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横生》 第1章 第1章 蹭饭法学院许教授家的门铃,是人人都耳熟却叫不出名字的“致爱丽丝”。当这门铃又一次被人有气无力地按响的时候,许教授一阵头痛。他刚刚做完一个案子,好不容易在家里补了整天觉,正准备晚上去“blumoon”去勾搭几个纯良的小帅哥,门铃却催命般响了起来。他不耐烦地从猫眼里扫了一眼,很好,视野里是一块半透明的喜羊羊贴纸,这只羊角上还戴着两只粉红色的袜子,估计还是只母羊。许大教授带着无限怨念拉开了防盗门,门外蹲着一大一小,大的脸色苍白眼角上吊如同水鬼,小的倒是粉嫩可爱,正听话地揉着小肚子,手上还攥着一把喜羊羊的贴纸。许教授理也不理大人,俯身下去询问小的那只:“宝宝,为什么揉肚子啊?”陆嘉明宝宝一脸纯良地抬起头来,他长得不像他爹,包子一样粉嫩的脸上长着一双猫眼,抿起唇嫩嫩地说:“爸爸说,揉揉肚子就不会饿了。”许煦顿时正义感爆棚,瞪了蹲在地上的另外一个人一眼,伸手抱起宝宝往屋子里走:“别管你爸,叔叔给你做好吃的。”话是这么说,许教授在顺手关上防盗门的时候还是留了一条小缝,往饭厅走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某大只生物气若游丝地蹭了进来,倒在沙发上,像棵蔫了的花,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活该!”只是这声活该,更像是说给他自己的。给宝宝先打了个蛋汤暖胃,刚盛好汤,就看见宝宝迈着两条小短腿拿着专门给他准备的小勺子跑到了躺在沙发上装死的那个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推他:“爸爸快起床,许叔叔做好吃的了。”躺在沙发上的某人眼角斜挑,眼睛刚睁开一半,扫一眼只放了一碗汤的桌子,又闭上了眼睛:“我要吃红烧鲤鱼、八宝填鸭和红酒烩鹅肝。”许煦冷哼一声,一把拉开冰箱:“只有鹅肝和青菜,你爱吃不吃。”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动作熟稔地把鹅肝从冷藏室里拿了出来,用红酒腌好,同时用几个巴掌大小的陶碗将早已淘好的香米装好,放入适量的水,小心翼翼地放入已经开始沸腾的蒸锅里,等米饭将熟的时候将炒香的腊肠拌上切碎的前天做鱼剩下的紫苏叶盖在米饭上,盖上蒸锅,香油渐渐渗入米饭,每一颗米粒都变得晶莹剔透,喷香且有嚼劲,光是香味就让人垂涎……许煦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回头扫了一眼那只躺在自己沙发上的吃货。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担当起了这个混蛋的专职保姆了,即使是早已订婚的未婚妻,除了在不多的几个纪念日,也很少享受到自己的厨艺。倒是这家伙,三天两头就拖家带口地往这里跑……宝宝喝完了汤,正用勺子挖自己碗底的蛋花,桌子是去年和宛宜一起去买的,椅子也是硬邦邦的高背椅,宝宝坐着有点矮了,手短,小脖子伸得长长地,手背上一用力就是四个窝……算上今年,沙发上睡着的那个吃货已经半只脚踏进三十岁的门槛了。如果不是怕随便给他找个女人宝宝会受委屈,自己也要提着陆之栩去相亲的,宝宝才三岁,成天饿得跟猴子一样算是什么回事。第2章 妖孽陆之栩c大的医学院,在整个华南地区都是享有盛名的。医学院的大部分学生,都有机会竞争到本市一间全国闻名的医院里的实习名额,而这家医院的医疗技术和薪资水平在全国都是排得进前三的。所以无论是想出国的高材生还是想混日子等嫁人的女护理专业生,都对医学院趋之若鹜,相比之下,其他专业反而显得逊色了。很不幸,陆之栩就是c大的一个“其他专业的教授”,教法学的,这学期他开了一门选修课:刑事诉讼法与日常生活,排第二,而且上课时间在周五晚上,和医学生周二周四晚上的解剖课并不冲突,学校选修课的顺序是医学院先选,校方的理由说主要是因为医学生的课比较满,时间不方便,怕他们选不到合适的课。其实就是典型的专业歧视。本来,陆之栩对这些歧视不歧视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虽然他是个教法学的,但是被许煦认为是“像封建社会的财主婆压迫农民一样压迫他人”可没有什么多余的正义感。但是,如果这件事影响到了他的利益——哪怕只是头发丝那么大小的一丝丝,陆妖人的地主婆本性就要发作了。虽然他平时都是一副衣冠楚楚戴金属框眼睛穿hugo boss小西装的禽兽状,但是,他的伪装只持续了三周。第一周点到,好,全员到齐,只有一个人请假的,据说是打了自制的生理盐水结果过敏了,陆教授表扬了一句“医学生的探索精神很不错。”,和学生相安无事到下课。第二周点到,不错,十七人请假,十多个人没有假条,点到也开始混乱,出现代点名的高发地区,陆之栩眼镜后面精光一闪,面色平静地上完了课。第三周点到,情况开始变差了,上课途中有人迟到不说,竟然还有“张亚花”这种名字是一个粗犷的男声答道的,陆之栩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下即使满员都空了一半现在更可以跑马的阶梯教室,唇角勾出一个微笑:“很好,看来我们学校发给老师的挂科指标还是很有存在的必要嘛!”坐在前排看医学书的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颤,其中一个怯生生地举起手来:“老师,学校规定,选修课挂科率不得超过10%”这样啊,陆之栩托腮沉吟,下面的女生似乎可以隐约看见他头上缓缓冒出一对红红的尖角。这节课,陆之栩只随便放了几个案例的幻灯片让学生抄,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到门口晒太阳,唇角不时浮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教工处来检查老师上课情况的小年轻当年是上过他的专业课的,看到这情形第一反应是脚软,差点上去跪地三呼主子饶命,反应过来之后立刻逃得远远的。凭他在陆之栩手下苟延残喘四年的经验,陆妖人露出这个表情的话,一般又要祸害人了,祸害的范围视他嘴角上扬的弧度而定,一般只殃及九族,如果像今天这样上扬的话,一般就是……2012的级别了。一周之后,2012开演。这周的选修课上,来的人更少了,堪堪将正中的十人座位的前三排填满,而且这些人大部分还是看了校内网上的一个帖子而来的——关于这个帖子,我们以后会做详细介绍。陆之栩看了一眼手上的二百人名单,又看看自己背后的大屏幕上正自动放映着的幻灯片,笑得更开心了。他本来就是五官生得漂亮的人,这一笑更是精彩,前几排的女生都红了脸。那时候她们并不知道,一周之后,她们再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几乎哭得出来。第3章 愤怒的小鸟一周之后,因为陆之栩在前一节课就打过招呼说要考试,所以这次的选修课,教室几乎是满的。陆之栩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姿态各异的一张张脸,忽然想起一个老掉牙的比喻,“学生们是嗷嗷待哺的小鸟。”他在心底冷笑了一下。现在这世道,小鸟都会挑食了。“各位同学,相信你们都是为考试来到这里的,这样,我这里有一套试卷,你们做完了我这门课就算提前过了,刚好我也和教导主任说好了,这学期我只上十三周课。”陆之栩说完了这段话,就站在讲台边,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看着欢呼的学生。试卷很快就由几个班长分发了下去。天知道,陆之栩生平最喜欢看的,就是别人从天堂掉进地狱的表情,他在这一方面的积累不可谓不丰富。这么多人一起下地狱的场面,实在是太壮观了。他享受地听了一阵两百多个人的哀嚎,戴上耳机,把他从教导主任那里顺来的笔记本和教室的扩音器连在了一起。尖锐的机械海豚音席卷了整个教室。十秒钟后。陆之栩摘下耳机,满意地发现,整个教室一片死寂。 第3章 那女孩子还要说什么,被夏宸打断了。“下次和人玩真心话大冒险之前,先要确认下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夏宸这样说道,眼睛却看在对面正坐在对面正看着这边的ruby:“顺便说一句,我叫夏宸。”那女孩子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被人算计了。夏宸这名字她早就听过,和她同寝室的一个女生当年就喜欢过他,说过他性格彬彬有礼,却不怎么理人。被打发过来朝他问电话只有丢脸的份,她不是不知道ruby看不惯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个穿着lee的黑t牛仔看起来并不像什么富家子弟的青年就是夏宸。她并不知道,夏宸穿着这样简单的衣服,并不是为了昭显平民化——除了像这个女孩子一样的新客人,这间酒吧的熟客基本都认识他。他之所以穿成这样,是因为他要去学校上课。而他在这个时间回学校,是为了去上一个人的课。而且,是选修课。第6章 爱情咨询夏宸认识陆之栩的过程,非常的戏剧化。他其实不经常上课,c大虽然以严谨治学出名,但是也不乏一些常年考交补考费买学分的人。夏宸在大一的整整一年里都属于这种状态,直到大二上学期,他上了一堂选修课。准确来说,是替同寝室的一个男生上了一堂选修课。夏宸留在寝室的时间并不多,男生之间虽然不会像女生一样明显直接地攀比,但像夏宸这样的家世被人孤立是意料之中的事。学校的bbs上常常流传他又穿了哪个国际品牌高级定制的成衣,或者是今天他又开着那辆昂贵的跑车来上学,甚至连他的车牌都被八卦过无数次。即使他想要“融入”所谓的寝室集体,别人也未必会接受。但是,夏宸自己对这件事,并不在意。早就在家族内部的倾轧中锻炼成人精的夏宸,早就看穿,这群医学院的高材生中所谓的交情,连人脉都算不上。所以那天那个倒霉的学生因为闹肚子而不能上陆之栩的选修课,央求同寝室的另外两个男生帮忙点到,却被人避瘟疫一样避开——陆之栩对代点到的处罚相当严。而且他早就以“医学院的学生装病太容易”而不接受请假条。就在那个男生欲哭无泪的时候,一直坐在一旁低头玩iphone的夏宸忽然来了句:“教室在哪?”那男生茫然:“啊?”“你不是要人去点到吗?”夏宸头也不抬,手指迅速地在屏幕上把几只水果砍成了十多块。那男生比看见陆之栩批准了他的请假条还惊讶:“呃,你要去?”夏宸抬起头来:“那算了。”“别别别……”那男生手忙脚乱地找来纸笔:“二教五阶,你知道去吗,要不要我给画个地图。”……夏宸就这样遇见了妖孽陆之栩。两堂课,加上课间休息一共是一百零五分钟,夏宸去得晚了,坐在整个教室的中前排,整整看了他一百零五分钟。他几乎听不见后座女生在低声议论自己,他也忘了晚一点和卓洛有约,他一直坐到了最后一分钟。然后提问的人潮涌上来,一堆女生把陆之栩团团围住,夏宸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出门之后打电话取消了和卓洛的约定。他需要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首先选择的咨询对象,是他的堂叔夫陆非夏,在家族里他之所以还能拥有一席之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和这个堂叔夫关系匪浅(关于什么是堂叔夫,后文会详细介绍)。陆少尉在听完了侄子的倾诉后,给出了适度的建议。他说:“喜欢男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你看我就喜欢男人,夏知非那个死人脸也喜欢男人,你看你那个古板爷爷天天抛下你奶奶去他老战友家下棋,说不定也喜欢男人……”夏宸在陆少尉把夏家所有男人都拉进gay圈之前及时地阻止了他,保住了众多长辈的清白。然后抹了一把冷汗问道:“但是我不确定……”“你嗑药了吗?”陆少尉语出惊人。夏宸脸上出现三条黑线,连忙撇清自己:“我从不嗑药。”“那喝酒呢?”“我很自律。”宸少带着三条黑线询问:“你是在替堂叔套我的话吗?”陆少尉在电话彼端“嘿嘿”地笑了两声,抓过一边的烟盒抖了支烟出来,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小宸,你今年都十九岁了,我在十九岁的时候早就把你堂叔先xx再oo翻过来再xxoo了,郑野狐那混蛋早就把林尉从东北军区弄出来了,你走在前辈的后路上,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不要大意地上吧,儿子!”夏宸可以想象在发表完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后,那个流氓样的堂叔夫怎样豪迈地挥了一把手。然而,就在他想要再进一步咨询的时候,电话那端似乎出了什么意外,在一阵杂乱的窸窣声之后,传来了嘟嘟的忙音。-电话的这一端,因为忘了手机回家拿而听见陆少尉那番慷慨激昂演讲的夏少将,抽出皮带把陆少尉双手反绑在背后,扒下他闲闲地挂在髋骨上的迷彩裤,在陆少尉带着不少违禁词语的怒骂声中把他先xx再oo然后反过来再xxoo,在律动的间隙中捏住他汗津津的尖下巴,薄唇勾出一个坏笑:“再说一遍,你在十九岁的时候已经被怎样了?”第7章 嘉明夏宸同学人生第一次恋爱咨询,因为咨询对象的不靠谱而无疾而终。好在宸少也不是经常依靠别人的人——他已经孑然一身地学会了怎样在家族里生存,也照样可以学会怎样得到自己想要的人。夏宸是一个危险的人——语出《卓洛语录》。夏宸确实是一个危险的人,他很快就得到了陆之栩的课表,然后开始着手转院。对普通学生来说比较困难的事,因为身为学校最大投资方的夏家人的身份,而分外顺利。等到第三天的下午,夏宸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陆之栩任教的最优秀的一个法学班上。班主任是许煦,他带领一堆中国法律界的未来俊彦对这位穿着lee的牛仔裤和纯色polo衫的新同学表示了欢迎,远离了因为女生多而特别八卦的医学院,夏宸在这个班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只是夏家人出色的相貌有点引人注目而已。夏宸就这样迎来了陆之栩的第一堂课。和选修课的课堂风格完全不同,如果说陆之栩在选修课的上课风格还是风清扬一样的世外高人的话,他上法学院的课就完全是东方不败一样了,讲课的风格凌厉不说,也完全没有照顾落后者的意识,夏宸第一次觉得上课也是一件需要动用全部脑子的事,下课后他抱着笔记准备上去问问题,却惊悚地发现法学课上提问的学生比选修课只多不少,而且个个都是男人。他仗着体格把这堆读法典读得身体虚弱的书呆子挤到一边,冲到了陆之栩面前。陆之栩戴着金丝眼镜,一双狭长眼上吊着,轻飘飘瞄了夏宸手上的刑事法一眼,说:“不理解第三方参与的限定?”夏宸掩饰了内心的惊讶,点头。“这个问题我在印给你们《最容易理解错误的一百个概念》上详细解说过,”陆之栩细长苍白的手指抵着额角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在一百零四页第三行开始。你是新生吗?” 第5章 “你爸爸痴迷武学,为了修炼葵花宝典已经自切‘哔’,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吧……”许煦一脸微笑地说完,偏头躲过陆之栩砸过来的一本教案,作深沉状道:“陆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弥陀佛……”回答他的,是陆之栩百忙之中竖起的一个中指。许煦抱着宝宝在走下了台阶,正是十月,c大到处种着桂花,还没全开,阳光照在打了蜡一样的深绿叶子上,流光溢彩。远远地还能听到宝宝嫩嫩的声音问:“叔叔,‘哔’是什么呀?”第9章 水果哥哥夏宸再遇见陆嘉明宝宝的时候,已经是离第一次遇见快一周的时候了。夏家的家教颇严,一般都不允许小辈一边走路一边吃东西,所以夏宸是提着一袋早餐往教室赶的。他在路上遇到了正坐在花坛边上晃悠着两条腿的宝宝。陆之栩的眼光向来不错,宝宝身上穿的是小熊之家的牛仔背带裤和米白色的小衬衫,下面穿着棕色的小皮鞋,还有到膝盖的条纹长袜。一双猫眼半眯着,像个欧洲的小绅士,惹得过路的几个女学生迈不动步子,拿出相机不断地拍。但是慑于东宫太后的威仪,不敢上去堂而皇之地调戏他儿子,只敢远远看着。“水果哥哥……”宝宝一看见夏宸就用嫩嫩的声音叫道。夏宸茫然,不知道自己这个绰号从何而来。于是,就有了以下的对话:“宝宝,为什么叫我水果哥哥?”“因为你切水果好~厉害啊!”陆嘉明宝宝夸张地比划道:“爸爸好生气……”“你爸爸为什么生气啊?”宸少出于某种不纯洁的目的,对陆嘉明宝宝的父亲大人的情绪有很浓厚的兴趣。宝宝小心翼翼地往左右看了两眼,才神神秘秘地凑到夏宸耳边,对这位‘水果哥哥’告密:“因为爸爸打不到十万分,爸爸喜欢砍炸弹……”夏宸听得满头雾水,正思索间,只见宝宝大睁着一双猫眼,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看着夏宸手里那个装早餐的袋子,小嘴一撇一撇地,是在……咽口水?夏宸无语。“宝宝,你吃了早餐没?”宝宝低下头,抓着自己的背带不说话。他年纪还小,性格却和陆之栩有几分相似。夏宸对付小孩简直小菜一碟,故意装作生气状:“宝宝是不是和不听话的小朋友玩到一起,所以不肯吃早餐了?”陆嘉明宝宝仍然扭着自己的背带,眼睛里却悄无声息地蓄积起眼泪。“爸爸忘了……”虽然是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夏宸却听清楚了,顿时更加无语。吃早餐都可以忘了吗?夏宸早上的课都是选修,又不是陆之栩的,他没准备在法学课之外多用功夫,自然是可去可不去。他早上图省事,直接买的kfc的油条和可乐,都不怎么适合小孩子的胃。所以他逃了课,带陆嘉明宝宝去了学校食堂,三楼是员工食堂,比学生食堂要贵上一倍。但是东西也确实比学生的要干净,味道也不错,夏宸问清楚了宝宝的口味,给他要了一碗瘦肉粥,宝宝看见窗口里裹着萝卜丝的海苔卷做得十分漂亮,虽然没有直接要,但是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窗口不放,夏宸无奈,给他要了一个,但实在是太油了,又要了一杯热水来。窗口卖花卷的大妈大概以为这个面相俊美的青年这么年轻就有了儿子,一直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而与此同时,陆之栩正在自己的办公室聚精会神地对付水果忍者,正砍得起劲,门忽然被一脚踹开,温文尔雅的许boss进入狂化状态,朝他怒吼道:“陆之栩,有人告诉我,你儿子丢了!”“嗯……”陆妖人利落地砍掉一只橙子,漫不经心地道:“那你找到没有?”“找到了我还来告诉你?!”许煦愤怒地吼道。陆妖人抬起头来,神色冷静地看着他。对视半分钟后,许煦无奈道:“好吧,有人看到他在员工食堂和我班上的学生在吃早餐。”陆之栩埋头继续游戏。再过了十秒钟,许大主任的怒吼声响彻整层教学楼:“陆之栩你他妈的又不带宝宝吃早餐!”第10章 年下男没人比许煦更清楚,在跟随陆之栩忍饥挨饿那么多年之后,陆嘉明宝宝已经沦落到一顿早餐就可以骗走的程度。但是当他走进员工食堂,看见不远处一副其乐融融模样吃着早餐的一大一小,他仍然无法控制地一阵头疼。紧接着,他发现了夏宸和以往的那些爱心泛滥的女学生不同。他照顾起宝宝很细心,用瓷勺子把粥一口口吹凉了喂宝宝,自己的早餐放在一边都没动。难得地是他还知道用热水把海苔卷里的油撇清再喂宝宝,照顾宝宝的肠胃。“老师。”看见许煦,夏宸打招呼。“嗯,我是替陆老师来接宝宝回去的,谢谢你了……”许煦一面说话一面打量着夏宸。对这个班上新转来的学生,他了解不多,毕竟他只是个挂名的班主任,事都交给班干部在管。只知道这个人原来是医学院的,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转到了这边来。“我今天不打招呼就把宝宝带过来了,老师急坏了吧。”夏宸给宝宝喂着粥,看了许煦一眼。许煦眼前闪过那个姓陆的妖人埋头与水果奋战的样子,觉得有点尴尬。“那个,没事的话,我把宝宝带回去了,今天谢……”许煦说着例行公事的道谢的话,眼角余光扫过夏宸身上都是平民品牌的衣物,忽然有了个主意:“我想还是让陆老师跟你当面道个谢吧。”夏宸求之不得,表面却仍然淡淡地:“不用了吧,不是什么大事……”“还是道个谢吧,不然他心里也过意不去。”许煦坚持,在心底唾弃自己的演技——陆之栩会过意不去?才怪!他蹭了自己这么多年的饭,还不是照样心安理得。“那好吧。” 第7章 皮肤白皙手指修长的青年拿起一只虾,放平,在虾背上划了一刀,轻车熟路地将虾线挑了出来,然后摘了虾眼睛后面,放在盘子里。夏宸轻松地料理了四五只虾,看见自己的班主任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勾着唇角笑了:“怎么了,老师?”“你……”许煦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会做饭?”“会啊。”夏宸淡然答道:“我父母去世之后,跟着姥爷过,做饭都是姥爷教的。”许煦无意识踩到雷区,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家里情况。”“没关系。”夏宸并不介意。不过,许煦所以为的他的“家庭状况”,显然和夏宸真正的“家庭状况”有很大差距。夏宸是根正苗红的太子党,他祖父是当年国内第一批将领,比郑野狐家也不遑多让,他父亲是小儿子,最早的一批太子党,当年被人称为夏衙内。他母亲的家庭却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他姥爷是个作家,身上一股子老派文人的习气——平生最推崇袁枚,玩古董,玩鼻烟壶,收藏字画,在美食方面还是个大饕,那时候北京的不少老字号的饭店都请老爷子题过词……而许煦心中所想的故事,肯定是十分辛酸的。夏宸知道许煦误会了,却丝毫不准备点破——他不喜欢骗人,但有些事,既然别人不知道,他也不会主动说。其实他的身世在医学院早就传开了,但是法学院这边却没多少人知道,他并不准备点破。毕竟,一个“玩世不恭”的太子党,和一个父母双亡和姥爷一起过日子的家境平凡的学生,哪个更容易接近陆之栩,是显而易见的。既然知道夏宸精于厨艺,许煦也就不担心他帮倒忙了,专心准备自己的菜,夏宸帮着料理了虾,问许煦要了点枸杞,开始炒西芹百合。他菜刀一上手,许煦才知道他刀工有多好,炒百合的西芹要切得厚,还不显刀工,但是用来配鱼的西芹片他切得薄如蝉翼不说,剩下的几个西芹头,他竟然拿在手里,三下两下,雕成了一朵绿玫瑰。许煦看得怔了,夏宸微笑:“以前在饭店打工的时候学的。”许煦看他的眼神,顿时变成了看一个坚强励志勤工俭学的少年的眼神。夏宸确实没有说谎,他替他堂叔夏知非在cbd附近新开的酒店打过工——当老板也算打工,反正夏知非最后包了个红包给他。第13章 危险夏宸同学很厉害。夏宸同学知道百合炒之前要先在沸水里汆烫,十秒钟捞出,动作敏捷。夏宸同学知道在沸水里加一点白糖百合会更清甜,夏宸同学知道白灼虾用糖代替盐会更鲜美,夏宸同学还知道在用来红烧的鱼身上打十字花刀,夏宸同学更知道炖鸡在出锅之前才抹盐,这样肉才不会变老。c大法学院教授许煦同志,深深地受到了惊吓。在饭桌上,夏宸炒的西芹百合受到热烈欢迎,清爽可口,连向来不喜欢吃西芹的陆之栩也在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之后完全沦陷,许煦颇郁闷地看了夏宸一眼,后者仍然笑得无比淡然——他的西芹百合是当年在杭州知味观学的,虽然大部分人都只知道知味观的点心,但是素有“知味停车、闻香下马 ”之称的知味观,有些菜品还是不错的。宝宝毕竟是长身体的时候,对白灼虾很喜欢,夏宸就洗了手替他剥,剥出小山一样的一堆虾壳,连许煦都有点过意不去了,陆之栩还是视若无睹。吃完饭,许煦在厨房里洗碗,夏宸带着宝宝洗了手,两个人一起坐在地板上玩拼图,陆之栩拿着个碟子端着几个小番茄,靠在冰箱上,一边吃一边看许煦洗碗。“小幺,我跟你说个正事……”“什么事?”陆之栩拿着个形状不规则的小番茄嫌弃地看了半晌,漫不经心。许煦在围裙上擦干了手,靠在流理台上,神情颇认真地看着陆之栩。“我问你,你相亲的事,有着落了没有?”“没啊。”陆之栩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你找保姆的事,有着落了没有?”“保姆不是你帮我在找吗?”陆之栩作无辜状。许煦顿时一阵无力:“好吧,是我在找。但是现在找一个好保姆有多难你知道吗?一听说有小孩就走了一半,带小孩的不包做饭,会做饭的就不肯带小孩,更别说她们饭做得也就一般,连饭馆里的都比不上,你肯定不乐意吃……”眼看陆之栩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连忙安抚道:“当然,我现在想到了一个办法。”“什么办法……”陆之栩拨弄着碟子里硕果仅存的几只小番茄。“那个叫夏宸的学生挺细心的,而且他们班今年的课也不多,难得的是宝宝喜欢他,所以我准备让他帮你照看宝宝,而且他还会做饭。”“宝宝我自己上课可以带着,不用别人带。”陆之栩抬起了眼睛:“至于做饭,确定一个二十岁不到的男孩子知道什么是做饭吗?”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全睁开的,看起来十分倔强。“他做的菜不错,你刚刚吃的那道西芹百合就是他做的。”许煦耐心地试图说服他,压低了声音道:“而且他家庭条件不怎么好,也在打工,你不如让他住到你家里帮忙带宝宝,我看他挺喜欢宝宝的,对宝宝照顾得也不错。”提到宝宝,陆之栩态度也沉稳下来,他瞄了一眼正坐在客厅玩拼图的一大一小,宝宝坐在夏宸怀里,从陆之栩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夏宸修长的背和他窄瘦的腰身。两个人不时发出笑声。明明是无比和谐的画面,陆之栩却隐隐地觉得危险。也许自己的疑心病最近又加重了吧。陆之栩这样想着,转过头来,迎上许煦期待的目光。“可以试试,你问下那个男生的意见吧。”第14章 家政“夏宸同学,你最近在做兼职吗?”面对着许煦的询问,夏宸的反应十分淡定。“最近没什么兼职。”——上次跟卓洛赛车赢的钱还没花完。“我看你也挺喜欢小孩的,不知道对于家政之类的兼职你有没有兴趣?”许煦斟酌着措辞:“当然,不是真的家政,就是照看一下小孩,顺便做点饭,男孩子也可以胜任的。”夏宸眯起眼睛。他隐约猜出端倪,如果自己运气够好的话,许煦这是在……替陆之栩牵线找家政?但是为了避免贸然答应结果被介绍去别人家当保姆,夏宸十分保守地答道:“宝宝很可爱,我当然喜欢。” 第9章 别墅内部装修得很漂亮,有点维多利亚式的意思,复式楼,客厅前方是餐厅,隔着有玫瑰花和小天使纹路的玻璃槅门,楼梯从客厅左侧上去,因为家里有宝宝的缘故,楼梯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原木楼梯,而是米白色的大理石楼梯,上面铺着羊毛地毯,客厅灯光柔和,米色真皮沙发,右侧的一大一小两间卧室门口之间,摆着一棵巴西木。陆之栩自顾自把钥匙往玄关处的鞋架上一扔,一边进门一边拖了小西装,指示了两句:“你的卧室在楼上,两间客卧,你随便选一间。你卧室旁边的是影音室,在里面选个电脑摆到你卧室,我家里没有电视机。”夏宸还没回答,陆boss已经解开了衬衫衣领,趴在沙发上装死,宝宝的白熊公仔棕熊公仔全被他挤到了地上。许煦有点无奈地打圆场:“小宸,我先帮你把行李提上去……”夏宸朝他微笑着,两个人一起往楼上走,夏宸走在前面,刚踏上楼梯就停住了。他侧过脸,看着那间小卧室。凌晨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下来,此刻万籁俱寂。有细微的、嫩嫩的声音,从那间小卧室的方向传来。宝宝趴在自己卧室的门上,如同等待遇到革,命同志的红军一般,欣喜而迫切地叫着:“水果哥哥!水果哥哥!你来了!!!”第16章陆之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了。他是被自己刚刚请回家的那个“学生保姆”摇醒的。夏宸穿着一件宝蓝色的t恤,弯下腰去,拿开宝宝恶作剧地压在陆之栩身上的十多个拳头大小的公仔,轻轻摇醒陆之栩。陆之栩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一张英俊的脸,恰到好处的高鼻,形状优美的薄唇,还有十分漂亮的一双眼睛,皮肤因为宝蓝色的衣领而显得白皙,十分年轻,也十分友善。“老师,早餐弄好了,你吃了早餐再睡吧。”夏宸低声说道。陆之栩眼神涣散地在沙发上趴了一会儿,艰难地抬起眼睛,看见饭厅的门大开着,宝宝穿着毛茸茸的连体睡衣坐在椅子上,一手抓着个大勺子,另一手抓着个黄澄澄的球状物,正惬意地摇晃着小腿。陆之栩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攥着沙发背爬了起来,一把抓起自己先前扔在地上却被夏宸叠好放在沙发上的小西装,朝楼上走去。“苏打饼和奥利奥在厨房上面的柜子里,巧克力和麦丽素之类的在流理台下的柜子,水果糖和奶糖都在茶几下面,干果在拉篮里,冰箱里有牛奶和水果……要是这些宝宝都不肯吃的话,你带他去云中楼吃水晶烧卖和蛤仔粥,钱在花盆里。”夏宸听着这一系列的“交代”,面不改色,跟在陆之栩后面,微笑着道:“老师还是吃一点东西吧。”陆之栩随意地摆了摆手,准备去卧室,大概是良心发现,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过分,伸手从夏宸手里的小碟子里抓了一个黄澄澄的团子,一边吃一边走,走出三米之后,忽然退回来,又抓了一个。夏宸站在原地,笑得眼睛弯弯。今天早上时间有点仓促,只来得及最后烤了几个虾仁馅的南瓜团子,做了海鲜粥,还好小区超市里面的东西挺新鲜,中午的话,做红烧排骨做主菜吧,另外的话,海带和鲫鱼都不错,藕片的话,就做凉菜吧。陆嘉明宝宝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水果哥哥笑得像个狐狸般,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也笑了。-小剧场:夏宸整理餐具的时候,发现了种类繁多的勺子。看来都是给宝宝用的,对比着厨房里那套近万元的刀具,显得有点诙谐。夏宸站在厨房里,探出头,问正盘腿坐在饭厅椅子上看儿童书的陆嘉明宝宝:“宝宝,家里怎么这么多勺子啊?”宝宝刚刚享用了一顿鲜美的早餐,已经深刻认识到“跟着水果哥哥走有肉吃”这个真理,于是毅然决然地舍弃了趴在客厅晒太阳的最佳时间,坐在饭厅里“陪”水果哥哥做饭。听到询问,连忙答道:“我知道,都是爸爸和许叔叔买的。”夏宸脸上挂上三条黑线——我难道会以为是你爸爸捡来的吗。直到很久之后,夏宸才知道那一大把勺子的来历。在很久很久以前,宝宝用的是最经摔的塑料勺子。但是,许煦教授在博览新闻之后,提出异议:有新闻报道称市面上的很多塑料制品不合格,在高温下回释放有毒物质,对宝宝身体不好。于是,宝宝换上了易于清洗的瓷勺子。然而,半个月后,许煦教授又提出了异议:又有新闻报道,市面上的陶瓷制品上的釉有很多重金属超标……于是,宝宝开始用“最自然”的木头勺子吃饭。后来,许煦又提出异议:新闻还报道了,许多木头勺子出厂时消毒不合格……最后,忍无可忍的陆之栩将许煦暴打一顿,并且拍板决定:三种勺子轮流使用,一三五用瓷勺子,二四六用木头勺子,星期天用塑料勺子。小剧场完。第17章夏宸系着围裙,站在流理台前,用料酒和香料将排骨腌好,脱下手套,开始切藕片。宝宝反趴在饭厅的椅子上,小下巴枕在椅背上,嫩嫩地问:“水果哥哥,你在干什么啊?”夏宸手下动作不停,一片片厚薄均匀的藕片从刀下塌出来:“我在切藕片啊…”夏宸的刀功是自己做菜练出来的。他妈还在的时候就说过,他简直像极他姥爷,都是凤凰舌头,对吃的东西挑剔的很,他小时候他妈炖骨头汤,用刀背敲裂骨头,文火慢炖,冬瓜都化在汤里,那汤鲜美无比,浓得沾唇。得过茅盾文学奖的才女亲操窠臼,洗手做羹汤,那味道自然不同寻常。以至于她不在了之后,剩下的一老一小完全看不上保姆做的饭菜,没奈何,文学界的泰山北斗李老爷子亲子下厨,给宝贝外孙做宋词里的莼菜鲈鱼羹,引得李祝融天天往那跑。等到夏宸大一点,就自己学做菜了。宝宝得到答案,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爬小来,一落地就迈动着小短腿朝陆之栩的房间冲过去,如出膛的炮弹般跳上陆之栩的床,重重压在他身上,大喊道:“爸爸快起床,看哥哥切水果!”陆之栩在梦乡中遭受如此重击,险些一口血喷出来。气若游丝地问:“切什么水果?”宝宝兴奋得眼睛发亮:“切‘o’片!!”“什么片?!”“o片!”宝宝无比兴奋。陆之栩扶额,放弃与宝宝继续交流的打算。倒下去继续睡。 第11章 夏宸无奈:“抓小虫子会被咬的哦。”“我才不怕!”宝宝挺起小胸脯:“我要抓虫虫给爸爸玩。”真要抓个虫子回去,两个人都会被陆之栩打死的吧……夏宸脸上挂着三条黑线。宝宝终于找到虫声的来源,是在邻居家的一处蔷薇花丛下,顿时就要冲过去,夏宸赶紧拖住:“宝宝,小心有蛇。”宝宝大概也怕蛇,整个人顿时就像瘪了的气球一样,垂头丧气的,夏宸连忙哄他:“宝宝,我们也在院子里种花好不好,这样我们院子里也有虫子了……”“可是爸爸都在房子里,听不到虫虫叫……”宝宝还是蔫蔫的。“爸爸也会出来散步的。”“爸爸才不会散步,”宝宝垂着头:“爸爸好晚才睡觉,听不到虫虫叫……”夏宸隐约猜到,宝宝捉小虫子是想给每天晚上工作到很晚的陆之栩听,虽然知道宝宝向来懂事,但是这么聪明,却让人有点心疼。夏宸牵着宝宝绕着别墅区的中央花园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宝宝已经累了,夏宸抱着他回来的。在散步的途中,夏宸已经把陆之栩一天的作息时间问清楚了。“爸爸吃饭的时候起床……”吃中饭的时候起床,应该是十二点左右。“爸爸下午发呆。”陆之栩下午的时间应该是空出来的,但是今天下午没有发呆,而是在家里的影音室呆了一下午,早上的时候许煦带着夏宸看了影音室,陆家的影音室配置不错,隔音隔光效果都很好,蓝光投影设备,立体音设备,还有专门看电影的沙发椅都是一流品牌的。“爸爸晚上好晚才睡觉,海绵宝宝都睡了他还不睡。”据许煦说,原来陆家在客厅摆了电视,陆之栩担心宝宝看电视看到时下许多垃圾讯息,就没有摆电视了,买了成套的动画碟和自然探索节目碟给宝宝在影音室看。但是重播节目一般在午夜,可能是宝宝半夜找爸爸的时候发现他午夜还没睡。于是,当晚,夏宸同学顺利截获到了工作到半夜、来厨房找水喝的陆之栩。第20章陆之栩穿着件宽松的米白色长袖上衣,下面是条裤脚拖在地上的亚麻色裤子,头发墨黑,因为出了汗的缘故,发尾都沾在脸颊上,厨房的橙色灯光很温暖,他整个人褪去了白天时的锋利,看起来竟然有点迷糊。夏宸靠在流离台上,转头看着他,手上还拿着一杯水,脸上是逼真的惊讶表情。陆之栩像没看到他一样,游魂般从他身边飘过,在饮水机上倒了一杯水。夏宸眯起眼睛看着他。他很瘦,脸色惨白,大概是因为睫毛的缘故,眼睛的线条很深,眼尾上翘,吊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他眯着眼睛喝水的时候,嘴唇的颜色淡得几乎可以抹去。他的喉结很不明显,颈子的线条优美,简直像一把就可以掐断。这样一个人,他的妖孽,不在于刻意的做作,而是他从来没把任何人看进眼底。陆之栩喝完水,把杯子放下,转过头来看着夏宸。“睡不着?”大概是喝了水的缘故,他的声音都比寻常柔软很多。夏宸微笑:“有点认床,半夜醒来了,就来厨房看看。”“宝宝睡了吗?”陆之栩知道这个男生一定会去宝宝房间看看。“睡了,宝宝睡相很好,没有踢被子。”夏宸点到即止地道:“听说过两天要降温,宝宝去年的毛衣都小了,只有一件白色的针织衫还可以穿。”作为一个“家境贫寒”的学生,是不应该认识“gymboree”这种牌子的。“明天我带宝宝去买衣服,你也一起去吧。”陆之栩的手在杯子边缘上划着。他垂着头,目光落在流理台下面的柜子上。夏宸眯起了眼睛。如果没记错的话,流理台下的柜子,放的是巧克力和麦丽素吧。好像许煦也说过,某个厌恶甜食的人,唯一能接受的糖果,就是巧克力吧……但是,一个老师,半夜起来,在一个学生的注视下,吃巧克力,怎么看也不是陆之栩会做的事吧。“你不去睡觉吗?”陆之栩抬起眼睛,看着夏宸。他眼睛半睁的时候,眼角上吊得尤其明显,夏宸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险些就要说出“我就去睡了”这种话了。但是,他毕竟抵抗住了。他伸手挠着后脑勺,用一种稍微有点尴尬的声音说道:“其实我是有点饿了,想来厨房做个炒饭什么的……”正在长身体的十八岁男生,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在饭桌上斯文,却因为饥饿而半夜起来想做点炒饭吃,却被同样起来找吃的的主人堵个正着——可信度实在太高了。陆之栩“哦”了一声,拿起杯子,道:“不麻烦的话,替我也炒一份吧。”半分钟后,陆之栩坐在关了灯的饭厅椅子上,看着夏宸在厨房用三鲜汤剩下的食材炒蛋炒饭。确实是很英俊的男生,少年已满,青年未足,穿着充当睡衣的淡蓝色t恤,下面是白色镶蓝的球裤,穿着客房的拖鞋,长腿长腰,将火腿切片,瘦肉切丁,蘑菇切丝,从冰箱里拿出用保鲜膜蒙住的米饭,将油烧热,放入蘑菇和瘦肉,炒出鲜美香味之后放火腿,再放米饭,翻炒,掂勺,每一次动作都娴熟无比,让陆之栩看得有点出神了。炒饭端出来的时候,饭厅已经全部是那种鲜甜的香味了。“老师先吃,我去切个海带丝,光吃炒饭容易腻。”“不用了,坐下吃吧。”陆之栩阻止了他。夏宸也不坚持,伸手准备开饭厅的灯,眼角扫到陆之栩的眉头微微皱起,又将手收了回来。“老师不喜欢光吗?”陆之栩用勺子舀了一勺炒饭,送入口中,蘑菇和瘦肉的鲜甜顿时溢了满口,难得的是没有一点市面上卖的炒饭的油腻,而是味道刚好,陆之栩对夏宸的水准早有了解,也并不惊讶。 第13章 三楼左侧是caramel baby的旗舰店,里面有不少漂亮的针织衫,训练有素的女店员上来服务,看着夏宸年轻的脸,眼中有点疑惑。陆之栩不悦地挑起眉毛,用墨镜戳了戳宝宝,嚣张地道:“这个是我儿子!”宝宝对他捏扁一只兔子的行为记忆犹深,怯怯地往夏宸怀里缩了一下。宝宝才四五岁,还要家长帮忙穿衣服,陆之栩拎着衣服准备进去帮他换,宝宝有点紧张地抓着那几只兔子,可怜兮兮地看着陆之栩。连旁边的女店员都被他看得罪恶感爆棚,要不是陆之栩看起来不像个人贩子,别人都要怀疑宝宝是被他捡来的了。眼看着陆之栩眉毛一挑要发飙,夏宸连忙微笑着道:“老师,我带宝宝去试衣服吧。”陆之栩斜着眼睛看了夏宸一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把选好的衣服扔给了他。夏宸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搂着一堆衣服,进了试衣间。他把肉团子一样的小人往台子上一放,先把宝宝身上带着mickey头像的背带裤和棉衬衫都脱了下来,因为怕今天换衣服的时候宝宝着凉,他早上给宝宝在里面加了个毛茸茸的小背心。夏宸把针织衫的扣子解开,一边给宝宝穿衣服一边问:“宝宝是不是故意惹爸爸生气的啊?”宝宝专心致志地把几个兔子在台子上摆成一排,瘪了瘪嘴,没有说话。夏宸叫了几声,看宝宝还是不说话,在宝宝肚子上戳了几下:“宝宝?”宝宝怕痒,咯咯笑着,在台子上打着滚,四处躲闪。他毕竟是小孩子,不会记仇,又怕痒,被夏宸戳了几下就实话实说了:“爸爸坏……爸爸弄坏了小兔子。”“万一爸爸不是故意的呢?”夏宸开解宝宝。“爸爸就是故意的!”陆嘉明宝宝正气凛然:“爸爸是坏人!”夏宸扶额,想不到陆之栩几十岁的人了还做这么幼稚的事,更无语的是自己还得替他圆回来。于是,他耐心地劝说宝宝:“宝宝,你数一数,哥哥今天给你做了几个兔子。”宝宝掰手指:“一、二、三……四个!”“可是宝宝有几个爸爸啊?”夏宸循循善诱。宝宝聪明,一点就透,愧疚地垂下头来,小声地嘟囔道:“一个……”-于是,这天中午的餐桌上,陆妖孽喝着炖了几个小时的冬瓜排骨汤,傲娇地接受了陆嘉明宝宝的道歉。第23章卓洛同学最近很郁闷。自己大哥这几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天天逼着自己读书,这就算了,向来和他玩在一起的夏宸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不住他自己家里,而是跑到什么“雇主”家里去了。打了几次电话都不通,卓洛满腔怨愤没处发泄,干脆把帐都算在夏宸头上。卓洛这个人,说得好听点是有个性,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被他父母宠坏了,聪明是聪明,却任性得很,几任女朋友都是被他气得哭着走的。所以,当夏宸坐着公交回到自己在城东的房子,第一眼看到的,是拿着涂鸦的喷桶在他门上猛喷的卓洛。夏宸倒不心疼房子,抱着手远远站着,悠闲道:“卓少爷,你这是干嘛呢?”卓洛一点被抓包的自觉也没有,坏笑着,拿着喷桶就朝夏宸走过来,夏宸连连后退——就在半年前,卓洛就因为卓大少忙着公司的事而喷了他一身的油漆。“你老人家最近倒是挺忙的啊?”卓洛一脚踏在自己的哈雷机车上,把喷桶往地上一扔,砸扁了石子路边栽种的含羞草。夏宸的房子位置很偏僻,靠近城东的新开发区,他高中毕业那年,陆非夏出事,夏知非得照顾陆非夏,又得顾自己公司。他那时已经和夏家人闹翻,在b城的产业无人照料,焦头烂额之际,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堂侄——夏宸小时候很聪明,很得夏老爷子的欢心,俨然是被当做夏家的继承人培养的,但是他七岁那年父母飞机失事,夏老爷子又垂垂老矣,他也就很自然地“泯然众人矣”……夏知非对自己这个堂侄印象很深,小孩子里聪明的不少见,聪明到知道明哲保身的就有点凤毛麟角了,所以在需要一个镇得住场面的人的时候,他找了夏宸。夏宸也没有让他失望,夏家人的身份摆在那里,他自己对商业管理也很有天赋,竟然也撑住了场面。所以后来夏宸没有学商而是选了医的时候,夏知非其实也是替他惋惜的。但是夏宸那一支和夏知非关系虽然亲近,他也给不了多少实质的帮助,夏宸还是要在那些叔伯兄弟的防范下如履薄冰地藏拙。但是,该给的工资,他还是给了的。夏宸用他给的钱在城郊买下一片地皮,半年后那片地皮大半被纳入政府的新开发区,一通麻烦的讨价还价下来,十八岁的大一新生夏宸同学在城东新区拥有了一栋楼。卓家虽然宠儿子,但卓洛毕竟还在读书,不可能让他出去住,所以卓洛就把夏宸家当成了自己的大后方。他和夏宸关系向来很好,当然,夏宸无论什么事都淡然处之的性格也是他们合得来的原因,卓洛的抽风是间歇性的,上一秒还可能拿着喷漆在涂你的房子,下一秒就已经称兄道弟。比如现在,他就已经跟着夏宸进了门。餐厅的桌上放着一个用来煲汤的紫砂煲,是开春的时候李祝融送给李老爷子的,老爷子不喜欢,就一直放着没用,是真正的宜兴紫砂,正好昨天老爷子的学生来c市,就让他顺便带了过来。他在李老爷子那里留了一套这房子的钥匙。卓洛看着那个紫砂煲,表情像看见了外星人一样的:“这个锅是干嘛的?”“煲汤。”夏宸动作利落地将紫砂煲用纸盒子装好。“我知道是做饭用的!关键是你拿它要干嘛!”卓洛几乎要炸毛。“煲汤给人喝。”夏宸抱着纸箱子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我留个钥匙给你,以后你想来了就自己开门,有时间的话替我浇一下顶楼的花。”卓洛怔怔地站在原地,还沉浸在“宸少竟然会煲汤给人喝”的震惊里。夏宸在门口站定,转过身来,道:“别傻站着,我现在没车没房,你得做回雷锋,开车送我回我雇主家。”于是,这天下午,顶着银发刺猬头的卓洛,来着他拉风的哈雷跑车,送陆家的保姆、抱着紫砂煲的夏宸同学,回了他的雇主家。第24章晚餐的时候,陆之栩对这只“锅”表示了适当兴趣,得知是用来煲汤的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他大概不知道市面上真正的紫砂煲价格多贵——他给夏宸留的钱远远超过一个三口之家的用度,他这人对钱没什么概念,他所谓的“零钱”都放在客厅的空花盆里。星期一夏宸满课,陆之栩却只有下午有一节刑事诉讼法的课,所以,身兼保姆和厨师以及管家等数职的夏宸同学先是在凌晨一点给起来找东西吃的陆之栩做了紫米粥,继而在凌晨六点起来买了菜,给还睡着的一大一小做了早餐,然后坐着公交去了学校——虽然他有驾照,陆之栩也说过那台斯柯达可以给他开,但是夏宸向来不喜欢借用东西,而且玛莎庄园离c大并不远。中午夏宸赶回来做饭,打开门,只看见宝宝正坐在地毯上玩着昨天的那四只兔子,宝宝年纪小,却很知道爱惜东西,也爱干净,知道拿陆之栩扔在废纸篓里的合同放在地摊上,把兔子放在合同上玩,一边玩一边自言自语。夏宸轻悄悄地走到宝宝后面,听见宝宝正一个人分饰四角,给四只兔子配音,一会是兔子爸爸,一会是兔子爷爷,都是在架势十足地教训两只小兔子,让它们不要挑食,要多吃蔬菜。 第15章 陆妖孽做了一个捏扁某件东西的动作,微笑着地对着宝宝道:“如果你再不吃饭,我就让你的小“球”菊变得像那只兔子一样哦!”宝宝打了个寒颤,抢过夏宸手里的勺子,开始大口吃饭。第27章宝宝种的小雏菊,是c大用来装饰音乐喷泉花坛的那种。粉白色的花,叶子有点像瓜叶菊,学校花圃的习惯是在陈列前一周左右把花放进花圃的温室施肥催花,其余时间都是半野生状态,没有精细料理。花圃里的花又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都是准备在校庆之类的大日子一次性摆放然后就任它自生自灭的。所以,那株营养不良的小雏菊实在是称不上好看的。宝宝兴致勃勃地吃完饭,拉着夏宸去院子里把那株小“球”菊搬了回来,两人在客厅里研究。陆妖孽难得兴致好,纡尊降贵地蹲下来,“观赏”着那株小雏菊。宝宝献宝般端起来给他看,嫩嫩地说:“爸爸,小“球”菊好看吧!”在宝宝期待的目光下,陆妖孽嫌弃地用指尖扒拉了一下那株营养不良的小“球”菊,撇了撇嘴,用三个字点评道:“丑死了。”点评完之后,陆妖孽站起来,穿着他柔软的小拖鞋施施然地回了房间。宝宝伤心地站在客厅里,瘪着小嘴,可怜兮兮地抱着那个种着小雏菊的报纸筒。夏宸无奈地扶额,蹲下来,微笑着对宝宝说:“宝宝,我们来把小雏菊移到花盆里,好不好?”宝宝这次是真受了委屈。瘪着嘴,抱着小雏菊不肯动,夏宸默默地把自己买的给花松土的小锄头和花盆找出来,把宝宝抱起来,带着他去院子里换花盆。期间出了点小意外,宝宝一定要把雏菊花种在客厅那个空的大花盆里,那个花盆以前是种龟背竹的,简直可以给宝宝当浴缸,夏宸试图和宝宝讲理,宝宝抱着自己那棵小雏菊站在院子里,任性地和夏宸对峙着,瘪着小嘴,一副眼泪就要下来的样子。夏宸是聪明的人,略一想,就知道宝宝因为刚刚受了委屈,现在正在闹脾气。想通这个,夏宸也就不再坚持,蹲下来,摸了摸宝宝的头,笑得眼睛弯弯地说:“好吧,那就听宝宝的,给小雏菊换个大~花盆!”宝宝争赢了,却没有欢呼雀跃。他仍然抱着那株小雏菊呆呆地站在那里,宝宝还很小,他还不认识字,他身上穿的是三百美元一件的caramelbaby,但是他一点都不高兴。夏宸站起身,想去房子里把花盆搬出来,腿上却忽然被抱住了。宝宝才四岁半,不到夏宸的腰那么高,他瘪着嘴,怀里还抱着那株用报纸筒种着的小雏菊,他紧紧抱住夏宸的腿,把脸也埋在夏宸腿上。夏宸没有把他拉开,而是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宝宝抽噎了一声,还是紧紧地抱着夏宸的腿,瘪着嘴,默默地流着眼泪。宝宝的头发是软软的,据说头发软的男孩子长大脾气也会很好。夏宸叹了口气,朝窗户看过去。半开的百叶窗里,正看着他们的,俨然是端着一杯水的陆之栩。第28章栽完花后,夏宸给宝宝洗了澡,又哄着宝宝上床睡觉,宝宝很乖,抱着一只比自己还大的熊躺在床上,听着夏宸讲着故事,渐渐地就睡着了,夏宸走之前替他掖了掖被子,宝宝半睡半醒地,还在轻声嘟囔着“小“球”菊一点都不丑……”夏宸无奈,没想到陆之栩的一句话让宝宝怨念这么久。于是,这天深夜,夏宸在和陆之栩一起吃蛋包饭的时候,提了一下这件事。厨房温暖的灯光下,手指修长的青年熟练地将切碎的虾仁和火腿丁在锅内翻炒,放入在冰箱中冷冻过的米饭,等香味溢来之后盛出来,在锅中涂上薄薄的一层橄榄油,放入搅匀的蛋液,摊成一张蛋饼,然后将饭放上去,包起来,用锅勺分成两份,像两个金黄的牛角包一样。夏宸端着蛋包饭放到陆之栩面前,笑着道:“我再炒一个菜。”陆之栩抿着唇,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事实上,他心里是挺高兴的。他觉得这高兴是因为他刚刚做完了一个案子,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可是,听到厨房里蔬菜下锅的声音,他竟然会觉得这样的晚上是很不错的。不到两分钟,夏宸就端着一碟青菜过来了。他看见陆之栩前面没有动的蛋包饭,稍有点意外,陆之栩咳了一声,辩解道:“你忘了分两个盘子装了。”夏宸笑了,转身进厨房,再拿了一个盘子来,把自己那份蛋包饭从陆之栩面前的盘子里扒了过来,笑道:“现在老师可以吃了。”陆之栩斜着眼睛,没有接话。以前许煦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做饭,他在餐厅默默开吃,从来不等人,今天等夏宸一起吃,也不过是因为心情好而已——陆之栩这样告诉自己。很快的,他的注意力被那碟青菜吸引过去了。其实,在他眼里,蔬菜都没什么区别,味道也差不多,但是这碟青菜,却带着他以前从没有闻过的清香,而且十分青翠……“这是苦荬菜。”夏宸介绍道:“不过不是真的苦,老师可以试一下。”陆之栩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用叉子吃了一口,味道有点像炒熟的生菜,但却多了一股清香弥漫,算不上多好的味道,难得的是还有回甘。“苦荬菜可以去火的。”夏宸笑道:“吃炒饭很容易上火。”陆之栩哼了一声,不予评价。不过这碟蔬菜他倒是很喜欢,用叉子吃了不少,蛋包饭也很不错——他并不知道夏宸的蛋包饭是学的喜年来的,也不知道夏宸在蛋液里兑了高汤,所以才会这么好吃。他对夏宸的印象,还停留在这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很会做菜而且宝宝很喜欢的青年。所以,当夏宸一边收拾着碗碟一边轻声道“老师,今天宝宝哭了很久……”的时候,他是有点惊讶的。他再怎么行事乖张,再怎么妖孽怎么目中无人,也是个已经做到教授的成年人,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夏宸是在暗示什么。但是,这个宝宝很喜欢的叫夏宸的青年,就这样在他略微惊讶的目光中,从容地对他建议:“老师,有时间的话,多陪宝宝一起玩吧……”第29章星期二只有上午的第一、二节课要上,所以他早上做好了早饭,就去学校上课了。他回来的时候,正是上午十点半,按理说,这个时间,陆之栩应该还在睡觉才对。但是,今天,陆之栩竟然起来了。而且,他还解开了夏宸很久以来的一个疑惑。 第17章 宝宝虽然被说动了,可是还在坚持:“我想让爸爸看小雏菊,小雏菊要开花了,可是爸爸不喜欢……”夏宸觉得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因为自己喜欢,自己觉得好看,所以要给陆之栩看——宝宝的坚持,其实很简单,他从来都是个善良的孩子,不会让大人为难。夏宸蹲在宝宝面前,轻声道:“宝宝的想法是对的,但是要告诉爸爸,好不好?”宝宝忸怩了一下,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可是爸爸都好忙……而且爸爸不喜欢我。”“宝宝怎么会认为爸爸不喜欢宝宝呢?”夏宸摸着宝宝的头,轻声道:“爸爸很爱宝宝,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宝宝要相信爸爸,知道吗?”“可是爸爸说我是小汉奸……”宝宝又快哭出来了。“那是因为爸爸每天很辛苦地工作,赚钱给宝宝用,给宝宝买漂亮的衣服,买漂亮的大房子,这样宝宝才有地方可以种小雏菊。可是宝宝为了小雏菊和爸爸吵架,爸爸就很伤心。其实宝宝心里喜欢的人是爸爸对不对?”宝宝被说中了,不再说话。夏宸教育完了宝宝,把宝宝房间的画板拿来,放到宝宝面前。“现在爸爸在房间里很伤心,宝宝把这些话都告诉他,好不好?”宝宝红着脸,小声说:“可是我不会写字……”“宝宝会画画,画出来也是一样的。”夏宸摸了摸宝宝的头,勾起唇角,笑得眉眼弯弯。第31章陆之栩卧室的门被敲响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十二点。陆之栩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衫来开门,下面是卡其色的工装裤,头发揉得乱乱的,眼睛不耐烦地眯着,头也不抬地道:“我不吃饭…”夏宸用手撑住门,不让陆之栩关门。陆之栩不悦地抬起头,他敏锐地觉察到夏宸似乎有点不同,这点不同让他感到十分危险,就像那天他在许煦家所感觉到的一样。但是夏宸没有让他有时间去细想。他微笑着从背后拿出一张纸来,笑得纯良无害:老师,我是来给你看一点东西的。他拿出来的,是一张画,上面画了些灰灰黑黑的东西,陆之栩嫌弃地瞄了一眼,皱眉道:“什么鬼东西?”夏宸面不改色:“老师,这是宝宝画的。”陆之栩咳了一声,拉开了卧室门:“进来吧…”这并不是夏宸第一次进陆之栩的卧室,他在做清洁的时候进到过这里,陆之栩有轻微洁癖,房间里很干净,他卧室空间很大,窗户也很大,挂着米白色窗帘,简洁的双人床,整个房间都是浅色调,床前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台苹果的白色笔记本,还散落着一些文件,显然在夏宸开门之前陆之栩都在工作。陆之栩在自己房间都是光着脚走来走去的,他的拖鞋都放在门口。夏宸穿着自己的拖鞋进来了。