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妻名震一食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天一日比一日凉,京里连菊花都慢慢开始凋谢。 秋斓帮不上家里的忙,回家的次数便也渐渐少了。 秋意渐深,再回家时,昔日客来客往的宁定楼如今门庭凋敝,在繁华的鼓街东头,冷清得有些格格不入。 相较之下,秋家小店里的东西反倒抢手起来。 秋斓也没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宁定楼便一连关了好几日。 秋家也只管自卖自的,对宁定楼那头的动静不多关心。 奈何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桌椅板凳不够坐,好些人索性蹲在门口吃。东西一下子供不应求,每日的点心更是早早就兑售一空,不等太阳落山,就要关门。 秋斓有沈昭纵容,帮完了忙自然不急着回镇国公府那处勾心斗角的窝窝。 毕竟沈昭还冷不丁便要欺负她,后知后觉的时候想来就恼人。 秋斓见得德良也忙完,这才索性搬个小马扎坐在德良身边,满脸隐晦地朝德良凑了凑:「阿姊。」 「你知不知道……那个?」 「哪个?」德良被问得一头雾水,「你到底想问什么?」 「就是阿爹和阿娘,他们是怎么生得我?阿娘是不是也吃了燕子蛋?」 「阿姊你肯定知道吧?」 德良愣了愣,也没顾听她后面的话,只面上一烫支支吾吾:「这……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要说怎么生你,合该是阿娘最知道,你怎么能来问我呢?」 「也对。」秋斓默了默,又皱皱眉头,「那我再问点别的,避火图是什么?阿爹的那里可有?我要寻来看看。」 「我什么都不懂,总被人欺负。」 德良的脸色登时赛过对门养得一串红:「谁呀?」 「就是臭阿昭。」秋斓默了默,又改口道:「世子,他总欺负我。」 德良:「……」 这种事哪能不被欺负? 就算看过避火图,还不是要被欺负…… 「你……」德良已经连囫囵话也说不出,「你快去问阿娘,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秋斓闷闷应声,也不知阿姊为何忽然也成了蒸螃蟹,只好从善如流,低声喏喏:「那我找阿娘去。」 只是话音还不及落下,萧条了好些日子的宁定楼门口忽又难见得热闹起来。 人群好似先前去吃东西那般往宁定楼涌,街道边登时密密匝匝也站过来好些人看热闹。 「满庆儿,你瞧瞧去。」秋斓忍不住朝门外头直看,「快去勘察敌情。」 满庆儿脆生生应一口便出了门。 没多久,熟悉的声音又在门外叫开。 「小姐,小姐。」满庆儿一溜烟跑回来,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你猜怎么着?宁定楼外头贴着大告示,他们要盘点估清了。」 「好一个关门大吉。」 街面上的人也为此议论纷纷。 「哟,这好好的酒楼,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听说今年天天酬宾酬宾,一碗肉抄手两文钱,瞎闹,到了年底,可不就干不下去了么?」 「可不是我说,宁定楼里的那帮小二,忒牛了,那叫一个趾高气昂,不上三楼吃,甭想看人家正脸。」 「你们都忘了?那里头可死过人的,早就有人说宁定楼修在当街,取这么个名字风水不好,关门不得早晚事儿么?」 「如今整盘估清?不上千那也得七八百雪花银,谁能一下接个这么大的摊子?」 「我看是要完咯。」 秋斓听着那些闲言碎语,眸色微顿。 她忽狡黠轻笑,转身看了看一旁的德良。 「阿姊。」 「你想不想去大酒楼的柜台里面算账?」 宁定楼本图着靠价格致胜,想用那两文钱一碗的肉馅抄手抢走秋家小店的生意,然后再彻彻底底将秋家的店挤出鼓街。 只要这鼓街东头没了秋家小店,那价格便可随他宁定楼拿捏。 即便再卖贵些也无妨,反正鼓街东只剩了他一家店,那些要吃东西的,要买点心的,除过宁定楼便已无处可选。 到时候再将价格重新涨起来,羊毛出在羊身上,宁定楼亏出去的钱早晚也要从食客们身上补回来。 只可惜耿承安千算万算,没料到秋家的店硬是能熬过秋天。 不过一家貌不惊人的小店,却竟然有难以令人预料的财力。 日月轮转无情,秋家小店日日照常开门。 可是宁定楼却早已是灯枯油尽,整座酒楼日日嘈杂无比,伙计和后厨做东西也日渐做得不大上心了,竟还偷偷用不新鲜的肉馅,叫客人在门口嚷嚷着赔了一大笔钱息事宁人。 偌大一座酒楼,丢了往常最爱来的达官贵人,亏本的东西却越卖越多。 这原本就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故而最后风水轮流转,宁定楼终究积重难返,在秋家的小店黯然退出鼓街东头前,宁定楼就凭着那两文钱一碗的肉抄手,生生把自个儿的活路熬断了。 而起初要他们发难秋家的小关氏却早已甩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苦果便只能落在宁定楼自己个儿的头上。 耿承安看着楼下嘈杂的人群,熙攘的街道。他瞧向秋家店门前热闹非凡的景象,不由得有些恍惚了从前的食客也是这般朝他拱手作揖,高赞宁定楼的东西好吃。 