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而娇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叶灵就是叶玄师。 裴元惜恍惚中又不敢置信,那个儿子口中玄乎其玄的叶玄师就是眼前的青年。眼前的青年自然不是瞎子,一双眼黑漆漆像能看见人心。 在这样的一双眼面前,似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你……你是……」她按捺着激动之情,叶玄师出现在下马村,是不是也是找那仙姑而来?「敢问大师,可是也来寻那位仙姑的?」 宣平侯眉头皱成川字,元惜看到这位谢二公子为何如此,仿佛同对方早就相识一般,且她为什么称呼谢二公子为大师? 他满腹疑惑,压着不表。 叶灵回道:「正是。」 裴元惜原本沉重无比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般明朗起来,「大师来得正是时候,有人一直在等大师。」 叶灵黑漆漆的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宣平侯更是疑惑了,元惜怎么知道有人一直在等谢二公子,她说的人肯定不会是谢夫子夫妇。到底会是谁呢? 一行人进城后未回侯府,也没有赶往东都书院,马车直接停在大都督府。这下宣平侯终于知道一直等叶灵的人是谁。 是公冶楚和商行。 商行见到叶灵,满心欢喜地跑上前,「叶玄师,我终于见到你了。」 叶灵看向他的眼神无比温和慈爱,像长辈看晚辈那般。 少年眸中隐有泪光,「原来玄师的眼睛……」 他曾经问过玄师为何眼盲,玄师良久不曾言语。后来有一日告诉他,却是因有违天道受到反噬。想必这个时候的玄师,还未曾做过有违天道意愿之事。 原来回到过去,他不仅能见到活着的娘、年轻的爹,还能见到这样的玄师。 「你身上我们玄门的气息,想来同我颇有渊源。」叶灵温和的目光幽远,不知是否看透其中的机缘。 商行拼命点头,「我和叶玄师确实渊源很深,我们一家人都和叶玄师有渊源。」 叶灵看向公冶楚,行了一个比较奇怪的礼。 公冶楚回礼,行礼的姿势同样奇怪。 这一夜都督府的书房彻夜灯火通明,灯火一直等到晨曦初露。 景武三年的除夕平平顺顺地过去,子时一过便迎来新帝登基的第四个年头。景武四年在纷纷扬扬的白雪中来临,东都城处处洋溢着孩童们的欢呼声。 正月初二,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除夕夜积下的雪已经消融,雪化之后是天晴。从初一晴到初二皆是大晴天,伊然有暖春早到之势。 各家各府一早热闹起来,不拘是百姓之家还是世家官邸,上至主子下至仆从无一不是喜庆满面走路生风。 以往每年这一日沈氏都是带裴元君回娘家,念着今年是裴元惜第一年给舅家拜年,沈氏颇为重视。光是节礼就备得足有四五抬,加上一些零散玩意儿,少不得浩浩荡荡用上二十多位下人。 世家重排场,出嫁女节礼丰厚一则是给娘家长脸,二则也是给自己撑门面。东都城说大不大不小,盘根错节的世家出嫁女谁还不知道谁。暗中较劲者不知多少,尤其是差不多年纪在闺中就明争暗斗的更是卯足劲显摆。 一直以来因为她没生嫡子,总会在这些事情上给自己撑脸面。她想让世人知道便是她膝下无子,她也比很多人过得好。 近半年来她实在是过得憋屈痛苦,她焉能不知东都城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看她笑话的人越多,她越是不能露了短。 一切准备妥当之时,宣平侯来到轩庭院。 院子阴凉的角落处还有未化的积雪,点缀在泥土青石之间被人遗忘。墙头蔷薇的依旧枯黑着,被剪去许多碎枝的枝干显得越发的寂寥。 夫妻二人生疏不少,在宣平侯关心沈氏身体让她好好歇着少操劳时,她不由眼眶泛红,病弱的脸上难得泛起红晕。 再听宣平侯说她身体现在不宜劳累,今年他会亲自去昌其侯府拜年时,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夫君这样温柔体贴的话,这么多年来她一心扑在元君身上以为自己早已淡了夫妻恩爱的心思。 恍然间,她隐隐后悔。 过去十五年如同竹篮打水一场空,若是她将心思分散一些,或许也不至和侯爷相敬如宾至此。再或者她能留意身边的人,可能也不会等到十五年后才知道真相。 悲悲切切之时,又被宣平侯这一番关切暖了心。心道侯爷心里还是有她的,他们毕竟是结发夫妻。有侯爷出面,她就算没有回娘家也比往年更有脸面。 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伤感和欢喜中,送宣平侯父女二人出门时并没有发现抬节礼的下人中多了几张生面礼。 第2章 三个人高马大的婆子,每人捧着一个锦盒站在队伍的前面。三人皆是灰扑扑的相貌和打扮,一个个低着头也看不出美丑来。尽管她们努力和其他人一样行走,可那脚步之间依然能看出同一般下人不一样的地方。 最高的那个婆子弯着腰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兀,灰色的襟袄和青色的棉禙子,面容黝黑沟壑从生,瞧着像庄子上做苦力的粗使婆子。 裴元惜抿着唇不让自己失态,眼神却止不住往那边瞟。 谁能想到这个人高马大的婆子竟然是堂堂的大都督,他倒是扮什么像什么。他可以扮成草莽大汉,也可以扮成侯府仆妇。 上一世她其实从未认真了解过他,她看到的是功成名就之后的他,她攻略的是那个高处不胜寒的男人。 这样的他似乎更接地气,也更像个活得有血有肉的人。好似两世以来她重新认识他一般,这种感觉甚是奇妙。 另外两个婆子一人是柳则,另一人是叶灵。柳则是侍卫,扮成婆子不足为奇。可叶灵是玄师,谁能想到扮起婆子来也是有模有样。 她的目光落在柳则鼓鼓的前胸,努力深呼吸几次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再一看胸前平坦的公冶楚和叶灵,顿觉眼睛好受许多。 下人而已,大多数人不会注意他们。 宣平侯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稍做停留,又以最快的速度极其不自在地别开。他感觉自己掌心全是汗,很是佩服一脸平静的女儿。 论镇定和不动声色,自己还不如元惜。 裴元惜的身边除了春月外,还跟着一位脸生的丫头。那丫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个头比一般的丫头都要高。 这丫头亲亲热热地挨着自家姑娘,瞧着就是一个得脸的下人。 反倒是春月低着头,一副不敢抬头看的样子。她两腿发软,和这丫头站在一起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谁来告诉她陛下发什么疯,好端端的皇帝不当跑到侯府来给她家姑娘当丫头。她一个下人哪里敢直视天颜,更不敢和陛下争宠。 裴元惜睨一眼挨着自己的丫头,十六岁的少年正是雌雄莫辨时。这样一打扮倒还真像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就是个子高了些。 只是那胸前和柳则有的一拼,她看得眼睛难受。 商行朝她挤眼睛,忽闪中带着说不出来的狡黠。 