陆之栩踢过来一张凳子,自己坐在另一张凳子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神情有点郁闷:“你想说什么,说吧!”夏宸把手里的画递过去:“老师还是先看看宝宝的画吧……”陆之栩接了过来。纸上画着四个人:第一个人只画了一张大脸,那张脸就占了整张纸的一半,虽然宝宝画得不甚传神,但是陆之栩还是认出这个眼睛大得跟牛一样的人是谁。“这是许煦?”夏宸点头,“老师继续看…”许煦的旁边是个高高的人,宝宝大概是想画出他的衣服,把他身上涂得乱七八糟,这个人周围环绕着不少水果,手上拿着一把黑乎乎的东西,脚下还踩着一些黑糊糊的东西…“这是我,”夏宸介绍道:“我左手拿的是锅子,下面那些是我做的菜,我右手牵着宝宝。”陆之栩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宝宝把他自己画成了一个圆球,上面延伸出四根线,算是手和脚,宝宝旁边的人显然是做工最为精细的--因为宝宝快把纸都擦破了。那个人有眼睛有鼻子还有四肢--他甚至还有头发!!陆之栩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是我?”“是的。”“为什么我比你和许老头都小?”陆妖孽眼露寒芒。“因为宝宝说爸爸要留到最后画,但是画完许老师就没有空间了。”夏宸很是镇定地答道。陆之栩冷哼了一声,转移了目标:“那朵大花是什么意思?”“宝宝说小雏菊开了会很漂亮,他画给你看,让你不要讨厌它。”陆之栩没有再说话。他垂下眼睛,用手指尖碰了一下那朵花。宝宝把那朵花画得很大,还特意把花茎画得插在陆之栩手里,像是生怕陆之栩不喜欢一样。陆之栩只沉默了一瞬,很快就抬起头来。他看着夏宸,他的眼睛很漂亮,眼尾上吊,看人的时候像居高临下。他说:“你想告诉我什么?总不会是让宝宝去参加美术班吧”夏宸仍然十分平静。他长得异常端正,眉目之间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他说:“我只是想让老师知道,无论别人对宝宝怎么好,宝宝最喜欢的人,始终都是你。老师是宝宝的爸爸,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陆之栩眯起了眼睛。 第19章 宝宝的眼睛顿时亮了。“哥哥,我不是小结巴了,是不是?”宝宝兴奋地问。“宝宝以前也不是结巴啊,宝宝只是说话慢了点而已。”夏宸蹲下来,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纸巾,替宝宝擦掉了口水,摸了摸宝宝的头:“现在去叫爸爸出来吧,我们一起种花。”提到陆之栩,宝宝有点犹豫,怯怯地掰着手指:“爸爸不喜欢花花…”“爸爸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夏宸仍然在鼓励宝宝:“宝宝还在生爸爸的气么?”宝宝垂着头,摇了摇小脑袋。夏宸微笑地看着他。宝宝抿着嘴,下了好久的决心,最终,在夏宸的帮助下勇敢地换上拖鞋,朝陆之栩的卧室跑了过去。卧室门被敲响的时候,陆之栩正在与水果奋战。因为宝宝以前都是直接推门进来,所以陆之栩理所当然地认为敲门的是夏宸。他利索地砍掉一个炸弹,在“gameover”的声音中面无表情地去开门。打开门后,他并没有看到夏宸,而是看到了一脸正气的陆嘉明宝宝。“爸爸,哥哥让我叫你一起种蔷薇花苗…”宝宝弱弱地低声道。“种什么?”陆之栩皱着眉头。“种蔷~薇~花~苗!”宝宝攥着拳头,勇敢地大声道:“哥哥说我不是小结巴!我只是说话比较慢。”陆之栩眯起了眼睛,颇意外地看着宝宝。陆嘉明宝宝穿着宽松的蓝白色格子的衬衫,外面罩着一件米白色的衬衫,头发柔顺,皮肤像牛奶,睁着一双大眼睛,像一只向来柔顺却忽然倔强起来的小猫。陆之栩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来,牵起了宝宝的手。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法学院教授,他脾气不好,出口伤人,脾气喜怒无常,习惯在中午十二点起床,在凌晨三点之后睡觉。现在他在下午三点钟穿着平民品牌的dickies工装裤,牵着自己的儿子。他说:“宝宝,你是我陆之栩的儿子,不是小结巴。”第34章用许煦的话说,陆之栩这种人,天生就是站在劳动人民的对立面的。他最擅长的,就是在别人最忙的时候,搬张椅子,悠然自得地在一旁看戏,并且绝不会伸出援手。可是今天他看戏看得很无聊。花园里,一大一小正忙得热火朝天,夏宸挖好了坑,把包着花苗根部的塑料膜撕掉,在水龙头下打湿,一棵一棵地栽到坑里,填好土,把土踩实。宝宝提着个小水桶,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给栽好的花苗浇水。他人小,提的水也少,刚刚盖过桶底而已,迈着小短腿一趟一趟地来回跑,嘴里还不停地“嘿咻嘿咻”,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加油。夏宸栽完了手上的几株花苗,回来水龙头边拿花苗,看见陆之栩坐在遮阳篷下,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顿时笑了:“老师很无聊?”陆之栩挑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还好。”夏宸又笑了。陆之栩看了一眼正蹲在地上好奇地看蚯蚓的宝宝,又瞥了夏宸一眼,问道:“种东西不都是在春天吗?”“不完全是。”夏宸带着笑解释:“春天和秋天都很适合种花,十月小阳春,花木生长也是很旺盛的。而且蔷薇花容易活,也不需要经常打理。”“那些又是什么?”陆之栩扫了一眼和蔷薇花苗放在一起的植物。“那是玫瑰花。”陆之栩皱眉:“有什么不同。”“蔷薇能攀援,可以爬起来做篱笆……”夏宸简单解释:“玫瑰的花更大,也更漂亮,单独栽的。”陆之栩“嗯”了一声,兴致不是很高。“老师玩过植物大战僵尸吧?”夏宸忽然问道。陆之栩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玩过,据说很无聊。”“老师玩一下就知道是不是无聊了。”夏宸微笑着道:“更重要的是,老师如果玩了那个游戏,也许就能理解宝宝是在忙活些什么了。”他对陆之栩的软肋实在抓得太准:这些天,宝宝的目光全部被夏宸和小雏菊吸引过去了,让陆之栩这个正牌老爸心里很是不爽。他能理解宝宝为什么喜欢夏宸——就连陆之栩自己每天吃着夏宸做的饭,也对他越来越和善。可是,陆之栩实在看不出那棵丑了吧唧的小雏菊有什么好的。而且,刚刚做完一个大项目的陆之栩,也该沉迷于下一个游戏了。于是,两分钟后,陆之栩从卧室搬出了自己的笔记本,下载了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三分钟后,他捡到了向日葵。五分钟后,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游戏里面植物被种在地上那一下的声音,还有囤积阳光的满足感。十分钟后,陆之栩险些第一次输掉。二十分钟后,他已经忘了自己是坐在哪里,他攥着鼠标,用寒冰射手和豌豆射手把一个个僵尸击倒,连宝宝偷偷抓起一条蚯蚓藏进口袋也没有发现。……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陆之栩不再沉迷于切水果。坏消息是在植物大战僵尸都已经普及的今天,他作为一个新手,彻底沉迷上了这个他过去无数次擦肩而过的游戏。第35章 第21章 开完一个会议,简直像打了一场硬仗,好在有李祝融在其中斡旋——李祝融是夏宸外祖父那边的亲戚,算是夏宸的表哥,和夏宸的关系比夏知非还好一点。开完会已经是下午五点,宝宝被郑林带着去云中楼吃了午饭,正在总经理办公室睡觉,夏宸用郑林的毯子把宝宝裹着,郑林开车把这一大一小送回了会所,夏宸开着车带宝宝回了陆家。快到玛莎庄园的时候宝宝醒了,小家伙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扯了扯毯子。夏宸把车停在门口,教宝宝一套说辞。“等会爸爸问话,哥哥来答,宝宝不要插嘴,就不算撒谎了,知道吗?”宝宝睁着眼睛,有点茫然。“如果爸爸知道了,下次宝宝就不能跟着哥哥去见郑叔叔了……”夏宸扯了扯宝宝用一根绳子系在脖子上的九眼天珠:“这个珠子也要取下来,不能让爸爸看到了。”宝宝恋恋不舍地让夏宸把珠子取了下来,夏宸拿出一个盒子,把天珠装在里面。“我把珠子藏在宝宝卧室,宝宝别让爸爸知道了。今天的事也不要告诉爸爸,知道吗?”宝宝看着夏宸严肃的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第36章陆之栩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他带了一位客人回来。女客人。-宝宝晚餐喝了一碗玉米粥,兴致勃勃地带着自己的小锄头小水桶巡视花园,夏宸在厨房洗碗,听到宝宝的声音,赶紧出门看。门外,一辆红色法拉利停在夏家院子外,陆之栩站在车外,车里坐着的,是个漂亮的女人,云一样的乌发,大眼睛,高鼻梁,脸上带着混血痕迹,穿着一件米色长裙,正仰着头和陆之栩说话。宝宝瘪着嘴,拖着小锄头和水桶蔫蔫地朝夏宸走过来。“宝宝,这是?”“白阿姨……”宝宝默默爬上了台阶。夏宸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失控。他一直以来,都忘了一件事。像陆之栩这样收入的单身男人,有车有房,相貌也十分出色,还是c大的教授,自然是女人追逐的对象,怎么可能没有几个红颜知己?夏宸回到厨房,洗了手,解下围裙,泡了两杯绿茶,端到客厅。半分钟后,陆之栩带着那个姓白的女人走了进来。确实是漂亮的女人,也确实是红颜知己,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难得看见陆之栩那样温和的表情……那女人没有坐多久,八点十五进门,八点半离开,夏宸从厨房出去的时候,陆之栩正仰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扯松了衬衫扣子,一脸疲惫。夏宸仍然是温和的,走过去,低声问道:“老师在外面吃了晚餐吗?”陆之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今天有海带虾仁汤,我也还没有吃,一起吃饭吧。”-厨房温暖的灯光下,陆之栩坐在餐厅里,用汤泡饭,夏宸做了糖醋鲤鱼和清炒莴苣,还有一道烧茄子,天气干燥,他每天都榨了果汁放在冰箱里,今天是柳橙汁,陆之栩肠胃不好,夏宸用玻璃杯装了橙汁放在桌上,等他吃完饭,橙汁的温度也刚刚好。陆之栩垂着头,他穿着立领衬衫,脖颈纤细,皮肤白皙,发尾墨黑,雌雄莫辨的美。他吃了几口饭,忽然抬起了眼睛。“你的菜做得很好。”夏宸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陆之栩第一次夸他。“我和许煦说,如果结婚,对方要能做饭,能照顾宝宝,”陆之栩垂下头去,扒了扒碗里的饭,道:“刚刚那个女人叫白欢,会做饭,也喜欢宝宝,但是宝宝不喜欢她。宝宝一向听你的话,你知道怎么和宝宝说吧?”夏宸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握成拳头。如果可以,他现在真想掐断眼前这人纤细的脖颈。能做饭、能照顾宝宝的人就可以结婚,这是什么逻辑?先前的那句夸奖,也不过是给自己一粒糖果,好让自己去当说客,劝说宝宝。夏宸抿着唇,他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老师的意思是,老师要结婚了,对吗?”陆之栩继续没心没肺地扒着碗里的饭:“这么说也可以。”夏宸听到了理智的那根线渐渐收紧的声音。“我觉得,这种事还是老师自己和宝宝说吧。”夏宸声音平和地说道:“毕竟,宝宝虽然小,也有做出决定的权力。”陆之栩惊讶地看着他。在他眼中,这个叫夏宸的、类似于保姆一样的人,向来都是温和而顺从的,一周多的时间,陆之栩几乎已经忘了他到来之前的日子是怎样的。夏宸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他站了起来,青年的身量很高,十分修长,现在这样的姿势,让人莫名地感觉到压力。 第23章 他最终还是留了下来。-陆之栩穿着浅色睡袍,睡在床的左边,夏宸抱着宝宝,睡在右边,陆之栩的床很柔软,羽绒枕头很是蓬松,整个人像要陷下去,夏宸关了灯,听着宝宝均匀的呼吸,有点走神。大概是因为兴奋,他一点睡意也无——在他左边,离他不到半米的距离,就躺着他喜欢的人。他毕竟是个十九岁的少年,有些情绪,从没有经历过,也不可能淡然处之。“怎么,睡不习惯?”陆之栩的声音忽然在黑暗响起。他的声音确实像箫,让人听着有距离感,真正了解他的人,大概还能从里面听出孤独的意味。夏宸“嗯”了一声,轻声道:“没有,我在想明天的事。”“女朋友?”“不是。”夏宸淡淡地道:“我还没有女朋友。”他说的是实话,夏家宸少虽然有不少女生喜欢,但却没和谁正式地谈过一场恋爱,他母亲去世得早,恋爱观是外祖父教的,李老爷子给他讲梁祝,讲红楼,告诉他,其实这世界只有一个人,是你的沧海之水、巫山行云。人活一世,父母有养育之恩,子女有血肉之亲,然而,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无关血缘,无关身世背景,你们在两个不同的家庭长大,各自走各自的路,然后遇见,生死相许。无从解释,无从抗拒。夏宸看的书多,他曾在外祖父的书房翻书看,无意中翻到一本书,里面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寥寥几行字,落款是二十五年前。二十五年前,李碧微遇见夏宸的父亲,那时候她是李家的独女,才女,而他是飞扬跋扈的太子党。十七岁的李碧微在纸上写:你是那一树一树的花开。你是人间四月天。人间四月天,天也正好,花也正好,云淡风轻,岁月安好,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你遇见最好的那个人。有人说,爱到极致,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老去,就这样平淡到白头。夏宸一直不懂。然而此时此刻,万籁俱静,整个世界都沉入黑暗中,他身边躺着的人呼吸均匀,睡得安稳。他也就,忽然懂了。第39章夏宸习惯性地在早上六点醒来了。已经是秋天,天亮得晚,他强迫自己躺了一会,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晨光从百叶窗外透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房间里的光线很温暖。夏宸第一眼看到的,是躺在自己臂弯里的陆嘉明宝宝。宝宝睡相很好,乖乖地蜷缩在夏宸的怀抱里,夏宸先看到宝宝柔软的头发,宝宝有一个发旋,他的头发带点微微的棕色。宝宝的旁边,躺的是正“睡没睡相”的陆之栩教授。陆之栩很瘦,一条小腿很高难度地搭在宝宝的肚子上,另一条屈着,双手都搂着宝宝,完全是把宝宝当抱枕一样的搂法,可怜的宝宝被他搂得蜷成一团,皱着眉头朝夏宸怀里躲着。夏宸无奈地把陆之栩的手脚从宝宝身上扒下来,陆之栩嘟囔了一声,想要再缠上来,夏宸搂着宝宝,把宝宝换到了自己右边。于是,顺理成章地、顺手推舟地、水到渠成地,陆之栩的腿搭在了夏宸身上。夏宸的眸色顿时深沉了。他确实是很有自制力的人。但是,身为一个身心健康、基本功能都很正常的十九岁青年,有些事,显然是不受自制力管辖的。陆之栩穿着的是一件浅色的睡袍,下摆刚到膝盖,因为姿势的关系,陆之栩的整条腿都是露在外面的。他的腿很修长,简直称得上漂亮,皮肤苍白,就那样毫不设防地搭在夏宸的身上,也许是髋骨硌到他了,他不悦地嘟囔了一句,把小腿搁到了夏宸的肚子上,于是安稳了下来。夏宸忽然有点想笑。又有点安心。躺在他身边的这个性格妖孽的人,他是夏宸之所以会躺在这里的全部目的,他并不和善,而是飞扬跋扈,出口伤人,他也并没有漂亮到让人炫目,夏家的人玩明星是出了名的,就是夏宸的父亲当年,也包过当时香港的玉女明星。陆之栩虽然天生一副好相貌,但也终究不是什么惊艳到了不得的人。但是偏偏就是这个人。第一次见陆之栩,在昏暗的阶梯教室,年轻的教授带着教案走进来,他穿修身的西装,眼睛藏在眼镜后面,他把教案放在讲台上,抬起眼睛,扫视了一眼教室。也就是那一眼而已。有些人穷其一生也遇不到的那个人,夏宸只用了不到三秒的时间,就已经确认。他骨子里还是典型的夏家人,和他父亲一样,只要有了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巧取豪夺,都要抢回来,紧紧攥在手里。他毕竟是幸运的。夏宸舒了一口气,等某些“反应”平静一点之后,他伸手把陆之栩放在自己肚子上的腿移了下去,把枕头塞进他怀里。为了宝宝的人生安全,夏宸把宝宝放在陆之栩“攻击”不到地方,小团子一样的陆嘉明宝宝在被子里蜷起来,宝宝不知道在做什么梦,双手攥着拳头,神色十分严肃。夏宸坐在床上,抬起手来,在沉睡的陆之栩脸上轻轻描画着,手指尖离陆之栩苍白皮肤只有一毫米的距离。总有一天,这段距离也会不复存在的。 第25章 陆之栩也不坚持,把陆嘉明宝宝从夏宸腿上扒了下来,拖回去。宝宝不哭不闹,满脸悲痛,瘪着嘴,含着眼泪看着夏宸。夏宸被宝宝这样看着,险些心一软说不去了。但是还是必须回去。如果他不回去,其他人什么反应不说,陆非夏说不定会带着一个团来c市抓人。第41章夏宸三点到了郑林家,三点一十上飞机。天快黑到了夏知非家,陆少尉穿着宽松的迷彩裤子在草坪上浇花,看见夏宸,把水管一扔,扑上来在夏宸胸口捶了一拳:“好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夏宸懒得纠正他那个乱七八糟的比喻--调教陆非夏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工作,而夏知非显然也不打算让别人接手。夏知非穿着一件米白色衬衫,站在别墅门口,他身材挺拔,眉目英俊坚毅,天生带着一股杀伐的气质,让人无法想象他也会宠溺一个人。但是事实是,他宠了,而且还把陆非夏宠得无法无天。晚饭时间,夏知非和厨师商量菜目,陆非夏躺在沙发上,懒懒地叫:“非非,我要吃烤鸭!”从夏宸记事起,陆少尉就一直叫夏知非“非非”,到了今天,偌大个北京,敢叫夏知非名字的人都不多了,至于叫“非非”,只怕会被夏知非扭断了脖子沉到北海里去。饭桌上很热闹,陆少尉难得见一次客人,闹腾得很。对夏知非软磨硬泡许久,终于磨到半杯酒,兴奋得不行,眉梢眼角都带上微红,他是天生的丹凤眼,相貌称得上完美。当年夏知非的姐姐要弄死他的时候都说,除了这样一个人,也没人配得上夏知非。可惜是个男人,要是个女人,她都要做主把他娶过来。夏宸不觉走了神,回神的时候,陆非夏已经把那半杯酒喝得见了底,正一脸悲戚地看着空酒杯。夏宸看了一眼夏知非,发现后者正看着陆少尉,眼中满是宠溺。夏宸以前常在夏知非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那时候他还小,不懂这眼神内中深意,现在他懂了,却只余心酸。像夏知非这样的人,含着金汤匙出生,一世如意。唯一的不如意,却是痛彻心肺的。不知为什么,夏宸忽然想起,其实夏知非也是会厨艺的人。夏宸曾经见过他给陆非夏做饭,穿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刀法快且利落,留一个颀长挺拔的背影,明明只是个青年,却凭空生出一股凌厉的杀伐气息,与厨房里温馨的家居气氛格格不入。这个世界上,能让夏知非进厨房的,也只有陆非夏。-夏宸仍然是在早上六点起的床。陆非夏也是当兵的家庭出身,他以前曾经在军队里呆过,当初夏宸跟着他过了一段时间,那时候陆非夏身体还好,都是早上六点起床,带着夏宸去晨跑。然而这天早上,夏宸没有遇到陆少尉,只遇到了夏少将。夏少将穿一身整齐西装在中式的餐桌旁吃早餐,夏家的厨子是他从老宅里带出来的人,夏知非吃得简单,桌上只摆着炸得金黄的油条,和一杯豆浆。夏宸叫了声“二叔”,夏知非头也不抬,道:“起来了?”夏宸“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了下来。夏宅的内部装修是中式的,饭厅悬着木质雕花的宫灯,光线温暖明亮,夏知非坐在主座上,神祗般英俊耀眼的一张脸,夏家祖上是燕地人,轮廓端正。其实,夏宸是照着夏知非的样子长大的。第42章“听说你喜欢上一个老师?”夏知非忽然发问。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一个在询问成绩的普通家长。夏宸握着杯子的手一紧,缓缓道:“他叫陆之栩。”“男人?”夏知非问。“是的。”夏宸连忙放下了杯子,正襟危坐。夏知非已经吃完了早餐,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一旁的警卫员替他系着袖口的扣子。“以后有事的话,不要老想着自己解决,我和你陆叔叔都在这里。”夏宸只觉得心里一暖,连忙站了起来,他不是习惯用言语表示谢意的人,只能恭敬地垂着头。-夏知非走了之后,夏宸吃完早餐,他上午准备回夏家,走之前去和陆非夏打个招呼。夏宸上楼的时候,陆非夏已经起来了,穿着白衬衫,迷彩裤。正趴在大鱼缸前看鱼,近年他一直在瘦,手腕细得仿佛能折断般,苍白皮肤,隐约看见青色血管。夏宸忽然想起那年夏天,他第一次在夏家老宅见到这个叫陆非夏的青年,那样目中无人的态度,那样漂亮到嚣张的眉目,像是一棵蓬勃的植物,与那个陈旧腐朽的家族格格不入。这样的人,沾染上了夏知非,怎么可能活得下去。现在的陆非夏,像是小心翼翼养在温室里的植物,仍然是一样的精致漂亮,生命力却已经所剩无几。陆非夏毕竟是当过兵的人,夏宸一进门他就觉察到了。“吃饭了没?”趴在浴缸前的陆少尉头也不回,仍在专心致志地看着鱼。“吃了。”夏宸进了门,也站到了鱼缸前,夏知非向来习惯大手笔,落地的大鱼缸里养着不少堪称珍稀的鱼——其实按陆非夏的意思,养几天石斑鱼就行了,哪天想吃了,就捞出一条来让夏知非清蒸了。但是当夏知非真的把石斑鱼买回来之后,陆少尉皱着眉趴在鱼缸前看了半天,最后点评道“太丑了”,于是夏知非又找了点其他的鱼来养着,里面有一种半透明的鱼叫玻璃鱼,被陆少尉取名为“断背鱼。”陆非夏转过脸来,鱼缸的灯照在他侧脸上,他笑得狐狸一般。还没等夏宸反应过来,陆少尉已经一巴掌拍在夏宸的背上。“儿子,现在有我和非非给你撑腰,放心大胆地去搞!”夏宸冷汗涔涔。-夏宸上午回了一趟夏宅,夏老爷子入秋之后身体就差了,一直在小汤山疗养。和伯父姑母寒暄一阵,吃了顿所谓的“家宴”,中午一过就去了外祖父家。李老爷子是真正的旧派文人,篱下有菊,窗边有竹。李老爷子只有一个独生女儿,现在家里除了一个老管家和两三个佣人之外,就只有李祝融会偶尔来陪陪他。夏宸轻车熟路地泊了车,在车库里看到某辆熟悉至极的阿斯顿马丁,就知道李祝融又来了。“不来了不来了,老爷子老谋深算……”夏宸走到玄关的时候,已经听到李祝融大笑的声音。 第27章 这位小阎王已经折腾了半个晚上,难得有事情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管家自然不会打扰,要是小少爷生气的话,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虽然说这个别墅庄园里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这个忽然跑出来的孩子看起来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但是小少爷也不是欺负不起。c市这种内陆城市,能出什么大人物,要是让他们知道小少爷是谁的孩子,只怕巴巴地把孩子送上门给小少爷欺负——管家这样暗想着。“你是谁?”小男孩骄傲地偏着头打量着宝宝,明明是和宝宝差不多大小,却凭空多了一份世故。“我是陆嘉明宝宝今年四岁半我爸爸叫陆之栩我住在玛莎庄园十七号别墅!”宝宝一口气念完自我介绍,刚要继续,却被小男孩打断。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忽然伸出手来,掐住了宝宝的脸,狠狠揉捏了两下,笑了起来。他穿着有点脏了的衬衫,棕色卷发,眼睛竟然透着微微的墨蓝,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像极某个在京中闻名的太子党。“陆嘉明?”这个小小年纪已经在京中被称为“小阎王”的太子党二代笑着说道,捏着宝宝脸颊的手再次用力的揉捏了一下,嘉奖道:“陆嘉明,你真好玩。”第45章“少和我废话,我只写教材,攒书找别人。别问我该找谁,我不是拉皮条的……”陆之栩正在说着电话,忽然感觉腿上一沉,低下头,伸手摸了摸陆嘉明宝宝的头:“儿子,怎么了?”陆嘉明宝宝委屈地抱着陆之栩的腿,瘪着嘴,一言不发。馒头一样的脸上带着被别人掐出一片红。这天晚上,陆之栩在给宝宝洗澡的时候查看了宝宝的伤势,觉得宝宝是被蚊虫咬了,于是给宝宝擦了半瓶子野外使用的带药效的驱蚊水。宝宝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枕头边躺着几只冤死的蚊子。-夏宸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在客厅看到了趴在沙发上睡觉的陆之栩。陆妖孽难得“操劳”一回,给宝宝洗了澡之后眼睛都睁不开了,本来是准备在客厅坐一会儿,结果坐着坐着睡着了。夏宸进门的时候,陆之栩正冻得在沙发里蜷成一团,他脸色苍白,发尾乱乱地覆盖在额头上,神色并不安详,带着一点恼怒,精致的鼻子皱着,抿着薄唇,似乎梦里也不忘刻薄别人。夏宸从房间里拿出毯子,小心翼翼地给陆之栩盖上,他刚刚从郑林的车上下来,郑林信佛,夏宸在那车上呆过,身上带着隐隐的檀香味。他往厨房里扫了一眼,就知道陆之栩又没吃晚饭——他要赶在陆之栩饿醒之前把身上的檀香味洗了。陆之栩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身上是暖和的,明明客厅里仍然是一样的明黄色灯光,房子里仍然是一样的寂静。他却隐隐地觉察到了某种名为“温暖”的气氛。这种气氛太让人安心。于是他又沉沉睡去,直到被饿醒。厨房里传来淡淡的食物香气,夏宸穿着浴衣,用毛巾揉着头发,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穿着客房里准备的米白色浴衣,脚下踩着拖鞋,神情闲适,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老师醒了?”他一边揉头发,一边往餐厅走,“厨房里有炖好的粥,老师先起来喝一点吧。”陆之栩没有答话,皱着眉头趴了一会儿,终于抵抗不住饥饿,艰难地爬了起来。夏宸站在厨房温暖的灯光里,正在把粥从锅里倒进水晶碗里,他肩膀上搭着毛巾,眉眼柔和,看起来一点侵略性也无。陆之栩抱着手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他血压很低,有严重的起床气,而且一饿就容易脾气不好,所以此刻他是沉着一张晚娘脸的。夏宸倒完了粥,在流理台上摆开几个白底青花的小碟子和一个盘子,用一双长筷子从暗黄色的坛子里往盘子里夹东西。“你在弄什么东西?”陆妖孽顶着一张晚娘脸,皱着眉头,好不客气地问。夏宸微笑:“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酸菜,我姥爷做的酸菜很不错,所以想给老师尝尝。”陆之栩皱着眉,自觉地在脑中脑补出了一个腌酸菜的老农民的样子。他没有再追问,夏宸把酸菜夹在盘子里,在沸水里烫过,放在青花的小碟子里,李老爷子家里的厨子老彭是南方人,腌制的酸菜也是地道的四川手法,也就是市面上的老坛酸菜,酸爽可口,让人垂涎三尺。往年老爷子家的酸菜都被几个世交家抢得精光,好在李老爷子向来疼夏宸,早就留了他的份,他才能带着这一小坛酸菜穿州过省地回到c市来。陆之栩的肠胃虚弱,虽然老彭的酸菜都是十分洁净的,但是毕竟是腌制的东西,所以夏宸用沸水先烫一下。金黄色的酸菜在灯光下显得十分诱人,夏宸把切好的酸菜在碟子里码好,配上豆瓣酱,一碟一碟地摆到餐桌上,最后才是放在水晶碗里的粥。看似普通的白粥,带着奇特的香味,陆之栩吃了一口,粥里炖得软软的是……白萝卜?极普通的小块白萝卜,因为在热粥里炖了许久,整个都半融化了,粥里带着一股自然的清香,咸淡也是刚刚好,简单的热粥而已,却让人从内而外地温暖起来。陆之栩的眉头舒展开来。夏宸盛了一碗粥,在陆之栩对面坐了下来。其实,用白萝卜做粥,是为了掩饰粥里放了驱寒的姜片。不过,某人既没有受寒,也没有闻出姜片的话,夏宸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第46章陆嘉明宝宝最近很忧郁。他忧郁得连早餐时夏宸精心准备的皮蛋瘦肉粥都没吃饱。星期一夏宸满课,喂宝宝吃了早餐之后就急匆匆地赶去学校,宝宝满腔心事,跑去找陆之栩。陆教授趴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没空搭理宝宝。宝宝忧郁地给小雏菊浇了水,查看了一下夏宸给他带回来的养在玻璃杯里的金丝草,搂着广口杯开始巡视花园。被人成为小阎王的李貅小朋友找到陆家别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陆嘉明宝宝背着手在花园里巡视的场景。小阎王从加长的宾利车上跳了下来,他穿着一条毛呢的背带裤,里面穿一件黑色毛衣,领口和袖口都有显眼条纹,像个英伦的小绅士。如果不是神色带着恼怒,几乎是完美的乖小孩了。管家小心翼翼地按陆家的门铃,半天没有响应,小阎王一脸不耐,高声叫道:“陆嘉明,你出来!”院子里陆嘉明宝宝被吓了一跳,怀里还抱着夏宸给他养水草的杯子,他有点怕这个捏过他脸的小男孩。但是,既然夏宸回来了,宝宝的底气也自然回来了,他紧紧抱着一杯子水草,十分坚强地站在花园里,和李貅对峙着。李貅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明明是几岁的小孩子,生气的时候却十分吓人。 第29章 陆之栩形状优美的唇上沾了一点橘子汁,不耐烦地撇了撇,最后还是不甚情愿地就着夏宸的手把那瓣橘子吃了。他的嘴唇很软,有一点红,像柔软的花瓣,只是无意间的触碰,夏宸却觉得心脏都柔软了下来。他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继续切橘子。站在他身后的,刚刚被喂了一瓣橘子的陆某人皱着脸,十分郁闷,又找不到发作的理由,在原地郁卒了一会儿,回到自己卧室,开始愤怒地打僵尸。半个小时后,夏宸端着做好的水果蛋奶布丁,敲开了陆之栩卧室的门。他做的是烤布丁,用一个英式家庭常见的食物托盘盛着,当中是一个漂亮的什锦水果布丁拼盘,拼盘正中的瓷碗里,放着切好的橙子、草莓、猕猴桃和黄桃,下面是晶莹剔透的蛋奶布丁,带着甜美香味,周围放着不少用模具做好的布丁,有花形状的,米奇形状的,星星形状的……夏宸端着什锦拼盘,走到了宝宝面前。宝宝连看见这么漂亮的一个大拼盘,瞪大了眼睛,连忧郁都忘了。坐在地毯上玩游戏的陆教授只在夏宸进门的时候瞄了一眼,只惊讶了那么一瞬。然后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十分高傲地投入到了打僵尸事业中。宝宝毕竟是小孩子,看到这么漂亮的拼盘,顿时高兴起来,穿着袜子跳下床来,好奇地趴在夏宸面前,嫩嫩地问:“哥哥,这是你做的啊?”夏宸把托盘摆在矮桌上,摸了摸宝宝的头,笑得眼睛弯弯:“当然是我做的啊,宝宝喜欢吗?”“喜~欢~”宝宝欢快地大叫道,吞了吞口水,看一眼陆之栩,问:“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吃啊?”“当然是现在就开吃了……”夏宸笑着问道:“宝宝先和爸爸去洗手,哥哥去拿小碟子和叉子好不好?”“好~”宝宝爬到陆之栩身边,兴致勃勃地摇陆之栩的手臂:“爸爸爸爸,快去洗手,我们要吃东西啦……”等到夏宸端着碟子进来的时候,那一大一小已经在地毯上盘腿坐着了,宝宝一看夏宸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朝他挥舞着小手掌,表示自己已经洗干净手了,可以开吃了。夏宸笑着,装作不经意地看了陆之栩一眼。陆教授不着痕迹地把眼睛别开了。果然,是自己太唐突了……夏宸心里亮如明镜,表面上仍然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笑着走过去,也坐了下来,给每个人分好了碟子,宝宝用的是一柄十分圆润的卡通叉子,夏宸怕宝宝把衣服弄脏,还给宝宝系上了平时喝汤时系的小围脖。晶莹甜美的蛋奶布丁,被夏宸用蛋糕刀分成几块,宝宝开心地攥着小叉子,等夏宸把他的那份分成小份,夏宸给宝宝分好了,看似不经意地拿过陆之栩的碟子,给他分了一块淡绿色的布丁:“老师,这块里面兑的是猕猴桃汁……”陆之栩垂着眼睛,接了过去。带着水果清香的布丁,柔软而甜美,一块块晶莹剔透,看起来那么纯洁无害,其实内里滋味,只有吃到嘴里才清楚。陆之栩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直觉。眼前的这个青年,温和有礼,英俊善良,还有合情合理的身世经历,出现在他和宝宝的生活中,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而,但是为什么他隐隐地察觉到了不安。这种不安,在刚刚厨房里那场接触中,越发彰显。这个站在厨房里的青年,微笑着,温和地,把一瓣橙子喂给了他。他也茫然地接了。这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唯一了不起的,是这个被喂的人,是陆之栩。他并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何况是吃人喂的东西,他从小性格就怪,说得好听是凉薄,不好听简直就是乖张,即使是身为他发小的许煦,也不被纳入最亲近的距离。从小到大,他最亲近的,可以无限制地零距离接触的,除了父母,就只有宝宝而已。而现在,这个坐在他对面的、温和笑着的青年,似乎“无意中”越界了。他猛然发现,这个介入他和宝宝生活的青年,并不是单纯的“管家+保姆+厨师”的脸谱化角色,而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耀眼的年轻人。这让他有点慌张。“老师试下这块吧,黄桃汁的……”打断他思绪的青年把一块布丁放到他碟子里,一旁的宝宝欢快地补充:“桃子的好好吃!”陆之栩在宝宝期待的目光中和夏宸微笑的注视下,默默地叉起了那块布丁。“明天下午没有课,我用烤箱做奶油泡芙,宝宝想去影音室看电影,老师也一起来吧……”陆之栩吃着布丁的时候,夏宸在旁边微笑着说道。陆之栩抬起头来。青年的脸上,是温和无害的微笑,黑色的眸子如同星辰般,让人不自觉卸下防备。鬼使神差地,陆之栩没有说话。夏宸笑起来:“老师的意思,就是同意了?”陆之栩还没开口,宝宝已经欢呼了一声,抱住了陆之栩:“爸爸好好,嘉明要和爸爸看辛巴……”看着开心的宝宝和微笑的青年,陆之栩忽然有点恍惚。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种熟悉的感觉,应该叫做“温馨”吧?其实,有个比较亲近的学生,也不错吧?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吃布丁是在同学家里,感觉和果冻有点像,偏甜美,是西式甜点,同学家因为是自己做,有放果汁,其实还挺好吃的。陆妖孽什么的,已经开始沦陷了哦……至于三观、李刚之类的,我个人不喜欢上纲上线,文毕竟和现实不同,而且李貅也并没有那么坏。第48章这天下午,吃饱喝足的陆嘉明宝宝跟着逃课的夏宸同学在别墅后面的花园里忙活了许久,弄了一身土,完全忘记自己差点被卖到动物园喂老虎的往事。 第31章 第50章在对李貅小朋友进行了适当的警告和对受到惊吓的宝宝进行了安抚之后,夏宸拨通了夏知非的电话。“二叔,帮我查一下我哥这个月的行程安排。”“明天之前,让郑林交给你。”夏知非简单明了地回答。就算李貅没有出现,纸也是包不住火的,以李祝融那样的性格,夏宸想平和一点地应对都不行。还好,他已经不是那个看着自己离自己而去的七岁孩童,他已经长成有担当的男子汉,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不会让任何人干预自己。自始至终,唯一的问题,就是陆之栩而已。-陆之栩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宝宝被安抚之后,已经忘记了当初被威胁的惨痛记忆,一听见开门的声音就朝门口跑过去,大叫:“爸爸爸爸,我们去看辛巴!”陆之栩皱眉:“谁要陪你看动画片?”“不是动画片,是动画电影。”夏宸端着刚刚烤好的奶油泡芙走进客厅,身上穿着灰色t恤,“宝宝说看动画电影也可以,夏洛特的网就不错。”陆之栩“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陆家的影音室是陆之栩唯一一个自己全力布置的房间,里面有上好的德国蓝光播放器,投影、音响都是极好的,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一拉上,整个影音室就与外界隔绝开来,良好的隔音设备让人感觉像独自呆在一个世界了。陆之栩在影音室准备的椅子很有意思,扶手上有触摸的冷光灯,还有放爆米花的地方。夏宸把奶油泡芙装在直筒里,一人发了一份,然后把宝宝抱在自己怀里坐着。陆之栩就坐在夏宸旁边,一抬手就够得到。幕布上开始上演电影,宝宝开始吃泡芙,夏洛特的网是部很感动的电影,被关在猪圈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吃掉的小猪,和一只会织网的蜘蛛……夏宸不喜欢甜食,他自己能做很好的西点,但是自己从来不吃。时间缓慢地过去,陆之栩时不时地和坐在身边的夏宸讨论一下电影,宝宝很喜欢里面那群做朋友的动物,它们一出现他就在夏宸腿上扭动。电影落幕了,夏洛特为了救朋友而死,宝宝看得十分悲伤,陆之栩倒是镇定。宝宝大概是巡视花园累了,缩在夏宸的怀里,竟然安心地睡着了。四周一片漆黑,万籁俱静,几乎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三个人就这样,一齐静静地呆在那里,黑暗似乎有种特别的力量,它让人感觉安全。“我小时候很调皮。”陆之栩忽然这样说道。“是吗?”夏宸笑了。“我小时候去同学家玩,经常玩到最后一开窗户发现天都黑了,那种感觉我现在都记得。”陆之栩这样说着:“但是黑暗让人安心。不必伪装。你不是一直想问我每天下午来影音室干什么,我不是来看电影的。我只是在这里呆着比较舒服。”第51章“你怎么会来学法律的?”陆之栩忽然这样问道。他话题的转换过于突然,夏宸有点没反应过来。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当然是因为喜欢法律了……”夏宸笑着问,“老师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问罢了。”陆之栩从纸筒里拿了一个泡芙,淡淡道:“但是你没有说实话?”“老师要听实话吗?”夏宸仍然笑着。陆之栩瞄了他一眼,昏暗的影音室里,只有电影椅扶手上的呼吸灯在渐明渐灭,陆之栩的侧脸在灯光里苍白而优柔,看起来十分疏远。“我进法学院,是为了一个人。”陆之栩夸张地“哈!”了一声,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居高临下地问:“还有呢?”“没有了。”夏宸耸肩:“就是为了一个人而已。”“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圣。”陆之栩把怀里的毛毯盖在宝宝身上,把宝宝抱了起来,夏宸也站了起来,打开了墙上的灯。陆之栩抱着宝宝走到了门口。临出门了,他忽然回过头来。“你喜欢的,是不是柯之华?”柯之华,是法学院院长的宝贝女儿,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从小就是天才。十九岁大学毕业,读的是自己父亲的研究生。c大每一届毕业晚会都会选出一个最杰出学生,在柯之华之前,医学院已经包揽了整整七届,柯之华是七年来第一个站在那个位置上的法学生。按理说这么聪明的女人一般不会漂亮,但是柯之华偏偏长得像她母亲,也是美人,陆之栩经常在院长办公室见到她,极白净的皮肤,巴掌大的小脸,唇红齿白,据说是c大法学生的梦中情人。陆之栩也是极护短的人,在他心中,夏宸喜欢的,最起码也得是这样一个人才行。夏宸笑了起来。他本来就年轻,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明亮耀眼的。他说:“老师,这次你猜错了。”-这天晚上,夏宸在玛莎庄园的中心花园里,和李貅小朋友进行了会晤。 第33章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夏宸,刚要开口问,夏宸已经淡淡地回答:“没错,切水果的也是我。”陆之栩顿时愤怒了,但是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说什么好。穿着米白色针织衫的青年脸色严肃地暂停了,朝餐厅指了指。“老师,不管你想做什么,先把饭吃了。”陆之栩冷哼了一声,朝餐厅走了过去。-宝宝画完了一副关于花园的画,兴致勃勃地跑出卧室,找人点评,却发现夏宸和陆之栩两个人都围在客厅的茶几边。宝宝幼小的心里顿时感觉到了一阵由衷的恐慌。爸爸沉迷于游戏,只是不吃饭而已,如果连夏宸都沉迷于游戏的话,那陆家就没有人做饭吃了。第54章宝宝的恐慌没有继续多久,因为很快,陆之栩就从茶几旁站了起来,走到饭厅去了。然后夏宸也站了起来,到饭厅去了。宝宝看情况还好,顿时安心起来,转到巴西木的后面,把自己放在那里的小水桶和小铲子拿了出来,开始例行地巡视花园。宝宝对种花的兴趣显然超出了夏宸的预料,这半个月里,宝宝已经养成了每天定时巡视花园的好习惯,玛莎庄园的草坪用的是喷灌,但是蔷薇花苗都种在黑铁雕花的栅栏边,淋不到水,所以宝宝常常在下午开始浇花,他人小,力气也小,一次提一点水,可以浇一株花。他这样自娱自乐,就可以过一个下午。但是这个下午并不安宁。四点的时候,李小阎王踩着滑板车来访。经过夏宸的教育,李貅已经不再企图“强买”陆嘉明宝宝了,但是小阎王的威慑力还是在的,他一出现,陆嘉明宝宝条件反射性地想跑,被李貅一声断喝:“不许动!”陆嘉明宝宝抱着水桶,戒备地看着他。“陆嘉明,我给你看个东西!”踩着滑板车的李貅小朋友这样说着,走到院子门面前,把自己背后的小包取了下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蹲下来,把它放在院子门口。陆嘉明宝宝抵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被李貅小朋友拎着脖子放在地上的,显然是一只小动物,全身都是蓬松柔软的白毛,漂亮得不行,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你不能把它放在地上,会感冒……”宝宝看见小动物,顿时放下了戒心。也走到门口蹲了下来,伸出手去摸那只小动物。李小阎王“哼”了一声,说:“我知道。”又从包里掏出一团花样繁复的羊毛小毯子,铺在地上,把小动物移到了毯子上。小动物在毛毯上蜷缩起来,抬起头,原来是只小猫,小小的一团,大概是饿了,伸出粉色舌头,怯怯地舔宝宝的手。“这是我刚刚买的猫,管家在网上查了序号,是真正的波斯猫。”宝宝茫然:“什么是‘秀’号?”“就是一串数字,和人的身份证号一样,一只猫只有一个序号,可以用这个序号查到它是在哪里出生的,还可以查到它是哪两只猫生的。”李貅照搬着管家的话。宝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是不是等它长大了,我们就可以带它去找它的爸爸妈妈?”“你真笨,序号不是用来找爸爸妈妈的!”李小阎王一脸地不耐烦:“序号是用来证明它的血统的,血统你知道吗?有血统的猫才值钱,这只猫的眼睛有两个颜色,以后有一只会变成紫色。”陆嘉明宝宝撅着嘴,垂下了头,安静地抚摸着小猫的背。他小声嘟囔着:“要是我们也有‘秀’号就好了……”“我才不要序号,我又不是猫!”李小阎王仍然是一副嚣张的样子:“我早就知道我妈是谁了!是我自己教管家用网络查到的。”宝宝羡慕地看着他。在宝宝崇拜的目光下,李小阎王顿时觉得信心膨胀了起来,他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向路嘉明宝宝保证:“你不要怕,没有序号也不要紧,我会用网络,我叫管家帮你查!”顷刻之间,在陆嘉明宝宝心中,李貅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起来。两个小朋友又蹲在铁门两边交流了一会儿,最后,李小阎王抓着那只猫,从栏杆的缝隙间递过来,陆嘉明宝宝小心翼翼地接了。李貅小朋友回到了自己那辆滑板车上,又交代了一些管家说的养猫的事项,最后,他踩在滑板车上,不死心地问陆嘉明宝宝:“陆嘉明,你喜欢考拉还是喜欢你爸爸?”第55章“那个小孩是谁?”说这句话的时候,陆之栩正抱着手臂站在客厅的窗前,窗户大开着,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正蹲在门口和宝宝说话的李貅。“大概是宝宝的新认识的小孩吧。”夏宸把泡好的普洱放在茶几上,“附近有家人也带着小孩。”陆之栩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如果是平常,他大概会追问为什么宝宝不请那孩子进来家里玩,但是今天他还在因为玩游戏的事而愠怒,所以不怎么愿意搭理夏宸。晚餐的时候,陆家来了两个客人。陆之栩这个人,说孤僻也不算,只是和每个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这么些年来,身边的同事朋友,能够来陆家蹭一顿饭的人不多,最亲近的,就是被他称为“老流氓”的许煦。当然,在夏宸被聘为保姆+管家+厨师之前,许煦到陆家来都是空着肚子走的。这次他知道陆家有人做饭了,特地带着自己的未婚妻沈宛宜上门蹭饭。许煦是枝奇葩,他是理科出身,最后却学了法,还当了系主任。他是同性恋,却和个女人订了婚。他有温馨美满的家,却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他家父母并不知道他是同性恋。他的女朋友沈宛宜也是枝奇葩,她大许煦四岁,是许煦师姐,当年读书的时候就是那所北京顶尖高校里的传奇人物,现在主攻婚姻法,最擅长财产纠纷,是业内出名的美女律师。她前男友叫俞铮,和她是校友。当年也是响当当的律师,当年卷入一场巨案,在赴香港总行取证时死于冷枪——官方说法是遭遇银行抢劫死于流弹。他死之后沈宛宜联络了r大法律系校友会,在港媒面前召开记者会,宣称r大校友将为俞铮彻查到底。 第35章 喂牌:打别人需要的牌给别人吃或者碰。麻将里面吃和碰是不同的,碰可以碰你对家的和下家的,吃就是只吃上家打的,碰是碰对子,吃是吃顺子。比如说你有两个一筒,你对家打了一个一筒,你可以碰。但是如果你有一筒跟二筒,别人打了个三筒,如果是上家打的,你可以吃,下家和对家打的就不可以。恩啊,暂时想到的就这些。不喜欢麻将的孩子可以略过,不影响情节。第57章沈宛宜给夏宸喂牌的第一盘,陆之栩做清一色,已经听牌了,夏宸和沈宛宜你碰我的,我碰你的,最后夏宸做出了个自摸混一色的碰碰胡,陆之栩看了沈宛宜一眼,付钱。第二盘,陆之栩起手三对中、发、白,警惕地瞥了做暗杠的许煦一眼,开始给沈宛宜喂牌,心里想着最起码也得做个小三元,几轮过去,陆之栩在听牌了,他手上一个九筒一个七筒一个五筒,八筒只有许煦打了一张,六筒有极大嫌疑被许煦起手暗杠杠了。他纠结许久,最选了单吊八筒。他一直等到沈宛宜放炮,夏宸胡了平胡,都没有吊到。然后,他在沈宛宜那一手牌里找到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八筒。而且,沈宛宜是毁了自己的将牌给陆之栩放的炮。沈大律师在陆之栩愤怒的目光中笑得安然:“我宁愿放小夏的炮出三家的钱,也比你自摸我们三个人出钱好。”陆之栩愤懑地扣倒了自己的牌,许煦眼尖,瞄到三张白板,顿时惊叫:“小幺,你做的是大三元?”陆之栩连忙把牌混到牌堆里,手不够快,还是被沈宛宜抓到几张,仔细一看,笑得花枝乱颤:“报应不爽啊!截我十三幺,现在自己也被毁了牌了?啧啧,不容易啊,单吊八筒吧这是?”陆之栩沉着脸把自己的牌从她手里抢出来,扔回牌堆里,开始愤怒地搓麻将。第三盘,陆之栩浑身萦绕着怨念,看自己一手对子,决定做一个低调的碰碰胡。但是,就连他这点小愿望,也幻灭了。夏宸先杠了许煦的一张九筒,然后,连杠两张沈宛宜的牌,最后,在陆之栩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个诡异的四杠子。在夏宸胡牌之后,有一段很长的沉默,陆之栩静静地盯着自己那一手可怜兮兮的碰碰胡,缓缓地推倒了自己的牌。其他三个坐在牌桌旁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夏宸脸上始终带着温暖微笑,淡然处之。-这个晚上,是沈大律师在陆家度过的第一个意犹未尽的夜晚,以往她在牌桌上都是被陆妖孽欺压得十分凄惨的,今天也算是翻身做主人了。看着向来飞扬跋扈的某人死死压抑脾气的样子实在是大快人心。深夜,陆之栩脸色阴沉地送走许煦和沈宛宜,关上大门,双手插着裤袋,从玄关里走到客厅,看见夏宸正在客厅里弓着腰收拾茶几上的残局——牌局进行到夜深,夏宸在厨房里切了水果,又把他做给宝宝吃的奶油泡芙拿来装了几个纸筒,沈宛宜那女人大呼“这才是待客之道”,让陆之栩很是不爽。然而,最不爽的是,还是夏宸今天晚上赢了那么多盘。陆之栩沉着脸走到沙发边,在扶手上坐了下来,面带不悦地踢了一下茶几腿,夏宸惊讶地看着他。“宝宝睡着没有?”“还没有去看,”夏宸偏过头来,微笑着道:“等会老师和我一起去看吧。”陆之栩“哼”了一声,没有接话,悻悻地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着夏宸收拾茶几,许久,才忽然道:“钱拿出来。”夏宸听到这话也不惊讶,他手上还拿着擦茶几的抹布,另一手还拿着垃圾篓,腾不出空来,于是往动了动腰,示意他去掏自己的牛仔裤袋子。陆之栩在和人的接触上向来没什么概念——他对谁都是一样的距离,而夏宸的态度又总是让他觉得这不过是熟人之间正常的接触,所以,他也就没有忸怩地把手伸进了夏宸的口袋里。陆之栩手指细长,夏宸的牛仔裤口袋又有点紧,他皱着眉头掏了许久,终于掏出一把钱来。至于夏宸,即使被某人的手指在贴近大腿根的位置毫无章法地掏了许久,他也只是垂着眼睛,脸上带着微微的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第58章夏宸继续收拾茶几的时候,陆教授就盘腿坐在沙发上,一五一十地数夏宸赢的钱。“我数清楚了,你这里有一千三。”陆教授把钱分成三堆:“我输了五百多,许煦不输不赢,沈宛宜应该输了七百多。”夏宸“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那女人真不会算账,老想拉我下水,现在自己输了个大头。”陆之栩教授很是得意地托着下巴:“输给你和输给我不都是输。”夏宸把装满的垃圾袋放到一边,给垃圾篓套上新的袋子,把垃圾袋提到门口,开始拿着吸尘器吸地。陆教授还在算计:“你赢了这么多钱,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没?”“没有。”“你买个笔记本怎么样?我给你预支工资。”夏宸:“……”“老师为什么一定要我用赢的钱花出去呢?”“因为我的钱在里面,看着就不舒服。”-夏宸推开宝宝卧室门的时候,宝宝已经睡熟了。宝宝的卧室里是嫩绿色的墙壁,靠床的那一面墙上做了整面墙的卡通画,画的是森林里老虎开的商店,天花板上嵌着不少漂亮的小灯,开关就在宝宝床头,房间里只开着那些灯的话,像夏夜的星空。夏宸没有开灯,推开门放轻脚步走了进去,陆之栩跟在他身后。宝宝平时就乖,睡相也好,在小被子里侧身睡着,蜷着身子,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皱着小脸。陆之栩弯下腰来,替宝宝掖了掖被角,在宝宝额头上亲了一下。 第37章 “我知道啊。”陆妖孽一脸淡然:“我又没说不吃。”夏宸顿时感到深深地无力。但他毕竟是个沉稳而且淡然的青年,他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酸菜上。熟练地把用冷水冲过的酸辣椒切丝,酸菜切段,把早上买来的牛胸脯肉用冷水冲过,洗净血水,切成厚薄均匀的牛肉片。陆之栩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抓狂反应,觉得有点失望,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于是靠在门上看着。夏宸动作娴熟地切好了牛肉,把牛肉泡在料酒里,洒了孜然粉,开始在平底锅上涂上薄薄的一层油。“老师,帮忙摆一下碗筷吧……”把平底锅放到火上的青年这样说着:“青菜我都炒好了,等这一道菜出来就开饭了。”他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又是轻描淡写,让陆之栩觉得自己要是拒绝才是小题大做,只能郁闷地进了厨房洗手。“碗在洗碗机里,拿消过毒的那些……老师,你拿的那些是刚刚洗的。”夏宸一面用葱蒜把锅呛香一面指挥着:“拿两双筷子就行了,宝宝的勺子就在你左手边,对,还有汤勺。”陆之栩十分郁闷地拿了一大堆东西放到餐桌上,刚放下又被夏宸召唤过去:“老师,帮忙盛一点饭,用那个水晶碗盛。”