是我的侍女,向来打骂也由我,你西邺王子管不着的。” 他双眸沉沉地注视着她,瞧得她心中忐忑不安极了。 好一会后,他才叉开口道:“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我有一个把柄在舜兰手中,所以我不能让她死。” 歌泽语气森森泠冷的,惹得她内心更加七上八下。“我记得,不过你也说过,成亲之后会跟我说这把柄是什么的。”当初以为这是他搪塞她,为何水楼爆炸,众人落水,他先救舜兰的借口,原来他真有把柄在舜兰手上? “所以是告诉你的时候了。”他阴笑的说。 “是什么?”她急切的想知道。 第九章 他嘴角轻扬,俊逸无匹,但也可恶至极。“你听好了,那把柄是我的心。她取走我的心,握着这项把柄,等于操纵了我的生死,我怎能拿我的生死开玩笑,又怎么容得下旁人伤害她?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他面容变得极为冷酷,眸中冷箭直直射向她。 “你!”他竟承认他爱上舜兰?!漆华气到浑身发抖,“你到底置我于何地?” “置你于何地?刚不是说了,你做世人眼中的女神,兼任西邺的王子妃,身份尊贵,而舜兰则是我的女人,名副其实,就只是我歌泽的女人而已。” 她愕然,不敢相信耳里听到的。他摆明了只要舜兰不要她,摆明要她守活寡,她千里迢迢找来的,竟是一份羞辱! “你记住了,别再想动『我的女人』一根寒毛,否则就算你是未来女帝,我一样『弑君』。” 见到歌泽满脸厉色,漆华登时吓得脸色发青,简直后悔来到西邺。 歌泽自漆华住的王子妃殿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朵开得美丽的凤冠花。 “该来的还是来了。”舜兰在内心深处深深的喟叹一声,任他为自己别上这朵花。 她抚着发上的凤冠花,从她来到西邺王宫后,天天能收到它,歌泽从没一天忘了为她别上,可是未来能吗…… “也许我该满足了,至少我与你度过这么一段自在快乐的日子,这是我以前根本不敢想象奢求的。”她心中戚然,却努力想挤出一抹潇洒的笑容。 歌泽见她这强颜欢笑的模样,心痛如绞。“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谁也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再强调一次。 “嗯……”她没多说什么,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不信我?!”他声音紧绷。 “信……” “那就看着我说!”他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感受到他的怒气,舜兰眼泪掉下来了。“信,我信你,可是不信天,老天总见不得我快乐,总逼我做决定。我信你,可是你敌得过天吗?”她也激动起来了。 歌泽一愕,“天?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渐渐沉下脸来。“舜兰,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事?” 她霎时心虚的赶紧低下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我一直不愿逼你,但不表示我不好奇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就说当初,你早知道漆华要毒害你,却没有向我求救,竟还甘愿喝下那些毒药,为什么?” 疗伤的那段期间,他细想最后留在大宓的那一个月,她所说过的每句话,确定她早知自己会死,可他百思不解,她为何不求救? “告诉我实话,是什么教你如此惊惶失措,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他步步逼近的追问。 舜兰脸色惨白。“你别逼我!” “我不是逼你,而是要解开你的心结,别以为我瞧不出来,你在我身边看似快活,但其实并不是打从心底的轻松。告诉我,什么事教你害怕,又是什么人让你不安?除非你当真不信任我,否则你怎能不说?!” “我……”她全身颤栗起来。时候到了吗? 她能承受的,只要她说得出口真相,但是,不能再给她多些时间吗?她真的不想这么快面对啊! “歌泽,我答应你会说的,不过,能否过些时候我再告诉你?”终究,还是难以启口,她只能采取拖延战术的恳求道。 “过些时候?”他整张脸变了样。“妳又要我给你时间,这次你又想做什么?一段时间后,你就又会消失了是吗?!”一想到有此可能,他变得仓皇起来。 她教他惊恐的神情吓住,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歌泽激动的质问:“你又想欺骗我什么?这次你若敢偷偷的消失或寻死,我发誓,我不会原谅你的!” 看着他神色狂乱的模样,舜兰这才明白上回那一个月的约定,在他心里埋下多么恐怖的阴霾。这都是她造成的!她的心为他好痛,一股心酸心疼涌起,她一头抱着他发颤的身躯,自己的眼眶也红得不象话。 “这次不会了,除非你要我死,否则我不会再消失。” “我要妳死?”她在说什么鬼话! “是的,我一切都只为你,我需要的只是多一些依恋的时间……相信我,这一次一切都取决于你,你才会是那个最痛苦于做决定的人。” “你说歌泽为龄擒人开凿了一条水道,将西邺的水送到龄擒去?”漆华大为讶异,这么劳民伤财又无利可图的事,那男人为什么要做? “王子的做法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也都不了解,但王子妃既然来了,可要想办法别让王子再这『善心大发』下去了!”西郡的大臣怀果这回是特意入宫来拜见漆华公主的,不可讳言是想藉她的影响力,让歌泽别再那么任性妄为。 “你希望我干涉西邺的国政?”一面问,一面满足的喝着他专程送来孝敬她的大宓茶品。 此次她匆忙离开大惑,东西准备得不齐全,到了西邺后,才发现根本不习惯西都的饮食。这个叫怀果的,仿佛知道她水土不服,不知由哪弄来的大宓春茶,让她得以解解渴,因此她对他的求见也多了份应对的耐心。 “这哪是干涉?!姑且不论您是未来女帝,就说您现在是王子妃,这西邺的国家大事,您也是有权参与的。” 她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长相不俗,可惜眼神飘浮不定,绝对不是个忠臣。但是无妨,她初来西邺,正需要用人,这样的人正好为她所用。“话是没错。你希望我怎么做?” “阻止王子继续掘渠送水,不要再耗损国库金银。”他马上建言。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她直接问到重点,不想与他浪费时间绕圈子。 怀果一楞,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犀利的女人。她既然如此直白,他也不再装腔作势。“这好处就是白宋人会送上大批金币给我。” “好大的胆子!你这是私通外敌吧?”漆华不疾不徐的喝着茶,完全不震惊。 西邺与白宋之间隔了个龄擒,如果龄擒与西邺交恶,那将来白宋想由背后攻打西邺就轻而易举了,所以白宋人也才会不希望西邺送水给龄擒。 “是又如何?这是我的本事。”他竟毫无愧色。 “那之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可不缺银两的。”她冷笑道。 “您是未来女帝,可是王子所做的一切似乎都不是为了您,他想自立为帝,根本没将您放在眼里……” 说到这他顿了顿,很高兴终于见到漆华骤然变色的模样。 “您该也听说他是如何宽大的对待战败的南寮,以及主动向天下施恩示好,让远近国家都对他心怀感恩。反观身为未来女帝的您,到目前为止毫无作为,如今他歌泽王子的声势早已凌驾在您之上了,照这么下去,没人会信天,只会信人,那天是您,人是王子,王子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帝王。” “住口!”她勃然大怒了。 “所以我才会说,您必须阻止他继续建立自己的威望,而我会帮你的。”怀果不仅没住口还继续说。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狐疑的诧问。 “因为歌泽王子不是我想侍奉的对象,漆华公主您才是。” 她冷眯起眸来,“哼,你的主子也不可能是我,因为小人是不会有主子的。” 他面色难堪起来,随即像豁出去般,胆大妄为道:“没错,我是小人,小人最为势利,谁对我有利,我自然跟谁。那歌泽王子不屑于我,几次坏了我的好事,挡我的财路,将来他若得到天下,我更无出路可言,所以我要他倒下!” “你可有想到过,我可是歌泽的妻子,我不见得希望他倒下。” “那就要考验您的智慧了。现下王子的心都只在那叫兰珠的女子身上,对您的冷淡全宫里都知道。这样的男人,尊贵如您能忍吗?” 这家伙够厉害,句句打中她的要害,也好,这样的人才好好利用一番也无妨。 “好,我答应你,与你合作,可是你从今以后,必须只忠于我。” “这是理所当然的。”目的达到,怀果笑得阴险无比。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歌泽淡漠的问,面前坐着一脸憋怒的漆华。 “这是劳民伤财的事,你何必去做?!” “这是我西邺的事,你不该过问的。”他蹙眉示意她闭嘴。 “我是你的王子妃,凭这身份就有资格过问。” 他挑眉,神色不豫。“那你打算如何个过问法?” “立刻停止掘渠工程。” “如果我说不呢?” “不?”漆华撇笑道:“我会有办法让你做不下去的。” 歌泽表情绷凝。“你什么意思?” “我是大宓公主,有钱、有人,什么事我做不到的?” “你想找人破坏工程?!” 她嗤笑不语,那意图不言而喻。 “妳——” “歌泽,我发现另一条捷径,可以缩短渠道到龄擒的距离,你要不要瞧一瞧这地势图——”舜兰这时兴匆匆闯入,却在愕然见到漆华也在场后,倏地住了口。 可是来不及了,那漆华已然露出一脸的风暴。“原来掘渠送水的馊主意是你也有份,你这愚蠢的女人!”她怒不可抑,上前来就想抢那地势圈。 舜兰白着脸,赶紧将地势图藏到身后去,但还是教她粗鲁的抢走了,她愤怒的撕烂后转过头,怒视歌泽。 “我原考虑要不要用这么激烈的方法让你改变挖渠的事,但现在你似乎逼得我非这么做不可了。” 他脸色铁青,“我不许你这么做!” “不许?虽然我还不是女帝,但这天下还没几个人命令得了我。” “妳非要如此?” “不是我要,是你逼我的!” “那就随你了。”他拉着惊惶不定的舜兰就要拂袖而去。 “歌泽!”漆华忿忿地将人唤住。“要我不破坏工程也成。”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 “我有一个条件。”她忽然朝舜兰露出一抹笑。 舜兰心下一凉,好像已经知道她要什么了。 歌泽则是哼笑出声,当然也明白了。“你还真无所不用其极,你就这么想要男人吗?可是怎么办?我只碰我想碰的女人,对于不想碰的,就算是自己送上门,也只会让我厌恶得瞧都不想瞧上一眼。” 漆华一听极度恶怒,气急败坏地抓起桌上的瓷杯就住他身上扔去,他没闪,杯子打到他的头竟碎了,那碎片还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伤口。 舜兰捂着嘴,惊愕住了。 她完全可以理解漆华的愤怒,她才是他的妻,却得不到他的爱,骄傲如漆华,怎能不怒? 她与漆华之间的恩怨已然纠缠难解,理也理不清了…… “这糕饼您不可以吃!”宫女在舜兰正准备咬下一口美昧的玫瑰糕时,冲上前硬是夺走美食。 她吃惊的瞪眼问:“怎么回事?” “王子交代,以后你的吃食若是未能确认出处的,绝不可食用。这糕饼不知是谁放在桌上的,所以你不能吃。”宫女道。 舜兰马上明白了,歌泽是怕她再度被漆华下毒,这是防范未然。 她无奈的瞧着宫女将那一碟瞧起来可口极了的糕饼收走,这时小紫过来,用头顶了顶她。 第十章 “又想出去?”她了然的问。 小紫摇了尾巴。 “好吧,出去走走也好,省得只能干瞪眼的待在这里,想着那碟吃不到的玫瑰糕。” 她带着小紫现在变成小绿了,她将它身上的毛改染成绿色。早知道自己会变来变去,她该为它取名叫彩虹,可这会迟了,再改名字它会不习惯的。 来到御花园里,不意竟瞥见凉亭里坐着漆华以及以一名眼熟的男子,那好像是怀果大人……他们怎会凑在一块? 她瞧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向来挑嘴的漆华不断吃着桌上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挺像是在大宓时常吃到的莲子酥……不禁想到自己方才没口福尝到的玫瑰糕,她忍不住咽了一道口水。 “还是快走吧,千万别惊动漆华,不然咱们可会倒楣的!”她低声警告小紫,小紫这回倒配合,没发出什么声响的就让她带离。 “舜兰。”刚走出御书房的歌泽,就看着带狗晃到这附近的女人。 转头见到他,眼儿一亮。“你得空了?”漆华乍然来到西邺,挟着未来女帝及王子妃的身份,做出许多为难他的事。近来他忙于应付漆华,连她白日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想不到这会儿会遇到刚好忙完的他。 他搂过她,与她一起在宫道上漫步。“暂时的,晚些龄擒会派人来商议如何对付阻扰渠水工程的大宓人。”他苦笑的告知。 “漆华……她真这么做了,她这是在报复你的漠视……歌泽,其实你对她太过冷淡了。”她惆怅的说。 “太过冷淡?你可怜她?可你怎么不想想,她是如何歹毒的想要你的命?!”他不悦至极的提醒。 “她有她的立场……”唉,漆华会恨她也是有理由的,但她该如何说起? “舜兰,你听着,我对不起你一回,那次让我差点失去你,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既然那女人自己跑来,就不要怪我……” “歌泽,你要做什么?”他难道想对漆华不利? “她自己跑来让我利用,教民心更往我西邺聚集,我还能对她做什么?况且,事情似乎也不用我亲自动手,已有人代劳了”他意有所指。 “什么意思?”她益发着急了。 歌泽怜爱的摸摸她的脸庞。“与其关心别人的事,还不如告诉我,你金条找得如何?何时能成为富婆资助我攻下大宓?”他刻意岔开话题。 “什么,你要攻大宓?”舜兰却再度变脸。 “这是迟早的事,不是吗?” “可是你不是已经娶了漆华——” “那女人现下只想如何压下我的声势,不让我威胁到她女帝的地位。舜兰,我知道你的为难,但我答应你,拿下大宓后会与对待南寮一样,善待大宓子民的,他们在我的统治下将会比现在过得更好,更为富裕安乐。”他承诺保证。 “你说的,我都相信你能够做得到,但是战争——”她重重咬紧下唇。两国终于也避免不了的要开战了吗?可是大底是她的国家,她忍心见它覆亡吗? “这是成就大业前必经的痛苦路程,等阵痛一过,强弱底定,天下就会太平了。”歌泽沉声说。 舜兰忍不住叹气,晓得他说的没错,可是自从她亲眼见过那血腥的杀戮后,便对战争有着深深的畏惧。难道找不到不要动武就能让万众归心的方法吗? 抬眼瞧向歌泽,此刻的他神采飞扬,看起来雄心万丈,真的非常耀眼,他的野心还是不减从前。尽管他很爱她,也说过她比任何事都重要,但她真的没有自信,自己真能与他的天下相比…… “你在西邺果然过得很好,不错,真的很不错!”漆华独自前来,连个侍女都没带。 “公主……”正逗着平安吃“牛乳枸杞当归糖”的舜兰全身一僵,立即起身迎接。 “哼,你还认我是你的主子吗?我以为你凭着与歌泽的关系,想与我平起平坐呢!”漆华径自走进她的寝殿,表情看似平稳,其实带着浓浓妒意。 在来之前,她先去过那座满是珍禽异兽的宠物阁,也去瞧了鸟园、画室、染料室,以及所谓的研究房,再加上这座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寝殿,都只说明一件事—— 歌泽的“把柄”真交到这女人手中了。 这瞧似不起眼的女人,却拥有她渴望的一切——女帝的真实身份、她想要得到的男人! “公主才是西邺的王子妃我不敢与您争辉。”舜兰嗫嚅道,赶紧将平安交给一旁的乳娘带走,免得万一自己又惹怒漆华会波及无辜的孩子。 漆华的目光停留在舜兰别在发上的花。这是凤冠花,她听说那男人日日都会献上这花给她,也知道这是西邺男人示爱的方法。 她越看越气,干脆一把夺过她发上的那朵花,刻意放在鼻息间闻了一下,并无特殊香气,这花与这女人倒相像,平凡无味,却能引人注目。 舜兰不知她的来意,紧张得垂站一旁,见她又夺了自己发上的花,心情更加不安了。“公主,您有事找我?”她惶然的问。漆华来到西邺已月余,会找上她是迟早的事,不知她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 漆华瞪她一眼,示威似的说:“瑞紫那丫头,昨晚我命人打死了。” “她死了?!为什么?”舜兰倏然抬头,震惊不已。 瑞紫随漆华来到西邺后,她私下未敢与她见面,就怕漆华会迁怒于与她交好的瑞紫身上,可怎知,漆华竟然将她打死了?! “因为她坏了我很多事。”漆华残忍道。 “就因为那日她阻止您将我杖毙,所以你杀死她?”她刷白了脸庞。 “这只是其一,我还查出,是她偷渡你忍冬叶,助你离开大宓的。” “啊!”她都知道了!难怪要杀了瑞紫,是她害了瑞紫丢了性命的! “但这些都不是我非般她不可的原因。”漆华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后再说。 “瑞紫还得罪你什么?”她痛心的问。 “昨夜我无意间听见她与另一个侍女在谈论妳,对你先前滴血喂我之事,非常同情,然后她说出尚玉元师来的那日,她要你去了哪——”说着,眼中激射出教人悚然的厉光。 舜兰全身一震,脸上惨然成死灰色。 漆华狠狠逼视已然僵立的她。“这世上有我就无你!既然老天要这样捉弄我,那便是要我逆行天下!舜兰,你必须死!” 她浑身颤栗的跌坐下来。“我可以一辈子都以侍女的名义活下去,我不与你争辉,不想承受这个身份,这也不行吗?!” 愤恨的望着她,“你以为呢?只要你继续存在,父玉迟早会杀了我恢复你的身份,而元师的预言若是真的,这地位就算你不要,我又如何能夺走?再说,姑且不论身份地位,就我们俩同争一个男人之事,有你,我如何夺回那男人?!” 舜兰心头拧痛不堪。“我不能死,我答应过歌泽绝不消失的!” 漆华凄怒大笑。“我要是你,也不会轻易想死的,但这由不得你,在他的保护下,我无法明目张胆的杀你,不过你绝对已是命在旦夕,从现在开始,你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不只是毒,也可能是暗杀、刺杀、意外落水,不慎落崖……总之,你多留一日,就多威胁我一日!” 她脑中茫然了。面对这番威胁,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尽管去向那男人求救无妨,可是我想,他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平凡无争,危害不了他的将来,一旦他得知你的身份后,难保你不会像我的下场,成为他算计的工具,最后与他反目成仇!” 搁在膝盖上的手紧捏成一团。 “舜兰,你是赢不过我的,这世上只能有我漆华,不能同时有你舜兰,你准备好,我等着将你的尸首运回去给父王。” 舜兰瞬间落下大滴的泪珠。她还是摆脱不了与漆华纠葛的命运吗? 她已死过一回,不够,还要再死一次不可吗?! 她非得死吗. 忽然,身旁传来“匡啷”一声,她悲戚无奈的情绪被打断,抬头瞧见漆华竟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舜兰吃惊上前想扶她,“公主,您还好吧?”这才发现她的脸色极为苍白。 漆华却甩开她伸过来的手,自己扶着桌脚站起来了。 “哼,我是因为初到西邺水土不服,加上多日无眠这才会摔跤的,你少幸灾乐祸!”她根本不领她的关心之情,径自拂袖离去。 这事总是由他主动,虽然她可以很快的回应且无比热烈,但是像现在这般,他一进寝殿就见她主动的对他宽衣解带,这还是第一次。 对于舜兰突然的主动,歌泽虽感诧异,但也乐意之至。 她若肯夜夜来色诱他,这也是好的,他不排斥女人主动,尤其是他视为心头肉的至爱,肯对他投怀送抱,他高兴都还来不及。 这会儿,就见舜兰极为生涩却很卖力的脱他身上的衣物。 “你们西邺人的衣服穿法好复杂,真难脱!” 她还抱怨呢!他识趣的自己脱了衣服。 “你们西邺人的体格实在太高大了,踮了脚尖还亲吻不到嘴。”又有新牢骚。 他从善如流,乖乖矮上一截让她吻得到。 “你们西邺人的寝殿造得这般宽敞,这里离床榻好远,真麻烦。”连这也有话说。 他抿笑的将她抱起来,送她跟自己上床。 “你们西邺人的床体好重,拉下好吃力。”她纤细的手臂伸出床外,无力的勾了勾。 “沉重”的床慢马上被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降下了。 “你们西邺人——” “我们西邺男人最会对付喋喋不休的大宓女人了。”歌泽终于忍不住地封住她的嘴。说是她主动,但过程全由他搞定,这根本是主动上一张嘴而已吧! 两人翻云覆雨的缠绵着,今夜的她特别热情,索求得特别激烈,好似很想将自己最进他身子里。他虽讶然于她的反常,却沉溺在与她的激情里,直到他蓦然发觉胸口竟是湿濡的,他立即心惊。 “你怎么了?”停下动作,他伸手想托起她的脸庞,瞧清她的表情,可是她避开了他的手。 “别瞧。”她将脸更加埋进他胸膛。 “舜——” “你别动,静静听我把话说完吧!”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说的,可不想在面对他的脸后,又提不起勇气说了。 歌泽的心莫名下坠,有股念头想阻止她说任何话。 “你们西邺男人真的很体贴,对待女人都很温柔……”舜兰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激烈的心跳聋,带着泪痕的脸上静静地笑着。“咱们的平安很可爱,可惜年纪还小,你得多分些精神照顾她,可以吗?”她悠悠然道。 他绷着身躯,没有答腔,由她继续说下去。 “宠物阁与百鸟园不要再扩充了,帮着喂食的宫女很累的,我过意不去。” 他还是听着,没吭声。 “珍珠养成要好几年,我有点等不及了……” 他面色越来越凝重。 “我调制给你的薄荷膏很好用吧?如果用完了,柜子上还有,够你用个三年五载的……” 他呼吸倏地一窒。 第十一章 “其实我想讲的不只是这些,今晚我想告诉你了……” 她愿意说了?!歌泽心跳瞬间急跃起来。这就是她今晚“主动”的原因吗?. “是时候了,我不说不成了……”漆华预告她死亡的话犹然在耳—— 从现在开始,你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不只是毒,也可能是暗杀、刺杀、意外落水,不慎落崖……总之,你多留一日,就多威胁我一日! 她还想再多依恋些时候的,可是,不行了,这一回她不想死在漆华手里,若真得死,她宁愿是这男人动的手。 “舜兰?” 胸前的湿意越来越大片,他整个人也僵成好似一根铁棒。 “歌泽,你记得我说过做抉择时别心软的话吧?走你想走的路,不回头也没关系的。” “妳……”他要做什么抉择? “你听好,你所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接受,要我死也成。”她一脸的义无反顾。 他沉重的瞪着她,等着最后她要说出什么话来。 她稳住心跳,深呼一口气。“其实……其实我与漆华,我们的身份——” “王子,王子!”殿外忽然传来宫女焦急的呼唤声。 他全神贯注在舜兰身上,正要斥喝外头的人滚离,但还未发声,外头又接着哭道:“启禀王子,王子妃她、她骤然身亡了——” “什么?!”歌泽末动,但舜兰整个人已由床上跳起来了。 舜兰雪白着脸,站在漆华的尸首前。 她竟然死了?!口口声声说要她命的人,居然先死了? 是谁杀了漆华?是谁?! “王子,王子妃的死因不明,似乎是身体自然衰竭而亡的。”西邺御医禀报。 “她如此年轻,之前又无病痛,怎么可能莫名死亡?”舜兰不信。 “这……很难说,以前也有过很多年纪轻轻就突然暴毙的例子。”御医为难的解释。 “可她暴毙在我西邺,这事情非同小可,不能等闲视之,你再细查她可有教人下过毒?”漆华之死何等骇人,连西邺王都被惊动的半夜赶来。 “是。”御医诚惶诚恐的又再检查一番。“确实是无毒反应。” “那……就不是咱们西邺的问题了。”歌鏐神色不定的瞧向一脸漠然的儿子。 歌泽双手负背,瞧漆华死状平静。“她是在沉睡中过世的,自然跟咱们无关,可她是大宓公主,又是被预言为女帝的人,这么轻易死去,我怕大宓王会借机找咱们麻烦,就连天下也会再动荡起来。”他冷静分析,表情无一丝丧妻之痛。 舜兰心中起了惊疑。是他吗?因为漆华与他作对,所以干脆将她杀了? 察觉到她指控的目光,他抿了抿唇的靠近她,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道:“不是我。” 她冻结的身子却没有因此而放松。她能相信他吗? 这时高庚冲了进来,满脸忧急的问:“漆华真死了吗?” “是的,咱们很遗憾。”御医上前回答。 他赶紧看向床上的尸首,眼眶虽是红的,却一滴泪也没有落下,一旁的舜兰甚至见到他嘴角若有似无的扬起。 “高庚王子,请您节哀顺变,公主去得突然,众人也都极为惊愕。”怀果早跟着西邺王来了,见状立即上前劝慰。 高庚别过脸去,也不知是不是在抹泪。“我明白的,方才进来前已听说了,她并无中毒迹象,是自然身亡的。”他一副忍住悲痛模样似的说:“父王那里我会亲自回去禀报的,希望他老人家能够挨得住这噩耗。” “是啊,漆华一死,你身为大宓大王子,是一定得回到自己的国内安定民心,虽然漆华是我西邺的王子妃,但她身份特殊,她的尸首还是让你带回去吧,本王也会派人一路护送你们平安抵达大宓。”歌鏐考虑后做出这个决定。 “多谢西邺王的协助,我高庚感激不尽。” “你打算何时起程?” “我想赶在漆华尸体腐败前回到大宓,让父王见她尸身最后一眼。” “若是如此,明天就好起程了。”歌鏐点头。大宓王以及大宓百姓若得到漆华死讯,上下便会宛如绝了希望,全国必定成为一片哭城,若在这个时候进攻…… 他心有盘算地瞧向歌泽,见他半垂着眉目,表情一副深思,所想的应该与自己相同吧。 漆华的生与死,都能为他西邺所利用,看来大宓应该是西邺的囊中物了。 “大王,帮助高庚王子回国治丧的事就交给臣吧!”怀果自告奋勇的上前。 歌泽皱了眉,想说什么,但歌鏐正沉浸在暗喜中,也没多想,挥了挥手的就道:“好,就由你负责,你务必尽心。” 既然父王已同意,歌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料想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情,对此事遂没再多置喙一词。 “臣自当尽心尽力的,一定不辱大王之命。”怀果马上说。 舜兰迷惑的瞧着在场所有人,众人神情皆是暗怀鬼胎,都有可能是设计杀死漆华的人。 她为漆华深感悲哀,死命要守住那个地位,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众叛亲离。 她不敢想象,若是换自己被大宓王拱上抬面,那她的下场能比漆华好吗?她有可能全身而退吗? 她霎时起了一阵恶寒。 歌泽悄悄握住她冰凉的手,她楞楞地仰望着他,竟觉得手心更冷了,因为她知晓就算人不是他杀的,但他也希望漆华死。 她沉痛的阖上眼,实在没有勇气再面对这殿里的一切阴险残酷。 未来会变得如何呢?她能不能继续就做着那个平凡又有着奇怪创意的舜兰就好?能不能…… 随着高庚王子一行人起程回大宓,另一件大事跟着发生—— 舜兰人也不见了! 这半个月来,歌泽疯狂寻找。他不知道她会去哪?又能去哪?她的不告而别,让他根本无法接受,想破头都不知为何这样的事会发生? 漆华死了,没人能再威胁得了她,她为什么要离开呢?为什么?! 然后,一个消息传回来,歌泽整个人都呆了。 这消息太震撼人了,他完全无法罩信,也不敢相信! 那失踪了大半个月的女人竟回到了大宓,这也就罢了,大宓王竟宣称她才是真正的大宓公主,死去的漆华是假冒的!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教他如何相信? “歌泽,那叫兰儿……不,舜兰的女人,真的才是菊殷真正的女儿吗?”歌鏐气急败坏的问。 “我不确定。”他面上血色尽失。若是真的,那女人瞧着自己为了江山忍怒的与漆华周旋,她却什么也没说…… “她是你的女人,你怎会不知她的来历?!”歌鏐大怒。 歌泽心口涌出一股异常尖锐的刺痛感。是啊,他怎会不知道叫她欺骗了他!竟是连他也骗?! 脑海中浮现起过去提起漆华时,舜兰说过的话—— 她只是个可怜人…… 可怜?!如果是个假的女帝,只是被众人利用的工具,当然可怜。当时他不懂她为何总是对漆华心软,如今,他总算明白了。 “这女人若也爱你,怎么可能隐瞒真相的离开你?”歌鏐怒声再质问。 她走是因为她才是那个真正被预言为女帝的人,所以漆华一死,她便得回到大宓掌握局势? 她是这么心机叵测的人吗? 不,她不是,他所认识的舜兰单纯天真,她没这城府,没这城府! 他记起那夜她主动诱惑,癫狂一夜后,说愿意告诉他了,但漆华也在那一夜死去,让她的话就此打断,但她要说的就是这事吧? “她原是要告诉我真相的……” “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吗?她与菊殷一起耍了你,又怎么可能告诉你实话?!” 歌泽陡地一震,沉下心来。“她不会这么对我的……” “你可晓得外头还传些什么?传出你施惠南寮、苏起、龄擒等国是那女人的意思,她才是那个恩德皆备的人,你不过是她的工具,造福天下的工具。”歌鏐跳脚道。 闻言,他脸色发青。 “你说现下该怎么办?那女人在漆华一死后就失踪,接着回到大宓放出这些话来,摆明了就是要开始建立女帝的威信,她要一统江山了!”歌鏐一愁莫展,心急不己。 剎那间,歌泽的脑海一片空白,痛楚在心底纠结。 他双手抚着额,蓦然记起舜兰曾说过,结果取决于他,他才是那个最后痛苦做抉择的人。 这意思他懂了,要不要与她为敌,由他决定,要不,对她俯首称臣,要不,与她兵刃相向! 她竟推他落入万丈深崖里?! “当初咱父子俩都对漆华的死袖手旁观,也做好要挥军南下直攻大宓的准备,没想到如今菊殷反将咱们一军,他竟以咱们『扣留』女帝之名,宣布要讨伐西邺,并以此宣告舜兰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歌鏐对这突来的骤变,怒目咬牙。 那假公主之死,菊殷无一丝惋惜,竟为莫须有的扣押舜兰之名讨伐他们?! 现今大底有了新女帝,气势又旺了回来,更因舜兰在西邺期间的作为被传出,声势更凌驾以往的漆华,西邺要拿下大宓,只怕不是易事,相反的,西邺反倒陷入空前的危机之中。 歌泽瞳眸骤然转冷,久久后竟刻薄地冷笑起来。“那女人不只欺骗我,还利用我,甚至背叛了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阴郁冷冽的眼神连歌鏐都不由得心惊胆战了起来。 “可恶!我上了我父王的当了。”高庚恨得牙痒痒的道。 “怎会这样仰之以协助治丧名义随着他来到大宓的怀果,双自含着诡色地盯着沉睡于床上的人儿。 他们强掳走舜兰后,在回大宓的路上,不断灌食她迷药,让她沉睡至今,连回到大宓后都未能清醒过来,让大的必王以为她已死,对高庚痛斥不己,还差点杀了他泄愤!幸亏胡葛说她无事,这几天里应该就能清醒,这才让高庚死里逃生。 “当初带她回来,是因为父王不断去书要我将她送回大宓,我以为这丫头一定知道漆华的什么秘密,才会让父王急于将她弄回国内,哪知,原来这丫头本身才是那个大秘密!现在还弄得天下尽知!”高庚磨牙,口气愤恨难当。 “这丫头竟然才是真正被预言为女帝之人……这实在太让人意外了,也无人想得到,王子也不用太过气愤。”怀果反而劝他冷静。 但他压根听不进耳里。“我如何能不气愤?因为知道漆华那高傲的丫头不会信任我,我才用心良苦的要你去接近她,知晓那丫头绝对吃不惯西邺的饮食,千辛万苦弄来有毒物的大宓食物让你送去给她,教她不察的吃下去。 “说起这毒也是得来不易,想之前漆华一再派人暗杀于我,某次以使毒手法加害时,是我察觉有异,反倒逼问出下毒之人,要取得时,更是费了一番工夫。此毒无色无味,能让人食用一段时间后,便神不知鬼不觉的丧命,好不容易弄死漆华,以为今后大宓终于是我的天下了,哪知……可恨!”他气得跺脚。 早知如此,在回来的路上他就该先弄死真正的女帝才是,居然还将她安全带了回来,真的蠢得可以! 第十二章 “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漆华数次派人暗杀你,我无意间救了你一回,你才幸运的活下。这会儿你总算报仇了,这也算是喜事一件。”怀果继续劝道。 “哼,这又如何?漆华终究是假货,就算我不杀她报仇,相信父王也不会让她活太久的。”他自知父王有多阴险无情,漆华最终是难逃一死的。“如今我是回到大宓了,虽然没能般死真正的女帝,但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到西邺去。” “可这由得了你吗?”怀果不免怀疑。大宓王会留下长子与女帝作对吗? 高庚恨恨的瞪向昏睡中的舜兰。“我会辅佐我的『妹妹』登上帝位,我如此诚意,想必父王会深受感动。”他冷笑的宣示。 怀果撇着嘴也笑道:“我会帮你的。” “你不用回到西邺向西邺王复命吗?”他讶然反问。 “当初我请命跟着你来大宓就是不打算回西邺了,你高庚王子才是我的明主,目标与做事的手段都与我一致,我们会合作愉快的。”怀果笑说。 “那倒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知音,我在西邺全仗你照顾,你投靠我大惑,我绝不亏待你……” 床上的人儿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心中生起一股浓浓的苦涩感。 原来……漆华是他们联手杀死的。 不可一世的漆华,鄙视兄弟的漆华,睥睨旁人的漆华,最终竟是死在这些人手中,她若地下有知,可会因此感到愤恨不甘? 会的,以自己对漆华的了解,她何只恨,她会死不瞑目!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地滑入衣襟。那是漆华的命,漆华再不甘,还是敌不过天意,而她自己呢? 她还是回到大宓了,而且是用这种方法回来的,她逃不开、躲不过,也摆脱不了吗?. 那男人现下应该已知道她的身份了,他可会怪她的欺骗隐瞒?他能原谅她吗? 还是,从此他俩成为誓不两立的敌人?! 她想躲避的日子,终于来了…… 这世间有漆华就没有舜兰,有舜兰就没有歌泽,如今漆华已死,接下来要谁死才能罢休? 信,我信你,可是不信天,老天总见不得我快乐,总逼我做决定。我信你,可是你敌得过天吗? 那女人说这话时,激动的神情他依稀记得,他敌不过天,所以,她注定将他踩在脚底下。 歌泽手里捏着一只黄莺,这是舜兰特别眷顾的宠物,那时漆华杀死他送的那一只,所以这回他补上百只的黄莺给她,而她也爱上黄莺的叫声,有一阵子成天待在这园子,苦思着法子要收集这些声音。 此刻他手中捏着黄莺的脖子,只要轻轻使力,细细的脖子将会断成两截—— “王子,您恨吗?”张白石悄悄来到百鸟园。这里头何只百鸟,已有近千种的数量了,然而这些鸟儿在那女人离开后,命运会如何,除了王子外,无人知晓。 “一个欺骗我的女人,我是不会放过她的!”歌泽脸上散发出一股过度痛楚后的凄怒。 “那您打算怎么做?杀了她吗?”上前两步,他以一种凝重的眼神望着主子。 歌泽表情森冷。“是的,她必须死!”他手中的黄莺已发出痛苦的吱叫声。 “可是,她是您爱的女人。”伸出于想救下那只可怜的鸟。 “也是背叛我的女人!”他整个人犹如刺骨寒风,并没有放了黄莺的意思。 “王子……如果她一开始就告诉您真相,您还会要她死吗?”张白石再问。 目光如刀的直视他,紧抿的唇片往下沉,捏着黄鹰的手却逐渐松开,终究让鸟儿飞走了。 他会要她死吗?在知道她会阻碍他迈向成功的道路时,他会要她死吗? 自己曾经说过,她比任何事都重要,但是,真到计较厉害的关头,他会怎么抉择?江山还是爱人? 谁?谁对他来说才是第一? “王子,您答不出来吗?可是我想舜兰姑娘己做过抉择了。” 歌泽蓦然眯视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张白石长叹一声,“想当初漆华下毒要杀她时,她不就做了抉择?这天下她要给你心了吧。”这便是他们主仆怎么想都想不通的谜,舜兰姑娘那无异自杀的喝药举止,究竟是为何? 他厉眸一缩,脑中再次浮现舜兰曾说过的话—— 歌泽,你记得我说过做抉择时别心软的话吧?走你想走的路,不回头也没关系的……你听好,你所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接受,要我死也成。 天下!这天下会是你的,谁也比不上你的雄心。 歌泽忽然甩袖仰笑,“是啊,她已打算将天下奉送给我了!” “那您还要杀她吗?.” 他停下了笑声,用比冰还冷的眼神注视着张白石。“她离开我了,现在的局势是,我不杀她,她便要杀我!你说,我该怎么做?!”他寒气逼人的问。 张白石呼吸一窒,“为了西邺的将来,您必须割除阻碍。”这是唯一的选择。 一滴无奈的泪滑过他刚毅冷峻的脸庞。“我敌不过天,她说的对,我敌不过天的安排!” 大市必大玉殿上—— “我愿意以舜兰女帝之名,为大忠先锋,带领军士直攻西邺,将天下奉献给妹妹,完成父王一统天下的雄心霸业!”高庚慷慨激昂的宣示。 “很好,你的无私很教父王刮目相看,让你留下,你果然没教我失望。”菊殷满意的直点头。 “我也会协助高庚王子攻占西邺,毕竟我比任何人都熟悉西邺的状况,这场战争,大宓必胜!”怀果也赶紧上前表明心迹。 “你先前是西邺大臣,却肯效忠我大宓,可见歌鏐的气数已尽,这天下注定是我菊殷的!”他脸上喜色藏不住,好似这场战争末战胜负就已定了。 “我拒绝出兵攻打西邺!”就在菊殷得意忘形之际,舜兰的声音平静的传出,像针一样刺进每个人的耳里。 大宓玉立即收起张狂的笑容,脸庞一敛。“西邺是咱们最主要的敌人,只要西邺一灭,这天下几乎尽在咱们手中了,你何以不战?”他激动的问。 “我无意掀起任何战争,更对统一天下没有兴趣,所以出兵西邺的事,我并不赞成。”她态度依然从容。 “妳!”菊殷气结。 “舜兰,我听高庚说,在西那时,歌泽十分宠爱你,你是舍不得他吗?”毕竟是女人,王后细心问。 “是,也不是。我无意与歌泽为敌是真,但不愿见生灵涂炭更是我的心愿。”她直言道。 “妳住口!身为女帝怎能说出如此没有出息的话!”菊殷怒不可遏。 高庚与怀果则像是瞧着好戏般冷笑看下去。 “女帝是你们说的,不是我想要的。”舜兰再次表明立场。 “你以为这身份是想要就能得到的吗?多少人觊觎你尊贵的身份,你别不知好歹!”菊殷骂道。 “就算我不知好歹好了,这天下我没兴趣。” 大宓王简直气得要跳脚了。 王后急忙又出声缓颊,“舜兰,你这是在怪咱们隐藏你的身世,让你吃了漆华不少苦头,这才故意与你父王作对的吗?可这事咱们也是不得己的,你该能体谅父王、母后对你的用心良苦才是。” 舜兰瞧向王后,原本镇静的表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无法谅解的愤怒。“你们保护的不是我,是我被预言的身份,所以请不要将你们的权谋私心归因在『为我好』这借口上。” “舜兰……”对于她的激愤,王后倏然心惊。 “我有说错吗?我瞧不见你们对子女的爱,只看见你们为了争权夺利而牺牲漆华、牺牲我!这天下会大乱,就是因为像你们这样的人的缘故,是你们的贪婪、你们无止境的野心所造成,你们才是这世间真正的乱源!”她忍无可忍的怒控。 众人霎时变脸。“舜兰,你疯了吗?敢对咱们说这样的话!”菊殷沉怒不已。 舜兰霍地站起身。“疯的不是我,是你们所有人,所有自私自利的人!”她吼道,拒绝再被利用。 然而两国终究还是开战了,可本来应该实力相当的两国,却因大的必有个女帝加持,军队号称王帅,使得大宓的战况更胜一筹,随着时间过去,僵持的战局逐渐要分出胜负。 歌泽独坐西邺寝殿,手抚着紫色的凤冠花瓣,这又是一朵送不出去的花。 两国开战已两年多,这也代表着他们将近一千个日子未见了。 两年多……累积了两年多未送出的凤冠花,全干枯在她住过的寝殿里,一天一朵,数量持续增加。 他……思念自己的女人…… 思念却只能思念……继续的思念,直到“某一天”为止。 而这一天,已经到了。 他心境晦涩又悲哀,却不容有逃避的懦弱。 “大王。”张白石来到跟前,瞧着他坐在这满室干枯的凤冠花前,一双黑眸中含着无限的悲戚挣扎。 他忍不住喟叹一口气,先王歌鏐己于一年前战死沙场,王子继承王位,如今已是西邺王。 “都准备好了?”发觉他到来,歌泽紧绷着声音问。 “是的,可以出发了。”张白石沉声应。 “那走吧!”他抛下手中的凤冠花,那朵娇艳新鲜的花朵在一堆干枯的花中显得那么的遗世而孤独。 “您可以不去的……”张白石在他身后哑声再道,语气是极为不忍心。 歌泽黑眸中不是一摊死水,而是闪烁着深沉期待的光芒。“不,我想去。”他想见她,而这是唯一的机会。 “可是您会很痛苦……” “这是我的抉择。”他的嗓音无悔而坚定。 张白石无法再多说什么,尽管脚步再沉重,也只能追随主子。 此刻的外头,仿佛桑榆暮景,日暮己至…… 大宓王宫原本分内三宫和外三宫,一共六重,但为了己称帝建国为“舜渊”的女帝多建了三宫,现称九重宫,宫廷壮丽非凡。 凤凰殿上,铺满金色锦缎,九柱上雕着龙飞凤翔,象征女帝纪元的开始。 舜兰一袭金衫绿树,龙章凤彩,显得份外耀眼。 大殿之下是来自各地对她俯首称臣的君王及臣子。 一张秀丽的脸庞淡然地注视着这一切,她终于如预言所说坐上御座,成为一统天下的共主。 如此极荣的日子,她该容光焕发的,但却显得如此黯淡而哀伤。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瞧向大宓王志得意满的表情,苦涩的想,自己哪里配称得上什么女帝呢?她根本只是他成就天下的工具! “西邺降君,歌泽到——” 这声唱名教她心头倏地一紧,视线迅速的往殿门望去,随即又马上将眼光调回自己双膝间,不敢再移动分毫。 两年多未见,她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他,是她毁去他的希望,破碎了他的国家;她是那个扼杀他宏愿、教他壮志难酬的人,她有什么资格见他?! 他可以不来的,她曾要人去书给他,表示他可以不来的。 但他还是来了……他来,是因为想见她而来,还是因为恨她呢…… “降君歌泽叩见女帝。”歌泽一身峨冠博带,他单膝跪地,不带感情的黑色瞳眸直视着前方高高在上的她。 第十三章 她眼角余光瞥到,不禁浑身一震,迅速抬首。他跪她,他竟跪她?! 她慌张的连忙站起身避开。“别跪!” 他剑眉扬起,两道目光似箭,凌厉地射向她。 舜兰一惊。他还在怨恨她吗? “陆下。”歌泽冷凝出声。 她眼眶倏热。他竟如此称呼她,他们之间已然隔着君臣的鸿沟,再无法对等的面对彼此。“你们……都起身吧!”她只好颤声说。 四周黑压压的人头钻动,每双眼睛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在心底幽然长叹,如今的她,身不由己。 歌泽站了起来,他身后的张白石亦跟着起身,这时才敢仰望女帝的脸,但这一眼,却让张白石霎时看傻了。 