一行人到了昌其侯府,丫头婆子跟着裴元惜去内院,家丁则和宣平侯在外院。内院有顾氏相陪,外院自然是昌其侯和沈长寅陪着宣平侯说话。 昌其侯应是喝了点酒,白胖的脸上泛着红光,猫着眼看着裴元惜等人。也不知是他眼神好,还是那几人实在是打眼,他吐着酒气对宣平侯道:「我瞧着你们侯府的下人都和别的府上不同,那几个婆子一看就是耐劳能干力气大,就是丑了些。」 耐劳能干力气大又丑的三个婆子耳朵都好,都听到他说的话。 他浑身一个寒战,总觉得哪里透风,「这鬼天气,好好的太阳也不管用。还是裴侯爷治家有方,侯府的下人看起来都似行军打仗的男人。」 他是趁着酒意调侃宣平侯,明着夸宣平侯治家有方,实则是讽刺宣平侯府内宅混乱,不过他眼神倒是不错。 宣平侯生怕他坏事,连忙岔开话题,「听说沈侯爷最近得了什么好物件,待会可得让我开开眼。」 他立马神采飞扬,「裴侯爷也听说了,还真是好事传千里。也是我运气好,同三五几个好友闲聊之中竟然有意外之喜。」 说话间他双微熏的眼还往女眷那里看,一眼便看到裴元惜身边的商行,「我得的那幅画是一幅美人图,那画上的美人……我说外甥女身边那个丫头真不错,条顺脸盘子清秀身段更是好。」 宣平侯恨不得堵住他的嘴,明明都岔开话去他还自己作死。既然都作死到这个份上,也没有救的必要。 于是宣平侯转头问起沈长寅的学业来,沈长寅瞧着比以前更显清瘦,原本温润的气质蒙着一层阴霾,眉宇间始终带着舒展不开的抑郁。 裴元君那件事情对他打击实在是大,纵然最后他没有被算计成事,可始终觉得心里横着一道坎怎么也跨不过去。 他一一回着宣平侯的话,有礼有度看着同以前一般无二。 「不是我自夸,裴侯爷你是能干,可你有的地方真不如我……」昌其侯大着舌头,很是得意,「别看你在朝堂上窜下跳的颇受重用,你有一桩事却是不如意,你没有嫡子!你看我有嫡出的儿子,比你的儿子优秀,你说你是不是不如我?」 顾氏一脸尴尬,明知道今天是正月初二小姑子回娘家的日子,丈夫竟然还和那些妖精胡闹,一大早的喝酒也不嫌丢人。 第3章 她臊得两颊通红,人比人得气死人。比起裴侯爷来,自家侯爷简直是跳梁小丑。别人尚知关心寅哥儿的学业,他倒好就知道和那些妾室厮混。 还有脸拿寅哥儿给自己充门面,真是不知所谓。 「元惜,你莫在意你舅舅说的话。他只要喝了酒就乱说话,其实没有什么坏心,也不是存心找裴侯爷的不自在。」她生怕裴元惜多想。 裴元惜完全没在意昌其侯说了什么,「舅母多虑了,我父亲焉能不知舅舅的性子,我想父亲必是不在意的。」 顾氏闻言,对她是满口夸赞。 她心里搁着事,哪里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计较。别看她面色如常一脸平静,却不知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到了林氏的院子,她同顾氏先进去。捧着节礼的下人依次入内,放好东西后那三个婆子静静地等候在一侧。 向氏的眼睛落在那些礼物上,见那锦盒雕工考究似乎很满意。 裴元惜一脸孺慕,「几日不见,外祖母好像又清减了,气色瞧着也不如之前好,可是最近在屋子里闷得久了?」 向氏笑得难听,「还是我亲外孙女会疼人,知道关心我的身体。不像你这个不孝的,压根不管我的死活。」 她后面的话是对着顾氏说的。 顾氏已经习惯被她埋汰,也不顶嘴。 裴元惜关切道:「外祖母,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我盼着外祖母长命百岁活得长长久久,你可千万不能生病。」 「……嗬……我当然会长命百岁。」向氏的笑声更加难听,「我还等着你们孝顺我,一个个听我的话。我这肩哪怎么有点不舒服,肯定是昨儿个夜里没睡好。」 顾氏暗啐,这老不死的惯会折腾人。 裴元惜闻言一脸忧心,却没上前替向氏捏肩,「外祖母,你可能不是没睡好,你是动得太少身子骨越发不灵活了。今儿个这么好的天气,你就应该多出去走走活动一下筋骨。你说是不是?」 林氏沉脸,很是不高兴的样子,「你这孩子是不是盼着我死?外面那么冷,我出去会冻病的。才夸你懂事你又不乱说话,果真是小娘养出来的。」 顾氏那个气,这老不死的听不出好赖话,元惜明明是为她着想,她不仅不领情,还拿元惜以前被李姨娘带大的事情戳孩子的心。 好在元惜是个大度的,瞧着也没有生气。 裴元惜自然不会生气,反倒更是忧心忡忡,「外祖母,你真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不要成天窝在屋子里。你若是嫌一人无趣,我陪外祖母出去走走。」 说着,她起身去扶向氏。 向氏哼哼着,很享受她下人般的服侍。 顾氏有眼色地上前来扶在向氏的另一边,眼看着几人要出屋子,向氏突然变了脸,「不,我不出去。」 她不能出去,她不能离那些东西太远。 「外祖母,你这好好的为什么又不出去了?」裴元惜说这话的同时,对那几人使眼色。「既然你不想去那就算了。」 她松开向氏的手佯装生气地走到一边,在经过顾氏时把人拉开。 说时迟那时快,顾氏奇怪的念头才刚升起时,公冶楚和柳则冲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挟持着向氏。向氏大声喊叫着,粗哑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惊恐。 「你……你们要干什么?」 「自然是带外祖母出去走一走。」裴元惜瞟到那脸上有块胎记的婆子想跑,还不等她开口,只见公冶楚抄起最近的凳子丢过去,那婆子应声而倒。 顾氏心咚咚直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紧紧抓住裴元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制自己的心慌。 裴元惜对她道:「舅母,你去通知府里的下人不要靠近这里,另外让我父亲带人过来。」 顾氏腿都软了,跑出去的时候两脚打叉发飘。 此时向氏似乎明白自己的身份暴露,眼里透着恨意滔天的疯狂,她嗬嗬地大笑起来。「你们这几个人就想对付我,真是太天真了。」 她嘴唇微动,粗哑难听的调子一起便听到内室似乎有什么动静。 「不好,她要催醒那些毒物!」商行大声道。 一道空灵而古老的曲子在缓缓响起,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与此同时内室里的动静戛然而止。 向氏大骇,毒蛇似的目光射向角落里的叶灵,「你是谁?」 在向氏看来,那不过是个寻常的婆子。 寻常的面貌,寻常的衣着。除去身量高一些之外,似乎同一些村妇并无区别。须臾之间,就在那婆子抬头之时好像变了一个人般。 第4章 人还是那个人,长相衣着还是那个人,气质却是从普通转化成超尘。便是形态上再是一个婆子,却已然无法让人真的将他当成一个婆子。 他的手中是一只埙,那埙哑黑古老,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沧桑。 向氏在看到他手中的埙氏更是惊愕,「你……你是……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样的会吹埙,相似的曲子。 她浑身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那男子眉眼生得好,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仙。