……大概夏宸也知道适可而止,没有让陆之栩再把汤盛好端到桌上去——当然也可能是怕陆之栩把自己给烫了。宝宝看见爸爸和夏宸都在厨房里,自觉地跑到洗手间洗了手,又跑出来,爬到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着,等着夏宸上菜。陆之栩也坐在了饭桌上,他在家里有点坐没坐相,斜坐着,靠在桌子上,拿汤勺搅着金针菇和瘦肉火腿的三鲜汤,一脸无聊。夏宸小心翼翼地用竹编的碗垫端着一个陶制的盘子,放在了桌上。盘子里,鲜嫩的牛肉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金黄的酸菜,切碎的辣椒,还有雪白的蒜泥,都盛在滚烫的盘子上。“快趁热吃吧,虽然不是饭店里的铁板牛肉,可味道也不会差哦……”夏宸给陆之栩夹了一块牛肉,才坐了下来。陆之栩毫无罪恶感地看着夏宸拿着空碗盛饭,把他夹给自己的牛肉吃了。确实是比饭店里的水准还要高,鲜美的牛肉,因为高温烧熟而嫩得不行,酸菜的酸、泡椒的辣,和牛肉的香都让人称绝,好吃得让人连舌头都要吞下去了。“宝宝也要……”陆嘉明宝宝举起手里的碗,陶制的盘子被夏宸在火上烤过,比铁板还滚烫,夏宸刻意放在宝宝够不到的地方。夏宸给宝宝也夹了一块,小孩子肠胃虚弱,虽然牛肉不是很辣,也不能多吃。午餐让陆之栩吃得鼻头冒汗,都有点吃撑了——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那个恶心的比喻,只顾着坐在客厅沙发上哼哼。宝宝倒是精力充沛,不肯午睡,非要跟在夏宸后面,要“看哥哥做‘宣’菜”。夏宸把酸菜坛子放在流离台下的储物柜里,宝宝就蹲在柜门前,好奇地戳着坛子,问每一个坛子里装的是什么。就在这时候,陆家的院子外面,响起了嘹亮的喇叭声。第60章玛莎庄园的保安向来不错,夏宸以为是来了客人,一边解围裙一边往外走,宝宝小跑着跟在他身边,抢先去开门。陆家的花园外,戴着墨镜的李小阎王,正开着一辆袖珍版的敞篷汽车,拉风地在陆家外面转来转去,还大力地按着喇叭,小脸上一脸得意。宝宝大张着嘴,跑到了门口,隔着铁门,惊讶地看着。李小阎王十分嚣张地开着车朝铁门冲了过来,极精准地停在了陆家大门口,坐在车里,朝宝宝抬着下巴:“陆嘉明,给你看我的车。它叫yoyo,厉害吧!”陆嘉明宝宝“哇”了一声,趴在铁门上好奇地看了一会那辆车子,回过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夏宸。夏宸无奈扶额:“好吧,只能在这附近玩,不许开到大路上去。”这辆电动玩具车是李貅的宝贝,也是李祝融给自己儿子买的东西里面价格数一数二的,和李祝融自己开的车是一样的奢侈品牌,也就是所谓的亲子车了。车头有花冠盾形徽章,价格让人咋舌,安全系数自然也是数一数二的。标致性的超大镀铬大嘴,闪亮的轮毂和escde的徽标都做的一丝不苟,虽然造型迷你,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动力不差、安全系数也挺高,还有两个座位——不过李貅从来没有邀请小朋友和自己一起坐过。夏宸给陆嘉明宝宝开了门,李貅小朋友打开车门,把陆嘉明宝宝拉了上去,拽拽地对着夏宸摆摆手:“宸叔,我们走了。”夏宸无言以对。-夏宸在玄关换了鞋子,把放在衣架上的围裙拿下来,一边系围裙一边往厨房走。“那个小孩是宝宝的朋友?”坐在沙发上的陆妖孽忽然发话。“是的。”夏宸微笑着道:“那孩子就住在附近,一天到晚都有大人在身边照看,宝宝和他玩不要紧的。”陆妖孽“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夏宸却停了下来。“今天下午我烤了蛋糕,老师有时间的话,等我收拾了厨房一起看部电影吧,我听许老师说,老师喜欢的电影都是精品呢。”陆之栩打僵尸打到无聊,难得有件事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欣然站了起来,跟着夏宸进餐厅,夏宸端了造型漂亮的杯子蛋糕出来因为陆之栩的口味并不是很清淡,也不喜欢戚风蛋糕的绵软,所以夏宸做蛋糕是不放泡打粉的,而是完全依靠蛋白起泡。这款蛋糕里放的是紫薯,味道尚算不错,陆之栩吃了一口,拿着个蛋糕在放碟子的盒子里面翻翻捡捡,最后翻出一本《指环王》来。他对夏宸的印象,还停留在陆之栩介绍的那个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的学生,所以他以为这样脍炙人口的电影夏宸是没看过的。事实是,夏宸不仅看过了,还在去年的冬天,去了新西兰的皇后镇一趟,在那里看到了魔戒中如同仙境般的中土世界。但是这些,陆之栩都不清楚。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夏宸应该看一下这部电影。悠扬的苏格兰风笛声中,辽阔的中土大地在屏幕上展开,随着甘道夫的马车,哈比人居住的世外桃源像是画卷一般,长满茸茸青草的树屋,满目清新的绿色,让人不自觉地神往。“我曾经想要买个这样的屋子……”盘腿坐在椅子上的陆教授这样淡淡道:“可是中国好像没有。”他说话的语气太过认真,绝不像是玩笑。 第39章 他最好的时间都用在了保护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上,他是那种很会赚钱的人,用的是自己的脑子。同时他又是生活能力很差的人,他不会做饭,把厨房视为危险地狱,他也不会教宝宝,只会说些“要听话”“要聪明之类”的泛话,却不知道怎么教宝宝听懂这些话。他在家里储备了无数甜食,请来的保姆因为做的饭难吃被辞退,不会照顾宝宝被辞退,做饭不知道照顾宝宝肠胃的被辞退……他心力交瘁。然而,夏宸来了。能做饭,能带宝宝,能做家务,甚至能包容陆之栩古怪的脾气,十九岁的青年,已经沉稳温和到让人惊讶的地步……陆之栩有时会怀疑,这个叫夏宸的青年,为什么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像一道温和的光,猝不及防地照亮了他和宝宝的生活。陆之栩不是夸张的人。夏宸,确实是光。温和的,含蓄的,无微不至的,来自太阳的光。陆之栩不是傻子,他只是有时候不喜欢把什么都说出来,并不是没心没肺,他心里自有一杆秤,他只是不说而已。他知道,夏宸有时候,是把宝宝和他当做家人在照顾的。只有对家人,才会这样毫无原则地宽容,无微不至地关心,以及,毫无私心地为之打算。陆之栩不想去追究夏宸这样做的理由。他说服自己,也许这个失去父母的青年,只是在自己和宝宝的身上找一种家的感觉罢了。陆之栩并不是自制力很强的人,很多时候,他更像一只鸵鸟。事情没有逼到眼皮子底下,他是不会去解决的。-哄宝宝睡着之后,夏宸从宝宝卧室出来,看见陆之栩整个人仰在沙发上,双眼放空,似乎在想事情。他去厨房温了一杯牛奶出来,放在茶几上。“老师要是睡不着的话,就喝杯牛奶吧,明天早上有课,不能起太晚。”陆之栩双眼放空地“嗯”了一声,没有动弹,也没有去拿那杯牛奶。夏宸无奈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夏宸很会看人,陆之栩这种性格,肯定是被人宠出来的,姑且不论是父母骄纵还是朋友纵容,但是作息时间这样不规律,夏宸是不会放任自流的,陆之栩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再这样折腾下去,只怕过了四十岁就会急剧走下坡。陆少尉的前车之鉴在那里,夏宸心有余悸。这世间,难得有一个人,让人想和他携手一身,就要好好珍惜,不要争吵,不要置气,温柔相待,因为谁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就会有一辈子。“老师,我们去整理一下你的衣服吧,天气暖和不了多久,你要准备冬天衣服了。”夏宸继续耐心劝说。陆之栩迟钝地抬起眼睛来,看了他一眼。“我不想睡……”眼角上吊的陆教授皱了皱鼻子:“太暖和了。”夏宸的眉头皱了起来。晚餐的时候,某个人好像没有喝酒吧?那这样迷糊的表情,是怎么来的?“我今晚要睡在沙发上,”陆教授十分坚定地宣布,然后,身体力行地趴在了沙发上。夏宸无言以对。确实是温暖的夜晚,十月小阳春,连空气都软和下来,像是春天的感觉。这样的夜晚,让夏宸想起了一句话。“springfever”,翻译成中文的话,是春风沉醉的晚上。但是,再怎么沉醉,也不能直接睡在沙发上吧?夏宸对陆教授天马行空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在这个家庭中,他毕竟只是一个学生兼保姆的身份,不可能采取软暴力手段把陆之栩扛回卧室,他只能从陆之栩卧室里拿了条太空被出来,给陆之栩盖上。他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着那杯温牛奶。等到陆之栩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了,他才回到自己的卧室。他并不知道,在他走了之后,陆教授得意地翻了个身,把那床太空被踢到了地上,然后抓着那杯牛奶喝了一口,撇了撇嘴,又继续趴下去睡了。-夏宸早上起床买菜的时候,发现陆教授的被子掉在了地上。他无奈地笑了笑,把被子重新给陆之栩盖上。他回来的时候,陆之栩竟然破天荒地醒来了,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被子被他搂着,他瞪着茶几上那杯牛奶。“老师回房间再睡一下吧,现在才七点钟,等会我叫老师起来吃早饭,一起去学校。”夏宸熟稔地吩咐着。陆之栩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夏宸没有再说话,把买好的菜放到厨房,洗了手出来。他坐在了陆之栩身边的沙发上。陆之栩偏过头来,沉着脸看了他一眼。他是凉薄的长相,眼角上吊,浅色的薄唇,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是十分傲气的。 第41章 乔医生是个和气的中年人,郑林信佛,也注重养生,家里备着家庭医生,乔医生素养很好,一句话不多说,给陆之栩量了体温,打了一针,留了些药,说好用法。吩咐他躺着休息,每半个小时量一次体温,要是一个小时之后还没退烧,就打电话叫他。夏宸站在一旁,十分周到地问:“医生不忙的话,就在这里吃中饭吧?”乔医生连忙推辞,说还有点事,就先走了。虽然他只是郑林的家庭医生,但是对这个英俊的年轻人还是颇有耳闻的,夏家是什么家族,他十分清楚,这个年轻人做的饭,他可吃不到。夏宸笑了笑,道:“那就不耽误医生的时间了,我送医生出去吧。”从陆之栩卧室出来,夏宸瞄了一眼正竭力往背后藏玩具的陆嘉明宝宝,送乔医生出了门。已经快到深秋,陆家的院子里面草坪仍然青青郁郁,挨着黑铁围栏的,是许多半人高的蔷薇花苗,正努力往栅栏上攀爬着。“乔医生,老师的感冒是普通的流感,还是着凉了?”夏宸在送乔医生上车之前这样问道。“两者都有。”乔医生回答:“当然,他自身的抵抗力也是一个缘故,我看他气色很差,大概是长期的作息不规律。”夏宸“嗯”了一声,若有所思。乔医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说道:“我看陆老师身体不是很好,平时可能要好好照顾。”还有一句他没说的是:就别戏耍别人了。像夏宸这样的年轻人他见得不少,贪图新鲜,喜欢玩追逐游戏,仗着家里的势力就无法无天,虽然夏宸看起来沉稳正直,但是显然也被他划入了纨绔子弟一类。夏宸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是聪明人,听出了乔医生言外之意。他也不是没气量的人,不会因为乔医生的误会而恼羞成怒。他很早就从李老爷子那里学会了清者自清,这世上闲人太多,没必要在乎别人的想法。-夏宸走进客厅,陆嘉明宝宝坐在沙发上,双手背在背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夏宸挑起眉毛,朝宝宝伸出了手。宝宝顿时瘪了嘴。夏宸平时都是温和的,不像陆之栩有积威,宝宝可怜巴巴地皱着小脸,企图让夏宸心软。夏宸沉下了脸。陆嘉明宝宝顿时一脸要哭的表情,磨磨蹭蹭地走到夏宸面前,乖乖把手上的变形金刚交了上去。“这是什么?”夏宸明知故问。宝宝瘪着嘴,垂着头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夏宸的声音冷了一点。“这是什么!”他并不喜欢宝宝和李貅一起玩,李貅不是真正的坏孩子,但是,宝宝这样天真纯良的性格,被欺负还算小事,要是学会了“小阎王”的那一套,跟着李貅一起横行霸道,陆之栩会自责不说,夏宸也不愿意看到。他也是从小孩长大的,知道小孩子不懂事,被几个玩具就骗得跟在别人身边鞍前马后,他小时候也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但是宝宝是他天天照顾着的小孩,他一心要把他教成不容易被引诱的小君子,结果宝宝现在拿着李貅的玩具在玩不说,还学会了瞒着大人了。他不由得有点失望。他不喜欢体罚,也不喜欢骂小孩,但是宝宝犯了错,他也不能不管,他指了指墙角的猫舍,冷下声音道:“去那里站着,我出来之后,自己过来告诉我,哪里错了!”宝宝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他才四岁,还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夏宸这样生气的样子,在他心中,“水果哥哥”就是能给他做很多好吃的、还能让爸爸不生气的,一个永远温柔微笑着的人。他吓坏了。夏宸严厉地看着宝宝,后者在他的目光中可怜巴巴地朝墙角走去。就在夏宸以为宝宝会去面壁思过的时候,陆嘉明宝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转过身,迈着两条小短腿朝夏宸冲了过来,一头撞在夏宸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腿。四岁半的、被吓坏了的陆嘉明宝宝,紧紧抱住夏宸的腿,哇哇大哭道:“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把自己卖……卖给别人了,哥哥别不要我……”第63章夏宸从小就被人夸聪明,夸厉害,还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力不从心。陆之栩早上九点还是38.3,上午打了针,暂时退到37.5,中午又来势汹汹地烧起来,其余症状例如鼻塞头疼一律没有,他就只是发烧,烧得整个人面若桃花,迷迷糊糊。乔医生刚到家就被一个电话催过来,夏宸面沉如水站在门口等他,只说了一句:“这是我老师,尽心点。”乔医生哪敢不尽心,他是c大出来的研究生,当年险些留校任教,后来出国镀金,因为看不惯国内医院的黑幕倾轧,才大材小用地当起了家庭医生,要是平时,一个简单的发烧哪里难得倒他。但是这个病人着实棘手。夏宸是跟着李老爷子长大的,对国外的东西接受了不少,他坚持不肯用抗生素,乔医生就只能照中医那套来,不外乎是物理退烧,再开几味清热解毒的药,乔医生趴在桌上写药方的时候,感觉夏宸的目光都利得可以把他盯穿了。他再平易近人,也是夏家出来的人,纵容也只纵容陆之栩一个人,乔医生感觉自己就像古时候给皇帝宠妃看病的老太医,就差那句“治不好你就给他陪葬”了。好在乔医生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有失态,把药方给了夏宸,眼观鼻鼻观心地道:“这几种药我药箱里都有,要是想快点退烧的话,口服美林也可以。”夏宸皱起了眉头。“就照你开的方子吃药。”他抿了抿唇,又道:“你这里有没有安宫牛黄丸,没有的话我打电话让人从北京送过来。”乔医生冷汗涔涔。几百元一颗的安宫牛黄丸,被用来治退烧,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但他肯定不能实话实说,只能旁敲侧击地说:“安宫牛黄丸只在发烧抽搐的时候用……当然,准备着也是好的,我这里没有准备。”——郑林再怎么说离中风也有十多年,暂时用不着。 第43章 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冰窟里,身体里一阵阵发凉,皮肤却是滚烫,他恍惚中抓到某个人的手,很凉,他惬意地把那只手拖到脸旁边冰着,耳边传来某人的声音,似乎在让他把手放开。然后就什么都记不清了。醒来的时候,似乎出了一身淋漓大汗。他听见宝宝欢快的声音,卧室门被人推开,身形挺拔的青年逆着光站在门口,像一棵温柔的树。而后他又沉沉睡去,那一瞥有如梦境。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晚上了。触目所及,不再是自己卧室的冷色调,而是温暖的深浅米色系,是自己家的客房。身上很清爽,头也不再昏沉了,他抬起手来,碰了一下额头,都是温温的。“老师醒了?”坐在床边看书的青年这样说着,他抬起头来,笑得温暖明亮。第64章“老师床单都汗湿了,现在正在洗,所以只好让老师睡客房了。”夏宸笑得一脸理所当然:“老师卧室里的床已经铺好了,等老师病好了再搬下去,好吗?”陆之栩病了一场,人还是迷迷糊糊地,懒得去推敲他话中逻辑,只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夏宸却站了起来。“老师睡了一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陆之栩还是有点茫然。如果是一天没吃东西,为什么肚子一点都不饿。“中午喂老师喝了一点粥,”夏宸仍然在继续说着,眼睛笑得弯起来:“粥里放了生姜,老师竟然也没有挑剔……”陆之栩顿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是吃下去的东西又不能吐出来,只能故作从容地道:“晚饭我不吃生姜。”“那是当然。”夏宸微笑着,替陆之栩整理了一下他靠着的枕头。-陆之栩像任何一个重症病人一样,享受了专人陪护、洗净切好的水果、在床上吃晚餐的过程。陆之栩的晚餐很简单,银耳百合小米粥,入口即化,配了酱菜,还有几个松软的南瓜小馒头,无肉不欢的陆教授不情不愿地吃了晚餐,要求夏宸把电脑给他搬过来。夏宸态度温和而立场坚定地拒绝了他的要求。“老师现在是病人,不能工作。如果老师觉得无聊,就先看书,我照顾好宝宝就上来。”于是,夏宸再上楼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陆之栩教授正兴致盎然地玩着手机的画面。陆之栩这人向来跟得上潮流,自从他知道某知名品牌的手机可以切水果之后,他就毫不犹豫地买了那个手机。他手指细长,在屏幕上划的时候看起来游刃有余。夏宸坐到床边,看着他玩手机。喜欢过人的人都知道,有那么一段时间,无论附近有多少人,你都能够准确地第一眼找到他,无论他在干多么有趣的事,你的全部思维所围绕的,都只是那个人而已。喜欢真是种奇怪的东西,当你呆在你喜欢的人身边,你竟然会觉得,你只要这样就够了,不需要交谈,不需要眼神,只要知道这个人就在这里,就呆在你身边,心脏就会被愉悦充满。这种愉悦不知从何而起,却可以明媚你的整个世界。夏宸偏过头,看着正努力切着水果的陆教授,看着他墨黑的发尾,看着他漂亮的侧脸和上吊的眼角,忽然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陆教授切中一个炸弹,屏幕被白光占满,game over !他恼羞成怒地瞥了一眼夏宸:“你笑什么?”“想起一个朋友,所以笑了。”夏宸淡淡解释。“女朋友?”陆教授挑起了眉毛。夏宸笑了起来:“不算‘女’朋友……老师,是时候睡觉了,再坐着要头晕了。”陆之栩颇高傲地扫了夏宸一眼,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手上还攥着手机。“老师不能玩手机了。”夏宸试图收缴:“先放在这里,等病好了再玩。”陆教授蜷在被子里,继续我行我素。夏宸无奈:“老师……”陆教授翻过身去,背对着他,继续切水果。夏宸在床边坐了下来。“老师要是真那么无聊的话,就和我说说话,别玩手机了。”他的话落音很久——久到夏宸都要以为自己该强行收缴陆之栩手机的时候,背朝着他的陆教授忽然发出了一点低低的声音。“聊什么?”这个姿态,让夏宸想起李祝融家那条聪明得快成妖了的沙皮犬,每次有人喂东西给它吃的时候它转过去用背对着别人,如果那人揪着它或者骂它的话,他就不会吃那东西了,如果那人不厌其烦地跟在它后面一路喂,它才会吃。虽然,拿陆教授和那条皮糙肉厚的沙皮犬相比确实有点不合适,但是,陆教授的防范心,可丝毫不下于那条号称狗中最聪明的以色列沙皮犬。夏宸笑了起来。“我一直很好奇老师为什么去学法律,不如就从这个话题说起吧。老师喜欢法律学吗”“谁喜欢这种东西……”陆教授转过身来,皱着眉头,一副愤慨的表情:“我是被许煦骗上这条贼船的,他说学法好赚钱。”夏宸无言以对。而陆之栩也不等他追问,径直问他:“那你呢,你喜欢法律吗?学法的人刚开始都自诩正义使者,像是所有的事都能用法典解决。堕落起来却比谁都快。” 第45章 夏宸俯下身,十分自然地扒开陆之栩头上的乱发,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了陆之栩的额头。睡眼惺忪的陆教授,瞬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醒了过来。额头相贴,陆之栩可以清晰感觉到夏宸的鼻息,青年的皮肤像是温润的玉石,带着蓬勃生气,让他一瞬间惊醒。“好了,老师没有再发烧了。”夏宸直起身来,淡淡地道:“老师该起来吃饭了,等会还有课呢。”-陆之栩受到了惊吓。直到站到政法三班的课堂上,他还处于受惊吓的状态中。他还是讲刑法,还是穿着小西装,带着金边眼镜,全副武装,但是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正前方第三排的夏宸同学,险些忘了词。夏宸看到他在看自己,唇角勾起笑来。陆之栩默默地垂下了眼睛。他不是迟钝的人,事实上,他比谁都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但是他比谁都会蒙蔽自己,即使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要逃跑,他还是能够镇定地站在台上,讲他的公诉案例。下了课,夏宸拿着书等在门口,等学生们问完了问题,陆之栩不得不从教室里走出来。“你去办公室接嘉明,我去开车。”陆之栩镇定自若地分配了任务。夏宸笑了起来:“不用了,许老师说中午去他家吃饭,已经带着嘉明先过去了,据说还有医学院的老师一起去,我们现在一起过去吧。”他是聪明的猎手,知道该怎样让受惊的猎物重新恢复后知后觉的状态——让他回到他熟悉的群体里就行。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而有些事,也该让陆之栩有个心理准备了。第66章许煦家今天很热闹。宝宝看到爸爸的病好了,开心得不得了,抱着许煦给他买的泰迪熊,迈着小短腿在客厅里跑来跑去,许煦在厨房里做菜,把腌好的鸡翅下锅,煎得两面金黄,夏宸站在流理台前,把杭椒切段,蒜切片,洋葱切丝,刀工利落如饭店主厨。陆之栩卧病期间睡得太饱,看到了他的老相好——许煦家的沙发,竟然也没有扑上去补眠,而是神色萎靡地坐在沙发上看宝宝撒欢。夏宸端着菜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坐在阳台边缘的林教授。许煦家的饭厅和阳台只隔着一道玻璃门,夏宸可以清晰地看到林佑栖的样子。对于这个被医学院称为“林太后”的教授,夏宸以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才算是见着了活人。他和陆之栩一样,好相貌,只是陆之栩显得漂亮,他显得冷寂。学医的人气质都偏冷,大概是见多了生死,所以对什么都看得淡了,但是林佑栖却格外地让人惊心,他很容易让人想到两个字——死灰。他眼睛狭长,半眯着,穿一件白衬衣,下摆没有扎在皮带里,因为陆嘉明宝宝在,他坐在阳台的围栏上吸烟,长腿悬着,像一尊雕塑。陆之栩实在是无聊,只能去招惹他,陆之栩不吸烟,在茶几上的水果篮里抓了一只苹果,一边咬一边走到了阳台上。林佑栖吸完一支烟,又从烟盒里抖出一支来,斜着眼睛看了陆之栩一眼,朝正在往饭厅里端菜的夏宸努了努嘴:“你姘头?”陆妖孽顿时炸了毛,恼羞成怒地瞪着林佑栖:“他是你姘头!”林太后悠然自得地吐了一口烟,笑了起来:“那敢情好,又能做菜又能陪上床,求之不得呢!”他说的陪上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是陆妖孽昨晚上才和夏宸同学睡了一张床,心里有鬼,自然觉得别有深意,顿时跳了起来。陆之栩这个人虽然毒舌,但是会说的脏话却不多,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几句三字经而已。对待林佑栖这种人,他也只能冷笑道:“最近菜市场没黄瓜卖了吗?你空虚到这地步。”林太后笑得身体都摇晃了起来:“工资都拿去请男学生陪上床了,没钱买黄瓜……”陆之栩眉头一皱,还想再回他两句,夏宸又端着一大碗汤上桌了,许煦端着碗筷出来,招呼大家吃饭。陆之栩只能剜了林佑栖一眼,上桌吃饭。-陆之栩是个难伺候的妖孽,林佑栖是个道行高深的太后,只有许煦是个老好人,所以这三个人才能和平共处了这么些年。许煦是双,林佑栖是gay,陆之栩学的是法,思想开放得很,他是异性恋,儿子都有了。却和他们很是相处得来。餐桌上,夏宸一边照顾着宝宝吃饭一边自己吃,陆之栩大爷一样自顾自吃饭,许煦不敢说他,林佑栖却笑了起来,问陆嘉明宝宝:“你是谁的儿子啊?”陆嘉明宝宝腮帮子鼓鼓的,连嘴里的饭都来不及嚼,就大声宣布道:“我是爸爸的儿子。”林佑栖笑着瞥了陆之栩一眼:“那你爸爸为什么不喂你?”宝宝偏着脑袋想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夏宸,犹豫了一下,大声说道:“哥哥说爸爸不是不管我,爸爸也不会照顾自己,就请哥哥来照顾我!”宝宝毕竟是小孩子,夏宸对他解释的那些“因为”“所以”他听得懂,却只能说出个大概。但只是这点大概,就已经让几个大人惊讶了。林佑栖只是想逗一逗宝宝,却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陆之栩虽然觉得被夏宸说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爸爸很丢脸,但是宝宝这么懂事,他自然是与有荣焉,十分得意地看了一眼林佑栖。夏宸则是波澜不惊,夹了一块糖醋鱼,择了鱼刺,放到宝宝碗里。-下午陆之栩没课,许煦和林佑栖有课,于是分道扬镳,其实陆之栩是想和许煦再在一起呆一会——他隐隐地有点畏惧,却又鸵鸟一样不愿意多想。在过去的二十八年里,他都是带着尖锐的棱角在生活,他从不迁就别人,只等着别人迁就他,所以他身边留下来的人少。当然,他也不在乎这个。 第47章 手腕被人拖住了。他皱着眉头,脸上带着薄怒,不悦地看着拖住他的夏宸。青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目光内里含义让人不敢深究。然后,下一刻,青年别开了眼睛。“老师,别生气,我以后不会了。”无论是怎样的别扭,在这样隐忍而低姿态的道歉下,也无法再生气了。陆之栩坐回了长椅上。陆嘉明宝宝提着小水桶,欢快地在菜地和水龙头之间跑来跑去,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一心一意浇他的南瓜秧。在他浇完了南瓜秧,要去浇“东浩”菜的时候,夏宸叫住了他。即使刚刚经历过一场风波,青年的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宝宝,过来歇一会……”陆嘉明宝宝把水桶放在南瓜秧边,朝夏宸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了夏宸怀里。夏宸整理着宝宝头上的遮阳帽,笑着道:“刚刚我和老师说,宝宝最近在学诗,老师很高兴,宝宝要不要背诗给爸爸听?”陆嘉明宝宝的脸红了。他怯怯地看了陆之栩一眼,陆教授挑着眉毛,说:“那就背给我听听吧……”“我只会背一句……”陆嘉明宝宝小声道:“哥哥说是很久以前的诗人写的。”陆之栩意外地耐心等着。夏宸带着微笑,鼓励地看着他。“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宝宝声音嫩嫩地,竭力咬准每一个字眼,大声地解释:“哥哥说是诗人的朋友很晚来看他,晚上下雨,诗人就去剪韭菜做饭给他吃。哥哥说古代的人很聪明,用几个字就可以说很长一段话,我们学诗要知道诗的意思,会不会背不重要……”陆之栩颇有点惊讶。先不管夏宸的方法和一般人教小孩子背诗的方法不同,单是他能教宝宝理解这些话,就十分不容易。陆嘉明宝宝歇了一口气,又小声地说:“许叔叔是爸爸的朋友,我和哥哥种了韭菜,等许叔叔来我们家玩,我们也可以剪韭菜做饭给许叔叔吃。”陆之栩失笑。-无论如何,这个下午,还是忙碌而充实的。三个人在后园里待到了天断黑,宝宝很高兴地向陆之栩介绍了每一样蔬菜——包括长得很像菊花的茼蒿、萝卜苗,大力水手吃的菠菜……夏宸和陆之栩都没有再交谈。陆之栩隐隐地觉察到了不对。这个叫夏宸的青年,还是一样地微笑着,温和着,可是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东西。让人觉得悲伤的一点东西。这样的眼神让陆之栩觉得不安,又隐隐地觉得惭愧。他虽然跋扈,虽然挑剔,很多时候,却更像个鸵鸟,如果他惧怕什么事,他就本能地逃避,讳莫如深。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只管自己安心,不管别人的死活。因为这个别人,是夏宸。-陆之栩走在前面,站在门口开门,夏宸抱着宝宝走在后面。陆之栩换了鞋,走到客厅里的时候,夏宸和宝宝还站在门口。夏宸把宝宝放下来,自己蹲下来给宝宝换鞋,宝宝平时在家穿的是一双毛茸茸的拖鞋,上面是snoppy的图案。他在给宝宝解鞋带的时候,宝宝忽然抱着了他的脖子。四岁半的陆嘉明宝宝,隐蔽地、小心翼翼地、在夏宸耳边轻轻问道:“哥哥,你是不是不高兴?”也许是宝宝喷在夏宸耳朵上的呼吸太轻柔,夏宸的心颤了一下。这个叫陆嘉明的小孩子,他才四岁,他什么都不懂,他甚至连伤心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现在的夏宸,并不开心。夏宸摸了摸他的头。“哥哥没有不开心……”他这样告诉陆嘉明宝宝:“哥哥只是有一件很想要很想要的东西,很难得到,所以有点失落。”宝宝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夏宸。“哥哥,那件东西是不是很贵?”夏宸看了一眼正在客厅里取外衣的陆之栩,勾起了唇角。“是的,很贵。”第68章法学院是个好地方——这是林太后的原话。 第49章 陆嘉明蔫蔫地回答:“我要给哥哥买东西。”“买生日礼物吗?”“不是生日礼物。”宝宝可怜巴巴地,“哥哥说很贵……”“有多贵?”“不知道。”陆嘉明宝宝老实地回答。李貅思考了一下,说:“再把你的东西给我看一下。”宝宝赶紧把那幅画掏了出来。“这盆花就是你自己种的那盆?”宝宝十分不舍地点头。“我给钱给你去买东西,你要把这盆花送给我,记得,是送给我,不是卖给我!”宝宝虽然分不清这样送和卖有什么区别,但是卖出去了就是好事,所以,他趁着夏宸在做饭,偷偷地把院子里的小雏菊用铲子移到小花盆里,让李貅带了回去。第69章李祝融到c城的时候,正是午夜。c城虽然不是什么顶级城市,但夜晚也是灯火辉煌的。李祝融和夏知非不同,他负责着一个在b城附近的国营重工企业,严格说来,他更像是从政。他不是苛待自己的人,郑太子,李祝融,这两个人的恣意潇洒是在b城都出了名的,他才二十六岁,年轻得让人咋舌,相貌生得好,天生的七窍玲珑心,活得轻松快意,所谓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他这些年都定居在b城附近的t城,去年夏宸选了c大,那时他正在做企业发展方案,大方向是往内陆省会城市发展合作对象,于是他顺便就把c城也放了进去——他还是一心想着要栽培夏宸的。大项目向来都启动得慢,好在不是建分厂,而是在c城当地那些国营工厂里挑个好的,扶植一下,承担南方的部分机械制作和销售任务。c城本来就不是什么工业城市,但是附近却有着不少革命老区,因为这个缘故,解放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c城在内陆城市里都算得上是繁荣的,改革之后,随着领导层的更新换代,就渐渐衰落了。所以c城的基础设施都是不错的。所以也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就弄好了。李祝融是喜欢让自己显得从容的人,早在年初的时候,他就在玛莎庄园买下一套房子,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也时不时在那落脚,他对李貅不错,都是带在身边的。因为十月的日程排满了,他就把李貅先弄到了c城,管家也跟了过来,天天照顾着李貅。从机场到玛莎庄园的路上,他小眯了一会,到玛莎庄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黑色的凌志悄无声息地滑进玛莎庄园,停在了小型宫殿般的别墅前。老管家已经等在门口,提着灯引李祝融穿过花园,小声地报告:“小貅已经睡了,宵夜随时都可以上来。”“不吃东西了,我要洗个澡睡觉。”李祝融神色不悦地进了门,穿过灯火通明的客厅,径直上了楼。他并不喜欢c城。准确说来,他不喜欢所有的南方城市。在他手下做事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是有什么他不到场一定不能解决的事,他是绝不会涉足长江以南地区的。他的心情像是一个温度计,只要到了江南,他整个人都是阴沉的。他总是喜欢让自己显得优雅淡定,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但是有些事,它在那里,就是一直横亘在那里,即使他是李祝融,也无法从容,无法遗忘。-星期六,猝不及防地降温了。整个下午,天气都是阴沉的,天上黑压压的,闷而且热。宝宝被关在家里,四处都开了灯,陆之栩坐在沙发上看一本厚厚的英文法典,宝宝蹲在地毯上,认真地观察那只有序号的波斯猫,小猫还在睡觉,身上盖着一块棉手帕,大概有点冷,在窝里蜷成一团。宝宝看了一会,迈着小短腿跑到厨房里,站在门口,嫩嫩地问:“哥哥,我们要不要给小猫买被子……”夏宸正在处理中午要吃的小龙虾,听到这个很紧迫的问题,答道:“先等一下,哥哥马上就弄好了。”十分钟后,夏宸洗好了手,解下围裙,走出厨房,找出家里的医药箱,拿出一个新的棉口罩,盖在了那只猫身上。那只猫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盖上了“棉被”,呼噜几声,睡得正香。宝宝眼睛一亮:“这就是小猫的被子吗?”“是的。”“难看死了。”坐在沙发上看着法典的某人点评道:“又不是太平间,盖什么白布。”他这话狠得过头,宝宝一时没反应过来,夏宸已经皱了眉头。他常年都是温和无害的样子,难得露出不悦的表情,十分具有威慑力。陆之栩瞟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宝宝却被吓坏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夏宸。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大人的情绪就是他的天气。他跟着陆之栩长大,从来没有像别人家的小孩子一样被娇惯宠溺,也知道察言观色,懂事得让人心疼。夏宸没有回话,而是摸了摸宝宝的头。-这天晚上,陆之栩半夜起来找吃的。其实夏宸来了之后,陆之栩的作息时间就慢慢地调整回来,渐渐有了早饭的概念,晚上也渐渐地在凌晨之前睡觉了……这天晚上,是一个反弹。他并不是睡不着,他喜欢这样的天气,阴沉的,糟糕的,让呆在家里的人分外觉得安全。他甚至喜欢冬天寒风在外面呼啸的声音,那让他觉得安心。 第51章 早在几年前,他就不止一次地感慨过,夏知非虽然可恶,但本来是他最看得起的人,可惜堕落了。李祝融,绝不会容许他一心栽培的夏宸,变成一个像夏知非那样的,同性恋。-“你转去学法了?”夏宸神色不变,淡淡道:“学医没意思,就选了法学院。”“你要从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你脑子很聪明,就是性格太宽容了一点。”李祝融用调羹拨弄着碗里的银耳,笑了起来:“我还是那句话,老爷子教的那套君子学听起来体面,平时用不上,你不去争,别人总不会把东西都送到你面前。”“不想要的东西,争来也没用。”“那你想要什么呢?”李祝融仍然是笑着的,他眼睛颜色有点浅,轮廓却深,看人的时候十分深邃。夏宸没有回答。他很少撒谎,尤其是对自己的亲人。李祝融不依不饶,继续追问:“你总有想要的东西吧,女孩子?跑车?名和利?年纪这么轻,不要像个老头子一样。”“我有想要的东西了。”夏宸淡淡说道。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像是不希望李祝融插手,又像是那样东西并不应该对李祝融提起。李祝融眯起了眼睛。他是聪明人,在政界上厮杀这么些年,他看人的眼光锐利得可怕。带着笑容,这位以夏宸的长辈和保护人自居的青年挑起眉毛,问道:“小宸,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我不喜欢的事吧?”第71章应付李祝融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尤其是在夏宸还有需要隐瞒的事的情况下。好在夏宸对这件事驾轻就熟。一顿晚餐下来,竟然也没让李祝融发现什么真正的秘密。吃完饭,李祝融开车带夏宸回家——他对这个比自己小上四五岁的表弟,是像至亲一样爱护的,虽然知道以夏家的条件他就算在外读书也不会过苦日子,但是他还是执意让夏宸去他家里住几天。夏宸没有反对。现在的李祝融就像一个充满善意的长辈,拒绝他的关心是不明智的。他开黑色凌志,往城西开,进了玛莎庄园。“这个地方是卓家开发的吧?”李祝融忽然这样问道。“是的。”这几乎是个通病,不管个人的成就多高,但是在外人面前,他的成就都会被刻上家族的标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和卓家的小儿子关系不错?”李祝融笑着看了夏宸一眼。卓洛的名声并不好,虽然几家现在都是年轻的一辈掌权,但是即使他们,也无法接受卓洛那一头标新立异的刺眼银发,还有嚣张到让人侧目的行为。事实上,因为卓家是在80年代左右发的家,在几个老家族的眼中——尤其是李家这样自诩的书香门第,是把他们当做暴发户,既不屑,又不得不碍于面子,虚与委蛇。夏宸小时候就不止一次地听到夏家的姑姑婶婶们笑话卓家的儿子都没什么教养。卓洛没心没肺,自然听不进去,但是他哥哥卓臻却争气得很,他们父亲死得早,这些年来,卓家就靠他哥哥在撑着。这些都是题外话了。“卓洛性格直爽仗义,当朋友是好的。”夏宸斟酌了一下,好不容易从卓洛身上找出了两个优点。李祝融冷笑了一声。“最好只能当朋友,那小子前些天去玩男人,被他哥打得半死,现在还躺在家里。”夏宸的心一紧。卓洛那小子,不是一直把他哥哥当性命的吗?他虽然玩得疯,却从来不沾男人,这次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哥哥一直对他很好,怎么会打他?夏宸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是脸上神色却一直不变。刚刚说话的时候,李祝融就若有若无地瞄了他一眼,夏宸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自己对卓洛的事知不知情。“卓洛不是一直喜欢女生的吗?以前还因为这个事和别人打过架。”夏宸神色淡然地说:“难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谁知道呢?”李祝融闲适地伸展着手臂,似乎全然不设防般:“卓臻本来准备今年过年的时候结婚的,现在出了这种事,面子都丢尽了,最近可能都抬不起头了。”原来如此。夏宸心里顿时一片清明。而坐在他身边的李祝融,唇角勾起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看小宸的反应,卓家的事情,似乎还有不少的内幕啊。-李祝融向来喜欢华丽大气的东西,他在玛莎庄园买的房子是栋颇有维多利亚式神韵的别墅,花园的墙是正盛开的蔷薇花篱,里面的植物修剪得十分漂亮,到家的时候是九点,李貅还没有上床睡觉,坐在沙发上用psp打电玩。管家替李祝融脱了外套,后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李貅:“儿子,今天在家里做了什么?”“玩游戏。”李貅小朋友满头棕色的卷发,皮肤白皙,漂亮眼睛在明亮灯光下是浅浅的青蓝色,本该是个可爱的小混血儿,神色却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应有的稚气。李貅笑了起来,“游戏好玩吗?”他带着笑意抚摸着李貅的头。只有在这时候,他才像一个年轻的父亲。“不好玩,都差不多。”李貅冷静地评价之后,抬起眼睛来看了李祝融和夏宸一眼,叫道:“宸叔。” 第53章 他最先看见的,是站在陆家外面吸烟的林佑栖。林佑栖穿衣风格和陆之栩有点像,都是偏黑白色系,只不过陆之栩穿得年轻,都是dior之类的时装,上班时也只是hugo boss而已,都是修身的黑色西装,看起来像个模特。而林佑栖穿的都是些晦涩的老牌子,古板保守的风格,他比陆之栩高,至少有1.78,也是瘦得过分,皮肤细白,像被关在古堡里逐渐老去的贵族。他吸烟的姿势很奇怪,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其余手指都拢着,半张脸埋在烟雾里。他似乎在想着什么。这样一个人,即使他身边是蓬勃生长的植物,他也让人感觉到深秋般萧瑟的气息。夏宸走过去,叫了一声:“林老师。”林佑栖回过神来,看见是他,指了指门口:“先进去吧,他们都在等你。”“……亏我还以为你家以后就变样了,没想到人家夏宸一走,你又是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看来我们今天是吃不到你家的东西了……”说话的是沈宛宜,沈大律师自从进了陆家,连杯水都没喝到,牌局也凑不起来,正在对陆之栩表达她的不满。“我家又不是饭馆,还要包你们的饭?”陆之栩嗤之以鼻:“当律师当到要去别人家蹭饭吃,你也算厉害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夏宸进来了。沈宛宜顿时笑了起来。“沈姐。”夏宸和沈宛宜打招呼。“可算回来了。”沈宛宜笑得得意:“我们正准备打麻将呢,来凑一桌吗?”“你们先玩吧,我去做饭。”夏宸往厨房走,陆嘉明宝宝默默地跟在他后面。陆之栩坐在沙发上,别过脸去看百叶窗,他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的。沈宛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分钟后,夏宸从饭厅里走了出来。“老师,冰箱里的蔬菜只有土豆了,我去摘点冬葵,沈姐和林老师吃辣吗?”陆之栩一点搭话的意思都没有,最后还是沈宛宜接话,化解了这份尴尬。沈大律师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之栩一眼,笑了起来:“没事,你按上次的口味做就行,我们都吃辣。”-陆家的客厅里,林佑栖坐在沙发扶手上,翻看陆之栩那本私藏的相册,沈宛宜坐在靠近饭厅的沙发上,不屈不挠地逗正在来回跑的陆嘉明宝宝,陆之栩则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爸爸,哥哥说要做‘宣’菜鱼……”宝宝跑到陆之栩面前,吞了一口口水,积极地传话。陆之栩敷衍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宝宝于是欢快地跑走了。几分钟后,宝宝又欢快地跑了回来:“爸爸,哥哥在切菜,哥哥说不吃蔬菜会长不高!”陆之栩“嗯”了一声,眼睛都没抬起来。“爸爸,是不是吃蔬菜就会长得像哥哥一样高?”宝宝追问。“嗯。”“那要吃多少蔬菜才可以像哥哥一样高?”“很多。”宝宝也看出陆之栩是在敷衍他了,“哦”了一声,又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远了。一旁的林佑栖忽然用手肘捅了陆之栩一下:“你发现没有?”“发现什么?”陆之栩没点好气。“你儿子很喜欢你那个学生。”陆之栩翻了个白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夏宸一回来,宝宝整个人底气都足了,也不那么怕沈宛宜了。“你这学生不错,现在的男孩子都不喜欢小孩,他对宝宝却很耐心,有问必答。”沈宛宜看着饭厅——夏宸正端着饭放到桌上,宝宝围着他的腿打转,嘴里似乎在说个不停。听着沈宛宜的溢美之词,陆之栩也不由得感到了一丝骄傲。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为谁骄傲的时候,他的脸色都变了。第73章夏宸的菜式大部分是和李老爷子学的,老爷子是南方人,口味偏辣,照顾到宝宝的肠胃,夏宸做了两份冬葵,一份放了辣椒,一份十分清淡。酸菜鱼里放了剁碎的酸辣椒和红油,光是香味就让人垂涎欲滴。土豆烧牛肉是按宝宝的口味做的,香喷喷的。还有一道爆椒肺片,辣得人大呼过瘾。豆腐倒是清淡,放了骨头汤,洒了切碎的小葱。汤是临时打的紫菜蛋花汤,汤里放了瘦肉,虽然没有炖的汤好,但胜在鲜美,凉菜是醋溜藕片,素菜是一道炒的冬葵,一道包心菜,夏宸炒的素菜向来卖相好,他都是用沸水迅速汆过,然后翻炒之后迅速出锅,菜叶还是青翠的,却已经熟了七八分。这是高级酒店的做法,还被李老爷子教训过。林佑栖在吃的方面不像陆之栩这么难伺候,平时都是在学校的员工食堂将就,都是点几个炒菜了事,吃到这样美味的菜,赞不绝口。陆之栩看不惯别人舒坦,看他喜欢吃爆椒肺片,出言讽刺:“变态博士,你最近没去解剖室?”林教授不动如山,悠然自得地喝汤:“难道这是你从我解剖室的偷回来的肺?”此话一出,一旁吃得正香的沈宛宜如遭雷击,宝宝听不懂,一脸天真地问夏宸:“哥哥,什么是解扑室?”夏宸咳了一声,给宝宝夹了块牛肉:“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宝宝哦了一声,乖乖地吃起饭来。然而,陆之栩却没有善罢甘休。“你果然变态。”陆妖孽夹了一块豆腐,冷笑道:“听说你最近在自己做菜,怎么样,福尔马林没冲干净很难吃吧?”“也不算很难吃。”林太后悠然自得,拿筷子指了指陆妖孽碗里的豆腐:“解剖室的开颅锯都钝了,你这豆腐还是我拿锤子敲出来的。”陆妖孽变了脸色。 第55章 当年伤害过你的那个人,在很多年之后,仍然能像梦魇一样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摧毁你所有的希望和幸福,让你一败涂地。许煦是好人,他虽然性格良善,却有自知之明,时隔多年,往事种种皆成梦魇,再见到那个人,他不想质问,也不想旧事重提,他知道斗不过,所以逃得远远的,只当做了一场大梦。当年,那个人曾经和他说:这个世界上,人的命运,是由能力决定的。你没有能力,就只能被耍得头破血流,狼狈退场,怨不得别人。许煦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既然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力,至少得有点自知之明吧。-这个晚上是很忙的。陆之栩直到七点才回来,他平时虽然挑剔难伺候,遇到大事却从不找碴,替许煦料理好学校和家里的事,林佑栖开车送沈宛宜回家,陆之栩自己一个人开车回来了。家里很安静,宝宝趴在沙发上,玩几只陶土做的小士兵,夏宸在厨房做菜,蔬菜下锅,发出“沙”的一声,清香四处弥漫。这声音让他感觉安心。明明和两个月前是一样的房子,一样的家具和灯光,但是整个房子都似乎有了生气,系着围裙的青年在厨房里炒菜,背影颀长,明明是身材挺拔的年轻到不行的青年,却没有厨房的温馨气氛有一丝格格不入。陆之栩看了一眼宝宝,走到了客厅的百叶窗前。大概是要下雨了,外面都是黑压压的,有点沉闷。花园里有黑魆魆的树影,c城是个地道的南方城市,到处都种了高大的香樟树,玛莎庄园里的都是从别的地方砍了树冠移植过来的,现在都已经长成了郁郁葱葱的样子。陆之栩站在窗前,给许煦打了一个电话。算时间的话,许煦应该已经到家了。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许煦情绪似乎很好,声音都是带着笑的:“小幺,怎么了?”“到家了?”陆之栩脸色不豫。“嗯,到家了,刚刚在和爸妈一起吃饭,姐夫……”许煦的声音里的热度骤然冷了下来,听得出是进了个密闭的小空间:“小幺,学校没事吧?”“学校的事我们都弄好了,请了三个月假,柯老头唠叨了几句,没说什么。钥匙我和沈宛宜一人一把,你回来时记得拿。”陆之栩知道许煦刚才是在许家父母面前粉饰太平,所以对他态度转变并不惊讶。“好的。”“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陆之栩问道。许煦连几年没见的父母都去见了,大概是铁定心要躲得远远的。“大概是沿海吧。”许煦声音有点凄凉。他从不是什么坏人,即使在他最风光的时候,他也不曾欺负侮辱过任何人,但是命运却让他遭遇这一切。让他从云端跌下,从此疲于奔命,庸庸碌碌。“在外面自己小心,安顿下来就打我电话。”陆之栩低声道:“需要从学校转档案或者开证明的时候找我,我帮你弄。要是缺钱也别瞒着,你总是喜欢瞒着掖着,心眼太多,活得太累。”许煦沉默许久,最后只轻声地说了声:“好。”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平时可以把谢谢挂在嘴边,到了真正被雪中送炭的时候,却迟迟说不出那一个谢字来。-“老师,打完电话就别站着了,过去吃饭吧!”说话的是走到陆之栩身边的夏宸。陆之栩转过头来,看着他。青年被他认真眼神看得笑起来:“老师为什么这么看我。”陆之栩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去了饭厅。整个晚上,陆之栩都很沉默。九点半,夏宸给陆嘉明宝宝讲了睡前故事,替宝宝把灯关了,留下床头的一盏小灯,拿着书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陆之栩。年轻的教授细长手指拈着一支烟,姿态优雅,专注地看着宝宝的卧室门。他招手让夏宸过去。夏宸走了过去,问:“老师在想什么?”“我在想,宝宝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沈宛宜,所以才不喜欢她介绍的那些女人。”“所以呢?”夏宸已经猜到他下面的话。“我是不是该换个方式,给宝宝找个新妈妈。”夏宸抿紧了唇。“老师说的是真的吗?”不是想问已经知道的答案,而是想给他一个收回那句话的机会。“我从来没有和你开过玩笑。”陆之栩淡淡道。不仅是从来没有开过玩笑,也是从来没有道谢,没有回应,没有正面地回答。即使是夏宸,在这样直接又给彼此留了体面的拒绝前,也不由得变了脸色。“老师,我想我该去睡觉了。”夏宸忽然站了起来。再呆下去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他从不是君子,不能巧取,便要豪夺,他虽然没有无耻到逼迫别人,但是自制力也没有强大到可以和陆之栩谈他要和怎样的女人结婚。 第57章 十分俊秀的青年,看李祝融这样信任他,估计也跟了李祝融不少年,但是眉目间竟然还带着丝文人的气质,十分清瘦,比夏宸矮一个头,穿修身的西装,衬衫袖口的袖扣十分精致。陈柯把一个鼓囊囊的公文袋交给了夏宸。他大概也没想到夏宸会这样年轻,递给夏宸公文袋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是他毕竟是李祝融手下的人,李祝融和夏知非不同,夏知非喜欢放权,手下有不少人都是能力高而性格古怪的,可李祝融不同,他手下的人能力虽然都不错,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听话,他那样的霸王脾气,是容不了敢于和他对着干的人的。夏宸进了书房,三个小时之后,拿了三个薄薄的公文袋出来,交给陈柯,告诉他:“这三个袋子里,分别是需要他签字、需要他定夺和打回去让人重新写的。我都标好了。你带着这两个袋子去s城,这个袋子里的全部打回去。”陈柯脸上现出了犹豫的神情。这些文件,都是十万火急送上来的,有个主任现在还赖在厂房里不肯走,就等着批复。可是这个年轻得过分的青年,却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剔除了将近一半,剩下的一半里,竟然还有一部分是要打回去的。不是他不信任夏宸,而是这些文件确实十分重要,这个青年既没有实地考察,又不知道其中内情,如果出了差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哥只是让你来送东西,不用做别的事。”夏宸冷冷说道。他不是脾气坏的人,但是李祝融手下的人似乎都是这副德性,习惯了李祝融雷厉风行的性格,要是出来个人对他们和颜悦色,他们反而不习惯了。陈柯也觉察到了自己的逾规,垂着头接过了公文袋。直到陈柯的蓝色奥迪消失在夜色中,夏宸才明白自己心里那一丝违和感从何而来。