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魔恩仇录》 第1章 塔 李百川大学毕业了。 在杭城快一年了,工资也不过是半死不活的四千来块。活是活的下,却是潇洒不起来。 好不容易拼着加班,调休出了三天假期。来了杭城这么久终于有时间到处逛逛。 杭城的夏天其实不是那么适合游玩,偏偏这几天又是万里无云,阳光直刺下来扎的人肉疼。 李百川走进塔中第一个感受就是,真凉快啊。也暗叹倒霉,风和日丽听着不错,但在杭城却也未必。 本来只是在寺里随便逛逛,私心以为只有山门收钱,没成想里面这殿那堂的还要再交份钱才让进。说什么为了保护文物,控制流量。 这寺说是寺,但其实里面已经没有和尚了。收不收钱想来佛祖说了也不算的。只能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了。 李百川刚路过寺里最高的古塔。忽然,一个导游领着一队旅行团杀了过来。嘴里讲着老和尚云云,闻潮得道怎样怎样,塔中圆寂如何。20元一位,旅行团包门票种种。 心里一边想着,要得,要得,20元还能蹭个免费解说,一边跟着旅行团进到塔中。 古塔从外部观瞧一层约有30米的直径,但是进了塔中却是另一番逼仄的景象。不似想象中的宽阔,向前几步过了入口处,是一条又窄又陡的石梯。没想到这塔内里竟不是木头的。 跟着旅行团沿着台阶向上走动,导游小姐姐讲解着墙边雕刻的种种纹样,也着实是让李百川长了见识。 心想这钱花的值当,自己进来估计都不知道该参观个什么,最后难免骂骂咧咧的出去,还要呸上一口“呸,还真就只是个塔。” 当然,坏处就是人多起来,实在有些吵闹。这边小青年为了向身边丽人卖弄学识,指着壁上的图样滔滔不绝。那边大哥叱责自家孩童莫要把鼻涕往墙上擦。 伴随着吵吵闹闹的人群来到了三层。古塔从外看有十三层,内里实际只通七层。三层往上空间就大了起来,因为本就在半山,所以游人也能在窗边俯瞰江景。 李百川到了三层就脱离了旅行团的队伍,自己逛了起来。这塔内除了墙边的各种雕刻纹样。墙体之上也保存着不少壁画。多是衣带飘飘,腾云驾雾的神仙样子。怪哉,这寺庙的塔里,不画佛祖菩萨,却要画些神仙。 一路看过来,暗自赞叹画匠真真是好本事,虽然因为时光侵蚀,画上的色彩已不再明艳。但是其间线条确是无比灵动仿若天成,虽然有些褪色,倒是平白的添了一份淡雅的意境。 游游荡荡间,竟是绕到了塔中间的圆厅。其间一根巨木竖直贯通塔身,内里倒是空荡荡的也没什么摆件、陈列。壁上的图案也基本随着墙皮剥落干净,大概也是些神仙壁画。 就在李百川环顾四周壁画时,忽然瞥见壁画上似乎有点点光芒闪过。胸口那块爸爸妈妈留给她的木牌,竟然隐隐有些发烫。 正自顾低头摸索,想把木牌摘下看个究竟时,面前壁画猛然间光芒四射。李百川再一抬头时,只见墙上哪还是那副斑驳破败的景象。 有一神君批发端坐于殿堂上,又有神将,金童,玉女站立两厢。不等李百川仔细观瞧,神君眉目间有神光迸出瞬间将他吞没其中。 被光芒吞没的瞬间,李百川感觉好像扎进了一团柔软的橡皮泥中。想叫但是没有声音发出,仿佛自己已经没有了身体,只剩下意识空荡荡的飘在这神光之中。突然又觉得仿佛被人用手攥住了头扔到了洗衣机里。 霎时间天旋地转,李百川看到了塔,看到了云彩,看到了阁楼宫殿。万事万物在眼前铺开,又揉成了团。忽然间又是一股大力,将李百川提了起来,又稳稳的扎在了地上。 猛的一睁眼,不复之前的天旋地转,腿虽然是软的,但人还是站定了。眼前哪还是塔内的景象。已然身处一片树林之中。 李百川,吐了。 是的,在疑似穿越之后,李百川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自己肚子里来自21世纪还没消化完的的豆浆油条,无私的给予了这片大地。 大概十几秒钟的时间,李百川稳了稳身形,随手擦掉嘴边的残渣。斜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心神震动。 这特么的是哪儿啊?刚才还在旅游,下一秒就被甩在了荒郊野岭。 几片云各自成团的搭在天上。月光正足,穿过树冠上稀疏的枝条,稀稀落落的几片叶子,平白让地面泛起一丝银光。应是刚刚下过雨,土地坑洼处汇成的水坑。 极目望去远方,还好并不是在密林之中,穿过树林不远处百米开外就是平地,再往远处隐隐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想必应是有人家的。 但是李百川可还没心思四下观察一下,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字,就是怕。 恐惧,无助,世界观崩塌。李百川整个人都傻掉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现有的知识可以解释的了。 就算下一秒突然冲出来一只哥斯拉,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还好,这个世界没有哥斯拉也没有异形。 这个世界… “咔哒,咔哒,咔…”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声响,好像年久失修的空调运转时,某个不知名的零件传出的异响。轻轻的,但又让人无法忽视。让在被窝里的人不自觉的联想,有什么妖魔藏在屋内转角的阴暗处。 李百川僵着脖子,慢慢的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只要动作大一点,就会惊扰到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 说是树林,实则树木之间并不密集。李百川看到,就在大概二十米开处,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歪歪扭扭的靠在树下。 壮着胆子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好像是个人?有胳膊,有腿,有头?或许是头吧。躯干上看起来还穿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但是看起来总觉得有些怪异,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人随意的堆放在那里。 李百川更怕了。 也因为极度的恐惧激发了求生的本能,终于开始观察起了周围的状况。 就在那东西后面几十米,视野很开阔,应该是平地,万幸自己就在树林的边上,要是在树林里迷路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恶,不管是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得先从这林子里出去。” 心里想到自己可不是那种恐怖电影里的男主女主,看到明显不对劲,看起来就很恐怖的东西还要走近了看看,人可不是狍子。 李百川用手撑住树干,缓缓的起身,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 腿还是软的,站起来有些打晃。尝试着走了两步,好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 又稳了稳身子,一手扶住树干,一手扶住膝盖,缓了口气,之后又做了两次深呼。这才开始慢慢的向前方那东西左侧移动。 凭着直觉,李百川觉得自己应该离那东西远点。 刚走了两步,感觉好像踩到了一根手指粗细的东西。 “踩到树枝,发出声音,惊动怪兽,这种烂剧本…” 边想边把伸出的右脚慢慢提起。人在向前走的时候,重心一般都是靠前,收回迈出那只脚整个人姿态的受力分析,离高考已经过去五六年的李百川应该是不太能做出来的。 刚下过雨的泥土,丝滑的好像德芙一样。当李百川提起右脚,把身体的重心放在左脚的脚跟处时,脚跟与地面的摩擦力消失了。 简单地说,李百川滑倒了,而且是标准的仰面滑倒。可能是滑倒时脱口而出,惊天动地的那句“卧槽”,或许勾动了这天地间某种不知名的神秘力量。 伴随着李百川摔倒在地面的闷响,和拍击的水声,当然还有“卧槽”。 那东西,动了。 第2章 动了 那东西,动了。 虽然仰面朝天的摔倒了,眼前都是天上的星星,和脑子里的星星。但是李百川还是知道那东西动了。 因为不远处传来的,仿佛乡下木门年久失修的荷叶,开足马力疯狂扇动的咯吱声在不断的警告他。那东西,动了。 虽然想着要绕过去,不凑近讨那个晦气。但是他可从来没想过,那东西居然真的能动起来啊。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李百川抬眼望去。 那是个什么东西? 本来如提线木偶一般堆放在树下,现在却好像插在棍子上的毛线团,疯狂在空中舞动。 说时迟那时快,也就几秒的时间,那东西停了下来。 是个人吧? 有手,有脚,有头。 只不过,手是反着背在身后杵在地上,腿倒是看着挺像个腿的,只不过膝盖的方向不大对劲,像兽类后腿般反弓出去。按照头的方向,身子大概是胸口在上,后背朝向地面。如果头不是整个横向的插在脖子上…或许大概是人吧? 大脑运转的极限是什么李百川是不知道的。但是在这电光火石时间里,李百川完整的思考了以上这些内容。 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果断的确认了这东西绝对不是人! 跑啊!!!!!! 短暂的沉默后,李百川爆发出了他人生26年以来,最快的爬行速度,直接手脚并用的向林子外冲去。 随着李百川的暴起,那东西也跟着动了起来“咔哒,咔哒,咔哒…”,密集又渐进的响声提醒着他,那东西在追他。这是一场双方都是四脚着地的较量。 他不敢回头,也没有时间回头去看。快了,就快了,马上就要冲出树林了。李百川已经能感受到那怪物的手好似下一秒就要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回那树林之中… 树林边原来是一条小路,满是车轮马蹄路过的印记。冲出树林的一瞬间,李百川看到道路远处,月光下影影绰绰有一人一马行进过来。 “救!…” 一个救字还没喊完,刚刚冲出树林的李百川脚下一滑,向前一头栽了过去。眼前一黑,晕倒前只听得一声怒呵。 “孽障!尔敢!” 之后似是什么法决如金钟嗡鸣,火光乍现… 醒来的时候,李百川发现自己躺在一层稻草上,身前有一篝火。隐约有月光自头顶的瓦片缺口映入,照在屋顶间用圆木做的横梁上,显得格外明亮。四周是破破烂烂的土墙,勉强能够遮挡风雨。 一位身穿好似古代官差衣着的魁梧汉子与他相对而坐。这汉子看起来正值壮年,大概三十四五的样子。皮肤粗糙,但却面色红润,脸上胡须不到半寸,显得更是庄正威严,端坐时好似铁塔一般。一双大手正拿着插了两块饼子的木棍在火上炙烤。 看到李百川醒了过来,汉子把身旁的水囊扔了过来。 “喝点水,等下吃点干粮。没甚大事。半夜三更,敢自己往这林子里跑,胆子也是够大的。” 汉子摘下刚烤好的饼子,吹了吹上面的浮灰,又从胸前掏出一小木盒,装的应该是盐巴之类的东西,掸了些在饼子上。 