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非非》 Chapter01 祖宗,一起回家 2020年,冬。 申城。 许知意开车赶到『中保特卫』大楼时,天空中飘起了雪。 雪花洋洋洒洒,被寒风卷着往远处飘,极少落入地面。 奔驰sls的声浪打破寒冷清晨的萧条,熄火,许知意从这辆火红火红的小跑车上下来。 耀眼,明媚。 小羊皮高跟鞋踩着地上的湿泞走过,许则匀的助理忙不迭迎上来:“知意小姐,你怎么来了。” 她还没回答,就远远看见楼宇大堂里攒动的人影密密麻麻,简直比最火的那家网红火锅店还要热闹。 许知意双手插在羊绒大衣的口袋里,目光划过来,红唇轻启:“岳泽,这是怎么了?” 岳泽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许总那什么……和两个女孩……被堵里面了。” 一大早的,长枪短炮,全是记者。 许知意嘴里发出“嘁”一声鄙夷,掏出大黑墨镜戴上,转身要回车里去。 岳泽心虚地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一边面朝前盯着记者,一边小碎步后退追着许知意,小声道:“知意小姐,您帮帮许总吧。他……” 身后没有回答,等岳泽反应过来,火红的小跑车声浪咆哮而鸣。还好,它转了弯从地库下去了。 16层,“滋——”锁扣弹开的声音,许知意轻易就打开了『总裁室』的大门。 女孩们见到有人进来条件反射似的从宽大皮质沙发上站起来,慌乱地趿拉散落歪倒的鞋子。 银色头发美式穿搭的女孩儿显然认出了许知意,面色惶恐:“许总,真麻烦您还亲自来解决我们这事。” 许知意摘了墨镜,环视办公室一周后,径直往老板椅走过去。 她随意一坐,拿出手机随意地划拉着,掀起眼皮扫了眼远处站着的两个女孩:“玩你们的。” 她不是来公关的。 房间陷入安静,与两个女孩的局促不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许知意在这儿比老板还自在的坐姿。 十几分钟后,许则匀从隐形门后走出来。 “哥,妈妈让我叫你回家吃……”许知意听到他的脚步动静,立马就放下手机喜笑颜开的说话。却在抬眸看见许则匀的那一秒,启笑的朱唇覆上寒霜。 他来真的? 许则匀显然是刚洗了澡,身上松松垮垮裹了浴袍。手上拿着毛巾擦那还滴着水珠的茶金色头发。 他看到许知意,也是一愣:“腓腓?” 许知意的长相是摄人心魄那一挂的,是那种十足张扬的美貌。头发随意散在身后,眼睛内勾外翘。 倒是比他身边所有的嫩模网红女明星都要漂亮。 许则匀拉了拉没裹严实的领口,把若隐若现的胸肌和锁骨遮上。 他撩了那边两个女孩儿一眼,瞧见了落地窗外的纷纷雪花,心虚道:“回家吃饭这种事,打个电话就行。” 天气不好。 许知意简直气笑了,看来她搅了他的好事。 她把全球限量的小包包挎在自己小臂上,站起身,两只白葱似的手插进口袋:“爱回不回。” 许则匀连忙把人拦下:“祖宗,回,我当然回。等我一分钟。” 许知意撇过头不看他,头上却被人揉了一把。许则匀重复:“等我?我一分钟就好!” 她抬头,落入许则匀的桃花眼。 他这双眼睛极为好看,眼尾微微上翘,眼睫如同鸦羽。媚气横生,瞳仁是漩涡般的星河。 但他揉她的头发,总把她当小孩,这不能忍! 许知意撅了撅嘴,面色未霁,语气责怪:“烦死,我刚做的头发。” 她把包包磕在乌木班台上,从里面翻找出精致的小梳子、小镜子,开始整理发型。 这是答应等了。 许则匀一刻也不敢耽搁,光速换了衣服把头发吹个半干,出来,:“走,回家。” 许知意前面走着,鞋跟咔哒咔哒踢的响亮。许则匀提着包包在后面跟着,摸着鼻子笑了笑:“穿什么高跟鞋,多不舒……” “许总。”一声称呼,许知意和许则匀都条件反射似的回头。 是沙发上另一位黑长直女孩,眼巴巴望着许则匀:“那我……们呢?” 许则匀余光侦查着许知意的脸色,面上却轻笑着散漫不已,抬起大长腿从角落的保险柜里取出两沓现金,分别朝两个女孩扔了过去。 “一会儿公关会过来带你们出去。” 黑长直女孩显然是不愿放弃这个和许则匀攀上关系在大众面前露脸的机会,再次开口尝试:“许总,我搭您车吧。” 许则匀一男二女的热搜被预定,这会儿楼下一定被记者包围了。她只要在他的车上露出个模模糊糊的脸,回头工会运营一加工发酵,照样会有大把的流量。 身为娱乐公司的老板,许知意觉得这小把戏真不够看的。 她从许则匀手里把包包接过来,一言不发地开门而去。 只听见身后许则匀充满磁性的声音:“不方便,我得回家陪我妹。” 车头刚刚转弯驶入出库通道,就看见了尽头一群守株待兔的娱记。 许知意坐在副驾驶,真没好气:“我看你不回家吃饭也行,每次和你在一块儿都这么多破事。” 自知理亏的许则匀只能赔着笑脸:“我解决,你不用管。” 许知意气呼呼地蹙着眉闭上眼,突然一阵强烈的推背感把她死死压在座椅靠背上,然后,车辆急刹。 两扇车窗都落了下来,路两边的记者举着单反跃跃欲试又都同时停住。 许则匀一只手臂悠哉搭在方向盘上,挑着眉漫笑着对窗外说:“都看见了吧,是我妹,回去别tm乱写。” 有眼力的记者放下镜头,堆笑着哈腰:“许总放心,许总慢走!” 许知意,在国内娱乐圈混得人无人不知,却十分低调,在大众面前曝光量极少。 这周末『星光娱乐』的年会,会打响本年度年尾盛会第一枪,哪家媒体不想抢占最佳的红毯拍摄位?许知意,就是『星光娱乐』的总裁。 但许则匀就不一样了,光是被曝光出来的女伴,那估计比『星光娱乐』旗下的艺人都多。 …… 申城难得下雪,更难得的是,马路上能积到一层薄薄的白色。 许知意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街景,心情很闷。 她六岁的时候,哥哥就来到了许家。 那个时候,说是暂住。 大概半年后,在一天下午,几位公职人员礼貌地敲开许宅大门,将他接走。 几天后哥哥再回来时,面色衰颓。那时候,许知意还不明白,削瘦的则匀哥哥,为什么突然在大臂上别了黑色爱心形状的“孝”字别针徽章。 当天晚上,许父许母对许知意说:“腓腓,以后他就是你亲哥哥。” 许知意好开心,她一直都想有一个哥哥。 于是开心应下,成了许则匀忠实的小尾巴。 后来,他连姓都改为许。 Chapter02 哥哥要走 许则匀原本是儒雅正直的少年,许知意已经想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颗傲然向阳的树长歪了。 除了脸和事业,其他私德品行歪的一塌糊涂。 偏偏爸爸妈妈对他放任不管,每次许知意不满提意见,都被一句:“你哥开心就好。”堵回来。 小跑车驶入东亚首屈一指的庄园式豪宅区‘东华一品’。许家,是六户业主之一。 这个季节,有橘澄澄的火罐柿子挂在枝头。就着一片一片的初雪,许宅这座经典的苏式园林合院,意境甚美。 小桥流水的湖面上升腾浓浓的白色水雾,屋檐都挂着圆滚滚的一对对红灯笼。 “妈——”许则匀率先开口,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衬衫的领口松掉两颗扣子。 他薄唇勾起,浑身的慵懒恣意。从身后靠近,俯身在许母肩头撒娇。 许母最吃这套,笑着放下手里的工作,去揽儿子的头。许知意翻了个白眼,大概全天下女孩都吃许则匀这一套。 一家四口亲亲热热地吃午饭,三个人都问她,全权掌舵『星光娱乐』的第一年,年会需不需要家人一同出席压阵? 毕竟他们三个,都算是『星光娱乐』的幕后出资人和股东。 她摆摆手:“不用,小场面。哥,安保工作你给我安排得力的人就好。” 许则匀细长的手指夹起一片百合,放进许母碗里,嘴角噙笑回答:“那还用说。” …… “腓腓,如果改姓孔,你觉得怎么样?” 饭后一杯清茶时,许母突然这般开口。 改姓???许则匀表情一滞。 许知意不假思索问:“为什么?” 有点震惊。 但也不算离谱,毕竟她爸爸姓“孔”。 孔时,澳门人。 那个年代的赴美留学生,在加州闻名世界的那片棕榈树海滩和许岚定情。 他对大陆有乡愁,也不忍许岚只身背井离乡。 学成后,干脆归国定居在申城。 又因为见到生产时,这个皱巴巴小臭妞把妈妈折腾得生命力消散的模样,大手一挥:“老婆最辛苦,女儿应该跟你姓。” 许岚解释:“这两年你奶奶病得重。另外,澳门那边孔家人丁凋零,还有一点产业想要交过来。所以问问你,愿不愿意改姓。” 许知意是无所谓的,姓什么不重要,血缘摆在那里了。 她咂了一口茶,问孔时:“爸爸,你觉得呢?” “都可以,这是你的自由。”孔时向来思想开明,“改不改我都能和两边交代得通。只是……”他望着许则匀,目光慈爱,“这一改,兄妹俩就不一个姓了,听着不像亲兄妹。” “哪里的话。”不等许则匀反应,许岚就剜了孔时一眼。 许则匀放松安坐,毫不在意,一脸笑眯眯的:“亲着呢。改成什么不都和我一样,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许岚亲昵的去搂儿子的肩膀,一脸的宽慰。 丝毫没有注意到许知意腮帮子鼓鼓,对许则匀的话耿耿于怀的赌气样儿。 孔时放话:“腓腓考虑吧,自己做主。” “考虑好了,改吧,爸爸。”她一口把茶饮光,利落往桌上一放,“手续麻烦吗?需要我配合什么?” “不麻烦。文书证件层面的事情底下人可以去办,”孔时思索了一番,“下次再去澳门,找个机会办入族仪式就行。” “好,那我以后就是孔知意了。”她起身,爽朗拍了两下手掌,潇洒离去,裙裾飞扬。 许则匀这才慢慢撩起眼皮看她曼妙的背影,若有所思。 豆苗似的鬼精怪,是什么时候抽条成这样亭亭玉立的? 知意难得清闲,冬日暖阳照在独属于她的这方小院的厅堂里。 抱着软软弹弹的巴塞罗小熊,她默默启唇:“孔。知。意。” 不难听。 再念:“孔、知、意。许、则、匀。” 脑中蓦然回想着爸爸的话,改了名,就不像亲兄妹了。 确实不像兄妹了,红唇蓦然漾起笑意: 听着般配。 她指头一蜷,抠住熊耳朵。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他是许则匀啊,他是哥哥。 可是,本来……也不是亲兄妹啊。 那她和他…… 知意捂着耳朵甩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 和尚念经似的嘟囔:“他还花心,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 格栅门外突然有人影逼近:“骂我??” 知意只好扒拉两下颅顶的发,打开门,许则匀端着个木质圆盘杵在那儿,拽得二五八万。 他伸出一只手捏住知意的鼻梁:“臭丫头!” 背后说人坏话虽然不对,但是知意丝毫不怂:“谁让你偷听。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说说你曝光多少绯闻了。” 这犟劲儿,说出的话往人心里扎。 许则匀邪魅的眼眸垂了垂,不搭话。偏偏没有她想听的狡辩和解释。 肩宽腰窄的男人只是指挥着跟在后面的佣人,把一尊小火炉放在院里腊梅树下。 日光正好,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黄梅凌寒而开,火炉却有热度,银炭偶尔爆出噼啪声。 薄薄的一层积雪化成晶莹水珠滴滴落落。 这样好的天,许则匀那身混不吝的劲儿半卸下来,茶金色的头发衬得他白到发光。 许则匀把栗子、花生、桂圆错落有致堆放在红泥火炉上,十几分钟后,两个圆丢丢的小红柿就飘出绵绵的甜香。 她手里拿着平板处理工作,圈圈点点。 闻着味儿抬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捏着剥了皮的一团红澄澄送到面前。 他的指尖还沾着澄明汁液的斑驳,知意暗暗咽了下唾液,心里默念:“秀色可餐。”啊呜一口咬上去。 许则匀那纸巾擦手:“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什么形象?”她囫囵吞咽,扬起手里的页面跟他争辩,“你看看你的形象,这半年,花边新闻有多少了?” 他的视线扫了一眼屏幕,又转移到她脸上。 巴掌大的小脸,秀眉拧着。 “以为你工作呢,怎么在看哥哥绯闻?”顾左右而言他。 樱红小嘴一怔,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气势弱了些,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喃喃:“我的公关部,简直有一个你的专属小组。” 许则匀长腿搭着,懒坐着剥栗子的壳,嘿嘿一笑:“行,这个小组的工资哥哥来付。” 他是不是闲不下来?知意心里冒出一句‘就没见你消停过’,想了想,又咽回去。 “腓腓,”一阵沉默的果壳剥裂声之后,许则匀又开口,“晚上我要回一趟玉南。” 她的心狂跳了几下,再看看面前那张成熟男人的脸。 他的眼神像猎鹰,又凶又亮,自由而不受约束。 从小,她最怕他说回玉南。那儿是他的根,她总怕哥哥回了那儿,就再也不回来。 Chapter03 不是他是谁? 但现在不会了,他在申城有了事业和稳定的社交网。 许则匀渐渐度过青春期后,孔时和许岚曾经着意让他接触家族航运生意。 少年熠亮的眸子闪一闪,说他志不在此。 许则匀抬头看,妹妹长长卷翘的睫毛颤颤,两腮的嘟嘟肉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消下去了。 她小时候,可真像个肉团子一样。 肩膀、胳膊、脚踝、脸蛋,到处都圆圆乎乎的,又软又弹。 那时候他每年抽空回玉南时,她都要哭成个泪人,抱着哥哥的大腿不撒手,抽抽噎噎地重复问:“哥哥还回来吗?哥哥不要走。” 知意喜欢这个哥哥,第一次见到就眨着眼睛直直地看。 少年的许则匀和这里oldmoney的风格完全不同,衣着普通而干净,眼神澄澈。 小肉团子蹬蹬蹬跑走,再回来时,抱着精美的透明盒子塞给他,里面全是核桃大的金纸包的圆球。 皱皱的。 打开尝一口,丝滑甘甜的巧克力混着干果的醇香。 这一盒子,是她的宝贝。 小姑娘笑起来眼睛是眯的,像月牙,挺胸抬头的自我介绍:“我叫腓腓。” 穿着条纹短袖的许则匀弯下腰,摸摸头:“我是则匀哥哥。你是哪个fei?” “让人开心的fei。”童声稚嫩。 明白了,山海经里的神兽。 还没聊完,家里的阿姨把知意牵走,在院子里悄悄问她:“多了一个哥哥,会把你的好东西都分走,你愿不愿意呀?” 引导意味明显。 可惜太小的孩子还听不懂,隔着窗望青春期肆意抽长个子的许则匀。 内心简直欢呼雀跃! 班里的两个好朋友都有哥哥,现在她也有了!又高又帅,不臭,还香香的。