并不是因为这个清秀男人身上那一丝不自觉的媚态,而是因为,几乎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夏宸就意识到,这个男人的面孔,和刚刚从c大离职的许煦教授,有七分相似。-星期五,李祝融从s城返回。他虽然恣意妄为,却是很理智的人,过去的二十六年里,他都不曾像这次一样,扔下正进行到关键时候的项目,跑到天远地远的s城去。他在下属心中积威很深,做出这样离谱的事,也没人敢说他什么。但是他心里隐隐地知道别人一定在背后议论,妄加猜测,他也知道自己有多失态——尤其是在去了一趟还无功而返的情况下,他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他这样骄傲的人,最恨的就是这个。在这样的情绪下,他整天都沉着脸,全身心投入到和c城的合作工程中,连家都没怎么回,也无暇去管夏宸了。星期六是阴雨天,秋雨霏霏,这种天气让陆之栩如鱼得水,他心安理得地缩在家里。吃过早餐之后,宝宝开始跟在夏宸后面看他搞卫生,搞到十一点钟,陆之栩起床,梦游一般走到客厅,宝宝顶着个用报纸做的圣诞帽子,欢快地在客厅跑来跑去,一头撞在他腿上。他被撞得一晃,险些摔下去,后面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老师,小心点。”青年戴着顶旧帽子,穿着身旧衣服,手里拿着吸尘器,垂着眼睛教训宝宝:“嘉明,不许乱跑,客厅里在搞卫生,灰尘很多,快回自己房间。”宝宝过了几个月好日子,胆子大了不少,一脸无辜地问:“那哥哥为什么不怕?”“哥哥是大人,当然不怕。”夏宸伸手,大概是想摸摸宝宝的头,因为在搞卫生,又把手收了回去,只对着宝宝笑了笑。宝宝“哦”了一声,乖乖地跑回自己房间,刚关上门,又拉开,探出头来,大声宣布:“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在客厅搞卫生!”-客厅里只剩下夏宸和陆之栩两个人。这样的场面让陆之栩有点不自在。还是夏宸先打破了僵局。“电饭煲里有粥,馒头在蒸笼里,今天做的是荞麦馒头,老师记得先放到微波炉里加热,桌上有几碟酱菜,都是不辣的,冰箱里有泡椒凤爪,已经入味了。”夏宸说完,垂下眼睛走开了。明明是一米八多的青年,这个时候,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陆之栩不敢再在客厅停留,连忙跑到了饭厅。他也不知道是在逃避什么,也许是逃避夏宸,也许单纯地只是厌恶这个畏畏缩缩的自己。在过去的所有日子里,哪怕是面临着即将流落街头的困境,他也不曾这样地惊慌失措过。一切的畏惧,都是由于无知。他正站在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门口,有人说那个世界里有洪水猛兽,有人说那个世界美好灿烂如人间四月天,他只是个陌生的造访者,夏宸为他掀开了幕布一角,他太惧怕,只能呆站在那里,不敢前进一步。那个世界,是他读过的所有法典、备过的所有教案、打过的所有官司都无法提供指导的,他是教授也好,他是已为人父也好,在那个字面前,他都只是一个未启蒙的孩童而已。即使是许煦,也无法给他提供切实帮助。昨天晚上,在他问出那个问题之后,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最后,许煦反问他。许煦说:“小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什么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问我的这件事,我只能这样回答你,我知道你很难喜欢一个人,我们的观念不同,我也无法告诉你切实的感觉。但是,我要告诉你,喜欢一个人,就像人要饮水一样,人活一世,如果不能找到那个灵魂契合的人,不能在最好的年纪里和他一起渡过,生命会像一片沙漠,了无生趣。”那个时候,陆之栩其实很想问他:许煦,如今你仓皇逃窜惶惶不可终日,如今你潦倒庸碌带一身旧情伤,你却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到底后不后悔遇见那个让你落到这地步的人。但他最终没有问。他是陆之栩,他只是性格乖张,并不是全无心肝。他也知道,人活一世,有些人只是陈年伤口,揭开伤疤也只是痛一下。而有些人,是你肉中刺喉中鲠,只是稍加触碰,就已经痛彻肺腑。 第59章 “你……你在干什么……”大当家大口的喘息着,眼睛里已经满是水意,乾少看着他眼角情动的微红,叹息一声,咬住了他如同玛瑙般通红的耳垂——这是以往每次看到他耳尖通红的时候乾少都想要做的事。“我在替‘大哥’非礼我啊……”乾少咬着耳垂含混不清地道,手上略一动作,被自己压住的身体就慌忙地躲闪,浑然不觉这样的挣扎只是让他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销魂的快感从尾椎处传来,最私密的地方被肆意玩弄着,隔着粗糙的布料,情动的黏液渐渐渗出来,大当家好像被抽去了筋的蛇,不知所措地勾住乾少的脖颈,脸上泛出诱人的红潮。“为什么……是你……你弄我……”即使在这个时候,身为雷虎门大当家的某人还在固执地重申自己在戏本中的角色:“是我……我非礼你……”乾少抬起大当家的臀,让他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身上,拉过他的手,按在某个早已经剑拔弩张的部位:“大哥觉得不公平的话,也弄一弄我吧……”被抬起臀的时候,大当家还是迷迷糊糊的。乾少将还处于乏力状态的他抱了起来,让他仰靠在榻上,抬起他的腿,沿着大腿内侧吮吻而下,大当家敏感地呻吟了一声,乾少抬起头来,唇角勾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大哥的这里,是粉色的呢……”大当家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那本《龙阳风月》上的画面无师自通地在脑中演练起来,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乾少温柔地压倒了。“大哥好像要不听话了……”乾少挑着一双凤眼,拿起事先搭在一旁的衣带:“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把大哥捆起来好了。”大当家这次连爬都爬不了了,只能竭力板着一张脸道:“我……我不要……”乾少皱起了眉头。但是,很快,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还附带着温柔笑容:“大哥都已经被捆着却还板着脸说‘不要’的样子,真是可爱。”他俯身下来,抬起大当家一条腿,伸手按摩着大当家的臀部,指尖像是抚摸着古琴一样优雅轻佻。身上的亵衣滑落,修长结实的腰肢一览无余,当这腰肢挤进大当家腿间的时候,大当家不禁瑟缩了一下。乾少伸手捏住了大当家的下巴。“不要怕……”他用他一贯清越的声音这样说着,直视着大当家的眼瞳墨黑,深邃得几乎能夺人神智。“大哥不要怕,我只是,很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做最亲密的事……”他这样说着,声音却宛若叹息。下一刻,他已经吻住了大当家的唇,却又一触既离。他像一个弄丢了东西的小孩一样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差点忘了说一句话了……”他看着大当家失措的脸,笑得眉眼弯弯:“大哥,你尽管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大当家很想不通。等到乾少噙住他胸口绯红的时候,他就没有机会想不通了。像是被死灰覆盖的火焰,因为更有力更可怕的撩拨,而是瞬间蔓延成熊熊烈火,烧得他连抬手指的力气也无。胸口被舔舐的感觉太过可怕,那绯红的肉珠每次被齿尖轻轻划过,大当家都觉得浑身都像是窜过一道火焰,这火焰焚烧着他的理智,让他不能自己地勾住乾少的脖颈,可怜兮兮地恳求着:“轻……轻一点……”乾少却一点也不留情地蹂躏着已经充血红肿的绯红肉珠,在大当家失神的时候,手已经探入他臀上的深沟。被指尖侵入的异物感让大当家不安地呻吟起来,又被胸口如潮的快感吸引过去,修长的指尖探入从未有人造访的幽径,内里的紧致滚烫让乾少小腹一紧,贲张的欲望抵住大当家的臀,若有若无地摩擦着,让他眼中水意更浓。手指探入最深处,在甬道里四处按压,大当家抱紧乾少,声音里带上哭腔:“小……小乾,你干什么……”“别怕……”乾少温柔地吮吸着他眼角潮湿,手下动作却一点不留情,直到触碰到某一点,大当家的腿骤然夹紧他腰肢,发出甜蜜而苦闷的呻吟。那感觉太过可怕。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内部涌出,骤然而来的空虚,几乎要将意识都吞噬,大当家摩挲着乾少的腰肢,慌忙地抱紧他。插入的手指还在增加,鼓涨感和异物感让大当家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却被强迫接受,四根手指在后穴内转动着,直到碾压上那固定的一点,快感像泉水般涌了出来。大当家的呻吟骤然变调,身前的欲望也已经不知餍足地抬头,摩挲着乾少的腹部,他无措地挣扎着,直到乾少放开手,深入的手指也缓缓地撤了出去。莫名的空虚感让他瑟缩了一下,被乾少再次压住,某个抵在臀部的火热的东西让他浑身一僵。那火热的东西在口轻轻地摩挲着,口紧张地一开一合,一个失神的空当,那火热的口口已经插了进来。“好痛!”只是插入半个头部,撕裂感已经让大当家紧紧抱住乾少——他已经忘了他抱住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放松,别怕……要放松……”乾少的声音也很紧张,安抚地吮吻着他脖颈,然而在甬道内开拓的口口却一丝迟疑都没有,一点点不容反抗地推进,直至进入最可怕的深处。大当家抱紧乾少的脖颈,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下,被乾少吮吸干净……“没事了,进来了就好了……”乾少在他脸上啄吻着安抚道,吻如同雨点般落下,大当家这才觉得好受了一点。“我再…再也不要非礼你了……”他带着哭腔大声宣布,心里满是委屈。原来当恶霸这么凄惨,那些破戏本上都是骗人的!不管大当家如何愤慨,如何悔不当初,那埋在他身体里的口口,还是动了。痛,除了痛还是痛,无论乾少如何小心翼翼,如何控制力度,大当家还是痛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虽然他信奉男儿流血不流泪,但是现在也顾不得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眼睛都睁不开。即使是乾少,在这时候,也不由得有了一点退缩的念头。但那毕竟只是念头而已。彻底得到大当家的喜悦,和每一次抽插时甬道的紧致温热,都让他舍不得离开。所以他只是不断地亲吻着大当家,安慰着他,但身上侵略的动作却丝毫未停止,不断地变换角度,深浅抽插,直到撞上某一点,正哭得凄惨的大当家忽然尖叫了一声。而后的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第61章 夏宸在桌边坐了下来。陆之栩几乎是在打瞌睡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栽到碗里。夏宸无奈,笑着叫了声:“老师?”陆之栩从喉咙里发出点模糊不清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脑袋继续一点一点……他正打着瞌睡,昏昏沉沉的,一勺温热的粥被送到唇边,也不知道张嘴,夏宸只能在他耳边温声道:“老师,张嘴。”半劝半喂的,陆之栩终于喝了半碗蔬菜粥,夏宸担心粥烫,喂之前自己还尝了一口,喂到一半,听见宝宝在偷笑。这个早上,宝宝感到十分骄傲。因为他已经不要夏宸喂饭了,可是,宝宝的父亲大人、二十七岁的陆之栩教授,竟然还是被喂着吃完早餐的。-直到出门前,陆之栩才渐渐地清醒过来,一直惺忪着的眼睛也睁开了。他先看到的是正不停发出“哇”声的陆嘉明宝宝。大概因为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就不算好,陆嘉明宝宝比同龄的小孩子还显小一点,好在陆之栩什么都是给他最好的,没让他遇到什么大难,这几个月夏宸照顾得很周到,宝宝被养得白白嫩嫩的。天气回暖了一点,夏宸还是不敢给他穿少了,依然是一件白毛衣,外面穿着件小小的运动服,嫩黄色,戴着个小小的棒球猫,像只胖乎乎的小鸭子,正抓着夏宸问七问八。然后,陆之栩看到了正半跪着给宝宝系鞋带的夏宸。青年的身形修长,即使是这样的姿势,也显得从容优雅,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服,墨黑头发,门是开着的,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在玄关投一个剪影,英俊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好了。”夏宸系好了鞋带,笑着站了起来,眼睛笑得弯下来。唇角也带着温暖笑意,抬起眼睛,看向正呆呆看着自己的陆之栩。“老师准备好了?我们走吧。”陆之栩有点茫然地跟在后面,看着眼前正牵着陆嘉明宝宝走在前面的夏宸。青年的宽肩膀,窄腰,修长腿,因为火红的运动衣和黑色的运动长裤,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年轻人的朝气,这样一个精彩的人,让陆之栩都不禁有点怀疑:他究竟是怎样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中?宝宝第一次跟着夏宸去上体育课,兴奋得不得了,放开了夏宸的手,围在他腿边蹦跶,问题层出不穷,问个不停。夏宸都耐心地一一回答,唇角始终带着温柔笑意。快到车库的时候,夏宸忽然停了下来。他伸出手来,宝宝乖乖地把手交到他手里,青年于是回过头来,看着陆之栩。“老师想睡觉的话,我来开车吧,老师在车上还可以睡一会。”陆之栩有点没反应过来,只“嗯”了一声,就别过了眼睛。他像是在隐藏着什么,又像是在竭力地否认着什么。果然,老师还是在逃避吗?-夏宸的体育课在上午十点半左右开始,陆之栩早上从八点起有两节课,夏宸就带着宝宝在他办公室玩。陆之栩上课难得走神,他虽然不是有自制力的人,但性格向来淡漠,很少有人能影响他心情,所以,他班上的学生也很难得看见他心绪浮动的样子。连着两节课上得不知所云,要是陆之栩能意识到自己是什么状态的话,恐怕他都要自我厌恶了,但是他整个人脑子里都还是一团乱麻,直到课后学生拿了书本来问,他脑子里还是混乱的。法学生都是男生多,但也有不少女生,陆之栩教的这个班上就有七八个女生,而且意外地抱成了团,经常上课之前还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发出不明所以却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班里的男生都有点畏惧她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上来问问题的就是那群女生的头头——一个十分漂亮却竟然没有男朋友的女生。“……可是老师上次的资料里那个案例解析却不是这样说的……”女生说了一大堆,发现陆之栩完全没有在听,而是一脸神游天外,于是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在听吗?”“啊……在听。”陆之栩狼狈地回过神来,眼睛扫到这女生的笔上套着的一对造型可爱的人偶,惊讶地发现,这对人偶竟然不是常见的小男孩小女孩,而是两个正撅着嘴亲在一起的小男孩。鬼使神差地,他顷刻之间就想起了那个等在自己办公室的,正替自己带着儿子的青年。“老师,老师?”那女生又呼唤得陆之栩。陆之栩仓皇地回了神。“恩……你刚刚问的是这个案例是吧,这是……”陆之栩正狼狈地抓着女生递过来的书看,那女生咬着笔头,扶了扶无框眼镜,淡定地打断了陆之栩。“老师,你脸红了。”这个阳光灿烂的早餐,迅雷不及掩耳地,c大学校内网一个叫黑暗魔窟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用血红加粗大字当标题的帖子。【版主推荐】《言辞闪烁面带潮红,妖孽大人思春了!(附录音和现场照片)》第79章政法三班的体育课,是在学校的足球场上的。穿着嫩黄的运动服、像一只愤怒的小鸟一样的陆嘉明宝宝一出场,就吸引了政法三班乃至附近几个班的女生的目光,体育老师带领做了准备活动就让学生自由活动,夏宸带着宝宝走到看台旁边坐下来,那些女生顷刻间都围了过来。柯之华带的班女生多一点,校庆时上了个健美操的节目,反响不错,柯之华决定带着她们再编排一下,元旦晚会的时候改成个歌舞剧,所以带着女生趁着体育课彩排。那些女生一看到浑身萦绕着“萌”属性的陆嘉明宝宝出现,还附赠一个英俊得不行的男生,一个个都心不在焉起来,眼睛不住地往夏宸和陆嘉明宝宝那边瞄,柯之华无奈,只能解散了她们,自己也朝夏宸这边走过来。她和夏宸聊过两次天,也算熟人,互相笑了笑,她也在看台上坐了下来。那群女生逗宝宝逗得正开心,正苦于不知道怎样和夏宸搭话,一见柯之华和夏宸相视而笑,顿时起哄道:“老师,你们认识啊?”“认识啊。”柯之华落落大方地介绍:“这是夏宸,政法三班的学生,还是你们的学长呢。”女生们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有女生追问:“我们和政法一班在一个教学楼里上课,怎么平时都没见过学长?” 第63章 “笑什么?”陆之栩有点不高兴。夏宸平素声音清朗,压着声音低笑的时候却十分有磁性,饭厅里灯光温暖,气氛竟然瞬间暧昧起来。“我忽然想起来,宝宝吃饭的时候,也是拿蒸蛋拌着饭的。”陆之栩不悦地哼了一声,继续拌着饭,恶狠狠地咬五花肉。一双筷子伸过来,给陆之栩碗里添了一筷子娃娃菜。“老师要多吃点蔬菜,不然身体会不好。”陆之栩又哼了一声。“常在看台上坐坐,身体当然就好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说了这句话。说完之后,他自己也觉察到了失态,欲盖弥彰地低下头去扒饭。气氛一时间变了,像浓稠的液体,困在其中的人,都说不出话来。陆之栩手里都是沁出来的汗,连筷子都有点滑,他心里乱糟糟的,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一只手伸过来,先只是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他的脸,他瑟缩了一下,然后那只手握住了他半边脸,迫使他抬起头来。隔着一张餐桌,夏宸正弓着身体,俯身下来,静静地看着他。青年脸上的表情让陆之栩心慌。“干什么!”他恶狠狠地说道,别开脸。他厌恶这样的气氛,和这个看起来蠢得要死的自己,他竭力让自己显得凶恶一点,像一只领地被人侵犯的狮子。许煦说的那些话,他一句都不信,什么不恋爱就像荒芜的沙漠,什么灵魂契合,都是假的。这种身不由人的处境,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狼狈而丢脸的心情,许煦一定不懂!陆之栩发着抖,他决定,如果夏宸敢说什么嘲笑的话,做什么怪动作,他绝对要把碗砸到这小子脸上。但是,没有。夏宸的手指在他唇角划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了夏宸云淡风轻的笑声。“老师,你嘴角沾了饭粒了。”第80章陆之栩最近很憋屈。在家里就不说了,在学校里被林太后天天骚扰,回家路上还把车给刮了。刮车的时候正是星期五,林佑栖闲得蛋疼,在陆之栩的办公室待了一上午,说是在“逃难”,弄得办公室里都是烟味,陆之栩被他调戏了一上午,满肚子火,开车就快了点,结果刚进玛莎庄园就和人擦撞了一下。对方开的是一辆黑色小车,流线型车身,看起来颇高级,两辆车都开得挺快,是对方的错,他没有靠右边走。转弯转得急,车尾在陆之栩的车门上刮了一下。陆之栩猛地煞了车。他脾气不算好,下车的时候狠狠摔上车门,心里火起,脸上却是冷笑的。对方车里下来的是个颇俊秀的青年人,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银灰的小西装,眼中带着焦急,脸上却陪着笑。“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车里坐的是我老板,我们有急事,开得快了点。这是我名片。”陆之栩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看他这样着急,接过了名片,施施然道:“陈柯?”“是的是的,”那青年从皮夹里拿了一小叠钱出来,“你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我们是事故方,这是给你修车的钱,要是不够的话再打我电话,我们确实赶时间,下次联系,好吗?”陆之栩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勾着唇角,看着那青年。这青年的态度他并不陌生,表面谦恭,其实内里带着一股优越,当初c大医学系来了个据说是在国外哪个圣玛丽医院读了博士回来的年轻教授,也是这样的一副派头。但他这样拖延却不是因为这青年的态度。陆之栩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紧闭的车窗,车内那个人的视线让他觉得不舒服。说起来的话,这个青年,长得倒有点像一个人呢。-星期六中午,林佑栖带着沈宛宜来陆家蹭饭。这两个人简直达成了共识:来陆家=可以吃夏宸做的饭=可以犒劳自己的胃,至于陆家真正的主人陆之栩,早就被他们抛到脑后了。沈大律师在路上已经和林教授商量好了——不管陆之栩摆什么脸,两个人都不要理他。反正陆之栩现在是拔了牙的老虎,不用担心他会咬人。两人进了门就盘踞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夏宸说好想吃了想吃什么菜,然后沈宛宜从包里拿出一盒扑克牌,开始和林佑栖在沙发上玩起扑克来。陆嘉明宝宝好奇心旺盛,跑过去问沈宛宜:“沈阿姨,你们在玩什么啊?”沈宛宜还好,林佑栖登时露出邪恶笑容,摸了摸宝宝的头,坏笑着道:“宝宝,来,叔叔教你玩,这可是个好东西……”“喂,不要教坏我儿子。”陆之栩站在楼梯上,气势汹汹地叫道。彼时正是上午十点,阳光从大开的窗户外透了进来,半个客厅都是一片明亮,客厅里那棵被叫做“滴水观音”的盆栽长得正好,葱葱郁郁,吐出一个个白色的锥型花苞,漂亮得很。林佑栖笑了起来。陆之栩气冲冲地从楼梯上下来,抱起犹在发怔的陆嘉明宝宝,放到猫舍前,让他和猫去玩。 第65章 陆之栩警戒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为了面子,他早就往后退了几步了。明明是温和且人畜无害的青年,为什么总是让他不自觉地惧怕呢?青年走到了陆之栩面前。他只是看了陆之栩一眼,就蹲下身去,低着头,似乎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般……“老师,你的鞋带散了。”第81章宝宝大概是天生喜欢植物,对自己种的菜骄傲得不得了。夏宸这次炒冬葵,是把冬葵叶子切碎,放入肉末、豆瓣酱、切碎的干辣椒一起炒熟,香味四溢,卖相也好看。沈宛宜虽然会做菜,但是冬葵换了个样子就认不出来了,吃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惊讶地问:“这是什么菜?”“是冬葵!”宝宝跪坐在椅子上,挺直身体大声抢答:“是我和哥哥种的冬葵!”沈宛宜十分惊讶:“这也是冬葵?”“换了种做法而已。”夏宸端着一大碗汤放到桌上,看了一旁的陆之栩一眼,笑道:“还是老师摘的呢……”陆之栩咳了一声,竭力地装镇定。宝宝却兴致十足,大声解释:“哥哥说葵菜是古时候的人吃的蔬菜,哥哥说古代的人都种葵,后来有了白菜了,就不种葵了。”沈宛宜文科出身,对这个很有兴趣,笑着问:“那哥哥还说了什么啊?”“哥哥还教了我一首诗,诗里说有个人十五岁就去当兵打仗,老了才回来,他的亲人都没有了,家也没有了,只能摘葵菜做饭吃……哥哥说打仗不好。”宝宝仍然是踊跃回答,大概是想起了诗里说的事,情绪低落起来。林佑栖挑眉:“什么诗里写了当兵打仗又写做饭?”“是乐府诗的《十五从军征》。”沈宛宜毕竟是学过文科的,笑着道:“我小时候还觉得奇怪,‘采葵持作羹’,向日葵怎么能做成菜的?原来葵是长成这个样子的。我以前去武汉的时候吃到过一次,他们叫这个叫冬苋菜,原来这就是葵。”“这只是冬葵,葵的一种。”夏宸落了座,给宝宝倒了果汁,淡淡解释道。林佑栖挑着眉,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没想到夏宸还是个才子……”沈宛宜感慨道,问夏宸:“这些你从哪知道的?”“书上看的。”夏宸动作迅捷地替宝宝扶住了差点被打翻的杯子,一脸云淡风轻。李老爷子也算是文坛巨擘,年轻的时候游历了大半个中国,考察了不少风土人情。当年文革之后,再版诗经的时候,许多植物的注释都是李老爷子亲自撰写的。夏宸小的时候,李碧微教他读诗经,是亲自带着他去看,何为蒹葭,何为白露,何为采薇,两千年的诗情画意。诗三百,思无邪。-这个下午,陆家总算凑起了一桌麻将。林佑栖这人打麻将厉害得很,沈宛宜和许煦都经常在他手上输钱,但是他不像陆之栩喜欢冷嘲热讽,他对手下败将都是很和善的,所以沈宛宜是宁愿输给他也不输给陆之栩的。林佑栖打牌打得稳,极少放炮,他在陆之栩上家,都是打的熟张,陆之栩连牌都拢不了,更别说胡牌了,打了半个小时之后陆之栩不干了,和沈宛宜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夏宸下家。其实夏宸的牌未必比林佑栖打得差,沈宛宜在他下家也吃不到什么好牌--所以她才肯跟陆之栩换。但是陆之栩坐过来之后,明显转运了。他先是胡了个对对碰,然后清一色单吊五筒,只差一点就胡了牌。第三轮他起手暗杠,准备胡个混一色,手上留了一个三万和一个四万,五万被林佑栖杠了,他只能等二万。牌越摸越少,陆之栩和林佑栖都听牌了,轮到夏宸打牌,青年笑了。“这可好玩了,”他笑得眼睛弯弯的,不像是要放炮,倒像是要胡牌,“我手上那张是铁定放炮的,这张也是要放炮的,难道让我拆了自己的牌打?”“没事,放我的,我这个牌比较小,没多少钱。”林佑栖扣着一手牌,笑得狐狸般。“老师到现在为止,就没打过中发白,肯定是在偷偷做小三元,我一张牌打出去,这一周的工资就没有了。”夏宸胸有成竹。林佑栖被猜到了牌,也不避讳,笑嘻嘻地说:“工资没了正好,到我家来,我家工资比陆家的高多了,你只管做饭就行,还不用带宝宝。”宝宝坐在地上玩猫,听到自己名字,无辜地往这边看。夏宸却没有接林佑栖的话,而是笑着看向了陆之栩。牌桌上总共四个人,沈宛宜反正胡不了牌,已经自暴自弃,专拣别人不要的牌打,把自己的牌打得乱七八糟的,能胡牌的只有林佑栖和陆之栩,两个人都是在单吊一张牌,夏宸说他有两张要放炮的牌,另外一张肯定是放陆之栩的炮。陆之栩向来是胜负心最重的,要是平时,肯定也嚷着让夏宸放自己的炮,但是现在的他只能尴尬地装什么都没听见。“老师,你觉得我该打哪张呢?”青年这样问他。林佑栖也觉察到了气氛微妙,也不开玩笑了,只坐着看戏。陆之栩强装镇定,咳了两声,说:“你愿意打哪张就打哪张!”夏宸笑着收回了目光。“那我就……”修长的手指在麻将牌上一直摸过去,最终停留在刚摸到的那张上,屈起食指一弹:“那我就打这张吧。”翻倒在桌面上的那张,分明是陆之栩正等着胡牌的那张二万。-陆之栩现在正处于一种极度的焦虑中。招待了晚饭之后,夏宸送沈宛宜和林佑栖离开,陆之栩趴在沙发上装死。宝宝抱着猫在地上看童话书,看见陆之栩装死,好奇地问:“爸爸,你要睡觉了吗?”陆之栩把头埋在沙发扶手和坐垫之间,然后拿了个沙发枕把自己的头盖住。 第67章 也没有人知道,在陆教授吼出那句话之前很久的某天晚上,夏宸同学抱起睡在沙发上的陆教授,把他放回他卧室的床上。没有人知道,他曾经那样温柔地对着沉睡的陆教授轻声说:“快点喜欢上我吧,老师。”更没有人知道,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沉睡”的陆之栩,其实是醒着的。-陆之栩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夏宸的。他甚至也并不完全清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据说喜欢一个人会不自觉地频繁提起他名字,但是陆之栩并没有经常和人说起夏宸——每次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去的次数倒是挺多。据说喜欢一个人看见他会慌乱——陆教授觉得形容成畏惧更恰当,至少他个人而言是恨不能拔腿就跑的。类似这样的例证还有很多,好在陆教授从小是个奇怪的人,遇事反应全和别人不一样,对于这些差距,他也并不诧异,而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自己喜欢上夏宸这一事实。由于向林太后咨询肯定会惨遭调戏,这些天来,陆教授只能坚持不断地骚扰正处于逃亡中的许煦,许煦脾气好,经常半夜被他叫起来也不生气,而是耐心开导,适当“引导”——陆之栩当局者迷看不清楚,许煦可是旁观者清。不过,这种类似于养了多年的儿子一朝要娶媳妇就忘了娘的落寞感让许煦很是伤怀。-陆教授觉得很丢脸。无论是被夏宸的气势摄住,还是被压在床上亲,都让他觉得很丢脸。但是,陆教授并不觉得自己吼出的那句话有什么失策。男人嘛,就该率先表白。而且自己身为老师+雇主,怎么都该是控制局面的那一个。但是,夏宸显然没有让他称心如意。接受了陆教授表白的夏宸同学,先是把陆教授压在床上狠狠亲了一顿,然后在陆教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扒下了陆教授的外套。陆之栩如遭雷击,从床上弹了起来:“你想干什么!”夏同学一脸无辜:“老师不是要睡觉了吗?”陆之栩的脸“噌”地就烧了起来。夏宸同学显然是知道陆之栩想到哪方面去了,笑得眼睛弯弯:“老师是在说那件事啊?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呢,就算老师想,也要等我查了相关的资料吧?”陆教授被凭空诬陷成“迫不及待”,登时炸毛:“我一点也不想!”“老师也不用这样担心,”夏宸仍然压在床上,膝盖跪在床边,用手撑着,俯身在陆之栩耳边轻笑道:“老师不怕,我不是坏人。”陆之栩毕竟也是被奉为妖孽的人,渐渐也从慌乱中平静下来,冷笑着道:“我怕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夏宸乐了:“老师在哪里见过?”陆之栩登时来了兴致,从夏宸的钳制下挣扎着爬出来,从床头柜里掏出一本疑似相册的东西,塞到夏宸手里,一脸献宝的表情,怂恿道:“快看快看,这是我珍藏的,这里面就有。”夏宸狐疑地接了过来。虽然,他也是学医的。虽然,他也是能代理夏知非、替李祝融做决策的人,在夏家本家的勾心斗角里冷眼旁观了这么多年……但是,随着陆之栩珍藏的那些照片一页页翻过,夏宸的脸色越来越沉重,陆妖孽的脸上也越来越神采飞扬。虽然没能见到夏宸像其他学生一样落荒而逃,但是能看到夏宸黑着脸,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夏宸合上图册,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他站了起来,对着正一脸得意的陆之栩教授正式宣布:“为了老师的身心健康,这个东西,我就先没收了。”-晚上十一点,远在b城的夏知非接到了夏宸的电话。“二叔,帮我查一下c大一个叫许煦的老师,他是r大出来的,三十一岁,当年是学物理的。”“不用查。”那边年轻的少将淡然回答:“他当年是514计划里最出众的学生之一,后来被李家人弄得退学了,还是李祝融下的手。”514计划,是当初为了给航天事业输送人才,针对天体物理,从b城的各大高校选拔最顶尖的人才,进行最专业的培养。每个学校里选拔的绝不超过两个。夏宸当时在上小学,也略有耳闻,虽然他兴趣不在科学上,也知道能进入这一计划的,都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二叔也认识他吗?”夏宸有点惊讶。“见过一面。”夏知非淡淡道:“天生当科学家的脑子,我当年还以为他以后能上物理学教材,再不济也得出本书。”夏宸和夏知非性格相似,自然知道他说的书,至少也该是像《时间简史》之类的。“我想查他和我哥的瓜葛。”“怎么,李祝融发现你和那个教授的事了?气疯了没?”夏知非轻笑——对李祝融幸灾乐祸是夏少将人生里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夏宸无奈:“还没发现,不过也快了。”“你准备抓这个把柄去威胁他?”夏宸更加无奈:“二叔,我什么时候在你心中变得这样坏?”“在你和小夏玩到了一起之后。”也许是预见到李祝融会被夏宸气疯所以很开心,夏知非破天荒地开了个玩笑。“我目前只是想帮我哥。”夏宸十分坦然:“如果只是为了报复一个人,他不会扔下工作跑到s城呆了一周,就为了找那个人。”“很遗憾地告诉你,李祝融还真是那种人。”夏少将玩着手里从陆非夏那里没收过来的打火机,眼神在火光里一明一灭。他是站在书房的窗户前接的电话,外面是b城的万家灯火。夏宸对他的成见无可奈何。“我哥只是性格比较冷漠而已。他对别人和对自己一样苛刻。” 第69章 夏宸回到陆家,用钥匙开门,进门先看见坐在沙发上啃饼干的宝宝,陆之栩的房门关着。宝宝前面的茶几上摆着许多种类的饼干,还有一杯冷了的牛奶,小猫蜷在沙发角落里睡觉。宝宝大概是饿得狠了,一口气塞了很多饼干,腮帮子撑得鼓鼓的,下巴上都是饼干碎屑,大睁着一双眼睛,惊讶地看着夏宸。夏宸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快步走到宝宝面前,先拿纸给宝宝把脸擦干净了,收拾了沙发上的饼干,问:“爸爸呢?”宝宝努力地嚼了一阵,吞咽了饼干,嫩嫩地答:“爸爸在睡觉……”“别吃饼干了,哥哥现在就去做饭。现在哥哥先去热几个包子给宝宝垫肚子,再叫爸爸起床”夏宸摸了摸宝宝的脸,转身去厨房。“包子被爸爸扔掉了,爸爸去热包子,烫了手……”宝宝在后面大声说道。不用宝宝说,夏宸也看到了厨房一片狼藉。地上有打碎的碟子,几个包子从微波炉面前一直散到冰箱前面,流离台上放着一大杯水,还有打湿的毛巾,犹在往下滴水。夏宸变了脸色。他提着医药箱推开陆之栩房门的时候,陆教授正趴在床上,把烫伤的手指泡在一杯加了冰块的水里。陆之栩大概是很痛,睡着的样子也是皱着眉头的,夏宸仔细查看了伤势,烫伤的是食指和大拇指的指腹,大概是去端碟子的时候被烫的。尽管他涂药的动作很小心翼翼,但陆之栩还是醒了。“在……干什么?”睡得有点迷糊的陆教授犹在状态外。“涂药。”夏宸给被烫伤的手指涂好了药,轻轻吹了一口气:“老师感觉好点没有?”因为药膏的缘故,被吹了气的手指一阵清凉,陆之栩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点。他从小就是全家娇惯着的小儿子,虽然没养成哭哭啼啼的娘娘腔,但是对疼痛的忍耐力并不强,烫伤的部位一直火辣辣地疼,让他很烦,而且又饿了,他只好睡觉。“你不是晚上才回来吗?”他揉着眼睛,看着蹲在地上收拾药箱的青年。“怕老师和宝宝不吃饭,就赶回来了。”夏宸淡淡地道,他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了药箱,没有教训陆之栩下次要自己涂药,也没有指责他没有用冰箱里的酱菜和烤鸭热一下,带着宝宝吃中饭。他只是站了起来,把药箱放在陆之栩床头的柜子里,然后俯身下去,在还睡眼惺忪着的年轻教授脸颊上亲了一下。“老师,洗漱一下,起来吃饭吧。”第84章陆之栩走出卧室的时候,宝宝已经坐在饭厅里喝汤了,连小猫也分到了一小碗热牛奶,趴在地毯上,伸出粉红的舌头,小口小口地舔着牛奶。陆之栩手指已经不痛了,心情也好了一点,走到饭厅坐了下来。因为一大一小都没吃午饭,夏宸先做了葱花瘦肉汤给宝宝垫肚子,宝宝吃完早餐到现在只塞了几口饼干,喝汤喝得很开心。陆之栩却不好伺候,喝了一口汤,皱着眉头嚷:“我要喝冬瓜排骨汤……”“不行。”站在流理台前洗着排骨的青年头也不回地驳回了他的要求。陆之栩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不行!”“我只做红烧排骨,炒生菜和青椒炒肉。”夏宸淡淡地宣布了菜单,把洗好的排骨放在碗里,加料酒、酱油和各色香料,拌好,放在一旁腌着,开始切青椒丝。陆之栩十分不忿地站了起来,走到厨房门口。“冰箱里有冬瓜,我要喝冬瓜排骨汤,现在就要!”青年切菜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切的是绿色的灯笼椒——为了照顾宝宝,他很少做太辣的菜。辣椒被切成两半,然后切出一条条的青椒丝。夏宸放下菜刀和辣椒,转过身来,他系着淡黄色格子的围裙,嘴唇抿着,神色并不是愉悦的。陆之栩抬着下巴,倨傲地看着他。夏宸走到了他面前。“老师既然看到冰箱里有冬瓜,应该也看到了烤鸭和酱菜,为什么不按我说的把菜热一下,带宝宝吃中饭?”“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你管!”陆之栩十分嘴硬。夏宸眯起了眼睛。“宝宝,我听到客厅有声音,你去看下小猫还在不在。”他忽然转过头对正紧张地看着这边的宝宝说道。宝宝“哦”了一声,听话地跑了出去。夏宸逼近了一步。他的眼神深邃起来,几乎是审视着陆之栩。陆之栩针锋相对地看着他。“现在老师可以告诉我了,为什么不听话?”“你在发什么神经!”陆之栩不再坚持地别开了脸,刚想走开,却被夏宸拖住了手腕,压在厨房和饭厅之间的玻璃槅门上,在他发出抗议之前,夏宸的唇已经覆上了他嘴唇,灵巧的舌轻车熟路地撬开了他牙关,年轻的教授在开始挣扎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陆之栩被按着狠狠亲吻了一回,直到青年满意地放开了他手腕,用手指轻划着他脸颊,笑道:“老师,感觉如何?”“一、一般般……”陆之栩的舌头还在发软,就已经开始嘴硬了。夏宸勾着唇角笑了起来。他用拇指在陆之栩带着水光的唇上按了一下,低头在他唇角吻了一下,轻声笑道:“老师,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后面的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青年只是淡淡地笑着。“老师,告诉我吧。”“什么?” 第71章 李祝融这样想着,冷嗤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唇角却忽然地浮起一丝笑意来,让一旁的陈柯看得怔了一下。李祝融是个冷静得近乎冷血的人。他也知道,最可悲的,不是那个变得像老鼠一样的许煦,而是这个可以为了那个看不上眼的老男人,凌晨五点就赶到一个偏僻山村里的、丢脸的自己。第85章星期三的上午,陆家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那算是宝宝比较不讨厌的女客人之一了。来人是柯之华。她是聪明的女孩子,这几天,她已经从别的老师那里弄明白了夏宸和陆之栩的关系——雇主和兼职做保姆的学生。她也知道夏宸现在是住在陆之栩家的。她父亲是法学院的院长,母亲是教中国文学的,她从小在礼数上就是很周全的。考虑到夏宸在陆之栩家里招待自己陆之栩会有意见,她特地选了个理由来陆家,而且还是选在陆之栩不在的时候。陆家是夏宸开的门。宝宝喜欢缠着夏宸,夏宸去开门,他也跟在夏宸后面跑,柯之华打招呼的时候,他从夏宸腿边钻出来,很有礼貌地叫“姐姐好。”“嘉明也好。”柯之华温柔地笑着,她长得漂亮,但是眉目温柔,不带一点攻击性,很能讨小孩子的喜欢。“我是来找陆老师借一本法典的,我记得他上午好像没课。”她向夏宸解释来意。夏宸笑了起来:“老师去学校开会了,中午就回来,你先进来坐吧。”宝宝抱着夏宸的腿,仰着头看了看柯之华,又看了看夏宸,忽然觉得有点慌了。-柯之华不是第一次来陆家,她和许煦关系不错,也跟着许煦在陆家玩过,对陆家精致的内部装修并不惊讶。“家里没有准备别的饮料,果汁是刚榨的,没有加冰。”夏宸把装着橙汁的玻璃杯放在茶几上,另一首端着的碟子也放了下来:“这是刚刚烤的饼干。”柯之华笑了起来。“别人说你会做饭,我还不相信……”漂亮的女生十分斯文地吃了一块小饼干,笑了起来:“味道不错哦。”“哥哥还会做小熊饼干。”宝宝大声献宝。柯之华挑起眉毛,笑着看夏宸。“宝宝是自己想吃了吧?”夏宸故作不悦地皱起眉头:“不是说了吃太多甜的不好吗?”宝宝的小诡计被识破,笑着攥了一把饼干,跑到猫舍旁边去了。“真可爱……”柯之华感慨了一句,看着夏宸问道:“带小孩子不轻松吧……”……陆之栩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宸坐在沙发上,和柯之华相谈甚欢的样子。他向来特立独行,也不打招呼,把车钥匙玄关处一扔,径直朝里面走去。夏宸听到开门的声音,抬起头朝门口看,柯之华也回过头来,看见陆之,笑着道:“我来找老师借书,没想到老师竟然不在家。”“我去开会了。”陆之栩低低地说了一声,径直朝饮水机走去,一面走一面扯松了领带。夏宸站了起来,朝站在窗边喝水的陆之栩走了过去。柯之华喝着橙汁,招手让陆嘉明宝宝过去,低声逗他说话,一眼也不看正在窗边低声交谈的陆之栩和夏宸,像任何一个到偶然到同事家做客的漂亮女子。“老师,要留柯老师吃饭吗?”夏宸低声问陆之栩,他声音清朗,态度坦荡。陆之栩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话般,端着水杯走开了。他并不像是生气,而像是完全无视了夏宸一般。-夏宸对于柯之华,并不算太惊艳。他毕竟是夏家的嫡系,就算平素低调得很,也见过不少的漂亮女孩子,柯之华并不算太惊艳的。夏宸虽然低调,但李老爷子教出来的温润君子,就算不像卓洛那样飞扬跋扈,也能吸引不少女孩子的目光。他是聪明人,只略一接触,就清楚了柯之华的心思。柯之华于他,不过是和ruby一样,漂亮是漂亮,但是不关他的事。他喜欢的,自始至终,都只是那个叫陆之栩的男人。而已。然而,柯之华却不明白他的这些心思。她虽然性格温柔,但是自小就被同龄的男孩子捧着,她骨子里还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而且,现在的男女恋爱,不都是见到漂亮的、性格也相处得来的,慢慢接触着,相处着,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她可不信自己会比别人差。所以,当夏宸礼貌地说陆之栩邀她留下来吃饭的时候,她只象征性地推辞了一下,就同意了。夏宸向来是把午餐做得丰盛的,一道椒盐基围虾,一道香菇炖鸡,还有干锅娃娃菜,凉菜是醋溜土豆丝,一道鲫鱼豆腐汤,还有一道炒的菠菜。再加上几道酱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摆了一桌子,柯之华简直是被吓到了,连问了几句“这真是你做的?”夏宸带着得体微笑,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在陆家,别说柯之华,就是李祝融,也难得见他亲自下厨一次。夏知非也是,他也是,都是只为一个人进厨房的。 第73章 林佑栖这个人,阴阳怪气,谁也猜不到他下一秒要干什么。他懒得很,不怎么修边幅,好在天生一副好相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不屑于把自己弄得西装革履的。但是有些时候,他又勤快得很。那次联谊,他也去凑热闹,蹲在后排吸烟,看到一个清瘦的青年,在小礼堂里来来回回地走,指挥着一群男学生布置这里布置那里,大夏天的,那个人穿着件白衬衫,脸上竟然一点汗也没有,干干净净的,像个用白石头雕的人。过了很多年之后,许煦变成了陆之栩口中的“老流氓”,也学会了大夏天的穿着短裤拖鞋到处晃,熬夜熬得脸色青白,逮着不听话的学生就一顿和风细雨地修理兼调戏。林佑栖不由得感慨:“当年那个水葱样的青年那里去了哟?”-沈宛宜其实是很感谢许煦的。她是死心眼的人,骨子里像极了她那个当了一辈子邮政员的爸,她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她母亲曾经是纺织厂的工人,父亲只是个普通的邮递员,她是市井中依靠读书走出来的女孩子,她在大学的时候,也是玫瑰花一样的,又漂亮又香,可惜有刺扎手。她未婚夫俞铮为了追到她,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的。那时候r大正是风起云涌,人才辈出,那几届出来的学生,正是现在活跃在政法界的中坚力量,用沈宛宜自己的话说,她现在随便接一个案子,审判席上坐的是她学长,对方律师是她同学,就连书记员呢,也是低了她几届的学弟。但俞铮当年是当之无愧的年纪第一,法学院毕业晚会,他是学生代表,带着同届毕业生宣誓。他开始追沈宛宜的时候已经快毕业了,周围同学都忙得焦头烂额,他也忙,但他遇见了沈宛宜。俞铮骨子里是个意气用事的书生,不是酸腐为人,而是书生,“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书生,书生有傲气,又固执得很。整个r大法学院都说沈宛宜好看,堪比红楼贾探春,他偏不以为然,等到在校辩论赛上真正见到了,被沈宛宜狠狠煞了一回锐气,又开始死心塌地地追起沈宛宜来。他对沈宛宜是真好,好到十年之后,沈宛宜仍然记得他的大冬天的半夜骑着自行车在b城里到处乱窜,只为了给她买一碗馄饨。他在外面是威风凛凛的律师,在沈宛宜面前却言听计从,沈宛宜叫他往东他就往东,叫他往西他就往西,沈宛宜有时候故意捉弄他,他也好脾气地任她捉弄,顶多笑一笑就算了。他唯一一次不听沈宛宜的话,就是卷入那个案子里。时隔十年,沈宛宜仍然记得当时他的表情,他说:“宛宜,你不知道!时事有大弊,贪腐太重,会伤国之根本。我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学的是法,执的是法,我们不争,谁还去争!人活一世,总有必须承担的责任,职责所在,不得不为!”他说完这段话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死在香港,子弹从他左颅穿进,呼吸停止,当场死亡。沈宛宜那时候正和他置气,和他吵架的那一次,竟然成了最后一面。她去香港认尸的时候没有哭,组织c大法学院校友的时候没有哭,取证时被当地黑社会指使小流氓上门恐吓咒骂时没有哭,等到打赢了那场官司,她从b城的法庭里走出来,看到外面阳光灿烂,世界一片明亮。她却忽然哭了。她哭的不是官司,是她的俞铮。这世界这么美好,阳光这么灿烂,她的俞铮却已经不在了。往后的无尽光阴,朝朝暮暮,她都只能孤身一人了。-她一直是一个人,当律师也好,开事务所也好,买房子也好,她都是一个人。她很喜欢林佑栖说的一句话。他说:我不是挑剔,你不知道,那个人出现之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对于你来说,都会变成将就。他说:我只是不愿意将就而已。她也只是不愿意将就而已。她年纪渐渐大了,还是没有结婚,父母都很担心,她无法向他们解释,只能看着他们一天天老下去,白发丛生,却还为了她的幸福忧心忡忡。然后就遇见了许煦。许煦的母亲是个以儿子和丈夫为生活中心的女人,她一直孜孜不倦地给儿子遥控相亲,不知道双方的父母从哪里搭上了线,把他们两个人凑到了一起。许煦和她商量了一下,两个人订婚了,双方的老人于是都放下心来。她本来不想骗母亲,但是有次回家,看到母亲喜孜孜地在那打毛衣,打得都是很小的一件件的,她以为亲戚家生了小孩,问母亲是给谁打毛衣,母亲却说是给她未来的小孩。母亲掰着手指给她算,等到小孩出生,母亲至少也已经六十岁了,不能替她照顾小孩了,可是母亲不放心,所以准备给孩子打好从一岁到十岁要穿的毛衣……她是律师,见惯人间冷暖,铁石心肠,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流眼泪,却在看完了母亲打完的那些毛衣之后,躲在浴室里哭出声来。这世上最担心你的,永远是父母。在他们心中,你永远是柔弱的孩童,他们永远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担心你受人欺负,担心你一个人孤独,他们永远悄悄地跟在你身后,等你不小心摔倒时心疼地将你扶起来。等到你长大成人,他们又要开始担心你的小孩,为你未出世的小孩打好毛衣。沈宛宜和许煦说好了,如果父母年纪大了,两个人就结婚吧。这无关欺骗,只是为了让父母安心。她不曾问过许煦:他为什么愿意和她一起演这场戏?尽管后来她隐约猜到也许和许煦当年从r大退学的轰动性事件有关。她什么都不问。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是藏在心底的陈年伤口,不能触碰,不能言说。他们,也不过是不愿意将就,而已。-沈宛宜并不讨厌陆之栩。陆之栩似乎天生就是那种人,聪明又幸运,却又让人无法嫉妒他的好运气。沈宛宜很喜欢夏宸。尽管这个青年眼神里有些东西很危险。她不像许煦和陆之栩,他们在学校里呆得久了,见的东西都单纯些,她是在社会上拼搏的人,见过数十年夫妻撕破脸皮,见过兄弟反目、父子成仇,她能分辨什么是恶意,夏宸眼里的东西只是危险,并不邪恶。她记得有天,她和许煦来陆家玩,来得早了,陆之栩在睡懒觉,十点钟才爬起来,穿着舒适睡衣,睡眼惺忪地往饭厅走,夏宸脸上带着笑,给他热好香喷喷的粥,端出酱菜来,怕他一个人吃早餐没意思,又陪着他再吃了次早餐。她是文科生,喜欢听歌,有句歌词很好,说:幸福,其实就是每天都有人一起吃早餐。 第75章 陆之栩无奈地缩了回去,继续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最后,夏宸同学拿着羊绒毯子盖在了陆之栩身上,伸手揉了揉陆之栩一团乱的头发,在陆之栩炸毛之前笑道:“老师别睡着了,会感冒。”陆之栩把毯子卷成一团,继续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夏宸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替陆之栩掖好了毯子。陆之栩不说,他也不问,只是抚摸着某人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脊背,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陆之栩的头发和宝宝一样,鸦羽一样的黑,发尾细碎,脖颈纤细,看起来十分脆弱。坐到中午,夏宸起身,准备去做饭,却被陆之栩拖住了手腕。“再坐一会,”陆教授这样请求着:“我还不饿……”“可是宝宝总不能不吃中饭。”夏宸替陆之栩理了理头发,他并不想知道让陆之栩辗转反侧的秘密是什么。该你知道的总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也不需要刻意去探听。秘密被揭开这种事,于别人而言,也许只是满足了一时好奇,可对于当事人而言,却好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阳光下一样。夏宸很少去追问别人的秘密。非礼勿听,这是他从四岁起就明白的真理。但是,这一次,却是陆之栩自己泄露的。-吃中饭的时候,陆之栩根本没吃什么,碗里的饭几乎没动,宝宝刚刚喝完汤,他就离了席,钻进自己房间里,半个小时之后,拎出一个fendi的包来,对着夏宸宣布:“我要出去两天,后天回来。”夏宸有点惊讶地站了起来。“老师要去哪里?”“回老家一趟,可能顺便还去见一下许煦。你带着宝宝在家里,晚上记得关好门,我很快就回来。”宝宝扔下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到客厅,抓住陆之栩的裤腿:“爸爸,我也要去。”陆之栩蹲了下来,摸着宝宝的头。“乖,爸爸带着嘉明不方便,今年爸爸一个人回去就行了,嘉明要听哥哥的话,爸爸很快就回来了。”“嘉明很乖……”陆之栩朝夏宸看了一眼,示意他把宝宝抱回去。夏宸抱着宝宝,送陆之栩出门,他把宝宝放在房子里,换了鞋,一直送到车库,陆之栩去开车,他提着包在门口等,等陆之栩开着那辆斯柯达出来了,他把包从窗口递了进去,顺势抓住陆之栩的下巴,在陆教授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路上小心。”陆教授“嗯”了一声,别过脸去看后视镜,露出通红的耳朵。-陆教授的老家是n市,是个县级市,景色漂亮,满城的香樟树,陆之栩每年都回来一次,对路况还算熟悉,熟门熟路地下了高架桥,直奔自己父亲当年教书的大学去了。入了冬,路边的树还是郁郁葱葱的,满地枯黄叶子,大学里景致不错,从南门进去,穿过南校区,就到了陆家和许家一起居住过的家属安置小区。陆之栩和许煦在这里渡过了整个童年、少年、和一部分的青年。陆之栩的姐姐当年也是从这个小区出嫁的。陆家和许家住在同一栋楼里,当年是整个小区最新的红色楼房,现在随着居住者的退休,也都颓败下来。楼下有孩子在打闹,听说小区今年又新搬进了一批老师,这大概是他们的孩子。陆之栩在楼下停了车,下车,锁门。老式的小区里没有停车场,老师的车都停在路边。小孩们都不认识这个穿着西装的漂亮男人,纷纷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着他。