李百川并未马上搭话,拿过水囊顺手拔开塞子,慢慢凑向嘴巴。低眉扫了一眼汉子脚上虽然有些污垢,但仍能看出鞋面鞋底应是整张兽皮缝制的靴子。 心中暗道:“这位大哥穿着打扮像是古时官差模样。讲话听起来稍显怪异,却是之前从未听过的口音。还有晕倒前遇到的那怪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难不成我真是穿越了?” 李百川暂且放下心中疑惑,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语气抱拳道: “在下李百川拜谢救命之恩,若非大哥搭救,恐怕小弟今日就命丧在那怪物手下了。还不知大哥名讳,可否告知在下,日后才好报答。” 这下倒是轮到姚光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这家伙穿着不像大梁人士,与往日见过的胡商也不太一样。看相貌倒是与梁人没甚区别。 脑袋上半秃不秃,像个俗家修士的模样,抬手又是绿林好汉的架势。讲话倒是文绉绉的,但口音怪异,听不出是哪里人士,举止又不像个书生秀才的样子。 “某乃荡魔校尉姚光,降妖除魔本就是某分内之事,救人不过是顺手而已。观你不像本地人士,荒郊野岭又正是鬼魅出没之时,为何孤身前往树林之中?”汉子声如洪钟,也没再客套,直接盘问了起来。 不等细究汉子口中的荡魔校尉、降妖除魔,就迎来了疑似穿越后的第一个难题。 我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呀? 面对姚光抛来的问题,李百川目光有些躲闪。支支吾吾半晌才喃喃道: “为什么…为…什么,倒是突然发觉有些记不起来了。”随后抬手摸了摸姚光眼中半秃不秃的脑瓜“应该是之前被那怪物追时撞坏了脑子,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姚光眼神微微闪动,手指轻敲了几下手边的铁锏。 “记不得了?倒像是失魂之症。莫不是之前被那林中鬼魅阴气冲撞,神魂离体?”说话间已经将手搭在李百川的肩上。 李百川只觉得,被姚光触碰之处微微发热。突然间一股暖流便顺着周身经脉扫荡而过。霎时间觉得神清气爽,不似方才萎靡不振的样子。 “某先除去你体内残留阴气。既是得了失魂症,就随某同行一程,到了前方黄牛镇看能否遇到相熟之人。” 话是如此,姚光以望气之术观瞧,此子虽然阴气入体,但身强体壮,就算不以内力渡阳气给他,也不过是小病几日罢了。 方才特意仔细探查,此子魂魄健全,并无失魂之状。行踪可疑,眼神躲闪。暂且先看护身边,待黄牛镇事了带回州府,是甚人物一审便知。 话毕也不等对方回应,便又开始摆弄起手上烤好的饼子。看样子是要撕成小块方便入口。 李百川没想到,竟然可以如此轻松糊弄过去。失忆这理由虽然扯淡,但真是管用。见姚光不再追问身份之事,开始问起之前林中码物。 “姚校尉,之前听您提到降妖除魔。之前林中那鬼魅之物,似人非人,形态扭曲怪异。我曾听人讲过什么,吊死鬼,饿死鬼,水鬼…” 姚光摆摆手说道: “哪有那么多名字,鬼就是鬼。只不过因为生前执念,或死时怨气所以在人前现出不同形态罢了。昨日遇到的不过是林中怨气阴汇聚而成的精怪,没甚灵智。就算你没遇到我被它抓住,等它吸饱了精气也就退去了。” 又给李百川递了两块蘸了些盐巴的饼子,突然打趣说道: “要是遇到一只鬼就要取个名字,某家肚子里可没装那许多墨水。” 李百川接过饼子取一块放入口中,虽拿火烤过,但还是难以咀嚼,只好含在口中等泡软了再吃。盐巴也不似之前吃过的那般细腻,微微有些苦味。 咽下口中饼子,李百川起身微微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深鞠一礼。 “不论如何,还是再谢过姚大哥救命之恩!今日恩情,永生难忘!” 对姚光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刚被莫名其妙甩在林中,又遭大劫的李百川来说,可就是恩同再造了。激动之下称呼也变成了习惯的大哥。 说是吸饱了就走,谁知那怪物有多大胃口。 见李百川起身拜谢略显憨蠢的姿态,讲话间都已略带颤音。姚光也就微微颔首,面上凭添了几分笑意道: “某家知了。” 只觉得此子虽是身份不明,有所遮掩。但有几分赤诚之心,应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第3章 黄牛县 李百川确定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并且不是自己熟知的某段历史。而是一个朝廷势微,各地豪强割据自治,民生艰难,人与妖魔鬼怪共舞的世界。 与姚光攀谈间,了解到此处乃是梁国幽州境内。 虽然时局动荡,但幽州毕竟离天子近些,也算是较其他地方安生了许多,百姓也都勉强能填饱肚子。没有那么多冤情枉死天灾人祸,恶鬼索命,冤魂游荡之事也鲜少发生。 昨夜姚光因有公务在身,本想连夜赶至黄牛镇再做歇息。没成想顺手救了李百川一条性命,本就已经赶了一天的路,马儿也有些疲了,不忍座下良驹再驮两人前行。 便找了一处路边田地里,为农忙时在田里居住搭的土房。破是破了点,倒也能遮风挡雨供人歇息。 李百川醒来时,已是快要亮天了。两人谈话之后,便各自躺在稻草里休息。精神放松下来,顿感疲乏不已,很快便睡了过去。 瓦片间清冷的月光慢慢消失不见。 李百川睁开眼有些迷茫,好似突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树林,鬼怪,姚校尉…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期望过自己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吊灯,熟悉的卧室。但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自己确实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陈百川心想: “我本来也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没有这档子事,我应该会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吧。 既来之则安之,想不通就不想了,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眼前的事…活下去。” 屋外传来马儿唏律律的嘶鸣声,应是姚大哥已经收拾好行囊,牵好马准备出发了。陈百川赶忙起身,推开了木板拼成的门。 门外正是初夏时节,如同那日杭城一般的阳光明媚,只不过这日光更轻柔些。 田里刚插好的秧苗,小路旁的野花,还有牵着缰绳引马上路的姚大哥。都在提醒陈百川,这绝非梦境。 木门敞开带飞了一些尘土落在头上,一阵夹杂着雨后泥土气味的微风吹拂进来,卷着这位不知未来命运如何的少年,第一次真正的融入了这个世界。 两人翻身上马,奔向黄牛镇。 府城前几日有快马前来,报治下黄牛镇林员外家出了怪事有厉鬼索命,已经折了几条人命,其中还有两个正巧路过,接了花红做法驱鬼的野道士。 林员外家中起初只是门窗自己开合,府内的杯盘盏碟无端异响。府中下人间有传言,总能听到屋外不知何处的哭声。 林家众人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以为只是以讹传讹,随手买了一些镇宅的法器于家中放置。 直到某日清晨,家中三爷竟然惨死房中。据说三爷死相极其恐怖,双目圆睁、面容扭曲、牙关紧锁。白沫子堆在嘴边,竟是生生被吓死的。 匆匆料理完三爷丧事,哪成想不到半月又有一小厮暴毙在院内,同样死状极惨。 自此阖府上下终日心神不宁,已有几位仆役,厨房的老妈子告了假说是家中有事,逃离去了。 奈何这黄牛镇,是十几年前为供西域来往商队歇脚交易方便,新拓出的城镇。莫说什么佛寺道观,就连城隍土地的小庙也是没有。连找个庙祝过来烧点黄纸,念几句经文都是不能。 好在商路来来往往的人多,总有些奇人异士。 无奈之下,林员外只好贴了告示,诚邀路过有修为的师傅驱邪缚魅,好酒好肉招待,事了更有百两纹银答谢。 这林员外名为林耀祖,本是涿州人士,祖上有朝中大员。在当地积累了不少财富人脉,也算地方门阀豪强。可惜时运不济,十几年前随着黄牛镇开始建城,林家被选中举家迁移。 说是朝廷感念林家功绩,实则是为了遏制地方豪强发展。到了黄牛镇一亩地的地契能换三亩,但黄牛镇的地怎能比的起涿州老家的地。 林家虽是较之前落魄了,但十几年间掌家的还是年近70的林耀祖,出手还算阔绰,开口便是纹银百两。正所谓财帛动人心,不出三日就有人应了这差事。 来的是师徒二人,老道士大概四十来岁样子,身形矫健一身青色道袍,衬着胸前一缕长髯,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小道童看起来刚刚十三四岁,一身深灰的短打扮,眉目间颇有灵气。 刚入府门便道,府内阴气甚重,怨气纵横,有厉鬼潜伏其中。需开坛做法,趁此厉鬼出没之际,请下天兵天将来降服此鬼。 厉鬼出没之际,自然是夜半更深之时。林家按照老道士的要求,采买了一众开坛所需应用之物。 林家正中是三进的院子,左右又各建了座别院。后罩房外又围起一处后花园。 法事正是在这后花园里进行的,白日正午师徒二人指挥着一众仆役搭起法坛,供品香烛黄纸也都摆放整齐。 老道士遣众人退出后花园,令人紧闭大门,叮嘱林家一众人等开坛做法时绝不可偷看,恐惊扰了众天兵天将。 林家众人为恶鬼所扰多时,又惊又怕,哪里还需要用老道叮嘱。为师徒二人送过晚膳后,还未入夜便都退回各自房内禁闭房门。一夜过去也并未听到有什么神兵天降,斩杀恶鬼的动静。 清晨打开后花园,只见法坛已被掀翻,老道士躺在法坛旁,嘴角边连着胸前长髯也染上了点点血色。竟是已然吐血气绝而亡。 众人又仔细寻找,在西北角假山后找到了小道童。虽是面色惨白,身上战栗不止,终究还是捡回来一条性命。 眼看有妖邪鬼怪之物接连伤了三条性命,县令这才差人前去府城求援。刚好姚光领了司天监的差事巡视幽州境内,在府城刚落脚,又马不停蹄的奔着黄牛县而来。 黄牛县城门处,已近正午,守城兵丁也在旁边草棚阴凉处避暑。一年老兵卒边吸溜着刚沏好的大碗热茶,边与一旁年轻些的兵卒讲:“这夏天啊,就得喝热茶发汗才不中暑嘞。” 年轻兵卒一边随声附和,一边心想:“您老可是不中暑了,这热水可是我从城门楼子上端下来的。” 谈话间,只见官道上有一骑向城门奔来。 上有两人,一人身长七尺,身着差服,寸长的胡须如钢针般立在下巴和脸颊。身后背着一对四尺多长的铁锏。 另一人衣着怪异,身长六尺,头上半秃不秃,好像是个和尚。 一骑二人行至近前,兵卒赶忙问道:“这位大人,请先驻马,若要进城,还需出示公务文书说明来由。” 姚光也未多言,从腰间取下一木牌掷于兵卒手中。定睛一看,木牌长四寸有余,宽不足三寸。正面阳刻“荡魔校尉”四字,背面阴刻“姚光,幽州人士”等等。凹面平整,不见丝毫雕刻痕迹。 士族急忙施礼“见过姚大人,我这就去与城门校尉通报。” 