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 下》 第一章 一路披星戴月地赶抵皇城,轩辕岳在返回钟灵宫前,先是派出大量式神至民间与皇宫中打探消息,而后他皱看眉,心思沉重地踏入久违的钟灵宫殿内,在冷清清的大殿之上,就看夕霞的余光,他赫然看见在他印象中一直都青春不老的皇甫迟,竟白了发。 “岳儿?”坐在椅内动也不动的皇甫迟抬起了眼。 轩辕岳不知不觉间哽了嗓子,“师父……” 往常那个总是懒得学凡人束发,总是披着一头长长青丝的皇甫迟,此时一头雪白的长发,在殿上逐渐一一点亮的烛光下看来格外令他心惊,在皇甫迟眉眼间,带着藏不住的疲惫,整个人看上去更是清瘦了不只一点半点…… 这怎会是以往总是高站在钟灵宫上睥睨天下苍生的国师大人?这怎会是……他们骄傲不凡的师父? “师父,岳儿回来看您了……”他压下眼眶的热意,鼻酸地走上前。 皇甫迟淡淡地问:“前阵子上哪去了?” 轩辕岳止住了脚步,聆听着他再普通不过的问话,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追究自家徒儿不告而别之事,也根本就没过问自千夜死后,他这徒儿是如何抛弃了所有师命,将他一人独自弃在这座幽深的钟灵宫。 他干涩地道:“只是四处走走……” “嗯。”皇甫迟也不多问些什么,仅是再次合上了眼。 远远站在皇甫迟身后的兰总管,在见着了不告而别的轩辕岳回来后,他紧了紧手上端着的食盘,接看转过身大步离开了殿上,边走边召出一只鸟儿式神,决心去教训一下另一个更加不知好歹胆敢离家出走多年的小皮猴。 轩辕岳迟疑地看看他,“师父,您的头发……” “去年就全白了。” “是岳儿不孝……”他咬着唇,一骨碌地跪在皇甫迟的面前。 “与你无关。”皇甫迟轻轻一扬指,跪在地上的轩辕岳便整个人被拉了起来,并被一阵清风送至一旁的椅上坐下。 “师父,您怎么了?”见他气色不佳,轩辕岳忧心地问。 “……累了。” 他是累了。 世人不都说,时间是如此强悍,可令誓言枯萎,相思瓦解吗?可无论他再把日子过得多忙碌多浑噩,停留在他记忆中的容颜,却是仍旧据地俨然不动半分。 因此他只能每日每日地将自个儿弄得筋痕力竭,只求午夜梦回之际,佳人能翩然入梦一解他的相思。 可他却从未梦见过她…… 这些年来在反覆经历失去之后,他原以为,他活不下去了,可他想到他还有个岳儿,以及那个她托给他的孩子……只是现下,那孩子定是恨透了他吧? 记忆中那个爱笑的孩子,那个一日不可离开他的孩子,他怎会逼走了他? 虽然明知燕儿不可能会做出串通三界之事,可他还是无法原谅三界,也无法原谅燕吹笛继续与他们交好的作为,这些年来他只要一想到燕吹笛在暗地里变看手法不断帮着三界,他就怎么也没法子去认回那个大徒弟。 因他恨透了三界,不杀光他们,他心口的恨则永不能填平。 “师父,关于那个新皇……”虽然很不想打扰他的休息,轩辕岳还是开口道出他的不安。 “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他想将您逐出朝廷赶出钟灵宫。”轩辕岳一想到这事心底就有把火。 皇甫迟嗤之以鼻,“就凭他这个凡人?” “但我打听到,相国已为他找来名修道者,那道人法力似乎非常诡异。” “不过是名多年前自钟灵宫脱走的叛徒罢了。”皇甫迟对这事早已知底,因此也不怎么在意。 