能把所有人的哥哥都比下去。 知意小嘴一咧,傻乐:“愿意!哥哥要什么我全都给他!” 估计那阿姨当时心想,这小孩怎么傻缺缺的。 她只记得那阿姨叹了口气:“给得再多,人家也是要走的。” 这话给了她敏感脆弱的小心脏一锤重重的打击,以至于她长长的童年时光,始终活在这个玉树临风的哥哥随时会离开的忐忑之中。 “发什么呆?”哥哥不再是少年,薄唇勾着递过来一碗蜜黄色的栗子肉,阳光下泛着油脂的光泽。 诱人,可口。 知意接受投喂,接过来捧在怀里,嘴巴里香气四溢,她眯了眯眼:“没什么,你注意安全。” 小肉团子长大了,不再黏人了。 许则匀的下颌线绷了又绷,眸色一暗,摊开长手长脚专心晒暖,不再说话。 成年后,他习惯自己开车回玉南。以前知意吵着要跟去,他推三阻四三次有两次不肯带她。再后来,许则匀有了女伴,她再没提过跟他回玉南。 腊梅的香气萦人,枝丫伸在花窗取景框内,一阵风来吹得花枝摇曳,一两片嫩黄花瓣轻盈舞着下落。 飘飘荡荡,却不偏不倚落在许则匀泾渭分明的人中。 他的脸向来经得起任何角度的检验。 知意在毛茸茸睫毛的掩护下偷窥,被他慢慢掀起的眼皮恰好捕捉。 她撩了撩头发:“上午那两个女孩儿是怎么回事?” 许则匀鼻尖用力一呼,语调漫不经心:“就玩玩儿。” 什么叫玩玩儿?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仰着脖瘫在太阳下,她甚至看到他喉结一滑一滑的。 完全不当一回事。 知意心里骂了几百个会合,悻悻留下一句:“玩的真花。” 抱着小熊进屋里去了。 卷弹的发尾一甩一甩的。 当晚许则匀开着他的大g驶出了‘东华一品’,一骑绝尘。 他回玉南的时候通常会联络不畅,这也让他每次在那儿办的事都蒙上谜团。 知意曾经想了解过,眼巴巴跟着他。到了地方,又被塞给当地的朋友招待,许则匀干脆一溜烟没影儿了。 那时候知意就懂了,他在玉南的事,不想让她知道。 这一周知意很忙,‘星光娱乐’投资的电影《回到我身边》要筹划开机,大型赛事类的综艺《mix8》进入现场录制阶段,她几乎脚打后脑勺。 年底了,各大卫视、网络平台和综艺都有发来邀约,收官、晚会、红毯等等。知意还要最终确认旗下艺人的通告排期。 许则匀的邀约也都递到了她这儿,他不是艺人,却因为过于放浪形骸整天活跃在文娱板块热搜榜上。 …… 周六,许则匀依旧联系不上。 晚上的红毯,知意早早到了内场调度室。 廓型黑色西服套装,乌黑猫眼墨镜,一头温婉的波浪长发披在肩后。再由烈焰红唇画龙点睛,低调但气场强大,难怪她年纪轻轻就能勇闯这全是人精的娱乐圈。 『星光娱乐』是前年刚刚崛起的新公司,成立那天,媒体评价:“来势汹汹”。确实如此,运营思路新,资金实力强,公司发展又快又稳。 捧出来的新晋小花、流量男星已经通过了市场检验,练习生也大有可为,只是到底积淀不足。 这红毯热闹华美,流量足矣,不过,还差几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腕压轴,最好是半隐居的那种。 知意叹了口气:“算了,这些总需要些时日的。” 话音未落,一旁的助理林歆就激动的拍着她的肩膀提醒她看大屏幕转播的外场画面。 竟然是黎老!享誉国际的第一位华人影帝。 明明三个月前,知意亲自上门邀请,还吃了闭门羹。更惊讶的是,影坛泰斗陈导紧随其后,也来了。要知道,陈导可是已经5年没有公开露面了。 运营经理激动地拿着实时数据给许知意看,她们的红毯直播流量爆了。 大屏幕的画面随着镜头一转,摇到了陈导旁边的男人。 传统中式长衫,是极有质感的厚重墨黑,没有一丝花纹。浑身上下最亮眼的点缀就是两颗钻石耳钉,下面缀着小巧的海水珍珠。 白天还一头茶金的发色,此刻变成了深蓝。 清冷凛冽,又富有张扬的纨绔笑脸,掩盖不住腹有诗书的底蕴。 不是他又是谁。 Chapter04 绯闻 哥哥这副皮囊,实在是无可挑剔。 知意嘴角扬了扬,手指轻快地在扶手上敲了两下,起身迅速走到内场入口迎接陈导和黎老,把他们三人迎进贵宾室。 还不忘了低声嘟囔:“一个白天都联系不上你!” 许则匀低头凑到许知意耳朵边:“我能忘了来给你撑场面?” 去年红毯的压轴大腕临时放鸽子导致媒体云集的红毯开天窗,许则匀还记得妹妹回家时,那脸色着实不好看。 陈导落座,便夸赞知意:“孔总,这么年轻就这么能干,前途无量啊!” 知意落落大方地示意工作人员斟茶,礼貌回应:“有哪里做的不足,还请陈导您多多指导呢。” 今晚的红毯之夜全方位升级,各个环节安排都可圈可点,许则匀毫不掩饰地满脸自豪望着知意。 陈导看在眼中,再次开口:“则匀,你女朋友?” 许则匀闻言手指抚着唇角勾唇浅笑,眸中笑意像群星绽放。 “陈导,您说笑了。这是我哥哥。”知意连忙澄清,纤长的手指亲自拎着茶壶斟茶。 这乌龙闹得她脸颊飞上两团红晕。 许则匀笑意更浓,隔着长衫也能看到他胸膛在抖动,耳垂处的一对小珍珠跟着颤颤巍巍。 黎老和陈导时惊讶了,作为许则匀的忘年交,他俩可从没听说许则匀有什么妹妹。 许则匀这才张口解释:“没公开,”抬起修长的臂膀玉雕似的手指,指了指许知意,补充,“好强,要自立,不愿意跟我扯上关系。除了媒体扒得深,知情,圈内其他人都不知道的。” 许知意无语,他是不是忘了,是他提出兄妹两个都尽量隐去家庭背景,和‘时代航运’切割。 黎老赞许地看了一眼许知意,说:“很明智的决定。”又转向许则匀,“跟你扯上确实不行,你私生活太混乱了。知意一看就是踏实做事的人。” “啧,”许则匀长腿往前一伸,愈发散漫,“黎老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轻松的氛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林歆进来向许知意报告:“孔总,乔黛闹着要进来找许则匀先……” “亲爱的!”新晋小花乔黛双手拎着大大的花状裙摆闯进来,蹲在许则匀面前,两只白藕似的手臂挽住他的手,“你来了,那陪我一起在拍照区亮相吧!” 女孩娇嫩的脸仰着,抹胸裙勾勒出胸前一片好风光。 许则匀目光略过,不动声色把手臂抽出来,扯了扯嘴唇示意乔黛:“叫人。” 乔黛这才故作惊讶地站起来转身,朝着黎老和陈导微微鞠躬:“黎老好,陈导好。” 叫完了,许则匀眉头微微皱了。他转了一下右手的绿扳指:“还有知意总。” 四张两两相对的接待沙发,知意和许则匀之间只隔一张小桌。 因为她太过于年轻,公司里盛传自家老板是出来玩票的富二代,大家和她打成一片,难免尊重不足。 乔黛被许则匀点到了明面上,只得讪笑着叫:“孔总好。” 知意不在意这些,挥挥手当没事。 只是不知道乔黛和许则匀是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近的。 印象中乔黛前两个月刚刚被某大牌男星的老婆挂上微博,公关部接连加班了三天三夜才解决一场舆论危机。 明眸皓齿的乔黛再度转头,拉着许则匀的手臂左摇右摆撒娇:“你陪我去拍照嘛。” 许则匀的眼光全然落在许知意身上,她穿职业装,却比这打扮的花朵一样的女明星更加生动。 男人狭长的眸仁明明暗暗,沉了口气:“这你要向你家孔总请示。” 乔黛被下了两次面子了,却又不敢发脾气,神色尴尬地站在原地,不明白许则匀为什么一而再地捧这位年轻总裁。 知意像不懂这些暗流涌动一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拿过林歆的pad核对,确认许则匀身上没有白晨代言的竞品,点点头微笑:“可以,去吧。” 许则匀眉眼闪过一丝嘲谑,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行,走吧。” 男人的身材高挑,站起身简单整理了长衫,便伸出手臂,乔黛迫不及待地亲昵挽上,娇笑着离开。 偏偏知意在身后又来了一句:“谢谢了,许总。” 他回头,见到他这个妹妹笑得商务又客气。 半小时后,【许则匀乔黛疑官宣】的热搜空降第二。 至此,各大平台热搜前三均被『星光娱乐』包揽,知意一年的辛苦筹谋终于交出满意答卷。 直播的环节结束,在陈导讲话之后,知意作为今晚红毯加晚宴的主人,上台致辞。 只剩下内部人员,大家知趣地收起了拍照设备,她站在明亮的舞台上侃侃而谈『星光娱乐』的发展愿景:“我们将致力于落实清朗的娱乐环境,培养走向国际各个领域的艺人,以传播中华文化为己任!” 理想派。 但现在娱乐圈不是这样了。 资本,流量,人设,ip。 一个字总结:快。 赚快钱,走快运。 在台下一派静谧中,唯有许则匀的一声叫好把大家都从愣怔中唤醒,掌声星星落落地响起。 他站得离舞台很近,身边依偎着的美艳女明星。 这样追名逐利的场合,许则匀也一如既往站得吊儿郎当,不忘了释放身上那股子无处安放的松弛感。 鞠躬致谢时,知意看到哥哥举起透明的酒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淡金色的香槟。 他的表情是那么从容自在,无论何时,都是那个纨绔不羁的大少爷。 …… 她心头游走过一丝酸涩,止不住地晃神。 想起许则匀第一则绯闻曝光的夏天,知意刚刚在梅陇镇拿到北美签证。 想要报告好消息,可一掏出手机就看见关于哥哥的热搜:妩媚嚣张的大明星手臂撑在许则匀豪华轿车的门框上,弯着腰和车内的许则匀接吻。 女明星身段婀娜,露出光洁的脊背和诱人的腿。 知意眼睛里弥漫上一层雾气,吸了一口气,电话打过去:“哥,你在哪?” “搓麻将。” 她咬了咬唇,固执地再问:“你在哪?” “『雾』。你面签怎么样,过了吗?” “我现在过去。”知意心里酸酸涨涨的,不知道哥哥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嫂子’。 从梅陇镇到临江区大半个小时的车程,知意把哥哥的绯闻女主做了详尽背调。她已经找到了借口捣乱,理由是:绯闻太多、出镜尺度太大。 盛夏的申城江景最有生机,但她看腻了。 连天的绿叶都像是要遮不住她心里的荒芜,自从看见哥哥的“恋情”,总觉得周围都失了色彩,一切都灰蒙蒙、黄扑扑。 Chapter05 娃娃亲 知意推开『雾』的包间门,背对而坐的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哥哥。那位生图几乎被她扒烂的‘野心系’美人在远处吧台前坐着,见到有女孩儿进来,也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知意完全不怯生,不客气地对望着。 “腓腓,热吗?来喝水。”许则匀回头,见了她,却完全没有介绍他女朋友给她的意思。 哥哥一只胳膊自如地搭在牌桌上,身体侧过来,伸出另一只手掌来牵他的小妹妹。 包厢暖气开得很足,但许则匀掌心火热。 “给腓腓来一杯三花茶。” 知意坐定后,许则匀随意地捏出一张牌,在拇指和中指间潇洒地转一圈,扔进牌池里。 她和许则匀坐在同一张木椅上,中式扶手宽椅,两个人并不拥挤。 女孩儿不知是发呆还是认真,坐在那儿老实的一动不动。不符合她平时的跳脱性格。 不多一会儿,许则匀歪着头问:“腓腓想不想试试?” 他的鼻息漂浮在她耳廓边。 见知意点头,许则匀的长腿一伸,宽椅“吱——”的一声往后挪了一段距离,他支着腿,让知意坐到他正前面来。 知意发育得晚,那年还是孩童身形。但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已经渐通人事。 哥哥的臂膀和女孩子完全不同,哪哪都是硬邦邦的,炙热的。 他教她打牌,告诉她规则,把着她的手从一列中挑出一张牌扔出去。只当她是个小孩,所以没什么顾忌。 却不知道紧致的大臂轻轻扫过许知意的脸颊和耳廓,带着痒酥酥的电流,在她的心腾起麻麻的感受。 她后脑勺往后一靠,是他分明的锁骨轮廓。 整个人,都被他的体温包围。 那天下午,女明星没有和许则匀说几句话。见他们玩得尽兴,知趣地拎着小包离开。身段妖娆,语调礼貌:“许总,再见!” 18岁的许则匀还没修炼到如今,像沾了水的香皂混不吝到滑不溜手。那时他连头都没抬,专心俯着头看面前的牌。下巴快要抵到妹妹的肩窝里,但还隔着一段距离。 “嗯,辛苦了。” 怎么听都不像是热搜上那种甜蜜暧昧的样子,怪怪的。 他的鼻息喷在许知意脖颈间,粗挺的短发撩拨她细软的辫。 她思绪有些飘荡,但不影响自己在afterparty后亲自送走来捧场的重量级嘉宾,得体含笑着说:“再会。” 再转身回到已经人数零星的会场,剩下的都是她麾下的工作人员和艺人了。 知意走到随便一张圆桌前,双手一拍,接过林歆递来的话筒,模样洒脱又迷人。 年会上的总结不过都是这一套,表扬员工今年的辛苦,提出不足,明确来年的新方向,慷慨激昂地展望一番。 但是因为老板是知意,人格魅力溢满,语言幽默风趣。底下的人都愿意认真听她讲这些话。 只有乔黛,盛大的礼服已经换下,不断地从卫衣的前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时间,看起来焦急。 大概是许则匀在门口等人。 知意嘴角顿了顿,长话短说,很快结束了这次内部发言。 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西装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红包。在尖叫和口哨声中,一个个分发下去,嘱咐大家喝酒不要开车,安全回家。 她心里泛着一股酸意,但仍耐着性子和林歆一起盯着收尾工作。 结束时已经是后半夜,从会场出来穿过后花园到她的停车位。 一抬眼,就看见那个人散漫不羁地站着,高高大大,褪去了红毯的造型,一身黑色的休闲装扮。 小臂上挂了个人,双腿纤纤,姿态嗲嗲。 是乔黛,摇着他不住的撒娇。 知意垂着眼眸,当没看见。两个人依偎着,还真是暖和。 她精致的鼻尖无声轻嗤,车灯一闪,弯腰钻进车里去,悠哉地把高跟鞋脱掉,换上舒服的软底鞋。 “咔哒”一声,副驾车门被打开。是许则匀那张人神共愤的脸,面上还挂着和情人逗趣尚未消散的笑。 他伸手,驾轻就熟地从她手里接过正要往副驾座下放的精美女鞋,一屁股坐进来。 许知意的嘴角翘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瞟了一眼左后视镜,乔黛被助理拉着上了商务车走了。 脸上的墨镜这会儿已经被她上推,卡在颅顶。几个小时下来,无懈可击的妆容也会脱落。一张素净小脸上,只剩密绒卷翘下的溜圆眼睛和褪去了饱和度的粉嫩嘴唇。 明明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就放着家里锦衣玉食小公主的日子不过,非要扛起这么大个公司,和一堆人精打交道。 