她的脸庞除了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外,浑身散发出的气质,更是令人目眩神驰,原来,褪去平凡的外貌,她的光华便如同白昼般光彩夺目,而这份气势大王早就发觉到了,所以即便她还是侍女时便受到她吸引,进而深深爱上她。如今才知自己是那个真正平凡而愚昧无知的人啊! 歌泽脸上却没多少情绪,显露的仅是一片淡然无波。“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恭谨的喃出每个降君都必须展现忠诚的祝词。 舜兰望向立于她身前的歌泽,他五官泛冷,整个人清测消瘦了不少。 “我……不要万岁,我要的只是与你在西邺相处的那一年时光。”她悠悠地当众说出这段话。 众人闻言全是一楞,连菊殷都心惊的上前,咬牙提醒,“陛下,请注意你的言行。” 她却没理会他的警告,只是专注地瞧向歌泽,见他眼里只剩凌厉与冰冷,她内心不禁替自己感到好不沧桑。 “那一年,我也很怀念。”歌泽忽地也徐徐而晦涩的说。 没想到他会回应她,她登时双眼蓄满泪水。“歌泽!”她情不自禁的跨前想接近他,可她身旁的父兄立即横挡在她身前。 “舜兰!”菊殷再度出声警告。 她视若无睹的推开两人,但也只是往前再踏上一步,无法走到歌泽身前。“歌泽,既然你来了,我想告诉你,与其身为帝王,我宁愿是你的王后!” 此言终于引起殿上一片哗然。女帝这是什么意思?竟不要江山只要美男?! 就在人声沸腾中,歌泽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错综复杂的情绪。“王后?你说你宁愿当我的王后?!” 他孤独凄凉的笑声深深震摄住内心不平静的舜兰。“是的,我情愿如此!”她坚定的说。 “不,这是天命,我与父玉努力了近三年,几乎将西邺毁去,结果是女帝赢得天下,我败北臣服,你再不可能屈就的成为我的王后。”他感然的道。 此时,外头的晴空莫名闪出一道闷雷,接着啪答啪答的雨珠叩击土地面,她的心仿佛也跟着哀伤的下起大雨。“为帝就不能为后了吗……”她失神低喃。 “你曾要我在抉择时别犹豫,现在这话也适用于你。这是属于你的天下,你曾想退让给我,但它终究还是你的,我敌不过天,你也是。” 舜兰惨白了容颜,一股心酸,由心头蔓延到全身。人果真是不能妄想的…… “女帝不能为后,歌泽你可以成为王夫啊,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什么不可以?!”人群中有人如此喊道。 各国间早有流言,传说他们俩早互有情意,三年前所谓的“扣押”事件其实是女帝自己私奔去会情郎,没想道却惹得大宓王震怒,这才会以扣押罪名讨伐,之后掀开真假公主的秘密,也开启大宓一统天下的重要战争。 “不,本王反对!歌泽狼子野心,本王与他龙拏虎攫一番才将他制伏,若让他成为王夫,他必会操弄天下,玩弄女帝!”菊殷当然不肯。 任何人都能是王夫,唯有歌泽不行,他掌握不了这男人,可这男人却可以控制舜兰的心,他万不可能接受歌泽为女婿。 歌泽脸色发沉,黑潭般的眼睛里闪着寒霜。“我也无意成为女帝的王夫,还请大宓王放心。” 舜兰的心瞬间跌落寒潭。终究终究是不可能相守的,她怎能要求这个心高气傲的男人依附在她之下。“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她心碎的喃喃自语。 “陛下,请坐回你的凤椅,这么站着与臣子说话,并不合礼法。还有,你已称帝,注意自称称谓,别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菊殷刻意强调歌泽己是臣子,要她自恃身份,别丢了脸。 舜兰万念俱灰,木然地退回座上,心思仿佛不知飘向何处。 歌泽在转身离开前,再瞧了一眼凤座上的她,竟是荒凉孤寂不已。他半垂下眼眸,脚步不停的撩袍跨步而去。 “什么?她竟下令三年不收取战败国的贡银,这太妇人之见了!”菊殷大怒的大掌拍桌。“也不想想咱们花了三年才打下这天下,三年来耗尽国库中多少金银,她却说什么要善待降民,助他们重建家园,不取他们任何战利品,那咱们在战争中损失的元气又怎么补回?咱们同样也需要大笔钱财建立牢不可破的舜渊皇朝!” “不只如此,她还大封各国降君为诸侯王,继续管理地方,她这样岂是不把实权再交回他们手中,这样称帝有何意义?”高庚同样是怒气冲冲。 “哼,这丫头咱们是越来越控制不住了。”菊殷阴冷着脸道。 先前在征战中,他们软禁她,尽情的以她的名义豪夺天下,如今,她已正式称帝,天下人皆以她为马首是瞻,认定各国群雄唯有她可以号令,所有文件已不是他这女帝之父说了算,若无女帝亲允,什么事也做不了。 而舜兰的态度也日益强硬,他提出的建言十之有六七都遭到驳回,他再也无法如傀儡般操纵她。 这可不是他们当初让她称帝的初衷,她是名义上的女帝,但实权绝对是属于他菊殷的,而非只是在分封诸侯王时,除大宓王外再加封为“国父”,以示他比旁人更尊贵的身份如此而己。 “看来在对女帝完全失去控制前,咱们得做些事了。”怀果不住阴笑。 “你想该怎么做?”高庚沉色问道。这人阴险多谋,莫非又有什么良计可以对付那不受教的妹妹? 怀果笑容更显阴损了。“你们不觉得,该为女帝找个王夫了吗?” “王夫?”高庚瞇了瞇眼。“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找个男人压制那丫头,让她乖乖听咱们的话办事。但那丫头只中意一个家伙,那就是歌泽那小子,其他的人她根本不会接受。” “没错,瞧建国称帝的那日,她见到歌泽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可得知那丫头对歌泽有多死心塌地,所以本王才更加防范,绝不许她再受那男人蛊惑。” “这就是了,越是这样,国父和王子才得赶紧为她安排一个男人,让她对歌泽从此死心,两人再无藕断丝连的机会,这样二位才能高枕无忧不是吗?”怀果说。 菊殷与高庚同时思索起来。 “若要找个男人给她,这人必须是要咱们所信任的人才行。”菊殷沉吟。 “且要是聪明能听话的”高庚也领首。 “最重要的是,我绝对对国父和王子忠心!”怀果忽然高声说道。 两人愕然的望向他。 “你想成为舜兰的男人?!”高庚声音讶然的拔高。 “唯有我符合你们的条件,不是吗?”怀果大言不惭的毛遂自荐。“这天下好不容易落入你们手中,而我视你们为主子,成为王夫为你们办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菊殷一瞪眼后,似乎下了决定,纵笑出声的说:“好,就是你了!怀果,本王让你成为舜兰的男人,不过你可要知恩图报,努力煽动舜兰听从父兄的安排。” 既然父王都接受了,高庚也无话可说,况且怀果确实是最好的人选,聪明且卑鄙,又是他们能掌握的人。 怀果欣喜的允诺,“在成为王夫后,我自当会更加卖力的为二位效劳。” “爹,您去见过娘了吗?”有着一双大眼睛的三、四岁小女娃儿,用着稚气的语音问着将她抱在腿上的男子。 男子脚旁还趴伏着一只狗,它全身的毛雪白得非常漂亮——它其实就是小紫,白色才是它原来的毛色。 歌泽微笑回道:“见着了。” “她有问起我吗?” 他抿了抿唇,摇头说:“那场合里恐怕没法问起的。” 平安失望的垂下脸来,“这样啊……” 他托起她的小脸蛋。“别失望,她不会忘记你的。每年她不是都托人为你送来四季的衣裳,这证明她心中一直有你。” “可是我不能见她吗?”她还是怀抱着无限希望的问:“我听说以前她做了很多奇怪的玩具跟糖果给我,对我非常疼爱,我想再试一试她做给我的糖,味道有多奇怪。” 歌泽失笑。“会的,你会再见到她的,我保证。” “那是什么时候?”她不想等太久。 “什么时候啊”他思绪似乎有些游离了。 “爹?”平安扯了挂他的袖子,将他的注意力拉回。 他勉强一笑,“很快的……” “那是多快啊?”小女娃很执着,她一定要问清楚。 “郡主,我有事得对大王禀报,得占用些时间。”张白石进殿来解救他,对着平安说。 她立即嘟高了嘴,瞧了瞧她爹依旧黯然的神色,这才不甘不愿跳下他的大腿,带着小紫跟着等在一旁许久的乳娘走了。 “大王?”张白石出声唤他。 歌泽嘴边浮起一抹苦笑的望向他。“多谢了。” “不客气。”他也跟着无奈的笑了。“收郡主为女儿的事,您可后悔了?”大王收养平安后,原本称她为西郭公主,但因为西邺战败,大王被降为诸侯玉,平安公主的身份遂被降等成郡主。 “怎么会?她那么可爱。”歌泽含笑道。 “可是这时候就会让您烦恼了。” “这种烦恼不叫烦恼,有关于那女人的事,都是一种回忆。”他淡淡地说。 “但这也会教您陷入痛苦中……” 他眉头一拧,“我愿意。” 张白石再次苦叹。“我明白了。” “那是什么?”瞥见他手,中拿了封信。 “这……”他脸色微变。 歌泽挑高眉峰问:“怎么了?” “这是一封女帝发出的诏书。” “内容呢?” “内容是……就是王夫人选己定,女帝即将大婚。” 原本拿在歌泽手中的茶杯掉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他竟是恍若未觉。 “大王……”张白石不忍的唤了唤他,太清楚这对他打击有多大。 他茫然的抬起眉,“王夫是谁?” “是叛徒怀果!”张白石忿忿地握拳的告知。当年真不该让他去大宓的,想不到如今他竟敢妄想大玉的女人!这人真该死! “是他那就不是那女人自愿的了。”歌泽这会儿竟还笑得出来。“一定是他们逼她的。” “如今她已是高高在上的女帝了,菊殷他们逼得了她吗?”张白石怀疑道。 “可以的,因为她也有把柄在他们手中,所以她会屈服的。”他悲凄的说。 第十四章 “把柄?什么把柄——”问了一半,张白石自己想通了,没再问下去,可却是咬牙切齿起来。“真是混帐!” “我要见她,你去安排一下吧。”歌泽突然说。 “您要见她?”张白石讶然了一会,随即开心的露出笑来。“您终于愿意主动去见她了!” “嗯……”歌泽遥望远方。相思无处寄,思念只能在心头,但这次,是时候见她一面了。 抱着兴奋的说话说到累瘫地在她怀里睡去的平安,就连小紫也来了,这头猎犬没忘了她,见到她时,高兴的拚命地往她身上扑舔过来。 舜兰开心得眼眶一直是红的,可是她控制得很好,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 “谢谢你带他们来。”她用着充满鼻音的声音对着坐在面前的歌泽道。 她真的没想到他会主动来见她,还带来平安以及小紫,因为实在太感激了,她对他绽开愉快而且灿烂的笑靥。 歌泽望着她带笑的大眼,在那灿烂眸光的背后,含着试图想掩藏的巨大忧伤。 “我原想带更多你的宝贝来的,但数量庞大,只能带上他们两个。” 她哽咽地点头。“能见到他们我就很高兴了……其他的……它们都还好吗?” “你交代过要我好好照顾它们,我为你做到了。它们都很好,很多还生了下一代,尤其是百鸟园里的鸟已经繁衍出数千只的后代了。” 舜兰想起三年前,那个她想说却来不及说出秘密的夜晚,她先是告诉他一些自己放心不下的事,原来他都记得啊。她鼻间更酸了。 “还有这个。”他伸出拳头,手里似乎藏了东西。 在他的眼神示意,她张开自己的手心,他手掌搭了上去,她感到一颗滚圆的珠子掉下,在她掌心上滚动着。 她双眸边亮,“成了?” 歌泽含笑颔首,“真正的兰珠。” 她立即惊喜的仔细瞧了瞧手心中的珠儿,虽然珠子不大,但颜色与圆润度都算上乘了。 成了,真的成了!她紧紧的将珍珠捏在手心里,非常的兴奋。 他黑眸紧紧的盯着她,嘴角轻轻扬高。“你现在已拥有天下,还会在意这颗小珠子吗?” “在意!当然在意!这才是我最在意的事!”她激动的说,说完又尴尬的红了耳根。“我很孩子气是吗?压根不像一个人君。”她双手不自在的绞在一起。 歌泽微笑着,赞许她道:“不,你做得很好,你以德治国,载誉天下,你比任何人都适合做一个帝王。” “不,我做得不好,如果是你一定做得比我好——”她倏然住口了。这时候还说这做什么,这不是在刺激他吗? 她懊恼得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可歌泽的表情依然没变,仍是不愠不火地笑着,“你还是信我会成为天下的共主,对我有信心?” “我……”若有信心,就表示她得下台一鞠躬,而这在现阶段各方的压力下,似乎不可能。她不禁怅然的低下了头。 “你对我始终如一,这我是知道的。”他又说。 舜兰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他知道就好,知道她的心就好!这样她就能稍稍感到安心了。 “舜兰,”他唤她名字而非尊称她陛下。“你的光芒是无法被别人遮盖住的,有你存在的地方,一定会让周遭都美丽起来。这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他眼中饱含无限爱慕的深凝着她。 “歌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脸上红霞飞起。 “还有,恭喜你了,听说王夫人选己定。”他猝不及防的说起这事。 此话一出,她脸上的红晕即刻褪尽。 是啊……他也知道了,女帝即将有王夫,这昭告于天下的喜事,他怎么可能会不知呢?!“你是专程来向我道贺的吗?”她的表情冻结了。 “是的,于情,我应该走这一趟,于理,我更该来。” 好个于情于理,舜兰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珠滴落下来。“嗯,我懂……”依他们的“交情”,于情于理他都该向她道喜的。 只是,曾经是那么亲密的人,现在却离她好遥远她心里一阵酸、一阵痛,就算已经死死咬着唇,眼泪还是掉下来。 “陛下。”他换了对她的尊称。“我这趟会将平安以及小紫留下,让他们陪伴你一阵子,为你解解闷。” “他们能留下来陪我?”这份惊喜,稍稍冲淡了些她的苦闷酸楚。 “是的,他们本来就属于你,为你留下也理所当然。” 舜兰吸了吸鼻子,有着说不出的感谢。她如今虽贵为女帝,但是很多东西都不再属于她,好比快乐不再,创意不再,她能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远不如在西邺与他相守时所拥有的要多。 “我该走了。”该说的都说了,歌泽遂站起身来。 他要走了!她蓦然慌张起来。“歌……”她张着口,想开口留住他。 倘若……倘若她像以前一样,厚着脸皮要求他留下一段时间,他会答应吗? ……不能的,今非昔比,她不能再任性了,况且她要他用什么身份留下?这是在污辱他,她如何能这么做?太伤他了! 她闭上嘴,放弃了。 