轩辕岳犹不放心,“我看,我还是再去探探他的来路好了。” “慢着。”骤感不对的皇甫迟蓦地坐直了身子,两眼直瞪向他的身后,“岳儿,你带着什么进宫里头来了?” “我哪有带着什么--”轩辕岳方转过头来,一句话都还未说完,一双自殿门方向探过来的巨掌已飞快地擒住他,眨目间就要将他给拖出殿外了。 “岳儿!”皇甫迟的掌风随即赶至,一记扫上殿门断了来者的去路,另一记则及时拦下了他们。 一路跟随看轩辕岳躲过钟灵宫的结界,藏身在轩辕岳影子里的无酒缓缓地自地上的阴影里站起,高大的身子紧贴着轩辕岳,一掌紧抓着轩辕岳的颈子,赶在他欲施法之前,另一掌飞快地卸下他两肩的关节。 “单凭新皇与那个半调子的凡人,的确是没法将你驱逐出人间。”无酒将面颊贴在轩辕岳苍白的脸侧,慢条斯理的看向皇甫迟,“但,若是多了一个我呢?” 皇甫迟两眼微眯,“放开他。” “瞧瞧你,几年不见,你把自个儿整成个什么样子?你究竟还记不记得你是个修啰?”无酒蹙着眉,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他时,所瞧见的竟会是个宛如行尸走肉般的手足。 “你来这是同我叙旧的?” 无酒神情忿忿,“自然不是。” 因无相死于燕吹笛等人手中,而无色又惨遭申屠令的毒手,令得原本即只有六大修罗的修罗道损失惨重,加上皇甫迟逗留人间数千年迟迟不归,仅剩下三名修罗主事的修罗道,近年来根本就拨不出空巡守修罗道边界,更抽不出援手去对付佛界那些三不五时侵扰边界的法僧…… 因此赶在修罗道即将面临崩溃前,身为修罗之首,无酒即使再怎么不爱管闲事,他还是不得不亲自前来人间逮回这个背弃修罗道的小弟。 皇甫迟的立场始终未变,“无色应当告诉过你,我不会离开这座人间。” “既然你在乎的那个皇后已死,你总可回来了吧?”这家伙来到人间什么不好学,偏学凡人玩什么情深无悔? “我不会回去。” “这样啊……”无酒勾了勾嘴角,顿时加重了手中捏握的劲道,“话说回来,这就是另一个人间圣徒?” “……什么?”被掐得喘不过气来的轩辕岳一愕,想抬起手拉开颈间的大掌,偏偏被卸下关节后两手根本就不听使唤。 “他只是我的徒儿。”皇甫迟的眼眸一暗,两袖中凝聚已久的掌风却始终无法挥出,只因无酒压根就把身前的轩辕岳给当成了档箭牌。 无酒也不管皇甫迟面上早已风云变色,还刻意埋首在轩辕岳的颈间笑问:“小徒弟,你可知道人间圣徒的妙用?” “妙用?” “在六界芸芸众生的眼中,人间圣徒,可是比灵丹妙药还更来得宝贝的上好食材啊。”无酒边在他的耳边说着,边看看始终瞒着两个徒儿的皇甫迟,“所谓人间圣徒,与佛界圣徒处于同脉,承天地福泽,光华之姿三千年一现,妖魔食其骨血,增千年道行,鬼魅食其肉髓,生肌长骨,不日还阳;要是修罗食其心……” “住口!”皇甫迟猛然祭出七星大法朝无酒的头上一击,而早有防备的无酒忙拖过轩辕岳往旁一闪。 “你舍不得吃了你的徒儿那是你的事,少碍看我!” “吃?”轩辕岳刷白了睑,愣愣地看看无酒的大掌爬上他的胸坎。 “不许碰他!” “你家师父没告诉过你吧?修罗若食其心,则去大善仅存大恶,永生再无弱点。”无酒一掌按在轩辕岳的左胸之上,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以及掌心下那颗心的跃动,并隐隐吞了吞口水,“你说,你的这颗心,它怎能这么勾人呢?” 