初见时她还在勾栏中苦苦挣扎,日复一日地受着折磨。当她听到自己被他买下时,她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 谁知他道貌岸然的表皮之下,是比那些市井粗鄙男子更令人恐惧的手段。为求活命,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玩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你不是他,他已死了……嗬嗬……是我亲手杀死他的,他死得的样子真难看啊……就死在我的身上……嗬……」 叶灵恍若未闻,吹着埙朝内室走去,裴元惜和商行赶紧跟着进去。 内室之中,原本有异动的几个箱子安安静静。 裴元惜和商行合力将床底下的箱子拖出来,一开箱子的盖子,两人齐齐愣住。饶是她猜到里面有可能藏着人,却怎么也想不会是这样一个人。 干尸一样的人,依稀还有几分从前的样子。 「你……你是不是外祖母?」 她的声音让林氏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耷着的头奋力点着,干涸绝望的眼中终于涌出泪水。 林氏认出自己的外孙女,这泪水是生的喜悦。 「这是沈老夫人?」商行心生不忍,少年清澈的眼中尽是怜悯。他虽不认识沈老夫人,也见过不少的世家老夫人。哪个不是养尊处优一副富贵模样,与眼前之人实在是天差地别。 不用他帮忙,裴元惜一人就能将林氏从箱子里抱出来。实在是林氏瘦得厉害,说是一把轻飘飘的干柴亦不为过。 她给林氏喂了水,林氏喝得很急切,仿佛渴了百年似的。林氏的状态极差,她又用温水泡了点心喂给对方。 喝了水,吃了温水泡的点心,林氏慢慢缓过来。 「好孩子……那个向氏……她……」林氏惧意大过恨意,声音都在发抖。 向氏。 裴元惜立刻明白这个向氏指的是谁。 「她已经被抓住了。」她回答。「外祖母不要怕,她再也不能害人了。」 林氏眼中迸出光亮,指着外面,「好孩子,你扶我过去。」 说是扶,其实不亚于裴元惜半抱着。 向氏已经被挟出屋子,她似乎很畏惧亮光,拼命地手捂着自己的脸。光天化日之下,她的脸渐起变化。 柳则快速将她捆起,她急得不停哼着难听刺耳的调子,然而一点作用也没有。她嘴里咒骂个不停,夹杂着许多不堪入耳的恶毒之词。 「你们干什么?干嘛抓我母亲!」和宣平侯一起过来的昌其侯怒吼着,他非要跟宣平侯一起过来,宣平侯实在无法,「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我们昌其侯府,不是你们宣平侯府!你们还不快放开她,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宣平侯频频朝他眼色,他酒气未散根本看不见。 他怒视着宣平侯,「好你个裴郅,我当你良心发现终于看得起我这个大舅子了。没想到你是别有用心,竟然这样对我的母亲。你今天要不是给我把话说清楚,咱们没完!」 瞧他这副完全没有眼色的样子,宣平侯实在是无法一脚踩在他脚背上,趁他弯腰呼痛之时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他抱脚弯腰的动作像是被定住,吓得酒气都散光了。 那个婆子是……大都督。 他没有听错吧?他拼命晃着脑袋,生怕自己是在做梦。大都督为什么会扮成一个婆子?又为什么抓他的母亲?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脑子嗡嗡一片,像乱麻缠在一起理不清。 「沈侯爷,你且看仔细,她真是你母亲吗?」 冷漠透骨的声音,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昌其侯惊骇地望过去,不敢同扮成婆子的公冶对视,视线偏移之时正好看到向氏那张恐怖吓人的脸。 母亲原本是个慈眉善目略显富态的老夫人,病一场后瘦了不少。虽说瘦得有些脱相,但还能认出来。 这个刻薄丑陋的老妇人是谁? 「她……她是……」 「她是向姨娘,多年前是外祖父的妾室,后因犯错被外祖母发卖出去。」裴元惜半抱着林氏出来,「这才是外祖母。」 第5章 昌其侯懵了,满脸茫然。 赶过来的顾氏倒是听明白了,敢情之前作天作地的那个婆母是假的。怪不得婆母性情变化之大,她还当是老糊涂了。 一时间心情复杂,心道此事必定又是元惜瞧出的不对。这个孩子,还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难道裴侯爷最喜欢这个女儿。 向氏一双怨毒的眼盯着裴元惜,「你个小娘养的贱种,是你坏我的好事!」 柳则厉声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要是再敢出言不逊小心你的舌头。」 她被捆得紧,又被柳则按着。若不然她的样子还真像一条毒蛇,仿佛要窜起来咬人似的。昌其侯吓了一大跳,躲到宣平侯的身后。 宣平侯实在是看不上他的样子,嫌他丢人。 顾氏也别过眼,鄙夷自家男人这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她赶紧过去同裴元惜一起扶着林氏。看到被折磨得没有人样的婆婆,真心实意地难过起来。 向氏嗬嗬疯笑,「我是昌其侯府的老夫人,她是假的!侯爷,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解开!」 昌其侯吓得更是不敢露头,白胖的身躯瑟瑟发抖。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亏得你还是我家侯爷的嫡子。可惜我家侯爷那样一个英明神武的男人,怎么生出这样的怂货。」向氏疯笑着,突然像被人扼住喉咙般止住。 她惊恐又不敢置信的眼中,是将那些箱子搬出来的叶灵和商行。 「你……你到底是谁?」她粗哑难听的声音在抖,冲着叶灵喊。 叶灵是婆子装扮,自然瞧不出本来面目。 「多年前,我门中有一人因违背门规而遂出师门,论辈分算是我的师叔。」他说。 「你和那个人是同门?」向氏身体抖得厉害,似乎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敢提,只敢用那个人三字代替。 她想到那些受过的折磨,不知为何狂笑起来,「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自诩名门世家,一个个看上去一本正经冠冕堂皇,骨子里一个比一个污糟,一个比一个不堪。你那个师叔面上瞧着仙风道骨世外高人,却不知实实在在是个衣冠禽兽!」 叶灵不置可否,那个师叔正是因为品性不佳而被逐出师门。 「你知不知道他最喜欢女人,尤其喜欢最下贱的烟花女,越是脏的他越喜欢。他玩女人的那些手段层出不穷,比花楼里的那些客人不知要厉害多少倍。他还喜欢和别的男人……」 裴元惜正听得入神,不想耳朵被人捂住。 她莫名其妙地转头,便看到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公冶楚。公冶楚捂着她的耳朵,易过容的脸上尽是严肃。 