陆之栩忽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曾这样在楼下打闹,他是陆家娇生惯养的小儿子,又长得漂亮,别家的小孩都让着他,许煦更是经常照顾他,那时候,楼下的树似乎还没这么矮,矮得垂下的枝条几乎碰到自己头顶,楼道也似乎并没有这样暗,暗得他好像不是在往楼上走,而是陷入了回忆的沼泽里。他其实很怕回来。有些记忆,并不算可怕,也不算残酷,只是你不愿想起。因为那记忆里有你血脉相连的亲人,有你的父母,你看着他们死去,变成冷冰冰的墓碑,从此这熙熙攘攘的世界中,只留你一个人孤独前行,从此再没有人为你等到夜深,跟在你身边唠叨,让你多吃点饭,多穿点衣服,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面疯玩。父母不在了,家又在哪里呢?每一个老人,每一对父母,最终都将死去。这是每个儿女都必将经历的锥心之痛。那双牵你走过整个童年的手,那个让人可以趴在上面安心睡着的温暖脊背,每次考试之后都让你忐忑的叫父亲的人,给你做美味的汤,做你喜欢吃的菜的叫母亲的人,你恨不能一辈子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这是无论爱人、子女、朋友,都无法填满的空白。陆之栩今年二十七岁,他父亲过世已经快五年,母亲过世已经四年。他有四年,不敢独自回来这栋楼里。他是幺儿,被捧在手心里疼,有一天他从大学回来,发现父亲不在了,有一天他去厨房给宝宝冲奶粉,听见卧室一声闷响,他母亲脸色青白地倒在了地上。他从天堂掉到地狱,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他带着宝宝活了四年,赚钱,买房子,吃饭,睡觉。然后遇见夏宸。然后在某年某月,某个下午,他回来了,一个人回来。 第77章 “晚安,老师。”-陆之栩做了一个梦。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逃不出来。四周都是灰色的沙漠,他站在这片沙漠里,看着自己的亲人在前面走着,他的父母,姐姐……他们都在前面走着,言笑晏晏,陆之栩大声呼喊,跟在后面追,他竭尽了全力,却连他们的衣角都碰不到。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即使是睡着了,他也记得,自己的父母、姐姐,都已经死了。他并不想要一个什么结果,他只想追上去,看看他们的样子,和他们说说话。他不是文科生,他只记得一首词,是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每次读到,倍添凄凉。还不到十年,他已经快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他从不在家里放他们的照片,他本能地逃避回忆,像是从来没有过亲人,也从来没有过那样痛彻肺腑的失去。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身上很热,有人抓住了他乱挥的手。“老师,做噩梦了吗?”青年的脸,因为没有开灯,轮廓都有点模糊起来,然而眼神却是一如既往地关切。陆之栩带着一身大汗坐起来,喘着气,他先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是在旅馆里,宝宝在床的另一侧安稳地睡着,埋在被子里,像个小土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七点了。”夏宸抬起手看了看手表,“老师昨晚睡得太晚了,再睡一下吧。”“你去哪里?”陆之栩看着他。青年坐在床沿,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下面是黑色裤子,显然是刚起床。然而,在陆之栩殷切的目光下,他又躺了回去。“没事,老师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哪都不去。”因为拉上窗帘而分外昏暗的房间,重又安静下来,可以听见宝宝小小的呼吸声,一切都恰到好处。陆之栩翻了个身,侧身看着夏宸。他并不准备睡觉。其实很多时候,他赖在床上,其实也不是在睡觉,而是在想事情。人在刚醒的时候是很奇怪的,思维方式和清醒的时候很不一样,陆之栩很喜欢在床上静静地躺着,什么也不做,缓慢地想一些漫无边际的事,像一只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海龟。“老师在想什么呢?”夏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陆之栩抬起眼睛,看着这个自己喜欢的青年。“我在想,死去的人,到底去哪了……”夏宸伸出手来,替陆之栩把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用食指划着他脸庞的轮廓。“许煦说,你父母也不在了,你有时候做梦也会梦到他们吗?”陆教授喃喃道。夏宸抿了抿唇。这些年来,他一直是温良坚强的夏宸,谦谦君子般,似乎世界上的一切都不会让他失态。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失去过父母般。所以,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他凑近了些,用额头抵住了陆之栩的额头。距离太近,陆之栩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清朗的平静的,带着无法言说的悲伤。他说:“老师,我小的时候,我姥姥去世了,我问我妈妈,姥姥去哪了,我以后还能不能看到她。我妈告诉我,她说,人都是要死的。她也会死。她说,等你长大了,妈妈就老了。等你老了,妈妈就死了。”他顿了一顿,垂下了眼睛,继续说道:“老师,人活一世,总会失去很多人,父母不能陪着你过一辈子。但是,我和宝宝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等我们老了,离开宝宝。也会有一个人陪着宝宝,过他的一辈子。”他说:“老师,套用一句很俗的话来说,这就是人生。”第89章“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姐姐。”“……然后呢?”“她是嘉明的妈妈。”不过是恶俗的故事,大学教授一双儿女,女儿是温婉美丽的大家闺秀,在大学里遇见真命天子,郎才女貌的故事。陆之栩的姐夫叫孙铭,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毕业后一帆风顺,步步高升,他姐姐于是安心做家庭主妇,那时候陆之栩在大学读书,许煦已经工作,他的胃口是被许煦和她姐姐联手养刁的。他现在还记得他姐姐用丝瓜泥鳅炖汤,把萝卜片切出花样来。他甚至也记得那个女人和他说起对自己的孩子的期望,他是心性凉薄的人,看着那样幸福的表情,也跟着她喜悦起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老套的八点档剧情,大公司里的高管,年轻有为,人也端正,是年轻女人趋之若鹜的对象。渐渐地就有了夜不归宿的习惯。宝宝五个月大的时候,陆之栩撞见孙铭和妖艳女子出入酒店,他和许煦联手将孙铭揍了一顿,许煦让他不要对他姐姐直言,要慢慢旁敲侧击。然而那时候陆之栩毕竟是年轻气盛,对他姐姐和盘托出。让他始料不及地,是他姐姐的态度。那个漂亮的,温柔的女人,早在两个月前,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外遇。她甚至哀求陆之栩不要告诉陆家父母,免得他们担心。 第79章 陆之栩看不清他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下巴枕在自己肩膀上。“没能早一点遇见老师,真是抱歉。”-许煦最近瘦了。他本来就不胖,这些天更是瘦得下颔就尖了。李家并不是什么温馨的好地方。李祝融于他,更是难以言说的存在。好在他似乎并没有多少时间留在李家,不到晚上,也遇不到他。许煦是有着早起习惯的。二十八日早晨,天气冷得很,他在衣柜里找了一件毛衣穿着,走下楼来吃早餐。李家的客厅被水晶吊灯照得一片明亮,沙发上铺着白色的皮草坐垫,有个颀长的人影,站在客厅里打电话。那个人穿着黑色的欧式风衣,宽肩膀,近乎一米九的身高,他是西方人的身材,剪裁无懈可击的风衣勾勒出完美的身形……只是看背影,他就知道那是谁。他本该回到楼上,远远地避开,就像他在过去的每一次做的那样。但是,他走了下去。虽然缓慢,虽然轻巧,却毫不迟疑地,走了下去。那个人有着野兽般听力,警觉地回过头来。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对上了许煦的眼睛。许煦忽然想起一句他在沈宛宜的书签上看到的话来。那个孤独却骄傲的沈大律师,她问:爱究竟是什么东西?明明那么苦那么痛,却还要死死地攥在手里,攥得紧紧地,到死也不肯放手!第90章陆之栩和夏宸在二十九日下午回到家。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发冷了。家里开了空调,陆之栩没事做,搬了张饭厅的椅子,坐在厨房门口,看夏宸做家务,宝宝看完了格林童话,开始看一千零一夜,小猫每天喝了不少牛奶,总算长大了一点,在地毯上蜷成毛茸茸的一团,打着哈欠。陆之栩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看夏宸戴着手套把考好的饼干从烤箱里拖出来,“你烤这么多饼干干什么?又没人吃!”陆之栩没事找事。夏宸取下手套,拈了一块饼干,径直走过来,递到陆之栩唇边,陆教授颇不情愿地吃了,很松脆的饼干,也没有过甜,就连向来不喜欢饼干的陆之栩也觉得吃吃也无妨。夏宸回到流理台边,把热乎乎的饼干分出大半放在密封的袋子里,再放进一小袋食品用的干燥剂,密封好,放进流理台下的拉篮里。开始削起新买的水果来。自从他来了之后,宝宝的膳食一直是他在负责,每天摄入的蛋白质、维生素、微量元素、纤维素。一样不能少,宝宝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肉奶蛋、蔬菜水果,含钙的食物,每天都要有。还有给宝宝磨牙的小零食也要随时准备。还有每天早上的果汁,晚上的牛奶,都是必不可少的。这些天,夏宸开始给宝宝做米汤,宝宝对这种比粥稀一点的食物很是捧场,每到下午,陆家的厨房就会传来阵阵米香。陆之栩也喜欢就着一种叫洋姜的酱菜喝这种“奇怪的粥”。周末要搞卫生,陆之栩难得心血来潮,自动请缨要帮夏宸搞卫生,拿着吸尘器玩了一会,觉得没劲了,把吸尘器扔在一边,倒在沙发上装死。宝宝很老实,拖着垃圾袋,把它们全聚集到玄关,看见陆之栩偷懒,跑过来摇晃他的腿:“爸爸爸爸,不准偷懒!”夏宸收拾完了楼下,下来看见这一幕,笑了:“老师这是要睡觉吗?”陆之栩向来是我行我素,翻了个身,继续装死。夏宸摸了摸陆之栩的头。陆妖孽顿时炸毛,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你干嘛!”夏宸一脸无辜:“老师不是在清理地毯吗?”饶是陆之栩再厚脸皮,也有点挂不住了。于是陆教授摆出了一副无赖的样子:“我腰酸背痛……”夏宸无奈地笑了。陆之栩正以为逃过一劫,谁知道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夏宸扛了起来,大步走向卧室。宝宝很开心地在后面活蹦乱跳,大声给夏宸助威:“哦,打pp!打pp!”陆教授彻底地炸了毛,可惜整个人都悬在半空中,完全使不上劲,只能乱踢乱蹬,最后还是被夏宸同学扔在了他自己的床上。说是扔,其实是夸张,夏宸同学的动作还是很温柔的。可惜陆教授已经完全被激怒了,他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刚想教训夏宸一顿,却被夏宸的动作吓坏了。夏宸同学,正背对着床,把自己穿上身上的一件旧卫衣脱下来。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灰色的长t恤,脱衣服的时候跟着卫衣卷了上去,露出修长结实的腰肢。陆教授当即就泄了气,跳下床想逃跑。夏宸同学已经脱了卫衣,回过头来,看见这一幕,笑了:“老师跑什么?”陆教授义愤填膺:“你你……”“我准备给老师按摩啊……”青年一脸无辜地看着陆之栩,很纯洁地问道:“老师不是腰酸背痛吗?”-十二月,夏宸种的萝卜可以吃了。他种的是大个的白萝卜,拔出来洗干净了,切成萝卜条,抹了盐放在园子里晒,林佑栖来串门,看见这透着家常气息的一幕,揶揄陆之栩:“你真是个棒槌媳妇!”棒槌媳妇是c城当地的方言,意思是什么都不会做,手指像棒槌一样笨的媳妇。陆之栩被夏宸宠得无法无天,心气傲得很。听见这话,眉毛一挑:“你说是媳妇呢?” 第81章 李祝融打过招呼,李宅里的人都把许煦当隐形人。李貅虽然飞扬跋扈,毕竟是个小孩子,自己只能指挥,具体实施还是要指挥别人去做,虽然他很想让人把许煦打一顿,但是管家和那些保镖对许煦讳莫如深,不肯帮忙。李小阎王用不了暴力手段,只能耍些小花招,比如说趁着李祝融不在家,在许煦吃的菜里乱撒胡椒,让管家做诡异的印度菜之类的。许煦看到被动过手脚的菜,耸了耸肩,自己进了厨房。李祝融打过招呼,也没人去拦他。过了十多分钟,许煦自己端了两盘菜出来,一道炒得青翠的生菜,一道香菇炒肉,香味溢得到处都是。李家的餐桌是西式的长桌,他占据了远远的一头,蹲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李貅气饱了,扔了筷子,开着yoyo车去找陆宝宝玩了。偏偏陆宝宝家也在吃饭,宝宝比手画脚地和他形容:“哥哥做的鸡腿好~好吃啊!”李小阎王饿着肚子回来了。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许煦闲得无聊,一不做二不休,在厨房做他的招牌炖鸡。抹了料酒香料的鸡块被炖得香味四溢,连管家都在吞口水。许煦端了一碗出来,大咧咧地蹲在客厅沙发上啃,看见李小阎王黑着脸,热情地招呼他:“小屁孩,来吃嘛!”小阎王当即炸毛,凶巴巴地看了他一会,最后忍无可忍地跑到楼上去了。许煦只想逗逗他,可没想害他挨饿,他虽然猥琐起来能气死人。心肠却软得很。看李貅跑了,赶紧去厨房盛了碗炖的鸡,跟上了楼,准备给李貅吃。李祝融刚好从书房出来,看到他穿着一身宽松睡衣,端着个碗站在走廊里,皱着眉道:“你干什么呢!”许煦瑟缩了一下,本能地转身想跑,被李祝融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按在墙上。李祝融看他这样怕自己也不恼,按着他肩膀,若无其事地从碗里拈了块鸡,尝了尝,皱着眉道:“淡了点……”他吃了还不够,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来,舔了舔指尖沾着的汤,他本来就长得漂亮,丹凤眼,白皮肤,嘴唇虽然薄,形状却很漂亮,做这个动作简直魅惑得不行。许煦呆呆看着,连逃跑都忘了。李祝融只是一个随意的动作,他却像站到了悬崖边,被人狠狠一推,就跌进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当年。-法学院这几天颇不消停。许煦走了,教导主任换成了一个老头,成天背着手四处巡查,陆之栩连摸鱼都摸不了,郁闷得不行。林佑栖刚刚弄完一个课题,整个人蓬头垢面,一张脸苍白得跟死人一样,穿一件灰溜溜的夹克,慢悠悠地晃到陆之栩的办公室,瘫在了沙发椅上。陆之栩刚下了课,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看见他这副凄惨的样子,顿时乐了,幸灾乐祸地道:“哟,林教授这是怎么了?被哪个妖精吸干了精气?”林佑栖气若游丝地白了他一眼,难得地没有反唇相讥。陆之栩难得碰到一回林佑栖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顿时来了兴致,东西也不收了,跳到椅子上,蹲下来仔细研究林佑栖。林太后昨晚四点睡下,七点被手下带的几个研究生叫起来,把交上来的论文看了,喝了半杯水,被叫去院里开会,和几个在做课题的老师开了个会,说了一下进度,就已经是中午了。他困得饭都不想吃,趴在办公室睡了一觉。上完下午的两节课。林佑栖眼前有点发晕,他孤家寡人一个,回家也没饭吃,从办公室的抽屉旮旯里找出半包快过期的饼干,总算吊住了一口气,苟延残喘地来找陆之栩。毕竟是累得狠了,林佑栖头一靠沙发靠背就睡着了,陆之栩蹲在椅子上看了半晌,得出“要死也不能死在我办公室”的结论,于是找了一袋宝宝吃的手指饼干来,把林佑栖摇醒了,让他吃下去。林佑栖倒是不挑食,乖乖吃了,脸色总算好看一点。陆之栩带着他上了车,把他往后座上一扔,开车回了家。快到家的时候,陆之栩掏出手机给夏宸打电话:“林佑栖要过来吃饭,家里有鱼没……黄鳝也可以……”话未说完,眼角余光扫到一片银色,急忙刹车,哪里还来得及,只听见“砰”的一声,一辆银色的跑车整个左侧狠狠地从陆之栩这辆斯柯达的侧面擦过去,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的声音。陆之栩整个人都被这一撞吓懵了,在驾驶座上坐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车窗上传来重重的叩击声。陆之栩回过神来,也是满肚子的火,摇下车窗,外面是个混血男人,二十四五左右。个子很高,至少有一米八五,英俊耀眼,眉目里带着一股矜贵的傲气。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但是碍于修养,说话还算是客气的。“先下车吧。”陆之栩的电话还没挂,夏宸那边也听到了动静,正在问:“老师,发生什么事?”“没事,和别的车擦了一下,我马上回家。”陆之栩说完这一句,也不等夏宸反应,就挂了电话。外面刮着风,有点冷,那男人的风衣倒是很应景,整个人冷冷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已经气势十足。陆之栩把两个人的车都看了一下。自己的斯柯达不算什么好车,刮痕很重,伤到了金属,几道最深的凹痕从车头一直延伸到车尾,颇有几分惨不忍睹的意味。对方的银色小车情况就好多了,浅浅的几道刮痕,都是在漆层上,估计去4s店补个漆就好了。但是,对方的车看起来,可不是什么便宜货。先不论那闪亮的银色、显然是顶级跑车的流线车身,单是车尾标志上的那匹马,就看得出价格绝对不一般。那男人冷冷地靠着他自己的车,抱着手站着,嘴角噙着冷笑,一副“我看你怎么说”的样子。“对不起,我刚刚开车的时候在打电话。”陆之栩并不是什么不敢担干系的人。但他也不是好欺负的人。“但是,责任好像在你这边。”陆之栩说着,抬起脚来,用脚尖指了指被压在对方跑车轮胎下的中线,缓缓说道:“你超速了。而且,你跨过了中线,占了我的车道,所以我们才会擦撞。”那男人的表情,从惊讶,渐渐地,转为了若有所思。他仍然抱着手,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之栩。“你的意思,是由我承担责任?”“承担责任就不用了,我不缺这点钱,你也别想找我赔钱。各修各的车吧……”陆教授很豪迈地一挥手:“就这样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第83章 还是寂静。“我怎么忘了,你是把夏知非当榜样的……”李祝融喃喃道:“你年纪还小,分不清什么是感兴趣,什么是喜欢……”“我已经成年了。”夏宸淡淡道:“和二叔没有关系。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你想要什么?”“陆之栩。”“一个神经质的老男人?”李祝融嗤笑,不知道是在笑夏宸还是在笑陆之栩,他扶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走到夏宸面前,直视着他。夏宸放在腿侧的手握成了拳。即使是夏宸,在李祝融的注视下,也如芒在背。这个叫李祝融的人,他心狠手辣,唯我独尊,谁也不清楚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他越是对一个人好,就越容不得你忤逆他。许煦就是最好的例子。然而,夏宸还是抬起了头来。他比李祝融矮一点,一样的修长身形,宽肩窄腰,一样的气度惊人,他们经常一起在人前出现,别人说两兄弟都是芝兰玉树,各有千秋。他直视着李祝融,缓慢却坚定地说:“他不是什么老男人,他只是陆之栩。而我喜欢他。”李祝融抿起了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他逼视着夏宸:“我再问一次,你瞒着所有人,住到一个男人家里,到底是要干什么!”夏宸毫不退缩,淡淡地说道:“不管你问多少次,我都只有这一句话。”“我喜欢他。他是男人也好。你赞同也好,反对也好,姥爷知道了也好。我也只有这一句话。”“哥,我不想骗你。”李祝融闭上了眼睛。他气得连嘴唇都在发抖。他转过身来,对着通往走廊的门大声吼道:“管家!拿鞭子过来!”-李祝融并不是温情的人。相反,他冷血得很。他父亲是个没什么大能耐的长子,母亲懦弱可欺,只知道花钱。哥哥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他是他爷爷一手教出来的,心狠手辣,从骨子里透着骄矜傲气。李貅出生之前,他难得的一点温情,都用在夏宸身上。夏宸身上有很多他喜欢的东西,比如说骨气,比如说从容,还有聪明。他一度想把夏宸培养成他的接班人,后来有了李貅,这年头总算淡了一点。但是,他还是从心底里觉得,他这个弟弟,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寻常的女孩子都配不上他。何况是个男人!他自小就看不起同性恋,这种偏见就像他看不起小偷,看不起强奸犯一样根深蒂固,没有来由,却恨之入骨。但夏宸偏偏就喜欢上一个男人。喜欢就算了,他还执迷不悟,一点劝告都听不进去,公然和李祝融唱起反调!除了鞭子,李祝融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宣泄自己目前满心的怒火,让自己不至于伸手掐死这个不知悔改的小兔崽子。管家的效率很快。鞭子迅速地送了进来,是浸了水的皮鞭,管家心软,选的是细的。只有手指粗细,殊不知这种抽起来反而是痛的。李祝融的记忆中,夏宸极少受到体罚。就连那年李祝融带着夏宸去娱乐场所,夜不归宿,还和郑野狐打了一架。李老爷子问清原委,拿起鞭子要打的时候,也是李祝融自己一个人扛了下来。李祝融从来没打过夏宸。他一直扮演一个兄长的角色,虽然严厉,却从未有过恶意,他教夏宸东西的时候,连管家都说他耐心得像换了一个人……但是无论如何,他不能不管教夏宸。这样的事,不能报给李老爷子,老爷子已经六十多岁,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可就不是一顿鞭子能解决的事了。夏宸虽然没挨过打,却顺从得很,鞭子一上来,他自觉地脱了毛衣,穿一件衬衫,卷起衬衫,趴在了沙发上。李祝融这时候连收手的台阶都没有了。青年的脊背修长,皮肤光滑,因为紧张,肌肉在微微地颤抖着。他越是硬气,李祝融越是火大,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管什么人,坐到了他这个位置,见不得光的事都少不了,他的手也不是干净的。抡起手臂,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狠狠地抽在夏宸背上,光滑的皮肤上迅速坟起一道红色的鞭痕,青年的身体痛得缩了一下,却仍然倔强地一声不吭。李祝融抽了几鞭,火气也下去了一点,冷冷地说:“我现在是在替老爷子教训你!你做的事,绝对不能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你也别以为这样就高枕无忧……”夏宸把脸埋在手臂里,一言不发。李祝融又问:“你现在知道错了吗?”他向来自诩开明,这一刻却像极封建社会的大家长,只不过那些人维护的是所谓“规矩”,他维护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第85章 十分钟后,陆家的影音室里。林太后难得遇到个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陆之栩的机会,作得不行,一会要准备橙汁,一会要吃饼干,一会又说影音室的温度不适合……陆之栩被他指挥得团团转,暗下决心,看完gv就杀他灭口。但是,等到陆家画质清晰的大屏幕上现出了一对交缠的男体之后,二十七岁的、清心寡欲的陆教授,他震惊了!林太后悠然自得地喝着橙汁,吃着饼干,顺便给陆之栩做着讲解:“看,这个姿势是后背位,虽然不好看,但是第一次还是用这个姿势比较好……”陆教授整个人呈石化状态,喃喃道:“这这……”“这个片子不好看,我给你看个刺激的,后面还有个上了道具的,你喜欢什么风格?捆绑可以接受吗”林太后十分得瑟地显摆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准备起身的陆之栩:“别走嘛,不喜欢欧美的,还有小日本的……”陆妖孽言语不能地瞪着他:“你你你……”“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家夏宸虽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这种东西一定看过不少,你要是看不下去的话,就等着被压吧。什么都是浮云,体力和经验才是王道……”陆之栩被他忽悠得上了贼船,咬了咬牙,又看了看屏幕上被压的那男的一脸便秘状,最后还是乖乖地回到了座位上。林太后吃着喝着,尽情地展示了一回自己的收藏,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好不畅快……陆之栩这人也是支奇葩。虽然刚看的时候有点难以接受,但他毕竟也是c大现在最年轻的教授,学习能力好得惊人,看了几个之后,又回复了挑剔的本性,对着屏幕上的主角们指手画脚。“不要看这个,太黑了……”“这个也不行,舌头跟蛇一样的,恶心。”“唷,还穿了个环,真别致,换走换走!我看着都觉得蛋疼。”“这个好,就是沙发丑了点,还没我家的宽呢,摔下来怎么办……”林太后只享受了短短一阵子调戏陆之栩的乐趣,却付出了整个晚上都被陆妖孽指挥着换片子的代价。看到凌晨,陆妖孽还意犹未尽,林太后撑不住了,要求爬去客房睡觉。陆之栩豪迈地一挥手:“去吧去吧,我去书房里找点同性性侵的案子来看。不过我还是有点想不通,怎么gv里就不会裂呢?”林太后正扶着墙走,听见这话,顿时一个趔趄。他觉得,他有必要遏制一下陆之栩对探索十八禁事业的浓烈兴趣。“不要去看,那有什么好看的,会留下阴影的。”林佑栖友情提醒,他只是想调戏一下陆之栩,可不是要吓他。“我怕什么!”陆之栩自信满满地:“我又不会被压。”林佑栖无奈扶额。话说回来,看夏宸对陆之栩这副宠上天去的样子,林佑栖自己也不禁怀疑,夏宸会不会对陆之栩一时心软,就……想到这个可能,林佑栖不由得回头看了陆之栩一眼——后者正蹲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反复倒带,观察进入的细节,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罢了,看某人这犯二的样子,担心这个,只怕还早着呢。第94章李家的规矩很好,都是在七点左右起床的,夏宸起床的时候,已经有花匠站在花园里修剪花枝。他背上的伤口涂了药已经消肿了,只是隐隐地疼着。他穿着一件套头的淡蓝色毛衣,下了楼。管家穿着刻板合身的西装站在客厅里,把花匠清晨送来的花插进花瓶里,他是李家的老人,最有规矩的,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点了点头微笑道:“早。”“早。”夏宸回了一声,沿着楼梯慢悠悠地走了下来。“许先生在花园里等你。”夏宸皱起了眉头:“许先生?”管家只是恭敬地低了低头,没有再说话。夏宸也没有再问——他已经猜到了那个许先生是谁。-清晨的花园里,空气冰凉,吸一口,连肺都要冰透。空气中弥漫着凝滞的花香,一蓬一蓬巨大的玫瑰花像树一样,李宅花园里栽的玫瑰花都是欧洲空运过来的名贵品种,许煦站在一棵紫色的玫瑰后面,穿一件宽松白色衬衫,修长如竹。他平时都是很颓废的,像随处可见的三十岁男人。但他毕竟是许煦。他最好的时候,夏宸没有看到,陆之栩却是亲眼见到的。许煦大三那年的暑假,他被选为r大参与514计划的学生,在客厅的茶几上教陆之栩天体物理,用铅笔给他画宇宙形成,讲牛顿第二定律……和那些用云山雾罩的话语来糊弄别人的所谓“专家”不同,真正的专家、真正把一门学问学到精通的人,他反而是能够用最浅显的语言向你解释的。那时候的许煦眉飞色舞,他和陆之栩说“小幺,你不知道物理有多美!我终于找到我这一辈子要做的事!我们真的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我们能创造历史……”那样的许煦,耀眼得让人不能直视。然而此时一切都过去了。-“早,夏宸。”许煦回过头来,脸上仍然是带着那种和煦笑容的,他似乎永远是这样笑着的,温暖和煦,人畜无害。“早。”夏宸走到许煦身边。 第87章 在他充满戒备的目光中,夏宸侧过头,在他唇角吻了一下。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捧着珍贵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就要打碎。他说:“老师,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这个星期六,陆家的午餐还是颇丰盛的。吃完饭,林教授拖着陆之栩去洗碗,夏宸被宝宝拖去看长高了的蔷薇花,顺便打了个电话。b城正在下雪,外面有呼啸北风,夏知非是在室外接的电话。“二叔。”“嗯,”夏知非应了一声,道:“李祝融昨晚就开始查你那个老师了。只是查探,并没有往他身边派人。”“他现在还在试探,想看看老师周围有没有别人在保护。”“你知道就好。”夏知非淡淡道:“要沉住气,别自己乱了阵脚,李祝融比别人都了解你,不要想和他玩花招,容易被他利用。”“我知道。”“你见到那个叫许煦的人没有?”夏知非似乎在翻动着什么东西:“他一直被李祝融软禁着。不要低估他的作用。”夏宸“嗯”了一声,没有再接话。他并不准备利用许煦。他只是要护住陆之栩,并不想害别人。像李祝融那样的人,如果他发现自己有什么弱点是会被别人威胁的,他会让那个弱点彻底消失。何况,许煦在李家,也呆不长了吧。第95章吃过晚饭,陆之栩就鬼鬼祟祟地林佑栖跑到了楼上,两个人不知道密谋些什么。夏宸正跟着宝宝蹲在花园的围栏边看蔷薇花苗,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夏宸,快上来!”夏宸抬起头看,那位在医学院里号称“一支判官笔下亡魂无数”的林佑栖教授正站在楼上客卧的窗口,探出上身,一脸的笑意。夏宸把大锄头收了起来,让宝宝在花园里玩,自己换鞋上楼。宝宝蹲在花园里忙活着,他虽然年纪小,却很细心,做事情都是轻手轻脚的。“陆嘉明,你在干什么。”宝宝惊讶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园子外面的李貅小朋友。李貅这次没有开他的车过来,而且穿着一件蓝色的小衬衫,外面是红色的毛衣,连外套也没有穿,显然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在给玫瑰花浇水……”宝宝放下水壶,欢快地朝李貅跑了过去,大声介绍:“哥哥说春天的时候会开很多花。”李貅撇了撇嘴,表情和李祝融如出一辙:“我家的花比你家的多,我家的玫瑰有绿色的,你家肯定只有红色。”宝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李小阎王得意地抱着手臂:“我当然知道!”然而他之所以知道的理由,却没有说出来——李家的花匠早就说过,一般说来,市面上的玫瑰花,最便宜的就是正红色,像李家的那些名贵品种,价格都是很高的。不知道为什么,平素飞扬跋扈的李小阎王,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大概是因为,他隐隐觉得,如果他说了出来,这个叫傻乎乎的、老是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叫陆嘉明的小男孩,也许会露出失落的表情。“我爸这几天都呆在家里,我也只能呆在家里。”李貅不悦地向陆嘉明宝宝解释道,想起某个人,整个脸都皱了起来:“我家里现在有一个很变态的二流子,我看到他就觉得烦!”宝宝一脸茫然:“什么是二牛子?”“二流子就是流氓,不是好人。”李貅皱着眉头道:“我讨厌他,不过我爸不肯赶他走,还让他住在家里。”宝宝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不过不要紧,他马上就要搬出去了。他生病了,我出来的时候管家还在说,要把他转到市医院去。我爸还不肯,医生在劝我爸……”李貅就是趁着李家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跑出来的,为此他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那个二流子想欺负我,我爸也不帮我,所以我要自己做好准备!”李貅十分霸气地说完,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金灿灿的卡片,塞进陆之栩宝宝手里。“这张卡里的钱是我自己偷偷存的,我放在你这里。如果我爸开始听他的话,对我不好的话,我就逃出来找你,你再把这张卡给我,我们一起去北京找我太爷爷去。”-下午的时候,林佑栖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个学生的论文出了点问题,所以他要赶回学校去。陆之栩被他调戏了一下午,咬牙切齿,巴不得他赶快走,林佑栖被他“驱赶”了也不生气,掏出一管药膏样的东西,带着邪恶笑容地塞进他手里。陆教授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然后,他默默地把那管药膏藏到了裤子口袋里。整个下午,陆教授都处于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中。吃完晚饭之后,他坐在沙发上作冥想状,夏宸安顿好了宝宝,抱着一床毯子从宝宝房间里出来,看见陆之栩这样子,顿时笑了:“老师在干什么呢?”陆之栩手插在裤袋里拨弄着,竭力地装出一脸若无其事来:“我在想事情。”夏宸笑了,没有再追问,抱着毯子走开了。 第89章 陆之栩很看不惯夏宸对宝宝呵护备至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捞了两片牛肚上来,烫了舌头,很不高兴。“老师也试试清汤的吧,”夏宸从清汤里捞了个宝宝爱吃的牛肉丸上来,放到陆之栩碗里。陆之栩皱着眉头咬了一口,一脸不悦:“我不喜欢吃这个。”“那就试试羊肉,北京烫羊肉也有用清汤的,老师应该会喜欢吃。”在夏宸和陆之栩说话的时候,原本正讨论着寒假去向的林佑栖和沈宛宜都停下了话头,齐齐地看着陆之栩。陆教授一脸不情愿地看着夏宸烫羊肉,转过头来看见林佑栖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顿时瞪了眼睛:“林变态,你看什么?”陆之栩对身边的人都不是称呼名字的,比如对许煦他就是叫老流氓,不高兴的时候,叫林佑栖就是叫变态。被他称为变态的林教授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我没有看你,我在和宛宜说话。”陆之栩显然是不信,哼了一声,还要再说,夏宸已经把烫好的羊肉放到他碗里:“老师,趁热吃。”陆之栩不情不愿地歇了话头,林佑栖重又和沈宛宜聊起火锅来,他们两个都是嗜辣的人,只不过沈宛宜喜欢酸辣,林佑栖喜欢川味的麻辣,又都是吃过不少美食的,聊起各地的美味来头头是道。夏宸做的几道热菜里,有一道回锅肉,里面放了香干和豆豉,沈宛宜喜欢里面四川风味的豆豉,攥着筷子在菜里挑,形象全无。吃完饭,几个人凑了一桌纸牌——沈宛宜说麻将冰手,夏宸搬来客厅角落里用做装饰的铁艺小圆桌,铺上毛绒绒的桌布,沈宛宜和陆之栩坐在沙发上,几个人玩起了斗地主,夏宸怀里抱着陆嘉明宝宝,坐在陆之栩那一方看他玩,陆嘉明宝宝怀里抱着小猫,好奇地看着自己爸爸手里的牌。陆家的舒适温暖的环境简直让人乐不思蜀,眼看着快天黑了,沈宛宜提着一大包东西,其中有夏宸给的一玻璃瓶的豆豉、一小包酱萝卜干,一小坛子酸菜,以及一小罐腐乳,站在门口依依惜别,就是舍不得走,陆之栩脸色十分难看,几次催促林佑栖:“快把这女人拖走!”最后,夏宸说了一句:“反正回去也没事做,林老师和沈姐就留下来玩吧,明天再回去也不要紧。”他话没落音,沈宛宜和林佑栖齐齐说道:“好。”-夏宸做晚饭的时候,沈宛宜想去打下手,夏宸说不用,于是沈大律师只好坐在饭厅里看着夏宸做饭——陆家的饭厅很舒适,灯光温暖明亮,和厨房之间的玻璃门很宽,几乎是相通的。确实是很养眼的青年,身形挺拔,气质温暖,只是站在那里的一个侧影,就让人生出了可以依靠的感觉。沈宛宜看着,感慨万千。过了一会,陆之栩和林佑栖下完了棋,都跑到了饭厅来,宝宝跟在后面,几个人都跑到了饭厅,沈宛宜和林佑栖说着话,时不时逗一逗宝宝,陆之栩也聊了起来,饭厅里很是热闹,加上夏宸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倒像一个完整而温馨的大家庭。坐在这个明亮饭厅里的,都是成熟的大人,都有体面的事业,在外人眼里都十分风光。也都或多或少有着那么一段过去,才会在这个元旦夜里,没有和家人呆在一起。但是,这个热闹的晚上,温暖的饭厅,饭菜温热的香气,蔬菜在锅内翻炒的声音,都给了他们一种错觉,仿佛过去的一切辛酸苦难都已经远去,他们活在温暖明亮的当下。这种温暖,是家庭才能给予的,再好的饭店,再好的房子,都不能给的。只有当你坐在那里,和身边的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等着饭菜上桌,你的心是安下来的,不用担心晚上失眠,你不用操心早餐去哪个店里吃,你知道,自己只要坐在这里就好。这就是家。外面有大风也好,有大雪也好,风吹得呜呜作响也好,都与你无关,你此刻呆在家里,如此温暖,如此安全。这才是现世安稳。何惧流年?-午餐吃得丰盛,晚餐就很家常了,热乎乎的鱼头豆腐汤,已经成为夏宸拿手菜的酸菜鱼,带着地方风味的腊肉萝卜干,冬笋炒鸡,清炒莴笋片,还有一道八宝菠菜,嫩滑爽口,里面有冬菇、冬笋、海米、虾仁……卖相很是漂亮,宝宝看见都“哇”了一声。最后上桌的是鱼头豆腐汤,夏宸先端着冬笋炒鸡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双筷子,到桌边的时候,顺手就夹了一片冬笋,递到陆之栩嘴边。“我们的‘丰糕’没有咸味的,全是甜的,里面还有很多红豆……”陆之栩一面和林佑栖说着,一面偏过头去,把那片冬笋吃了,嚼了几下,挑了挑眉毛,说:“不错,挺香的。”说完这句,他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和林佑栖聊着“丰糕”:“我小时候一直觉得不放红豆还好吃一点,我不喜欢吃甜的……你刚刚在看什么?”林太后毕竟是林太后,只惊讶了一瞬,就回复了正常,摆了摆手说:“没看什么。”一旁的沈宛宜,早已经忍笑忍得内伤。当然,最尴尬的时刻,还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几个人玩扑克玩到十点半,各自散了,夏宸去看了看宝宝,回来分派各自房间:沈宛宜睡客房,林佑栖睡夏宸的卧室……沈宛宜这人,平时一副知识女性的样子,关键时候八卦、促狭、以及捉弄人的手段,一样不少。分派完房间,夏宸和陆之栩送他们俩上楼睡觉,她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忽然转过身来,以一种绝不是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该有的姿势,指着夏宸和陆之栩大喊道:“我知道了!你们两个人睡一张床!”喊完之后,她飞奔进自己房间,反锁房门,笑得惊天动地。即使是夏宸,在这时候,也只能对着房门,默默地红了耳根。-也许是被沈宛宜的话弄尴尬了,直到从浴室洗完澡出来,陆之栩还是一言不发的。夏宸坐在床上,看着一本原文法典。因为陆之栩不习惯夏宸房间的床,所以这些天,是夏宸到陆之栩的卧室睡的。由此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陆之栩的床头多了夏宸看的书,浴室里摆着一对牙刷,一对漱口杯,一对洗脸的毛巾……陆之栩从浴室出来,穿着睡衣,走到了床边。他并没有上床,而是坐在了床边。“我有话和你说。”他这样对夏宸说。夏宸合拢了书,放回床头柜上,专注地看着他。陆教授的神色很局促。 第91章 他并不是在说大话。他是夏宸,虽然温和,虽然年轻,骨子里却是坚硬的玉石。他的能耐都在脑子里,不在身上。他不是陆之栩,他是夏宸,夏宸总是计划好了一切的后果,再去做一件事。他是你看不见的那根梁,只要他不倒,天就不会塌。当然,这些事,陆之栩都不知道。-新年的第一天,下了一场小雪。沈宛宜起床时是九点,男人都已经起来吃早餐了,连陆嘉明宝宝都去花园里弄了一小捧雪进来给小猫看。夏宸煮了八宝粥,配着一个个只有宝宝的手掌大的小笼包,里面是香菇瘦肉的馅,鲜美得很。吃过中饭,沈宛宜总算想通了,早晚是要走,不如趁自己还没被陆家这种温暖气氛腐蚀掉之前走,也好适应自己那个冷冰冰的家。于是她拖着还想再逗留一会的林佑栖教授告辞了。他们从玛莎庄园出来的时候,外面又开始下雪了。是小雪,看不太清楚,沈宛宜把手从窗户里伸出去,那看不清楚的雪花落在她手上,冰凉冰凉的。真奇怪,人的性格都会被气氛影响,刚才呆在那栋温暖的房子里,她几乎也想要收养一个小孩,教他读书,写字,给他做饭,这样,至少她吃饭的时候,也能有人给她夹上一筷子菜。她并不是生下来就是孤家寡人的。但是,从那房子里走出来,她又变成了那个沈大律师,穿职业套裙,唇红齿白,牙尖嘴利,在法庭上厮杀完毕,回家时踢掉高跟鞋,倒一杯酒,一个人喝到夜深。她忽然很想念许煦。那个温和的、三十一岁。让人如沐春风的老男人,曾经和她说过:“如果到了四十岁,我未娶,你未嫁,我们就凑在一起过一辈子吧。”很可惜,不到四十岁,那个人就失约了。沈宛宜忽然欠起身,趴到驾驶座的座椅靠背上。“喂,林佑栖,许煦跑了,要不我们结婚吧!”林太后正在开车,处变不惊,把一只手伸出去,弹了弹烟灰,淡淡道:“我不和别人结婚。”他只会和一个人结婚。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沈宛宜知道,林佑栖和许煦不同。因为,他的那个人值得他这样做,而许煦的那个不值得。-元旦节,李貅小朋友要回北京去看他的太爷爷。李貅继承了李祝融的淡漠,他虽然年纪小,却很清晰地知道,虽然李家的人都对他好,但大部分是为了讨好他爸,只有那些不需要讨好他爸的人对他好,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好。比如说他的太爷爷。李祝融的爷爷很严厉,中国古训讲究,抱孙不抱子,他却对孙子比对儿子还严厉,最终把李祝融栽培成了自己的接班人。更奇怪的事,他特别喜欢李貅。他对李貅是真好。老爷子精明一辈子,对儿女、孙辈,都知道恩威并施,打一棒子再给糖,只有对李貅是真好,是他把李貅宠上了天,不然李貅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得了个“小阎王”的外号。李家的人连句违逆老爷子的话都不敢说,李貅却敢揪他的胡子玩。李貅这次是一个人回的北京——李祝融在c城医院守着,没有回北京。李貅是聪明孩子,他不告状,告状是没出息的事,他旁敲侧击地问太爷爷,喜不喜欢陈柯。陈柯是李祝融从李家选走的人,精明能干,忠心耿耿,人也长得不错,按理说是能讨老爷子喜欢的。但是老爷子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李小阎王明白了。-许煦已经连续高烧了三天了。他这场风寒来势汹汹,整个人烧得面若桃花,浑身面条一样软,平时那股让人拿他没办法的流氓劲全然不见了,软趴趴地躺在,床上一心一意地生病。李祝融不是土皇帝,不会抓着医生领子吼,他只是每天往病房里走这么一遭,就足够让人提心吊胆了,整栋楼的护士都知道618躺了个大人物,连北区大工程的一个最大的头头也天天往这里跑。元旦附近,工程也忙,李祝融每天赶过来看许煦,每次来看的时候许煦都是昏昏沉沉的。他看不到活人,很是愤怒。愤怒归愤怒,他还是拨了个人来看顾许煦,只不过这个人不是很靠谱。因为这个人叫陈柯。李祝融这人,狠起来比谁都狠,他一面治着许煦,不让他死,一面让陈柯来恶心他,恨不得让许煦呕出两口血来才罢。他恨透许煦现在这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许煦还住在李家的时候,他还让陈柯没事不要到玛莎庄园来,以免被许煦看见。后来出了夏宸的事,他查陆之栩,竟然查出了许煦的事来,他没有让属下查,属下自己交了资料上来,他随便翻了一翻,竟然还翻出了个订了婚的未婚妻。李祝融当时简直想把许煦掐死。本来他这次把许煦抓回来,其实没想着怎么对付他,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他也不想再计较什么对错了。他这辈子对付过不少人,那些人的下场哪个有许煦这么好。何况,他又何曾那样掘地三尺地去找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对许煦还是不错的,让他吃让他喝,也没怎么动他,也不准备查他过去的几年都干了些什么。谁知道许煦竟然给他弄出了个未婚妻出来。李祝融气得不行。但偏偏他刚想和许煦算账,许煦就病了,而且还是真病,医生说继续烧下去可能转肺炎,十分危险。李祝融不能真和个病人去计较,也只能恶心恶心他。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等许煦治好了,他还养着他,让他和当年一样,也算是补偿他了。第98章 第93章 人真是奇怪,他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连正眼都不看他,恨不得马上赶他走。等到他不在了,你才发现,只要人在这里,其余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惜,人总是等到别人不在了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夏宸在停车的时候,陆之栩牵着宝宝先开了门,他实在是想睡得很。玄关很暗,他打开了灯,客厅的景观灯是亮着的……他怔住了。宝宝牵着他的手,也瑟缩了一下。客厅、玄关、满地的、满墙的、远拍的、近拍的,都是夏宸的照片。夏宸,在西花厅,在北海,在排列整齐的陆兵装甲车前,在澳大利亚,在伦敦,在新西兰的皇后镇,在钓鱼台,在夏家的家宴,硕大的圆桌上放着两尺长的龙虾,女人们都穿着华贵的衣物。夏宸穿着burberry,穿着阿玛尼,穿着欧洲高级定制的服装,冷着脸,站在这些背景里……“他家庭条件不怎么好,也在打工,你不如让他住到你家里帮忙带宝宝……”……“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酸菜,我姥爷做的酸菜很不错,所以想给老师尝尝。”“我爷爷不是北京人,姥爷也不是,我现在跟着姥爷过……恩,姥爷已经退休了。”“等宝宝长大了,我和老师陪他一起看。”“老师,在你喜欢我之前,我已经喜欢你太久了。”“我只想为老师一个人做饭,和老师一起照顾宝宝,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在同一个房子里生活,把宝宝养大,然后我们一起变老,种点花草,一起老死在温暖的床上。”……说着这些话的人,他为什么和这些照片上的人,长着一样的脸呢?陆之栩靠在墙上,渐渐滑坐下去,他捂着自己的脸,像是有点难堪,又像是有点悲伤。他就这样滑坐下去,坐下去,抱着自己的手臂,比在自己那个曾经的家里抱得更紧。宝宝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爸爸,他还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很怕,只好默默地哭了起来。第99章夏宸停了车,走到门口,发现门是锁住的。玛莎庄园的安全措施一流,防盗门结实得很,夏宸敲了两下,没有人开,用钥匙试了试,发现门被反锁了。他掏出手机,打了家里的电话。陆之栩这个人,手机经常乱扔,打他手机是行不通的,打家里座机倒还有可能被陆嘉明宝宝接起来。但是,座机没人接。夏宸同学只能选择了最危险也最简洁的方式——爬窗户进去。夏宸的徒手攀爬不错。他也是从少年走过来的,当初年纪小的时候,也崇拜过夏知非手下那些无所不能的特种兵,可是最后他还是没走从军这条路。但是,他好歹是夏知非看好的人,扔到野外去攀岩不行,爬个别墅的二楼窗口还是可以的。他从别墅外围的回廊柱子爬上去,站在回廊上方的遮阳篷上,然后爬到了二楼客房的窗台上,他平时习惯性虚掩一扇窗户,外人看不出来,要是出了意外,救急逃生都是最好的。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缺陷之一了。夏宸从二楼的走廊下来,看见了客厅的景观灯、墙上和地上散落的那些照片。他再往前走,看见了紧紧抱着陆嘉明宝宝,蜷缩着坐在玄关里的陆之栩。-夏宸很少骗人。李老爷子常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不欺不诈,才能做坦荡澄明的君子,一旦骗了别人,就像坚固的石头墙上开了一扇纸窗,平时相安无事,一旦暴风雨来临,最先出事的,就是纸窗的位置。骗了人,自己也就有了弱点。纸是包不住火的,没有永远的秘密。谁也不能被你骗一辈子。而今天,就是暴风雨来临的日子。曾经若无其事的纸窗,看似坚强的谎言,一夕之间被撕得粉碎。夏宸也曾想过,在某个合适的时候——那个时候,一定是气氛温和,相安无事,他会将一切娓娓道来,不粉饰,不隐瞒,让陆之栩自己来做定夺。但是,他没想到,在那个合适的时候到来之前,李祝融已经替他将一切揭开。他苦心孤诣,想要隐瞒的那一切,就这样赤裸裸地摊陈在陆之栩面前。如此惨烈。如此不堪。-“老师……” 第95章 我是夏宸,我生在荆棘丛,长在荆棘丛,我爷爷曾经宠爱我如同性命,我却为了避嫌和他疏远。我姥爷,晚年丧女,每次看着我的表情都带着哀伤,我却不能宽慰他分毫。我的父母,在我七岁那年死于空难,其实,我已经快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我是夏宸,我这样地喜欢你,处心积虑,巧取豪夺。隐瞒、引诱、洗手做羹汤,我是夏宸,我这样隐瞒你,却又这样喜欢你。而这些,我都没来得及和你说。我是夏宸。我把你骗到手,用的却是真感情。-有很长一段时间,陆之栩没有说话。但他终究还是说话了。尽管他声音嘶哑,像是在沙漠中跋涉许久的旅人。“贴这些照片的人,是谁?”“是李祝融。”夏宸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认识他吗?”“那次和你撞车的人,就是他。”夏宸感觉每一个字都在割自己的舌头:“他是我表哥。”陆之栩闭上了眼睛,他像在阻止自己的情绪,又像是不愿意再看夏宸一样。半晌,他才睁开了眼睛。“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他这样说着,指甲把自己掌心掐出血来。夏宸站了起来。他像是犯了大错的孩子,虽然知道于事无补,却也奢想着对方可以既往不咎……“你知不知道,许煦在哪里?”陆之栩的手在发抖。他知道自己不该问,他知道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会开启一个黑暗的秘密,让所有不堪都陈列在阳光下。但他还是问了。清楚地死,总好过糊涂地活。夏宸握着拳,站在那里,他闭上了眼睛。“他在我表哥家里。”“啪”地一声脆响。夏宸的脸被打得偏过去,英俊面孔上浮出鲜红指印,一点点清晰。“带着你的东西从我的房子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和你那个表哥出现在我面前。”-夏宸站在客房里收拾东西。已经晚了,月光从窗户里洒下来,他听见细微的哭声。宝宝趴在楼梯上,他已经快爬到楼上,但是他的膝盖磨破了,宝宝很痛,只好趴在楼梯上哭。夏宸让宝宝坐在床边上,拿来医药箱,给宝宝包扎伤口,宝宝的伤口很深,是因为不顾一切地往上爬,想找到夏宸。连宝宝也知道,他要走了。夏宸包扎伤口的时候,宝宝一直攥着夏宸的衣服,抽噎着,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像是怕他忽然飞走了。宝宝是小孩子,他不懂大人的事,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白天还在开心地逛商场,晚上就变成了这样子。宝宝一直哭,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小孩子有那么多眼泪,他们似乎有个特权,把所有的伤心都变成眼泪流出来。那么,大人伤心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第100章陆之栩蜷在床上,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前几天有几个大晴天,被子被放在阳光下晒过,都是阳光的味道。