愤然采取行动的皇甫迟,赶在无酒一掌剖开轩辕岳的胸膛前冲了上来,刁钻的掌风瞄准了无酒的双眼一扫,欺身上前一掌击开了无酒紧扣的大掌,电光石火间一把拖过轩辕岳,使劲将他往殿门处一推。 “快走!” “他哪儿也去不了。”无酒召来两柄大刀架住皇甫迟的双手,气定神闲地道。 盯看他自信无比的眼神,皇甫迟猛然回首朝轩辕岳大喝。 “岳儿别动!” 然而轩辕岳却已一脚踩进无酒于殿前所设下的陷阱,登时殿上电光大作,一道道自地上疾射出的银白色光芒,在轩辕岳的四周布成了闪电形栅栏,将轩辕岳困在其中,他身后的发丝才拂过那闪烁的电光,随即传来一阵焦臭味。 “师父……”不能动弹的轩辕岳两际沁出冷汗。 皇甫迟毫不留情面地连番将金刚印狠狠打在无酒的身上,“你与新皇做了什么?” “不过是与他达成一项协议而已……”无酒吃痛地闪看那佛力无边的金刚印,“他得钟灵宫,我得你们师徒俩。” “作梦!”两眼泛看血光的皇甫迟再不留手,早已凝聚好的七星大法于下一刻就要印上无酒的眉心。 无酒狼狈地闪过,“今日我们不只要带你回修罗道,还要挖了人间圣徒的心!” 我们? 皇甫迟急急弃下手边的无酒,身形一闪就来到栅栏前,而这时,始终隐身在殿柱后头的另一名修罗无欲,正施法扬起一手准备刺向轩辕岳的胸膛。 指尖刺破胸膛鲜血飞窜而出的声音,在安静的殿上听来有些刺耳。 轩辕岳瞠大了眼,怔怔地看看皇甫迟不顾电雷烧击,硬是探出两掌强行拉开栅栏拖出了他,并欺身挡在他的面前替他受了无欲的那一掌。 “你……”无欲错愕地看看近在他面前的皇甫迟,而后猛力将手臂自他的胸口抽出。 “师父--”盯看皇甫迟身后那个血流如注的大窟窿,面上血色尽失的轩辕岳忍不住放声大叫。 “岳儿……”皇甫迟忍痛地转过身子一手按住他的肩,“别动。” “师父……” 以指沾了沾胸口之血,皇甫迟飞快地以血在轩辕岳的身上书符,在写完后连点他数大穴封住他的行动,再以血重新在地上设了个贴身结界,将轩辕岳牢牢困在原地。 “师父,您这是……” “记看,修罗之血,无法可破--”皇甫迟按看自个儿的伤口稍稍止住了血,“待在这儿一步也别动,他们动不了你一根寒毛的。” “师父不要……”看着皇甫迟被烧灼得血肉模糊的两手,轩辕岳急得直掉泪。 “待着。”皇甫迟喘了喘,随即背过身子看向早把握住时间做完准备的其他两名修啰。 皇甫迟没理会身后轩辕岳的哭喊,他先是瞧了瞧置于殿上六个方位的金质印信,再看看他自个儿的脚底下,感觉体内的修罗之力以及一身的法力,正源源不绝地被抽离他的身子。 “为了封住我,你们将六修罗的印信全都找来了?”早知道当年他就不该随手把自个儿的印信给扔在须弥山上,也省得今日他们竟拿来当成杀手铜。 “正是专程用来对付你的。”无酒两眼瞧向他的身后,“待你失了所有法力把全身的血流光了后,我看你还怎么护着他们。 皇甫迟冷冷一笑,“不怕修罗道因此毁了?” “你--” “这世上仅剩的修罗可不多了。”皇甫迟还在这当头提醒他。 冷眼旁观的无欲走至他的面前,“既然知道你还赖在这人间做什么?” “与你无关。” 第二章 无酒气愤地指着他,“是不是又是为了那个什么愚蠢的承诺?这回你又答应了那个早就死透了的皇后什么?守护她的国家?还是保护这座人间?你可真给咱们修罗道长脸啊,竟自甘下贱地爱上了个凡间的女人!” “为了她,我可弃一切。”皇甫迟的目光坦坦迎向他。 “你太令我失望了。”早就暗藏着杀意的无欲迎风召来两柄弯如新月的镰刀。 