另一边的商行照样子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副我很听话我很乖的模样。 「我又不是小孩子。」裴元惜嘀咕着,「你干嘛捂我的耳朵。」 她好歹有两世记忆,又是生过孩子的人,她有什么不能听的。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她有两世记忆,但是公冶楚并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 顾氏听声音已经猜出公冶楚的身份,她识趣地扶着婆婆到一边去,离他们远一点。林氏所有的心思都在向氏身上,倒是没有注意这些事。 这么一打岔向氏那边好像已经讲完了,正在那里又哭又笑得像个疯子。而其他人皆是一脸复杂的表情,昌其侯更是眼睛睁得老大,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的离奇荒诞之事。 「还能那样……哟,那什么高人真会玩。」 宣平侯给他一个难看的眼神,「都什么时候了,沈侯爷还有心情想这些?」 昌其侯努力摆出正经的样子,「我就是感慨一下,向氏疯疯癫癫的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要是她说的是真的,那什么高人的口味还真重。」 这样一个面目丑陋的老妇人,什么样的男人能下得去嘴。果真是艺高人胆大,高人就是高人,还真是美丑不忌。 「我受了这么多的苦,我为什么不能替自己讨回来?遥想我家侯爷多么英俊的一个人,我同他琴瑟和鸣恩恩爱爱,都是你这个妒妇不容人!」向氏突然指着林氏,眼中恨光大盛。早知会被人识破,她应该杀了这个妒妇。 「你……自己做的丑事,你还有脸提起老侯爷。」林氏反驳着,底气和力气稍显不足。 「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是你诬蔑我!」向氏想起来,却被柳则死死按住。「你这个妒妇,所以你才有今天的报应!这是报应!」 报应二字,惊得林氏喘不上气来。 顾氏扶着她,眼神微闪。 第6章 「不是讲完那些事了吗?」那边裴元惜小声抗议,她瞧着向氏在和外祖母算旧账,这男人怎么还不松开她的耳朵。 公冶楚缓缓放开,仍是那副严肃冷漠的样子。 商行也松开自己的耳朵,朝自己母亲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眼中带着那种求表扬的目光,仿佛在说看多听话。 向氏已入疯魔,「全是报应!你们都该死!什么高人什么大儒统统都是色鬼,色字头上一把刀,是他们咎由自取!」 这时只听到叶灵道:「所以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害人。」 「是她们求我的,不信你去问问,我明明都拒绝了她们还不死心,捧着银子哭得可怜,不是说要生儿子就是想拥有美貌留住男人的心。我实在是不忍心,这才给了她们药。那些人如愿生了儿子,也如愿变美了,怎么能说我是害人?」 「她们生的儿子不是怪胎就是痴儿,有人容貌变美不过几天功夫便丢了性命,你还说你不是害人?」 向氏突然变得兴奋,「我没有害人,我是在帮她们。她们不是求生儿子吗?儿子有了啊,管他怪胎还是痴儿都是儿子。至于那些想栓住男人的女人,她们确实变美了,也得了男人好几日的宠爱,便是死了也不亏。我是在帮她们,哪里能说是害人。」 这是什么歪理,顾氏听得目瞪口呆。 明明害人,却说是帮人。 叶灵微微叹息,「这些且不说,你放出去的那两只毒蛛总不会是想帮人吧?」 向氏眼神凌厉起来,凸出来的眼珠子盯着那几只箱子。那里面可都是她的宝贝,只恨她现在受制于人。 「那些东西长了脚,它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怎么可能看得住。我又不是你们门里的人,有所疏乎也是在所难免。」 事到如今还这般强词夺理,怕是毫无忏悔之心。 林氏只恨自己当初没能狠下心来,一时心软留下这么一个祸害,不仅害了自己的女儿,自己也是深受其害。 「向氏,冤有头债有主。你恨的人是我,为何要冲着我的儿女?」 「呸!夫人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我这一生凄苦都是拜你所赐。怪只怪他们是你的儿女子孙,我不祸害他们我祸害谁?」向氏疯狂大笑,「都说娶妻娶贤,我家侯爷那样的男子怎么就没娶到一个贤惠大度的夫人。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儿子,你养出来的女儿……嗬……一个是立不起来的窝囊废,一个是识人不清的糊涂虫……」 昌其侯一脸恼怒,他哪里是个窝囊废,这个丑妇竟然敢如此说他。他躲在宣平侯的身后,色厉内荏,「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个贱人!」 宣平侯一脸复杂,虽说向氏为人恶毒害人不浅,但她刚说的那两句话倒是莫名让有些赞同。他看向裴元惜,又觉得哪怕嫡妻再是有许多不是,总归是给他生了一个好女儿。 「你处心积虑害人,反倒有脸说被你所害之人糊涂。像你这样的人,怕是死都不知悔改。你说你受了许多苦,难道受过苦的人就有资格害人吗?」 向氏怨毒的目光望过来,在看清宣平侯的长相时愣了一下,「你就是宣平侯吧,看上去是个练家子。这一身的气度同我家侯爷倒是有些像,只可惜你和我家侯爷一样娶妻不贤。」 「我的夫人不需要你来评断,她前半生被你所害并不是她的错。她与我夫妻多年,为了生女理家,我对她没有嫌弃只有敬重。」 向氏闻言,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怨毒恐怖的脸上露出奇异的笑来,「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不像有些人贪生怕死竟然和你一样坐拥侯爵之位。这天下原本就是不公的,像我这样的女子本也可以嫁个好男人生儿育女……嗬……」 那边顾氏在林氏耳边低语几句,大意是此事能被识破皆是裴元惜的功劳。她有心向裴元惜卖好,自是逮着机会替对方邀功。 林氏悲恸不已,干瘦吓人的脸上满是痛苦,她看向裴元惜的眼神满是愧疚,「好孩子,是外祖母害了你母亲,害了你啊……」 顾氏叹息,这一出出一桩桩的事,谁能想到起因竟然是多年前的一次发卖妾室。她埋怨的眼神看向昌其侯,向氏可是给自家侯爷塞了好几个通房。 昌其侯也想到这一出,一想到那些女人是向氏给的,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像长了刺似的不舒服。仿佛衣服上还有那些女子的脂粉香,也不知那些香粉里有没有害人的东西。 「我……我身上痒,我能不能先去洗洗……」他试探着开口。 知夫莫若妻,顾氏当即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担不起事。 第7章 好在她儿子长大了,倒也不用靠这个男人。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是什么时候你竟然要去洗澡?」宣平侯一脸怒其不争,「你身上别说是痒,就是生了蛆也给我忍着。」 生蛆二字更是戳中昌其侯的忌讳,他觉得自己全身更痒了。 