许则匀挪开目光,垂眼。 她一回头,鞋子被他抱在怀里。 钻石勾住他袖扣的手工刺绣云纹,露出一截白劲的小臂。 莹润的眸子眯一眯,眉毛跳着:“你胳膊怎么了?” 许则匀长腿伸了伸,可这小跑车的空间无论如何也不够施展。 “没事儿,不小心碰的。” 若无其事。 那一片红紫,还‘不小心碰的’。 等红灯,她的眼神一股子甩在他身上。 许则匀赶忙伸出一只手整理领口,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意味深长的白眼。 再起步时,推背力很猛。 “花样真多。” “你管好自己就行。”许则匀被怼得没好气。 车内陷入安静,隐约能听到风噪噗噗凌乱。 她的车速一向算快,估计没五公里许则匀就要开口叨叨。 干脆抢先开口:“哥,明天平都要来人了。” “那个凌远要来。” “嗯。”许则匀自动进入领航员模式,对她的语句没有过多反应。 许知意顿了顿,故作自然地清了下嗓子,第二次补充信息:“我明天要和凌远见一面。” 一道深究的目光移到她身上,许则匀终于有反应了。 “见他干嘛?”用质问表否定。 “吃个便饭。反正他是我的娃娃亲,早晚……” “什么娃娃亲。”许则匀口气中是反对和轻蔑,“咱们家不搞联姻这一套,爸妈都说了,恋爱自愿,婚姻自由!” “没关系,就当是个普通朋友接触。万一看对眼了,岂不是锦上添花?”她语气轻快,轻轻侧头,露出莞尔的笑。 Chapter06 平都来的人 “莫名其妙。”许则匀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但皱着眉,轻嗤意味明显。 长大了是吧,一套一套的。 没有听到哥哥的进一步反驳,知意内心像塌了一角。不由地撤了些脚尖的力度,车速不知不觉降下来。 直到滑行进入许宅的车库,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她闷闷地洗澡、护肤。一整套流程操作完毕,靠在床头刷娱乐新闻。 这几乎成为知意每天的功课。 许则匀和乔黛的词条还很靠前面。 她在斟酌,现在增加绯闻曝光的话,以乔黛的口碑会不会对许则匀的『中保特卫』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几秒钟后,知意点开微信工作群@公关经理,指示让词条再次发酵增量,扩大影响。 毕竟女流量的花期很短。 她们的最优选,就是在粉丝愿意捧的时候,营造虚假繁荣,尽快把流量变现。 处理完工作,她才躺下睡觉。 片刻,又把眼罩拉下来,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整个人趴起来,双臂支在枕头上,手机屏幕被重新点亮。 粉圈疯传的合影一点点放大,这个穿中式的男人恣意漫笑着,姿态懒散,眉眼勾人。 她细细端详他的脸,袖口露出的手腕,手背上蜿蜒凸起的血管。 天生的衣服架子,怎么就那么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儿。 偏偏这个斯文败类,是她的哥哥。 是她的哥哥,却又没有血缘。 引得她心里松动了,发芽了,又因为世俗和伦理统统压下。 从小一起长大,认识了16年了,还能怎么样呢。 何况,他成年后一直万花丛中过,游戏感情,她实在不能苟同。 想七想八到天蒙蒙亮才入睡,第二天下午,知意不得不用平时双倍的粉底才堪堪遮住卧蚕下的黑眼圈。 走进衣帽间,她选了一件紧身露脐高龄黑色小衫,牛仔裤包裹翘圆的臀部和笔直双腿。 再套上一件杏色毛呢大衣和黑亮的尖头美西中筒靴。 酷飒美艳,烈焰红唇。连披在肩膀的卷发都美的具有攻击型。 凌远要来,也不是直接和她联系的,两人原本是没有联系方式的。 对方家里随口和许母提了一嘴,许母又随口告诉了知意。她其实无所谓见或不见,但想起许则匀周围类型齐全的美女们,知意故意眼眸一亮,扯开嘴角:“那约着见见吧。” 现在拎上红色小包包出门,她差不多能按时到达‘唐弄’。 名头如雷贯耳的一家餐厅,每晚只接待9位顾客,在弄堂深处。 知意把车停在不远处,然后斜挎着红色的小包漫步过来。 夕阳是火烧般的红,倒格外有意境。 弄堂口站着一个蛮扎眼的男生,个子高高,和许则匀那家伙大概差不多。 黑西装白t,搭配的阔腿裤和白色休闲鞋尤为点睛。 有点审美嘛。 匆匆擦肩时,她被叫住步伐。 “是知意吗?” 这么巧?! 她抬头,绽开笑颜:“凌远?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凌远干净又利落:“接你。”他指了指弄堂,“这胡同不好停车。” 红唇抿了抿,露出一排皓白贝齿:“只有你们平都人,说这里是‘胡同儿’!” 年轻男女,相熟很快。 你一句我一句,潮湿多年的弄堂都欢快起来。 弄堂尽头气派的洋房也不多见,走进了几乎能闻到年复一年的梅雨季留下来独特的苦青味。 两个漂亮人说说笑笑踏进老洋房的会客厅,知意一抬眸,就看到那个人大喇喇的坐在最显眼的座位上,跟尊佛似的。 眉目漫不经意的乜着,长睫勾人。 一张窄脸活脱像二次元里走出来的,薄唇挑着笑和身边女伴甜言蜜语。 知意嘴唇抽了抽。想装没看见,偏偏乔黛热情的凑上来:“孔总,你也来吃饭啊。” 她笑:“是啊,好巧。” 示意凌远一起到远处去坐,不成想乔黛的e人属性爆发,后退了一步挡住凌远,满脸的兴奋:“孔总,这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她轻易就撇开了话题,“注意你的身份。女明星,你怎么还八卦呢?” 许知意伸出手指戳一戳乔黛的额头,一派老板与艺人打成一片的模样。 凌远就势伸出手,有礼也有距离:“你好,乔黛。久仰大名。” 寒暄完毕,该各归各位。 许知意抬腿,却再次被拦下。 ——是那尊佛晃荡着走过来了,一开口就惊人:“知意,不跟哥哥介绍下?” 哥哥。 对着暧昧的女孩儿,也不说隐瞒兄妹关系了是吧。 许知意只好无视乔黛震惊的表情,简单阐明:“凌远,平都来的。许则匀,我哥。” 对待许则匀,凌远打招呼的态度要真诚得多。 终于能走进餐厅,9个位子呈u型绕着主厨。 调性是晦暗暧昧的,四周是月下竹影的氛围灯,明亮的主要光线全部集中在中间的忙碌厨房中。 知意坐在角落,余光看许则匀和主厨扬扬下巴打招呼,交谈自如。 他一向如此,什么环境都能适应,什么人都喜欢他。 风月场上交际惯了,有点名气的餐厅哪个没有他的身影。 知意握着古色古香的小茶盅,品尝番石榴风味的起泡层,冰冰的,很爽口。 再一口,底下是热的麦子茶。 果然是很有创意的做法,她喜欢。 知意抬手比个‘1’,问:“可以帮我续杯吗?” 声音不大不小,语调自然。 却足以让围案而坐的全部人都听到。有女生轻轻的发出一丝笑,带着嘲讽。 她完全不在意,什么样的场面也都去惯了,合理诉求她从来毫不犹豫就会表达。 如果需要加钱,更是不值一提。 主厨见她可爱,撑着内侧的桌案亲自俯身来解释,不好意思,是按位定食。 “好吧。”她的红唇翘了翘,也无所谓,左不过总有更好吃的东西在等着。 凌远一下子觉得这一幕趣味横生:“你很特别。” 许知意细白的手指虚掩着嘴唇:“是特别能吃吗?” 红唇动人心。 男人挑了挑眉,被她的调皮逗笑。 “砰。”小小一声杯盏放在案上的声音。 Chapter07 风犬少年 没被喝过的饮品放在知意面前,精壮小臂从她和凌远之间抽出离去,留下一句:“喝吧,吃嘴精。” 许则匀那份没喝,留给她了。 知意端起来,心情不错,喝着这一杯倒是比她先前那杯更加香甜。 凌远声音不大,但能让她恰好听清:“以为申城的女孩都是娇娇嗲嗲的,尤其你这种小公主……” 她一边听,一遍隔着攒动人头,瞥见许则匀勾着头,对几乎要贴在他耳边的乔黛打趣了什么,惹得貌美女明星连连嗔笑。 知意皱皱眉头,手里这杯迎宾茶,后味怎么涩涩的。 凌远的声音还在继续:“没想到你倒是比我们北方女孩,还要直爽!” 能听出来不是恭维。 她尽力抹掉心里闷闷的不快,和凌远聊平都与申城的气候差异。 凌远夸她:“南方女孩的皮肤果真比北方女孩看起来更……润。”连眼波都是水雾蒙蒙的。 男生在外表上的形容词果然匮乏,知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细腻有光泽?” “对,”凌远笑起来干净又和煦,对她的大言不惭感到稀奇。 没想到下一秒,知意白皙的脸绽放出神采,眸子亮亮的:“这可是一年大几十万堆出来的,不是天生的,美容院我腿都要跑断了。” 年轻女孩儿,娇俏起来,真是引人心动。 凌远不自觉风趣、温柔都多了几分。 暗暗的灯光,飘香的美食,合拍的同伴。 很美好的夜晚,坐在远处的许则匀好像也没那么可恶了。 ‘阿木尔之爱’被端上桌时,知意知道这餐已经接近收尾了。主厨在操作台内讲,这是黑龙江鲟龙鱼籽和焦糖蓝莓奶酪,她举着刀叉跃跃欲试:“凌远,看我给你还原一个俄罗斯吃法。” 话音还没落,额头突然吃痛。 许则匀的外套搭在小臂上,一只手叉在口袋里歪歪斜斜地站着,弹她脑门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你干嘛!”她上半身扭过来,杏目圆瞪。 许则匀的眸子垂了垂,暗光下他也能看出娇嫩的皮肤上立时显出了红印。 吃痛的表情和小时候一样可怜巴巴的。 他混不吝的表情收了几分,难得铁汉柔情对着妹妹的头“呼呼”吹了两下,又放开手后退一步补充:“我有事先撤了。” 知意眼波一转看到不远处乔黛抱着衣服在等。 她伸手整理头发:“烦死了!”做足了一脸的嫌弃。 背过身去专注和玉米煎饼切磋了,许则匀顿了一瞬,嚣张味又漫上来,一双眼睛熠亮桀骜。 再次开口:“一会儿的甜点有酒精,我找人来接你回家。” 话是说给知意听的,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凌远。 凌远颇得会意,站起身,游刃自如地和许则匀握手道别。 两个高高大大的帅气男人,内敛清爽和散漫不羁的碰撞,女食客的目光都被勾了。 许知意听到凌远沁凉的声线沉沉稳稳道:“放心吧,我一定把知意安全送回家。哥。” 她觉得有点滑稽,但人家凌远是好心。 既然是她的同伴,是她的“娃娃亲”,叫声哥也是应该的。 许则匀嘴角一抽,头也不回的走,她看见乔黛亲亲热热地挽上他的胳膊,半副身体都粘在他身上,一起离开。 接下来的菜品没有上半场出彩,她吃得食不知味。 像小猫一样弓了弓漂亮的脊背,歪歪斜斜半靠在桌台上。 “饱了?”凌远温声问。 知意摇摇头,耸着鼻尖悄声说:“吃的不香。” “下次吃别的。” 凌远身上也有一种天然的松弛感,他们这些人吃惯了山珍海味,到哪里都习以为常。 饭局结束时,来时的夕阳变成清冷月光,弄堂的墙体都像被覆上一层寒霜。 申城的冷和平都不同,是平静好不侵略,却带着浓重湿度的浸寒。 知意一边走,一边把风衣严严齐齐扣起来,凌远绅士又体贴接过她的小包包。 拎在手里,很有风度。 “平时工作忙吗?” “还好,很充实。”她微微一笑,就能让月光失色。 玉指撩起掖在衣领中的头发,随风扬起,清新的香味浮动。 “嗯,我这次来申城,主要为了见几位南美贸易商。会多留一段时间。” 知意眸光晶晶,手机响起来,是林歆。 “孔总,乔黛和许总又被拍了,咱们公关部暂时拦下来,但是……” “发给我。” 凌远步伐跟着慢下来,等着她处理工作。 照片打开,是乔黛和许则匀,俊男靓女,连体婴似的,从进入‘唐弄’到两个人一起驾车离开,清晰到无可辩驳。 一张一张放大细细看过,饱满如红宝石般的指甲利落把屏幕按灭,默默把手机撞进风衣口袋。 她突然间褪去工作时的认真,微微锁的眉头展开,轻快地说:“那你不忙时,一起吃饭。” 凌远会心一笑,正欲说些什么,发觉身边女孩的步子停住。 停车场,最鲜艳的小跑车旁边站着毕恭毕敬西装革履的肌肉男。 知意的眉毛拧了又拧,最终很有气性地使劲跺了跺脚……还是朝着肌肉男走过去。 她板着脸:“干嘛。” 肌肉男彬彬有礼鞠躬致意:“小姐,许总让我来接您。” 知意真恨不得咬碎了后槽牙,他风流快活去了,倒是留个大块头在这儿堵她。 凌远没读懂她的一脸古怪,后退一步和她道别:“保持联络。” 她不能把情绪发泄在无关人员身上,只好耷拉着眉梢怏怏坐到副驾驶上。 听见小七客客气气地说:“凌先生,再会。” 她又打开车窗,水光嫣红的脸庞弹出来问:“你明天晚上有安排吗?” 凌远的眉梢挑了挑,微微一笑:“悉听尊便。” “那明天记得联系我!” 还没听到回答,小七一脚油门,声浪蹶然而起。 只能从后视镜中看见凌远的夹克被申城的冷风灌得鼓鼓囊囊。 还好他个子高,丝毫不显臃肿,然而像那种从二次元中走出的风犬少年。 她清了清嗓子:“小七,许则匀去哪了?” 神特么小七,许则匀这家伙,人家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给起这么娇弱的名字。 Chapter08 买热搜 小七铁头铁脑:“我不清楚,小姐。” “这趟去玉南干嘛了?” 小七挠挠圆寸的头,嘴唇抿的直直的不出声。 知意冷笑。 继续问:“你们公司业务进展怎么样?” “一切正常,小姐。3月份您可以看到公示的财报数据。” 哦,看来这些是可以聊的。 “现在经营范围是哪些?” “就是安防工程、安防技术和安防产品,服务和咨询等等,小姐。哦,还有常见的保安服务能提供。现在咱们申城的好多居民小区和办公楼都是我们公司外派的保安队伍。” 小七如数家珍,对公司的发展和老板英明决策沾沾自喜。 知意很会挑重点:“安防技术是指什么?服务和咨询像哪些客户提供?” “比如您的红毯,有重要人物或者贵重文物、珠宝等出现的大型场合安保方案、还有战地自身防护设备、侦查设备这些。” 这么深入、这么高端? 知意倒是从没想过许则匀会把业务纵深挖掘到这种程度,什么设备研发,一听就是不产生利润且很烧钱的项目。 “这些设备和哪些客户合作?”应该有大型民企,但是她试探,“军.方?警.方?” 小七实诚地笑:“军.方的那也不能透露啊。” 那就是有和警.方合作咯,知意暗暗点头,许则匀真的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你家许总是不是在跟我家艺人谈恋爱?”她歪过头,展开笑颜,别有深意地直直盯着小七。 七尺男儿把着方向盘的手几乎要抖起来。 “小,小姐,您说的谁啊?我,我我不太清楚。” “你给他传我的话,想要流量的姑娘,他能给。要是想要感情的姑娘,他给得起吗?” 她有时候心想,他一个游戏人生的人,最好不要欠人家女孩情债。 小七直到把她的小车稳稳停在许宅,一脑门子的冷汗都还没有退散。 不知道为什么,小姐问起许总的私生活,小七都有一种许总被捉奸的心虚感。 