第2章 可如今怎么就都离他而去了呢? 他默默坐在店里头,像个七老八十的人似的佝偻着身子。 宁定楼是他最早做起来的心血。 昔日食客贵人来往纷纷,谁知到头来却混得个门庭凋敝盘点估清。哪怕是先前太医院的人死在店里,也没能整跨这座鼓街东头的老牌酒楼。 可如今宁定楼竟是断送在他自己手上了,若不盘清变换现银,怕是会累及其他生意,这宁定楼是非卖不可了。 壮士断腕实是无奈之举,耿承安忍不住又叹下一口气。 耿承安忍不住又长叹下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件他原本拥有,如今却不知是何时丢了。 正恍惚间,忽有人轻轻叫他一声:「耿老板。」 耿承安疲惫地揉揉眼,抬头朝来人看过去。 来的是秋斓和她的小丫鬟,鼓街东头两方博弈,虽未有过言语,却早已尽在不言中。 秋斓还是个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眼睛倒是又圆又清澈。 她穿件短袄套了比甲,下身着条嫩鹅黄马面裙,只看着便娇俏。 「听说宁定楼要盘点估清,所以专程来看看。」 耿承安扶着桌子嗤笑:「小丫头也来看我笑话?」 「看吧看吧。」耿承安破有些自暴自弃,「偌大个酒楼,挤个小店,却没能算准把自己赔进去?哪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痛打落水狗怕是也没如此过瘾。」 「耿老板不必多虑。」秋斓弯弯眉眼,「我当真是来找您谈生意,只想问问这宁定楼估价,您要几何?」 耿承安一愣,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你问这个?这怎么可能?」 「鼓街东头的冷战打了这么久,本就耗得是谁的财力雄厚,我是失算,只想着你们赚的少,成本也低。却忘了我这宁定楼底力雄厚,却也经不住这么流水似的亏本,故而差了那么一丝一毫我就先倒下,我无话可说。」 他嗓音里带着难以掩去的诧异:「如今无论如何也该当是两败俱伤了,你们怎么还有钱?」 秋斓轻笑:「耿老板,叫您笑话了,我们家店是不会从鼓街东离开的。」 「虽然家里店不大,但积蓄还是有一些。您这宁定楼就是不估清,我们再开一年也还是绰绰有余。」 「何况您开的是大酒楼,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一楼本就是捎带着,和我们这种路边的小店不一样。宁定楼选降价挤兑我们家的时候,便已经输了。」 「这地租一年要上百两。」耿承安的下巴差些要掉在地上去,「原来你们一早就知道宁定楼这两文钱抄手卖不久?」 「可笑,可笑,我还一心想着让你们搬走,不想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知道,我们本够不上耿老板来专门为难,您不是故意要为难我们家。」秋斓正正神色,「只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意思。我想着这鼓街东头总要和和顺顺把店开下去的。」 耿承安轻叹,小关氏早已是不闻不问。他本还有机会自认倒霉,败只败在他贪,他舍不得赔进去的那些钱,还想着秋家的小店撑不久,谁知是错的一败涂地。 他多年赚得盆满钵满,早已生了傲心,事到如今终发现生意还是该本本分分做的。 归根到底,于食客而言,他终究不过一个开酒楼的。 饭若是吃不舒心,人心自然就散了。 秋斓看着耿承安又道:「只是我们眼下一时拿不出千八百银两来,不如您收我们三百五十两正锭,伙计我们留一些,您也还留着做老板,只把管事的权利让渡一半出来,我们每个月五五分成。」 耿承安被眼前的秋斓惊了一次又一次:「我挤兑你们家,让你们家亏了钱了,你还让我留着?要跟我一起做生意?」 「您在鼓街东头做了这么久的生意,谁还比您更熟?挤兑归挤兑,日后便是一道儿的人了,自然要请您留着,您总不能挤兑自己的生意。」秋斓轻声说,「您若是去意已决,那我还有另外的法子。」 「我们只管签张契画个押,找人做了见证,余下的银两按每月一分利息算,和三年给您还清。」 「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其实很敬耿老板的,才一到鼓街时,我便望着宁定楼,想着做个和耿老板一样有本事的人。」 「我只想好好做生意。」 耿承安的手微抖了两下。 眼前的小姑娘看着还不到十八岁,心中却条条分明,心胸更是宽广,一下子衬得他这四十多岁几能当爹的大老板成了小家子气起来。 「我阿爹还要多费时间习书科举,真要操持个酒楼,还得有您这样见多识广能顶事的,我们方才安心。」 「我是真心实意来与耿老板相谈,您若是想好了……」秋斓一番话说得有里子有面子。 「不必再虑了。」耿承安大手一挥,径直起身对着秋斓作个揖,「日前是耿某多有得罪,承蒙小老板娘不弃。」 「日后便如你所说,五五分成,只要这宁定楼里还有我的一席之地,我便不再多言。」 秋斓没想到耿承安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时也喜出望外:「多谢耿老板成人之美。」 耿承安却摆摆手:「我做了一辈子生意,竟还不如你一个小姑娘开阔,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