姚光大手一挥。 “不必如此麻烦,领某直去县衙便可。” 兵卒应声称诺,向前一步,双手将腰牌递还。腰牌扔出去时李百川看着就觉得眼熟,等到递回来的时候仔细一瞧。顿时心中波涛翻滚,险些当场问出心中所想。 这木牌怎么和我一直随身携带,悬于胸前的木牌形状质地一模一样!? 第4章 荡魔校尉 这黄牛县依商路而建,至县衙一路行来,街道两侧一片富庶之相,不论何种店铺,尽是生意兴隆。 李百川四下观望之际,兵卒已经引着二人一骑行至县衙附近。兵卒拱手道:“小人已让衙役进内通报,请二位大人稍等片刻。” 不多时,只听堂内脚步声由远至近,众衙役差人拥着一位老爷走出,竟是县令亲自出门相迎,荡魔校尉这名号真真了得。 这黄牛县令姓张,任职几年虽是政绩平平,但也没什么大过错。偏偏马上任期将满要去州府述职之际,县城之内出了这等妖邪之事。 还未到近前,张县令便拱手高呼:“校尉大人,可终于把您盼到了,您要是再不来,我真怕林家的人死绝了。到时可让我如何是好呀。” 闻听此言姚光眉头微微一挑,迎上前去还礼道:“某奉司天监之命,巡视幽州。至刺史府上未满两日,便有驿使快马急报,说是黄牛县有恶鬼作祟,但也说不清楚这恶鬼来历。刺史特差我来此降妖。临走时还言道,这幽州境内河清海晏,乃繁荣祥和之地,怎生得就那黄牛县出了这恶鬼害人之事,莫不是有什么冤情?此间种种事情,还得劳烦明府细细道来。” 张县令闻言,不禁身形一顿,眉眼中现出一丝惶恐之色。不由得再低了点身子道:“要说这恶鬼害人,也确实蹊跷。这林家逢年过节也常与县内穷苦百姓施粥,也算是积善人家。要说冤情,平日里也没有到衙门口击鼓鸣冤,要状告林家之人。” 姚光闻言微微侧头,眯了眯眼睛说道:“既然如此,还请明府把事情经过从头开始细细讲来” 说罢解了双锏交由一旁差人保管,大步走入县衙之内。李百川紧随其后,周遭衙役知他与姚校尉同乘一骑过来,虽然着装怪异,但也并未上前阻拦。 张县令见姚光向县衙内走去。抖了抖手,暗叹自己怎就如此倒霉,所辖县城之内出了这等事故。随后紧忙快走几步赶了上去,引着众人进了后堂。 林家之事经过并不复杂,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讲到了众人在假山后寻得小道童。 “那道童也是可怜。自从那日已过了半月,虽捡回一条性命,许是被吓得有些痴傻,不管旁人如何问询,都不应声。每日除了吃饭如厕,就是缩在床上。”张县令说罢长叹一口气,也不知是为道童,还是为自己。 姚光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站起身来面色如常,缓缓说道:“此间事由我已知了。暂且不论这恶鬼有何冤情,单是害人性命一条便是留他不得。今晚某便去林家除了这孽障。” 张县令闻言倒显得比姚光还更激动些,立马站起身道: “既是荡魔校尉出马,这恶鬼必定是活该魂飞魄散了。下官就在此处备好宴席,静候大人凯旋而归。” 李百川坐在一旁,许是因为满脑子都是那木牌之事。在这县衙之内,对面坐着一县主官,也并未有什么局促不安之感。坐下时姚光也未曾介绍自己,张县令稍有疑惑但也未追问。 眼看这张县令摆出一副“温酒斩华雄”的架势,李百川倒是也跟着有些激动,能亲眼得见姚大哥口中的降妖除魔是个什么样子了。 转念一想温酒斩华雄,关二爷用的是青龙偃月刀。这用双锏的人物,李百川能想到的只有秦琼秦二哥。不知这关公战秦琼究竟是谁更厉害一些。 胡思乱想之际,姚光已然与张县令寒暄完毕,谢绝了亲自送出府门的礼遇,大步向外走去。 李百川学着姚光的样子向张县令施了一礼,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行至县衙门口,姚光取了双锏依旧置于背后,刚要走出县衙。又转身交代那衙役,让其拿一套差人衣物过来让李百川换上,也是解了他衣着怪异这一尴尬。 不多时,那衙役自后堂捧着一套差人行头走到近前。再一看那衣物,竟不是寻常衙役捕快所穿土黄色差服。而是一套淡青色的便服。 姚光眉头一皱,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那衙役也是心思机灵,马上拱手道:“我家老爷恐小人蠢笨,一时找不到于这位大人合身的差服。刚刚后堂品茗时,观这位大人身形、体态与我县县尉大人相仿。便令小人拿了县尉大人放在衙门备用的便服给大人。” 李百川被这衙役大人来大人去的说辞搞得晕头转向。只是隐约明白,在这地界,连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大概都是有规矩的。 姚光本要出言斥责,转念一想。这十几年间边境战事不断,各道节度使拥兵自重,又有妖魔肆虐。为酬赏军功,鼓舞地方莫说这淡青色,就是那紫色,绯色的袍子也不知假借出去多少。借而不还便也一直穿着了。也罢,这官服颜色本是朝廷脸面,现在也不知这脸面能撑到几时。 想罢也不多言,将坐骑交由衙役看管,便带着李百川向县城内最大的悦来客栈走去。 这黄牛镇本就是依靠商道而建。往来客商众多,客栈也就成了这城内最红火的生意了。悦来客栈不愧最大二字,临街四层门面。每层皆有几十间客房。 这林家自从那日后花园事后,便举家搬出了林宅,先暂住在这悦来客栈之中。林耀祖老爷子财大气粗,直接包了最上层的所有客房,免得家中女眷受其他往来客人惊扰。 这林家人在悦来客栈深居简出,不多露面。其他客人多少都听到了些,诸如恶鬼索命之类的坊间传闻。也觉得晦气不愿招惹这林家人。 林员外这一家几十口人,在这悦来客栈倒也住的清净,并未招惹到什么其他是非。 李百川二人来这客栈,也并非是来找林家人的。这恶鬼害人,林家人自己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问也白问,也无需多问。 不论其中有什么冤情,恶鬼终究还是要除的。他姚光可不是什么和尚老道,不会那超度之法。两锏下去,任他什么邪魔外道都得魂飞魄散。 到这悦来客栈,其一是找个地方先养足精神。现在晌午刚过,想尽快除那恶鬼,也得等他入夜现身才行。 其二嘛,是来看看那小道士,是否能问出些恶鬼根由。那小道士被林家人救起后,一直被林家大少奶奶带在身边照顾。这林家也确实心善,这恶鬼没除掉,又摊了人命官司,还要多养一张嘴吃饭。 林家人却也没有怨言,大多还是心里想着,连累小道童没了师傅,还变成如今这痴傻模样。如此看来,林家确是算是积善人家。 二人与掌柜要了两间三层的上房,总算是有了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李百川也终于有机会向姚光打听起关于木牌的事。入了客房,二人把随身物品安置妥当,穿好衙役拿来的淡青色便服。又叫小二沏了一壶茶,连同瓜果一起送来。 两人于房中八仙桌对坐,嗑着瓜子。李百川先为各自碗中续了茶水,坐下时紧了下腰带,心想这县尉身材应是较我更高大些。转头装作不经意间问道: “今日在城门口,我见姚大哥给那兵卒扔了个令牌过去,那兵卒连查验都没有,就立马放行引路,就不怕这令牌有假嘛?” 姚光听后轻笑两声,先是吹了吹碗中浮沫,饮了一小口后才道:“这天下间,估计还真没几人愿意冒领某这差事。” 李百川闻言不解“这是为何?我观县内差人衙役对姚大哥十分恭敬。县令也是出门相迎。如此风光,怎能没人愿意假冒?” 姚光放下茶碗,一边为二人续茶,一边说到。 “城门兵卒对我恭敬,是敬某多少也属行伍之人,虽然手下无甚人马,校尉的名头确是真的。” 续过新茶,姚光也无心再细品滋味。用力吹散了些热气,灌了一大口进去。接着说道: “县令衙役对我恭敬热情,一是因为某此行乃是受刺史所托。其二也是有求于某,期望尽快平了这妖邪之事。若是拖久了,闹得城内人心惶惶,官差们也要吃些瓜落儿。” 说罢又长叹口气:“某在幽州巡视不论到何地方,如有地方官差禀报有妖邪出没,则某务必前去探查。事后也不需予某半点金银,顶多似这县令张罗宴席款待。若是有人假冒索取金银修行之物定会被识破。若是如某等行事,也是斩妖除魔不求报偿,除少领一份司天监俸禄外,真的假的又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这段话听来,有些震撼到李百川。如有人也是斩妖除魔不求报偿,有无荡魔校尉这名头,的确显得不怎么重要了。 李百川散去心中想法,继续想着怎么才能把话再引回木牌之上,玩笑问道:“如此都不愿有人冒领的差事,怎得偏偏让姚大哥领了去。” 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姚光略一沉吟:“真说起来,司天监的俸禄还算优渥,再者嘛…” 姚光脸色微正,人也坐直了些。 “自然是,当仁不让。” 第5章 木牌 又是闲谈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将话题引回木牌之上。姚大哥也是大方,见李百川对木牌十分感兴趣,就直接将木牌交到了他手中。 刚一入手,李百川便发现这木牌确与自己那块样式无二。但好像尺寸是要小些,拿在手里也没自己那块厚实。 李百川一边摆弄着手中刻有荡魔二字的木牌,一边问起这木牌有何神异之处。 姚大哥略一思量,缓缓开口道:“要说神异之处,司天监将木牌交于某等手中时,上方并无字迹。需将精血滴于牌上,如若此人可以胜任荡魔校尉一职,自然会有字迹浮现出来,反之则无甚异象。再者就是随身佩戴时,若与鬼物妖邪对峙,能护住神魂不受外邪冲撞。虽效果不显,但多少还是有点用处。” 李百川听的一愣,并没有预想中的侦探解密环节。这样说来就对上了。我这木牌难道是还未滴过血的荡魔校尉令牌? 说起来这木牌来历本就十分离奇,是李百川父母邮寄给他的十二岁生日礼物。他父母二人都是国家考古队队员。就在李百川收到这木牌不久,他的父母便在一次考古任务中一起失踪了。 木牌是李百川父母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一直被李百川当做一个护身符,常年佩戴身上。 思绪回转,不由得猜测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否与木牌有关。当时在塔内,这木牌好像也确有隐隐发热… 姚光看他不知怎的略微有些愣神,轻咳一下:“时候也不早了,你且回房休息,等下我去见过那道童,就去林家宅院里守着了。你在客栈等我便可,明日我们一同返还府城。” 李百川闻言略微有些失望,心想可惜见不到这降妖除魔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但也未出言说想同去林府之类云云。自己一普通人,姚大哥还得分出精力护我岂不是添乱。于是放下令牌学着之前兵丁衙役样子,起身应了一声喏后,转回自己房内。 回到自己房间的李百川,小心的将房门关牢。坐到床边,迫不及待的取出自己那块,戴在脖子上悬于胸前的木牌。 拿在手里掂了掂,果然要比姚大哥那块更沉,许是因为自己这块尺寸更大了一些才会如此吧。 先不管大小轻重如何,想起刚刚姚大哥所言,以精血滴于牌上,便会有异象发生。想起之前看的那些玄幻小说,那些神仙的宝物都需要滴血认主才能发挥威力。 不过数息,李百川就决定按照姚大哥所说的法子试上一试。反正就算失败了也只是没有异象发生而已。 