关键许总和那些姑娘们虚与委蛇的,具体情况小七也不清楚啊。 吓得他小心脏怦怦直跳。 睡前处理工作时,知意大手一挥,再一次把【许则匀和乔黛】词条推上热搜前排。 睡意来袭之时,腹胃中的饥饿感也格外显著。 等和凌远熟稔之后,坚决不会再去吃这种好看不管饱的餐食了。 她烦躁地拉起被子蒙住脑袋,“叩叩叩”,主厅的格栅门被敲响。 “谁啊!”半夜扰人清梦。 她语气可不客气,趿拉着拖鞋气势汹汹去开门。 “嘎吱——”一声木门打开,又是那个桀骜不羁的站姿,又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干嘛?”知意双手拉住披在身上的针织衫拢紧,脸色像发脾气的小孩。 许则匀举起右手,她看见晃晃悠悠拎着的,是她最爱吃的那家酸辣面打包盒。 “晚上那些料理,够你塞牙缝了吗?”他嘴唇勾着笑,瞳眸闪闪发光。 “真烦!” 她内心雀跃,却仍然一脸傲娇。夺了酸辣面就要走,结果丝绸的拖鞋鞋头刚好绊住矮矮的门槛,整个人往前跌。 右边手肘被许则匀眼疾手快稳稳拉住。 他的掌心,像烙铁。 不是小时候身量削瘦,裤管空荡的少年了,是成熟男人的力量感。 知意的心脏砰砰乱跳,手肘胡乱摆了摆拂去一丝丝尴尬,和他说:“晚安。” 结果许则匀没有要走的意思,双手插袋大摇大摆进了屋,右转是餐厅“啪”打开暖色餐灯。 他的脸,越夜越张扬。 完全不客气,往凳子上一瘫,用眼神示意知意坐下。 “吃吧,吃完去睡觉,我帮你收。” 山珍海味也供了,粗茶淡饭也喂了,一天天饭都吃到狗肚子里了,还是瘦的窈窕。 她喜欢有烟火气的饭食,从小就说那些摆盘惊艳一口吞的料理是给神仙吃的,应该摆到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上去。 许则匀这会儿举着手机扒拉,袖口自然下滑,又露出手臂的一片红紫痕。 边缘不规则,不像是撞的。 更像是近身肉搏留下的印记。 “你胳膊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了吗,碰的,不小心。”他眼神都没飘,漫不经意甩甩手,袖口乖顺地滑落下来,把痕迹遮掩完全。 近身肉搏,总不能是打架吧。 知意翻了个白眼,吃面都带起了情绪。 一碗红彤彤翻着辣油催人味蕾地面快要见底时,许则匀的目光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察觉到吃面人的不大对劲。 他伸手,掌心贴上她的额头。 触电一样的感觉,知意条件反射般,伸手打掉眉眼之上他体温的熨烫。 “没发烧啊?你吃面怎么吃出一种跨过鸭绿江的气势来了。” “饿。” “没吃饱呗?”知意抬眸,看见他薄唇勾起,语气中带着嘲讽,“追女孩儿,去那地儿,是不是有点俗套?” “追普通女孩还行,追你凌家那小子该多花花心思啊。” 没完没了是吧,知意垂着头,暗暗沉气,再抬起来时,脸上都是俏丽的笑。 “明天晚上我带他吃饭,一定让他了解我的喜好。”明眸皓齿,嘴唇因为辣和麻的刺激而红肿晶莹,让所有口红色号都黯然失色。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许则匀,从他眼中看不出一丝情绪,只见他勾起的唇角更加肆意,痞笑着瞳眸一眨:“行。” 他眼神又重新聚焦到手机,两分钟后,收敛了笑意。 不咸不淡地抬头: “这个,你买的热搜?” 细长的手指翻转手机屏幕,照片是乔黛挽着许则匀的手臂,两个人的侧影精致到刁钻,天造地设的颜值情侣。 “是。”知意坦白回答,为什么不推热搜? 那一组图片她看到了,有几张乔黛下意识看向镜头的浅笑。 摆明了是乔黛自己找的狗仔,既然她愿意炒作,公司为什么不呢? 娱乐圈漂亮的女明星比雨后春笋还要层出不穷,能在大众茶余饭后占据一席之地,未尝不是流量明星的一种幸运。 Chapter09 脱粉回踩 许则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轻轻挑眉,嘴角扬起浅浅弧度,不咸不淡地开腔:“觉得她还不错?” 当然不错了,她是生意人,赔钱的人她不会捧。 “是不错。” “行。”他嗤笑了下,一副了然于胸的架势。 “吃完了。”她把碗一推,绷着脸回房间去了。 许则匀斜倚着,手里的手机绕着圈把玩,微微一笑,自己“啧”了一声。 …… 第二天,知意上班的路上右眼皮直跳,刚刚从扶手箱抽出一瓶冰镇水来敷,手机就“嗡嗡——”响起来。 按了扬声器接起来,是公关部经理孟楠。 “孔总,许总突然发微博公开了。” 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像在海水中奋力挣扎得闷:“公开什么?” “许总,公开了和乔黛的恋情。” 狂跳的心被无形大手攥紧,车内的音乐好像变成了静音。 知意咽了咽口水,开口说道:“舆论反响怎么样?”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像鱼儿一样机械的把嘴巴一张一合。 “讨论度爆了,这毕竟是许总第一次亲口承认恋情……” “嘭!”一声不重的响声,小跑车被迫稳稳停在马路上。 ——她追尾了,60迈的速度,前车速度也不快,富人区车流量很小,动动脚趾头想,她也明白:是她的全责。 知意坐在车里愣神10秒钟,长长吁一口气,下了车。 她走近前车,敲了敲驾驶位车窗,露出礼貌又歉意的笑容:“您好。” 对方前后两个车窗同时降下,司机一脸商务,从驾驶座后传出一声带着惊喜的清爽男声:“知意?” 她循声回头,车内坐的是凌远。 他今天穿得商务,板板正正的深灰色西装,剪裁利落,用料考究。 和昨天的休闲、温和相比,多了几分凌厉和不容置疑。 “身体不舒服吗?”他下车,绕着两车走了一圈查看‘肇事现场’。根本不该出问题的路况,相当于找准目标直直地撞上去。 她被问得嘴角一抽,仍然面不改色。 “没,刚刚在处理工作。” 但对上目光的一瞬,凌远似乎重新回到温润状态。 “很忙?” “嗯,我们这行业,突发状况多。” “那先走,我送你去公司,这儿交给下面人去处理。” “好。”她心里也着急,急着问清楚许则匀是怎么回事,急着处理乔黛这边的舆情。 压迫性极强的s8停在星光娱乐的地库时,能看到电梯间里挤着正在等待的各路记者,知意往角落里指,领着凌远停在她的私人电梯停车位前。 vip乘梯厅,连玻璃幕墙都是单面可视。 所以知意一推开玻璃门,就看见许则匀站在里面。他并不看她,而是眸色深邃往她身后看。 “凌远,接我妹妹上班啊?” 他笑得意味深长,说不出的傲慢。 凌远却温恭自若:“不是,她不太舒服。” “哪不舒服?”许则匀会变脸似的,马上满脸担忧,“那还来公司干嘛,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他抓着知意的手腕就要走,却被她果断甩开。 一瞬间,他觉得知意的动作里充斥着赌气和烦躁。 再一回神,竟然凌远的小臂也微微张着,像是要拦住他带妹妹往前走的步伐。 许则匀下颌线绷得紧紧,挑眉看凌远,目光中全无善意。 “她没什么事,刚刚和我追尾了。” “追尾??”许则匀立马转身上上下下打量知意,不管她一脸不开心的相,嚣张问:“到底有事没事?” “没事!” 他语气缓和了些:“不是,歇一天没什么,我送你回家歇着呗。你是老板,能天天在这盯着?” “我今天为什么来,还不是拜你所赐。” 许则匀被噎得生生说不出话来,他也是为了躲记者才来走这部电梯。 楼上,孟楠、林歆、乔黛和乔黛的经纪人已经到齐,等在小会议室里。 “脱粉严重吗?”她进门第一句话,这样问。 “有两个大粉回踩,在粉圈影响比较大。她们主要控诉两点,第一,乔黛事业心太弱。第二,”孟楠看了一眼跟在知意身后的许则匀,嘴下也没有留情,“她们说乔黛恋爱脑,许总绯闻太多,不是良人。” 知意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乔黛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安排?” “下周,出席一场商业活动。下下周,到生活类综艺中录一期飞行嘉宾……” “作品。”知意语气重,“进组计划,有没有?” 没有。 她叹了口气,对林歆安排:“联系导演,看看有没有能马上进组的小角色给她。” “可是以我的咖位,我必须要接偶像剧、仙侠剧的女主,至少……”乔黛满脸的不乐意,求助的眼光望向许则匀。 “啪!”知意把手机重重磕在会议桌上,眼睛一眨不眨,“什么咖位?有粉丝,才有咖位!” “大粉回踩,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现在就是蛰伏!姿态就是不争番位,只看剧本,对外声称磨炼演技。孟楠,我这个思路对不对。” 她转向孟楠时,语气恳切求教。 “是的,乔黛。以我的角度来看,你最近要保持低调,让粉丝看到你在事业上的决心。” 乔黛肩膀在知意的严厉斥责中变得瑟瑟发抖,眼神、头发丝儿都表现着委曲。 许则匀倒罕见的没有护短,对他这个刚刚官宣的女朋友,视而不见。 “孟楠,你去和许总的总裁办联系。要一份可公布的营业数据,联系商业媒体放出去。” 许则匀不是花架子,他在实实在在地做事业。 知意听到孟楠汇报中,乔黛粉丝对许则匀的看法,便不可控的怒火中烧。 她以前还不知道,原来许则匀也会为了感情上头,放任恋情对他苦心经营的事业造成黑评。 乔黛一下子开心了起来,她不用过多了解也知道,许则匀的实力超出网友的想象。 哪怕商报只披露许则匀产业的冰山一角,也足够她家的粉丝沾沾自喜了。 粉随正主。 Chapter10 像流川枫 披露经营情况,是需要企业实际控制人点头的。 林歆迅速打印一份呈批表拿给许则匀签字,他没接过笔,散漫不羁地坐在会议桌上,长腿支着地。 许则匀垂头看着面前的a4纸,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知意一眼,慢悠悠掏出手机:“‘星光娱乐’这边的一切指示,全力配合。” 呵,她平时问什么,嘴风比间谍还严。 现在到自己恋情上,大方的不可思议。 知意伸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投影仪瞬间响应,光线直直地照在许则匀脸上。 “我们现在来看看许总具体公开的内容。”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边说边往里走,坐在会议桌主位。 光影的强调下,许则匀这张脸越发无可挑剔。可是知意不能忍,他会为了一段感情把事业的重要性后置。 蓝强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见知意一脸严肃,许则匀立马收了腿,跟着规规矩矩坐在会议桌旁边。 孟楠开始投屏,从【许则匀承认恋情】的热搜详情点进去。 不得不承认许则匀的国民度很高,即便他是浪荡不羁的纨绔形象,即便公关部已经花了大价钱把这段花边新闻往乔黛正面方向引导,可是含有‘许则匀’词条的点击量仍然遥遥领先。 镜头有些晃动,拍到一家藏于破旧回迁房小区的藤阳面店。 店家那道有些年头的木门,许则匀还要微微弯腰低头才能顺利通过。 浪荡不已游戏人生的豪门公子,深夜为谁买汤羹? 再然后,许则匀的座驾被拍到进入乔黛居住的小区,凌晨3点钟,乔黛放出‘深夜酸辣面’自拍。 不对,时间对不上。 昨天晚上12点左右,他明明在她院里,在她的餐厅里,在餐桌边,她的对面。 “再放一遍。” 视频中烟火气极浓,他穿着白色偏襟绣有翠竹的新中式,恣意散漫的脸被世俗牵绊。 他手里只提了一碗面,那碗面进了知意肚子里。 她记得,辛辣扑鼻,q弹酸爽。 知意皱了皱眉,这也叫‘亲自公布’??? 孟楠接着继续放,拍摄时间显示凌晨6点,许则匀的座驾从乔黛小区驶出。 确实不对。 最近孔时和许岚都在家,只要许则匀在申城,他就不会夜不归宿。 而后是天光大亮,许则匀被娱记堵在‘中保特卫’大厦门口,面对狂轰滥炸,他勾着唇桀骜地笑:“对,就是你们猜的那样。” 事件从这里开始剧烈发酵。 就这些被有心人穿成线的片段而言,有很大的澄清空间。 她侧了下身,对许则匀耳语:“要辟谣吗?” 余光能看到乔黛紧张地望着她,仿佛对她的下一步决策颇为关心。 他挑眉,薄唇半勾:“不用。” 许则匀的声音不大,可恰好能传到这间会议室所有人的耳朵里。 肉眼可见,乔黛松了一口气,朝着许则匀露出小女孩神态害羞又娇媚的笑。 许则匀并没有看身边的乔黛,目光不断在投屏和知意之间似是而非地游移。 知意漂亮的红唇敲了敲,语气松松散散:“行。” 没有任何争执,没有任何解释,气氛闲淡和谐,许则匀却觉得暗流涌动,有种压迫感。 他站起来,高高大大,肩宽背直。 “你们聊,我先撤。”手指骨节利落地敲了两下桌子,狭长的眸子看着知意,“需要的,我全力配合。” “啰嗦。” 红唇翘撅着,留给他淡淡两个字。 许则匀摸了摸鼻子,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孔总,孟经理,我去送送……”乔黛说话时脸颊飞上两片红晕,全然没有了镜头前耀眼女星的神采奕奕。 娇羞的小女孩儿神态,确认更加动人。 乔黛人还没走到,就被许则匀大手一挥:“工作时间,你听孔总安排。” 他头也不回,拉开会议室的门往前走,乔黛只好扭头等领导的示意。 知意红唇漫挑:“去吧。” 男人的长腿步子又大又快,知意只看到乔黛瞬间又绽开满脸笑意拉开门追上去。 挺拽。 她被这些事弄得心情不太好,但是工作的进度不能落下。 知意的商业风格一向飒爽利落,虽然娇生惯养但也能埋头苦干,新一批练习生要第一次在大型节目中露面,她加班到深夜等着去排练室验收。 最小的大约十三四岁,第一次见面时,许则匀也是这样青春年少。 白白净净,又高又瘦。 倒比这些有意包装过的‘未来偶像’们,多了几分清爽。 当初他来到申城上初中,成绩瞩目得惊人。 司机先从小学部接了知意,然后到初中部门口等着放学。 她站在马路边上舔着奶香味浓郁的冰淇淋,听到鱼贯而出的初中姐姐们都在讨论刚来的神秘转学生。 学霸、校草、像流川枫。 说他会慢慢撩起眼皮看人,说他走路的姿势太过拉风。 她不能完全听懂,但是从大家的星星眼中也被催化出好奇心。 没多一会儿,几个女生围成一堆,跺着脚步握紧拳头在胸前晃动,小声说:“来了来了!” 小小的知意也跟着伸长了脖子,想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是夕阳最胜的夏日傍晚,红彤彤的圆球高高悬着把街道上的树木建筑镀上一层金色。高高的个头,利落的短发,偶尔被微风吹起的一两簇也成了金桔色。 