就算千般不甘万般不舍,在这一刻都得放下,她勉强不了一个有着高傲自尊的男人,委屈自己的待在她身边,她委屈不了他啊! 歌泽……瞧着他迈步走远,瞧着那背影离她越来越远,他连一次也没有回头,当然,也见不到她潸然落泪的哀愁。 “大王。”怀果拦在他面前。 即将步出凤凰殿的歌泽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淡然以对,“有事?” 他眯起眼,口气称不上善意的道:“坦白说,我很讶异你会来。” “我是来道喜的。” “道喜?我本是你的臣子,如今一跃即将成帝王的夫君,你反而要对我仆伏跪地,我实在很难相信你会是真心来道喜的。”他直言道。 歌泽轻笑,“你还在忌讳我?” 怀果面色转青。“是,我是在忌讳你,因为陆下喜爱的是你,我怕你是来坏事的。”他怕那女人因歌泽的出现而悔婚,当布在凤凰殿这边的眼线回报说西邺王来晋见女帝,他赶忙跑来,只是不好贸然闯入殿中,这才在殿外守候。 “你怕什么?你们手里握了她必须屈服的把柄,何需担心她会悔婚?” 怀果不住冷笑,“你倒清楚我是怎么使手段的。” “那女人怕你对我不利,才会答应立你为王夫,算起来,你与菊殷、高庚都是同等阴险之人。”他是那女人的弱点,西邺战败,元气大伤,几乎无力复元,虽舜兰泽被天下,免征贡银三年,但菊殷使了手段,强压西邺,就怕他再次壮大,西邺目前被压制得毫无喘息之地,而他名为一地之诸侯王,也在他们的监视之下,随时有性命危险。 这些舜兰都了然于心,虽然极力想保护他,但是菊殷自有他的势力,为了他的安危,舜兰不得不妥协,这才愿意接受怀果为夫。 “好说好说,我当这是赞美,因为成就大事业的人,都该有些智谋的。”怀果厚颜无耻的道。 “原来你将阴险当成一种智谋了。”歌泽嗤笑。 “你当初接近漆华时不也一样阴险?” “可是,我倒没威胁过人。” “话是没错,但是这也要那女人愿意受到威胁。我只能说,我受惠于你,那女人越在乎你,对我越有好处,我没想过,有一天你也能成为我成功的工具!”怀果得意畅笑起来。 歌泽依然面无表情,既不怒,也不惯。“这些话我记住了,但是,你也别得意太快,那女人的丈夫,不是谁都能轻易为之的。” 怀果立即拉下笑脸。“哼,西邺王,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尊称你了,下回见到我,换你要尊我为殿下了。我曾暗自下过决心,有一天要将你踩在我脚底下,而我就要做到了。至于你认为我是如何的阴险卑鄙,那都无所谓,事实是,成者为王,败着为寇,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个战败国家的君王,落魄得比乌鸦还不如。”他极尽所能的美落,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很久了。 歌泽却不怒反笑。“乌鸦?你说错了吧,我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敢骂我是狗?!明明就是个落魄君主,为何还能自信如昔?” “怀果,你不只是狗,还是条专门咬主人的恶犬。不过,既是主人,会知道如何对付自己的狗的。” “你!” “你好自为之!”他拂袖而去。 “歌泽,你站住!” 他置若罔闻,径自潇洒远离,留下在原地跳脚、愤怒得狗吠不断的怀果。 一场大雨如注的婚礼,一个象征她正在哭泣的日子。 老天爷配合得真好! 女帝立夫,如同男帝立后,何等盛大隆重,来自各方祝贺的使者挤满宫殿内外,盛况不输她称帝当日一样的荣景。 只是那时她没有喜悦之情,今日更只剩悲情。 “娘,妳真要嫁……不,真要立什么王夫吗?”平安仰着小脸问。 今日的平安也被打扮得非常隆重,等着出席她的立夫大典。 “是啊。”舜兰抱过女儿,所有心酸只能自己忍着。 “可你不是与爹在一起,那个要被立为王夫的人又是谁?”平安天真的再问。 她叹了口气,勉强解释,“我与你爹……不能在一起了,至于那个要与娘成亲的人,是以后你要唤他父王的人,那个人……”怀果当年在献计攻打西邺以及诸国时,手段十分阴狠凶残,绝非善类,虽然他在她面前总是刻意谄媚讨好,但依然博不到她任何好感。 这会见要向平安介绍这个人,她厌恶不己,甚至不知如何提起才好。 “娘,你能不成亲吗?”平安不懂娘亲为何要她唤陌生人为父王,扯着她的袖子哭丧着脸不肯依。 “不能的。”舜兰无奈摇头。其实她比平安更想哭,还想着躲起来永远不出现最好,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能?”无法理解她的苦处,平安闹了起来。 “平安乖,这样吧,将来你若不喜欢,可以不用唤他为父玉。”她安抚道。 “那我还可以唤爹为爹吗?”平安哭着问。 “这……”她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平安唤她娘,唤歌泽爹,这不就表示她与歌泽才是夫妻,但在她大婚后,教外人听见好像也不太好…… “不行吧?我听照顾我的宫女说,娘成亲以后,我不能再唤爹为爹了,我得叫他诸侯王,我是娘的义女,他就是我的臣下,可我也是爹的女儿,怎能当他是臣,我不要!我不要……”平安耍脾气,由小哭变大哭。 “平安别哭,谁说你不能继续唤他爹的,娘说可以就可以。” 舜兰忍不住瞪了站在平安身后,平常照顾她的宫女。那宫女立即心虚的低下头来,身子也有些颤抖了。 她肃着脸色对这宫女警告,“以后别对平安说这些有的没有的话,有些事我自会亲自对她说。”即使对一个宫女,她还是不习惯自称为朕。 那宫女马上点头,“是,奴婢以后不敢多嘴了。” 第十五章 听宫女认错,舜兰这才缓下面色。她很少板着脸对人,而她身边的宫女也都是以前在宫里熟识的人,这些人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全吓傻了,一夕之间对她的态度全改,恭谨得不敢有些许造次。 她其实不喜欢这种改变,这让她变得行事更为拘谨,也更为孤独,但这似乎是她身为女帝的宿命,她得学会“享受”寂寞才行,不然,她一定会疯掉。 高处不胜寒,她深深体会过后,实在不懂,为何这么多人会争着想要这份“孤寒”?!多令人不解啊! 她凄凉一笑。 “陛下,时辰已到,国父派人来催了。”有人来请她了。 舜兰轻吁一口气,放下怀里的平安,哄着她说:“擦了眼泪吧,今日你得与娘一起笑,让咱们在大婚大典上当一对笑容满面的母女吧!” 平安怔怔地望着她,“娘,那你先笑笑,让我学着怎么样才能笑容满面。” 她楞了一下后,努力地挤了几下脸皮。“就……就像这样笑。” 平安嘟起了嘴。“好丑!” “那这样。”她再挤了挤。 “更丑!” “那……那就算了,你不笑也没关系,只要别哭就好了。”她放弃了。 “那娘也是一样吗?” “我?嗯……我也一样。”她落寞的再叹口气,“咱们都别勉强笑了,这太难了,所以别管了,别人要瞧出什么也随人,咱们就这张脸,别人管不着。”她牵着平安的手,母女俩一同走出内殿。 瞧见大殿内外的人潮竟比她想象的要多出许多,她不由得畏怯起来,裹足不敢前进了。 “娘,你不走了吗?”平安不明白她为什么停下? 她吞了吞口水,拉了拉前额的头发。她好久没做这个动作了,记得以前那男人惹她生气时,她常会做出这个动作,可是自从她被带回大宓、当上女帝后,她很少“生气”了,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可今天,这会儿,她好生气,气自己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痛苦,只要踏进这座大殿,她将不再属于自己心爱男人的,她得成为别人的妻! 别人的妻子不是歌泽的,是别人的,这让她心好痛,好椎心啊!. 缘难了,情难了,她对歌泽是这样的心情,却得带着这心情接受别的男人…… 她不想,她真的好不愿意! 他今天也来了吗?也在这人群中吗? 见到她成为别人的女人,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可会与她有着相同的心痛? 但想到现实她叹了一口气。“走吧,咱们上前吧!” 舜兰领着平安,终于还是步进大殿里了。 众人一见她出现,立即高呼万岁,纷纷跪下朝拜。雨中,她环视所有人,并没有见到歌泽,她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没来最好,他的出现只会让她更紧张。 众人起身后,怀果身着金红色锦服,脸上带着扬眉竖目、志得意满的神情,由金毯的始端一步步走向她,她忍着想逃跑的冲动,等着他的靠近。 当他终于来到她面前,立即双脚跪地举高双手,等着接过她将递给他象征王夫身份的玉玺及金册。 可他手高举了很久,她却一动也不动,东西迟迟没有交到他的手中。 他不禁讶然的抬起头,见她竟是脸色发青。“陛下?”他生怕她在这当口反悔了。 一旁的菊殷与高庚也是一脸的紧张,恨不得代她将东西交出,迅速完成仪式,以免生变。 “我……”舜兰手上的玉玺与金册好似有千斤重,但她情愿吃力的拿着,怎么也不愿就此放下。 “多谢陛下恩赐了。”见她未动,怀果竟自己伸长手,夺过她手中的东西,还无耻的如此说道。 她愕了愕,众人也一阵吃惊。这位王夫未免也太猴急、大胆了,居然敢当众这么做?! “陛下,这是咱们的大喜之日,您可不要高兴得忘了宣布,我已成为您的夫君了!”怀果一脸笑的提醒她,她若没有宣布诏书,他这身份还是不算确认。 舜兰铁青了脸。她没想到他会这样厚脸皮,还胆大包天的敢当众强迫她? “你很急吗?”她冷笑的问。 他顿时尴尬不已。“不不急。”众自睽睽之下,他如何敢说急?! “朕还以为你很急着『嫁人』呢!”要对这种人摆架子她倒是一点都不为难,忍不住出口嘲讽他。 众人一听,立即发出哄堂大笑,怀果整张脸涨得通红,低着头几乎不敢面对群众。 “陛下,你该适可而止,他毕竟是你的王夫了。”菊殷拉下脸的上前提醒。 “是啊,大喜之日,你别使性子了。”王后也无奈的劝说。 舜兰依旧抿着颤抖的唇,不愿开口宣诏,她还在挣扎。 “陛下,西邺王没来,我想他是不服咱们的统治,应该要给予教训才是。”高庚在怀果的暗示下,哼声警告。 舜兰闻言面色一僵,明白自个儿这是在做困兽之斗,挣扎无用的,忍不住痛苦的闭上眼,开口道:“朕……应天受命,代天宣布,西邺人氏怀果,今起成为舜渊皇朝的王——” “舜兰!”大雨中,一道宏亮如雷震的男声,如同箭失般穿过人群、雨声,直达到大殿之上。 这声音立即让她惊喜的旋过身,激动地循声望去,在一片人海中很快找到了一个人,眼中迅速闪耀出晶莹泪光。“歌泽?!” 他来了! 她见他跨坐在马背上,一身威武的军戎装扮,和她深深相望。她一颗心登时澎湃起来。 “不许你立他为夫!”歌泽扬声道。 她掩着口,热泪控制不住的串串落下,想都不想的就点头如捣蒜。 “大胆!竟敢命令女帝?!”怀果怒火高张的大吼。 歌、泽对着他扯嘴蔑笑,什么话也没多说,径自由身后拿出弓箭,拉满弓弦。 “你想做什么?”怀果大惊失色,因为那箭矢明显是锁向他。这男人想当众射杀他?! 众人间一片哗然,女帝的大婚大典是严禁携械的,而歌泽竟骑马闯入,还拉弓要射杀情敌,这简直惊呆了所有人。 歌泽疯了不成?! 就见他紧拉弓弦,那嘴角显露着教人怵目惊心的笑容。 怀果惊慌不已,他身上并无携带任何兵器,更无法闪躲,护卫的侍卫在远在大殿下方,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及时阻止歌泽射箭,那箭若射出,他必死无疑!“你别胡来,杀了我,这女人你也休想拥有!” “我没说要拥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知怎地,歌泽的阴森笑容瞬间让所有人皆感到寒气上身。 跟着,众人瞧见他的箭头转移方向,那箭对准的不是别人,正是女帝,他曾经的爱人! 在众人的错愕下,“咻”的一声,箭矢随风声呼啸而至,直直射进舜兰的身体时,她还不觉疼痛,傻傻地望着那射箭的男人。 他要杀的人居然是自己?呵呵……原来是自己…… 她在他眼底看见一把燃起的火焰,那火焰代表着野心与雄心,以及破釜沉舟的决心,他的信念从来没有变过,没有人可以阻挡在他的面前取得天下,就连她也不行…… 她说过这天下是他的,一定会是他的,果然一语成识。 她在笑,笑容扩得好大好深,眼角渐渐渗出水来……是泪水还是血泪?呵呵,她分不清了,什么都分不清了…… 舜兰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徐徐倒地了,这时平安冲了过来,不知往她嘴里塞了什么,她立即涌出一口血,几乎快喘不过去来……女儿也要帮着她爹毒杀娘吗?呵呵……应该的,应该的他独自养了平安三年,女儿应该帮他的,应该的…… 小紫不知打哪儿冲了出来,狂吠地阻止任何人靠近她,她不由得感到欣慰了。 还好自己不算太惨,还有只忠犬为她守尸……小紫,真好啊,也不枉她天天喂它吃牛肉了。 雨越下越大,该是为她的下场而哭泣的吧?!这就是身为女帝最后的下场,凄凉而悲惨。 她四肢逐渐冰凉,但仍努力地望向那马背上的男人,她满足的露出了最后一抹笑,想着,他穿上龙袍帝服应该很威严、很好看吧……可惜她无缘一睹了…… 终于,她轻轻的阖上眼,吐出了最后一口游丝之气。 “歌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弑君!”遭此剧变,菊殷错愕,尤其在侍卫终于抓住小紫,得以靠近舜兰却确定她已一命归西后,他与高庚、怀果更是惊骇无比。 歌泽竟狠得下心来射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是他们完全没想到的事! 他仰天震笑,那哀伤的真气直冲云霄。“是的,我歌泽就是要弑君纂位,这舜渊的天下,将为我歌泽一人所有!” “什么?你还想纂位?!你这是妄想,就算舜兰死了,天下还有我菊殷,本王坐拥雄兵,富甲天下,而你歌泽有什么?只有赤贫跟一群老弱残妇,你凭什么敢大言不惭说要纂位?”菊殷面目狰狞起来。 舜兰死后这电光石火之间,他立即镇定下来,细细思索之后竟露出喜色——反正天下已经一统,且如今真正握有实权的是他,他那个日渐不受控制的女儿死了也好,他正好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将这天下完全掌握在手中。 他越想越觉得美妙,简直想赞许歌泽干得太好了!对于女儿的死,压根一点也不感到悲伤震惊。 “歌泽,你一无所有,竟敢弑君纂位,是自找死路一条!”怀果也怒不可遏。 他的王夫美梦在舜兰死后化为乌有,想藉此蚕食帝国的私欲当然也成泡影,这怎能教他不恨得几乎抓狂?! 歌泽睥睨众人,露出胸有成竹的一笑。