「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真的忍不了……」他想跑,不想被一个高挑的丫头拦住去路。他一抬头,对上商行戏谑的目光。 「沈侯爷,你刚才不是说我条顺盘子清秀身段极好吗?」商行说着,朝他猛抛媚眼。「你现看我,好看吗?」 穿女装的丫头,声音却是清脆的男声。 他惊恐地往后退,好像认出眼前的丫头是谁。既然有大都督,那皇帝来了也不足为奇。他虽说不用上朝,但在新帝登基之时也远瞻过天颜。 「你……你是……」 「你说我是谁啊?」少年朝他眨着眼,眼神更是戏谑。 「你是……」那两个字昌其侯无法说出口,被商行这么一吓他身上倒是不痒了。可是心里又惊又惧,两眼一翻往后仰去。 好在宣平侯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否则他磕在冰冷的地上非得头破血流不可。别看他胖,宣平侯扶他却是绰绰有余。 他倒在宣平侯的身上,脸色白得不太正常,脸上的肉一抽抽地抖着,眼皮子也抖颤得厉害,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 「真没用。」商行撇撇嘴,眼中尽是鄙夷。一个侯爷这么立不起来,难怪会被一个老妇人给搅和得乌烟瘴气。「朕看你这样子,实在是不配占着侯爵之位。」 这话像是晴天霹雳,昌其侯不敢再装晕。 「陛下,臣……」他作势要哭,模样实在是难看。 「别嚎,你再嚎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别看商行女装打扮,板起脸来威严仍在。他当了几年的皇帝,以前也是太凌宫的太子殿下,一旦认真起来气势十足。 昌其侯立马闭嘴,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白胖脸上的肉抖啊抖,不知是吓的还是惊的。眼中惊疑不定满是慌恐,却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私下也曾嘲讽过皇帝是公冶楚手里的傀儡,但那都是在酒足饭饱之后同朋友胡侃的醉话。他当然知道再是傀儡的帝王那也是天子,天子要撸他的爵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他又不是宣平侯,又不在朝中为官,大都督眼里可没有他这个人。 一双惊疑的眼转啊转,转向宣平侯时满是乞求。这个妹夫是大都督未来的岳父,他嫡亲的外甥女还占着陛下义母的身份,这父女二人定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宣平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但凡是沈侯爷稍微能立得住,行事稍微注意些也不至于在陛下面前如此没脸。 商行揉着眉心,问叶灵,「玄师,这些东西怎么处置?」 他问的是箱子里的东西,在玄门眼中毒王可遇不可求,更何况不止一种,他以为叶灵会将这些东西重新训化收为己用。 「毁了吧。」 「毁了?」他惊讶着,「这都是好东西。」 「不,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留着只会害人。」叶灵望着向氏,眼神像是在看向氏,又像是透过向氏看到其他人。」 他将要吹埙,不想被人拉住。 转头一看,丫头装扮的少年神情悲切,「玄师,这些东西要是驯得好也是有用的,不如留着吧。那蛇王岁数不下百年,你说过万物皆有灵,这样的东西若是杀了是会折寿的。我不想……」 叶灵伸手摸着他的头,黑漆漆的眸中尽是慈爱,「不用担心我,万事皆有因果。此事因我门中之人而起,自是由我来了断。」 「玄师……」 叶灵轻轻推开他,慢慢吹起埙来。 空灵的曲子再次响起,这一次的曲子与刚的曲子却是不同。箱子被烧起来时,散发出奇怪的味道,似肉香又带着腥气。 那火也是奇怪,极大极旺却不会漫延。 向氏惊叫起来,「不……你不能这么做……这些可都是你师叔的心血……养了很多年的心血……」 火光之中,她的那张脸更加恐怖吓人。如今再看倒是同林氏长得完全不一样,刻薄瘦干的脸,高耸吓人的颧骨,十足一个陷入疯癫的婆子。 昌其侯又被吓到了,再也顾不上爵位会不会被夺的事。他不知道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闻到那腥肉焦糊气味脸色发白。 焦糊气越来越浓,还有沾在他身上的那些香粉气,两种味道合在一起混出另一种奇怪恶心的气味,他哇哇呕吐起来。 第8章 宣平侯露出十分嫌弃的眼神,离他远远的。 林氏推着顾氏,「你快去看看侯爷,他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顾氏无奈,「我还是扶着母亲吧,侯爷应该没什么事,想来是昨夜同向氏给的那几个女子闹得晚了些。」 林氏脸色一黯,心知儿媳这是在给自己上眼药。她大难不死,心知经此一事之后自己怕是不能再以婆婆的身份拿捏儿媳半分,不由得心情复杂。 那边向氏还在疯狂大叫,如果不是被捆住手脚怕是要冲到火中去抢夺那些东西。她一时哭一时笑,在火光之中那张脸更是恐怖吓人。 「向氏,你的女儿呢?」裴元惜突然大声问她。 「女儿?」她怪笑起来,怨毒的目光像刀子似的看向林氏,「夫人,你说我的孩子去哪里了?你这个毒妇!那可是侯爷的骨肉啊,你灌了我绝子汤将我卖到腌臜之地。可怜我落了胎身体还没好就被那些人给……我好恨哪!」 林氏干瘦如干尸的脸上终于有了侯府老夫人的威严,「你这样的人不配给老侯爷生孩子,我只怪自己当时心慈手软留你一命,才让你作恶多年。」 「嗬……夫人又摆起架子来,怕是忘被我关在箱子里吃喝拉撒都身不由己的日子。我也恨自己心慈手软,干嘛非要你亲眼看到我风风光光的样子。我真应该直接杀了你,总好过现在你又重新抖擞起来。」 林氏脸上的威严挂不住,这段日子以来被向氏那样对待,她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哪里还有半点侯府老夫人的体面。她这副样子被儿媳瞧得明明白白,以后怕是再也无法在媳妇面前立威。 还有那个外孙女,怕是恨上她这个外祖母了吧。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处置妾室不干净引起的,她愧疚之余心情更是复杂。 裴元惜越过火光望着疯狂的向氏,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女人,还有她根本不存在的女儿,竟然搅得两家不得安宁。 腥焦味越发的浓重,昌其侯已是吐得手脚发软瘫坐在地。那火不增不减一直在烧,火光中发出奇异的嗞嗞声。 被捆住手脚的向氏狰狞着,朝着那团火光声嘶力竭地狂笑着,嘴里不停地喊着孩子孩子。 「她怎么处置?」裴元惜问公冶楚。 还不待公冶楚回答,便看到原本被捆住的向氏突然顶开柳则站起来。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众人只看到她一头冲进火堆里。 那火也是奇怪,一下子就将她吞噬入内。她倒在那些箱子之上,似乎还从火中抬起头朝林氏看去,露出奇异的怪笑。 林氏被骇得身如枯木,靠在顾氏身上。 