下一刻,两柄镰刀自皇甫迟的身后穿过他的琵琶骨,无欲握拳一扯,镰刀刀柄后头系看的寒铁铁链即往上吊起皇甫迟,让他离地数丈。 “师父!”红了眼眶的轩辕岳冲动地想要挣开被锁的周身大穴。 皇甫迟低下头朝他大喝,“岳儿,你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吗?” 本想突破禁制的轩辕岳蓦地止住了妄动,紧紧狠咬着牙关,用力得浓重的血腥味直冲至他的口鼻间。 无欲挑了挑朗眉,“你以为这样我就动不了他?” “没错……”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无欲张握看五指,殿上即再次传来铁链拉紧的声响。 皇甫迟不以为惧,“为了修罗道,你不敢。” 眼看无欲眼中杀意愈来愈盛,还盼着把皇甫迟带回修罗道的无酒连忙上前拦住无欲。 “你可别忘了咱们来此的目的。”若是再少了皇甫迟一个修啰,即使日后佛界什么都不做,修罗道也迟早会消失在六界之间。 无欲抬首望着一身血湿的皇甫迟,在滴下的血液逐渐染红了大殿之时,满腹不甘的他亦铁了心。 “我倒要看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 “不是去西域了吗?” 卖豆腐卖到灵山的晴空,在日光融融的午后来到了藏冬的院子内,忍笑地盛了一碗豆腐递给还在生闷气的藏冬。 藏冬将嘴一撇,“谁晓得那小子这回又发哪门子疯?”一早自天问台返家的藏冬,此时脸上还留着一个鲜明的脚印,正坐在后屋长廊上,准备化满腹不满为食欲大力开吃。 “该不会是又跟师弟闹翻了吧?”晴空两手不停地再给他盛了一碗,“轩辕小子呢?” “回皇城了。” 晴空一脸纳闷,“他不是也离开师门了吗?怎又回去了?” “八成是想自家师父了吧。”那小子可不像燕吹笛那般没心没肺,更不像某人的睑皮那么薄。 “也有可能是皇甫迟出了什么事。”晴空摇摇头,反而觉得以轩辕岳的性子来看,轩辕岳倒不是那种会轻易违背原则的人。 也不清楚那对师兄弟葫芦里卖什么药的藏冬,一连吃完两碗豆腐后,边摸看圆滚滚的肚子,两眼边往晴空的豆腐小摊滴溜。然而晴空却是赏了他个大白眼,反倒问起他另一事。 “我一直很想知道,那对师兄弟怎会拜在皇甫迟的门下。” “我只知道他俩都是皇甫迟养大的。”藏冬这些年来探到的本书八卦可不少,“听说燕家小子是已故皇后抱给皇甫迟养的,而轩辕岳,好像是个老和尚叫皇甫迟去找来的。” 晴空一怔,“老和尚?” “嗯,叫什么来看呢……”藏冬一手搔着下巴,磨磨蹭蹭半天后才想起那个人名,“对了,听说是叫去雁。” 去雁二字一入耳,本欲在廊上坐下的晴空登时站直了身子,一个箭步上前紧握住他的两肩,惊讶地朝他问。 “你确定他叫去雁?” 藏冬被吓了一跳,“怎么,你认识?”反应这么大? “岂只认识?他乃佛界四大护法之一。”原来是那老家伙搞的鬼啊,怪不得他怎么也想不通皇甫迟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能一举得来两位准人间圣徒纳在旗下。 “……啊?”藏冬呆呆地张大了嘴,“佛界四大护法之一?就那个从没亮过名字也不知生啥样的护法?”这不是佛界与六界中最有名的不解之谜吗? “就他。” “他为何要把燕家小子他们交给皇甫迟?”那家伙到底知不知道皇甫迟是个修罗啊?还是他一时吃饱撑着了? “去雁他……对人间有某种程度的执拗。”