只是刚才忘记顺便问一问姚大哥,这精血究竟是哪里的血嘞?看小说里都是咬破手指把血挤出来。 李百川抬起手把手指横在嘴里,稍微用力却发觉这手指抵在牙齿上,并不好受力,又狠不下心来猛的用大力去咬。只好出门叫小二给自己房间也上盘瓜果,顺便拿把匕首说是要自己来切。 不出片刻,小二端了一盘果仁,一盘水果进来。盘中还有一不足四寸长的精巧小刀,说是店家专为客人切果子,削果皮准备的。 许是这一身浅青袍子缘故,小二哥对李百川格外恭敬。盖因心中所思都是木牌之事,李百川也未有其他言语,只是匆匆道了声谢便让小二退去了。小二躬身称喏,走时还不忘轻轻带紧房门。 闻听门外脚步声渐远,李百川又重新坐定,拿起盘中刀具心想: “不知该用哪根手指,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讲究。男左女右,用左手好了。用拇指有点像签字画押,用中指又显得有些不够尊重…” 随即抬起左手,右手持刀,轻轻抵在在左手食指指尖。稍微用力,就有血色现于刀身。 李百川右手放下刀,随即又拿起放在桌上的木牌。左手拇指掐在食指指肚,指尖处已汇成黄豆大小的一粒血珠。 只见他直直盯着手中木牌,数息之后猛的吸了一口气。用左手食指点在木牌之上。 大概等了十秒左右,也并无什么异象发生。李百川刚要拿起刀再用右手试试。 只见那木牌上沾染的点点血迹,竟然隐隐有金光闪现其中。不等他多想,这金光竟然照射而出。骤然间一股吸力自这木牌上传来。 金光瞬间就照在了李百川脸上,他只觉得脑浆都要被这金光从天灵盖吸走一般。想要起身,却发觉身形仿佛被这金光束缚住一般动弹不得。 在这危急时刻,李百川竟还有时间胡思乱想。 “坏了,这哪里是滴血认主。这木牌是把我当成妖怪,要收了我啊!” 金光逐渐扩大,将李百川笼罩其中。他只觉得意识渐渐模糊,视线中的一切都扭曲旋转成一团。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向那木牌飞了过去。 片刻后,李百川再次恢复意识,不复刚才被金光照射时的痛苦。竟然感觉头脑格外清明,就连五感也仿佛比之更敏锐了些。 还未来的及观察四周状况,他的视线就被前方不远处的高大石碑所吸引。 这石碑高约四丈,宽不到二丈,前后竟然也有约摸两丈左右厚度。整体造型看起来十分朴素,碑首也不像其他石碑那样雕龙画凤。 碑座雕成龟样异兽,仔细观瞧又不像寻常石碑常用的赑屃。碑座与碑身交汇处盘桓着一条大蛇,雕工精细,蛇头扬起,蛇嘴怒张,两颗毒牙已然伸出。好似随时要将眼前之人吞入腹中。 李百川看着石碑满眼疑惑,这石碑上无有任何文字,但能看出碑上有雕刻痕迹。 再向前两步,仔细观瞧,隐隐约约能辨别出这碑面大概雕出了个人形轮廓。但像是打了个草稿就放弃了,与这碑身下雕刻栩栩如生的异兽放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碑前有一石案,远处看来本以为是贡台。再走近些发现石案上并未有贡品摆放。只有一本金册合页置于石案之上。 李百川又向四周望了望,尽是白色雾气,这雾气仿若实质,围出了中间这方圆几十米的空地。 心下一横,都已经这样了,还怕个球。索性放开步子向那石案走去。 李百川走近石案,低头看向金册,那金册表面也无任何字迹,通体金色仿若丝绸质地,上有朵朵祥云纹样刺绣。 微微俯身,伸手触碰那金册,触感顺滑,刺绣处也不觉有明显的起伏断层。 未做他想,顺手便将这金册翻开,内里的纸张异常细腻,不像寻常书籍用纸,会有些许杂质。 这金册第一页上,尽是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期间偶有流光,仔细看来有点像是符箓。但在李百川看来,这金色纹路排列的方方正正,首先想到的竟然是电路板。 金色纹路汇聚在书页中央勾勒出了两个字符,像是李百川曾在电视上看到过的篆书。 还未等他仔细研究,手指触碰金册的位置仿若像素点样崩散开来,这一方天地连带李百川一起重归虚无。 瞬息之间,万般思绪最后化为一个字。 “啊?” 第6章 金光 “啪” 手中木牌掉在地上。 李百川这才回神,自己还在客房之中。凌空向前虚点的指尖上,又重新汇成了一颗血珠。掉落地面的木牌上,点点血迹还尚未干涸。 屋内如有第三人,就能看到李百川手指刚点到木牌之上,有片刻愣神,接着木牌就掉落在地上。 这接二连三的变化让李百川有些不知所措。 “这…这刚才莫不是做梦了?” “石碑…王八…蛇…啊!金册,还有金册。金册里那字是…” 不知为何,李百川虽然从未见过那字符,但就是明了了那二字的含义。 “金光?” 念头刚动,李百川神识之中竟然显现出了金册上的纹路与字符。 等等,神识? 姑且就叫神识吧。 李百川发现自己现在居然可以在脑海中观想出一方天地,似那石碑所处空间也是白茫茫一片,只不过中间的石碑,换成了那字符。 神随意动,虽是初有这神通,但却好像吃饭喝水一样。注意力集中时,自然就能随意操控。 那字符立于李百川神识中央,不论从何种角度观想具是一般模样。就像是一个合理存在于三维空间二维平面实体。这本身就挺不合理的。 当然,都穿越了,也没什么其他事情是李百川现在接受不了的了。 李百川试着用神识接触这字符,还未等触及。那字符突然化成无数更加细小复杂的文字涌入了他的神识之中! 随着这些文字的融入,李百川只觉得自己的精神不断的延展,在用一种超脱五感的方式,感应这十方世界。 某一瞬,又突然自觉消散于天地间,这世间已无我。仅一弹指间,李百川的意识就已经完全沦陷于这诸多变化,坠入无尽轮回之中。 刹那间,沧海桑田,李百川仿若经历了无数世的轮转。 一世提剑斩杀妖魔,下一世自己又变成了那妖魔,再一世收服了无数恶鬼精怪供己差遣,又一转变成老农于田间耕耘。不知几多轮回,神识终于再度清明,悬于海上。 只见那海面上,有大龟裹挟着巨浪冲来,又有蛟龙腾空逞凶。 一神君立于岸上,身着战甲,手掐剑指,背负长剑。倏地体现金光,恍惚间形体暴涨,顶天立地。再一看身形却并无变化,原来是元神顺应天地显化而出! 脚踩大龟,剑斩蛟龙。 仔细观瞧神君面貌竟是一片朦胧难以窥测。 万物凝结,连来自九天之上的阳光都停滞不前。天地间只有那一人身形。 开口之时天地震动,煌煌天威汇聚成雷。 吾有一技,今传于尔。望尔以此法除尽天下妖魔。 此技名曰,金光法! 。。。。。。。。。。。。。 已近酉时,初夏时分暮色来的要晚一些。姚光走出悦来客栈,刚刚已去探望过那小道童,果然如同张县令所言,一副痴傻模样,不论他如何问询都没有回应,以望气之法观瞧,似是神魂不齐的气象。 本来也没想着能问出些什么,姚光倒也没太放心上,只当是被那恶鬼惊吓所至。 客栈门外早已侯着两名身着暗黄差服的衙役,牵好坐骑在外侯着。见姚光出现立马上前施礼道:“见过校尉大人,我家老爷说林家宅院建的偏僻了些,需有人带路。特命我二人在此等候。” 姚光闻言翻身上马也无多余废话。 “头前带路便可。” 三骑按辔徐行,约摸一刻多些便来到了林宅门口。这林宅建在黄牛县城东北角,坐北朝南。不远处就是黄牛县城墙。 这黄牛县位置特殊,有的也是二丈多高货真价实的城墙,并非简陋土坯。城墙外有五米宽的护城河,在县城里也算高配了。 林家虽是巨富,三进的宅院又带两座别院。但毕竟品级不够,有道是“门当户对”,也只能在院墙东南开了个小小的蛮子门。 嘱咐好两衙役在外守候就可,不论院内有何声响都不要冒然闯入。随后姚光推门进了宅院。 这大家大户的宅院建成,自有一番自己的气象。比如这院墙就有几分抵御外邪,护卫家宅的功效。这也是为什么有“鬼敲门”的说法。若不理会,寻常鬼类也无法翻墙进入宅院之内。 从微观的角度来看,这院内院外已算是两方天地。 在院外时姚光并没有察觉有什么异常之处。进了院门,发现这宅中确实阴气过重。以望气之术观瞧,院北后花园方向隐隐有丝丝黑气飘逸,竟已现凶相。 但虽如此,姚光面色也未有变化。毕竟比这林宅更凶险的“龙潭虎穴”,他也不知闯了多少回了。 要说这姚光,姚校尉为何有这般自信,就不得不讲讲他的来历。 姚光自幼就随家中长辈习武,家传之术自然要比野路子打下的根基更好。不但每日都有人指导纠正,饮食补品也从未亏欠过。 束发之年,一身拳脚功夫寻常五六个壮汉已近不得身。手中一柄宝剑耍起来更是如银蛇吐信,腾挪转移间剑气如影随形。 外出游历又得遇游方术士传授五行遁术,长至弱冠便已能御火除魔。自此遇妖斩妖,遇鬼灭鬼。 二十六岁那年,河东道晋州境内地龙翻身,一前朝将军墓重见天日,凶尸出动,为祸一方。姚光聚一众修行之人,合力扫荡尸群,舍命勇闯古墓剿灭尸王。 后经当时河东道节度使保举,入司天监领荡魔校尉一职。其后十数年巡视天下各州,斩杀妖魔无数。 这林家宅院是不是龙潭虎穴。既已寻得那鬼物大概方位,等下试试便知。 进了大门便是小小的前院。正对院门的影壁墙上雕着大大的福字。天边余晖未尽,姚光将背后双锏抽出,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穿过院门。 二进院内,入眼便是院子中央的假山金鱼池,好一个富贵人家。东西厢房边各开了一扇小门通向两座别院。 这院内除了阴气过盛,倒也没有其他异常。看来这恶鬼藏身之处就在那后花园内。 想罢,姚光握紧手中双锏,向后花园走去。三进院子不大,左右耳房是给府内仆从居住的。房门大敞四开,还有些衣物鞋帽散落在地上。可想而知当日众人搬离林府时,是怎样一番慌乱景象。 寻常人行至此处,就是白日里也会遍体发寒。姚光眉头一皱仔细分辨,从后花园散出的竟不是寻常鬼气,更像是煞气。 一般鬼类出没之处,因神志不全或能力不足无法凝实鬼体,多多少少都会有自身精华散逸而出,此乃鬼气。 但这煞气却并不常见,一般在养阴之地,古墓之中,或是常年鬼类盘桓之处,鬼气经久不散,才会慢慢有煞气凝成。 这鬼气好比人之体味,但这煞气已近似刮风下雨,潮起潮落一般的天象。这林家恶鬼害人之事,才过月余,怎会有煞气凝结。 鬼气也好,煞气也罢终究还是得碰上一碰的。姚光推开后花园小门,挺身而入。 林家后花园内,被掀翻的法坛还是当日模样,只是下了几次雨,地上散落的香烛黄纸,瓜果贡品都溅上了污泥。给这院内平添了几分诡异。 虽然还未完全入夜,姚光进门之前为防备鬼类偷袭,已提前运转好望气之术。 前脚刚踏进来,目光就锁定了花园东北方位的一口井。煞气的源头就来自于那井口处。 井旁大小不一的碎石散落周围。应是原先一块大石压在井口,又被某种大力击碎。 他心想,水井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从未有人提过。今天去看那小道童,遇到林家大爷、大奶奶也只是讲到后花园内只是有些假山游廊,种了些茶梅,海桐,六道木等等。 太阳落山,夜色渐浓。 姚光缓步向水井方向靠近,离那井口五六米时,竟是已肉眼可见有淡淡的黑烟涌出。也不冒进,站定身形想先以火遁之术探探虚实。 神念转动,以内力勾动阳火,聚于右手锏上。正要向井口处甩出,突生异变。一双寸长的小手,自内伸出搭住井檐,不多时又探出一颗略带胎毛的婴儿头颅。不一会就从这井中爬出一个看着还不足满月的婴孩。 这婴孩身形上与正常婴儿没什么区别。只是身上惨白,眼框内一片漆黑。又有黑色纹路以双眼为中心,向整张脸上铺开。 姚光见正主现身,收起试探之心,准备全力出手。 阳火已汇于锏上,稍微调整方向,便要向那婴孩处甩去。