他走过来,周围的议论声渐渐熄了。 知意眨眨眼,因为背光而看不清初中男神的脸。 只是这个人……怎么有点熟悉,尤其是他背着那个大大的黑色双肩包。 突然间手背凉凉的。她移开视线低头,融化的一滴冰淇淋滴落在她的手背上,于是慌乱从小口袋中找纸巾擦掉。 一通忙碌,突然面前的光突然被遮住,她抬头,是哥哥! 少年的鼻尖有一层薄汗凝成细珠,眸色沉重,但是对她说话很温柔:“腓腓,怎么了?” 他说话时,细长的手指轻轻拨了拨她贴在额头上的刘海。 知意眨巴眨巴眼睛,四周都是大姐姐们偷偷瞄他的眼神。 Chapter11 他戏弄人 像不可见的蜘蛛丝,少女们的热忱在余晖中闪闪发亮。 这批练习生底子很不错,选曲也清新脱俗,一曲唱跳下来,知意都觉得年轻了几岁。 她“啪啪”鼓了掌,道了大家辛苦:“少年可期,一起加油!”才带着林歆下楼。 习惯性的到达负一层她的专用车位,竟然看到凌远挺拔地站在那儿。 知意这才想起早上的追尾,莞尔一笑:“你还亲自来送车,等多久了?” “刚到。” “走,带你去吃饭。”她扬扬下巴,凌远默契的解锁。 她今天穿的是铅灰色的oversize西装,里面搭了一条上世纪八十年代风格的满印衬衫——却比衬衫长很多,下缘垂到大腿中部,比衬衫妩媚,又比连衣裙飒爽。 凌远大方夸奖:“你很时尚。” 知意挑了挑眉,她的工作环境就是这样,耳濡目染也不会差到哪去啊。 再不行,还不会拿钱砸吗? 她笑得灵动又能传染,凌远跟着捏了捏鼻梁:“我是真这么觉得,你的风格不是程式化的,很有自己的立意。” “那我要谢谢你,一会儿吃的饭也很有立意哦。”她眨了眨眼,“不是米其林,也不是黑珍珠。” “悉听尊便。” 他伸手,做“请”的手势,知意发动汽车。 凌远好像是照着大家刻板印象中豪门贵公子的形象长的,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一举一动都高贵有礼,他不刻意体现他的矜贵,但你就是能明白,他和普罗大众有壁。 知意不讨厌他,能隐隐感觉到凌远是有趣的,也是有深度的。 许则匀也是这样,别看他吊儿郎当,实际上心思大概要比凌远更深沉些。 他在新闻中、网络上和各个风格的漂亮女网红、女明星打成一片,但是现实中也没见他对哪个女孩特别上心过。 不过,乔黛倒是个意外。 许则匀像是有意在引导乔黛得到她的认可似的。 路过‘星光娱乐’前面筑有艺术雕塑的小广场,果然又是一群守株待兔的记者。 只是……人群外围的人,怎么有点眼熟? 跑车急急的刹车,凌远都差点惊出冷汗。 他顺着知意的目光盯着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蹊跷。 不一会儿,那堆记者中有一个往回看了一眼,然后小跑着来到车边。 这人穿着军黄色工装马甲,带着鸭舌帽,宽阔的裤腿上分布着数不清的大口袋。不像是娱记,倒是有一种战地记者的风格。 车窗落下,鸭舌帽一掀,凌远傻眼了。 ——竟然是许则匀。 按照凌远对娱乐圈了解不多的猜测,那帮记者应该就是来堵许则匀和乔黛的吧? 没想到主人公竟然打入了敌人内部,生生站在他们的设备堆儿里,这一招灯下黑玩的真6。 凌远从惊讶转变成会心一笑,却在和许则匀对视的时候,在对方眼中发现了一丝像是敌意的情绪。 知意仍然像早上开会时那样绷着脸:“干嘛?” “找刺激。”他手肘搭在车窗上,说不出的落拓不羁。 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投出扇形的阴影,鼻梁像险峻的山峰一样挺拔凌厉。 “乔黛下午就走了。”她没打算让许则匀上车,但是仍然暗暗观察着那些记者有没有注意到这边。 许则匀愣了下,勾勾唇:“是,我知道。我就是来看看这些人打算怎么写我们。” 知意冷笑了下,耳垂上的钻石晃动中闪耀着七色的火彩。 “行,那我们走了。”许则匀有‘我们’,她也有‘我们’。 ‘我们’一词出来,凌远才有机会见缝插针地在兄妹俩的对话中找到空隙,冲着车窗外的许则匀颔首。 “哪去?”他是真的混不吝,直接握住正在上升的玻璃,嘴角的笑有股淡淡的邪气。 “要你管?”她干脆也不关窗了,一脚油门踩出去。 从后视镜里看到许则匀被她的突然加速带了一个踉跄,她觉得好笑同时又担心他真的被那些记者注意到,毕竟她的小车油门是真的带劲。 她把车开到老城区,老旧的街道和昨晚许则匀在视频中出现的环境如出一辙。 下了车,地上有不知为何物的污水汇聚成小河,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拎着包包,最后一段比较深的地方,不知道是谁贴心地铺设了几块歪歪扭扭的砖头。 恰好一步一个,一二三四五,到了。 她指着门头极窄的小店,说:“就是这家!”果然,笑容比昨天晚上更加明艳。 凌远抬头一看:【陕_面馆】,灯牌坏掉了一节,看不清了。 不过可以推断是我国西北地区的特色美食,她人还没进去,就在门口喊:“老板,来碗小炒泡馍,加鸡蛋,加牛肉,多放辣!” “凌远,看看菜单,告诉我你想吃什……” ? 她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凌远忙跟进去,大摇大摆在最角落那张桌子上坐着的: ——是许则匀。 知意简直要抓狂了,申城哪有这么小?一天碰到他无数次。 关键是,回了家还是能碰到。 许则匀止不住满脸都是戏弄人的笑,拿筷子粗狂的拨了一口塞进嘴巴里,推了下旁边另一碗红彤彤的小炒泡馍,含混不清道:“给你点好了,吃吧。” 知意跺了跺脚,朝着许则匀嘟囔:“烦死。” 又朝后转过去,和风细雨的问凌远:“你想吃什么?” “和你一样就行。” 凌远在对面坐下,客客气气打招呼:“则匀哥好。” “别,叫我则匀就行。你家大业大的,叫哥我怎么敢应啊,而且咱俩同年的不是吗?” 不等凌远开口,知意先把白眼翻上了天,抽什么风?话这么密。 “怎么没带乔黛一起来吃饭?” “咳咳咳咳……”许则匀被辣椒呛得眼泪直流,反倒逗笑了知意。 “真没良心。”许则匀打腹语。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她外出一趟阵仗太大,哪哪都是粉丝。再说,她哪能吃这些啊。” 那确实,‘星光娱乐’的所有艺人都有各自的标准体重,做了这一行,注定要告别口腹之欲了。 Chapter12 疑罪从有 凌远显然没有预料到这家秦椒的威力,不一会儿就被辣得脸颊泛红,额头上沁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即便如此,他依然保持着良好的饮食礼仪,吞咽无声。 知意看不过去,拎过拎桌的醋瓶子,亲自往凌远的碗里倒。 “醋能遮点辣味,你尝尝,要不然再要一碗不辣的吧。” 凌远礼貌道“谢”,尝了一口,干脆放弃完美形象龇牙咧嘴了一下:“要不还是再来一碗吧。” 她被逗笑,觉得一本正经的凌远因为她破戒,招手请老板再上一碗不辣的。 凌远伸出手指头纠正:“微微辣。” “行,”她眼神狡黠,笑容又娇又明媚,学着凌远的样子,用食指和大拇指一捏捏,跟老板比画:“微微辣。” 恰好许则匀掀起眼皮看她,桀骜的眸色中藏着疲惫。 对视的一瞬间,又重新染上神采,嗤笑一声问凌远:“你平时也自己活动?没有司机保镖什么的跟着吗?” “则匀说笑呢,我是隐形人,不需要保镖。司机嘛,今晚就算了。” 凌远一派谦和,淡淡的笑着。 知意也跟着扯了扯嘴角,他被辣出满头汗的窘相已经消失,又成了那个完美形象。 她的眼神瞟了瞟,总觉得凌远和这里的烟火气有些疏离。 也难怪,像他们这些家庭环境中长大的孩子,能够融入城市深处的,大概只有许则匀和她了。 凌远的那碗带着一点点红色的小炒端上来,许则匀问店家要了三瓶汽水。 先递了一瓶给凌远,又用起子打开另一瓶,插上习惯,递给知意。 他自己则用后槽牙咔嚓一下就啃掉了瓶盖,仰着脖子吨吨吨,别提多豪爽了。 知意很喜欢看哥哥这种样子,像这小巷中生长的普通青年,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夜晚来临时坐在蓝红相间的塑料篷布之下,烧烤和啤酒,够味,够爽。 活生生的,有血有肉,喜怒哀乐都很热烈。 她也吃得鼻尖泛红,急急忙忙用嘴巴叼着习惯,吸一口,会从透明的玻璃瓶底冒上来一堆小气泡。 像小时候听的安徒生童话,漂亮的小美人鱼化身为泡沫。 她喝得专心,听到凌远问:“好喝?” 转头一看,他那一瓶完完整整的,还没开动。 知意又笑,明眸皓齿,媚眼如丝。 “好喝,你尝尝。” “我有点担心……”凌远瞄了一眼店家,然后凑过来,小声说,“你看这个瓶子,上面这些,还有瓶口这里。” 知意真的认真跟着他看,他手指所指之处,确实有摩擦的痕迹和细小砂砾。 “而且,你看这个颜色,这么鲜亮。”凌远又示意她看墙上的价目表,“这个价格,不可能是鲜榨,那么就是勾兑。” 他说得一板一眼,但没有嫌弃的意思,而是单纯从客观的角度分析这瓶平平无奇的饮料。 她又吸了一口,“哈”了一声,认真告诉凌远:“你尝尝再说。” 凌远不想尝的,从小到大,他吃的每样东西都是精挑细选而来,很少接触到这些看起来‘卫生’堪忧的东西。 “大品牌哦,”知意一目了然,她第一次喝时,也和凌远现在一样,充满怀疑,“很有名的,从陕北运过来的,路上难免磕碰嘛。” 她笑得坦荡,凌远也不想拂她的意,将信将疑喝了一口。 “好喝吧?”她又凑近了些,这会儿笑得眼睛眯起来。 怪怪的。 味道像橙汁中加了碳酸,清新解热。但明显后味明显有浓重的添加剂。 凌远看了眼她碗底剩的满是辣椒底色的汤汁,点头附和:“确实好喝,是我少见多怪了。” “嗨,这有什么的,下次想吃咱们再来。” 利落干爽,完全不会拖泥带水。 这样的女孩怎么会不招人喜欢? 许则匀吃饱喝足,擦了嘴,慢悠悠开口:“下次还来啊?” 凌远还没吃完,慌忙赶进度:“可以。” 知意赌气似的:“要你管,好吃的多了,凌远,下次我带你吃其他的。” 凌远不是随口答应,认真想了想:“好啊,但这周我去贤城考察项目,周末回来。” “行,那下周。”知意答应得干脆。 许则匀嘴角一抽,站起身来,轻轻敲了两下桌子。 然后,两只手撑着桌子,俯身过来直直地盯着知意,能蛊惑人心的星眸微微一闪,又转而看向凌远:“下周,她就不能吃这些东西了喔。” 他的语调肆意又有些奇怪,凌远没明白,但知意的脸瞬间红到耳根。 小店里的灯光一点都不高级,是很直白的亮色。 真正的美貌不需要刻意地打光,就在这儿,有些混乱,有些油熏感的桌前。 她嘴巴红红重重,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睁的圆滚滚。 许则匀喉结微微滚了下,知意又看到他胸膛重重的起伏,扔下一句:“早点回家。”就像阵风似的离开了。 凌远自觉地拎起知意的包包,也站起身等着她整理外套。 “你和你哥,关系真好。” “啊?这叫关系好?”知意呆愣。 “是啊,欢喜冤家。很少见。” 平常人家很常见,但对他们来说,确实少见。兄弟姐妹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刻,变成竞争对手,从此亲情和血缘渐渐淡薄,取而代之的是竞争和顾忌。 “谁跟他冤家,他一花花公子。” 凌远笑:“个性鲜明也是一种特长。” “那个不是个性鲜明,那个叫玩弄感情。”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那些女孩是图他的感情,才称得上他玩弄感情。如果那些女孩是为了流量和热度,只能说,是各取所需。” 两人坐进车里,知意问:“你去哪?” “回你家吧。” “啊???”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凌远笑:“我让司机到你家门口接我。” “……好。” “知意,我今天关注了一下你哥的新闻,其实这些年,媒体并没有拍到任何实锤的东西,都有些捕风捉影吧?” 知意解释:“在我们这行,有一条定律,就是‘疑罪从有’。” Chapter13 你等着哥哥 “当小道消息、风言风语开始流传的时候,就可以断定这个人大概率是出我问你题了。再加上一些模糊的照片,基本就能盖棺定论。” “原因嘛,大家都不是吃素的。没有的事如果被捏造出来,谁能咽的下这口气,如果是你,你能咽的下吗?应该会考虑先收拾哪家媒体吧?” “为什么会容忍媒体?因为媒体手里有料。” 她说这些,还真是这么个理。 凌远点点头:“你的工作圈,比我的有意思。” 知意毫不客气地见缝插针:“凌总如果愿意投资,我包您满意。” “嗯,你办事,我放心。” ‘东华一品’的雕塑前,果然有一辆低调又霸气的s8在等。 知意隔着车窗和凌远挥手,他板板正正,教养满地溢出来。 但绝不是一个无趣的人。 凌远的长腿几乎跨到车厢内,突然又直起身折返回来。 她落下玻璃,发丝被冬天的风吹动,像海藻般漂浮在深夜里。 “怎么了?” “对了,为什么下周不能吃东西?” 知意嘴角抽抽:“有上镜安排,怕水肿。” 凌远若有所思点点头:“等播出了,告诉我,我一定看。” …… ‘东华一品’占地面积巨大,所谓围墙只是一圈高矮不齐颇有层次的树林。 春夏秋冬会呈现不同是景象,外围也就成了申城市民打卡拍照的好去处。 鲜少有人会涉足‘东华一品’内部。 人们都知道这里面住的六户人家,每家都能拎出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无论老的少的。 这里的安保自然无人小觑,何况各家也都另聘有自己的安保队伍。 所以在这儿,从来见不到闲杂人等。 可今天,知意驶过‘中央公园’时,却看到她这几天格外熟悉的背影。 “乔黛——”她喊。 声音不大,但因为环境静谧,非常清晰。 乔黛循着声音回头,看到知意的小跑车,立马喜笑颜开跑过来:“孔总,许总让我过来找他,我找不到路了。” ”嗯,上来,我载你。” 他竟然把人领到家里?不可置信。 知意心里一阵酸涩,却不能失态,把乔黛请上了车。 “孔总,您也住这里?” 知意信口胡诌:“没有,来找朋友。” “孔总,真对不起,今天我又给公司添麻烦了。” “没关系,处理好了也能让你的流量再往前进一步。”她面不改色,像寻常总裁一样冷脸叮嘱。 “但是要想红得久,最终还是要靠作品说话。” “是,孔总,我明白。我一定尽快进组。” “嗯。”她扬扬下巴,示意乔黛到了。 漂亮的女孩回过头对她说:“徽派建筑!真漂亮!” 知意的笑容僵在脸上,硬着头皮和乔黛说加油,拜拜。 什么徽派,不是徽派,是苏式。 她转了弯,从车辆入口进去,直接进了自己的院子。 许则匀也有一方自己的小院,许家三间院落环湖而列,独立性和私密性都很强。 她心情不好,觉得那颗梅树也光秃秃的,不如白天那么有风情。 