裴元惜的眼睛被人捂住,男人冷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说:「别看。」 男人的手掌干燥温暖,与他冷漠的外表倒是不太相符。这双手不管曾经沾满多少鲜血,上一世却给了她所有的温柔。 周遭的人和物仿佛都不存在,天地之间唯有他们二人。 她脑海中掠过那些两人曾经在一起的场景,那些她刻意为之营造出来的美好,在一这刻越发的清晰。 是真是假,是虚还是幻她居然有些分辨不出。似乎真假不再重要,虚幻也不再飘渺。他们一直是他们,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火继续烧着,埙的声音越来越空灵幽远。 一切化为灰烬之时,所有人脸上不知是释然还是唏嘘。他们看的都是那堆灰,没有人注意叶灵。 叶灵的身形一晃,商行立马扶住他。 少年的脸上满是担忧,细心地发现他鬓间多出来的几根银丝。千言万语不用赘述,他递给少年一个无事的眼神。 「何为逆天行事?」少年不知为何问出这一句。 叶灵道:「替人改命,断人生死。」 少年眼中涌出泪光,「替人改命会瞎吗?干预他人生死您会死吗?」 叶灵声音清幽,「我亦是肉身凡胎,身体损伤在所难免,更不可能长生不老。」 「若是……」少年哽咽着,「您就别做了,要不然您会瞎的。如果有人求您,您也别答应,就算那个人是我……我不想您死。」 他说得不清不楚,但他知道玄师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叶灵易过容的脸上没有表情,那双黑漆漆的眼中却是生出波澜。修长的手轻轻摸着少年的头,眸中波澜之处尽是慈爱。 「有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宿命。若是值得,便是搭上身家性命又如何?你至纯至孝,是天下之福。若有那一日,我甘之如饴。」 第9章 「玄师……」商行泣不成声。他似乎猜到一些事情,或许在他来到这里时玄师已经……「我不回去了,我就留在这里……我可以一辈子不洗澡,我们都好好的……」 叶灵望向天际,眼神更是幽远通透。 蒙在裴元惜双眼上的大手已经拿开,那边商行已经擦干眼泪。叶灵不用他再扶着,而是蹲身去查看那些灰烬。 昌其侯总算是缓了过来,痒倒是不痒了,只觉得浑身发冷。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烧成了灰,他恨不得离这个院子远远的。 顾氏和林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婆媳二人脸色都算不上好。 满院子的静寂之中,只听到昌其侯突然对顾氏大喊,「你快去,快……快把那些人给我卖了,一个也不能留!」 他说的那些人,自然是向氏之前送给他的女子。那些女子都不是侯府的丫头,是向氏从外面买回来的。 之前他贪恋美色和她的小意温柔和一些完全有别于其他妾室的风情万种而沉迷不已,如今思及那些颠鸾倒凤的销魂时刻只觉得脚底生寒。 天知道那些女子是什么来路。 顾氏心下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向氏有一句话倒是说得没错,色字头上一把刀。男人若被女色所害,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半分。 林氏有心让儿媳听从儿子的话,嘴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经此一事,她这个婆母怕是再无半点话语权。 这事一了,这院子她也不敢再住。 昌其侯见顾氏不听自己的话,白胖的脸上又惊又怒。惊的是自己刚才一时情急喊出那样的话,忘记陛下和大都督还在。怒的是顾氏听到自己的话后一动不动,根本不把自己这个丈夫放在眼里。 商行冷笑一声,「沈老夫人大难不死,你还有心思惦记自己的那些破事。像你这样糊涂不孝之人,实在不配再占着勋爵之位。不如就此做个寻常百姓,守着祖产做个富贵地主衣食无忧即可。」 昌其侯大骇,「陛下……」 林氏和顾氏同样心惊,婆媳二人慌乱跪下。 「裴侯爷,你替我求个情,我们可是亲家……」昌其侯哀求宣平侯,宣平侯没有开口。他又转头求上裴元惜,「外甥女,你不能不管你亲舅舅啊。侯府要是没了,你也没脸是不是?」 「舅舅,君无戏言。」裴元惜道。 一个君无戏言断了昌其侯所有的侥幸,林氏才逃出生天侯府便被夺爵,她心中百般悲苦却无处诉说。 「元惜,外祖母对不住你母亲,对不住你。可你舅舅和表哥是无辜的,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沈家要是没有爵位,你表哥以后怎么办?」 顾氏眼中升出一丝希冀,她知道这个外甥女最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 裴元惜轻轻摇头,「外祖母,君无戏言。」 又是这四个字。 顾氏的眼神灰暗下去,她知道皇帝都开了口,元惜再是有心替沈家说话也不敢驳回陛下的金口玉言。 怪只怪侯爷今日太过失态,怪只怪侯爷以往太过不求上进。 她茫然着怔愣着,突然一下子想通许多事。或许没有爵位也好,侯爷这样的性子沈家迟早被削爵。只是苦了她的寅哥儿…… 沈长寅不知何时来的,上前和母亲一起扶着自己的祖母。 「寅哥儿……」林氏目露愧疚。 「没事的,祖母。不破不立,我们遵旨便是。」 林氏闻言,悲切低泣。 空气中腥焦味尚在,罪魁祸首已同那些虫蛇同化成一堆灰烬。随着向氏的死,看似所有的一切都已结束。然而无论是宣平侯府还是昌其侯府,因为向氏带来的影响永远不会消失。 「朕听闻沈公子颇有才名,朕希望将来能在朝堂上见到沈公子。」 商行的一句话,替沈家指了一条明路。 昌其侯府众人跪送他们离开,众人还是来时的模样。公冶楚他们几人还是婆子装扮,商行依然是裴元惜跟前得脸的丫头。 裴元惜瞄着他的身段,几次欲言又止。 公冶楚和叶灵很正常,柳则和重儿是怎么回事? 「你这一身是谁给你扮的?」她问。 商行狡黠的眼中闪过得意,「是不是很好看?是柳则叔叔替我张罗的。爹和玄师两人是自己捣鼓的。」 这就难怪了。 从小柳则带他带得多,两人情同叔侄关系极好。 裴元惜看向柳则,想不到一脸刚毅的男人原来喜欢这样的。柳则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暗道裴姑娘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是他是什么坏人似的。 第10章 几人眉眼官司打着,心思各异。 宣平侯跟在公冶楚的身后,待出了昌其侯府之后他听到公冶楚说了一句话,公冶楚说正月里有几个好日子。 他一头雾水,不知道大都督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公冶楚停下来,易过容的脸上自然是神情难辨。那双清冷的眼朝裴元惜望去,只见少女一袭桃红的斗篷,不知同旁边的丫头说了什么抿着唇笑。 一笑花开,倾国倾城。 宣平侯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心情复杂。 正月里有两个极好的黄道吉日,一个是十六一个是二十八。不出宣平侯所料,成亲之日定在最近的十六。日子一定,侯府上下一百多人忙得人仰马翻。 对嫁妆,送喜帖,定宴席菜色。 