只见他手臂猛的挥动,锏头指向那婴孩。附着于锏上的阳火猛的一涨,如火龙一般猛扑过去。 两者相距十步之内,出手和击中几乎同时。正所谓一鼓作气,这第一击的威力异常惊人。声如雷鸣,火光冲天。 一击得手,姚光单锏插地,用手拍了拍了满身满脸的土灰。料想那鬼婴已被炸的魂飞魄散。 怎成想烟尘散去,井口都已被炸塌一半,那鬼婴竟然毫发无损。 而那井口处,又多了几双小手。 第7章 婴煞 见这阳火未能灭杀鬼婴。姚光也不迟疑,抡起双锏便砸了过去。 姚光年少之时,本是用剑的好手。后来在四处游历时发现,这剑虽是轻便灵动,但若遇有些道行的妖类,或是年份久了已成气候的行尸,便显得有些鸡肋。 养剑,飞剑之类的神仙法术,他姚光可不会,手中只是凡铁。所遇妖邪也都各自有护体之法,不论剑身如何坚固锋利,有千般力气,凡铁也是难以斩动。 若是法剑,或是材质特殊,又或是剑身刻上符箓。对术法倒是有些增益,挥砍时也能破开妖邪护体。但姚光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大多时候都是见面便刺,提剑就砍。 遇到鬼类还好,遇到大妖若是久攻不下崩断了法剑,难免有性命之忧。 晋阳那次便是,砍翻了不知多少行尸,最终法剑崩断险些着了道。也是那次借了同行武士备用的铁锏,发现剑术也可用于锏上。而且自己路数本就大开大合,用起这铁锏竟然比用剑还要顺手。 法剑阴刻两面会使剑身变得脆弱。但同样宽度的锏,能刻四面,并且锏身厚实,就算符箓刻的深些也不会影响锏身刚性。有些纹路在上反而能增大些威力。 晋阳事后,姚光入司天监做了荡魔校尉。进武库挑选兵器时一眼就看中了如今这对铁锏,据传是前朝某位将军的拿手兵器。 盖因此锏要比其他同类兵器长了约有一尺,整体也更厚重。不算握把,光是锏身换算下来差不多一米二左右的样子。所以一直无人领用。想来也是,寻常武人一米九左右便已算挺拔。但联想郭艾伦一手甩着一个郭明明,也是比例不大协调。 说来也巧,姚光刚好生的高大,身长七尺,也就是约有两米三左右的身高。如此身材拿起此锏刚刚顺手。 锏身四面皆刻有聚阳诛邪的符箓,内里填满朱砂。以此锏御火威力更胜三成。平常鬼邪妖物,两锏下去魂飞魄散并非妄言。 眼前这小小的鬼婴可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两锏。但除了口中发出婴儿啼哭般啸音,刺的姚光耳朵生疼。只是周身环绕的黑气微微震动,眨眼间就又稳定下来。 若只是如此姚光还不在意。大不了再多抡他千锏百锏,再有术法辅助。不怕灭不了这鬼婴。 但那井中又爬出了六只相同模样的鬼婴,不知何时身后游廊柱下,也各趴着几只。 姚光此时顿觉棘手,心道:“没想到这园中鬼物竟如此之多,鬼体凝练犹如实体,我这铁锏也无法破开护体煞气。” 稍一思量,应当速战速决,便要用起他压箱的本事了,又是运起内力催动阳火,将阳火附于锏上。却不激发出去,反倒更加收敛于锏上。本是橘黄色的火焰,现在却变得发白。之前随锏舞动时发出“呼呼”声,现在只有轻微急促的“嘶嘶”声传出。 再度沉肩挥臂,双锏携阳火之威向面前鬼婴横扫过去。那鬼婴也不见闪躲,周身黑气凝于一侧,竟是想要硬抗下这一击。 姚光心中微怒,小小鬼物如此小看某家,手中又加了几分力道。电光火石间,双锏已击于黑气之上,这黑气与阳火相遇犹如油锅遇水,劈啪作响,只是稍有阻塞,双锏就已破开护体黑气轮番砸在了那鬼体之上。 两声闷响,那鬼婴被直直打飞出去,落入一旁灌木丛中不见踪影。 说时迟那时快,姚光一招出完回气之时,方才俯卧不动的那几只鬼婴由黑气托着腾空而起,直奔姚光飞来。 姚光也不惊慌,拧胯转身一对铁锏于周身舞的密不透风。堪堪将飞来的鬼婴尽数打飞出去。一时间院内鬼啸四起,黑气翻涌沸腾。 未等姚光有下一步动作,又有几只鬼婴于地面手脚并用快速攀爬而来。像是已有几分趋利避害的本能,知道贴于地面不容易被那铁锏击中。 只见姚光将双锏猛的插在地面,也不见他掐诀念咒,周身就有火焰凭空出现。双掌猛的一合,口中喝道:“陵光神君助我!” 本是由自身阳火催生的火焰,竟然开始吸收这一方天地的阳气越烧越旺。几只鬼婴顿时身形被阻,不能近前。 姚光口中继续念动法决:“芒角森龙凤,威光叱十方。丹罡耀五夜,朱火焰三边。晶明符正炁,剑戟焕兵权。搀抢应灭迹,孛彗敢当前。吾奉火德星君敕,神兵火急如律令!” 随后左手拇指抵住中指掐火诀竖于胸前,右手掐剑诀猛的向前虚点。 “给我破!!!” 周身火焰猛的一缩,又倏地如红莲绽放爆裂开来。 待到尘埃落定。这后花园内,除了几根还燃着火苗的廊柱,居然是已没有任何还能看出本来面貌的物件了。 这一招威力可算得上是惊天动地。 这也是姚光为何敢如此托大只身前来,这便是大梁司天监荡魔校尉姚光的实力。 一招之内诸邪退散。 如此威猛的术法,姚光施展之后也是略微有些疲乏之感。 稍缓了几口气,又运起望气之术,环视一圈确认院中再无其他邪物。 “这林家之事实在奇怪,就算是胎死腹中的死婴作祟,这林家人丁不算旺盛,上哪弄来此多的婴孩?事后定要查个清楚。” 稍微扭了扭腰胯,松动了下身上筋骨。“现在便只剩下那井内余孽了,此方天地现已成阳盛阴衰之象,天助我也,正益乘胜追击。” 随后拔出铁锏,走至井边查看。这井口离地半米左右,直径近两米,外八角样井口内有方形木架稳固内壁。 与鬼婴初次交手,井口被姚光御火炸塌了一半。向内望去,井壁粗糙干燥,应是已经很久未曾使用。想来也对,之前林家似是用石块将此井盖住了。 以望气之术观瞧,只见井内阵阵黑烟,瞧不出有什么玄机。用肉眼来看,月光映入井底微微反光,这井底有水。 又隐约可见有几具骸骨漂浮再一旁,其中颅骨大小具都是未满月的婴孩那般。粗略打量,这井口与井底间约摸有十米的高度。稍微靠近井边,就有阵阵腥臭之气扑鼻而来。 姚光并未急着下井,先是再次催动内力,向井底甩了一发阳火。探头看了看这井底十分坚固并无坍塌迹象,随后又补了两发阳火。 再次以望气之术观瞧,见黑烟已消散大半。姚光先是深吸一气,随后封闭气门,由凡息转为真息,以防井下有驳杂之气侵袭肺腑。又将双锏收回背上,纵身跳下水井。手脚几次于井壁借力,纵身腾挪转眼间已身处井底。 井水堪堪没过姚光膝盖。稍微稳住身形,立马拔出铁锏催动阳火附于锏上戒备。 借着火光这才看清,这井下另有洞天。近十丈方圆的溶洞,洞顶有根根钟乳石倒挂下来。 井下东北方向壁上,还有看起来仅能堪堪容一人通过的裂口。内有阵阵风声,看方向应是连着护城河。 此时正值初夏,枯水期还没过。再过月余到了丰水期,护城河水倒灌进来,井底估计就会被完全淹没。 姚光耳闻风声,向那裂缝方向看去。这一看只惊的他后背一股凉气直窜天灵盖。 那洞口下累累白骨堆积,层层叠叠。粗略一看,至少有上千之数。怎会有如此多的尸骨,怪不得这井下会有煞气凝结,这哪里是井底,此处是魔窟啊。 火光闪烁间,姚光面沉如水。忽觉头顶有异响,慢慢抬头。 只见那层层钟乳石后,无数小手攀附其上,密密麻麻的鬼婴探头望向姚光。 “叽叽嘎嘎叽叽嘎嘎…”姚光循声望去。洞顶井口旁倒挂着一仿若石狮子大小的大头鬼婴正冲他咧嘴,笑声便是从那大头内传来。 姚光急忙将双锏插于地上,双掌猛的合在一处。正要再借一次陵光神君的神威。 只见粗如水桶的黑气从那大头鬼婴口中喷出正中姚光。身受巨力,整个人向后飞出,又撞在墙上。落地时也不见有什么动作,仰面躺在那累累白骨之上生死不明。 一时间井内煞气喷涌而出直冲天际,林府方圆百米内的煞气黑烟仿若实质,肉眼清晰可见。 姚光,危。 第8章 赴险 李百川现在觉得自己有些精神分裂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比他之前过的二十多年加在一起还要精彩。 想起刚刚神识被强行一次又一次塞入不同生物体内“看电影”。偏偏又有某种力量,护着他灵台清明没有沦陷其中。 就像被人绑起来,耳边一直循环大张伟的《嘻唰唰》,还不允许你疯。这经历李百川着实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了。 回想起刚才幻境中那神君,世间真的有这般存在嘛?若是有,为何不现身灭杀这天下妖魔呢。 “金光法?” 脑中刚刚闪过这三个字。李百川体表处,就好似夏天柏油路上,蒸腾的热气一般,空气微微扭动。 李百川也不知为何,好像他天生就会操控这股力量一般,念头一到就收放自如。 若是按照修行界的说法,这种无有修炼,就突然掌握,并且可以随意使用的力量,应该称作是神通了。 好比有人修行数十载,练的一身金刚不坏之体。但有的妖物天生就是刀枪不入,不惧水火。这便是神通了。 又好比有些邪术,修炼到大成,可以夺舍他人肉身。但一些鬼类天生就有类似的能力,这也是神通。 李百川意识到自己可能掌握了某种不得了的力量。先是发动这“神通”,但不论再怎么努力催动,这股力量也只能离体一寸左右。若是有开了灵视之人在场,就能看到李百川身上有金光透体而出。这屋内已是半点污秽之气都没有了。 闭目观想,识海之中白茫茫一片,已没有了那金色字符的影子。 又尝试用神识探查自身,发觉有一股能量遍布自己周身经脉。但是又找不到源头在哪里。 李百川睁开眼睛稍微有些愣神。又看向地上的木牌,木牌还是那个木牌,没有像姚大哥所说那样有字迹显出。 转念又想,姚大哥是否也像我一样经历过之前种种。本以为已经解开了木牌的秘密。就像好不容易破解密码,打开了盒子,而那盒子里又装满了盒子。 不等李百川细想,突然感应到城中东北方向阴阳激荡,不复之前平和之相。 李百川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能感应到,就好像自己多了个器官。就像看到,听到,闻到一般。他就是能感应得到。 心有所感,难道是姚大哥那边出事了?赶忙捡起木牌重新佩在胸前,急急忙忙推门下楼,走出客栈。 这黄牛县虽然无有宵禁,但已是亥时,街上只有三两行人。俱是驻足向县城东北方向张望。 李百川随着众人视线一同望去,城东南方向有黑雾升腾,直插云层之中。不知是否受黑雾影响,今夜天上的云也格外浓密厚重,仿佛如果站得高些一伸手就能触碰的到,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云朵与黑雾层层叠叠,没有一丝月光能透射进来。 姚大哥与张县令聊天时曾提到过,这林府是在城中东北方向。所以李百川几乎能肯定,姚大哥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 救命之恩暂且不提,单单是姚大哥口中讲的那句“当仁不让”。就足以让李百川做出选择了。 看了看周遭也没什么能拿起来做武器的东西,自己也不能扛着店门口的石敢当,去与那鬼物搏杀啊。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路上再多留意,看能不能寻个趁手的兵刃。 随即向城东北处的林过宅跑去,虽不知具体位置,但想必只需寻着那黑雾源头即可。大步向前,奔跑时神通自现。李百川开始尝试将那力量集中在腿上,只见整个人猛的向前一窜,速度较之前倒是快了不少。 先前姚光与两位差人骑马徐行,到林宅大概用了一刻的时间。徐百川全力奔跑下,只用了五分钟就从客栈赶到了林宅附近。其中少不了那“神通”的作用。 林宅大门紧闭,越到近前黑气越是浓郁。