“你们错了,我歌泽可不是一无所有,我的实力可比你们想象的大得多!来人——”他向左右挥了挥手。“将怀果这叛徒先给我杀了!并将菊殷以及高庚拿下,其余人等若愿意归降于我者,一律不诛,身份照旧,我歌泽甚至再做承诺,多加三年不课税,只求让万民休养生息,再造天下太平!” 他振声语落,四方竟顿时涌出大批军士,这些人不知从何而来,但军容盛大,一见便知是受过精良训练的战士。 “这怎么回事?”菊殷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第一时间还慌张得吓退好几步。 西邺自从战败,百姓穷得只剩蕃薯可以啃,且在他们刻意的压制下,西邺所生产出的农粮,也背着舜兰用尽各种理由,全数搜括运走,几乎让西邺人断了生机。 在这种情况下,歌泽怎么还有能力再组军队反击? 这、这除非是天降奇兵,否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正当菊殷还在匪夷所思、不愿相信之际,大军已至,在猝不及防之下,轻易地压制住他们几个,甚至毫不留情的一刀就砍下怀果的脑袋。 其他诸侯王听见歌泽再免三年的税收的德政,立即倒戈,宣示效忠他。 “怎么会……”菊殷与高庚趴伏在地上,两人犹在错愕之中,回不了神。 歌泽如王者般走至他们眼前。“怎么会?我西邺藏有巨富,不仅百姓饿不死,还有能力养足闭眼精湛的军队对付你们,好让我一举夺回属于我的天下!” 第十六章 高庚张大了嘴,联想到那个传说,“巨富难道你说的是前朝皇帝藏在西邺王宫下的大批金条?” “可那只是民间传说而已,不是吗?”菊殷亦是诧然。 “那并非传言,这批金条确确实实藏在我西邺王宫,而且还教我挖出来了。”歌泽笑道。 高庚变脸。在西邺当质子期间,一直当这是趣闻,没料居然真有其事?! 菊殷更是大骇,今日舜兰成亲,原以为他失意不来,谁知他竟偷偷用这批财富建立庞大的军队,还挥军至此,一举杀了舜兰夺取帝位。他与儿子对望,两父子皆惨淡了脸色,大势已去,瞧向那人头落地的怀果,他们未来的命运只怕不会比他好…… 歌泽宴位,不废原来国号舜渊,竟称自己为舜渊二帝,且尊称已故女帝舜兰为元帝,他将都城由大宓迁移至西邺之地,从此在西邺立国。 半年后,新帝异常低调的立后菊氏,也许是因才为了夺帝位射杀自己心爱的女人,所以立后之事只以一纸诏书昭告天下,并无任何大典建席庆祝。 众人皆猜测,这位皇后应当很不得二帝宠幸,娶之只为充其后宫,为其生子继位而已。 立后满三年,这日,王宫内的某一处传出了震天价响。 “天啊!皇后娘娘?!”宫女们乱成一团,像无头苍蝇般惊惶失措的尖声惊叫。 “都给我安静!”救星出现了,混乱现场立刻镇定下来。“你们几个去把左边那块废物给我挖开,另外几个挖右边,其余的帮忙把他们丢出来的东西搬走,别妨碍他们挖掘救人的动作。”一名小女孩闻声赶来后,立刻指挥若定的说。 “是,公主!”有公主在,众人安心不少。 公主年纪虽不大,个性却极为沉稳,总能在一团混乱中维持冷静,真不愧是他们舜渊皇朝最引以为傲的公主! 大伙听从命令,立即着手搬运一块块用着奇怪材料制成的板子,不久后,总算在一堆乱板子中瞧见一个人了,她正趴在一块板子上,揉着屁股直皱眉。 “皇后娘娘,你心、您没死?!”马上有人惊喜嚷出。 她指着耳。“对,我是没死,求你别叫那么大声。”刚才那倒塌的巨响己差点震聋了她的耳朵,这会宫女的大喊更像魔音穿脑,她简直疼痛欲裂了。 宫女闻言立即捂起嘴,不敢再出声了。 平安冷冷地瞪着还趴在一堆烂板子中的人,瞧见她没什么大碍后,无奈问道:“娘,您又在做什么?” 对方蓦然红了脸。“这个娘只是想试试看,用纸是否可以搭间房子……” 她火速地爬起来,在女儿面前,不敢再不成样的赖在地上不起了。 “纸?您说这板子是纸做的?”平安颇为惊讶。 “是啊,而且这不只是纸,还是废纸,我收集宫里所有的废纸,用水浆挤压成这一块块的板子,打算用这盖出一间屋子。”她兴致勃勃的介绍她的创举,但在瞧见女儿双手环上胸前的动作后,她干笑两声的又垮下肩膀。“可能纸板还是太软了又不好固定,所以……又失败了……” “娘,失败了不打紧,可以重做,可是您不能凡事都自己来,要是被这纸板子砸伤了怎么办?”平安数落起母亲来。 她无话可说,被女儿训得连一句话都不敢回。 她这女儿这些年越来越老成,有时女儿说起话来连她都怕。 “您以后不可以再做这么危险的实验了。”平安要求道。 “这个嘛……” “娘!” “好嘛、好嘛,至多我不亲自组装,要组装就请人来帮忙。”她无奈的退让道。 “除了这个,我还听说您设计了一套翅膀,想学鸟儿一样飞上天。我先在这儿警告您了,不可以亲自去尝试。” “可是……我翅膀都做好了耶……” “娘?!” 她搔着头还是不想轻易放弃,那可是很有希望成功的。 “娘,您实在是——” “平安,你娘的事让我来处理吧!”歌泽出现了。 皇后一见到丈夫,脸上笑容可甜着了,身子自动自发的靠过去。“歌泽……” 他斜觑她一眼。“别撒娇,平安说的没错,想飞天的举动太危险,我也不赞成妳做。”他难得的对她板起脸来。 “真的不行?”她可怜兮兮的问。丈夫一向支持她做任何事的,如果连他都说不行,那就真的没得商量了。 “你知道我的原则的,你做任何事都得以安全为前提才行。”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挽着丈夫的手臂,继续装傻笑着。 她的小伎俩他哪里不晓得,瞄了一眼平安,女儿立即点头,明白近日得紧盯着娘了,省得她真的跑去当“鸟人”。 平安见她娘又开始拉着爹听她介绍新发明的新锄头,说是可以量产后免费赠送给农人。爹很认真在听,八成也会听娘的建议这么做吧。 她微笑着要周围的宫女们随她离去,不要妨碍两人相处了。 这三年来,娘不断提出很多稀奇古怪的建议,这些建议一开始大多让人感到莫名其妙,但隔些日子后,总会发现十分有用。 比方娘说,南方的泥土适合种土豆,就让人将原有的农作一口气全割去,改种土豆。农民不舍他们原本的农作收成,纷纷愤慨的反弹,还大骂二帝昏庸,爹也没生气降罪。可是半年后,土豆果然大丰收,收成利润远胜于他们原先的农作产量,这下农人们又开始眉开眼笑的赞颂天子德政了。 平安想着娘真的很聪明,爹的背后有她,当真为国事省力不少。 娘真是个好皇后! 她回头远远的望了一眼。瞧那两人的模样,哪有一点帝王家夫妻的样子?不过别说他们,就连自己也是,爹登上大位后,她嫌父皇母后叫起来不亲近,始终爹啊娘的没改口过,她这对父母何曾说过半句不是? 见平安离开后,皇后更加肆无忌惮了,攀着丈夫的背就跳了上去。“背我,你好久没背过我了,最后、也是唯一一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歌泽笑宠着将她背起。他记得那一次,是在大宓的夜市里,那夜他为她买了满室的忍冬。“两次背你的心情大不同,那次是即将分离,我滋味并不好受,但是这回,我心情愉快多了。” 他背着她,在皇宫里随意漫步着,路过的宫女见二帝背着皇后,也不会大惊小怪,皆只是闷笑着让路。外头人人都以为皇后不得宠,也只有真正生活在宫里的人才能见识到二帝有多宠皇后,他们私下的生活,简直与平民夫妻无异,恩爱更甚常人。 她在他背上紧紧偎着。“可是你的肩膀还是这么舒服还好,我还有机会再这么贴着。” “是啊,咱们真是幸运……” 两人不由得同时想起三年半前的事。“幸亏你那箭射得准,不然我可一命呜呼了。”她好险的说。 “我可是日夜苦练多时,不敢大意,就怕射歪了中了要害,教你有了闪失,让我懊悔终生。”那一箭射出去时,他表情镇定,其实一颗心也跟着疾射向她了,生怕误杀自己心爱的女人。 “你可知当箭射进我身子里时,我在想什么?我以为你真要杀我,而且就连平安也帮着你喂我毒,我当时心酸得不得了,连一点求生意志也没有了。” “很抱歉让你这么伤心。”他歉然的说。 “别抱歉,是我误会了。”她笑道,并不怪他的。 原来这男人将平安与小紫送去给她是有目的的。他告诉平安,如果有一天她倒下去,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就将他交给她的丹药让娘服下。平安信任她爹,不仅记住了,也照做了。 那丹药的作用是让她呈现假死状态,而小紫则是在她药力发作前阻止其他人靠近,成功阻挡住当时离她最近的怀果,没让他看穿她的伤势其实不足以致死。等到稍后药效发作后,她“确实”没了呼吸,众人也就毋需质疑什么了。 如今全天下人都知她已死,这世上再无舜兰这个人,有的只是二帝的皇后菊氏。 “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误会的,你该埋怨我没事先让你知道的。”歌泽脸上尽是抱歉之意。 “不,我不怪你没事先让我得知计画,毕竟要助我脱离女帝的牢笼不是件容易的事。”舜兰平心而论,若不知情时演出诈死的戏码,她会比较自然真实,成功骗过众人的机率也相对大得多,所以他不说的决定是对的。“但是有一件事我就不得不埋怨了。”她嘴一噘,还真的有牢骚要发。 他挑高了一边眉峰。“我什么事惹怒你了吗?” “你当时竟然没将巳找到金条的事跟我说,这件事我可是也有功劳的。”她抗议道。 歌泽发出低低的笑声,这震动传至后背,也搔着她的心底。“你被带回大宓之后,小紫仍旧继续进行你给它的使命,成天在宫里四处探索。在西邺战败后,有一天小紫忽然跑来咬住我的裤摆,要我随它去,这才挖出大批金条的。” “可我听张大人说过,一开始你对这笔财富还不怎么在意,没想到要动用。” “那是因为你是女帝,我不想反你的天下,所以没必要动用。” 舜兰的脸贴在他背上揉了揉。“后来你不只反我,还杀了我,留下了弑君纂位的骂名,你真是傻瓜!” “若不是见到你那渴望自由而不可得的哀伤,我也不会决定这么做,但既然做了,那些骂名我也不在乎。”她不快乐,当一个女帝当得如此痛苦,他当然看得出来,出兵设计这一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他要救她出枷锁,让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你恐怕误会了,我眼里的哀伤并非因为身为女帝的不自由,而是因为你……我失去了你,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这才是教我真正悲伤的事。”说着,她的双眸逐渐起雾了。 歌泽心暖的一笑。“我晓得,你爱自由却更爱我,而我爱天下但更爱你。”感受到环着自己的双臂紧缩了些,他的也是,两人之间好像更紧密了。“我无法成为你的王夫,不是因为我的骄傲使然,是因为我不想与你一样受制于你父王,如此咱们两人谁也无法脱身,我要的是一个一劳永逸,真正能够解救咱们俩的办法。” “你真是用心良苦。”也幸亏有他的隐忍用心,两人才有今日的机会重过幸福的日子。 “我爱你,只爱你,你连性命都愿意为我牺牲,我何尝做不到一切只为你,只是你对自己没信心,总认为你在我心里争不过天下。其实你该想的是,没有天下争得过你!” 舜兰闷在他的背上,叹了口气的说:“讨厌,我就是笨,就是算不准你的心思嘛,要是算得准,我早不会傻呼呼的尽做些想牺牲的蠢事了。” “不,你还是继续笨下去的好,这样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将你锁在这座宫里,等我安排妥当一切后,才能带着你游历天下,瞧遍你所好奇的每一块土地上的风土人情。” 她孩子气的抹去眼角的泪水。“好,我会等你,可是你真的做得到带我离开皇宫的承诺吗?”这不是说他会恋栈皇位,而是说天下刚底定不久,他一走,谁来主持朝务?万一来了个昏庸或自私的家伙,又把天下搞得一团糟,那可就惨了。 第十七章 听了这话,歌泽将她放下,转过身与她面对面,郑重的告诉她,“当了帝王后,才知世界变小了,我的野心却大了,我要真正的拥有天下,而非坐在皇宫里指着地图说:『这是属于我的。』 “我想踏遍国土的每一个地方,与你一起探索世间的每个角落,这才是我所谓的真正拥有天下。为了这个理由,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做到卸下帝王光环,带着你远离这狭小的宫廷,这才有办法让我的野心真正得到实现。” “哇!你的野心真的变得很大,大到连我也要比不上!”舜兰笑中有泪的回望着他。她好喜欢好喜他的这个梦想。 “下个月,我要再亲自走一趟岱山,这回你陪我去吧。”他温柔的为她拭着泪。 “好,这回咱们一起去说服他,这位贤者若肯下山帮助咱们平安治国,那咱们就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游历天下去了。”她马上兴奋的点头道。 “是啊,希望这次能够成功说服这位贤者帮忙。” 岱山约离皇宫百里,环境优美,极其适合隐居。歌泽和舜兰两人微服出宫,身旁只有几个侍卫保护。 这会儿,舜兰开心的眉开眼笑、喜出望外的由山上下来。“你自从知道贤者的盛名后,这几年你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上山来请托他一次,可他都不为所动,坚持过着清幽退隐的生活,但这回咱们竟能成功说服他下山,这真是太教人意外了,连我都没想到呢!太好了,咱们就要脱身自由了!”说到后来,她已兴奋的高喊出来。 歌泽微笑的瞧,向高兴得要飞起来的女人。“我想,他是在瞧见你后才答应下山的。”他拉住她手足舞蹈的身子,怕她兴奋过度在这崎呕的山路跌跤了。 “因为我?为什么?”她讶异的问。 “因为你的眼神啊!”他刻意瞟了她一眼。 “我眼神怎么了?”她眨了眨眼皮。 “你的眼神写满悲情,像是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天天受着不人道的摧残折磨般,他若不答应,像是狠心的继续推你入油锅。你那凄惨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起莫大的恻隐之心的。唉,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带你来了,省得我跑这么多趟。” 舜兰一听,马上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惨吗?“这个我是真情流露,没办法,没办法的。”她不好意思的直摆手。 歌泽挑眉道:“好个真情流露,我当你在演戏,原来你在我身边生活真的这么痛苦啊?!” 他神色立即不善起来,她居然还听见磨牙的声音了。