上至宣平侯,下至府中最低等的杂役,皆是一副脚不沾地的忙碌模样,反倒是裴元惜无所事事。她也不是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她负责休养身体以确保大婚之日气色红润貌美如花。 正月十五,人月两圆。 侯府的团圆宴摆在康氏的长晖院里,宣平侯同沈氏一左一右,其是裴元惜和裴济兄妹二人。侯府人少,赵姨娘也被允许上了桌,搬个小凳坐在裴元若的旁边。 席间自是欢声笑语,康氏望着儿孙慈祥满面。 所有人都不提过去发生的那些糟心事,仿佛侯府从来就是这些人,没有什么李姨娘没有什么秋姨娘,也没有什么三姑娘和四姑娘。 直到裴元华到来,喜庆的气氛突然凝固。 裴元华一身白素,头上还别着白绡做的绢花。比以前瘦了许多,也不复从前的那种娇俏可爱。她哀切无比地走进来,戚戚然跪下来。 秋姨娘前天夜里走了,听说走的时候脸上已经布满红斑,头发掉得没剩几根,连牙齿都差点掉光了。 府里的主子除了宣平侯去看过以外,沈氏都不敢去看。好歹是生养过的妾室,用了一副上好的棺木,葬的也是裴家的祖坟。 因着府中要办喜事,一切丧葬事宜从简,自然也不宜声张。 康氏瞧着裴元华那一身的白和头上的白绢花,只觉得心口堵得难受。人年纪大了,越发不喜欢看到这样惨白的颜色。 裴元华眼睛肿得厉害,显然不知哭过多久。 到底是生养自己的生母,她虽然被秋姨娘的死状吓得差点晕过去,但一想到自己的姨娘就这么死了,她自然伤心难过。 「好孩子,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吃吧。」康氏道。 裴元华不起身,眼泪「叭」滴落在地,「祖母,孙女吃不下。我姨娘……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不要我了……」 不管秋姨娘是怎么死的,人确实已经死了。 裴元华不过十多岁的小姑娘,突然丧母难免惶惶。宣平侯叹息一声过来扶她,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父亲,姨娘死得好惨。我会不会……」 「不会,你不会的。」宣平侯安慰她,「你中毒尚浅,太医都说你已经没事了。你安心养好身体,为父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似乎没有被宽慰到,「父亲,我真的不会有事吗?为什么我听到有人说中过水银之毒的女子是不能生养的?」 宣平侯一怔,尔后一恼。 哪个乱嚼舌根的下人多嘴,他不是勒令过下人不许乱传此事。他眼神朝沈氏看去,沈氏心里一个突突。 裴元华泪汪汪地望着他,「父亲,你告诉我,我还能和二姐姐一样嫁人生子吗?」 康氏神情不忍,就连沈氏都眼泛泪花。身为女子的她们更容易感同身受,一个不能生养的女子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被点到名的裴元惜缓缓垂眸,若有所思。 宣平侯实在不愿骗人,又不忍告之实情。无言以对之时,裴元华哭出声来,「父亲,我是不是真的不能生养?那么以后我还能嫁个好人家吗?」 如果是放在平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问这种事情难免会遭到长辈们训斥。可是这话裴元华问出来,却是让人不忍责备半句。 康氏长长一声叹息,不能生养是小,活不长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侯府子嗣本就少,男丁唯济哥儿一个。原本她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到现在竟然是折损了一个又一个。 裴元华在宣平侯的沉默中知道答案,神情更是悲切痛苦,「父亲,我不要嫁给有儿有女的老男人,我不要给别人做后母……」 「不嫁,我们不嫁。」宣平侯道。 第11章 「父亲,我不嫁人,我……我不如跟着二姐姐走好了……」 再次被提到的裴元惜慢慢望过来,眼神极是冰冷。 所有人都被裴元华这句话给震住,什么叫跟着走?哪有妹妹跟着姐姐出嫁的,除非是陪嫁的媵妾。 康氏倒吸凉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氏脸色一变,「不行!」 「母亲,为什么不行?」裴元华哭道:「当初二姐姐痴傻时,您不是曾经生出让三姐姐出嫁带她去昌其侯府的念头吗?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不能生养,比当初的二姐姐更合适。」 沈氏语塞,下意识看向裴元惜。 裴元惜不说话,望着宣平侯。 宣平侯脸色铁青,道:「你母亲当时糊涂了,她说的话本就不作数。你二姐姐未清醒之时,为父曾经说过侯府会养她一辈子。」 沈氏心下冰凉,原来在侯爷的心里她是一个糊涂人。 她难过地想,自己这十五年来打理内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想竟然换来侯爷这样一句话。侯爷当着妾室庶子庶女的面如此说她,她还有什么体面。 「父亲,二姐姐马上就要嫁入高门,您说这话还什么意义?」裴元华哀切着,泪眼中满是乞求。 宣平侯硬起心肠,「自然有意义。同是我的女儿,你和你二姐姐当初情况虽不相同,却有相似之处。今日我同样把这句话说给你听,侯府会养你一辈子。便是为父不在了,还有你兄长。」 裴济立马站起来表态,说会照顾裴元华。 裴元华要的不是这句话,姨娘说过女子一生荣耀所系皆在男子。她不能生养,与其嫁一个有儿有女的平庸之辈,还不如做个高门贵妾。 她不要一辈子窝在侯府内宅做一个老姑娘,更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别人嫁人生子,而她什么都没有。 「父亲,我不是傻子,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不能生养,嫁不了什么好人家,我只想跟着二姐姐,以后听二姐姐的话。」 说来说去,她看中的公冶楚的权势和地位,以为都督府的贵妾比别人的正室夫人还体面。抑或者是恨极了裴元惜,无论如何都要缠上来给对方添堵。 裴元惜冷笑,「四妹妹不是傻子,合着是在嘲笑我是傻子。」 「元惜,元华她是悲痛太过口不择言,你……别同她一般见识。」康氏连忙打圆场,虽不指望孙女们以后相互扶持,可她实在不想看到她们反目成仇。 「祖母,她上赶着给我找不自在,我若同她一般见识呢?」裴元惜寒着脸,一张芙蓉面说是冷若冰霜亦不为过。 她可不是什么好性人,裴元华之前陷害她的事情还没有追究。不过是念在对方出了事心生怜悯,不想这个四妹妹还心心念念算计她,真当她是泥人不成。 什么太过悲痛口不择言,分明是有备而来。说什么想跟着她,说到底不就是眼红她嫁入高门不甘心吗? 如此姐妹,不要也罢。 康氏被她冰冷的语气惊得不轻,「元惜,你明日就要出嫁,她……实在是可怜……你能不能看在祖母的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裴元华暗恨,「祖母,您是长辈,哪有长辈在孙女面前如此低三下四的?」 「你给我闭嘴!」康氏头疼不已,这个四娘真是不知好歹。她们母女以前仗得得宠做的那些事情以为她不知道吗?