乔黛到家里来找许则匀,是知意始料未及的。 真没想到,他会把节奏拉这么快。 说不出是心酸,无奈,还是遗憾,总之现在她站在镜子前,需要找一万个理由,再来说服自己一遍: 许则匀是哥哥,他只能是哥哥。 他总会有自己的爱人,以后和人家一起生活。 或早或晚,这一天总会来的。 对许则匀的这种奇奇怪怪的感情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大概是她初中时,也开始留意哪位男生最帅气、最骄傲,最抓人眼球。 选来选去,没有一个男生能和哥哥比。 也是,她12岁时,许则匀已经快要18岁了。 身姿挺拔,目光撩人,嗓音低沉。 他轻轻地叫她“腓腓”,她便乖乖地吃掉碗里的青菜。 他坐在她书桌旁陪着,枯燥的数学题她也做得津津有味。 而且,他带着她在这个城市里面猎奇,出入那些她从来没有踏进过的弄堂和小店,带她吃更有滋味的地道小吃。 那时,许则匀说:“人生嘛,不过是一张体验券。最重要的就是‘爽’,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吃什么就去吃,不要给自己任何的枷锁。” 她啃着焦油的肉串,对哥哥的大道理一知半解。 许则匀伸手,温温热热的指腹擦掉她腮上的孜然粒,语调轻柔:“知道吗?腓腓。” 知意彻底被蛊惑,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 那天晚上,她肚子痛得在床上缩成一团,睡不着觉。 爸爸妈妈在家,但不知道她和哥哥偷偷去外面吃了烧烤。 她年纪小小,但绝对不愿意出卖哥哥,实在忍不下去,打通了许则匀的电话:“哥哥,我肚子痛。” 不到两分钟,门外就传来许则匀半提的鞋底拖着地面的摩擦声音。 他没有开灯,借着月光走到她床边坐下,手背去摸她的额头。 全是汗。 “腓腓,起来,我们去医院。” “不用,哥哥,你帮我倒点热水就好,去医院,爸爸妈妈就知道了。” 他站起来,去摸灯的开关:“大不了我挨顿吵,本来就是我带你去吃的。万一肠胃炎……” 顶灯随着他的动作打开,两个人都眯着眼适应了几秒钟光线。 之后许则匀没有犹豫,拿着知意的外套走过来:“来,腓腓,坐起来披上。” 她小腹绞痛的几乎没办法使力,完全靠小臂撑着起来,但是因为疼痛,仿佛脊背都是软的。 许则匀见状坐在她床头,从背后握住妹妹的肩膀,把她托起来。 她头发乱蓬蓬的,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白嫩得近乎透明。 知意皱着眉头坐好,哗啦一下掀开被子,两条腿往床边挪着,要找拖鞋穿。 突然间背后的倚靠松了手,她歪了歪,不解地望着哥哥。 无可挑剔的面孔上罕见的红透,他动作慌乱又重新把被子给妹妹盖上。 ???她不懂。 “应该……不用去医院,”许则匀说话很少吞吞吐吐,“哥哥去给你倒一杯热水,你等着。” 少女的两腿之间,暗红一片。 被罩和床单也都蹭上的片片血迹。 Chapter14 暧昧的专属 十二岁,是初潮的年龄。 当晚,最终还是惊动了许岚。毕竟许则匀一个半大小伙,这件事怎么处理超出了他的认知。 但是许则匀多少还是懂一点,等到许岚帮知意换好了衣服和床单被罩,保姆端上来一碗红糖酒酿蛋,他又从院子里走进来。 许岚忙问:“则匀,你怎么还不去睡?” 彼时许则匀来到申城已经六年了,已经很好地融入了许家。 但那一晚,他露出了少有的拘谨表情,知意难受的眼睛都不想睁,却朦朦胧胧看到哥哥手指搅着宽大t恤的下摆。 “妈妈,都怪我今天带腓腓去吃烧烤,还喝了凉的……” “不怪哥哥,是我非要喝的。”她的两腮还有小女孩膨膨的两团软肉,嘴唇惨白,额头的细碎毛发也可怜巴巴贴在两鬓,大眼睛圆溜溜望着妈妈。 许岚叹了一口气:“则匀,别总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女孩子,这样很正常的,你上了生理卫生课,知道的对不对?” “你只是想对妹妹好,妈妈怎么会不知道呢?” 少年紧张的手立马放松了,知意的眼睛也成了月牙,笑起来下巴尖尖。 许岚看出许则匀的愧疚和心疼,拍拍儿子的肩膀:“我去睡了,你盯着她喝完吧。” 留下青涩的两个人,都还是孩子,但知意觉得那晚开始她已经有了懵懵懂懂的情愫,难以说明。 她盯着许则匀,许则匀却视线飘忽不定,像在避免和她对视。 既不舒服又困,一碗酒酿被她的勺子搅来搅去,夜深了,只听到偶尔瓷碗和瓷勺碰撞的细小声音。 许则匀伸手一试,不热了,温凉。 把这一碗撤下,很快又端来新的,冒着热气的。 这次,许则匀挨着她坐。 “腓腓,哥哥喂你。”他漂亮的手端着小碗,倾长的手指捏着勺柄慢慢搅动。 热乎乎的汤羹他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散热,最后抵在她唇边,“啊——”,他张开嘴巴发音,像喂小婴儿。 知意眉眼弯弯,乖巧张嘴,配合地把一碗喝得光光。 那时候许则匀的耐心好像消耗不完,不会像现在那么可恶。 后来他很快变得吊儿郎当,成绩依然很好,爸妈要送他出国念书,他说什么都要留在国内。 以他的成绩,考了top2,去了平都的大学。 大学期间许则匀就已经绯闻四起,因为一掷千金的风格在各个社交媒体上爆火,不断有八卦号猜测他的身份。 也有猜到是许氏航运的后代,总归扑朔迷离没有实质证据,许则匀也从来没有任何回应。 从此他的标签就成了“神秘富豪之子”,毕业后,许则匀高调成立‘中保特卫’安保服务公司,凭借一己之力把国内的安防水平拔高了一个度。 他成了富豪本豪。 更加声名鹊起,更加放荡不羁。 身边的女伴换了无数,知意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第二天一早,兄妹两个同时到达许宅的停车场。 许则匀双手插袋,穿得正装。 纯黑的质感西装,修身版型,里面搭了白色的衬衫和黑色领带。 知意瞄了一眼,白净,矜贵,变态。 斯文败类。 她心里暗暗地怼许则匀,等他恣意地走过来靠近她,立马上车一脚油门冲出去了。 许则匀没想到,在‘东华一品’的门口又碰到了红色sls,安静地停在路边,应该是在等他。 他加油追上去,放下车窗。 妹妹带着快要比脸还大的墨镜,露出蓝调正红唇色。 知意看到他勾起薄唇浅笑,真的是妖孽啊。 她叹了口气,郑重地来了一句:“许则匀,好好做人。” 许则匀:“?” 她这才嬉笑着开开心心地再次启动,开车去公司,只留下许则匀在风中凌乱。 两天后,赛事类综艺《mix8》正式棚内录制,这次星光公司安排了7位小鲜肉出战。 经纪部和运营部两位经理拍着胸脯说,以这七个男孩的实力,至少能保证3个出道席位。 保三争五,成了‘星光娱乐’的目标。 而知意因为其外貌、谈吐和亲和力,成了这场赛事的评委之一,节目组给的席位是‘成团主理人’。 进入现场妆造,她闭着眼由着化妆师往脸上抹一层又一层,蓦然一睁眼,又是许则匀那张脸。 如影随形。 哪都有他。 她翻了翻白眼,又闭上眼。 许则匀一句话也没有,化妆间不断传出对讲机接通和挂断的声音,还夹杂着无线电的白噪音。 她又重新睁开眼,眼神锁定许则匀腰间别的对讲机:“这个能不能关掉?” 他散漫坐在沙发扶手上,斜靠着,眸色垂垂,此刻抬眼看过来:“昨天晚上没睡好?” 更气了。 昨天晚上他倒是睡好了。 也不知道乔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是,肯定跟你比不了。” “不是,还没到日子,你怎么火气这么大?” 这话太暧昧,不能深想。 化妆师是行业老人了,原本是明白装聋作哑的规则。 但此刻面对这么劲爆的自曝,眼神古怪地不断在两人之间来回循环。 林歆见状,连忙拉着化妆师先离开:“我们孔总给大家准备了奶茶,咱们去领一下吧。” “好的好的。” 在这个行业里混久的都是人精,这么明显的撵人,化妆师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其他的话不用再多说,以许则匀和孔知意的地位,化妆师就是手握实锤也不敢放料。 “你来干嘛?” “工作。” 知意扭过头,充满疑惑地望了一眼,打开手机翻找项目策划书。 “没看到有你的名字。” “我安保啊。”他站起身,伸展双臂展示早上就见到的这套黑色西装,对着镜子捏领带结。 这么贵,他当制服穿。 她好像没注意到,他的喉结是什么时候发育成这样尖锐突出的,每次划动,性感又禁欲,张狂释放男性荷尔蒙。 知意简直听得瞠目结舌:“你?你亲自安保?” 这节目组预算是不是过于充足了。 “是,大酬宾,加量不加价。” 知意嘴角抽了抽:“你最近很闲?和警.方合作很顺利?” Chapter15 小鲜肉 她实际想问的是:利润率很高?老板都有闲情逸致充人头来站岗了。 结果许则匀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他一瞬不瞬盯着知意:“警.方?你怎么知道?” 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她能清晰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肌肉,劲瘦的颈部脉搏一条一条。 “小七说的。” 他又放松下来,重新回到沙发那儿把自己扔进沙发上躺平:“脱离群众,会出大问题。我总得知道底下的兄弟工作时遇到的问题吧,全方位的。” “嗯。” 有道理。 看来没有因为谈恋爱而放松了事业。 节目参与人员多,光是组织协调画面都费时费力。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安排第一次休息。 他走过来,俯身在评委席前,眉蹙得紧:“这节目不行,太熬人了。” 许则匀右耳挂了一只耳机,透明卷曲的线一直蔓延到他的领口内。 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 知意眨了眨眼睛:“我合同都签了,再说选手有我的艺人。” 他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起来,将人拖到化妆间去。 里面是准备妥当的餐点和饮品,规格很好,应该是黑珍珠出品。 “吃些东西垫垫。早上就没好好吃。” 知意努了努嘴巴:“我不吃,要上镜,会水肿。” “水肿个屁。”他爆粗口,“你又不靠上镜安身立命,废寝忘食什么?” 怪里怪气。 他是为了她不能按时吃饭而心焦生气,却不像小时候那样和气温柔了。 不知道,他的温柔是给了谁?对待她,才这么烦躁。 大概,是乔黛吧。 许则匀的脸色有些黑,双手叉着腰,摆明了要盯着她吃完饭才肯放人。 知意也只好顺从的拈拣了几口往肚子里添。 还没吃些什么,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又来催补妆。 她只好坐到化妆镜前又一次闭着眼当人偶娃娃任人摆布。 许则匀顺势接过她手里的筷子,夹起芦笋往嘴巴里扔。 然后拿出一个小碟子,捡着每样菜肴都夹了一些,端着靠在化妆桌前。 弓着腰,慢条斯理地趁着化妆师蘸取眼影的空往她嘴巴里喂。 她的口红上被覆上了一层粉底,看不见血色,满脸只剩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 许则匀的墨瞳幽戾压制,盯着她的娇甜面靥。 “到底怎么了?” 知意被看得背后凉飕飕。 “你能不能退出这个节目?” “我签过合同了,不是告诉你了吗?这就是个工作……” “强度太大了,不适合你。” 她气笑:“我这一行就是这样,这个项目算好的了。等到电影开机,夜戏一上,日夜颠倒也是有可能。” “幕后的到底会好一些。” “为什么?不都是工作?”她真的不是很明白。 “总之我觉得你不适合这个节目,你就不能找公司的艺人、经理们来代替吗?我看上次开会,孟楠就不错,实在不行林歆、乔黛……” “呵!”知意突然站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许则匀,“原来是为了你女朋友争取工作?都争取到我这个老板身上来了?” 化妆师:我的神啊,贵圈太乱。这都什么关系啊,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许则匀突然被堵得哑口无言,按着肩膀让知意重新坐下,抬抬手对化妆师示意“继续”。 整个房间都是他来回踱步的声音。 第二场录制,她连一丝眼风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许则匀覆手站在暗光的地方,从摄影机的显示屏看镜头里的妹妹。 长大了,腰身抽条了出来,又细又摇曳。 脾气怪,语气冲,不听话,怎么想都还是以前那个圆乎乎的小妹妹可爱。 第57位选手上台,来自t国,恩竹·同帕拉。 听到这个名字,许则匀整个人都颤了一颤,这个姓氏太熟悉,是那个国家,某个显赫家族的身份象征。 他抬起头,望舞台正中央的少年。 汉语不怎么流利,磕磕巴巴说,热爱表演,热爱唱跳,热爱舞台,今年14岁。 时光久远,但是从恩竹脸上能看到他吸烟刻肺的相似轮廓。 许则匀的拳头握了又松,胸膛起起伏伏几个来回。最终稳定心绪,掏出手机发信息。 又走到外场,交代小七仔细调查这位‘恩竹·同帕拉’。 成长经历,求学经历,什么时候来的中国,怎么来的,和谁来的,来了之后在哪里停留,和谁接触。 “所有信息,可以的话,连他的袜子颜色都给我扒出来。” 话都没讲完,许则匀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拔腿往场内跑。 气喘吁吁地站在录制棚里,看见知意安然无恙坐在那儿。 她仪态一向好,背挺得很直。脸上的笑容是温软和煦的,目光中有鼓励和欣赏,看着台上正在展示的恩竹。 许则匀捏了捏眉心,垂下头摇摇。 唉,是不是偏偏对他脾气臭? 知意自己也留意了恩竹,作为t国选手,期待感为零出场,却能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他的舞姿丝滑有创新,比‘星光娱乐’要推的几位练习生有胜之而无不及。 众所周知,t国的艺人业务能力对比国内是有一定差距的。 但是恩竹倒是一个好苗子,如果他考虑在我国发展,知意思忖着,可以通知艺人开发部把他签下来。 为了赶进度,摄制进行到了凌晨两点。 卸完妆,爆闪银的大g在门口等着。 “上来,你的车让小七开回去了。” “……” “这么晚了,你想危险驾驶?” “……” 也是。 她拉开车门上车,打了一连串的哈欠。