李百川一直催动着金光神通,入了近前,那黑气竟是不能侵入周身一米之内。 “看来这金光法,能稍微克制这黑气。这黑气虽然靠不近来,但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行至宅院门口,有两位身着皂袍的差人,歪歪扭扭的靠在蛮子门两侧。上前探查,虽是呼吸急促,但面上并无什么痛苦狰狞之色。 “看样子应是与姚大哥同来此处的差人,怎得晕倒在这门口,姚大哥是否也在附近。” 李百川四下张望也没见到姚大哥的身影,便决定先将两差人拖至远处安置。搬动之间发现百来斤的大活人,自己提拉之时毫不费力。 心下一动,抓住两差人衣服后襟。竟是一手一个提了起来。李百川也不觉吃力,赶忙提着两差人向城中走了两条街道,找了个安全的位置将两人放下。 李百川安置好二人,顺手借走一位差人腰间佩刀。又跑回到林府蛮子门前,左右打量确定周边已没有其他活人。 随后眼睛盯着那蛮子门,那门本是稀松平常之物,现在却好像是妖魔的血盆大口,要将他李百川吞将下去。 来都来了,总不能掉头回去吧。也不过多迟疑,当下吐纳了两口胸中浊气。 迈步向前,一脚踢开了林府大门。影壁墙上大大的福字,在黑气的衬托下也略显诡异。 前院也没有姚大哥的踪影,看着内里敞开的院门,想必他是直奔那后花园去了。 迈步向前走入这林府二进院子,左右厢房,假山金鱼池,假山…嗯? 假山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李百川眯着眼仔细看过去,这院内有黑气流转,也没太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瞧着圆咕隆咚的。 脑子里闪过之前看过的鬼片片段。 “总不能是个脑袋吧,不能不能,脑袋得有篮球那么大。这玩意看着也就跟个火龙果似的。” 心想着,不是脑袋就行,可别吓你爷爷啊。 这假山在院子正中,要想去后院,不管怎地也得从那假山旁穿过去。李百川脚步放缓,不复刚进院时横冲直撞的样子。 李百川尽量离着假山远些,自东厢房前的游廊处向后院院门方向走去。行了段路越过假山,再瞧假山后面也没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稍稍安心,只见除了后院院门,这二进院东西方各自又开了一扇小门。这两扇门紧紧关闭,并未打开,想来姚大哥应该不在这两扇门内。 十步外就是后院院门,只能继续向前查探了,心想姚大哥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院门左右两米处,各有一石柱上有灯屋。许久没人照看,内里已不见火光。灯柱隐在门两侧的墙壁阴影下,像是鬼门关前两个守门的夜叉。 李百川行至院门前,没敢再像进来时那么豪气冲天,踹门而入。小心的把手搭在门上正要用力。 忽有仿佛湿抹布拍在地上的声音自身左侧传来。 李百川脖子一僵,缓缓转头望去,影影绰绰看着有一小臂长短的婴孩,伏于灯柱之上,正用小手拍着那灯屋。 看来刚刚假山上那“圆咕隆咚”就是这位了。 李百川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没来由的想起了一个笑话。 “这大的是爱因斯坦的脑袋,这小的是爱因斯坦小时候。” 第9章 初试锋芒 灯屋上的鬼婴用小手一下接一下的拍着那灯座。“啪叽…啪叽。” 这声音让李百川感到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面对鬼物了。只不过上次是被迫,这次是他主动出击。 对面灯柱上的鬼婴不过小臂长短,但却让李百川觉得要比林中那位更加恐怖些。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见那鬼婴没有什么动作,李百川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更加卖力催动自己那金光神通,随着神念转动,恍惚觉得这院中都更明亮了一些。 那鬼婴似是有所察觉,不再继续拍打那灯屋。歪着小脑袋,眼眶内一片漆黑,盯的李百川心里发毛。 一阵好似婴儿啼哭的声音,从那鬼婴身体里传出。刚开始只是一声,随后又有另一个啼哭声从院中不知哪里传来。十声,百声,千声… 李百川双手捂住耳朵,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但这哭声却如跗骨之蛆,任他如何用力捂住双耳,还是能清晰的听到。随后整个人便跪倒在地上。 这哭声渐渐汇在一起,从千声,百声又变回了最开始那一个。只是这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这院中回荡。 李百川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他只觉得头上的血管仿佛马上就要爆裂开来。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今天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不!不可以!我不可以死在这里。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得到了可以摆脱平凡无趣生活的机会。 好不容易,遇到机缘获得了超凡的力量。 刚刚不还想着,有了这力量就不再是累赘,就能和姚大哥一起降妖除魔了吗?姚大哥还在等着我去帮他。 不!我不能死在这!!! “不!!!!” 一声怒吼自李百川口中暴呵而出。体内能量本来只是护于体表。但随着这声怒吼,金光神通疯狂催动,体表能量猛的向外延展开来,离体一米之后,已非之前的透明状态。本来只有灵视中才能看见的金光,已然肉眼可见。 这金光所到之处,黑气如冰雪无声消融。这院中不知几何的鬼婴,也只是坚持了数息后,鬼体崩散归于天地之间。这一刻,李百川才算真正激活了他体内这股力量。 李百川双腿跪地,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一样。随后以手杵地,挣扎着站起身来。略一踉跄,还好立马探手扶住了院墙,这才没又摔在地上。 刚刚那神通随着李百川情绪暴走。是他第一次理解这神通为何叫金光法,原是真会有金光出现。 心里还是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这满院的鬼物,竟然被自己一个人灭杀干净。 李百川扶墙喘了一口粗气,感觉身体已不像刚才那么疲乏。也没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佩刀,直直的向后院走去。 不能再耽搁了,姚大哥还在里面。 随后双手抵在院门上,合力向外推开。这院门竟是被李百川大力推飞了出去。李百川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道自己在这金光法加持之下,竟有如此蛮力。 后花园视野非常开阔,除周围一圈零星几根还冒着烟的半截廊柱,院墙边几座光秃秃的假山,以及满地的砖瓦碎片外。最显眼的就是那半塌的井口了。 李百川没办法不注意到那井口,实在是那井口旁边如马车大小的大头鬼婴太过显眼。 那大头鬼婴似是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像是趁大人不注意乱吃东西的婴孩一般,自顾自的抓起旁边的小鬼婴送入口中。未见怎么咀嚼,就又抓起一只继续往嘴里送去。 随着不断吞食,这大头鬼婴的身形竟然隐隐又长了一分。 可恶,不能再让这家伙继续了。天知道他要是把其他鬼婴都吃干净了会长到多大。 虽是如此,但李百川却有些犯难。这金光神通确实厉害,但刚刚尝试催动,仅仅能勉强将那能量推到离体两厘米左右的位置。无法再像刚才那般射出金光。 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只是比之前力气大些,跑得快些。顿时有些后悔,想退回二进院里把借来的佩刀捡起来。 但那鬼婴却是没给他这个机会。大头微微转动,终于发现了闯进来的这个不速之客。 “叽叽嘎嘎,叽叽嘎嘎。” 一阵难听的笑声从那大头里传了出来。又是同样招数,一道黑气直直喷向李百川,这黑气竟是已经有水缸粗细。 李百川还在琢磨怎么出手,黑气就已经到了眼前,根本没给他躲闪的机会。 一阵大力袭来,刚进后花园的李百川被这黑气又从院门撞了回去。不止如此,那黑气推着他撞破后院院墙,直接摔到了那院中假山旁边。 遭到如此巨力撞击,这李百川竟然马上又站了起来。简单检查了一下,身上也并没有什么明显外伤。 嗯,不单是力气大,跑得快,也更抗揍了。啧,但是疼还是真的疼。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若是转身跑了,不说姚大哥如何,让这家伙再吞几个时辰,恐怕这黄牛县就要变成鬼城了。 顺手捡起之前掉落的佩刀。合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顺着墙上缺口快步冲向后花园,行动间颇有龙行虎步之象。 刚入后花园,李百川模仿着姚大哥的口气断喝一声: “孽障!受死!”随后全力催动金光神通,举刀挺身向那大头鬼婴冲去。 只见那大头鬼婴猛的张口,又是一道黑气。李百川再次被撞飞,这次角度歪了些,撞破一道院墙后,整个人顺着窗户插进了西厢房里。 这西厢房住的应是林家女眷,李百川一把摘下蒙在头上的肚兜。也顾不上香是不香,再次起身向后花园冲去。这次却是空手,那佩刀已不知被撞到何处去了。 连被黑气撞飞两次,李百川降妖除魔虽然是新手,但是他不傻。 他观察到那鬼婴每次喷射黑气时,都会有个张大嘴巴的动作,许是嘴巴张的越大威力就越大?总之这张嘴的动作十分夸张。 你爷爷的,有前摇是吧。 再入后花园,李百川双眼紧紧盯住那大头鬼婴的嘴巴。待那鬼婴猛一张嘴,立刻向一旁闪躲开来。 那黑气仿若激光一般,瞬间又将李百川撞飞了出去。这次因为有刻意躲闪,那黑光击中了他半边身体。只是被弹到地上翻滚了十几米就停了下来。 可恶,漏算了,这鬼东西是“滋崩”啊。虽然有张嘴的前摇,但是它的头还是跟着我在动。 但是这法子还是有些效果,只要我闪的比它转头更快些,就躲得开。 时不我待,没有时间留给他细想。李百川双手撑地,右脚向后一蹬。整个人猛的向前窜了六七米的距离。 刚才的招式,这家伙应该也不能连续使用吧。保持住现在的节奏,我一定能近了它的身。 又是一道黑光袭来。李百川猛的加速向左侧冲去。待躲过黑光止步时,惯性太大险些摔了出去。勉强稳住身形就又向那大头鬼婴猛冲过去。 两者之间距离已不足十步。 确如他所想,这大头鬼婴每次吐完黑光,需要休息五六秒的时间。 眼见这大头鬼婴已近在眼前,李百川催动金光神通将周身能量汇于右手,攥指成拳轰向那大头鬼婴。 一击得中!以拳面为中心,整个大头正面都凹了下去。像被巨力击中的面粉袋一样,通体有黑雾喷涌而出。 李百川感觉自己仿若打在了一个巨型气球上。不觉有多坚硬,却是韧性十足。可惜这一拳的能量还不足以将这气球打爆。 那大头向内凹了约有一尺的深度,一股大力自内而来,顶在李百川的拳头上,将他推了回去。 