就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冷。他是刺猬一样的人,平素坚强冷漠,睚眦必较,像什么都难不倒他,但是,等到真正受了伤害,却只会蜷缩起来,什么都不会做。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闻到微微的食物香气。他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夏宸已经不在了,还有谁会做饭呢。在那之后,又过了很久,他听见了宝宝的哭声。他走到客厅的时候,夏宸正站在玄关,宝宝抱着他的腿,哭得喘不过气来,夏宸正弯下腰来哄宝宝。陆之栩站在客厅,冷冷地看着。陆之栩不怎么会教孩子,宝宝却比谁家的孩子都懂事听话,就是遇到这么伤心的事,宝宝也不会吵闹撒泼,只知道低声地哭,抱着夏宸的腿不让他走。夏宸摸着宝宝的头,不知道在宝宝耳边说着什么。他仍然穿着一件他自己带来的驼色大衣,他似乎很无奈,抿了抿唇,露出一个苦笑,直起腰来。他看见了站在客厅的陆之栩。 第97章 夏知非正在聊生意,竟然也搭理他,还煞有介事地答:“嗯,是不错!”吃完晚饭,夏知非坐在沙发上看文件,陆非夏靠在他身上,看着军事节目,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夏宸聊着天,他毕竟是身体不好,闹了一下午,精力不济。聊了几句就打起瞌睡来,夏知非关了电视,把文件给夏宸拿着,抱着陆非夏上楼睡觉。他是军人出身,每一个动作都是干脆利落,唯有对待陆非夏的时候,他就像那只大白熊犬叼着陆非夏新养的萨摩耶幼崽一样,温柔得近乎笨拙。夏宸早早地睡了,楼下的客房在收拾,他睡在楼上,就在主卧的旁边。因为陆非夏怕黑,陆家所有的灯光总是很亮,关灯的时候,眼睛会有片刻的不适应。夏宸躺在床上想事情的时候,窗户上忽然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夏宸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发现陆少尉正穿着一件厚厚的毛绒材质的睡衣,站在窗户围栏上。“不要开灯,非非在洗澡,我是溜过来的,时间有限。”陆非夏朝夏宸做一个噤声的手势,直截了当地问:“小宸,你是不是和你那个老师吵架了啊?”不等夏宸回答,他就摆了摆手,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宽慰道:“不要紧,两个人在一起,哪有不吵架的,你让着他就行了,你看我,就经常让着非非……”夏宸还来不及汗颜,他就继续教育道:“你是大人了,什么事都要看开点。我告诉你,其实我脾气也不好。但是,每次我想和非非发脾气了,我就想我当初被人关起来的时候。那时候,我什么都不计较了。我就想,只要我还活着,非非也还活着,还有什么事可以阻拦两个人在一起?你要记住,没有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就算你解决不了,还有我呢,我让非非给你撑腰,我们不来硬的,来软的。让非非去给你那老师讲道理。对文化人就要用讲道理这一招。让他知道,我陆非夏教出来的人,就这样白白给他,他还占便宜了。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我给你撑腰呢,别怕!”说完这一大段话之后,他也不等夏宸回答,就像一只猴子一样,按着他来时的路,又飞快爬了回去。他的人生乐趣就在于,趁夏知非不注意的时候,做一切夏知非不许他做的事。夏宸探出头看,同情地发现,陆少尉刚爬到主卧的围栏上,就被窗口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揪了回去。第101章新年的第二天,夏宸回了李老爷子那里。夏知非家的早餐很丰盛,陆少尉昨晚大概被狠狠修理过,早上没能爬起来,夏知非吃过早餐,早早地走了,这些年,公司上了轨道,内忧外患一并解决了,夏知非开始渐渐放权,能交给下属做的事都不会带回家来做。每天在公司只待半天不到,几位元老都被放到了分公司,各自撑起一方。夏宸以前在b城开的都是一辆蓝色的保时捷,不算太张扬的款式,上次回来的时候,那辆车被卓洛借走,一直没还回来。夏宸只好开陆非夏的车,昨晚上陆非夏还献宝似的给夏宸介绍他新买的一辆硕大无朋的suv,言下之意是让夏宸开出去玩玩,陆少尉精得很——夏知非不让他开车,他只能买回来看着干看着,好不容易夏宸来一次,他当然想让夏宸开着给他看看,可惜夏宸不上当,开了辆跑车走了。夏宸回到李老爷子那里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八点。老人家睡得少,老爷子早上六点就起来了,侍弄了花草之后,就进了书房看书。夏宸也没有去打扰他,取了大衣,坐在耳房里,隔着窗子,就着外面的雪光看书。李宅并不算大,老爷子在北京住得久,解放前就来了,他本来是江南富庶地主家的少爷,满腹诗书,出来游学,是有名的才子,风雅得很。他现在住的这个院子据说以前是个侯爵的府邸,不大,难得的精致,透着股晚清没落旗人的味道。老爷子拆了院子里遮遮掩掩的假山,在院子四周开了花圃,种了许多蕙兰。院子的耳房很好,窗户敞亮,看院子里的兰花正好。夏宸不在的时候,李老爷子坐在耳房里,拿着两三本书,泡一杯茶,就着点蜜饯果脯,就可以消磨一天。耳房里常常有老爷子落在这里的书,李宅的佣人都极有规矩,从不乱动老爷子的书,所以也没人替他收回书房去。夏宸上次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本唐史。这次看到的却是红楼。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红楼却是可以从小看到大的,人心世故、情爱恩怨,薄命佳人,多情公子,都是值得一看再看的。老爷子有个师兄,研究了一辈子红楼,有次来做客,和老爷子说起红楼,有个论调很精彩,说是“不爱黛玉者,不懂红楼。”现在的社会,许多人都喜欢别出心裁,说黛玉尖酸,黛玉刻薄,宝钗识大体,湘云娇憨爽朗,振振有词地说审美观各异,不喜欢黛玉也没什么大不了。说这话的人,其实都不懂红楼。曹雪芹写红楼,宝玉其实几乎是曹雪芹的化身,宝玉爱的是黛玉,曹雪芹又怎么会不爱黛玉,无论是篇幅还是情感,黛玉都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葬花、联诗,还有和宝玉的情感纠葛,曹雪芹笔下的黛玉这样鲜活,又这样可怜可叹,字字血,句句泪,结果有人通篇看下来,只得出一个尖酸刻薄的印象。无怪乎那位师兄叹:“世人辜负曹公甚矣。”据说,民国有个草台班子,擅长插科打诨,颇得某军阀喜爱,有次,那个军阀贺寿,班主绞尽脑汁,唱了一出红楼梦的《玉生香》,让那个唱宝玉的小生言语轻薄,讲了些不入流的笑话,那个唱黛玉的旦角也配合他一起讲浑话,宽衣解带,台下的士兵看得开心,大声喝彩。结果那个军阀面沉如水,拔出枪来,先毙了班主,又抵住那个旦角额头,道:“你这种货色,也敢唱黛玉!”夏宸不是文人,他也不会像李老爷子一样,画什么黛玉葬花图,他只是个十九岁的青年,他看红楼,也有感触,却不是文人式的伤感。就像李祝融看红楼只看出贾府和皇宫间的阴谋一样,夏宸看红楼,也只看出了被能力所限的无奈。他不是宝玉,他喜欢的人飞扬跋扈,尖酸刻薄,他喜欢的人也挑剔得很,最难伺候,他喜欢的人,现在也不在他身边。他是夏宸,习君子学,却被李祝融灌输着“能力决定命运”的论调长大,他骨子里是骄傲的,却为了一个叫陆之栩的人俯下身去。晚饭的时候,老爷子问他:“在外面读书,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他笑了笑,淡淡道:“遇上了一个。”老爷子很是惊讶,他这个外孙有多挑剔,他也是知道的。“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夏宸笑了起来,扒了一口饭,道:“再说吧。”-新年的第二天,陆之栩的中饭是林佑栖做的。林太后骂人是一等一的,做饭却很一般。还好夏宸做了不少菜放在冰箱里,他只是热一下就好了。正好冰箱里有白菜,林太后纡尊降贵地炒了个白菜,陆之栩一脸郁卒地坐在桌边,屈起一条腿放在椅子上,嫌弃地夹了一片白菜,尝了一口,“呸”地吐了出来:“真难吃!”他是很奇特的人,即使他现在眼睛浮肿,不是哭过也是失眠,整个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却还是一样的颐指气使,挑剔得不得了。林太后懒得搭理失恋的人,等陆之栩吃完饭就迅速地收拾桌子。夏宸不在,没人管陆之栩,他把空调打得很高,脱得只剩一件白衬衫,仰在沙发上玩平板电脑,愤怒的小鸟和切水果都不能拯救他了,他只能靠看法典平复一下心情。林太后收拾好了饭厅,穿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衣走过来,他对穿衣服向来不讲究,这件衣服还是那个叫柯尧的学生陪他去买的,很宽的低领,他皮肤苍白,被黑色一衬,显得十分冷漠。他在茶几上翻出一本法医杂志,坐在地上看了起来。陆家的地毯很软,他坐在地上,靠着陆之栩的肩膀。他们之间的友谊很诡异,平常都表现在对骂和互相拆台上,但是如果其中一个真正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另一个人却是最能理解他的。像现在,林太后就很能理解陆之栩。他们是一样的人,冷漠是因为经历过失去,骄傲是因为不想被拒绝,他们其实都像蜗牛,坚硬外壳,柔软内在,被人骗着剥了壳的蜗牛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愤怒,现在无论说什么,陆之栩都绝不会原谅。 第99章 他是最聪明的人,已经隐隐猜到许煦如果真跑了,陈柯是脱不了干系的,但他也知道,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放走了许煦,陈柯都绝不会背叛他。彼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外面是一片漆黑,院子里有棵合欢树,树影憧憧,看起来颇吓人。李祝融心中蕴着一把火,那边接起电话,他劈头就是一句:“许煦现在在哪里?!”那边接电话的却不是陈柯。只是个小助理,被李祝融疾言厉色吓得愣了一下,声音都抖了,畏畏缩缩地道:“陈,陈总在病房里……”“把电话交给陈柯。”李祝融连话都懒得和他说。小助理战战兢兢地拿着电话,推开了病房的门。这个李总,他曾经远远见过几次,也记得,是个一眼就让人记到骨子里的人物,凤眼,高鼻薄春,让人觉得冷的白皮肤,那样锋利尖锐的美,高傲伤人的气度。外国人一样的身架,站在十三楼的落地窗前听几个部长汇报工作,他只斜了一眼,冷冷哼了一声,周围人都噤了声,一句话不敢说。听他今天的语气,陈总只怕是凶多吉少。但是,他没有想到,陈柯竟然那样淡然。他就那样站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穿着浅色西装,抱着手,态度温和,对这个电话一点都不意外。“是我。”他接过电话,只说了这一句。“许煦人在哪?”明明是意料之中的话,听到的时候,还是会有轻微的抽痛。陈柯按住了腹部。他的胃病,是当年跟着李祝融打拼的时候落下的,那时候毕竟太年轻,总是什么事都想要做到最好,那样苛待自己,也不过为了某个人能够正眼看自己一眼。“他走了。”陈柯带着些许疲倦回答。“去哪?”李祝融的声音平静得让人不安。陈柯沉默了。他在李祝融手下这么多年,也见识过他的手段,知道这个人狠戾起来是很可怕的,但是,既然做了,就曾想过后果。等不到他的回答,李祝融怒极反笑。“不说是吗?”他似乎在嘲笑自己对陈柯的信任般,笑着,冷冷道:“收拾你的东西回内蒙,我不想再看到你。”早在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会有的结局。但是,还是这样地不甘。直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他仍然站在那里,窗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窗户没有关,风夹着雪吹进来,连骨髓里都是寒意。早在最初,自己就知道这个叫李祝融的人,是什么人,不是吗?他不想要的,送上门去都不要,再好也不要。他真正想要的,就是打断了腿、锁都要锁在身边,强取豪夺也好,手段用尽也好,都紧攥着不肯放。除那个人之外的所有东西,都视如草芥。这不就是李祝融吗?自己喜欢的,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偏执的、心狠手辣的李祝融。又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地步呢?陈柯站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抬起手来,缓缓地遮住了眼睛。这样也好。至少,自己也不用后悔了。反正终究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与其看着别人拥有,不如毁掉好了。-新年第二天晚上,陆嘉明宝宝在花园里看花。他穿着毛茸茸的衣服——陆之栩有时候确实有点恶趣味,比如宝宝这件衣服毛茸茸的奶白色衣服,蓬松得像兔子就算了,帽子里还拖出两条长长的耳朵,软趴趴地垂在背后,平常这件衣服都是陆之栩带着宝宝出门卖萌的时候穿的。今天夏宸不在家,没人管宝宝穿的是什么衣服,宝宝想去花园里看花,外面很冷,他只好自己找了这件有帽子的衣服穿着。李小阎王过来的时候,宝宝正撅着屁股,蹲在花园的围栏旁边,看夏宸秋天种下的蔷薇花苗。李貅是跟着管家一起过来的。陆嘉明宝宝看花看得正认真,身前忽然传来一声冷冷的“陆嘉明,你在看什么!”宝宝吓了一跳,险些一头栽到围栏上。李貅伸手穿过围栏空隙,一把揪住了宝宝头上的兔耳朵。“陆嘉明,你真胆小!”陆嘉明宝宝被他攥住了帽子,挣扎不开,宝宝脾气好,随遇而安,也不挣扎,只蹲在那里,糯糯地回答:“我在看花啊……”“看什么花?”李貅踢了踢脚下的雪堆,一副嫌弃的表情:“哪有花,全是雪。”冬天到了,李小阎王穿了件黑色的羊毛混纺风衣,系着深红色的格子围巾,棕色头发,苍白皮肤,一脸的不耐烦,管家给他打着伞,眼观鼻鼻观心。陆嘉明宝宝戴着手套,把雪扒开,露出了下面的蔷薇花苗,献宝一样地给李貅看:“这就是蔷薇花……”李小阎王攥着他的兔耳朵,瞥了那棵光秃秃的花苗一样,嫌弃地道:“这花真没用,我家的蔷薇花现在都没掉叶子,还开花呢……”陆嘉明宝宝安分得很,听见他炫耀,也不羡慕,只“哦”了一声,又继续摆弄他那光秃秃的花苗。 第101章 “往医院跑,爸爸在那里!”李貅指挥着保镖。不管小阎王平素怎样的飞扬跋扈,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第一个想起的人,还是自己的爸爸。但是,没有机会了。追赶他们的人,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明亮的光柱不时地从他们身上划过,那些人追得很急,他们只跑到玫瑰丛的边缘,前方就传来了脚步声。保镖提了一口气,往左侧飞奔,他手臂上温热的血还在不停地涌出来,已经浸透了陆嘉明宝宝的兔子装,宝宝被吓懵了,眼泪不住地往下掉。跑到花园的后门,有一片低矮的蔷薇花篱,对于抱着两个孩子的成年人来说,简直是毫无遮蔽的。但是,他别无选择。身后的人已经逼近,逃出去才是唯一的出路。不到十米的距离,这一刻,成了跨越生死之间的桥。几乎没有迟疑地,保镖踏上了那片莎草草坪。5秒不到的时间,此刻却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保镖是学过功夫的人,即使带着两个小孩,还负了伤,仍然是称得上身轻如燕的,花园的铁门大开着,只要一步,只有一步,他们就可以冲出去了。然而,在那一刻,保镖训练有素的耳朵里,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卡簧声响。他茫然地转过头来,看见李宅的屋顶上,蹲着一个一身迷彩服的男人,男人的手里,是那把被称为“魔鬼的微笑”的狙击枪。下一刻,在陆嘉明宝宝和李貅惊恐的注视下,保镖的脑袋,像一只西瓜一样,“砰”地炸开。血红的、淡黄色的,像浆液一样,洒得满地都是。空中弥漫着说不清是什么的味道,有鲜血腥味,又有脑组织的腥膻……陆嘉明宝宝被摔在了厚厚的雪地上,兔子装已经滚成了血葫芦,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一双猫眼已经失去了焦距……下一刻,他的眼睛被捂住了。“不要看!”捂住他眼睛的李貅这样说着,即使他自己的手也在抑制不住地发抖,这个四岁的、被称为小阎王的小孩还在安抚陆宝宝:“陆嘉明,不要看,这些都是假的,你在做噩梦……”陆嘉明宝宝像一块石头一样呆呆地趴在地上,他毛茸茸的兔子装已经滚成了一个血葫芦,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就是李貅说的会在冬天开花的蔷薇花,可是宝宝动都没有动。不到半个小时之前,他还蹲在自家的花园里,照料蔷薇花苗。李貅把他卷进这一场混乱里。宝宝还小,他连杀鸡都没见过,刚才的那一幕太过血腥,宝宝已经吓傻了。李貅抿着唇,酷肖李祝融的脸上带着冷厉表情,让人很难相信这只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子露出的表情。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围拢过来,李貅拖不动宝宝,索性挡在陆嘉明宝宝面前,在雪地上坐了下来,他的神情冷漠,态度从容,如果不是他身边就躺着一个脑袋没了半边的尸体,他简直像是坐在雪地里玩。一个红点,停在了他的额头上。李貅抬起头,看着自己家的屋顶。屋顶上的杀手似乎在戏弄这个镇定的小孩般,刻意瞄准了他的额头,也不射击,就那样瞄准着。李貅偏了偏头,那红点也跟着他偏了偏。他毫不惊慌。他不怕会被杀。他知道,他爸爸是李祝融,他是李貅,李家长孙。虽然他家的仇家很多,但是,没有人会放着活的、可以用来威胁李祝融的人质不抓,一定要杀了他。今晚这样的阵势,就是刺杀李祝融都够了。这些人就是为了绑架他而来的。所以他也不哭,也不尖叫,这些人能光明正大地拿着枪来抓人,他叫也没用。他唯一的难题,是保住陆嘉明宝宝。雪白的光柱照在了李貅和陆宝宝脸上,一群高大的人围住了他们,他们大概有十多个,领头的是个外国人,戴着黑色头套,穿着黑色防弹衣,拿电筒在李貅脸上晃了晃,看李貅伸出手挡住脸,笑了起来。“hey,look at this!”那外国人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比着李貅看了看,捏了捏李貅的脸,又笑了起来。“他就是李貅。”旁边突兀地响起了一个中国人的声音,带着点文质彬彬的声音。“so,what''s this?”有个站着的外国人用穿着军靴的脚踢了踢缩成一团的陆嘉明宝宝。宝宝畏惧地往李貅后面缩了缩。“如果我是你,我就绝不会动他一根汗毛!”李貅冷冷地警告:“他是夏知非的儿子,就算你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也该听说过夏知非的名字!”这样撒谎的时候,李貅其实捏着一把汗。他知道,如果说实话,没有家世背景的陆嘉明宝宝只怕会被这帮人当做目击者悄无声息地灭口。相比郑野狐的高调,家事一直很神秘的夏知非,无疑是栽赃的首选。那领头的外国人颇惊讶地笑了起来。他摘下了头套,露出一头在灯光下金黄得近乎透明的头发,他是地道的北欧人,白皮肤,浅色瞳孔,窄脸,满下巴的胡茬。他伸出手来,像一个教养良好的绅士般,把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了李貅面前。这次,这次他开口的时候,是一口颇流利的中文:“很高兴认识你,李貅。”“我不想和你握手。”李貅倨傲地看着他:“恶心的挪威佬。”周围的人吹了声口哨,挪威人一脸惊讶地:“我的脸上写了国籍?” 第103章 “不可能。”李祝融斩钉截铁:“他们没有那个胆子。”“对方的来历交给你查,我去查小安他们的下落。”夏宸说道。李祝融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说了句“我让袁海去接你”,就挂了电话。-夏宸在晚上十点接到陆之栩的电话。向来是清冷的,镇定的,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陆之栩教授,这次连声音都带着哭音,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朝夏宸喊着:“宝宝不见了!夏宸,宝宝不见了,小区里出了命案,到处都是保安。我找不到他……”“别着急,老师,我知道宝宝在哪里,不会有事的。”夏宸用一贯的温和声音安慰着他:“我马上就到家了。”电话似乎易主了,那边传来的,是林佑栖的声音。“夏宸,我在陆家,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宝宝和我表哥的儿子一起被绑架了,对方可能是我表哥生意上的对手。”林佑栖的心沉了一下。“你和我说实话,宝宝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现在什么都不能确定。”夏宸的声音带着与年龄绝不相符的镇定:“告诉老师,宝宝一定会安全地回来。照顾好老师,我天亮之前一定到。”-夏宸的第一个电话,打到了夏知非的书房。“二叔。”“李祝融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听说和他儿子一起被绑走的还有个小孩……”这是夏知非。“那是我老师的儿子。”电话那端安静了,夏宸听见他关门的声音。夏知非早就明白,有关夏宸的事,最好不要让陆非夏听见。“我把靳昀借给你,有事去找林宋,南边的事都是他在管。”夏知非拿手指在办公桌上敲着。“我想要林尉。”夏知非的动作滞了一下。“那些人李祝融对付得了,没必要把郑野狐牵扯进来。”在夏知非手下当着特种兵的林尉,却和郑家的混世魔王郑野狐是恋人关系。林尉每出一次任务,郑野狐都或多或少地在暗中帮忙。“我想要的是林尉的本事,不是郑野狐。”夏宸淡淡地说:“对方是国外的佣兵,还有个狙击手,靳昀去不了。”“那怎么不找我呀!”一个轻快得要上天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我比林尉厉害多了,他算什么呀,我去就行了……”夏宸对神通广大无所不在的陆少尉无能为力,苦笑道:“那也得二叔同意啊。”陆少尉的气焰顿时蔫了下去。“林尉很快就到,有事打我电话。”夏知非沉着脸,挂了电话。这天晚上,夏家的对话是这样的。“什么时候接的分线?”“……”“谁给你接的?”“……”“不说是吧?”夏少将松开了皮带,抬膝,跪在床上,一手抓住负隅顽抗的陆少尉的手腕,熟练地用皮带将那纤细手腕捆到了一起,系在床头。陆少尉剧烈挣扎,并口出狂言若干,声称下次要对夏知非用强之类……半个小时候后,对话是这样的。“什么时候接的分线?”“嗯……前……前天,啊……非非……不行,慢……慢点……”“靳昀给你接的?”“嗯……轻……轻点……”“是还是不是?”“是……”“知道现在要说什么了吗?”裹着柔软的浴巾、被按摩得全身通红的陆少尉,努力地把自己蜷成一团,然后,用头顶着虽然面无表情但明显在盛怒中的夏少将,把脸在他的手里蹭了蹭,十分不情愿地说道:“非非,我错了。”第105章直到宝宝和李小阎王被绑走三个小时之后,陆之栩才发现,宝宝不见了。期间林佑栖曾经说过一句:“你儿子怎么还不回来。”被陆之栩无视。 第105章 这一次,陆之栩没有反抗。他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在青年的怀抱里蜷缩起来,然后,嚎啕大哭。-李祝融气得要发疯了。还好,他是一支奇葩,越是要发疯,就越是比谁都冷静。许煦逃跑,陈柯背叛,李貅被绑架……一连串的大事,却都挤在了同一天发生。连郑林都有点指挥不过来,还好他从北京带了个秘书尉迟过来,不然只怕人没抓到,郑林先倒下了。因为李貅的事,抓回许煦的事被耽搁下来——陈柯一直失踪,坐实了“内鬼”的罪名。李祝融一直抿着薄唇,一副阎王相,任何人靠近他周围三尺都不寒而栗,郑林是二把手,首当其冲,一句话不敢多说。还好,解救他们的人很快就到了。夏宸没有打伞,跟着尉迟走到了后花园,李祝融站在玫瑰花丛的边缘,保镖给他打着伞。雪地上的红色痕迹已经被覆盖了,但是脑组织的腥味还弥漫在空气里。“来了?”李祝融头也不回。夏宸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蹲下来查看地上类似于碎豆腐渣的物质。“本来都被雪盖住了,郑林洒了点盐,雪又化了,这是我给小安派的保镖,身手很好,就是没什么脑子。”李祝融的语气平静得很。夏宸明白他的意思——对方显然早有预谋,在那时候,一个负伤的保镖是不可能带着李貅逃出来的,他不如抓紧时间自己跑,还有可能逃出来,一个活着的目击者,总比死了的尸体有用。“你那个老师怎么样了,没有哭着喊着问你要儿子吧……”李祝融斜着瞥了夏宸一眼。“老师吃了安眠药,已经睡了。”“你对他下药,不怕他醒来又赶你走?”李祝融即使在这狼狈的时候也不忘嘲笑夏宸。但夏宸没有接他的话。“二叔那边的消息,今晚七点二十有一辆快递车从玛莎庄园西门开往市郊,沿着国道开了两百里就消失了,应该是进了山区,晚上空降不方便,我问二叔借了两百人从地面搜查。”李祝融转过身来。“带队的是谁?”“是林尉。”“郑野狐那个小情儿?”“靳昀太年轻,林尉比他有经验。”说着这句话的人,其实自己也只有十九岁。“夏知非手下都是些绣花枕头,郑家的人倒是有两个好的,那个叫唐峥的就不错,可惜腿断了。”夏宸没有再接话,这些年来,夹在李祝融和夏知非之间,他早就明白,在这两个人互相冠以“绣花枕头”“草包”之类称呼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缄默。“那群人是从欧洲请来的佣兵,里面有个狙击手,有个打黑拳的,让林尉小心点,他要是被冷枪打死了,郑野狐会找我要人。”李祝融冷冷地说道。“林尉能应付的。”夏宸淡淡地应了一句,“没事的话,我回老师那里了。”李祝融看着他转身,走远,忽然叫了一声:“小宸。”夏宸回过头来,他站在萧索的玫瑰花丛里,头发上是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他才十九岁,本该和所有纨绔一样,疯玩傻乐,不知人间疾苦。但是他早早地长成挺拔青年,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这样的夏宸,既让李祝融觉得伤感,又觉得骄傲。在青年温和的目光里,李祝融用他一贯骄矜又霸道的语气说道:“你放心,那个小孩会和小安一起回来的。”夏宸勾着唇角,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但愿如此。”第106章等到绑架他们的车一个荒凉的地方停下的时候,陆嘉明宝宝已经因为哭得太累,而委屈地蜷在李貅怀里睡着了。没人看着了,李貅也不用露出嫌弃的表情了,他伸出一条手臂,搂住宝宝的肩膀。他觉得宝宝之所以蜷起来是因为冷。于是,他朝那堆仍然在大声交谈的欧洲人喊道:“喂,给我一条毯子!”他的声音淹没在那些欧洲人的喧哗里,只有坐得离他最近的一个黑头发的欧洲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李貅没有再叫他们。他站了起来,把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掀开,盖在了宝宝身上,然后,他就一直光溜溜地站在那里。半分钟后,那个黑头发的欧洲人骂了一句脏话,站起来,拿了一叠毯子,扔给了他。李貅朝那欧洲人露出一个轻蔑又倨傲的表情,裹着毯子,又睡了下去。如果许煦在这里,他大概会惊讶。因为李貅此刻的表情,和当年那个还是少年的李祝融,简直如出一辙。- 第107章 挪威人笑了。“小天使,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你要我们怎么做?”李貅看着他,额头上都是冷汗,眼睛里却像要喷出火来。即使是小阎王,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也只能收起爪牙,乖乖听话。“很简单。你们只要乖乖地,安静地,活到你们的爸爸来送钱的时候,”挪威人笑得灿烂:“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萨利就不会再出现。”李貅了看了一眼被他夹着、正在掉眼泪的陆嘉明宝宝。他伸出手去,擦掉了宝宝的眼泪。“好的,成交。”-离两个孩子失踪,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了。最开始的失控之后,搜救的工作已经上了轨道,李祝融也从最开始的震怒转为了浑身萦绕低气压——他一直坐镇在已经一片狼藉的李家,等着追查的结果出来。他倒要看看,是谁敢捋虎须。欧洲那边的几个大的佣兵组织都表示愿意协助——也就是要和这次绑架撇清关系。北京那些老家伙的消息十分灵通,已经有不少人等着看他李祝融的笑话。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绑架李貅的那些人却迟迟没有和自己联系,李祝融知道他们是要等到自己这边搜查得精疲力竭却找不到两个孩子的时候,再出面来提要求,那时候自己就只能任他们漫天要价了。但是,这次的搜查,出动的是最精锐的特种部队,北京的大家族全部卷入其中,又是在中国的土地上,如果还找不到,会看笑话的就不只是自己人了。夏知非那个冷血动物,竟然还打了电话过来问事情怎么样了。李祝融坚定地相信他是来看笑话的,于是回答他说:“开你的饭馆去吧,这事轮不到你管!”夏知非笑了一声,又问:“听说那个叫许煦的又跑了,你不去抓回来?”李祝融被触了逆鳞,恨不能自己现在是身处北京,可以和夏知非好好打一架。骂了一句脏话,把电话挂了。不到半分钟,电话再次响起。以李祝融的脾气,无论这时候打电话过来的是谁,都免不了一顿臭骂。可是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夏宸。夏宸温和平静地和他说了林尉的进展,又说郑野狐已经在路上了,两人套好了说辞。最后,青年以一个家人的语气,平静地说道:“哥,老师想见你。”第107章陆之栩快着急疯了。今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几乎要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个噩梦了。可惜,不是。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九点钟了,陆嘉明宝宝却没有跳到他床上,摇晃着他让他起床。昨晚的种种全部涌上来,宝宝失踪的事实、白布下覆盖的小尸体、李家花园里弥漫的血腥味……尖锐的痛,从胸口一直蔓延上来,他“腾”地坐了起来,以前一阵阵发黑。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他。穿着蓝色毛衣的青年,一贯的温和声音,虽然眉头蹙着,仍然是让人安心的。“老师醒了?”夏宸一面扶着陆之栩,一面已经把放在床边的一个保温瓶提了过来。“宝宝在哪里,找到没有?!”陆之栩抓着夏宸的衣服,此时此刻,他只是个年轻的父亲而已。“老师先把粥喝了。”夏宸站了起来,把保温瓶放到陆之栩面前,一手顺便把自己的电脑放到了床头柜上。陆之栩喝粥的速度绝对是他这些年来最快的一次。等他把保温瓶放下的时候,才发现夏宸拿着勺子,一脸无奈地在旁边看着。“现在告诉我!”“宝宝在虞岭山区,大致是在这个位置。”夏宸拿走了保温瓶,把自己的电脑摆在了陆之栩面前。c市是环绕麓山而建,而麓山,正好是虞岭山脉的一条支脉。陆之栩平时虽然经常用平板电脑切水果,可对tacfleet8这种军用电脑一点经验也没有,急得直叫夏宸:“在哪里啊?!”夏宸点开电脑上的作战地图,屏幕换成两部分,小地图上是整个包围圈的情况,上面的黄色光点不断移动,形成内外两个包围圈,不断收缩包围范围。而大地图上,是清晰到让人震惊的图像,连林间的草木都呈现在屏幕上。“这是什么东西?”陆之栩惊骇。“卫星监控。”夏宸淡淡道。陆教授虽然收入也算高等人群,学历、见识,都是极高的,可终究只是个平民百姓,就算偶尔也跟着许煦,去一些不甚和谐的论坛转转,和一些愤世嫉俗的大学生骂一下当局,揣测一下天朝的国防军费,但是,当这种堪称机密的东西摆在他面前,他还是十分震惊的。夏宸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把电脑翻过去,放在床头柜上,道:“老师不用太担心,对方绑架孩子的意图是勒索我表哥,所以孩子们暂时不会有事。”“那勒索之后呢?你表哥不答应怎么办,他们撕票怎么办?”陆之栩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第109章 但是,陆之栩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不过是个二十七岁的大学教授,孤身一人,他的儿子被绑架,至今生死不知,他再也不能像两天之前一样硬气地把夏宸赶出去,像蜗牛一样躲进壳里,对什么都不闻不问。他不能拒绝,也不想理会。他只能犹疑地,无奈地,对夏宸说:“我现在,只想把宝宝找回来。”夏宸点头:“我和我哥都在全力地找那两个孩子,老师不要太担心。”陆之栩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我想见李祝融。”第108章说起来的话,这还是李祝融和陆之栩第一次“见面”。撇开上次那次“车祸”不谈,李祝融和陆之栩,对各自的性格,都称得上十分了解了。在李祝融的概念里,陆之栩,就是一个二十七岁的、不知好歹的老男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不仅“勾引”了夏宸,还对夏宸颐指气使,让夏宸照料他和他的拖油瓶儿子。他对陆之栩,很看不上眼。而陆之栩,早在当年读书的时候,就已经认定,那个毁了许煦的纨绔,是一个自大、行事狠毒,而且极其狼心狗肺的混蛋。知道李祝融就是那个人之后,对那个人的厌恶,都转移到了李祝融身上。所以,这次见面,实在是很危险的。夏宸把客厅的刀具和易碎的东西都移开了,自己全程陪同——李祝融虽然不像夏知非是军队出身,但是身为李家的继承人,从小就受过不少训练,陆之栩要是和他动手,只怕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夏宸虽然比李祝融小了几岁,但是他的打架是陆非夏教的。虽然真正打起来未必打得过李祝融,拦架还是足够了。两人见面的时候正好是上午十点半,厨房里,夏宸的雪蛤汤正在炖着,陆之栩坐在沙发上,一副地头蛇的样子,而李祝融,仍然穿着他昨晚到c城的时候穿的那件风衣,虽然有点风尘仆仆的意思,而且一夜未睡,眉目间十分疲倦。可是因为这份疲倦,反而透出一份逼人的锐利来。陆之栩毫无惧色地看着他。“你就是陆之栩?”李祝融说话的同时,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其实很清楚陆之栩是谁,但是这种句式几乎是一个形式了——带着点高高在上的骄矜,还带着点先入为主的气势。陆之栩冷笑了一声。“上次撞车把你眼睛撞瞎了?这里还有别人吗?”带着挑衅的话让李祝融皱了眉头。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初要不是他狠绝言语,恶毒行径,许煦也不会死心死得那么彻底。他勾着唇角,冷笑道:“我这眼睛很奇怪,只看得见人,看不见装腔作势的兔儿爷。”夏宸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了要跳起来的陆之栩。陆教授在那一刹那的暴怒过后,也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未必打得过这个将近一米九的混血男人,于是冷冷哼了一声,反唇相讥道:“某个追在许煦屁股后面的白痴在说谁呢?”李祝融冷笑:“被人上的不是兔儿爷是什么?”陆之栩登时脸都青了。他虽然也知道这个人行事狠毒,知道他在许煦面前向来做得狠绝,但是,万万想不到,他会用一个“兔儿爷”,把许煦也包括进去。他一直以为,这个人对许煦,至少也是有一点在乎的,不然也不会千里万里地从北京追过来。但是,事实证明,他看人还是没有许煦看得透彻。夏宸再次按住了陆之栩的肩膀。他安抚地拍了拍陆之栩,然后对李祝融淡淡道:“哥,我和老师还没到那一步,一切都没成定论,哥还是为我留一点余地吧。”这回换李祝融变脸色了。他疾言厉色地道:“你疯了吗,你这样的人品相貌,找谁不好,和这个老男人混到一起,还说你要……”后面的话,他一时竟然想不到要怎么说才合适,只能带着寒意,抿着薄唇,狠狠地看着陆之栩,俨然是动了杀意。陆之栩有夏宸撑腰,扳回了一局,刚想嚣张几句,夏宸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老师,还是说正事吧,我去厨房,你们慢慢聊。”他不等他们说话,就匆匆走开了。他知道,就算他不在场,也不用担心陆之栩会和李祝融打起来了。陆之栩这人,虽然没心没肺,但要是心情好了,看什么都是好的。夏宸给他长了这么大一个面子,接下来,不管李祝融说什么,陆之栩应该都不会被激怒了。至于李祝融,他虽然性格狠,但是对于陆之栩这种“书生”,他是不屑动手的。只要陆之栩不先动手,他最多也只是和陆之栩唇枪舌剑一番——他这种性格,越是愤怒,越是冷静,说不定现在心里又在盘算要弄死陆之栩了。夏宸走到饭厅墙边,知道客厅里的人已经看不见自己了,疾走两步进了厨房,把门关上,伸手按住了左耳的耳机。耳机里,是林尉沉稳却带着喜悦的声音:“报告,发现目标。”-已经过去整整一个上午了。茅屋里陈旧的霉味、无孔不入的寒冷、难吃的压缩饼干和冰冷的水,还有佣兵们恶劣的态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个恶心的恋童癖萨利被为首的那个挪威人换走了,替代他的是一个黑人大汉,光头,大冬天的还穿着一件夏天的迷彩衣,穿着防弹衣,戴着黑手套,露出胳膊上大片的纹身。陆宝宝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身处多大的危险中——虽然那个萨利扒过他身上的毯子,他也只是本能地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并没有像李貅一样,知道什么是恋童癖,什么是猥亵。所以,宝宝对这个凶神恶煞的黑人的恐惧,只比对萨利的少一点点。 第111章 那是西南方向——远离c城的方向。卡尔把最具威胁性的李貅用手臂夹着,另一手握着把冲锋枪,在丛林里飞奔着,随时准备把李貅扔到地上,然后拿起冲锋枪一阵扫射。李貅艰难地反过头来,看着陆宝宝。还好,陆嘉明宝宝虽然爱哭,该做的事,还是做了的。-c城的城南是虞岭山脉。因为距离抗战时的首都很近,虞岭山脉里,有许多防空洞。李貅和宝宝被卡尔和那个黑人带到了一处废弃的防空洞附近。因为年久失修,防空洞已经坍塌了大半,剩下来的部分,是一个大约二十米的隧洞,像一张狰狞的血盆大口。这简直是天然的绑匪窝点。李貅和宝宝被带到这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因为是在山区,有很好的星光,天上一弯新月,树影憧憧,像潜藏在黑暗中的鬼怪伸出来抓人的手。即使是李小阎王,这时候也不禁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了。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个该死的挪威人早就规划好了一切:绑架、第一次关押的地点、应对营救的队伍,还有最终关押的地点。他和宝宝,自始至终,都完全处于这群佣兵的掌握中,那个茅屋根本不是用来关押他们的,他是在向李祝融示威——我抓了你的儿子,但是你就算找到我,也不能救他回去。所以你还是死心吧,乖乖接受我的条件。李貅终于死心地认识到:这,是一次天衣无缝的绑架。如果这群绑匪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话,自己和陆嘉明,都会被撕票,死在这深山老林的隧洞里,连尸骨都找不到。而且,就算这群绑匪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自己和陆嘉明,也未必能活着回去。-“什么,行动失败!”同样的惊呼,异口同声地响起。陆之栩和李祝融都在瞬间变了脸色。两个年轻的父亲,一个一脸绝望,一个一脸狠劲。李祝融骂了一句脏话,怒道:“林尉是干什么吃的!两百人去抓不到二十个人,竟然还让别人带着两个孩子跑了。”“小安和宝宝并没有被转移出去,他们还在包围圈里。”夏宸十分镇定地给他剖析形势:“对方几乎被全歼,两个狙击手一死一伤,林尉审问了那个受伤的狙击手,说是他们一共有十五人,死了十一个,除了他,还剩带队的一个挪威人,和两个看守孩子的人。”李祝融的脸色好看了一点。“还有多久能找到小安?”“包围圈太大,要百分百无遗漏地搜索完至少要三天。”夏宸斟酌了一下措辞:“但是在这三天里,对方一定会提出要挟。”“不是有两百个人吗,还需要三天!”李祝融又皱起了眉头。“林尉带的人只剩下不到七十了,我已经从成都那边借了人过来。”夏宸淡淡地道:“林尉说他们有几个布陷阱的高手,还有个爆破的高手。哥应该查到他们的来历了……”“是去年那帮日本人从俄罗斯请的人。”李祝融脸上露出了杀意。夏宸叹了一口气。李祝融虽然开的是正当的重工企业,但有时候,为了生意场上的事,也弄脏过自己的手。早在去年他下手的时候,夏宸就劝过他,凡事留一线,别把那帮日本人惹急了,鱼死网破不是什么好事。李祝融不听,还是逼到那个日本企业退出北美市场为止。夏宸后来也是隐约听到,那个日本企业是家族企业,内部管理非常严酷,因为被李祝融害得让企业蒙受了巨大损失,原来的当权者下了台,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那时夏宸就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日本人骨子里对于复仇的执念,比任何一个民族都来得根深蒂固。不过,这是李祝融要头疼的问题了。他向来擅长勾心斗角,被逼到绝境也不露一点败象。就算知道自己的儿子凶多吉少,也没有像陆之栩一样,跌坐在沙发上,脸色煞白,不能言语。在夏宸宽慰陆之栩的时候,郑林拿着一个手机,快步走了进来。“东京的电话,井野崇要和你说话。”-从李祝融摔门进了书房,已经半个小时了。夏宸靠在沙发上,挽着陆之栩的肩膀。后者脸色苍白地靠在他身上。他们就坐在李家的客厅里,郑林和几个管事的人不断穿梭,一派兵荒马乱,却没有一个人对这两个靠在一起的男人表示出一丝惊讶。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刻,宸少的性向如何,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话题了。陆之栩执意要呆在这里。虽然呆在这里,不断有让人心惊的消息传来,但他却感觉到一种伴随着心脏隐隐作痛的安心。他虽然是个文人,却也有身为一个父亲该有的担当。与其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如坐在这里,自始至终,明明白白,死也死得透彻。他的嘴唇苍白,全身都在发抖,但是夏宸不管端来什么东西,他都强迫自己全部吃下去。在这时候,他不过是一个等待自己儿子消息的父亲而已。他的骄纵脾性、挑食、难伺候,通通都收了起来,就连对李祝融的敌意,也暂时地收了起来。 第113章 爱就爱得死心塌地,恨也恨得心狠手辣。背叛起来,更是不留一丝余地。他在李祝融身边整整七年,实在是称得上元老二字。他是内蒙古出来的人,骨子里流淌着草原民族敢爱敢恨的性格,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得不到的,不如毁掉,也不让别人得到。从李祝融让他去医院照料许煦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筹谋这一切了。李祝融让他去刺激许煦,因为李祝融想让许煦难受。李祝融这样在乎许煦的感受。但是,他连想都没想过,被他当成工具的陈柯,其实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会有感受。他也会报复。他的报复,就是弄死许煦。当年有大师为李祝融批命数,说他戾气太重,虽然平时仗着贵气的命格,可以压下戾气。但是作孽太多,总有一天会压不住的。到那一天,“天崩地裂,回天无力。”但是,李祝融不信。他到现在,还以为许煦已经逃出c城,又躲到了哪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等他忙完了宝宝的事,他就可以去把许煦抓回来——就像他过去每一次把许煦抓回来一样。他以为,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中。他还是那个李祝融,骄傲得要命,傲慢得要命,他能够驱车走过泥石流频发的山路去抓许煦回来,却吝于说一句“我爱你”。大概,他以后也没有机会说了。-宝宝是听话的孩子。他知道谁对自己好,夏宸还没出现之前,对他最好的人,除了爸爸,就是许煦。而现在,许煦要死了。他“呜呜”地哭起来,拖着李貅的衣袖,小声地求:“我们把许许带出去,我们去医院……”他哭得可怜,又不敢大声,拼命压抑自己,结果哭得打起嗝来,披着的毯子也掉到地上了。李小阎王就是再讨厌许煦,也不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只能耐着性子安慰他:“他还没死呢……”许煦缓缓地抬起手来,摸了摸宝宝的头。“别哭,我没事,等我休息一会就好。”“你的肋骨断了,脚上的伤口发炎了。”李貅小声地提醒他:“我们被绑架了,有人在外面看守。”“你……你知道这里是哪吗?”许煦挣扎着,扶着一块石头,勉强坐了起来。他的肋骨肯定不止断了一根,右腿整个没了知觉,还好是冬天,伤势恶化得不严重。“我知道这里是虞岭。我们被关在防空洞里。”李貅没有和许煦置气,而是老实回答。许煦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胸口忽然一阵抽痛,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耳朵里嗡嗡地响。“你还能动吗?”李貅摸索着,摸到了许煦额头,于是附耳告诉他:“外面只有一个人守着,是个黑人,有枪,我们把他引进来,他有手电筒,你看看能不能躲到石头后面,等他过来了,跳出来拿石头敲他。”许煦扶着石头,想要站起来,但是全身都痛得像散了架,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在发抖,眼前又冒出金星来。“我站不起来了,你有水吗,我好像有点脱水。”许教授用他一贯温和的声音说道。李貅趴在地上摸了一会,摸到了自己和宝宝被关进来的时候,萨利扔在地上的几瓶水之一,递给许煦。许煦接过来,拧开喝了一口,李貅又把压缩饼干递给他:“你吃一点东西,等下才有力气。”许煦在吃东西的时候,李貅指挥哭惨了的陆嘉明宝宝:“别哭了,我们都把毯子给他盖着,不然他真的会死的。”两个小孩都爬起来,一人抱着许煦一只手臂,用身上的毯子裹着他,两个小孩身体都是软软的,暖暖的,像两只热水袋,紧紧地依附着许煦。许煦静静眯着眼睛,他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他伤得很严重,脑袋大概也受了伤,一直昏昏沉沉的。李貅怕他睡过去就醒不来了,连忙摇醒他:“别睡,我爸爸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许煦短促地“呵”了一声,尽管吃了东西,他的声音却越发虚弱了。“不许睡,”李貅在他脸上拧了一下:“你要是死了,我爸爸会把害你的人全部弄死的,你也不希望死那么多人吧。”“他……会吗?”许煦带着苦涩的笑意,断断续续地说:“最……最想要……弄死我的人,就是他。”他的伤重,李貅不敢摇他,只能戳陆嘉明宝宝:“别哭了,快和他说话,别让他睡觉。”陆嘉明宝宝抽泣着,抱着许煦的手臂哀求:“许许,不……不要睡。我和哥哥种了韭菜……哥哥说,要剪韭菜给你吃……”许煦的意识已经有一点涣散了,迷迷糊糊中,李貅狠狠拧着他的手,威胁着他:“不许死,你不许死。你死了我爸爸怎么办,管家说只有和你在一起他才像个人,你在我家的时候,他在书房里看着书都哼着歌……你别死,我不告诉太爷爷了,我不在你菜里放辣椒了。”许煦被他拧得清醒起来,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李小阎王骄傲得很,平时要是有人摸他的头,早就被他把手都打断了。但是这时候,他竟然也没有炸毛。“我死了……他会……比现在开心……”带着苦涩的笑,许教授这样地为自己和李祝融的关系做总结。“不是的。”李貅连忙纠正他的灰暗想法:“他喜欢你,怎么会让你去死。你要活着,只要活着,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的。”许煦张了张嘴,他刚要说话,喉头一股腥甜涌上来,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李貅觉得他咳出来的液体溅到了自己脸上,抹了一把脸,满手都是黏腻的血腥味。他咳嗽的声音太大,守在洞口的那个黑人已经听到了声音,拿着手电、举着枪,走了进来。 第115章 时光不能倒回,他轻信陈柯,葬送了许煦,就只剩他一个人,穿着无菌衣,站在那间医院的手术室里,看着医生用手术刀剖开许煦胸腔,试图挽救那颗脆弱心脏。他一直好奇,许煦到底有着怎样一颗心脏,为什么被自己反复重伤,也还是这样眼神澄明地看着自己,默然无声。他害怕许煦的眼神。那让他感觉自己被看穿了,那感觉太糟糕。但是到了今天,许煦被剖开胸腔,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人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经不起他一次次重伤,原来他也会躺在手术台上,生死全由天命。这种感觉让他心脏抽痛。他很少心痛,上一次还是七岁的时候,被祖父罚站,饿了一晚上,他母亲要出去买东西,路过客厅,连一块饼干也没有给他拿。他觉得可笑。他从小就明白,这世上谁都不能靠,他是李祝融,是要撑起整个李家的人,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弱点,也没有人能让他依靠。这世上的人,不过都是些凡夫俗子,自身难保,他稍微用点手段,就乖乖在他面前哀求。这些人,怎么值得他喜欢。只有许煦,让他有点触动。这个叫许煦的人,温和澄澈,与世无争,他坐在哪里,那里的光线都会柔和起来。他坐在哪里,李祝融就会不自觉地往那里看,好像那里的风景都变好了一样。他开心的时候,眼睛弯弯,能哼得起歌来,一本书,一盘好吃的菜,都能让他开心,在李祝融看来,简直是傻得冒泡。但是,某年某月,某个深夜,李祝融坐在书房,窗户开着,外面是圆圆的满月,他听见隔壁的许煦在唱歌,他知道许煦坐在阳台上看月亮。想着他开心的样子,李祝融自己也忍不住哼起歌来。他只哼了那么一小段,很快又继续看文件了。第二天,许煦就病倒了。他本来没准备让陈柯去照顾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晚上那个不像自己的自己,他让陈柯去了。他一直害怕,自己被许煦影响。事到如今,他想要被许煦影响,都没有机会了。下午两点,手术结束,许煦重度昏迷,生命体征微弱,完全依靠医学器械维持生命。-林尉和夏宸都等在外面。李祝融是最后出来的,他朝等在外面的保镖招了招手,保镖连忙凑了过去。等到保镖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祝融已经拔出他腰间的枪,抵在林尉额头。林尉被这样威胁着,竟也没有动色,只是淡淡道:“我尽力了。”“借口。”李祝融冷冷道:“他要是救不活,我就让你陪葬。”他话音未落,背后的紧急通道就响起了清脆的鼓掌声。“啊呀呀呀,好大的官威啊……”站在通道里的青年,不过二十一二,黑色头发,苍白的一张脸,高而且瘦,穿一身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皮衣皮裤,铆钉、皮带、铁链,啷里啷当地挂了一身。他有着极其漂亮的一张脸,不同于李家人和夏家人的英俊,郑野狐的相貌,是继承了他那个美人母亲的,漂亮得简直过分。不光李祝融嫌弃地看着他,连夏宸也扶住了额头。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就算被枪指着额头都没有白过脸色的林尉,“刷”地一下,脸色比医院的墙还白。漂亮的青年飞扑过来,夏宸闪开,他准确无误地扑在了林尉身上,然后,两个人一起重重地栽在了医院的墙上。林尉被他压在下面,吃痛地吸了一口冷气。郑野狐勾住他的脖颈,皮笑肉不笑地道:“林尉小亲亲,我不过去一趟砍省,你怎么又出来执行任务了呢”他把“执行任务”四个字咬得很重,连跟在林尉身后的副队都觉察到了不对劲,胆怯地后退了几步。郑野狐一把勾住林尉肩膀,几乎是挟持着林尉,往他来时的路走回去,边走还不忘给李祝融挥了挥手:“林尉我带走了,那个谁,陈柯已经绑好扔到你家里了,各找各妈吧……”第112章虽然郑野狐放出话来,各找各妈,但是陆嘉明宝宝显然没有妈可以找——他只有爸可以找。