小拳头不停地锤自己的肩膀、颈后和后腰。 许则匀斜蔑了一眼,默默打开座椅按摩。 “累吗?” “累,但是我会录完。”她的眼睛望着车窗外,留给哥哥一个后脑勺,“你还是给你女朋友找其他工作吧。还有,谢谢许总为‘星光’的艺人操心。” …… “明天要跟凌远吃饭?” “嗯,有时间的话。” “最近出门,带上小七。” 知意再次气笑了:“你见谁约会带着助理?你吗?我可没见媒体拍到过。” Chapter16 接她 许则匀默默叹了口气,睫毛垂着颤颤,天窗开了一条缝。 “我抽根烟。” 她不回头,固执的脸朝向车窗,从车窗的倒影中看他落拓的动作。 细细的香烟被他叼在嘴角,因此唇角弧度是轻微向下的,莫名带着点和他形象很割裂的沉重情怀。 “啪”他大手一甩,沉甸甸的木头打火机跃出一簇蓝紫色火苗,妖冶的在他下颌边明明暗暗。 很奇怪,木头怎么能做打火机? 天生相生相克的木和火被他持在手中,是他订做的。 知意第一次把玩时,发觉这玩意儿就是一个究极矛盾的集体。 猩红的火点在他唇边闪闪灭灭,一团白雾呼出来,袅袅婷婷顺着天窗飘散了。 “腓腓,最近‘环境’复杂,还是谨慎些好。” 她倏然扭转头,盯着他的脸。 瞳眸灼灼望着前方夜路,眉心紧紧锁着。 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也懂,他的安防发展到了科技层面,实际挡了一些灰色生意的路。 两年前他曾经出过一次车祸,有惊无险。但知意通过自己的人脉调查,得到的反馈是:不是简单的意外。 至于许则匀为什么没有追究,业务上的权衡和选择,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知意觉得太正常了。 “很危险?连我身边都要放人?” “你大了,知名度会随着影响力而提成,别小看了有些人抽丝剥茧的能力。” 知意挑眉,红唇是诱人的,语调是戏谑的:“抽丝剥茧?咱俩两个抽丝剥茧,能有什么关系?” 他夹着香烟的手指顿住,呼吸轻轻浅浅地停滞。 她笑得更妩媚:“说到底,你也不是我哥。” “兹——”汽车紧急制动时轮胎和马路的摩擦声响彻暗夜,因为惯性,她的额头几乎撞到挡风玻璃上。 许则匀脸色铁黑,两个铁臂,一只撑着中控,一只撑着前挡,把人禁锢在方寸之间。 “你说什么?”一句话,乌云压城城欲摧,从喉咙里滚出来。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即便有危险,即便有人对他不利,也不会落到她头上来。 许则匀大可以放心,她不需要过于周密的保护措施。 星眸中满满的压制,似有一团火,渐渐熄灭,最后“嗤”的一声,一股白烟消弥而去。 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唇角挑起:“行。” 一路再无话。 …… 凌远很守时守诺,周末下午,s8早早停在录制大厅外围等着接人。 收工时又是星夜了,许则匀摘了颈间的透明通信线,顺手交给大门口的站岗的保安人员。 大g的灯光亮了下,旋即又熄灭了。 他又下车,拽拽地走到s8正前方,煞有介事、光明正大的蹲下研究人家的车牌。 凌远赶紧下车,他蹲着,只能就势弯着腰和他握手。 “则匀,你也参加节目?” 许则匀一脸迷茫和无辜,缓慢抬头,眼眸中又露出惊喜的光芒:“凌远?真的是你啊?” 凌远礼貌微笑。 “你来这儿干嘛?” “接知意吃饭。” “噢——”他嗓音曲曲折折,用来表达恍然大悟。 “天晚了,录制辛苦,记得吃点热乎的。”说完,转身潇洒离开。 还没等凌远上车,又去而复返。 这次还是露出‘清澈愚蠢’的目光,扒在人家车窗上。 凌远降下车窗:“则匀,还有事吗?” 许则匀视线狡黠转向后排:“今天带司机了?” “嗯,刚从贤城回来。” “可以,以后就这配置。” 他步伐潇洒,背对着凌远摆了摆手走了。 司机回过头:“凌总,许家这大爷挺有意思。” “是,可别小看了他。”凌远闭目养神,“成天没个正形。但是‘中保特卫’的财报可是漂亮的很啊。” 知意已经习惯了这几天晚收工时,银色的大g停在静谧的夜色中。 两人暗暗怄气不说话,但是有哥哥接下班,总要安心很多。 今天,她眼神来来回回的扫视了几趟,确认整片停车场没有大g。 正好林歆抱着一摞文件从后面出来:“孔总?你还不走?” “马上走,你叫车了吗?” “没叫,你忘啦?最近那个恋综录制的观察室部分就在后面那栋楼,我去找乔黛经纪人聊点工作。” “好,别太晚。到家告诉我。” 林歆活泼地比划了一个‘ok’,脚步匆匆。 原来是乔黛的录制也没有结束,也对,接妹妹不是义务,接女朋友却是必须履行的。 正在思考叫司机还是干脆叫一辆网约车来,那辆眼熟的s8适时开过来。 凌远大大长腿伸出来,站在车门外干净又落拓。 知意扬眉:“忙完了?” 凌远今晚带了眼镜,不经意间用指节推了下金丝镜框。 “走吧,吃点东西。” 今天进入了小组赛,评委工作变得复杂起来。 难点不在于对选手们专业度和可欣赏度的评比,而是他们背后错综复杂的大佬和商业关系。 这个公司,要保证几个人进半决赛。 那个人,上面有人打了招呼,要捧到十强。 再有一个人,是赞助商塞进来的关系户,金主爸爸的人。 还要兼顾各家粉丝的作战能力,免得节目组被喷成重伤,襁褓中的第二季彻底泡汤。 纵使她已经对娱乐圈这些事见怪不怪,也够头疼的。 而且今天特殊,小腹一阵一阵攥紧了似的疼,下身也潮湿,大腿根肿胀走路都要迈不开步子。 她本想说,直接送我回家吧谢谢。 但是看见身边的凌远也在昏暗的车厢中拿着平板处理工作,神色也是困倦。 唉,外边都以为他们这帮二代就是吃喝玩乐,难道说偶有的几个拼命派都聚在了自己身边? 这就是所谓的吸引力法则吗? 知意掐了掐后腰的肉,一个激灵精神了几分,报了个地址,司机说:“好的。” 是一家粤式小糖水。 不像那家陕北泡馍店那么粗狂,风格一看就是两广特有的细致和复古。 菜单是具有年代的印刷体,她一眼没看,推给凌远,然后开口给自己要了一碗凤凰炒奶糊。 Chapter17 遇袭 “就吃这些?” 根据凌远对她饭量的判断,这点子量相去甚远。 她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嗯。” 无精打采。 凌远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要了一碗陈皮红豆沙陪着喝。 夜深了,店里只有另外一对小情侣互相喂食,也喂凌远和知意狗粮。 凤凰炒奶糊,表面上看不出热气,平滑得像非牛顿流体。 但盛一勺抿到嘴巴里,最先有感觉的是上颌,烫。 然后是舌尖,绵,一抿即化,像鱼儿一样游着争先恐后往喉咙里钻。 再次是味蕾,鲜,香,久久萦绕在嘴巴和鼻腔,缭缭绕绕。 最绝的是,吞咽后不久,整个胃腹部都变得暖意融融。 她的食欲被打开,盯上了凌远面前那碗只受了皮外伤的红豆沙。 “那个,我想尝尝你的。”她托着腮眨眼睛,让凌远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在‘唐弄’,她向店员要迎宾饮品的续杯。 他浅笑出声。 知意继续说:“我的也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在她就要动手的前一秒,凌远点了点头:“好。”然后抬了下小臂,跟老板示意,“麻烦这两样,各再加一份。” …… 她盯着又端上来两碗一模一样的小糖水发呆,现在,他们两个人面前都是a+b了。 知意语气中难掩无奈,举着勺子表情悲壮:“加油吧,光盘!不能浪费!” 一碗刚刚好,两碗真的会胀。 她习惯了和许则匀在一起吃饭,谁也不嫌弃谁,互相把碗交换了继续埋头苦吃。 所以她吸吸溜溜,吃得慢吞吞。 申城的夜生活丰富,可这里是江边的十字路口。 这个时间,游人已经散去,本地的市民热闹的地方都在老城区的犄角旮旯,所以这里人流罗雀。 一位身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带着连着衣服的帽子,低头快步往店里走。 下雨了吗? 她歪着头往门外街道上打量。 没有啊…… “小心!!”凌远突然伸手,一把把知意拖过来。 电光火石间,有淡黄色不明液体打翻在地面。以此为圆心,放射状散落着玻璃容器的碎片。 她惊魂未定,只见到是有身穿黑色西装制服的人从店门外冲进来,一个动作把冲锋衣男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使其东然不得。 凌远稳稳把知意护住,拉起她的胳膊上下左右看了看,眼神关切,语气却平稳:“有事没?” 她摇摇头,这才闻到那瓶液体发出的刺激性气味。 随即冲锋衣男对着角落里那对你浓我浓的小情侣破口大骂:“你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研究生都是我供你上的!” “你竟然给老子戴绿帽子?研究生,研究的什么狗屁?研究勾引男人的技术吗?” 女孩子熏红着双眼:“不是这样!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不喜欢?不喜欢你怎么早不说?你算没算过,你花了老子多少钱?你身上这些东西,你所谓的气质,有哪一样离得开我的钱?” 和女孩亲亲密密的男伴也发话:“她欠你?你们什么关系?” 眼见着三两句话掰扯不清楚,这个人也实在具有危险性,制服男把人押了出去。 凌远的司机也进来帮忙,他不是吃素的,把那一对情侣也看管起来。 老板也走出去,和隔壁店家商量要不要报警,然后和制服男攀谈着,询问着什么。 店里只剩下知意和凌远两人,她挣了挣手臂,重新回到自己刚刚的座位上。 “好险,还好你反应快。” 凌远目光有所指,望着外面:“没他快,要不是他出手,这东西指不定落在哪里。” 他也是指那个制服男。 “不是冲我们来的。” “未必,”凌远持怀疑态度,刚刚那个冲锋衣男出手的角度,从凌远的视线很难推断他的目标人物到底是谁。 “走吧,这里暂时不安全。”他指了指地上的液体,“我找人来清理。” 知意跟着凌远坐在车内等,也想顺便看看这事的后续,究竟是为爱痴狂,还是另有隐情? 令人吃惊的是,最先赶到的竟然是她最熟悉的爆闪银大g。 潮湿的街道反射着星星点点的路灯光线,被大g上夸张的光华盖去风采。 那上面下来的男人已经换掉了白天在‘mix8’现场的黑西装白衬衫规整套装。 他穿上潮牌,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定是申城最不着调的二世祖。 高高大大的身姿,随意后退了两步,抬头,像是在仔细端详这家店的门牌。 然后,知意恍惚觉得他应该是往她坐在方向侧了下头。 但许则匀却没有任何表示,倜傥狂放的走向那个被制服男震慑着蹲在角落里的始作俑者。 制服男朝许则匀点头致意,凌远挑了挑眉毛:“你哥的人?” “身手真好。” 因为身份矜贵,从小他的身边也有保镖,但能像这个人隐于无形出手稳准狠的,凌远还从来没有见过。 知意没作声,目光盯着许则匀的背影。 她也很惊讶,想来,那天晚上她说不用给予她额外的保护,他虽然嘴上没有反驳,但是仍然是按照他自己的判断来执行了。 许则匀蹲着,和那个人平视,聊了几分钟。 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倏然回头,隔着车窗都仿佛看透她的眼神。 他跋扈的笑了一下,走过来敲车窗。 “先回家吧,这儿没什么事。” “好的,则匀,谢谢你。”凌远痛快答应,看着窗外问,“那他怎么处理?” 许则匀歪歪斜斜地站着,手肘撑在车框上:“马上来人。” 话音未落,前方就有几簇红蓝交织的灯牌闪亮,警车呼啸而来。 许则匀上前,递了只烟给为首的那位警.官,听见他说:“韩队,因情所困,说是什么什么醇,刺鼻得很,但没毒。” 警.察是背对着s8的,因此听不到说些什么。 许则匀眼风一转,对着知意做了一个‘先回家吧’的动作,顺带口型强调。 她捏了捏眉心,对凌远:“那走吧,送我回家。” 他好像,和警.方真的很熟。 回忆过往种种,许则匀自从来到申城,并没有遭遇过什么预谋已久的威慑。 知意想不通,他一心要做顶级安防的源动力是什么? Chapter18 和哥哥吵架了吗 她很少到许则匀的院子里来,但这晚,她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一定要等在这儿。 顺便进了他的起居室转了一圈,奇怪,盥洗室没有任何女孩的洗浴用品。 不知道乔黛是怎么在这儿将就的。 他不喜用香水,衣柜还是一如既往地整齐。 他和她习惯不同,不习惯有阿姨整天贴身伺候,很多事都亲力亲为。 比如整理衣服。 一定是有强迫症。 按照正装和潮牌区分,衣帽间分成鲜明的两边。 再区分出季节,然后再次按颜色由浅到深挂着。 最角落的格子里依旧叠放着两套他旧时的衣服。 一套是他第一次来到许家那天穿的,另一套大概是他在玉南时候的最爱,一直妥善保管到现在。 床头柜上放着照片,是她七岁时他们一起到游乐场拍下的第一张合影。 那一年知意换牙期,门牙豁一个口,咧嘴笑开时是饱满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苹果脸。 许则匀单手搭在她的小肩膀上,表情是青春期男生的冷酷。 背景中五颜六色的彩棚下停着五颜六色的碰碰车。 知意对许则匀的情感很复杂,比如说现在,她觉得他混不吝、没正形还花心,没事总想怼他两句。 可想起少年时的许则匀,她满满的全是心疼。越长大,越会仔细幻想着回味,一个已经有了初步世界观的孩子突然被带到陌生的环境中生活。 他一定小心翼翼的很不容易吧。 这张照片,知意猜测,是他认为真正融入许家的纪念品。 爸爸妈妈和许则匀本人,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生父生母,善于察言观色的小知意,便默契地从不好奇。 两三小时后,许则匀回来时满脸戾气。 显然没有料到知意会在这儿,她侧卧在沙发上睡着了,对视的瞬间两人都撤开了眼神。 许则匀背过身,在知意的视线范围之外整理掉暴力痕迹。 知意塌了塌眼皮,利落坐起来。 他倒了杯茶,自斟自饮:“不舒服熬什么夜?” “想问清楚,今晚这个人是冲我来的吗?” 他目不斜视:“不好说,等警.方调查结果。” “你究竟在进行什么业务?如果连我都需要特别保护,那你岂不是整天都……” “算不上特别保护,你最近不是老走夜路么。”许则匀余光压过来,知意挑着眉一副“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 “啧,”他嘴角下压,“多注意些,外面没你想象的那么安全。” “不早了,快回屋睡吧。” 