还当二娘是个面人好拿捏,简直是愚不可及。 她这一动怒,所有人都不说话。 宣平侯完全想不到四女儿会来这么一出,经历过自家内宅的那些事,又亲眼目睹昌其侯府发生的事。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为妾室,他对妾这个字生出无比的恐惧。 「心术不正的妾室是乱家之源。今日趁大家都在,我有一事要宣布。从今往后不止我们裴家女不为妾,裴家男子也得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条家规我会添进去,以后大家以此为训谨记于心。」 「父亲!」裴元华不甘喊叫,「您不能这么偏心……为了二姐姐您竟然改家规,难道在您的心中只有二姐姐才是您的女儿吗?我也是您的亲生女儿,大姐姐也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为什么从来不会为我们考虑?」 裴元若温婉的脸上略有薄怒,「四妹妹自己想做妾何必扯上我,我又不想做妾。」 赵姨娘面色微黯,若能嫁个好人家做正头娘子谁也给人做妾。她黯然伤神中,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裴元若低语,「姨娘,我没有那个意思。」 「姨娘知道。」赵姨娘挤出一抹笑,「你能这么想,姨娘很欣慰。姨娘以前想岔了,还想着送你入宫。如今姨娘想明白了,宫里的妃子说到底还不都是妾。既然是妾,有几个好下场的。姨娘现在只盼着你嫁个好儿郎,舒舒服服地当个正室夫人。」 第12章 说到嫁人之事,裴元若难免害羞。脑海中不知是想到什么人,悄悄红了脸颊。 宣平侯是一家之主,他的话自然是做数的。 康氏沉默一会儿,终是叹息道:「不破不立,如此也好。」 裴元华眼里尽是恨意,那恨藏都藏不住,「父亲,您事事都替二姐姐想得周全。您眼里只有二姐姐一个女儿,我怎么办?」 「为父说过,侯府会养你一辈子,锦衣玉食皆由着你。」宣平侯的话低沉暗哑,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然而裴元华并不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犹在那里恨意滔天,「锦衣玉食?父亲您说得真好听。同样是您的女儿,为什么二姐姐能当都督夫人,而我只能做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凭什么?」 她怒视着裴元惜,「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好起来?你如果还是个傻子,父亲最疼的女儿就是我……我才是那个嫁入高门人人羡慕的人……」 裴元惜冷冷看着她,「我并没有挡你的路。你走你的路,我走的是我的路,我们从来就没有同路过。」 「怎么没有?要是没有你,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是我的……」 康氏听不下去了,什么叫是她的?如果不是元惜,大都督根本不会多看他们侯府任何一个姑娘一眼。四娘的品性……也左了啊。 宣平侯失望至极,「你二姐姐说得对,你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他觉得他的二女儿和所有人都不是一路人。 「不,我们都是您的女儿,哪有什么分别?」裴元华大喊,她什么都没有了,便是想给自己的姐姐做妾都这么难吗?她又不能生孩子,二姐姐为什么容不下她?「你们都偏心她,你们都向着她,为什么你们不帮我,为什么?」 她的指责让康氏无言以对,宣平侯更是沉痛无比。 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既生嫡庶,便生而不同。既有聪明平庸之别,自会将人分三六九等。 裴元惜道:「你非要问个清楚明白,有些事情也不好瞒你。」 「元惜……」宣平侯轻轻摇头。 「父亲,你瞒着她真是为她好吗?她会仗着自己的不幸得寸进尺,今日她想跟我去都督府做妾,明日她还不知又生出什么心思。我和父亲一样可怜她同情她,但我不愿意惯着她。」 裴元华面色一变,「你……你是什么意思?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康氏痛下决心,「元惜说得对,这个恶人我来做。元华……你父亲都是为你好,你兄长也愿意以后照顾你,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因为你的身体……不止是不能生养,你父亲或许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语毕,她像是耗尽所有的力气。 裴元华不敢置信,问宣平侯,「父亲,祖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我会死……我是不是会死?」 宣平侯沉痛点头,「元华,太医说了。你要是放宽心还是能长命的……」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会死……我是不是会和姨娘死的一样惨一样难看……为什么会这样?我就是想变得更好看一些……」 裴元华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回答她的是所有人的默然。 正月十六,宜嫁娶。 花轿出侯府时,裴元惜突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出嫁女不能回头,上一世她一心奔着自己的计划从未想过回头看那些人一眼。她曾经以为是生命过客的家人,这一世倒是生出许多或深或浅的牵绊。 几世为人,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淡淡的惆怅漫上心头时,她竟然很想回头看一眼。 十里红妆惹人眼,风光大嫁动京城。 不知有多少人艳羡,又不知有多少人嫉妒。 花嫁绕长街而行,驻足观看的百姓不时发现惊叹之声。惊叹那晃花眼的嫁妆,惊叹前头那开路的仪仗,更惊叹护嫁的柳卫。 哪家女儿出嫁能如此风光,怕是皇后也不过如此。 人群之中有一道嫉恨惊恐之声:「她竟然还是嫁了……为什么她还能嫁给公冶楚?我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这是一道女子的声音,白衣加白色的帷帽,端地是一个书香贵女的装扮。她的声音湮没在世人的议论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听。 花轿内的裴元惜心情起伏,她算是两次同嫁一人。比起第一次时的平常心,这一次竟然生出许多道不明的思绪。 想到自己再次嫁的那个男人,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又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宿命,她好似只能嫁给那个男人。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