晴空想到那号人物也是头疼得紧,“他生前曾为凡人,因此他非常爱这座人间,爱到不惜抛弃佛界职责也要来这人间晃荡,且一晃就是几千年。” “理由?” “我听同僚们说,去雁待在人间等待人间圣徒已有数千年了,可他的行踪却老飘忽不定……” “他找人间圣徒做什么?” 晴空没好气的轻哼,“守护人间啊,还能做什么?” 然而藏冬却一脸像是吞了只苍蝇的模样。 “就凭那两只兔崽子?”开……开玩笑的吧?相形之下,皇甫迟这个满心责任感的修罗反倒比那两只还更称职了点。 “嗯。”虽然看上去两只都挺不可靠的。 “既然你这么深知内情,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是人间圣徒?”索性就统统一并都说清了吧,省得各界众生多年来一猜再猜。 晴空笑眯眯的,“这得问去雁了,这事只有他知情。” 他不死心,“没法子验证?” “没。” “皇甫迟可知情?” “应当也不知才是。” “干脆咱们直接去问那家伙算了。”藏冬说看说看就自怀里掏出一面刚打造好的盘龙飞凤镜,以袖擦了擦镜面后,就打算直接去问问帮人家养孩子的皇甫迟。 见他正忙碌看,晴空便收起廊上两个吃空的碗,正打算趁看天色还亮看时早点下山返家,没过多久,就看藏冬绷着张脸。 “坏了。” “嗯?”晴空不解地探过头去凑热闹。 藏冬紧攒着两眉,愈看镜中的情况愈觉得不乐观。 金光潋滟的铜镜中,静静反射着钟灵宫大殿上的情景。 大殿之上,皇甫迟遭人穿透了琵琶骨高吊在殿中,浑身湿漉漉的宛若一个血人,自他身上淌下的血液已在光洁的地面上积成了一大摊的血镜,而面色苍白的皇甫迟则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哪怕是站在底下的无欲一再的将皮鞭鞭打在他的身上。 一边不远处,困在殿上不动的轩辕岳看似苍白又疲倦,正焦急地对皇甫迟喊些什么,可是皇甫迟却始终都没有响应他。 藏冬挠了挠发,“呃,这下该怎么办?” “去天问台串串门子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皇甫迟将血流尽,而轩辕岳在他死后真被那两名修罗开膛挖心吧? “我才刚从那儿回来!”一想到又要去见那个不知在抽啥风的燕吹笛,藏冬就说什么也不想挪步。 晴空轻而易举地拎着打算逃跑的他,一鼓作气跃上云朵。 “反正你左脸都挨了一脚了,也给右脸一点公平吧。” “兰……兰爷爷?” 对藏冬发完了一通脾气后,燕吹笛接下来一整天都闷在屋子里没出门半步,然而就在黄昏时分,鲜少有外客来访的天问台又来了不速之客,且耐性无限地不断敲着他的大门,逼得燕吹笛不得不开门迎客。 甫一打开大门,他随即僵住了身子,错愕地张大着嘴,愣瞧着眼前这位打他小起就最是克他的一号人物。 “你还知道我是谁?”兰总管面上挂着淡若清风的笑意,抬眼扫了扫这只逃家七年多的自家猴子。 太过熟悉那抹笑容背后代表着什么涵义,燕吹笛猛地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忙两手抱住脑袋转身就想逃窜。 “给我过来!”兰总管大掌一伸,随即如鹰爪般准确无比地拧住燕吹笛的一耳,使劲地将想脚底抹油的他给扯住。 “疼疼疼……”泪眼汪汪的燕吹笛忍不住哀哀惨叫。 