李百川落地稳住身形。定眼观瞧,那大头外表看起来竟是毫发无损,又恢复了本来样子。 但看这大头鬼婴狰狞的表情,想来中了这一拳并不好受。或是刚才从它身体里打出去不少黑雾,这鬼婴看起来像是小了一圈。 本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但这鬼婴突然张开大嘴。李百川见状猛的发力向一侧冲出,却并未见有黑气袭来。 只见那大头鬼婴身体一圈的空气,如同波浪一般向外推出。 霎时间,远胜之前正院中群鬼所发的啸音,如惊涛骇浪般传来。李百川瞬间失去平衡,只觉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摔倒在地上。 还好这啸音只持续了几秒钟就停了下来。也是仅仅这数秒的时间,后花园地上的瓦片木块等等残骸,居然都已被这声浪推到了院墙下。整个地面如同新犁过得一般。再看李百川,七窍已都有血液渗出。 痛,真的好痛。催动金光神通,那能量别说向外延伸,就是周身体表也不太能护的周全了。 李百川强顶着身上疼痛,用尽全力手肘拄着地面,推着自己坐了起来。两腿向外一伸,双手支在身后地面,抬眼看向那大头鬼婴。 “狗东西,可惜刚才没有一拳锤死你。he~tui。” 反正已是穷途末路了,李百川倒也光棍的很。用全力喝骂了一声,又把口中鲜血向那厮啐了过去。可惜力道不够喷了自己一前襟。心里想到 “痛快!今天虽然没能灭了这孽障,但是搞出这么大动静,那张县令要是不傻,估计已经开始向城外疏散百姓,我也算没白白牺牲。只恨自己没能还的了姚大哥的救命之恩。” 好巧不巧,就在此刻院墙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有一人道:“刘县尉,你先带人围住这院子。我已命人沿街通传宵禁,着令百姓家中避难。你可放心大胆下令,不必担心流矢伤及无辜。” 又听这人大喊:“姚校尉!我带人来助你啦!” 李百川:“我*******,你个******” 第10章 显圣 李百川真真是被气的眼前发黑。这张县令的脑瓜比那鬼婴还大。 先不提这张县令,再看那鬼婴满面狰狞,一对漆黑的招子紧紧的盯着他,似是怒气未消。李百川也不知这鬼婴到底是想吃了他,还是要用那黑气撞死他。 只见那大头鬼婴又是猛的一张嘴。李百川心道这是要撞死我啊,随即闭眼,心想吾命休矣。 过了几秒却没见有动静,再睁眼时,眼前景象让李百川万念俱灰,一股悲愤之情充满肺腑,如刺在心,如鲠在喉。 只见那鬼婴张开大嘴似有无穷吸力,竟然将这院中刚刚躲藏起来的小鬼婴全部吞入腹中。不仅如此,从那井里还在不断的向外喷出鬼婴,似是无穷无尽。本来四散院外,勾连云层的黑气也尽数向那鬼婴体内涌入。 许是没了黑气勾连,这云层倒是看起来没有之前那般压抑,清爽了许多。 那大头鬼婴的身体已然快高过城墙,这院子都快装不下他了。并且身形随着不断吞噬鬼婴、黑气,还在慢慢增长。 李百川心神已近癫狂。这全城百姓的性命,怕是要毁在我手里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李百川脑中不禁浮现出了幻境中那位神君的身影。若与那玄龟,蛟龙相比,怕是那蛟龙吹口气这大头鬼婴就灰飞湮灭了。若是今日我能有那神君万分之一的道行,这一城的百姓就不用遭此劫难了。 院墙外一片混乱,不断有弩箭射向那鬼婴,居然也能激起一阵黑雾。想是那箭上也刻了些驱邪缚魅的符箓。对那些处在明面的妖邪,各地官府还是有应对之法的。 似乎还有一些修行人士掺杂其中,有掐诀念咒的,有放火的,有请神的,还有端着黑狗血往院子里泼的。但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看样子也并没有世外高人正好今天住在黄牛县。 想想也是,天下县城有多少。天下间像姚校尉这般,能降妖伏魔保一方安宁的人物又有多少?一城一个怕是不够分的。要不然也不用他巡视一州了。 那鬼婴也不理会其余人等,一双磨盘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李百川,巨口缓缓张开… 这一瞬间李百川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之前种种在眼前快速闪过,自觉好像并没有什么遗憾。 唯一不甘心的就是今日没能救得了这一城百姓。 神君啊神君,你传我这金光法,要我用这神通灭尽天下妖魔。可惜我出师未捷… 神君啊,您又是为何要斩那蛟龙,降那玄龟呢。降妖伏魔也总要有个理由吧。 是否也是为了保护岸上百姓,可惜我不能像您一样… 神君啊,虽然不知道您的名讳,但如果有可能… 再帮我一次吧!再帮我一次,让我像之前那样,可以用金光让这妖魔魂飞魄散! 神君啊!再帮我一次,帮我救救这一城的百姓吧! 神君啊!!再帮我一次吧!!! 就在李百川心中不断祈求时,突然胸前木牌微微颤动了起来。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李百川倏地怒目圆睁,不复之前弥留之感。再次用尽全力催动神通,但是这体内能量也只是在体表微微颤动。并没有其他神异发生。 再看那鬼婴巨口怒张,口中已有黑气慢慢凝聚,不像之前瞬间喷涌而出,原来是在蓄力。不难想象,这一击… 九天之上也似有感应。 “太阴化生,水位之精。” 不知何处来的清风,吹散了些这城中的阴郁之气。一束月光刺穿云层,照射在李百川的身上。他体内的能量居然开始渐渐充盈,自行发于体外。与那月华混在一起,似有雾气升腾,点点光辉藏于其中。 清风像是得了什么敕令,猛的聚起一道旋风向空中云团卷去。 黄牛县上空,云开雾散。 “虚危上应,龟蛇合形。”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其中几颗今日看起来格外明亮。 北方有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映在李百川眼中,方位自有玄妙,慢慢勾勒出如同幻境石碑上的线条。线条间星光辉映渐渐充盈,似是一人持剑立于九天之上。 “世有妖邪,吾故降灵。” 李百川想起那幻境之中,神君站在岸边,身着战甲,手掐剑指,背负长剑,体现金光法天象地的模样。 “敢有小鬼,欲来现形。”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好似神授一般,那神君名讳于李百川脑中自然浮现。这一刻他终于知了那神君的名讳。 “恭请九天荡魔祖师真武玄天上帝!!!” 道出真武之名后,李百川体内能量借着月华疯狂向体外延展,一时间金光迸射,也如幻境中那位一般身形暴涨,恍若顶天立地。 那鬼婴口中黑气已凝结完毕,瞬间就向李百川喷射而出。 “吾目一视,五岳摧倾!” 李百川晕倒前看到,一只金色大手迎着那黑气向上推去,只听得轰隆隆几声巨响,将那黑气又塞回了那鬼婴口中。顺势又把大头鬼婴掐在手中,轻轻一握… 院墙之外的张县令,抬头看着比城墙还要高出许多的巨大魔物已是双腿发软,勉强支撑才没瘫倒在地上。可笑刚刚还想着赶来蹭一份公劳,好免去可能来自刺史的责罚。 刘县尉倒是有些胆色,颇具行伍之人的铁血风气。正在收拢惊慌溃散的兵卒,试图重整旗鼓同那魔物决一死战。 城中所有见识到魔物威能的人,心中都已渐渐升起绝望之感。这妖魔已非人力所能抗衡… 就在所有人都已觉得黄牛县城倾覆已成定局的时候。突然一道金光自那院中迸出,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再向半空中看去时,已不见了那魔物的踪影。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几名在场的修行中人隐隐看到,那一瞬间似是有一身形通天彻地,身着华丽战甲的神将闪现。 不论如何,这黄牛县城,终于得救。而李百川躺在院中,不省人事。 枯井之中姚校尉尸身上,凝而不散的最后一缕神识应是得偿所愿,刚要散去重归天地之间。腰间的荡魔校尉腰牌一道光华闪过,将这一缕神识收入牌中。 第11章 缘由 李百川再醒过来时,已是躺在了张县令后堂偏房的床上。 刚想抬手,就觉得周身筋骨酸痛无比。好像刚刚被泥罐车撞过一样。 虽然他也没体验过被泥罐车撞是怎般滋味,但想来之前那黑气不比泥罐车差了多少。 黑气! 那鬼婴…脑中回忆出当时的场景。李百川于院中躺卧,视角却是正好能看清那神将的样貌。 身着金甲,头戴金盔,三头六臂,青面赤须。并不是之前幻境中真武的样子。 李百川心想许是神灵都有诸多化身。只是又想起那时胸前木牌异样,以及种种玄机,心头暗道。 就是不知这化身,是自天上来,还是自这木牌中来了。 不提李百川脑中思绪如何。 这屋内侍候的丫鬟看到李百川手臂微抬,眼睛微睁看向房顶。立马起身推门便喊:“老爷,老爷,那大侠醒了,他醒啦。” 没成想自己竟然成了别人口中的“大侠”,不过侠不侠的能不能先给口水喝啊。 没过多久,门外就有脚步声传来,先是训斥了那丫鬟一句“蠢材行事慌乱”,脚步并未停下直直向屋内走来。听声音应是那张县令。 李百川慢慢运起体内能量,虽然还是浑身疼痛,但行动起来却是没什么问题了,稍微起身靠在床头。 这张县令刚一进屋,看到李百川已坐起了身子,赶忙快走两步走到床边,一把就握住了李百川的双手。 “壮士啊!你终于醒啦!要是拯救我黄牛县城于危难之中的两位义士都舍身于此地。我这下半辈子定是良心难安啊!” 李百川敏锐的捕捉到张县令话语中的信息。两位义士…舍身… 双手猛的一用力,反把张县令的手攥住。“姚大哥,姚大哥他怎么样了!姚大哥他有没有受伤!” 虽是心中隐隐已有答案,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但很快又被张县令接下来的话语击碎。 “啊这…哎呀,嗨!”看着李百川此时急切的神色,让张县令实在是有口难开。但该说的终究还是得说,也顾不上双手被攥的生疼便道。 “姚校尉他…哎,我们是在那院中水井中寻到姚校尉的。找到他时身上具是打斗撞击的痕迹,再仔细看时发现姚校尉已为护这黄牛县一城百姓,仙逝去了…要说大人他………” 没太细听张县令后面巴拉巴拉讲的一堆废话。确认了姚光真的已经身死,倒是没有再哭天抢地。 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虽然从未亲眼见过姚大哥出手,但也很难相信,似姚大哥这样梁国境内叫的上号的高手居然就这么没了。 这降妖除魔姚大哥嘴上说的轻巧,实则是凶险万分呀。 张县令见自己喊了半天,眼前这人也没甚反应,便又提高了些嗓音。 “义士?义士?” 稍微回神,有些抱歉的冲张县令微微点头,称了声在的。 张县令接着说道。“那日府中匆匆一面,还不知义士姓名?可否告知在下,也好让这全县百姓知道恩人的名讳。” 听闻张县令之言,李百川回想起那日府中,自己因为木牌之事神思飘逸,原来连姓名都未曾通报。 又想起出县衙时,姚大哥特意为他要的那身浅青袍子。看着自己身上崭新的白色内衣,想来那袍子经历轮番打斗之后已经破烂的不能穿了。 再向前回溯,田间土坯房内,两人环坐篝火旁姚大哥讲的那番话还犹在耳边。以及最后那句“当仁不让…” 张县令问完话后,只见李百川稍愣了几息。