夏宸抱着做完基本检查的宝宝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李小阎王正一个人坐在医疗室里,旁边围着一大群人。他是李家长孙,一出了事,他祖父就派了一堆人来c城,有医生有护士,还有心理医生,甚至还有个教他功夫的师傅——李貅已经到了打底子的年纪了。李小阎王就那样在一堆人的簇拥中冷冷地坐着,像一个瓷做的娃娃。医疗室的门开着,陆宝宝被夏宸抱着,扭转头去看他。他正在抽血,那个护士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他却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也许是觉察到宝宝的目光,他忽然抬起头来。宝宝眼睛里还噙着没哭完的眼泪,怔怔地看着他,眼看着又要哭。李小阎王冷冷地看着他,忽然翻开自己的眼皮,朝宝宝做了一个鬼脸。宝宝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两个小孩的互动,都被抱着宝宝的夏宸看在眼里。夏宸莫名地有点感慨。他是和李祝融一起长大的,眼看着那个英挺的少年一步步长成行事残忍的青年,心性凉薄,手段狠绝,他坐拥无数产业,脸上却连真心的笑容都少见。他有无数栋华丽别墅,睡得最多的地方,却是公司办公室的卧房。没有人知道,对于这样一个李祝融,夏宸心里,是有着自责的。认识夏宸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聪明人,也知道他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他遇见李祝融的时候不到十岁,他们作为兄弟、作为亲人和朋友,一起长大。但是那时候的夏宸,却从未替李祝融的冷酷性格担忧,他就那样看着李祝融一点点长成现在的样子。 第117章 就算他向来熟悉夏宸,对于这样一个威胁,也不禁有点意外。他并不知道,夏宸隐藏实力的手段,可不只是对他那些叔伯用,对李祝融,对夏知非,他都有不同程度的隐瞒。李祝融还以为,他会乖乖地被自己胁迫,送到国外,没想到,这头露出爪牙的小狮子,竟然还把自己反咬了一口。“你不会动许煦的,因为你没法对陆之栩交差。”李祝融胸有成竹。“这世上没有绝对。”夏宸淡淡说道:“如果哥不肯把老师安然无恙地送回来,我也不用和老师交代了。既然没了老师,我为了发泄一下,只好把许老师扔到过道上了。”李祝融沉默了一会。他觉得惊讶,又觉得挫败,但同时,又有一丝变态的自豪——夏宸的这一手,绝对是和他学的,夏知非那个榆木脑袋,怎么教得出这么阴狠的谋略?自豪归自豪,他还是因为夏宸的威胁而感到头痛了。其实,夏宸自始至终,用的方法都很简单。他只是,一直、始终、坚持不懈地,抓着李祝融的软肋——也就是许煦,不停地揍,不停地揍,终于把李祝融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如果没有许煦,夏宸无论是拿李貅威胁,拿李祝融自己威胁,都救不了陆之栩。不得不说,李祝融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早在所有人发觉之前,他已经觉察到许煦是自己的软肋,所以才会有那些痛彻心肺的伤害。但是千帆过尽之后,他无法割舍。只能被人捏住七寸,打得落花流水。正好应了他当年幸灾乐祸地点评夏知非的那句话:情之一字,误人至深。第113章等到夏宸和李祝融达成了共识,带着宝宝返回陆家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了。陆家一片安静,夏宸自己的保镖安静地守在门口,陆之栩在卧室睡觉。因为林尉的行动定在黄昏,所以昨晚一直折腾到凌晨两三点,陆之栩执意不肯睡觉,夏宸没办法,只能使用百发百中的一招——下药。他下的药分量轻,宝宝一扑到陆之栩的床上,陆教授就醒了。很难形容那一幕。年轻的、沉浸在经历过孩子失踪的恐慌中的父亲,和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危险回家的孩子,失而复得,抱在一起。两个人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夏宸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顺便把窗帘拉开了一点,好让陆之栩的眼睛渐渐适应明亮的光线。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神是如此温和。仿佛他眼中的那一大一小加起来,就是整个世界。-早在回来的路上,夏宸就听宝宝诉说了这些天来经历的事,并且和宝宝达成共识:在陆之栩面前,决口不提这几天经历过的危险、饥饿寒冷,还有生命危险。宝宝虽然还是容易哭,但毕竟早就被夏宸教育成了个小男子汉,拍着胸脯向夏宸保证:“我知道,男子汉就不要让爸爸担心。”在放他去见陆之栩之前,夏宸还特地给他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穿一件毛茸茸的奶白色毛衣,下面是漂亮的驼色裤子,把腿上磕出来的伤都遮住了。宝宝失而复得,陆之栩高兴得不得了,抱着宝宝在床上打滚,被宝宝从床上拖起来之后,又抱着宝宝在沙发上说话,听他说这几天的经历,不时发出惊险的声音。夏宸在厨房,熟门熟路地做饭。等他做好了饭,穿着围裙出来叫客厅的一大一小吃饭的时候,陆之栩和宝宝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瞄了他一眼,眼看着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的架势。宝宝跟着李貅在绑匪手里呆了两天,总算学会了一点察言观色,看到形势不好,连忙大声叫道:“爸爸,我好饿,我要吃饭……”宝宝好不容易才救回来,陆之栩正是心疼的时候,又冷冷瞟了夏宸一眼,抱着宝宝进了饭厅。考虑到宝宝饿了两天,肠胃状况不太好,夏宸特地做了容易消化的丝瓜鲫鱼汤和瘦肉粥,宝宝喜欢的清炒茼蒿菜,便于伤口愈合的红烧柴鱼,还有一道陆之栩喜欢的干锅娃娃菜。吃饭的时候,陆之栩难得一见地给宝宝夹了菜,而且,像任何一个宠溺儿子的父亲一样,替宝宝舀汤、倒水,吃完饭还替宝宝擦了嘴。夏宸一直在旁边看着,对于自己的工作被抢走,没有一点异议——反正陆之栩坚持不了三顿饭,就又会还给他的。-吃完饭,宝宝和久别重逢的小猫去玩了。陆之栩沉着脸,把夏宸叫到了书房。这两天,为了宝宝的事,他寝食难安,自然没有心情去和夏宸闹别扭,但是,现在宝宝的事消停了,陆妖孽高兴之余,难免想起和夏宸的旧账……所以,算总账的时候,到了。早在宝宝出事的时候,夏宸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陆之栩的性格奇怪得很,和不熟的人,往往能相安无事,有礼有节——前提是别人不侵犯他利益。但是,在熟人面前——尤其是对他好的人面前,他简直是飞扬跋扈,胡搅蛮缠,得寸进尺,不讲一点道理。许煦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陆之栩的逻辑是:你错了当然找你算账,要是他错了,他也要把账算到你头上。夏宸早就摸透了陆之栩的性格,自然知道,就算自己救出了宝宝,陆之栩也不会有一丝一毫感谢的意思,相反的。他还会把宝宝失踪的过错、夏宸隐瞒身份的过错、还有李祝融对许煦不好的过错,一股脑地算在夏宸头上。他奈何不了李祝融,但是,他可以欺负夏宸。他虽然口口声声说惹不起夏宸,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夏宸对他好,所以不管夏宸的爷爷是将军也好,姥爷是大文豪也好,表哥是嚣张跋扈的李祝融也好。他都可以欺负夏宸。他知道谁对他好,他只会在对他好的人面前胡搅蛮缠。所以任性起来,别人都拿他没办法。 第119章 夏宸应宝宝要求,在厨房里烤布丁,干活的间隙出门来看了一眼,发现陆之栩竟然只穿了一件薄大衣就在院子里和宝宝踩雪。夏宸同学默默地折回房间里,拿了一件大羽绒外套出来。这件外套是陆之栩的一大败笔——他看了一场秀,觉得那些裹得像北极熊一样的男模十分英挺帅气,心向往之。于是一时头脑发热,买了这么一件完全和他这个人的身形背道而驰的大羽绒服回来。宝宝看花看得正开心,抬头看见夏宸正拿着一件衣服,像拉着一张网的渔夫一样走过来。夏宸朝宝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宝宝机灵地笑了起来。等到陆之栩听到背后的声音,拔腿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夏宸同学出手如电,迅速地用羽绒服裹住了他,轻而易举地制止了他的反抗,把他按在怀里,故作愠怒地皱眉问:“老师刚刚不是还说自己穿了羽绒服出来的?”刚刚,是指夏宸同学在厨房里烤布丁的时候,陆之栩跟着宝宝出门,夏宸问他穿了衣服没,陆老师眼都不眨地撒谎:“我穿了羽绒服。”明知夏宸只要出门一看就知道自己在撒谎了,却还要撒这个谎,这不是有恃无恐是什么?陆教授被夏宸用羽绒服裹得紧紧的,挣扎不开,兼之谎言被拆穿,顿时恼羞成怒,十分不高兴地嚷着:“放开我,我生气了。”“该生气的是我吧?”夏宸耐心地和他讲道理:“老师身体本来就不好,生病了的话,谁来照顾?”“不是有你吗?”陆教授还在挣扎。夏宸同学叹了一口气。“老师,把羽绒服穿上,等会进来吃布丁。”陆教授摆出大义凛然的架势:“我不穿。”夏宸同学皱了眉头,神色凝重地看着陆之栩。某人犹在大叫:“我不穿,这衣服丑死了,死也不啊……你干什么!”夏宸同学熟练地、驾轻就熟地,一把扛起用羽绒服裹住的陆教授,大踏步往房子里走去,宝宝看完热闹,准备继续摆弄那些花儿,夏宸同学温和声音传来:“宝宝,回家吃布丁。”-陆之栩被放在沙发上,挣扎了半天,刚有点爬起来的意思,夏宸吩咐宝宝:“先去洗手。”然后,压住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陆教授。陆之栩被裹得像一只蚕蛹,躺在沙发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夏宸一条腿跪在沙发上,手撑在陆之栩脸旁边,神色温柔地俯视着他。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陆教授脸颊上亲了一口。“老师,洗手吃东西。”说完这句话,温和的、淡然的夏宸同学,就从容地走开了。陆之栩震惊了。反应过来之后,他十分愤怒地从蚕蛹里挣扎出来——开什么玩笑,自己没日没夜地看林佑栖的收藏,怎么能派不上用场,被一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学生压在沙发上,算是怎么回事?而且,当初夏宸不是还在李祝融面前说过这件事吗?什么“一切还没成定论”,让李祝融给他留点余地,难道不是甘居下位的意思吗?做人不能不讲信用啊!-下午来了个客人。林佑栖是医学院的头把刀,又是太后一样颐指气使的性格,摸鱼是常有的事。医学院院长是他恩师谷成阳,已经半退休了,平常不怎么管事。真正管事的是副院长吴乾,这位仁兄正是林佑栖直系师兄,被林佑栖从大学一直欺压到毕业,留校工作了还是逃不出林佑栖的手掌心。林佑栖不找他的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他哪里还敢去摸林佑栖的老虎屁股。所以,林太后作为一只明亮的电灯泡、一个风雨无阻的牌友、以及一个蹭吃蹭喝的吃货(陆之栩点评),再次入驻了陆家。陆之栩平时对他很不耐烦,但是在这时候,急需他的帮助,所以他一出现,陆教授就很开心很殷勤地端了一小盘布丁给他吃。林太后对陆之栩了解得很,深知他这表现一定是有求于人。而且,别看他现在和颜悦色地让你吃布丁,要是你不答应帮他忙,他能把盘子都盖到你脸上。但是,林太后并不怕他,因为林太后的秉性,和陆妖孽是差不多的。两人在一起,谁也吃不了亏。所以,林佑栖任由陆之栩拖着,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溜到了楼上的影音室里,就林佑栖的那些秘密收藏,进行了一番“学术”上的交流。讨论到下午四点,两人才又鬼鬼祟祟地溜了下来,把盘子还给了夏宸。夏宸洗了这只落单的盘子,擦了手,出来问这两位坐在沙发上的、神色诡异的教授:“老师觉得无聊的话,就玩一会牌吧。”“我不玩牌,”林太后一脸正义:“太堕落了。”“那你以后就别玩了,顺便把以前赢的钱退回来,那是赃款。”陆之栩悠然自得地躺在沙发上。“要是许煦也在就好了,那就可以玩麻将了。”林太后光明正大地转移了话题:“牌在哪呢?”他只是忽然想起许煦,所以提了一句。夏宸在陆之栩面前,说的是许煦在重症监护室,却并没有说重症监护室都救不了他。至于林太后,他只知道许煦进了医院,并不知道有这么严重。如果今天上午夏宸同学没有就陆之栩的生命安全和李祝融进行一番“探讨”的话,他们其实是可以见到许煦的。但现在不行了。李祝融这种人,从不畏惧和任何人为敌,他现在关起门来治许煦,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他知道许煦除了他还有两三个知己好友。但是,他一个都不会放进来。电视剧里常演,受了脑部重击的人,要么失忆,要么变成植物人,反正都是旷日持久的。但是许煦没有。他只是一味地在生死线上徘徊,一次次被拉回来。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他变不成植物人,也失不了忆。最大的可能是死。而这些,林佑栖和陆之栩,他们都不知道。- 第121章 在宝宝和夏宸的目光下,这个女生若无其事地收起放在自己旁边两个位置上的书,邀请道:“来这里坐吧。”夏宸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她放在教科书上的那支笔,“那是你给你朋友留的座位吧?”“她们两个刚刚决定不来了。”漂亮女生镇定自若地回答:“这两个位置没人坐了。”夏宸看了一眼后面座位上正在大聊游戏pk技术,还时不时冒出一两句三字经的男生们,最终做出了选择。“那就谢谢了。”坐下去三分钟之后,不出夏宸所料。对万事万物都充满好奇的陆嘉明宝宝,看着这个漂亮姐姐的笔,大声问道:“姐姐,为什么你的笔上面,玩亲亲的是两个男孩呀?”-这天上午,陆之栩的课上得很是精彩。进门的时候,因为可以跟着夏宸上课而十分兴奋的陆嘉明宝宝,一见到陆之栩夹着教案进来,就大叫了一声:“爸爸!”陆之栩警告地看了宝宝一眼,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宝宝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上课期间,宝宝几次想跑出去玩,还好夏宸给他准备了画画的东西,宝宝就趴在课桌上画起画来。第一节课和第二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教室里一片喧哗,陆之栩拿着保温杯,一边喝一边走到了第一排,靠在课桌上,问正在专心画画的自己儿子:“嘉明,画什么呢?”宝宝整个人都趴在画上,头也不抬地回答:“画爸爸。”陆之栩扫了一眼纸上乱成一团的线条,顿时没了看的欲望,把保温杯往夏宸面前一放。皱着眉道:“我不喜欢喝甜牛奶。”他只是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正在做笔记的夏宸同学却顺手把杯子拿了起来,尝了一口。陆之栩忙不迭地把杯子抢了过来,扫了一眼周围,发现没人看见,脸色才好了一点。夏宸吞下牛奶,淡然自若地道:“确实有点甜了。”今天早上时间有点赶,所以夏宸没有另外给陆之栩准备饮料,而是给他带了和宝宝的一样,都是放了花生和红豆的牛奶。陆之栩脸上发烧,刚想说点什么,夏宸合上笔记,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说:“老师,等会下课的时候,还要去一趟超市,家里水果没了。”“知……知道了。”-夏宸进房间叫陆之栩吃饭的时候,陆之栩的电脑屏幕上,是c大的校内论坛。c大的校内论坛,平时因为最热门而上了首页的帖子,都是一些时事讨论或者网上转载的笑话帖。但是,今天最热门的帖子,它的标题是:《直播帖:妖孽大人名花有主!直播二教五阶的一家三口互动,美人出没,进来的自备纸巾。》二教五阶,就是陆之栩今天上课的教室。妖孽大人,说的就是陆之栩。而美人,说的是夏宸。如果不是林佑栖那厮幸灾乐祸地打电话过来“恭喜”陆之栩,像陆之栩这样从来不看学校论坛的人,绝不会知道,自己和夏宸的照片,都被传到了网上,还被标上了同性恋的标签。是的,就是“同性恋”。陆之栩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他的主要收入,也并不依赖于学校的那点工资。事实上,他留在学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许煦和林佑栖。但是和夏宸在一起以后,他还是如履薄冰,生怕自己和夏宸的关系被人发觉。而现在,他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发生了。夏宸进来的时候,陆之栩正在给学校负责管理论坛的学生会打电话,会长是个医学院的学生,大概还不清楚陆之栩行事风格,还在争辩“言论自由”之类的。陆之栩没有发怒,也没有大声,他只是冷冷说了一句:“那我就让吴乾来管这件事好了。”吴乾,是林佑栖的直系师兄,医学院真正管事的那个院长。在那个会长一再保证会找论坛管理员、让他暂时关闭论坛并且删了那个帖子之后,陆之栩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整个人都跌坐在沙发椅上。然后他看到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夏宸。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夏宸只略扫了一眼那个帖子,就知道陆之栩在气什么事了。但是,他还是问:“怎么了,老师?”陆之栩摆了摆手:“没事,有个学生论文没写好,我打电话骂他。”夏宸笑了起来。他就像完全不知情一样,什么也没有再问。“老师,吃饭了。”这世上,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会有隐瞒,这不叫欺骗,因为这些隐瞒,有时候,只是为了少一个人担心。夏宸是将军的孙子也好,是李祝融的弟弟也好,就算他有通天手段。发生事情的时候,陆之栩还是会想要挺身而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帮他解决,不让这些事妨碍到他的前途。这无关担当,也无关勇敢。再懦弱的人,在自己喜欢的人受到威胁时,也会挺身而出。陆之栩是懒人,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异常强势。 第123章 同样的,李貅也发现,虽然陆嘉明宝宝很纯良,但是他爸爸,却是一个很聪明、而且很喜欢耍无赖的大学老师。于是,他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来,决定和陆之栩玩一种需要智商的游戏——数独。陆家的数独之战持续了整个上午,夏宸作为援兵参与进来,宝宝作为一个完全看不懂的观众,在旁边乱出主意,导致李貅不仅要填数字,还要给他解释数独的规则。玩着玩着,陆之栩忽然问了一句:“李貅,你知不知道许煦现在怎么样了?”李貅哪是他可以套出话的,他只是看了一眼夏宸,就像一个平常的小孩一样回答:“许叔还在医院里,爸爸在那守着他。”他虽然说了话,却什么都没回答。其实,这种说话的方式,夏宸也很擅长。-这天晚上,在李貅的强烈要求下,他睡在了宝宝的卧室。宝宝不是第一次和他睡一起了,所以很坦荡地让夏宸帮自己洗了澡,穿了一件毛茸茸的睡衣,爬到了床上。李貅早就自己洗好了澡,坐在床上。房间里没人了,他的恶劣本性也显露无虞,宝宝刚爬上来,他就一把揪住了宝宝的脸:“陆嘉明,你真没用,这么大了还让人帮你洗澡。”宝宝一上来就被他嫌弃了,而且被他一说,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于是红着脸,默默地缩到了床的一边。“你的睡衣难看死了,快脱掉。”李貅扯住他那件泰迪熊的连体睡衣,把他往自己身边拖:“你那件兔子衣服呢?”“被扔掉了。”宝宝老实地回答。经过上次的绑架事件,他已经不怎么害怕李小阎王了,他虽然小,却也知道,李貅只会凶凶他,不会真的欺负他。所以,他很老实地跳下床,从放玩具的大篮子里翻出了一只硕大的兔子,拖着兔子的耳朵,一路爬到床上,讨好地放到李貅面前:“这个兔子给你玩。”李小阎王用嫌弃的目光看了那个兔子一会,然后一脚把那兔子踹下了床:“这只兔子真丑。”“把我的包拿来,就是放在门口那个。”李貅的包是个黑色的皮质小背包,和郑野狐的小侄子在英国读书的时候背的书包差不多,里面没放多少东西,李貅盘在床上,一件一件清出来给宝宝看。“这是可以在水里点火的打火机,不能给你,免得你把你家房子烧了。这个手表可以看方向的,不过教你你也看不懂。这个是可以定位的项链,给你戴着,别弄丢了……”在经历过绑架事件之后,李小阎王的兴趣,已经离开了那些奢侈品,转移到了各种野外生存的工具上。宝宝似懂非懂地听了一会,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挂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然后在李小阎王的滔滔不绝中默默地睡着了。-夏宸出远门的时候,几乎是不会收拾什么东西的,何况是回北京。大概是因为没有父母的缘故,他对“家”的概念很淡薄,常常是带着手机和银行卡就能出门的。他对经常用的东西没什么执念,所以也几乎没什么行李。但这次不同。这次回北京,要见的是夏老爷子,还有点负荆请罪的意思,所以有些东西,是该派上用场了。陆之栩进他房间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了一个背包。彼时已经是晚上,两个小孩已经睡熟了,陆教授穿一件他精心挑选过的睡袍,领口敞着,上来之前还喝了杯红酒壮胆……没错,他要实施的,就是那个他和林太后秘密商议过的、刻不容缓的计划!他,虽然连电饭煲的开关在哪都不知道,但是,他决定,他要把生米做成熟饭!月黑风高夜,又是在自己家里,夏宸又是温和的性格,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要是不发生点什么,不止林佑栖那厮会嘲笑自己,陆之栩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所以,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刻,陆太后,来到了夏宸的房门口。“老师还没睡吗?”夏宸听声音就知道是陆之栩。陆教授没有回答,他咳了一声。“你明天什么时候走?”“上午十点走。”夏宸把包放好,转过身来。“老师喝酒了?”陆之栩是那种喝酒上脸又上头的人,只是一杯红酒,他脸上已经透着一层绯色,眼睛也带着水光了。“喝了一点。”陆之栩被看穿了,有点局促,只好在夏宸的床上坐了下来。他和林佑栖研究了“作案”的时间,讨论了“作案”的地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林太后还塞给了他一支和上次的软膏截然不同的东西……但是,他们唯一没有研究的,就是一个人,怎么能说着说着话,就忽然扑上去呢?陆教授对现在的状况很是不满。他是来干正事的,又不是来聊天的。他觉得,现在说什么都绕不到自己要干的事上,说这些有的没的确实没什么意思。所以,他采取了自己一贯的风格。“夏宸,过来一下。”他坐在床上道。夏宸把家里的钥匙整理成几份,拿着一份过来,正准备递给陆之栩。他走过来,正准备坐下来,只觉得唇上一暖,有样柔软的东西,已经印在了自己唇上。第117章 第125章 深吻,连最后一丝氧气都要被剥夺的深吻,陆之栩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了某个部位的异样,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反抗,但是反抗似乎又没什么道理,夏宸明天就要走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直到某个坚硬的部位,抵在了自己下面。-下着大雪的夜晚,外面飞舞着柳絮一般的鹅毛大雪,雪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一声黏腻的呻吟,像是被人挠到了最痒处的猫,带着点哭泣的尾音,又因为浓烈的快感而颤抖着。垫着枕头,大张着双腿,被跪在自己腿间的青年狠狠地侵犯,明亮的灯光下,淫靡的场景无所遁形。只能别过脸,闭上眼睛,紧咬着唇,遏制那断断续续的呻吟。销魂蚀骨的快感,沿着脊椎一路进犯,被粗暴地侵犯的秘洞已经撑过了最初的不适,甚至不知廉耻地渗出了丝丝淫液来。“老师还是不愿意看吗?”随着一声低哑的轻笑,酸软的腰肢被捞了起来,整个人都被搂进一个温暖怀抱中,青年的唇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啄吻着,用一种低沉得让人骨头酥软的声音小声恳求着:“老师,睁开眼睛看一看嘛……”然而,在这样温柔的说着话的同时,在秘洞中肆虐的凶器,却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凶狠的进犯。娇嫩的粘膜被粗暴地摩擦,快感像电火花一样,让整个腰部以下全部酥麻了,但是那可怕的被侵犯感,却让人怎么都无法忽视。就在快感累积到极点的时候,眼看着就要喷溅出来,却猝不及防地被人狠狠钳制住了出口,几乎逆流般的痛苦让陆之栩骤然睁大的眼睛。“放……放开”尾音被一记狠狠的撞击捣得破碎开来。“老师又要射了,第三次了……”青年在他的唇上啄吻了一下,形状优美的唇勾出一个坏笑来:“老师,你早泄哦?”“放屁!”面色潮红的陆妖孽愤怒地抓紧了青年的肩膀,难耐地紧闭着眼睛,上吊的眼角,像用墨一笔勾成般,吊出一个勾魂夺魄的弧度。青年轻笑一声,没有反驳,而是把犹在肆虐的凶器完全抽出,在陆妖孽因为突然的空虚而夹紧他的腰的时候,再度深深刺入,换来抱在怀中的身体像濒死一样剧烈的颤抖。一直压抑着的呻吟,终于脱口而出。“不……要……要坏了……”前后都被残忍对待,对于痛楚没什么忍耐力的陆妖孽难耐地攀住了他身体,像一条妖异的白蛇,颤抖着缠上了他。“不会坏的,”夏宸用吻温柔地安慰着他,身下凶狠的侵犯却始终不肯停止,堆积的快感化成了千万个细小的虫子,带来让人难以忍受的痒意,陆妖孽带着哭音,自暴自弃地绞紧了夏宸的腰:“快……快一点。”伴随着他的声音的,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眼泪,从那漂亮的眼角缓缓滑落……这样的夜晚,这样抵死的缠绵,这样不顾一切、连自尊都交出去的爱情,天亮之后,又该何去何从?高潮到来的刹那,有白光在脑中炸开,所有的意识都炸成一片空白,狠狠地抱紧了嵌在自己体内的这具身体,换来的是更用力的回抱,像是要把骨头都捏碎,把两具身体都嵌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第118章“你明天什么时候走?”“十点。”像一支被扒了皮的香蕉般裹在被子里的陆妖孽不悦地转过身去,用背对着夏宸,露出半个光裸肩膀:“快点滚。”夏宸低声笑了起来。他攀着陆之栩的肩膀,在上面亲吻了一下,轻声说:“我会回来的。”“不用回来!快点滚快点滚!”陆妖孽把被子卷成一团,继续用背对着夏宸。夏宸攀着他的肩膀,把他扳了过来。“老师,”他看着陆之栩的眼睛,缓缓地告诉他:“我一定会回来的。”陆妖孽被他的眼睛看得无所适从,加之被压的愤怒还萦绕在心头,于是整个人缩进被子里。“闭嘴,睡觉。”-醒来的时候,夏宸已经不在了。陆之栩只觉得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伸出手来握拳,半天都握不好。身边已经空了。他摸来闹钟一看,已经十一点了。宝宝今天竟然没有来叫自己起床……陆之栩静静地躺在床上,缓缓地伸展开手臂,在身边划过。夏宸,真的已经不在了。-往后的日子,仍然是这么一天天地过。许煦的情况探听不到,沈宛宜上下活动了许久,也只是知道他还在市医院里,没有死而已。夏宸走了,林佑栖不来蹭饭了,有时候还自己提了菜来做,夏宸走的那天下午,有个胖胖的厨娘来这里报道,说是夏宸请的保姆。后来才知道,她原来是李祝融家的厨娘。她有一个儿子,死在那场绑架案中。她对宝宝很好。有天陆之栩还听到林佑栖套宝宝的话,他问宝宝:“现在的李阿姨好还是夏宸好?”宝宝抿了嘴,不肯说话。陆之栩从来没有和他解释过夏宸的去向,事实上,他从来不提起夏宸,就像那个叫夏宸的人压根没有存在过一样。夏宸对于宝宝和他,都是个不能提及的名字。 第127章 眼前闪过宝宝被绑架时的那段地狱般的日子……“我相信夏宸。”陆之栩淡淡地说道:“他能保护我们,而我身为男人,也能保护自己的家庭。”一旁的陆非夏笑了起来。他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竟然还带着点稚气,让人也不自觉被感染了。“真是年轻人。”夏知非这样说着,站了起来。“我们等会要去成都,就不多打扰了。”他走到陆家的衣架旁,取下陆非夏的围巾和大衣,给某个赖在沙发上趴着不肯走的家伙穿上。“我知道你们是夏宸的长辈。”在他身后,陆之栩以从未有过的正式语气说着:“我请你们好好照顾夏宸。”那个叫北京的地方,波谲云诡,危机四伏,而他的爱人,就在那里。“是我们该请你好好照顾夏宸才对。”夏知非替陆非夏穿好了大衣,抬起眼睛来,看着陆之栩,大概是认同了陆之栩的原因,他的眼神褪去了那种审视的锐利,而是带上了些许温情。“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不能解决的事,都可以找我们。我把靳昀留下来,这几天可能有点不太平,他在的话,你们会安全一点。”而那个欢脱的陆非夏,在沙发上挣扎了一会,最后被夏知非拖出了门,临出门又冲了回来,一把攥住陆之栩:“记住我的名字哦,我是陆非夏,我很会打架的,上次绑架案你们不叫我去,我比林尉厉害多了。以后你遇到事了就报我名字,夏宸欺负你也告诉我,我帮你揍他……”直到被夏知非用手臂夹住腰抱走,陆少尉还在喋喋不休地宣传自己。陆之栩无奈地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正讶异于宝宝异常的安静,叫道:“嘉明……”明字还未落音,他就被拥入了一个久违的,温暖而坚决的怀抱里。第119章c城的习俗,小年夜的时候,一家人就该团聚了。小年那天,外面下着大雪,整个上午,宝宝和夏宸都在给家里搞卫生,陆之栩缩在楼上的影音室里进行秘密交流,因为某个原因,陆之栩对林佑栖这个“狗头军师”很是愤怒。李婶被夏宸送走了——李祝融把她安插进陆家,除了表示对夏宸和陆之栩的事不再阻挠,也有眼线的意思。毕竟,夏家权力更迭,李家身为世交,也会受到很大的冲击。陆之栩一直没有问夏宸,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想知道。这些事,都和他无关,正如夏知非所说,他们是家人,家人不会询问成败,只会无条件地支持。-晚饭的主菜是火锅,水煮活鱼的汤底,鲜美又不过分清淡,羊肉被切得刨花一样薄,卷起来码在盘子里,牛肉、云腿、金针菇、娃娃菜、还有鱼丸和虾丸,莴笋片、鹌鹑蛋和海带丝。大碟小碟地放了满桌子,夏宸还炒了几道小菜,不过那一大一小都等着吃火锅,不理会别的菜了。刚落座不久,夏宸正在开饮料,放在一旁的电话响了,宝宝乖巧地帮夏宸把电话拿了过来,夏宸一边说电话一边往外走。走到门口,站在那换鞋子。“你干嘛去?”陆之栩站起来问。“去接个人,他们已经到门口了,老师你也来吧。”夏宸披了大衣,顺便把陆之栩的羽绒外套也从衣架上拿了下来。陆之栩隐约猜到那人是谁了。宝宝一个人呆在家里,夏宸怕他乱碰东西,也把他抱了出来,陆之栩把火锅盖上,跑到玄关换鞋,宝宝在夏宸怀里,拿着爸爸的围巾。一家三口出了门,没有开车,夏宸打着伞,陆之栩抱着宝宝拿着一柄伞,没有打开。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刀子一样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生地疼,夏宸伸手搂着陆之栩,在他耳边小声说:“没事的,是我爷爷。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他不会生气。”陆之栩“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压根不怕谁生气,但是他心里其实是有点忐忑的。夏宸的爷爷,他向来只是听说,是个开国将军的后代,将门虎子,当年抗美援朝的时候建了大功勋,英勇善战……但是他见到的,却是一个带着一个警卫班的,坐在轮椅上的,干瘦的老头。-夏宸这次回来,其实是违抗了他爷爷的命令的。因为他带回去的那些东西,夏家闹得沸沸扬扬,老爷子派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士官去查,查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真相正如夏宸所说,怵目惊心。夏老爷子身体本来就不好,被这样一刺激,直接病倒了,反复念叨着“我有什么脸面去见湘亭?”湘亭,是夏宸的外祖父李老爷子的号,当初李碧微嫁进夏家,李老爷子就十分反对,是夏老爷子拍着胸脯保证,要是夏执襄敢辜负李碧微,就打断他的腿。夏家绝不会委屈了李碧微……但是,李碧微嫁过来不到十年,就被他的大儿子和两个兄弟合起来谋害了。虎毒不食子,夏老爷子在战场上再怎么杀人如麻,对自己的儿子,他总不可能让他们杀人偿命。他的小儿子和小儿媳已经被害死了,他不可能再让另外的三个儿子陪葬。这就是身为家主的价值观,他再疼爱夏执襄,也要为夏家考虑,他的大儿子已经五十多了,孙女都有两个了,难道还要他来偿命?他只能对夏宸做出某些“补偿”……这就是夏宸这些年来,为什么一直不把证据交给夏老爷子的原因,因为没用。死的那个是他儿子,活着的也是,你见过哪个父亲因为大儿子杀了小儿子而去弄死大儿子的?夏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从来没想过靠夏老爷子来报仇,他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夏老爷子一死,他就无所顾忌了。毕竟,那几个伯父虽然不是李祝融口中的“脓包”,可是比起七岁就懂得卧薪尝胆的夏宸,和脓包也没有两样。但是,宝宝和李貅被绑架的事,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得不动用了自己的力量,他只是展示了他能使用的力量其中之一——就是夏知非,那些叔伯兄弟已经如临大敌,寝食难安。为了防止他们在夏老爷子面前反咬一口,也为了在夏老爷子心中占得最重的分量,夏宸拿出了那些证据。 第129章 “你大伯他们,其实也是一时糊涂……”老人的语气,连自己都说服不了。那样处心积虑的谋杀,那样天衣无缝地善后,直到十二年后,真相才公诸于世。这样一场谋杀的背后,该是累积了多久的怨恨?又该是谋划推敲了多久?“爷爷的身体不好,就不要在这些小事上费心了。留在这里过个好年吧。”夏宸没有理会夏老爷子的话头,面色淡然地站了起来。夏老爷子抓住了他的手。老人的手,依稀看得见当年在穷山恶水里挥斥方遒的力度,皮肤像老去的树皮般,长着暗紫色的老人斑。与夏宸修长白皙的手握在一起,对比十分残酷。“你小时候我就想过,这份家业,以后还是要交给你。”老人的声音缓慢而坚定:“既然你现在也有了这个能力,就趁我还能做主的时候交给你吧。”他摆了摆手,阻止夏宸的插话,指了指一直守在床边的吴江道:“家里都是你大伯他们的人,就吴江还可靠点,过了年,你陪我回一趟北京。当着你大伯他们把事情说清楚了,我住到小汤山去,眼不见心不烦。”夏老爷子的意思,是要当着夏家那些伯父的面,把夏家的权柄交到夏宸手上。这种传孙不传子的事,夏老爷子并不是首例。夏宸身边,就有个例子--李祝融。夏老爷子做出这个决定,其实并不是为了保护夏宸,而是纯粹地为了夏家的未来。当然,他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候,其实心里还隐隐地希望着,夏宸能够因为一念之仁,放他那些伯父一马。但是希望归希望,一个月的相处,夏宸的性格,他已经很清楚了。就好像当初他劝夏宸放手的时候,夏宸是这样说的。他说:“爷爷,我和你不同,你有四个儿子,我却只有一个父亲,一个母亲。所以你能宽恕,我不能。”夏老爷子很清楚,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把自己那几个儿子手中唯一的筹码都夺走了。但是他没有选择。夏宸铁了心要报复,夏家不给他,他利用夏知非,利用李祝融,利用他这些年布的暗棋,也是要报复的。他才十九岁,这样的聪明,又这样的隐忍。夏知非没有儿子,一心要他当继承人,与其到那个时候让夏家毁在他的复仇里,还不如现在就把夏家交给他。-已经是深夜了。老爷子执意在客厅里坐一会。夏宸已经上楼去准备客房了,他泡的茶放在茶几上,还带着袅袅的热气。过了这个年,夏家的命运,就再也不能由自己掌握了。老人坐在客厅里,莫名地有点伤感。他这辈子,除了戎马生涯,就是勾心斗角,夏家偌大的基业,都担在他肩上,他一刻都不曾停歇过,就连夏执襄死的时候,他也是刚办完葬礼,就又回到了位置上,一天假都没休。然而人总是要老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已经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夏宸怎么处置他们,就看他们的造化吧。老人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摆在沙发边的滴水观音。老人以前没见过这种植物,绿色的茎叶间,挺出一支一支白色的花箭,像戴着兜帽的玉观音,垂眉敛目,怜悯地看着众生。人这一生,有那么多的精彩,又有那么多的遗憾和无可奈何。世事如棋,能勘破棋局的却没有几个。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至少,日后在地下,见着执襄和碧微的时候,不至于无话可说。-快过年了。小年夜过后,夏宸就开始忙着置办过年的各种吃食,陆之栩是个甩手掌柜,天天杵在旁边看,手都不沾湿一下,夏宸也不恼,做好一样东西,就给他吃两口。夏宸长在北方,吃的东西却是南方口味--他的年大都是跟着李老爷子过的,那是个老派的南方文人,要吃莼菜鲈鱼,时不时还要念叨一下南方的小吃。二十七这天,夏宸在炸猫耳朵。这是夏宸小时候在李老爷子家常吃的东西,面团染了颜色,用特殊手法卷成一团,一片片切下来,花纹是一圈一圈的,像花猫的耳朵。夏宸烧滚了油,把软趴趴的猫耳朵放下去,炸得酥黄香脆,用笊篱捞出来,放在滤网里滤掉油,冷却。陆之栩向来不喜欢吃面食,但是闻着味道挺香,又是炸的,所以夏宸拿了一片给他吃,他也吃了,觉得味道还不错,招呼宝宝过来吃。“这东西是炸的,油多,吃多了就不吃饭了。”夏宸给宝宝装了一小碟,走到厨房门口递给他。宝宝端着这东西,迈着小短腿跑到客厅,跑到正在看电视的夏老爷子面前:“爷爷,给你吃。”夏老爷子笑了,摸摸他的头:“爷爷吃不了,你自己吃吧。”这两天,这一老一小倒是处出了感情,宝宝懂事,人又老实,对老人家好,很得夏老爷子欢心,夏老爷子暗地里给了他一块玉,是他当年在湘西得来的,雕着个白白胖胖的童子,是夏执襄小时候戴过的。-c城的习俗,春节待客的时候,拿出一个圆盒子,里面分成一格一格的,装着各种不同的干果点心,中间的圆格子里,放着一块印着“囍”字的喜饼。李老爷子就是c城人,过年的时候,李宅用来待客的,都是红漆圆盒,里面放的是自制的橄榄、梅子干、葵花子、杏仁、猫耳朵、手指粗细的精致小麻花……有客人还开玩笑,说李老爷子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招待客人都用的是古董。夏宸不会做干果,但他会做麻花,炸得金黄的麻花,先在糖浆里一浸,又在芝麻里一滚,又香又脆,就是陆之栩这种不吃甜的人,也忍不住吃了一点。夏宸是跟着李老爷子长大的,在他的观念里,男人,首先是得让自己的家人安全、舒心地过着好日子的,什么君子远庖厨,他都不信。陶渊明是君子,也躬耕于南亩。袁枚是君子,随园诗话里,可是有不少吃的东西。像李祝融那样,穿着笔挺西装,戴着绿松石袖扣,在79层的高楼上吃着牛排。过年的时候,威严地坐在那里,自然是一种生活方式。但是,像夏知非那样,穿着定制的衬衫,却挽起袖子给陆非夏下厨做饭,过年的时候,被陆非夏逼着穿上“情侣装”的唐装,放下几百万的生意给他剥花生的,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夏宸选择的,是后者。所以,陆家这个年,过得分外精彩。 第131章 陆之栩八点起的床,他听见客厅里宝宝发出响亮的笑声,出来才看见,陆非夏穿着昨天那身唐装,和宝宝一起趴在地上,玩一个圆形的鱼缸。“你才起床啊!”陆非夏一眼就瞄到了睡眼惺忪的陆教授,对他发出盛情邀请:“非非和小宸在做饭,我们带宝宝去玩雪去。”陆教授很明智地拒绝了他:“夏宸说不能答应你的任何要求。”陆非夏没想到昨天刚交到的朋友已经变换了阵营,很是伤心,转而诱哄陆嘉明宝宝:“宝宝,我们去玩雪……”“我不去。”宝宝爬起来,跑到了陆之栩身边:“哥哥说了,玩雪会感冒。”陆之栩得意地摸了摸宝宝的头:“乖儿子。”-午饭是夏宸和夏知非一起做的。夏宸用自制的泡椒炒了一道羊肉,羊肉不切片,切丁,泡椒的酸,小米椒本身的辣,都进了羊肉里,很是美味。还有一道红烧鱼,从许煦那里学来的炖鸡。还炒了一道冬葵。夏知非则都是做的药膳,山药烧肉,冬瓜排骨炖的汤,一道鱼饺蒸蛋,糯软的鱼饺,爽滑的蒸蛋,鲜美的味道让人连舌头都快吞下去。因为陆非夏吵着要吃虾,他做了一道白灼大虾,带着微微的酒味,也是好吃得不得了。他不管学什么都比别人要快的,虽然不常做饭,但是偶尔下一次厨,却是能技惊四座的。陆非夏很得瑟地跟陆之栩显摆:“陆老师,我说了吧,他们夏家都是好男人。”陆之栩也很震撼,受李祝融影响,他对夏宸这种太子党的印象就是飞扬跋扈又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结果面前这两个人,出身不比李祝融差,但是对人彬彬有礼不说,连厨艺都这样精湛。夏宸就不说了,夏知非这样的身份,对待自己的爱人,也是宠得没边了的。这样对比下来,许煦简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下午,夏老爷子在教宝宝下棋,夏宸和夏知非两叔侄在准备年夜饭。陆非夏被勒令不许离开夏知非视线,拉着陆之栩在饭厅里聊天。他鬼鬼祟祟地问陆之栩:“听说小宸和李祝融说他才是被压的,是不是真的啊?”陆之栩对这人的不分场合简直无语——陆之栩敢发誓,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夏宸的背影绝对僵了一下。偏偏陆少尉的求知欲还很强,陆之栩不想理他,他仍然拖着陆之栩问:“你说实话嘛,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陆之栩知道再不回答他,他可能会嚷得连夏老爷子都知道了,只好贴着他耳朵告诉他。“真的啊?!”陆少尉顿时眉飞色舞:“可是你……”“技不如人而已。”陆教授很淡然地摆了摆手:“不说了,争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呢?”陆少尉被他豁达的态度震慑住了,很是崇拜地看着他。-陆非夏毕竟是身体不好,折腾了一会,不到半下午,就打起了瞌睡。陆之栩想搬张躺椅来给他躺着,被眼尖的夏知非阻止了。他简直是背后长了眼睛,陆非夏刚露出点渴睡的样子,他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别让他睡。”夏少将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试了试陆非夏的额头,舒了一口气:“他只是没精神了而已,现在睡了,晚上会睡不着的。麻烦你陪他说说话吧。”陆少尉没有发烧,脸颊上却是红红的,皱紧了眉头,用脸在夏知非的手上蹭了蹭,软软地说:“非非,我难受。”别说夏知非,连陆之栩的心都软了。夏知非皱起眉头,坐了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是哪里难受?”“这里难受……”陆非夏指了指心口,声音里带着点委屈的意思:“非非,我喘不过气来。”他是真的难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大概是为了不让夏知非着急,刚才还一直忍着。“可能是饭厅里不通风,我把窗户打开吧。”夏宸也走了过来。“不用。”夏知非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了:“他心脏有点问题,所以有时候会缺氧。和通风没关系。”“药在哪里,我去拿……”陆之栩对这个新认识的朋友很有好感。“没有药。”夏知非淡淡地说:“过了年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手术。”他似乎不愿多说,把夏宸递过来的毯子盖在陆非夏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都会过去的,阿夏。”明明是那么严肃坚硬的一个男人,做这样的小儿女情态,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别扭。只余淡淡的心酸。这个叫夏知非的男人,他用他的坚毅,将那个悬在他和陆非夏的头上的阴影隔绝开来。让陆非夏活在他的遮蔽和纵容之中,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看过这样的爱情,自己经历过的那些波折,又算什么呢?第122章半个小时之后,陆非夏渐渐缓了过来。他一缓过来,整个人又回到了那种跳脱的状态,刚好夏知非炖好了猪脚,刚开锅,他就扔开毯子冲到了厨房门口:“非非,我要吃一口。”因为炖肉的缘故,整个厨房都弥漫着肉香味,混合着姜蒜香,桂皮八角的香味,混成了一股暖融融的年味。站在厨房里的两叔侄,一样的挺拔修长,宽肩细腰窄臀,连围裙都是一样的。夏宸刀工好,正在把年夜饭的配料切好,夏知非在炖肉菜,时不时看一下火候。陆之栩像大爷一样靠在椅子上,正观摩这对叔侄做年夜饭,陆非夏举着两个蹄尖跑了过来:“陆老师,你吃不吃猪蹄?”夏知非厨艺确实不错,一个炖猪蹄,没放什么大料,被他炖得酱香四溢,陆非夏刚刚已经啃掉了一个,趁夏知非不备,在夏宸的配合下又顺走两个蹄尖。为了报答夏宸,他决定分一个给陆之栩。“这个,会腻吧?”陆老师皱眉表示怀疑。“不会的,一点都不腻。”陆少尉挥舞着两只猪蹄打包票:“我已经吃了一个了,很好吃。”陆之栩将信将疑地就着陆非夏的手吃了一口,觉得还不错,就接了过来,吃完还觉得意犹未尽。于是怂恿陆非夏再去弄一个来。陆少尉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去不去,我刚刚抓了两个猪蹄非非就知道了,再偷我就要倒霉了。”好在没了猪蹄还有别的菜。鸡腿、猪心依次出锅,陆之栩为了报答陆非夏那两个猪蹄,去顺了两个鸡腿过来,陆宝宝闻着香味过来了,端了碗粥走了。 第133章 电视里的晚会放到尾声,响起熟悉的音乐。夏宸看了一眼陆之栩,忽然笑了起来。“老师今晚好安静……”陆之栩有点困,没有答他的话,而是把头偏了过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为人骄傲,性格别扭,很少有这么依靠人的姿态。大概真的是困了,对弱势不弱势什么的也顾及不上了。迷迷糊糊中,有一只手伸过来,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连掌心也熨帖地贴在一起。有人在他唇边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口,捧着他的脸,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什么宝贝般。忽然将他搂进怀里,笑了起来。零点的钟声响起。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陆之栩忽然就懂了许煦说过的那句关于喜欢的话:喜欢一个人,就是只要他在你身边,你就觉得,此时此刻,岁月安稳,何惧流年。(完)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番外:先放宝宝和李貅的番外,再放林太后的番外,最后可能放一点夏宸和陆之栩的。双夏的话,看情况吧。许煦的因为开了新文的缘故,没得番外了。最近都好忧桑好忧桑……妖孽完结了。t t。第123章 宝宝的番外(一)春天到了,宝宝要上学前班了。因为宝宝马上就满五岁了,所以夏宸准备让他上一学期的幼儿园,然后就去上小学。学前班的学校就在玛莎庄园里面,上次出了绑架的事,卓臻大概是为了以功抵过,在玛莎庄园里兴建了大量的基础设施,那间贵族幼儿园就是其中之一。宝宝听话得很,别人家的小孩,刚开始离开家人去上幼儿园的时候都是哭得昏天黑地,就差没绑着去了。宝宝却勇敢得很。当然,他这样勇敢是有原因的。除了夏宸平常的男子汉教育,还因为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陆嘉明宝宝的“生死之交”,李祝融家的宝贝儿子,小阎王李貅。-自从得知陆嘉明要去上幼儿园之后,李貅就陷入了纠结的情绪中。在他心目中,幼儿园就是一群连吃喝拉撒都没法自理的、只知道哭着找妈妈的白痴小孩呆的地方。用他的话说:白痴是会传染的。但是,陆嘉明要去上幼儿园了!他从不否认,他喜欢陆嘉明——虽然陆嘉明有点呆,脑子不灵光。但是呆得不让人讨厌,比幼儿园里那群只知道尖叫苦恼的小鬼好多了。他怎么能让陆嘉明去和那群小怪物呆在一起!所以,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决定!他也要去上幼儿园!和陆嘉明一起上!就去陆嘉明上的那家!马上就去!在大多数小孩心目中,对去幼儿园报道那天的印象,应该是和蔼的幼儿园老师,微笑着坐在椅子上,小朋友排着队背1到10的数字。但是,陆嘉明宝宝对幼儿园报道的印象,是与众不同的。带他去报道的是夏宸,吃了早餐,陆之栩接了个林佑栖的电话,鬼鬼祟祟地躲到了楼上。所以陆嘉明第一天上幼儿园,是夏宸来送他的。他们在幼儿园外面的露天停车场上看到了李貅那个夸张的保镖队伍——自从上次绑架事件过后,李祝融增加了李貅身边的保镖。李貅穿着一身英式的学生制服,背着他那个黑色的小背包一脸不爽地站在幼儿园门口。宝宝很久没有看到他了,于是背着陆之栩给他买的小熊背包很开心地跑了过去,叫着“小貅……”。虽然夏宸有在纠正,但宝宝的口齿还是有点不清楚。李貅的名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拗口了。他叫“小貅”的时候,听起来像是在叫“貅貅”。李貅很不耐烦地瞄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你又结巴了?”他和陆之栩一样,管宝宝的大舌头叫结巴。宝宝脾气好,被他说了也不生气,拉着他衣服问:“小貅,你也来上幼儿园啊?”李貅翻了个白眼。天知道他有多讨厌来上幼儿园。他和郑野狐那个快六岁的小侄儿是死对头,那个家伙现在已经去英国读书了,他本来也要去国外的。结果没想到夏宸没有把宝宝送去国外读书,而是让他上起了幼儿园。宝宝不去,他也懒得去了。只好也来上幼儿园。时间还早得很,来报名的小孩还不多,幼儿园那个负责给小孩报名的老师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半天才过来。宝宝拉着李貅说话,别的小孩就先报名了。轮到宝宝的时候,那老师让宝宝数了几个数,笑着说他很聪明。看到李貅站在一边,招手让他过去。李貅很不耐烦地过去了。那老师大概是看李貅是个混血儿,以为他会说英语,和蔼地笑着,问李貅:“小朋友,你会背二十六个字母吗?”李貅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 第135章 他很聪明,虽然父母去世得早,却也在李老爷子的教育下渐渐长大了。他父母死的时候他才七岁,镇定得让人心惊。但是只有李老爷子知道,那时候的夏宸,其实狠狠地伤了心。他七岁的时候,整晚整晚地做噩梦。他再聪明,也是个七岁的孩子,很多事情他都想不通。他问李老爷子,人为什么会生下来,人死了之后去哪里。我出生之前,这个世界也存在着,那时候这个世上没有我,那时候我在哪里。我死之后,意识消散,这个世界上从此没了夏宸这个人,还是照常运转。到那个时候,我又去了哪里。他才七岁,他问的问题却让李老爷子都不能随口答出来。李老爷子,也没有随随便便地回答他。他是李怀渝,大教育家,大文豪,但是他回答夏宸的这些问题的时候,却比他写任何一本书、上任何一堂课都要来得慎重。很老套的比喻,孩子是树,家长,是引导他生长的阳光,是灌溉他成长的雨露,有时候,又要担当考验他的雷霆与狂风。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是前因,总有一天,会结出果实。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那时候的李老爷子,是这样回答夏宸的:他说,我当年,是比你年纪还大一点的时候,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他说,我那时候很怕,怕死。