随晴空一道前来的藏冬,本是站在兰总管的身后,打算等这位陌生客找完燕吹笛后就赶紧向他报讯的,可难得见着燕吹笛这副吃瘪的模样,当下心情大好的藏冬,霎时忘光了他们来这是为了命在旦夕的皇甫迟。 在兰总管准备以家法修理燕吹笛,转过身对他们投以一眼时,藏冬咧大了笑脸,再诚恳不过地鼓励这名胆敢不给燕吹笛脸面之人。 “我们只是路过的,您老请继续,千万千万别对这小子手下留情!”现世报啊现世报。 “……”晴空一手掩看脸默默地背过身子,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靠着式神匆匆赶来此地逮人的兰总管,此刻也没多大心思花在陌生人的身上,他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燕吹笛家的大门,拧着燕吹笛的耳朵将他给拖进去后,随即解下了身上背着的行李,自行李中找出一把往年揍惯某人的长竹板,黑着一张脸,一步步逼近缩躲在墙角的燕吹笛。 “说,为什么不回家?” “我本来就没有家……”燕吹笛紧盯着他手中的凶器,一改以往老是大摇大摆的模样,小媳妇似的怯怯缩了缩颈子。 一竹板登时打在他扭来扭去的屁股上,其声之响亮,令两名局外客都不得不溜进了屋子里,偷瞄了一下燕吹笛此刻脸上的表情,再转眼看向他惨遭受刑的屁股。 兰总管端着正经八百的笑容再问:“什么叫没有家?” “……是他叫我滚的。”燕吹笛扁着嘴,不情不愿地低低吐出。 某总管又将手中的竹板准确地往他的屁股一抽。 “国师大人做了什么?不就是在气头上骂了你几句?从小到大,你哪一日不闯祸?那一日不调皮捣蛋的?可国师大人连打都没舍得打你几回,而你呢?为着他几句昏头的气话,你就闹离家出走不要师父了?”反了天了是吗? “反正话是他说出口的……”不敢动不敢跑更不敢还手的燕吹笛,因屁股上又麻又痛的感觉,脸部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隐忍多年的兰总管辟里啪啦地开骂,“你的脸皮就这么薄、这么禁不得骂?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啊?值得你连自个儿的师父也不要了?你可知你不要的那个师父是谁?是打从你是个娃娃起,就一直抱看你、养看你、疼看你的师父啊l你这不孝的孩子居然还敢跟国师大人闹别扭?” “我错了,我不孝,我不忠不义,我简直就不是人……”没法反抗的燕吹笛索性来个自暴自弃。 坐在不远处喝茶嗑瓜子兼看戏的藏冬,忍不住要拖拖他的后腿。 “你本来就有一半不是……”都叫人魔了不是吗?难不成要把申屠令给扔过墙去来个打死不认? “别插嘴”兰总管一记冷眼艘艘地扫过来。 “是是,您继续……”藏冬完全不敢在这当头拈虎须,赶紧恭请他继续施以家法。 燕吹笛抹了抹脸,十分不情愿再听他提起以往的那些总总。 “总之,我统统都认了,兰爷爷求您就别再说了。”反正都已覆水难收了,他又何苦来找他们师徒俩的不快活? 正当兰总管额上的青筋都因他这句话而冒了出来时,冷不防的,置身事外的晴空也在这时插了嘴。 “等会儿,方才您说,这小子是离家出走的?”他可不是坐在这儿闲看凑热闹的,这话里头的重点他听得可清楚了。 “可不是?” 晴空不疾不徐地在燕吹笛的头上再添上一条大罪,“可他明明说他是被逐出师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