要命,说错话了! “不是的,我是演过头了,其实、其实在宫里,我也过得很快乐,只要身边有你,我到哪都是一样的——” “那咱们不急着走了,等平安再大个几岁,满十八后再走吧!”他冷眼瞄她,如此建议道。 “十八!那怎么成?还要十年耶!贤者都愿意下山帮忙了,你怎么可以反悔说不走了……”她声音不见了,因为在瞧见他戏谑的眼神后,明白自己被他戏弄,她改而瞪人。 歌泽拉过她的身子,贴近自己。“我当然晓得你没那么苦,不过说实在的,你那句真情流露,让我不得不怀疑,搞不好你那悲惨的眼神不是装的。”他还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逗她。 “你、你别再消遣我了,当心我真的发火了。”她拉了拉前额的头发,恼羞成怒了。 他好久没逗弄她了,不禁哈哈大笑,她见了更恼,踩了脚的想离开他的怀抱。 “我不理你了啦!”转身就要先下山。 他脸上依然挂着笑,见状也只是点了点头的示意身旁的几名侍卫跟上去,别教她遇上危险了。 他们连忙追上,忽地,几个人脸色都一变。 “什么人?!”侍卫大喝。 走在前头的舜兰听见斥喝声,也吃惊的回过头来,一见来者,她表情骤变。 “母后?!” 站在前方的竟是已经失踪三年多的大宓王菊殷的王后,她的亲生母亲! 在她与怀果的大婚大典上,歌泽发动政变,杀了怀果,拿下父王以及兄长,后来,发现母亲竟失踪了,至今都找不到人,没想到这会儿会出现在这里?! 舜兰快速奔向她。“母后,真的是妳,真的是妳!”她既惊且喜的抱住对方。 菊殷不再为王,大宓王后的身份自然也不再,这几年对外皆用自己的本姓。 “舜兰,原来你真的没死!我猜的没错,没错!”康氏殷红了眼道。 “对,我没死,我与歌泽一直在寻找你,妳上哪去了?为何现在才出现?”她擦干眼泪的急问。 康氏落泪不止。“我以为你已死,你父兄又受软禁,当时趁人不备逃出王宫后便躲了起来,后来听说二帝立了王后菊氏,我一听这姓氏,直觉就是你,但也不能确认。这回我守在皇宫外,幸运的见你们微服出宫,立即尾随跟来,确定是你后,欣喜之余又不敢贸然相认,这会儿见你即将远离,怕过了今日再无机会见你,才急忙现身。” 舜兰哽咽自责的说:“母后,你一定吃了不少苦,是我没能尽快找到你,都是我的错。”她瞧见母亲外貌变得极为狼狈苍老,完全不复当年的雍容华贵。她躲藏的这段时间,日子铁定过得辛苦不堪。 她与母后虽然并不像一般母女般亲近,但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失踪后,自己也很担忧,歌泽曾派人四处打听她的下落也都未果。如今见亲娘模样落魄,她更是百感交集,心情难过。 康氏怯怯地关向一旁的歌泽,见他面色虽然未变,但双目却闪动着十足犀利的神果,她不由得畏缩了一下。 舜兰见状,马上明白她的顾忌,哀求的望向丈夫。 歌泽收起眼里的严厉,笑颜上前。“你是舜兰的亲娘,宫里早备好安养你的宫殿,你早该回来的,这样就不用在外头吃这么多苦了。”他示意侍卫取来舜兰的外袍,为身形单薄的康氏披上,也顺便遮去她一身的肮脏狼狈。 康氏这才感激的落下泪来,频频称谢,舜兰也朝他猛点头。 歌泽脸上包容的笑意未变,“走吧,有什么话等咱们回到宫里再说。” “对,回去再说,先将母后安顿好比较重要。”舜兰附和道。 康氏点着头,脸庞垂得极低,像是感动又感激。 这日皇宫里来了个意外的贵客,这位访客让歌泽面色阴沉了下来,而舜兰则是有着不祥预感,躲在大殿的屏风后头,坐立难安的想了解此人来意。 “尚玉元师此番驾临,只是为了要见故友康太后?”大殿上,歌泽客气但冷淡的询问。 康太后即是康氏,虽然大宓王后身分已不再,但她身为舜渊元帝生母,歌泽还是尊她为太后。 “是的,听闻康太后己来到您宫里安享晚年,我路经此地,于是顺道探望。”尚玉元师依然一身绛服,虽然年纪已一大把,看起来仍显得飘渺灵俊、仙风道骨。 “元师。”康太后得到通报后,也来到大殿了,她瞧见他的到来,亦是一脸的惊喜。 “太后,又隔多年不见了。”他笑容满面的问候。 康太后猛点头。“自从那回在大宓相见至今,是有好多年不见了……可是您这次又出现……”忽然想起此人不会无端出现,他一来,该不会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吧? 尚玉元师笑容不变。“天下为女帝一统,己应验了老夫所言,不过女帝既己身亡,这天下又易主,也是正常的世代轮替,太后对女儿的死,可要节哀顺变。”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专程来对她说的。 康太后面色黯红起来。“是……”她实在分不清他说这话是虚是实,以他的道行,难道算不出女帝的真实生死? 歌泽对他也是满脸的揣度审视。 “二帝,老夫还尚未恭喜您立了皇后菊氏,听说皇后鲜少见客,但不知老夫能否请得动皇后一见?”尚玉元师笑问。 屏风后头的舜兰一听,心头蹦跳了一下。他想见她? “真是抱歉万分,不巧日前皇后染上风寒,不便见客,等皇后身体康复,您下次若有机会再次造访时,朕定请皇后亲自恭迎。”歌泽婉言回拒。 女帝己死,实在没有再见此人徒生波澜的必要,所以他干脆回绝了。 “这样啊,那就真是不巧了,老夫本有些话想当面告诉她的。”尚玉元师一脸惋惜的模样。 “元师若有话交代,朕可以转达。”歌泽又说。 “也罢,由你转达也是一样的。”他刻意往屏风的方向望上一眼后,这才颔首道。 歌泽绷住了脸,猜想到尚玉元师已知舜兰就在这里,心下不禁沉了沉。 “虽然老夫说这话可能会惹得二帝不快,但老夫还是不得不说——只要女帝一日存在,这天下还是属于女帝的。” 他再度开口,果然惹得歌泽脸色大变。 “元师,您不也说舜兰已死,现在您说这话岂不互相矛盾?”康太后也讶异的急问。 尚玉元师只是神秘笑着,并不回答她的话,径自继续道:“我想请二帝转告皇后的是,她的责任末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话声刚落,屏风后头就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歌泽忍住往里头冲的冲动,但康太后已按捺不住的冲到屏风后头去瞧怎么回事了,竟见舜兰一脸惊惶的跌坐地上, 她睁大了眼,不过终究还是咬住了唇,没叫出声来。 微微一笑,尚玉元师也没有多加探问,当作没听见屏风后传来的任何声响。 “老夫话到此已尽,还请二帝转达。”他起身欲走,回眸瞧了一眼屏风后,又对歌泽道:“二帝,请你顺道再转达一句——做什么决定都要快,迟了,就什么都迟了!” 说完,翩然离去。 他一走,歌泽浑身僵硬如石,康太后讶然吃惊,舜兰则是坐在冰凉的地上,不住地泪流满面。 迟了,就什么都迟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尚玉元师要她做什么决定?难道要她再度消失…… “别再胡思乱想,你若再打着什么离开我的主意,我是不会允许的。”不知何时,歌泽来到她身旁,面容严肃的提醒。 一见到他,舜兰立即扑进他怀里。“歌泽,我以为自己已『死』,你甚至还封我为元帝,这样应该就能代表我位登荣极过了,这不是就该化解我的命运了吗?可为什么尚玉元师还要说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三天前,尚玉元师来过又离开后,她便心慌意乱、六神无主至今。 “你冷静些,不会有事的!”他安抚道。 “我怎能冷静得下来?我的存在可能会危及到你,说不定还会要了你的命!”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完全无法镇定下来。 “你是担心我龙椅坐不稳,会椅塌人亡?”他冷笑问。 他干么诅咒自己?!“歌泽!” “我知道你没那意思,但你真的是多虑了。你忘了,咱们只要等那贤者如约在下个月出现,我就会即刻宣布退位,由平安继位。这样,你还担心会克我吗?” “可是平安只有八岁,她小小年纪就必须承受这副重担,她能胜任吗?还有,朝廷上下会服她吗?”她不禁忧心忡忡的问,怕这一切的作为太过仓卒,事情会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顺利。 第十八章 “所以咱们才需要张白石与贤者一同把持国政。有他们俩在,舜渊皇朝不会有事的。” “可是……”她的内心还是很不安,因为尚玉元师还说道,只要女帝存在的一天,这天下依然是属于女帝的。她没死,是否连平安也不能接任帝位? “舜兰别这样,我不会有事的,平安也能顺利继位,你『克』不到我们俩的,放心好了。”瞧出她眼里的忧虑,他抿笑安慰。 她深沉的叹了口气,任由他将自己错拥入怀。 “总是这样……我与你,总是过不了几年安稳日子,你若没爱上我,多好,就没有负担了。”她感慨的说。 歌泽的笑容逐渐消逝在唇边,水墨眸子黯了黯。“我若没有爱上你,这天下是空的,野心是空的,未来是空的,这座王宫也是空的,就连心灵都是空的!我若没有爱上你,何只没有负担,根本是一具空壳,连负担两个字都显沉重。”他说到后来,已是满身怒气。 “歌泽……”她主动抱住他。“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若没有爱上我,我什么也不是,不是女帝,也不会是如今的皇后,只是一具任人操控的玩偶……我再也不会说出你不该爱上我这种话了,我不说,绝不再说!”她是急慌了才会胡说八道的,两人在经历那么多磨难后,再说这种话简直是愚蠢至极。 他重新露出炫目的笑容。“舜兰,够了,咱们别因那老头的一句话,乱了方寸了。” 舜兰望着他足以抚慰镇定心灵的眸子,总算轻轻地颔首,悄悄地握紧他的双手,思索着,是否只要自己紧抓住这双手不放,那么一切都不会改变? 她所要做的,就只要将这双手抓得牢牢的,最好偎在自己胸口,一直感受到他热烈的脉搏跳动,一切就能如常…… 这几日歌泽十分忙碌的与已赴约而来的贤者,以及张白石一起议论国事,为他和舜兰离去后,莫下未来几年舜渊皇朝的国策方针。 歌泽即将带着她远离,他们就要脱离这些烦人的是是非非,两人将过着畅游天地的惬意生活,舜兰好生期待,日日都算着日子,期待可以早日离开。 这晚,歌泽还在前殿忙着,可夜己深,她等到累了,眼睫慢慢地阖上……好困啊,当她入睡时,唇畔还泛着笑。 她只要想到,睡了再睁眼,再过几个夜晚,就能与心爱的男人过着海阔天空的新生活了,她便会笑,连睡梦中都在笑。 不知睡了多久,倏地,她喉咙发紧——,有人紧紧掐住了她?! 她痛苦的睁开眼。是谁?谁要杀她? 四周一片漆黑,连桌上的蜡烛不知何时也熄灭了,她看不见任何人,当然也瞧不见拖住她的人是谁。 她拚命挣扎,拚命想扳开对方的手,可是那人拖得好紧,她就要不能呼吸了! 不,她不想死,她与歌泽的美好未来还等着她,她好不甘心,不要……不管是谁,请不要杀她,她想活着,想活着…… 她想大喊,自己只是没没无名的菊氏,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的菊氏,是谁要杀她,是谁?如果知道是谁,她就能求这人放过她,她只是菊氏,无害的菊氏…… 歌泽在哪里?快来救救她,快来救救她—— 蓦地,她闻到一股味道,这香气让她浑身剧颤,脑袋瞬间空白,身子仿佛堕入一片极寒之中,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她以为……以为……可是……为什么?! 她五官紧紧地皱拧,完全无法承受如此的痛苦。 掐在她颈项上的手越缩越紧,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热,身子却越来越轻,她的魂魄就要离开她了…… 就在她即将断气时,扼在颈子的手松了,气息又重新进到她的体内。“咳咳咳——”她惊恐地猛咳起来。 她咳了数下,猛然想起那想杀她的人应该还在身旁,立即骇怕不己的跳下床,这时,蜡烛被点亮了。 “舜兰,你怎么了?怎么一进殿就听见你的咳嗽声?生病了吗?”歌泽焦虑的来到她身边,低首见她竟赤着脚下床,更是蹙紧了几分眉。 舜兰惊愕的望着他。“你、你刚……进来时可有见到别人?”她颤声问。 “别人?有人来过吗?”他反问,身子也往她身边靠。 她闭上眼,闻到一阵清爽的香气,这是她调制给他的薄荷膏味道,他身上随时都有这香味。 她额上沁出了汗,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难以承受。 只要女帝一日存在,这天下还是属于女帝的。 尚玉元师的话冷不防浮现脑海,让她不禁打了数个激灵,双眼惊惧的望向他。 “舜兰,你怎么了?为何这样看我?”歌泽皱着眉,一副不解的模样。 倘若是他,那么,她的天地,便要骤然毁灭了! 她信他!绝不是他,绝不是! 她在心底吶喊,不容置疑的吶喊。 “没……没有,只是你今晚回来得特别晚,我……特别想你……” 歌泽闻言唇角再度绽笑。“想我是吗?”他见她娇颜忽红忽白,深黑的眸子立即闪出邪邪坏坏的光芒。 “嗯……”明白他此刻想到什么,她忍着颤抖,咬着苍白的唇瓣还是应声了。 他朗声长笑后,抱起她,两人一同卷进帐慢内。今晚与往日一样,有着无尽的缠绵,但所不同的是,这份缠绵在经过刚才的生死一瞬后,欢愉与痛楚同时冲击着舜兰,当他在她身上冲刺时,她竟是有被万箭穿心的感觉,热泪蓦地涌进眼中,迷蒙了她的视线。 相信……她相信这个对她深情爱抚的男人……除了相信他,她别无他想,别无他想…… 这已是第三次了,她由鬼门关前回来,那熟悉的薄荷香气依然缠绕着她,久久不散。 “分明是鬼,你当他是神!”康太后说。 舜兰茫然的望着说这话的母亲。 “天下是你的,只有你这笨蛋会想让人!”康太后继续说道:“妳有心相让,可有想过尚玉元师的那番话,对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来说会有怎样的冲击?” “冲击?” “唉,你教爱冲昏头了。我不多说,你只要不后悔就好,你要为帝或为后,母后没意见。”康太后离去了。 舜兰双目空洞的凝视着前方。 只要不后悔就好,是啊,她不后悔啊,这样也不行吗? 这日夜深,她等着歌泽回来,不敢阖眼,怕这一阖,便再也回不来。 “歌泽?我……问你,你是真的想随我离开吗?” 刚由前殿回来、正褪去帝服的他,斜斜挑了眉。“你问我真的假的?” “嗯,我、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你可以告诉我真话没关系。”她哑着声道。 “真话?”霎时,他的语气变得比冬风还凛人。 舜兰无法克制地打了个冷颤。“歌泽……”见他放下脱了一半的衣袍,神情十分凉淡的走向她。 夜己深沉,随着夜风轻拂烛火,晃动着光影,面前的他更教她浑身冷凛不己。 “七天!七天后就要离开了,你现在问我想走的心意真假,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还有,你近来似乎常躲着我,这是为什么?我也想一并问清楚。”他目光隐晦肃冷,表情凝重地问着她。 她绷紧了秀颚,瑟缩在一旁。“我……” “舜兰,到底怎么了?”他欺近她的问。 她屏息地望进他深沉的黑眸,依然是那样的深不见底。“是你怎么了?我想问你怎么了……”她极度害怕地丢出这话。 默楞半晌后,歌泽幽冷的逼问:“你疑心我什么吗?” 她一阵哆嗦,恐惧与惊疑同时侵蚀着她的心。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还放不下、容不了她吗? 他们之间的爱还不足以跨越权势这道鸿沟吗? 她想问,但问不出口,因为他是她一生悬命爱上的人,她若质疑,在这世上她还能相信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主动的投入他的怀抱。“我信你!”她坚定的说。 “信我?你本来不信我吗?”今晚她的话教歌泽不由得楞了好几回。 “我……”舜兰无言以对,忽地,她呼吸一窒,因为他瞥见由他衣襟里落下的东西,她拾起,握在手中,瞧着他,眼雾迅速凝聚,一会后她全神无力的往下滑蹲,捧着自己的脸庞哭得惊天动地。 深夜,皇宫大殿的灯火依然通明,因为明日即将离去,歌泽今夜非常忙碌,他必须毫无遗漏的对平安以及众臣交代完一切,才能放心的走。 相较于大殿前的繁忙,后殿显得寂静许多,舜兰早早熄了烛火,幽暗的寝殿一如往昔,为求隐私与自在,宫女全遣至殿外候命。 她安静的躺着,濒死的等待,一个时辰后,一股薄荷香气传来,这清爽的味道宛若送丧的警钟,她的咽喉再度被锁住。这回,来人似乎比之前更加狠绝,扼住她的力道一开始就不轻,有意教她立即毙命。 她挣扎着,想出声求救,可是连一丝声音也透不出去。 她满身大汗,再过须与必定丧命,她便出最后一分力气掀开被子,一瞬间,四周变得异常明亮,棉被里竟藏了一颗夜明珠,这是已成为舜渊属国戎骨的国宝“赤玲夜明珠”,是当年歌泽说媒有成,戎骨给的谢礼。 掐住她的人在亮光骤现的一瞬间震慑住了,舜兰在看清来人的脸孔后,同样也惊呆了。 “母……母后?”她困难的唤出这两个字。 康太后面色一白,显得更为狰狞,双手扼住她的力道反而加剧。“你这蠢人!为什么不杀他?起了疑心就该与他反目,在他杀你之前先杀他的!你为什么做不到?你懦弱到无知,你不是你父王的女儿,你不配!既然如此,就去死!就去死!省得玷污你父王霸王的名声!” 康太后像发了疯似的要置女儿于死地,但下一刻,她的手便教人用力抓开。 “住手!”歌泽怒容满面,神情骇人。 “你……”乍见他出现,康太后惊得暴凸了眼珠。 “原来要杀舜兰的人竟是你!”他怒火中烧,将她甩给侍卫擒拿住。 她惊愕地看着他将舜兰护在怀里,“你早知道想杀你的人不是歌泽?”看样子今晚他们是早做了准备,等她过来自投罗网?! “是的,我知道了不是他。”舜兰脸色依然惨白。 “你怎会发现的?”她惊问。 “歌泽装薄荷膏的罐子已经空了,我因为对那味道心存恐惧,所以迟迟未帮他补上,他身上的薄荷香气其实早就没了,可是前一晚我却仍闻到这股香气,所以想杀我的必定另有其人。只是我怎么也难以相信,那人竟会是你,我的母亲!”舜兰痛心疾首极了。 所谓虎毒不食子,她怎能相信想杀自己的人,会是生她的亲娘?! 康太后死白了脸孔,表情居然是说不出的惋惜。“这薄荷膏可是我向平安要来的,她极少使用,却成了我的嫁祸工具,但是可惜,竟然失败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待你不好吗?”舜兰伤心的问。 自从接母后回宫后,自己与歌泽都将她侍奉得极为周到,为何她反而要做出杀人嫁祸的事? 终章 “你们待我好有什么用?你这不孝女,可有想过你父王的处境,他现在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这些都是你的愚蠢造成的!”康太后歇斯底里的控诉。 舜兰傻了。“父王……你是为了父王所以要杀我?” “对!我是为了你父王才这么做的,但是我原想留下你一命,只嫁祸歌泽,让你以为他要杀你,教你两人翻脸,可是你却不愿怀疑他,还想着与他远走高飞。既然你杀不了他,我只好杀了你,再想办法鼓动平安杀了歌泽,解救你父王,让他重新掌有权势。” 泪水扑簌簌的滑落舜兰的脸颊。当年歌泽政变后,将她的父兄软禁在宫里一段时间,彻底夺走他们手上的兵权后,去年才将他们安置在宫外一处环境优雅之地,希望父王能颐养天年,大哥能不再沾惹是非,两人从此拔除野心,平静度日。 母后回来后,她也曾问过母后是否想与父王同住,母后却说,希望能多陪伴女儿,遂在宫中住下,怎知母后留下的真正意图,却是为了替父王杀人夺权?! “母后,你只想到父王,可曾想过我也是你的女儿,你忍心杀我?” 康太后仰高了脸。“我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父王。我一生只依附他,以他为天,谁当他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所以只要阻碍或伤害你父王的人,我都六亲不认,即使你是我亲生的女儿。” 舜兰整颗心捧痛难当。亲娘如此无情,她情何以堪?! 歌泽沉下脸来,心知亲人这般,她的心境会有多难受。“当年她能顺着你父王的意思将你当成侍女抚养,狠心让漆华对你刺肉滴血,这就说明她是个狠心的母亲了,你又何苦为她今日的所做所为痛心呢?”他心疼妻子的说。 “我早知道我的亲人们对我只有利用,可总是希望他们对我还有一丝真心,但是罢了,亲情对我来说也许是强求吧!”舜兰灰心道。“歌泽,咱们选择走是对的,权势这贪念不放下,就一辈子是它的奴隶,我父兄如此,母后为父王也是如此,咱们能早日看开并且全身而退,真是太好了。”幸亏还有值得她庆幸的事,她不必绝望太早。 “舜兰,你别天真了,其以为自己走得了。你忘了尚玉元师所言,你想丢下天下与这男人远走高飞,这是不可能的,你走不了的!”康太后不甘心的说。 舜兰与歌泽闻言,不禁脸色一黯。他们俩都有默契,只是想拚拚看,要与命运作对,只要成功了,他们的未来就是一片海阔天空。但康太后此刻所言,让他们的决心又蒙上阴影,两人忍不住相视忧愁了。 “错了,你们都误会老夫的意思了。”没想到,一身红色布衣的尚玉元师竟翩然现身了。 “元师?”一看见他,康太后霎时惊喜不已。“你未卜先知,是来阻止他们离开的吗?” 他却摇着头。“错,我是来送他们走的。” “什么?你不是说舜兰的天命是女帝,这责任她是抛不开的吗?”康太后心惊问道。 “舜兰?我没有见到女帝舜兰,在我眼前的是二帝王后菊氏,己死的元帝又怎能继续称帝呢?” 此话一出,不只康太后惊,就连舜兰与歌泽都是一脸愕然。 “元师,请您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歌泽肃然问。 尚玉元师抚着长须笑道:“所以我说你们都误会了,元帝已死,此生的任务已了,但世间多了个菊氏,菊氏存在的目的不是称帝,而是帮助真正的女帝成为天下大有为的君主。” “真正的女帝?难道我并非真正的女帝?”舜兰错愕的问。 “你当然是真正的女帝,不过国祚极短,你的任务只是在扶持下一任真正的女帝,帮助她先成就一个环境,让天下有机会在她的统治之下,创造出百年的富裕康祥。” 此时,平安由殿外走进,她神情平和沉稳,十足的帝王之相,众人终于懂了尚玉元师的意思了。 舜兰是天下之主,但她的存在只是要迎接万世贤君的降临,这天下真正的主人是平安,那个让她由战乱中救下的女婴,在歌泽调教与辅佐下,迈向帝王之路。 正所谓天下还是属于女帝的,指的当然是平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每个人都笑开了,连康太后也笑了,却是笑得疯癫。“天命,真是天命!我夫君没那个命,白白用尽心思谋夺这许多年,让他少年白发,晚来受到软禁监视,到头来合该是一场空……”她痛哭失声,为深爱的丈夫感到不值。 舜兰见状也感到心酸。她无法责怪母后,她太爱父王了,一切为他而活。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歌泽,什么都愿意牺牲,只是不同的在于,她选择的男人心胸宽大,是真正能谋定天下的人,而父王心胸狭隘,先谋私而后才图百姓的安定。 母后选错人付出了,但感情的事她又能说什么,如今也只能为母后落泪而已。 “两位,老夫要你们快些下决定,防的就是康太后痴心过头,救夫心切,恐将对你们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如今瞧来是老夫多虑了,康太后心机再盛,也难以挑拨你们之间的互信。去吧,今后你们的人生是自由的,再无束缚,再无猜忌,可以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老夫恭喜你们了。”尚玉元帅微笑道贺。 舜兰眸底漾出惊喜的水光。苦尽甘来就是这意思吧?他们总算能够真正毫无负担的度日了。 歌泽唇边扬起俊美的笑意,黑眸凝视着表情欣喜的她。“舜兰,别等天亮了,咱们现在就走吧!”他迫不及待的朝她伸出手。 她笑中带泪的牢牢握上。果然,只要她紧抓住这双手不放,一切就不会改变,永远不变! 尾声 “石叔,我爹跟娘他们现在不知过得如何?居然好久没写信回来了。”平安坐于龙凤金椅上,不满地抱怨着。 张白石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最后一封信说是已经到了欧陆,还道那里的人金发碧眼,怪得不得了,初见时还以为见到妖怪,后来才知那里的人都生得这副模样,两人玩得乐不思蜀,现在也不知道走了没?说不定找到新的目的地,又离开了。” 他羡慕死了,也好想跟着去开开眼界,但是……他瞄了一眼大有为的十六岁女帝,她大眼此刻也正瞪着他。 “别想!如果连你也去找他们了,那不就剩下我一个人吃苦,我不要!”她马上看穿他的想法,立刻制止。 他哭丧着脸道:“您又不是只有我,还有辅政贤臣在帮你心,他可是二帝夫妻三顾茅庐才为您请来的国师,有他在,您万事安心。” 她对他露齿一笑。“爹说得很清楚,贤臣主内,你主外,保家卫国的事还是需要你才成,你别想溜!” “您!”他哀叹。“其实您根本不需要我的,您自己就处事不惊,雄才大略,还能唯才适用,如今这天下的太平盛况,恐怕再过一百年也不会有人舍得兴兵作乱的,您还是——” “总之别想我会放你走,你安心做你的镇国大将军吧!” 张白石更哀怨了。这位主子精明得不得了,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能干,他这大将军简直让她当门神在用,除了吓唬人的作用,其余调兵遣将、行军战略全是她的主意,自己的头脑还不及她一半灵活。她果然是治国天才! “咦?这信什么时候放在我桌上的?!”平安意外发现被一堆奏折压住的一个信封。“哈!是爹娘来信了!”她惊喜万分。 “才明念着,原来信已到了。”张白石也喜出望外地好奇起这信中,又写了些什么教他向往至极的趣事。 平安急急忙忙拆了信,迅速瞧完内容后,这回居然不是露出“妒恨交加”的表情,而是喜上眉梢了。 “怎么,他们又去了哪、遇着什么好事了吗?”他心急的问。 她依然笑得阖不拢嘴。“他们还在欧陆没离开,而且恐怕暂时也走不了了。” “走不了?算算他们在那也待超过半年,照他们游历四处的习惯,一个地方不会留这么久的,怎么还不走,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扣留,我立刻领兵亲自去救!”张白石马上紧张的说。 她笑着摇头,“救?说得真好听,你是想趁机溜了吧?” 被戳破心中算盘,他不禁红了脸。这小鬼真的只有十六岁吗?那机灵的脑袋一定有六十六岁! “呵呵,告诉你吧,他们预计还得在那里与金发碧眼的怪人们多生活个一年才能走。” “这是为什么?” “因为娘有孕了!不能再到处走动,得安胎待产。”她大声宣布。 “什么?!”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她瞪了他一眼。 “不是,太后她怎可能有孕?”自从三帝登基后,二帝皇后就晋升为太后了,可是,她多年未孕,他曾经刻意写过信去探问过他们的夫妻情意,怕是二帝不卖力所以太后的肚皮才毫无动静,但两人回信中表明可是恩爱无比,他猜想八成是太后以前中过毒,弄伤了身子,才会导致多年无出。 平安厉眼一瞪,“你这是不高兴吗?” “不敢,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自知说错话,他连忙换了个大大的笑脸。 “当然是喜事,而且是普天同庆的喜事!朕决定了,不管娘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朕马上立这孩子为四帝,接任朕的位置。”平安私下与他相处时,从不以朕自称,表示与他叔侄之间情谊深厚,但此时她刻意以朕称之,就表明她是认真的,这可是宣旨了。 张白石一愕,“这不用问问二帝夫妻的意思吗?” “不必!他们当初决定推我入『火坑』时,可曾问过我的意思?” “我记得好像有……”他心虚起来。 “有?他们只是将当时只有五岁的我叫到眼前,然后问我,想不想报对他们的养育之恩啊?想不想对天下尽一分心力啊?我想也没想的当然说好,就这样,几年后我莫名其妙成了三帝,被困在这座皇宫里哪里也去不了,所以……嘿嘿,选谁为四帝我如法炮制,他们也管不着。”她贼兮兮的道出鬼主意。 张白石脸笑得僵了。这下好玩了,一代陷害一代,二帝夫妻若知道她的打算,不知是否会干脆从此断了音讯,不让她找到人? 他盘算着,要不要去通风报信,此乃大功一件,二帝夫妻得知后,说不定会对他感激非常,然后召他到身边伺候,让他也过足游历天下的瘾—— “石叔,有些事想想就可以了,若做了,就是叛徒,该割舌头、去脚筋,石叔你应该不会傻得想去通风报信吧?”平安凉凉的问。 “我……”他浑身发寒。 “去也没关系的,我会为你在宫里备一处住所,将你的妻小全接来陪伴我,你若由爹娘那儿回来,记得就直接到我这来接人吧!” 嘴张太大,他下巴差点间不回去,呆了半蜗后,他推回下巴,故作无事的道:“您这是做什么?我怎会背叛您去告什么密,不可能、不可能……”他满头大汗,这小女帝比二帝还狠,他惹不起,惹不起啊!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