随后正色道: “在下荡魔校尉,李百川。” 。。。。。。。。。。。。。 张县令一边揉搓着手中日常佩戴把玩的紫檀手串,一边看向坐在茶桌对面李百川。心中想到, “也真真是运气好,居然能遇到两位荡魔校尉同行。感谢老天爷保佑我黄牛县啊。” 心中确是真情实意的感激面前之人,保住了他的性命,更是保住了他头上这顶乌纱帽。所谓“冠冕堂皇”,没了这头上的冠冕,又哪来的富丽堂皇呢。 如此厉害的妖魔伏诛在我辖内,就算无功也不可能有过了,毕竟那日的魔物已非人力所能敌,此事只需将这魔物来由调查清楚即可完结。 想到这时又微微有些头疼,如今已过了三日了。那日之后,他便将林府上下所有男丁拘进了县衙大牢内。 虽没给那林耀祖上刑,毕竟年事已高。但林家大爷,二爷可就没那般好运了。 但不管如何刑讯,这林家人也讲不出那井中累累婴儿尸骸的来历。 只是说之前开了这井是为了后花园浇灌方便。没成想这井竟是打通了地下一处溶洞。倒是有水,也就用着了,并未细探这水是从何而来。毕竟只是用来浇园子。 只不过前一阵子在这井中确是打捞出过一具还没腐烂干净的女婴尸骸。赶忙叫仆役以火将其化掉。 林耀祖当时怕此事流传出去会起些风言风语,便令下人缄口。这井内空间甚大,也没法用土填埋。只得又令府中仆役搬了巨石把那洞口封上。 家中三爷暴毙时,林耀祖也是想过,是否与这井有些关系。而后来那小厮,亦是死于后花园中。让林耀祖更是确定那井有问题,想是那死婴作祟? 之后那道士来时,一言断定恶鬼在这后花园中。林耀祖立马觉得此人绝对是有真本事,并非江湖骗子。想着既有仙人出手,那恶鬼定是在数难逃。 哪成想这老道也折在了那后花园里,事情还闹到了州府。 那日后花园寻那道童时,见到那井口大石崩裂。想也没想便带着全府人马,逃也似的离了林宅。想是心中对老道有些愧疚,所以事后让大奶奶好生照顾着那小道童。 但是说来说去,他是知那井有问题。但他并不知那井究竟是有何问题。 当日姚光去见道童时。是直接找了大爷,也未去见他,他也不知姚光前来。等到事后大爷过来说来了个降魔校尉,商量是否将这几日详细情况告知于他。 林耀祖看天色已晚,想着明日再去县衙寻那校尉,把这几日事情经过全盘托出。 哪成想子时刚过,自己宅院方向便生了异变。急忙带着家中男丁,还有几个仆役佣人直奔县衙。到了县衙就把事情给强行开机的张县令简单讲了一遍。张县令这才召县尉领人马包围了林府。 林家这情报,看似重要,实则屁用没有。就算事先告知了姚光,事情也并不会有任何转变。 而且,现在任谁也都知了问题是出在那水井,但那数千的白骨究竟何处而来,又为何能生出如此威力的魔物这两个问题却毫无头绪。 对面坐着的李百川昏迷两日刚刚醒来,根本就不知道那井下是个什么情况。还是张县令告诉的他那下面有几千具婴孩尸骨。当时惊的李百川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扔了。 而下到那井中的姚校尉,已然身死道消,更是无从询问。县内也没有会招魂问事的神婆神汉。 就算是有,像姚校尉这般英雄人物,正所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寻常的人物怕是也难以招动姚校尉的魂灵。招魂之事可不像大圣跺跺脚土地就来了那么轻松。 现在唯一既有可能知道事情原委,又活着的人就只剩下那小道童了。至少这道童一定知道那本来封死的井口,是为何又打开了。 但那道童现在一副痴傻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虽是如此,还是要试一试的。李百川与那张县令在后堂又喝了一会茶水,否掉了县令吃过午饭再去悦来客栈的提议。 二人出了县衙,张县令上了轿子。开着轿帘方便与李百川交谈。 李百川则是骑上了姚大哥寄养在县衙的宝驹。这马通体黝黑,四蹄有力,一看便知并非凡品。这马却是有些通灵,见了李百川也不认生,打了个响鼻就不再理他。 李百川虽然之前不会骑马,但他有了那金光神通后本就身强体壮,与姚大哥同乘一骑时,也听他说过些骑马的要领,这马上又是马具齐全。虽然还是骑着有些别扭,倒是也没太露怯。 他轻轻一抖缰绳,双膝微微用力夹住马身,这黑马便如箭一般冲出,向前一路疾驰。李百川只觉得风声在耳边呼啸,道路两旁的树木飞速倒退,仿佛骑的不是一匹马,而是一阵风。 眨眼间,这张县令已快看不见他了。只听这张县令大声呼喊:“李校尉!这城中不可如此纵马呀!!!” 话音未落,那李百川已调转马头,小跑了回来。心中对这宝驹有些嗔怒。 咱俩都不认路,你跑那么快干啥? 第12章 道童 李百川又一次回到了悦来客栈,依然还是像之前那般生意兴隆。 一路行来,街上也还是照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就好像根本没有魔物出现过,看起来那夜之事并未对这黄牛县有什么影响。 想想也对,本就是深夜。大部分的人都是刚被街上宵禁的锣声敲起来,还在一脸懵懵,满脑浆糊的时候。那魔物就已被诛灭了。 县内并没有太多人见到,那高过城墙的大头鬼婴真容。大都是第二天,从坊间传闻中了解到城中昨夜有妖魔出没。 见了那大头鬼婴的,大都是当时正在青楼寻欢作乐的,寻欢作乐完出门回家的,当然还有在去寻欢作乐路上的。 而青楼这种地方,作为县内消息汇聚交换之地更甚于客栈,酒店。 那坊间传闻,大多也是从这县中青楼一类的风化场所传出来的。 骑马毕竟还是行的快些,李百川先了随行差人一步入了这悦来客栈之内。 刚一进客栈门,就看见有人在桌前踩着板凳正讲着那夜之事。 “我跟你们讲啊,那天晚上我正好饼子吃的多了些,撑得难受想着出来走动走动。刚走郑瞎子他家门口,影影绰绰的瞥见城北天上似是有什么东西,我赶忙抬头定眼一瞧,您猜怎么着?” 旁边几个喝茶看热闹的店里熟客,也知道牛六儿这人讲话四六不靠的,想听听他接下来怎么把话圆回来。笑骂道, “你这厮,要讲便讲,莫要在那里故作玄虚。” 牛六儿见身旁几人听他卖完关子,脸上也没啥急不可待想停下去的样子。索性坐了下来,嘴里嚷嚷着。 “嘿嘿,六爷我今天还就不说了。” 也是碰巧遇到了李百川,这关子还真就卖了出去。只听李百川搭话道。 “小哥还是说说吧,在下倒是很想知道那天上到底有个什么嘞。” 牛六儿见有人递了个台阶,也就顺坡下驴。眉毛一挑,嘴巴一歪,又是起身一脚踩在了板凳上。 “既然诸位都想知道,那六爷今天我就说上一说。” 这牛六儿又从慢吞吞的从桌子上拿起茶碗抿了一口。才继续说道, “那天我一抬头,霍!好家伙!您猜怎么着!天上居然飞着一个大长虫,霍,那长虫看着得有一百来米长。就在那飞啊…飞啊…” 旁边一人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插话道“这长虫哪会在天上飞,要是百来米长还在天上飞,那应该是蛟了。” 牛六儿一拍桌子:“对!就是蛟!” 那人接着又说,“咱这黄牛县离海十万八千里,这蛟打哪来啊?” 牛六儿闻言猛一瞪眼:“肯定不能是海蛟啊,兴许就是打涧河来的…那死鱼烂虾的总是往咱这护城河里漂,那蛟没准…” 张县令身边两位跟班的差人刚进客栈,就看见牛六儿踩着凳子张牙舞爪。还未等他说完,两步上前揪住牛六儿衣领,猛的向旁边一扽。“滚一边去,瞧你这怂样,别污了老爷眼睛。” 那牛六儿被扽了一个趔趄,也不见他生气,混不吝的躬身卖笑,口中咕哝着:“哪敢呢,哪敢呢,小的这就躲起来,不让老爷们烦心啊。” 旁边众人一阵哄笑。又见张县令打门口迈步进来,认不认得人不说,那一身浅绿公服可是认得的。客栈中一众人等又慌忙见礼,见过明府。 张县令也不想太过惊扰百姓,摆了摆手,招呼着李百川一同随着跟班差人直直上了四楼。 那领头的差人带着李百川一干人等,到了林家大奶奶的房门前。“啪啪啪”拍了几下房门,口中喊了一声“叨扰您嘞”也不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而入。 李百川与张县令二人也跟着进了屋内,其他随行人员则是在屋外侯着。 领头差人回身拜了一下,又指了指正在屋内八仙桌前坐着,似有泪迹未干,正一脸惊慌看着众人的贵妇人道: “两位老爷,此人就是林家大奶奶崔氏。就是她这段时日一直照顾那小道童。” 这崔氏也有五十左右年纪,但富贵人家的妇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总归保养的好些,看着倒是比些四十来岁的村妇还更显年轻。 还未等李百川两人开口问话,那崔氏就先一步跪倒在地。那崔氏低着脑袋,身形微颤,先是口称见过明府,又带着哭腔道: “明府大人,不知小女子何日才能再见我家大郎。这妖邪之事,我家大郎着实不知是何缘由。要说有关系,也是和我家那老三有关系,不然为何就他遭了劫难,定是秦氏那贱人…” 张县令不愿听她在这絮叨,赶忙使了个眼色,令一旁差人将那崔氏扶起。又摆出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样子说道: “妇人稍安勿躁,待本官查明真相,如妖邪之事和林家确实无关,自然放你林家众人归家团聚。今日本官过来,是要见见那小道童。” 也不待崔氏再多言语,又令差人将崔氏带到其他房间休息。房门一关,屋内只余李百川、张县令二人。 “这崔氏之前同府中衙役讲过,这道童自出事那日起到现在,一语未发,除了如厕,就是缩在那床头。叫他也不应,饭到嘴边才知道吃。” 说罢引着李百川到了那床前,果然如他所言,只见那道童身上套着个宽大的袍子,眼神没有焦点,双手抱腿蜷在床的角落里。 “哎呦,果然是一副痴傻的模样,怪可怜的。”这张县令纯属没话找话,因为之前早有人试着问询多次,从未有过应答,他也不知道现在来了该干嘛。 李百川也没理他,心中想着。 之前遇到姚大哥时,姚大哥误以为我是得了那失魂之症,当时说是渡了些阳气给我。虽不知道我体内能量是不是那阳气,但且一试。 李百川并不知道,那日姚光根本没信他说的什么失忆失魂,只是借着渡阳气的由头,贴身仔细探查。 只见他探身跪在了床边,用手领着那小道童坐出来些。似是感觉自己这姿势有些别扭,也未脱鞋袜直接盘坐在了床上。 先摆弄那道童背面对正自己,又学着武侠电影里的样子,双手贴在了道童背上。瞧的张县令一脸懵懵。 一切准备就绪,李百川试着催动体内能量,向手掌方向送去。只见李百川手旁空气微微扭动,慢慢向着道童身上蔓延过去。 那道童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李百川也是现学现卖,万幸没出什么差错。但见那能量已经快要覆住道童全身,正要在胸前聚合时。 自那道童心口,突然窜出一道白光,落在客房中心。 在那白光窜出瞬间,带起一股混着泥土腥气,香烛味道的空气扑在了李百川脸上。李百川顺着白光遁出的方向望去。 只见这客房正中,立着一位好似将军模样,身穿山纹甲,五彩髹漆。头戴凤翅盔,翅羽张扬。靠后有缯绮飘带无风自动,似有烟气环绕周身。持一柄三尖两刃刀立于地上。好一副天兵天将的模样。 只是那脸上却是青面獠牙,黄眉黄须。一头红发于那凤翅盔下披散肩头。 此时屋内四位,除了那小道童还是一副痴傻模样。其余三位具是心内大惊,仿若心有灵犀,具是想到。 “我去?这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