小宸,你比我勇敢。他说:你我皆凡人,终有一日,化灰化烟。但是你要记住,我们不是为了活着而活,不是为了活得长久而活。我们活着,这样短暂,所以每一天都这样宝贵。人都喜欢推托,今天不想做的事,就推到明天。今天完成不了的梦想,就推到将来。我希望小宸你这一辈子,都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每天都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任何人都无法成为你的参照,任何人也不能阻止你。因为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任何人都不能替你活。他说:小宸,姥爷今年五十四岁,黄土埋了半截。但是姥爷一辈子不曾后悔什么事。我希望,你到了姥爷这个年纪,也能无愧于自己。-夏宸想,如果有一天,宝宝也到了思考生死的年纪,他会这样告诉他:人不必怕死,因为怕死也还是要死。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做自己喜欢的事。现在的孩子,一出生就被规划好,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中学,大学。你喜欢画画也好,你喜欢写作也好,你喜欢四处旅游也好,你都必须读书。你喜欢画画,但是你还是要上数学课。你喜欢写作,但是你还是要考一个有前途的大学。你喜欢旅游,但是现在你当不了徐霞客。现代的生活,就业的压力,工作的压力,把人变成社会这个巨大蚁巢里的一只小蚂蚁,按着固定的轨迹生活。而夏宸,不想让宝宝做那么一只蚂蚁。不当父母,永远无法理解父母心。他希望宝宝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又怕他不能顺应这残酷社会,迷失了自己。有时候他会想,当初李老爷子教自己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地忧心,这样地小心翼翼。夏宸昔日看过一则故事,说是有个青年人,走南闯北,只为了寻一个药方,让自己父母的满头白发重新变成黑色。寻了三年都没结果,最后在一个深山里,遇到一个老僧,给了他一味药。那味药的名字,叫做:当归。老僧说的两句偈语,道:化去人间父母忧,世上从此无白头。真不知道,父母哪来那么多的担忧,只要孩子离开的视线,就没有一刻不在担忧,担忧他吃不饱穿不暖,担忧他和人相处,担忧他没钱用……就连陆之栩,那样飞扬跋扈,也是张口闭口,就是“我儿子”“我家宝宝”,偏偏等宝宝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的时候,却又面无表情地叫“嘉明”。夏宸在林佑栖那里,见到一张陆之栩读书时候的照片。是个清瘦苍白的青年。但就是这个青年,带宝宝去逛街,一手抱着三十多斤重的宝宝,一手提着几个沉重的包。举重若轻,大气都不喘一下。他抱宝宝的时候,腰往后仰着,细得像是一折就断,却稳得能让宝宝在他怀里喝着酸奶。这个自己都只有五十多公斤的青年,他似乎在刚刚成为父亲的时候,就从某个神秘的地方获得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能在最恶劣的时候,都为宝宝撑起了一个家。他带着宝宝,走过这几年的风雨,最后和幸福不期而遇。-宝宝最近越长越好了。他在c城上小学,夏宸给他找学校的时候,没有刻意去找什么“重点小学”之类的,而是找了个卓臻名下的私立小学。卓臻虽然能干,但是重工、海关几个大项都被几个家族瓜分了,他插不上手,只能弄点教育之类的。李貅不愧是李祝融的儿子,在“我行我素”这一点上简直像极他父亲。他一门心思要在c城上小学,为此不惜把他太爷爷搬了出来。李祝融被他气得吐血的心思都有了,狠狠发了一回大火。最后还是没办法,在c城办了个私立学校。但是他办他的学校,李貅就是不肯进去读。他要跟宝宝同班读书,用他的话说,那个“破学校”真是培育白痴的好地方。把几十个幼儿园教出来的小白痴集中在一个教室里,把五分钟就能讲完的课讲上四十五分钟,直到你学会了思考的时候开小差,拖时间,思维变得跟白痴一样慢,你就毕业了。他骂归骂,学还是继续在上。他经常考试缺考,因为“无法忍受一张试卷上全是问白痴问题”。赶上他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也考过第一名。自从发现就算他考第一陆嘉明也不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之后,他连考试都懒得去了。而且,他深深地担忧,陆嘉明会被教成一个小白痴。但是夏宸没有让他失望,陆嘉明宝宝变成了一个和夏宸当年一样的小君子,性格温润,有主见,思想清醒。因为陆之栩的缘故,陆嘉明仍然是糯软的好脾气。说话的时候,眼睛很温柔地看着别人,像极了李貅送给他的那只小猫。陆嘉明二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去春游,在c城的山区野餐。水库的旁边是一大片的草地,山上有大片大片的红杜鹃,连风都是软软的,带着暖和的花香。李貅难得和班里一起活动,那些小女孩子都偷偷地打量着他。他则是很不耐烦地拉着一张脸,看着陆嘉明往地上铺桌布。有小女生比较胆大,也不怕李貅,拿了自己带的东西过来找宝宝:“陆嘉明,我和你换东西吃啊……”陆宝宝脾气好,别人拿东西来换,他就把夏宸的面包换给她们。李小阎王很看不惯这些小女生,陆宝宝的桌布才铺好,他一把揪住了陆宝宝的帽子:“陆嘉明,我要去山上,你和我去。”他也不管陆嘉明同不同意,拖着他就往山上跑,把保镖都甩掉了。结果碰上高年级的几个男孩子在山里玩火,他很嫌弃,骂了句“白痴,要自焚也不找个好地方。”他自从上了小学,越发地嫌弃自己的学校。根本不屑于去拉拢同学了。他虽然飞扬跋扈,却不喜欢顶着他爸的名号,所以高年级的人也不怎么认识他。看他说话太嚣张,就围住他,想揍他一顿。李小阎王常年生活在被绑架的阴影中,身上装备齐全得很,连戒指上都带着麻醉针。他放倒了那几个男孩子还不算,还不顾陆宝宝的劝阻。把他们的裤子都扒了,一起扔到水库里。然后下去报告老师,说看见几个白痴在山上烧火。忙活完这些,他心情又好了,还问陆宝宝:“陆嘉明,你干嘛一副死了人的表情?”陆宝宝认真地和他讲道理:“哥哥说不可以欺负别人。”李小阎王嗤之以鼻:“宸叔骗你的,他自己就经常欺负别人。你去问郑野狐,他愿意得罪我爸还是得罪宸叔。”陆宝宝很严肃地反驳他:“哥哥说,经常发脾气的人,他发起脾气来就没有威慑力了。我们要做不经常发脾气的人,这样别人就不敢让我们生气。”“得了吧,说又说不清楚……”李小阎王很是嫌弃宝宝的表达能力,问他:“你既然不喜欢我这样做,刚刚怎么不跟老师告状?”“因为你是我真正的朋友。”宝宝认真地回答:“哥哥说,不要计较小事,朋友比小事重要。”李貅顿时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很好看,很像他父亲。夏宸说,不常生气的人,生起气来才有威力。同样的,不常笑的人,笑起来才特别地耀眼。“陆嘉明,你过来。”他开心地招手。……“……你为什么要捏我脸?”宝宝委屈的眼神。“我喜欢,不行吗?” 第137章 “会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李老爷子捏了捏宝宝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那,姥爷你也会死吗?”宝宝攥着他的手指,茫然地问。“是的,我也会死。”李老爷子坦然地回答。“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吗?”“不会是很久以后,也许就是今年,或者明年。”李老爷子淡淡地回答。宝宝“哦”了一声,情绪低落了,垂着头。“陆嘉明,姥爷死的时候,你会来看我吗?像今天看你爷爷一样,给姥爷守灵。”“我……我会去。”宝宝说着,更紧地攥紧了李老爷子的手。李老爷子笑着看了他一眼。“那就说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啊。”“嗯,我一定会来的!”第126章 宝宝的番外(四)宝宝三年级的时候,陆家搬到了北京。按陆之栩的说法,c大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林佑栖的恩师、医学院的院长谷成阳犯了心脏病,从位置上退了下来。接任他位置的却不是那个纵容他的师兄吴乾,而是一个空降下来的海归,年轻,三十出头,傲气得很,上任不到三天,已经和林佑栖冲撞了四五次,林佑栖这种人,毒舌傲娇促狭一应俱全,难相处得很。而且他表面上气定神闲,其实心气高得很,真的是太后一样的性格。新院长上任不到一周,林佑栖就递了申请,请了一年停薪留职的病休,冷笑说不愿意在傻逼身上浪费时间,再者父母年纪也大了,他回去陪陪他们,给他们当贴身的医生。医学院没了林佑栖,法学院又没了许煦。学校内网论坛简直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期,再也没有在考试之前发帖乞求太后保佑,不要挂科。那些用两个小男孩亲吻的笔写字的女孩子也很是消停了一会儿。但是很快,她们就转移了目标。转而yy起那个别扭又冷酷的海归院长起来。学校就是这样,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过不了几年,林太后和陆妖孽的传奇,也会渐渐被遗忘。现在陆之栩天天走在上班的路上,心里再也不是想着新的一天要面对林佑栖的骚扰,而是想起当年曾经和林佑栖招摇过市地去食堂吃饭,旁边还跟着一个温和笑着的许煦。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花已落尽,酒意阑珊,他也该退了。林佑栖辞职的第二个月,陆之栩从c大辞职,跳槽到北京一家私立大学,陆家正式迁北京。-对于搬家,宝宝最舍不得的,其实是陆家种的那些植物。短短两年时间,陆家花园里,已经从原来只有光秃秃的草皮,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花园。花园的铁栏栅上,米白色和淡粉色的蔷薇花爬成了花墙,最靠近花墙的位置,蓬勃生长的牵牛花垂下柔软的枝条。穿梭在花园的小径上,波斯菊,兰草,英格兰矮种玫瑰,还有一株芙蓉花…整个陆家,像是荒芜的都市沙漠之中难得可贵的一片绿洲。为了不让宝宝变成李貅那种张口就是“血统”闭口就是“名贵”的性格,夏宸给宝宝买的花,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有些花甚至是他带着宝宝用宝宝自己种的花和别人换来的。夏日的午后,吃过晚饭,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去,夏宸牵着宝宝,带着陆之栩,走在老城区的道路上,路旁都是两三层的红砖楼房,独的退休老人,在院子里慢腾腾地侍弄着花草,在屋檐下一个人摆着象棋。生了锈的铁门内,月季花疯长,台阶上还晒着永远不会有人再穿的黑布鞋。这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荒芜寂寞,让人心惊。这里是整整一代人生活过的地方,也是那一代人曾来过这世界的证明。他们在这里工作,在这里结婚,在这里生下孩子,看着小孩长大,离开。然后他们渐渐老去,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深夜里。这颓败的老城区,这疯长的樟树,爬满青藤的院墙,住着退休工人的老宿舍,都承载着整整一代人的人生。夏宸经常带着宝宝去找一个会种花的老矿工。每次他们一去,整个院子的老人都会出门来看,他们其实是羡慕那个老矿工的。和老矿工做邻的,是当年矿上食堂的主厨,夏宸让宝宝叫她孙奶奶。孙奶奶是寡,一个人住了十多年了。她会做很好吃的糯米糕,宝宝吃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偶尔念叨起她那个在北京的小外孙。其实,她的外孙,应该也要上大学了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小时候那么依恋,那么喜欢,每个暑假都要回外婆家,长大了,却怎么都不想去了。过年的时候,回来拜年,只觉得这个拉着自己絮絮叨叨、嘘寒问暖的老人真是烦人。直到某一天,请了假回来奔丧,才忽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那个老人已经不在了。再没人会在你玩电脑的时候问这是什么,再没人会在你走的时候跟着你一直送,期期艾艾地问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再没人会在你进门的时候喜笑颜开的时候迎上来,好像你就是她的整个世界一般……老人总是要你去看他,因为他们最清楚——时间已经不多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李老爷子八十大寿的时候,夏宸带着陆家搬到了北京,和李老爷子住在一起。如果说c城的老城区让宝宝学着思考人生的沉重的话,李家的花园,就教会了宝宝什么是自然在小处的美。夏宸去c城读之前,李家的后院除了老爷子,就是他照料得最多。后院种了一种软软的草,不像用来铺草皮的莎草,而是一种软软的草。用淡灰色石板铺出不规则的小径,靠近院墙,是一架葳蕤的紫藤花,墙上爬着爬山虎,李家甚至还在后院造出了一汪泉水,水底铺着细沙,泉水上,是一株漂亮的合欢花。宝宝如获至宝,在征得李老爷子和夏宸的同意之后,把自己带来的小金鱼养在了那汪“泉水”里。他爱护植物,从来不在草上乱踩,结果李小阎王在他邀请下来玩,很嫌弃地给他做示范:“这种草就是用来踩的嘛!”陆嘉明宝宝连忙拖住他:“不要踩,踩了它们就死了。”李小阎王很是鄙夷他的妇人之仁:“死了还可以再种,反正到了夏天它们就会结草籽,丑死了!”陆宝宝争不赢他,怕他真的一脚踩上去,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随时准备阻止他。其实是陆宝宝太老实,李貅的意图,夏宸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这个小阎王,被李祝融一手宠出来,霸道得过分,和宝宝在一起,他总是扮出各种要闯祸的样子,宝宝又责任心强,自然老是跟着他打转,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他经常在宝宝面前欺负这个,破坏那个,其实都是为了吸引宝宝的注意。要是他真要对付哪个和他抢陆嘉明的人,一般都是背着宝宝动手,神不知鬼不觉的,不会露一点风声让宝宝知道。他是李祝融养出来的继承人,光是心机,就可以甩宝宝几条街了。宝宝的两个“爸爸”,对于宝宝的教育,都是要他做一个小君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倒不是迂腐,而是做李貅这样的“天才”太不容易,也许等到李貅长大之后,对他童年的记忆,也只有一个陆嘉明宝宝。 第139章 十七中,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每届只在菁华中学招三个人,比菁华中学的高中部还要难考。陆嘉明忽然把头垂了下来,唇角勾起一点笑意、“你笑什么?”李貅又戳了他一下。陆嘉明慌张地掩饰:“没什么,我想起了别人和我讲的一个笑话。”李貅狐疑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定是林颖那个三八和你说了什么,”他愤愤不平地道。“不要说脏话啦,小貅……”陆嘉明无奈地看着他。“三八又不是脏话,我实话实说而已。”李貅很不爽地反驳他。“那你不要说那两个字好了。”“我偏要说,三八三八三八……唔……你敢捂我嘴,不想活了。”……“我说真的,那女人是个变态,成天看一些奇怪的东西,神神叨叨的,迟早被抓去坐牢,你离她远一点。”“……小貅,没那么恐怖,她只是腐女而已。”“少废话,离她远点,白痴是会传染的。”-小剧场:中考复习结束的前一天,被李貅同学预言“会被抓去坐牢”的林颖同学趁着李貅不在,拿着一本杂志,鬼鬼祟祟地潜到菁华中学358班的班长陆嘉明同学身边。“班长,你数学复习得怎么样了?”不怀好意的眼神。“还好吧。”懵懂无知的陆嘉明同学。“不要强颜欢笑了,少年。你的数学一向很弱吧。说不定考不上十七中哦……”邪恶的笑容。“哦?”继续懵懂的陆嘉明同学。“考不上十七中就不能和王子殿下坐同桌了……”十分邪恶的笑容:“王子殿下是全校第一,一定可以上十七中的哦。”“……”“喂,班长,你至少要说点什么吧?你不觉得惶恐吗?不害怕吗?”诱哄失败的不爽表情。“……”陆嘉明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吧,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叫小貅王子殿下了,他只是混血而已,和王子没关系的。”林颖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班长大人,你太没情调了。”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杂志:“对于不能和王子殿下同学,你应该感到无比地悲伤,痛不欲生,食不下咽……”陆嘉明用看一个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她,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就算不和小貅同学,我们还是住在一起的啊。”“所以说,竹马和竹马什么的简直是萌爆了嘛!”外星生物瞬间又像打了鸡血一样,原地满血复活,并且握着陆嘉明的手热情地叮嘱:“班长大人,你不要伤心哈,就算你考不上十七中,也不用担心,你看这本杂志上,有一个故事,说的就是你和王子殿下嘛!班长加油!不要大意地压倒殿下吧!”陆嘉明满头雾水地目送她离开,视线收了回来,落在面前的杂志上。林颖说的故事,是这样的:走出考场的时候,他哭的一塌糊涂。考生们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么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哭的梨花带雨。他不顾旁人的眼光,一把揽过他,凶狠狠的说,“再哭我就当众吻你。”他哭的更厉害了,“数学好难,我们不能上同一所大学了啦。”“笨蛋,就知道你不会,后面的大题我都没做。”-然而,考完数学之后,陆嘉明同学很淡定地发现,原来,小貅的解决方法,和故事里还是不一样的嘛!第128章 (六)暗恋日记九月一日,星期五,天气晴。今天开学,学校很漂亮,搬行李很累,和杨颖一起在学校里逛了逛,食堂的饭和初中时候差不多。杨颖一直很兴奋地说着她初中的一个同班同学,说和她班上的班长是一对。我只是小学和她同学,三年没见到她,没想到她还是这么活泼。杨颖自称自己是一种叫做腐女的新新人类,支持男生和男生在一起,用她的话说叫“搅基有爱”。九月二日,星期六,天气阴。开完高中的第一场班会,班主任是个胖胖的女老师,她说明天开始军训。吃早餐的时候,杨颖带着一帮女生走过来恭喜我,说我和她初中的班长在一个班,那就意味着班上绝对会有两个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帅哥。我觉得她太夸张了。长得好的男生大多轻浮,也不会有什么内涵,如果单是皮相好看的话,也没什么意义的。九月三日,星期天,天气晴。我见到那个被杨颖称为帅哥的男生了。确实长得很好看,他皮肤很白,眼睛尤其漂亮,眼角有点微微地往上翘,像猫一样的。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看人的时候眼神澄澈无比。而且他一点也不喜欢出风头,班上有很多男生故意穿着松垮的t恤来军训,还刻意打断教官的话。他却穿着校服,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我边上的几个女生一直在小声议论他,说他考进来的成绩是年级第二。我心里却莫名地觉得很自豪,总觉得他是我先发现的。我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九月四日,星期一,天气大晴。我想我的脑袋确实是坏掉了。他站在我们班的排头,他是班主任选的临时班长,我因为个子高,就站在他后面,只和他隔了一个男生。站军姿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直越过那个男生的肩膀在看他。学校没有发军训的衣服,我们穿的是一件白t恤一样的校服。他们都说像面口袋一样很难看,但是穿在他身上,竟然也不显得臃肿。 第141章 谈完生意之后,她请我吃饭,我们一起去逛街。她现在虽然成了女强人,以前那不拘小节的性子仍然没变,她提议去学校旁边走走。以前读的时候,总觉得学校周围的那条街琳琅满目,有很多想买的东西,恨不能一次性全买下来。等到现在有了钱,却已经时过境迁了。那些放在橱窗里的漂亮衣服,看过无数次的那套精装版的,早已经不知所踪了。但是有些东西,是总也不会褪色的。杨颖去试一套衣服,让我替她拿着包。她的包拉链没拉上,我手一滑,包里的东西有不少掉了出来,散落在地上。我们俩一起蹲下身去捡,化妆盒,口红,零钱……还有一张照片。一张小小的,背景是蓝布的,用在贴在证件上的那种一寸照。我的手僵住了。那张照片上的人,是我很熟悉,很熟悉的一个人。高鼻梁,棕色头发,海一样蓝的眼睛,还有那倨傲的神色……有很多尘封在过去里的事,忽然一下子涌了出来。明亮的教室,坐在前排,穿着白衬衫的挺拔少年,总是温和的笑容……那些一直想不通的事,也通通有了解释。我一直以为,杨颖喜欢的,也许是“他”,所以才会围着“他”打转。原来不是。那些即使被嫌恶了仍然不退却的勇气,那些整天围着他们俩个打转,开着日复一日的玩笑的热情,一和李貅吵架就涨红的脸……通通都有了解释。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那个温和阳光的班长大人。她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恶声恶气,说她是“神经病”,让她离“他”远一点,倨傲而暴躁的李貅。她的“王子殿下”,高傲跋扈,只有对“他”才会另眼相看,别的女生怎么试图搭话也是枉然,所以,杨颖才会成天围着“他”打转,借此分到李貅的一点点关注。那么,她在开着他们的玩笑,说着“班长大人和王子殿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在被人骂着花痴,她在双手握拳一脸幸福地说着“有爱”,说着“jq满满”的时候,她心里,又是怎样的心情呢?她的心情,是不是和当年那个下午,我的最后一篇日记写下来的那个下午,我在那个湖边,看见李貅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拉过来,狠狠吻“他”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呢?此时,一切都过去了。再看这本日记,笑的时候反而比哭的时候多。那时候的我,近乎矫情地在“他”身上堆砌所有美好的词汇:挺拔,阳光,温和,宽容……但“他”,也是值得这些词汇的。每个女孩,都曾有过一个美好的梦想,那个梦想里,会有一个挺拔阳光的王子,在最好的年纪,最好的季节里,来到你身边。他,就是我曾有过的那个梦想。遗憾的,不是每个女孩都是美丽的公主,我们也许是王宫里打扫的女佣,也许是替公主梳好海藻一样的长发,目送公主和王子走进结婚殿堂的女仆。谁在乎呢?我记得的,不过是某年某月,在炎热明亮的教室里,他无视于我脸上骇人的胎记,带着笑容温和地问我:“你既然这么喜欢诗词,也一起来帮班里出板报吧……”除此之外,尽数遗忘。听到杨颖说,“他们”现在过得不错。我一直希望“他”过得好。因为,在某年某月,某个湖边的下午,我曾经那样撕心裂肺地,暗恋过。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拍我。宝宝的最后一篇番外就是长得这个样子的。一直想从这个角度写,哈哈哈。第129章 林太后的番外(一)一林家有两个儿子,是双胞胎。哥哥叫佑栖,弟弟叫佐栖。哥哥老实,弟弟聪明。哥哥没有弟弟讨人喜欢。二林家父母给两兄弟起名字是有寓意的。他们希望哥哥佑栖像右手,坚强健康,长大之后,能长成像林爸爸那样的男子汉,成为家里的支柱。弟弟佐栖呢,像林妈妈那样,有艺术细胞,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是这些愿望都应在了弟弟身上。林家的小儿子林佐栖,从小到大,就是整个n大家属区的妈妈争先表扬的对象。简而言之,他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就他的年龄来说,他聪明得简直有点过了头。而且,他的聪明,和那些会背唐诗会唱歌跳舞的小孩是不同的。虽然他记忆力也好,但是不同的是,他一点也没有同龄人的稚气,不撒娇,不会被玩具吸引,他甚至很难得哭。别人家教孩子,都是说“要听哥哥的话。”只有林家是说“佑栖,要听你弟弟的话。”两个孩子都是五岁的时候上的小学,佑栖老实,容易被同龄的小孩子欺压,但是因为他弟弟在,没有人敢欺负他。林佐栖从来不当班干部,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因为他一放学就带着哥哥回家,因为学校离家里近,林家父母从小二起就没有再接送过他们。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下午,学校有个奥数比赛,林佐栖被老师留下来练习,老师一走他就跑了,一路小跑到校门口,发现他哥哥正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往外走。他冲上去,一把就揪住了他哥哥的书包。“佑栖,你去哪!” 第143章 他在纵容他,纵容得佑栖完全离不开他。心机也好,算计也好,都是为了在佑栖心中占据更大的地盘——他知道自己对于孪生哥哥是独一无二的,但是这还不够,他要的远远不止这个,他要的东西太惊世骇俗。他从不锻炼佑栖独自生存的能力,就算父母提起,他也总是说:反正他一辈子都是我哥哥。其实,他要的一辈子,不只是哥哥而已。五佑栖前段时间,看到一个笑话,是关于漫画的。佑栖上中学的时候,最流行的漫画是火影。他虽然成绩不好,却很老实,上课都很认真。相反的是他弟弟林佐栖,上课老是在做别的事情——佑栖后来才知道,他弟弟经常趁着上课时间给他画素描。佑栖唯一一次被老师抓到上课搞别的事情,就是看漫画。林佐栖很不爽——他对他哥哥喜欢的一切东西都不爽,除了他自己。他让佑栖拿那本漫画给他看。他难得问佑栖要东西,佑栖很慷慨地把攒下的几期杂志都交给他,然后像等待表扬的小狗一样期待看着他。林佐栖本来想嘲笑两句的,看到他眼神也不忍心了,只哼了两声。佑栖还不忘给他介绍人物:“弟弟,你和佐助好像啊……”林佐栖瞥了他一眼:“那你呢,你像谁?”“我像鸣人吧。”功课垫底,脑袋略迟钝,重要的是,和佐助是兄弟。他并不知道,正是他这一句话,让林佐栖在后来,接受了一个动漫社的邀请,出了一个佐助的cos。准确来说,是佐鸣的cos。直到很多年后,那一套照片,仍然作为经典,被很多火影迷珍藏。六佑栖这个人,脾气太好。他虽然没有弟弟好看,但毕竟是一个父母,也差不到哪里去,也是眉目清秀的,只是因为弟弟在旁边,衬得他完全黯淡下来。这样的男生,虽然不会有女生喜欢,但和班里女生的关系总不会差。所以,班里一个和男生关系比较好的女孩子,某天放学的时候,就勾着佑栖的肩膀,拖着他放学一起回家了。林佐栖看见了这一幕,而且,试图阻止而未遂。佑栖是这样和他说的:“我要跟于蕾讨论一下出黑板报的事。”负责学校广播站、主持过元旦晚会、还参与过校刊的林佐栖被这理由气得吐血。整整三天,佑栖都在围着那个板报和于蕾打转——他们几个人合伙出板报,他只有很小一块版面,还是只过一个月就要擦掉的。他却重视得不得了,完全把林佐栖抛之脑后。林佐栖有时候很鄙视他哥哥,他毕竟是个十四岁少年,一个小小的黑板报而已,佑栖这样诚惶诚恐,他实在有点看不上眼。他毕竟是个少年,他不知道,佑栖毕竟不是他,他觉得鸡毛蒜皮的事,佑栖未必觉得。从聪明到换位思考,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他哥哥再没出息,他都没法真正的嫌弃——谁让他喜欢他哥哥呢。他让佑栖离于蕾远一点,佑栖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我觉得于蕾是个好人啊。”于蕾是个好人没错,前提是她不能每天和你一起回家,不能勾你肩膀,敲你的背,不能捏了你手臂之后你还微笑着看她。因为这些都是只能林佐栖一个人独享的事!佑栖刚出完黑板报,林佐栖就早恋了。响鼓不用重锤敲。佑栖绝不是什么响鼓,所以他需要重锤。第130章 林太后的番外(二)七林佐栖早恋的对象,是整个年级最漂亮的女孩子,陈思思。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清新漂亮得像刚出水的荷花,穿最简单的白色校服,蓝色裙子,早上站在全班面前做早操,眼光照在她光洁面颊上,不知道多少男孩子在偷偷看她。她是住校生,星期一,林佐栖和她一起在学校吃中餐。一个下午的时间,这消息传遍了学校。星期一下午,林佐栖和她一起回家的。佑栖已经出完黑板报了,准备和林佐栖一起回家,林佐栖却站在走廊上和一个漂亮女孩子聊天,末了,进来对着佑栖摆摆手:“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佑栖那时候还老实得很,默默地收拾书包,他也知道不要打扰林佐栖,慢吞吞地一个人回去了。到家了,他爸妈问他,他弟弟怎么没回来。他垂着头,不肯说话。这只是个开头。谁都看得出来,林佐栖不管他哥哥了。佑栖做不好的作业,解决不了的数学题,甚至看小说的时候看不懂的情节,都得不到林佐栖的帮助。他们放学不再一起回家了,佑栖上课回答不出问题,偏头看他弟弟,他弟弟在玩手机。林佐栖和陈思思形影不离起来。那个年纪的女孩子,第一次谈恋爱,最黏人,也最不会掩饰。被老师找去谈话,昂着头从办公室出来。传言越传越厉害,很多人在谈论那“一对”,除了佑栖。 第145章 他觉得很不光彩。但是他还是继续威胁道:“还有,你不能说不管我……”“好,这些我都答应你……”林佐栖的嘴角翘了起来,他双手还抓着佑栖的手臂,脸却忽然凑近来。他亲了自己的哥哥。十二往后的日子,似乎都明亮了起来。佑栖继续迷糊着,每天总是忘记带早餐、忘记带钥匙、忘记带作业,迟到,跑错教室,答不出老师的问题,考试考60分……但是林佐栖一直在。佑栖忘记带的,他都带了,佑栖不会的,他都教了。初三的数学老师尤其严苛,拿着数学书上的题目,一道道提问,林佐栖就拿了哥哥的数学书,把每一道练习题都做出来,一步步写在书上。他考60分,他就给他补习。补得晚了,就睡在佑栖的卧室里。那些晚上,吃过了晚饭,兄弟俩一人坐在书桌的一端,林佐栖给佑栖讲题目,那样俊美的少年,嘴角总是带着笑的,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于是经常有这样的对话。“为……为什么亲我?”“因为你做错了。”“做对了就不……不亲了吧?”佑栖紧张得结巴。有着漂亮眉眼的少年笑得眼弯弯,伸手勾住他脖颈。“做对了也亲。”十三佑栖虽然成绩不好,读书却很认真,每天都按时起床,生怕迟到。相比之下,某个总是考年级第一的弟弟,就有点不够看了。林佐栖喜欢赖床——尤其是睡在佑栖卧室的时候。那几年,有一幕是非常常见的。“起床了,佐栖……”已经穿好衣服的佑栖摇晃着弟弟的肩膀,企图叫他起床。睡在床上的少年,难得孩子气地哼唧了几声,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不为所动。“起床了……”佑栖拿他没办法,只能隔着被子摇晃着他,着急地劝他:“我们要迟到了,佐栖……”林佐栖扬起一只手,是再睡五分钟的意思。“不行啊!”佑栖急得跳脚:“已经七点四十了,走路还要十多分钟……唔。”林佐栖动作敏捷地绝不像一个刚醒的人,勾着哥哥脖颈,狠狠吻了一阵,在佑栖头上揉了揉,把那输得整齐的短发揉乱了。“你……你没漱口……”佑栖脸红了。“你嫌弃我?”躺在床上的少年危险地眯细了眼睛。“没……没有。”“那就好!”俊美面孔上顷刻间又换上灿烂笑容,猝不及防地在那红了的脸颊上咬了一口:“去拿书包吧。”十四但是,今天早上的情形有点不太一样。“起床了,起床了……已经七点四十五了。”仍然是温和的声音,却比平时更小声了。林佐栖被哥哥摇晃醒了,皱着眉头,想去拖哥哥的手,却抓了个空。声音是从左边传来的——佑栖还穿着白天的睡衣,坐在床上,一脸可怜巴巴的。“早上好。”林佐栖及时矫正,跳起来,抓着哥哥肩膀,在那脸颊上亲了一口:“你怎么还不起来?”“你先起……”佑栖有点忸怩地垂着头:“我马上就起来。”林佐栖狐疑地看着他。他眼睛很大,眯细的时候也很漂亮,只是莫名地带着威慑性,佑栖被他看得瑟缩起来,手不自觉地缩进被子里。“哥哥今天有点不对劲呢……”像慵懒的波斯猫一样,少年用鼻子在哥哥的脖颈摩挲着,嘴唇使坏地亲了亲那白皙皮肤,感觉哥哥全身都一阵战栗,坏笑起来:“哥哥做了坏事吗?”“没……没有。”佑栖整个人缩成一团。“让我看看……”林佐栖不紧不慢地伸手握住了哥哥的手,顺着穿了睡衣的腿往被子滑去:“哥哥藏了什么好东西呢?”“没有藏什么东西!佐栖,别抢!”老实的哥哥剧烈地挣扎起来,但怎么拗得过连体育也优秀的弟弟,只用了片刻功夫,就被摸到了那藏在手里的,皱巴巴的一条……内裤。修长手指只轻轻触碰到那条湿润布料,漂亮的眼睛就意味深长地眯了起来,少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哥哥。“原来是这样啊……”恶劣的少年悠闲地喟叹着,看着自己哥哥从脸颊到脖颈都一片通红,笑着凑近哥哥耳边:“哥哥长大了呢……”佑栖垂着头,清秀面孔红得像煮熟了的虾,羞耻心让他落下眼泪来。“嘘,不要哭。”恶劣的弟弟伸手勾住了他腰肢,笑得像恶魔般,手顺着哥哥修长的腰往下滑:“话说回来,哥哥现在……是没有穿内裤的吧~” 第147章 “那就这样决定了,以后,佐栖和哥哥睡一间房,”林妈妈笑着打趣两兄弟:“你们可不要打架哦。”打架是不会……不过,某个人,只怕要被弟弟欺负死了。佑栖心惊肉跳地低下头扒饭。他并不知道,在他点头之后,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忧郁”的少年,唇角上勾,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十六和弟弟睡的第一天,佑栖磨磨蹭蹭地不敢上床。他穿着米白色的睡衣,坐在书桌前面,竭力认真地看书。他不敢看林佐栖在干什么——林佐栖正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些奇怪的东西来,每掏出一样,佑栖的心都要跳一下。经常逛超市,就算生理课不说,他也认得那样经常被摆在收银台旁边的东西……“哥哥在看什么呢?”林佐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他吓了一跳,又结巴起来:“我……我看书。”“这么晚还看书,对眼睛不好呢……”林佐栖的手不着痕迹地搭上了哥哥的肩膀,佑栖整个人都僵住了。“我就…马上就睡觉了。”他连挣脱那只手都不敢。林佐栖缓缓地,从背后搂住了他。“很久没和哥哥睡在一起了……”少年高挺鼻子摩挲着哥哥脖颈,手臂渐渐收紧:“哥哥,睡觉吧。”一上床,就被抱住了。明明已经是十五岁的少年,却像孩子抱着娃娃一样,手脚都缠在哥哥身上。还不时在哥哥脸颊亲上一口,好脾气的佑栖,连躲都不敢躲,脸渐渐红起来,连白皙的脖颈都变得通红。“哥哥,为这一天,我准备了很久呢。”自顾自地说着吓人的话,手不安分地在哥哥腰上乱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到了哥哥的上衣里。佑栖吓得抖了一下。“哥哥,你喜不喜欢我啊?”俊美面孔忽然逼近来,整个人都压在了哥哥身上。佑栖窘迫地别开了脸。“快说嘛!”明明是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撒起娇来却让人抵抗不了,像小狗一样龇着牙,威胁地在哥哥脖颈上亲着:“你再不说话我咬你了。”佑栖闭上了眼睛,一副“你咬吧”的从容就义状。林佐栖笑了起来。“哥哥不说话的话,我就开始了。”灵巧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捏住了平坦胸膛上的突起,把睡衣卷了起来,发出惊讶的声音:“哥哥这里的颜色好浅……”佑栖的身体,像被扔到岸上的鱼一样蜷曲起来,闭紧的眼睑,沁出些许泪光来……“哥哥……哥哥……”促狭地亲着哥哥的脸颊,手下的动作却一丝也不放松,已经连裤子都扒了下来。佑栖终于喘息了出来。恶劣的弟弟,伸手就握住了已经微微抬头的欲望,发出促狭的笑声:“hi,又见面了……”明亮的灯光下,一切都无所遁形,佑栖只能紧闭着眼睛,做一只胆小的鸵鸟。“哥哥说一句话嘛……”优美的音色,却说着最恶劣的话:“啊,哥哥好像要出来了。”欲望喷薄的瞬间,即使咬紧了嘴唇也不由得发出了低低的尖叫声,压在他上方的少年俯身下来吻住他,把一切呜咽都堵在喉咙里。佑栖瘫软在床上,被弟弟压在身下,闭紧了眼睛,像是被欺负了的小狗一样,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哥哥,哥哥……”又在催命一样叫了。恶劣的少年抱着消极抵抗的哥哥亲了一顿,大概是哥哥这样的反应让他很挫败,于是垂着头,像发脾气一样在哥哥身上捏来捏去……连亲生父母都不清楚他天使面孔下的真面目,只有佑栖,才知道这家伙,其实是这个世上最任性、脾气最坏的人。“啊,哥哥……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了……”被消极抵抗的少年终于使出绝招,笑着在哥哥耳边道:“我好像忘记关门了啊……”佑栖弹了起来。林佐栖轻而易举地把他压制下去,捧住他的脸,漂亮的眼睛一直望进哥哥终于睁开的眼睛里。“哥哥,你听着,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哥哥,我对你做这些事,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要你变成我一个人的,今天的事,你不能和别人做,如果谁敢碰你,我就先弄死他,再把你抓回来……”佑栖觉察到了威胁,挣扎起来。“嘘……”俊美的少年专注地凝视着他:“哥哥不想让我也变成你一个人的吗?”也许是那漂亮眼睛里的深情太具有蛊惑力,佑栖竟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林佐栖吻住了他。温柔的吻,霸道的吻,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吞下肚子去,这样,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他从自己身边抢走,一次次深吻,连呼吸都罔顾……修长的手指,按着从书籍上学来的方法,探入了某个从未被人触及的秘穴……佑栖修长的身体骤然蜷起来,缺氧让他意识都模糊起来,勾紧了始作俑者的肩膀,泪眼朦胧地控诉:“好痛……”“乖,马上就好了。”修长的手指抠了润滑的油脂,缓缓探到深处,按压,旋转,眼神幽深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哥哥因为这些动作而掉下大颗的眼泪来,安抚地在那潮红面孔上亲着。 第149章 但是,在佑栖看来,这就是随便塞了一本书给他,然后就赶着做别的事去了。别人都说他脾气好,老实,其实他也是有脾气的。佑栖生气了。十八林佐栖盯着主持人排练完,已经是快九点了。袁可是个能干的学生干部,从学校超市买了面包来,给几个学生干部一人一个,给林佐栖的多了一盒牛奶,那些学生干部都是活泼的人,一个个都笑着打趣他们两个人,袁可也只是半真半假地生气,并不反驳。林佐栖没搭理他们,带着面包牛奶去后台看自己哥哥去了。佑栖已经趴在放道具的箱子上睡着了。林佐栖摇了摇他肩膀:“佑栖,起来了,回家了……”佑栖平素一向没有起床气的,这次竟然挥开了自己弟弟的手。林佐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是太饿了吗?这里有面包,”简直是诱哄小动物一样的语气:“牛奶你喝不喝?”佑栖难得倔强地站了起来,看也不看那些吃的。“哥哥生气了?”林佐栖拖住了他,他手劲比他哥哥可大多了,佑栖挣脱不开,急红了脸,积攒了半天的那些怒气也开始消弭了。“哥哥这是怎么了?”他明知故问地偏着头问佑栖,眼角瞄到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看了看,挑高了眉毛:“你把我的书撕了,嗯?”佑栖也就只有这么硬气,看弟弟板起了脸,默默地往后缩了缩。“你躲着发脾气,还撕书?”林佐栖惊讶地看着自己哥哥,抬起手来,佑栖以为他要打自己,反射性地捂头,但是林佐栖的手却轻轻地落了下来,摸着他头发,凑过来看他。“哥哥在生我和袁可的气,对吧?”漂亮眼睛狡猾地眯起来,眼里带着笑意。佑栖被他问得慌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蛮力,一把把他推开,冲出了后台,他不认识路,一直冲到黑魆魆的大礼堂里,那群学生干部都在吃东西,几个女生被他吓了一跳。礼堂里没开灯,他看不清,不管不顾地往前面冲,打翻了不少椅子。林佐栖追了出来,怕他摔了,开了礼堂的灯,空旷的礼堂骤然明亮起来,佑栖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睛,正用手去挡,手就被人拉住了,林佐栖拉着他,从礼堂里层层叠叠的座位空隙间一路飞跑出来。外面是寒冷的夜晚,一片漆黑,只有路灯的微光。佑栖被自己弟弟拖着,一路跑到学校门口,风吹在脸上,到处都是一片安静,他茫然地抬头看,天穹里繁星漫天。终于停下来,他刚站稳,就被林佐栖推了一下,背靠着路边的树干,还来不及说话,就被自己弟弟吻住了。跑得太久,两个人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是林佐栖却一直固执地吻他,启开了牙关,灵活的舌头卷进来,毫无章法地一顿吮吸,像是急着在确认什么。等林佐栖放开他的时候,他的脸已经通红了。林佐栖笑盈盈地看着他。十九“哥哥,我们回家吧。”“……”“哥哥,我好饿,我们去吃烧烤吧。”“……”“哥哥怎么不说话?”促狭地笑:“不说话的话,那就吃面包好了。”“我不要吃面包!”“还有呢?”挑高了眉毛。“我不是故意撕你的书……”声音弱下去:“我只是想睡觉了。”“还有呢?”“我讨厌袁可!”二十又过了很久。久到袁可终于沉不下气来——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林佐栖在疏远他。不管她再怎么找机会和他接触,他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前段时间他们相处得很好。最后她决定去问一问林佐栖的哥哥——她打听过,那个男生脾气很好,虽然脑子不聪明,但是和他弟弟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但是她低估了佑栖这个“好脾气的人”记仇的本领。“你是佑栖吧,我们见过的,我是袁可,我……”她怔住了。因为佑栖抱着自己的书,警惕地看着她,然后用背贴着墙壁,默默地蹭远了。第133章 林太后的番外(五)二十一林佑栖一直觉得,他这一辈子,大概是以十七岁为分界线的。 第151章 他开始每天做很多题目,他有了想考的大学,他交了很多朋友,渐渐有了聊得来的女生,也有了聊得来的男生。他也和新认识的别的班的朋友一起来医院看过林佐栖,有篮球队长,有文艺部的漂亮女生,挤满了病房,林佐栖神色冷冷地坐在床上,他坐在床边削苹果,削到手,把削到的手指弯起来藏住。直到手术前,林佐栖都没有笑着和他说过话。手术很成功。林佐栖甚至和自家人一起去医院外面过了个生日,他戴着帽子,还是有很多女孩子偷偷看他。他甚至还站在酒店外面和佑栖说了两句话。术后第十五天,林佐栖的情况急转而下。呕吐,嗓子里有血丝,高烧不退,咳血,九月十七,他高烧到四十度。九月十八,多脏器衰竭,内出血,多处并发症,肺部炎症,呼吸困难。九月二十,他竟然清醒过来。他说不出话来,但是他的意识是清醒的。林家父母让林佑栖进去和他说话,佑栖跪在床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还能说什么呢。这一场撕心裂肺的离别,眼泪都哭光了,剩下的只有血肉模糊的伤口,往后荒芜苍凉的余生,只留我一个人凭吊。九月二十日下午,林佐栖陷入深度昏迷。九月二十三,林佐栖停止呼吸。他死的时候,佑栖就在他床边看着。整个世界渐渐灰暗下来,明明是盛夏,整个人却都冷得发抖。以后,这世上,就只剩下林佑栖一个人。再没有人,会分不清我们的名字。也再没有那样一个人,会笑着,眼睛弯弯地,和我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说要陪我过一辈子,然而这一辈子,却只有十七年。二十六林佐栖死后,佑栖第一次痛彻肺腑的大哭,是林佐栖葬礼的时候。他哭到昏厥,被按在床上,医生给他打了安定,他还是躺在床上嚎啕大哭,他叫林佐栖的名字:“佐栖,你起来啊,我是佑栖啊……”所以人都以为,他是不相信林佐栖已经死了。其实,没有比他更清楚,林佐栖死了。林佐栖活着的时候,他不曾这样伤心的哭过。他怕他走得不放心。等到林佐栖死了,他才敢变成原来那个软弱的佑栖,撕心裂肺地大哭一次。他知道,从今往后,不管他怎么伤心,林佐栖都不在了。二十七林佑栖变了很多。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这样说。他的成绩很快地跃了上来,他戴了眼镜,脸也很快瘦下去,很多人惊讶地发现,原来他的轮廓和林佐栖这样相像,尤其是他抿着嘴在黑板上写上一串复杂的数学题解法的时候,简直像极了林佐栖。高三第二次模拟考,他考了全年级第一。他进了理科重点班。教他的老师,惊讶地发现,他几乎变得和林佐栖一样聪明。或者,他本来就和林佐栖一样聪明。如果有一个人,从小就护着你,替你用脑子,替你算计,不让别人欺负你,帮你做作业,带你回家,替你管零用钱……你也会变得天真,不谙世事,每天跟在他身后,什么都不用想。只是,那个人不在了。第134章 林太后的番外(六)二十八整个华南地区,独占鳌头的医学院。在恶性肿瘤方面尤其有建树,和国外的交流也很多。最重要的是,这是林佐栖想考的学校。二十九他是本硕博连读,硕士时开始教学生,最开始是当班导,然后助教,二十五岁,c大医学院历史上最年轻的副教授。他性格很冷,脾气也不算好,但是长了一张最好的面孔,戴金边眼镜,眉眼细长,皮肤苍白,瘦,腰肢细长似乎一折就断,他站在教室的窗口旁边吸烟的时候,大半个班上的女生都忍不住看他。但是他挂科挂得很狠。他太年轻,非这样不能压住那群傲气的医学生,他从大学的时候开始,每天就只有四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刚开始的时候,要借助药物——躺在林佐栖要考的学校里,他整夜整夜地失眠,也总是梦到那个有着俊美面孔的少年。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 第153章 他是学医的,本来,是不该信鬼神的。但是他很希望这世界上有鬼。鬼也好,人也好,只有林佐栖还在,看见他这副样子,怎么会留他一个人在这世间挣扎。这是他视若珍宝的林佑栖。他怎么舍得?三十四林佑栖的第一根白头发,是在三十二岁的时候。柯尧来看他。他在家里呆了太久,皮肤苍白,开门的时候,外面明亮阳光照在他身上,那一瞬间,柯尧还以为他的头发已经全数雪白。林佑栖留他在家里吃饭。吃饭的时候,柯尧忽然说:“老师,你有一根白头发。”他伸手过来,林佑栖避开了。柯尧问过他。“老师?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要接受我?”“没有。”“哪怕一秒钟呢?”“没有。”这世上,茫茫人海,古往今来无垠虚空,偌大世界,六十亿人,也只有一个林佐栖。而现在,已经一个都没有了。三十五柯尧走了之后,林佑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林佐栖。他梦见佐栖穿着白衬衫,和记忆中一样的高挑,和记忆中一样的俊美,他看了佑栖一眼,忽然转身就走。林佑栖光着脚,跌跌撞撞地在后面追,大声叫他的名字,哭得满脸眼泪,撕心裂肺。请你带我一起走。你带我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求你。梦醒之后,他仍然一个人陷在黑暗里。三十六梦里哭得撕心裂肺,醒来嗓子仍然疼,他听见敲门的声音,开始还以为是柯尧转回来了。但是门口站着的,不是柯尧。是一个陌生的中学生。穿着高中的制服衬衫,高挑,面孔俊美。佑栖记得这双眼睛。这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会弯下来,撒娇的时候,满眼里都是笑意。这双眼睛,生气的时候很吓人,但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怕,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生过自己的气。在生命最后的日子,他总是嘲笑,总是刻薄,那些恶毒的话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这双眼睛里的哀伤,佑栖死也记得。这双眼睛看了佑栖一会儿,然后,缓慢地,却是如记忆中一样地,弯了起来。哥哥,我回来了。三十七很多年后,佑栖仍然记得,在林佐栖死前的一个月,某天深夜,林佐栖曾经醒过来。他碰了碰佑栖的脸,但是佑栖在装睡,没有醒过来。“哥哥,你信不信轮回?”“哥哥,我信轮回的。所以,我死的时候,一定会拼命和自己说:你要记住,你这辈子最爱的人,是林佑栖。你一定要记得,回来找他,不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哥哥,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来找你。”作者有话要说:你信不信轮回?陆嘉明日记宝宝的日记我叫陆嘉明,今年四岁半。我在上幼儿园,哥哥说再过几个月我就可以上小学了。 第155章 “你傻啊,我拿麻醉针打他,他把车开到沟里怎么办?”李貅皱着眉头,一脸嫌恶:“所以我最讨厌这种开着车拐人的了,不安全,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陆嘉明崇拜地看着他。-第三趟公交车,直接到了n大校门口。正是上午下课的时间,校门口到处是学生,不少女生看到长得这么漂亮的两个小孩手牵着手,迈着小短腿往学校里走,都摆出了围观的架势,还有人拿出手机来拍。李貅嫌恶地皱着脸,朝她们摆了个手势。陆嘉明一脸不解地问:“貅貅你在干什么啊?”“竖中指。”-“你记不记得是几楼?”“我记得,是四楼。”陆嘉明很踊跃。“你没记错?”李貅踹了踹门:“你认得十个数字吗?”“我认得,”陆嘉明背给他听:“一,二,三,四,五……貅貅你听我背,一,二,三……”李貅趴在门上,垫着脚看开锁的广告。-“你们上次来的时候是去年了吗?”李貅抱着手臂,一脸探究地看着门。“是啊。”陆嘉明趴在门缝边上,想看清里面有什么。“窗户很干净,门也很干净,没有多少灰尘,一定有人帮忙打扫。”李貅戳一戳陆嘉明:“你爸爸在这栋楼里面还认识什么人?”“认识赵奶奶。”“那她家一定有钥匙。”李貅指挥陆宝宝:“陆嘉明,快去把钥匙骗过来。”陆嘉明一脸正气:“老师说,不可以骗人。”“你还想不想找你妈妈了?”李貅板着脸。“骗人的话,找到妈妈,妈妈就不会要我了。”“你妈妈本来就不要你了。”陆嘉明眼睛顿时红了。“算了算了,我帮你去骗,行了吧?”-“貅貅,你为什么要戴我的帽子啊……”“因为我头发是棕色的。”“貅貅,你为什么背我的书包啊?”“因为可以拿作业本给她看!”“貅貅……”“又怎么了?”“貅貅,你好像狼外婆啊~”-“恶,好旧的房子。”李貅嫌弃地站在门口:“陆嘉明,你先别进来。”“好~”陆嘉明趴在门框上,好奇地往里面看。他年纪太小,虽然陆之栩带他来过几次,却从来记不清楚里面的样子。“我找一找,看有什么线索……”李貅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宝宝蹲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朝门里喊:“貅貅,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不可以,我还没检查这个房间里有没有蜘蛛网。”陆宝宝想到蜘蛛,打了个寒颤,继续乖乖地蹲在门口。十分钟后,李貅拿着一本同学录出来了。“陆嘉明,这是你妈妈的同学录。”陆嘉明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本同学录。“貅貅你好厉害……”“还有呢,”李貅从背后亮出一叠信:“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谁起的吗?”陆嘉明摇头。“是你妈妈。”只是还有一件事,李貅没有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