好像很难深入交流,她的工作他不支持。 而许则匀的工作也不想让她知情。 年幼时的兄妹,仿佛在成年后走上了两条注定走远的岔路。 他不肯说,她待在这儿也没有用,只能离开。 “腓腓,”许则匀地从沙发里站起来,不由地向前走了两步,“有些感情,不单单是靠血缘维系的。” 她头皮发麻了一瞬,想到自己那晚在大g里对许则匀说的那些混账话。 知意是能屈能伸,有错就认的,回过头展颜:“是的,哥哥。” 面容娇嫩如月光下的睡莲。 回到自己的院子,餐厅的暖灯亮着。 “小姐,少爷吩咐了准备的。”精致的粉瓷小碗冒着白气,阿姨还递给她一个盐敷袋。 园林的夜晚静谧无垠,完全感觉不到是置身在大都市中。 红糖酒酿蛋热气腾腾,带给她窝心的踏实。 许则匀越来越飘忽不定,感觉他变了,他就马上勾起你最柔软的记忆。 她默默地喝,许岚过来看她。 “腓腓,最近和哥哥吵架了吗?” 她面不改色,把头埋在碗里:“没有啊。” “怎么看你们两个交流都少了?也不一起回来吃饭了。” “妈妈,最近我在录综艺,哥哥也在哦。这碗粥,也是哥哥吩咐阿姨做的。” 许岚拉了下半掉的羊绒披肩:“那就好。不要太劳碌,注意身体。” 知意微微一笑:“妈妈,我真的没关系。现在这个社会,谁不辛苦?我有时候看着申城的车水马龙,想着大多数人不过是疲于奔命罢了。咱们家,努力就能获得回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许岚目光熠熠,唇角笑得和婉,眼尾虽然有几丝浅浅淡淡的皱纹,更让她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有你和则匀,也是妈妈的幸运。” 知意没接话,一股脑把碗底都吃了干净。 因为熨烫,嘴唇红红肿肿,圆润而上翘,小女儿的神采毕露。 她亲昵地挽过妈妈的手臂,小脸靠在妈妈肩膀上。 “妈妈,你说,哥哥在来咱们家之前,在玉南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许岚默不作声,静静揽着女儿。透过复古窗,恰好能看得到月亮。 她能听到妈妈的心跳声,平静,轻柔,却有力量。 有云朵绕着月亮飘过,知意一眨不眨地望着,斗转星移,越发感慨自己的渺小,从而想到茫茫人海,许则匀能来到许家,是多大的机缘。 她直起头,望着妈妈的侧脸,细白的指尖把许岚散落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 “妈妈,哥哥为什么会来到咱们家,你知道吗?你还记得吗?” 许岚也回望她,眸仁是湿润的,月光投影进来,是流动的悲戚。 妈妈的睫毛垂着,悬停了一阵,缓缓启唇:“记得。腓腓,你可不可以告诉妈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也没有,就是想到,好像从来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总觉得,有时候好像看不透他。” “人和人之间,哪能事事都看得透呢?你能看得透妈妈吗?妈妈能看得透你吗?我们可是分享过心跳的母女啊,尚且如此。腓腓,不要苛求。” “只是担心,哥哥会遇到危险。” 许岚的神态变得探究:“腓腓,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她摇摇头。原来,自己说谎也可以脸不红心不乱。 许岚继续猜测:“则匀在玉南遇到危险了吗?” “在玉南……为什么会有危险?”她第一次觉得,开始接近哥哥来到许家的前因。 Chapter19 知意,姐姐? “因为你这样问,妈妈才这样猜。” 许岚的答案和她设想的完全不同,几欲再次开口问时,许岚搂住她臂膀的手加大力度握了握。 “腓腓,则匀因为父母病重来到咱们家,从他到这儿的第一天起,我就对你们一视同仁。” “我怎样支持你,也会同样相信他。我怎样相信他,也会同样相信你。” “你们不是手心手背,你也可以是我的铠甲,他也可以是我的软肋。” “所以腓腓,不要再思考他从哪里来的问题。则匀和你一样,根就在这里。”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选手恩竹比国内本土的练习生还会来事儿。 自选战队进行小组赛时,恩竹对着镜头明确表态要加入知意的战队。 彼时,整个节目组都盛传,恩竹家的财富在整个东南亚都名列前茅。他才14岁,在知意的眼里,是个学着在名利圈摸爬滚打的小正太。 正太连着两顿饭偷偷给知意‘加菜’,据化妆师的情报,恩竹来中国比赛,带了私人厨师。 难怪,在国内鲜少吃到味道这么正宗的t餐。 总占小孩儿便宜,她有点过意不去。趁着节目录制的空隙,把恩竹叫到舞台侧边角落一个废弃不用的道具室。 “恩竹,谢谢你的投喂。”交谈时,知意提醒自己尽量把恩竹看成一个独立、能够与自己平等对话的人,而不是一个小孩。 恩竹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倒是很符合国人对东南亚人的刻板印象。 也确实早熟,应对自如:“不值一提的,孔总。只是看您这两天气色不是很好。” “气色?”知意咧嘴笑地开怀,“你竟然会用‘气色’这个词,说明你的中文功力真的很深。” “谬赞了孔总,您叫我来,是有什么问题要私下指导吗?” “那倒不是,我的艺术造诣不够,是评委席里充人头的,没资格指导你。” 恩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哪肯听她自谦的这一套:“你可是人气、好评度最高的评委了。” 知意不想再绕弯子,干脆往前进了一步,声音放低:‘恩竹,你还没有签公司,你个人名义的工作室,也需要有人帮带才能正式进入我国市场。你是不是,想签我的公司?” 停顿了两秒,恩竹也凑向许知意更近,仿佛被看穿心思后要说悄悄话的音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的,我……” “嘭——”一声巨大的动静,道具室的门直接被外力重重一击,飞掉。 室内两个人呆若木鸡。 室外的许则匀脸色乌到发青,拳头紧紧攥着,两只手臂以不被人察觉的姿态进入战斗准备动作。 他的右腿刚刚放下。 门是被他踹开的。 ——西装裤下的结实大腿梆硬,肌肉鼓鼓囊囊,毫无疑问极其擅长力量爆发。腰间的皮带能够准确丈量他的细腰,双腿恢复自然站姿的瞬间,又成为窄腰翘臀长腿的典范。 知意第一次见到则匀这样阴鸷的眼神和可怕的脸色,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旁边的恩竹就彻底暴露年龄,哆哆嗦嗦往她身后钻。 “你……你,你是谁!”恩竹结结巴巴。 许则匀一言不发,只顾握着拳头往前走,朝两人逼近。 “你……你,你别过来!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叫安保了!到时候你什么,什么都得不到!” 这孩子,八成是拿许则匀当绑架犯了。 知意小心提示:“他就是安保。” “啊?!”都这时候了,恩竹还有心思做出夸张的不可置信的表情和知意对视。 知意像保护小孩似的把恩竹护起来,尽管恩竹比她要高将近10公分。 她虚搂着恩竹,对恩竹露出一个‘你放心’的微笑,然后又绷着脸质问许则匀:“你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许则匀冷笑,也不看知意,只是盯着恩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 他声音低哑到极致了,说话时又像有国仇家恨般极度的忍耐。 那语句,像来自地狱的鬼魂。 恩竹在t国养尊处优到无法想象的境地,自然没见过许则匀这一卦的人。没撑过3秒,恩竹就被他这要毁天灭地的架势吓得抽抽噎噎哭起来。 知意更加无语了,这人能不来捣乱吗? 所以当许则匀拉住她的手腕先要强行离开,她把全身力气都用在左手上想掰开他禁锢自己的那只大手。同时,右手狠狠一甩,成功了,逃脱了。 “我不走!我有事要和恩竹聊!” 许则匀挑眉:“你确定,是你有事要找他聊。不是他有事要找你聊?” “不不不是,确实是知意姐姐主动叫我的。”恩竹到底还是年龄小,轻轻一吓也不叫孔总了,直接成了‘知意姐姐’。 “行。”他现在好像很闲,坐在八十年代那样棕红色上面压了一张透明玻璃的桌子上,手里的对讲机被他转出了花。 “那么,孔总要找这位t国选手恩竹·同帕拉聊什么?” “这个好像不归安保组负责吧。”知意一旦对许则匀公事公办,总有一副刺猬炸了毛全身防御的感觉。 “聊他要不要签我公司。” “哦,这99位选手,孔总为什么注意到同帕拉了呢?是他的舞技一骑绝尘?还是他能成为无人能代替的大vocal?” 知意说不出话,恩竹在普通人中肯定是佼佼者,但在这帮选手中算不上出类拔萃。 如果不是因为恩竹特别及时、恰到好处地好几次和知意搭讪、还安排私厨料理,她应该不会对他有多深的印象。 见沉默,恩竹开口:“是我想签孔总的公司,我之前主动提过,请孔总考虑。” 不知道许则匀的脸色是什么时候缓和下来的,总之当恩竹·同帕拉说完这一席话,许则匀突然释放了千斤重担,重新变得顽劣。 “这是节目组的大忌哦,赛程还没有过半,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会最终成团?” “还好我眼疾手快,马上来把你们打断了,不然传出去,其他的选手怎么想?都不用比赛了,都抓紧给自己找一个适合栖身的大树地了,你说对不对?” Chapter20 秀恩爱 知意不懂这是什么操作,给了许则匀一个‘你可别是个傻子’的眼神。 恩竹见状,只能礼貌道谢后匆匆离开。 许则匀伸手挡住知意:“不要和他单独相处。” 知意气笑:“他就是个小孩儿,最多不就想要点曝光和流量。” “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危险性,和年龄不是要关联。” 他一脸严肃,知意心里‘咯噔’。 “你是说,他有危险性?你的人查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对吗?” 许则匀眼眸暗了暗。 “你怎么不上报节目组?” “暂时没有查到。” 知意感到不可置信:“那你现在是在干嘛?主观臆测吗?” 许则匀叹了口气,张了张口,又合上。 外间督导在催促进度,他才又说: “先不要接触吧,这个人你又不是非接触不可。” 知意还是觉得困惑,一个带着厨子参赛的娇纵小孩儿,至于让许则匀这样过度防备。 录制进度在上,她快步往拍摄区域走。 许则匀跟上来,长腿轻而易举就超越她的步伐。 他倒退着和她讲话,最近在这儿,他都是那一套利落的黑西装和白衬衣。 烂大街的搭配,穿在他身上不会有人觉得像卖保险的或房屋中介。 只会觉得原来这么中规中矩的款式也有无限可能性,剪裁合身的布料,在他身上兼具力量与邪魅。 “腓腓,他家里在t国和东南亚的业务不干净。我早几年和他们家长辈有过交集,尽管现在看似已经全面洗白,但你知道,那些生意是不可能这么利落就被斩断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它更加凶险了,也许有了更加神通广大的保护伞,把一切越过法律和道德的操作隐于暗网之下。 她停下脚步,为自己的任性感到羞愧。 双颊浮上两团绵热,停下脚步。知意乖乖巧巧道:“哥,我知道了。” 那时她以为,许则匀是担心她和恩竹有私下接触的话,一旦恩竹·同帕拉的家族内幕曝光,会影响她的个人风评和‘星光娱乐’后续发展。 却不知道许则匀深处在一个怎样黯淡如深夜的漩涡之中。 但从这天起,知意对许则匀的不满和抱怨消减了几分。 毕竟和谁谈恋爱、怎么谈恋爱都是他的自由。抛去知意心里的那些暧昧小心思,站在理智的角度来看,大概,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站在他身边的人吧。 早在17年前,她就被安排在了妹妹那个角色里。 知意做完心理建设没多久,乔黛在放晚餐时出现在录制中心。 身后的两个助理推了两个满满当当的小推车,乔黛全妆,眼线媚挑,容光焕发。 “美神降临!” “乔姐来探班吗?” 小鲜肉们纷纷围过来,评委席上几位德高望重的颇为玩味看着知意坐椅后面站姿挺拔的许则匀。 做女明星乔黛是合格的,和后辈的新秀们打招呼极具亲和力,却不动声色地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他们想要和乔黛合影,乔黛也全部满足,完毕后双手合十地对大家说:“谢谢,谢谢支持。” “大家辛苦了,来喝点饮品吧。不同口味的哦,这车是奶茶,那车是咖啡,都请自便哦!” 评委席上的四杯则由乔黛亲手奉上,她轻轻点着头道:“老师好,老师辛苦了。” 最后,双手握着一杯,婀娜摇曳地走向许则匀。 知意塌了眼皮,啜一口美式,招招手让林歆把手机递过来,争分夺秒处理工作。 她没看到许则匀脸上的不耐烦。 这种暴露情绪的表情鲜少在他脸上出现。 所以,当乔黛亲昵地挽住许则匀胳膊时,他不由自主往另一侧闪躲。 乔黛愣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扫视了一圈评委席,两秒钟后变成了嗔怪:“则匀,是不是没有想到我来探班?” 则匀? 则匀?? 许则匀??? 蜂拥在餐车旁的选手们突然安静,之后也顾不上再喝什么奶茶咖啡,朝着许则匀方向涌来。 录制已经将近10天,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普通的安保人员会是大名鼎鼎的许则匀。 也难怪,为了降低存在感,减少入镜后对画面的影响,凡在现场录制区的安保人员都佩戴有大框墨镜。 这些天许则匀规规矩矩,完全不搞特殊化,录制多久,都笔直笔挺地站在评委席后三步远的距离。 大家都围过来,许则匀不紧不慢地转身,后退一小步揽着乔黛,把知意牢牢挡住。 都是年轻人,闯荡再久也很难做到真正稳重,所有人都围着他们两个八卦起来。 还有不少人举起了手机,许则匀配合地摘下墨镜,颇为亲昵地靠近乔黛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这位大众的女神瞬间红了脸,伸出玉手轻轻一掌拍在许则匀胸前,指尖赛过红宝石。 “哇……” “撒狗粮了……” 他明明知道,不需要多久,这些照片又会飞遍所有社媒。 也是,这样的流量,对乔黛来说可不就是泼天的富贵。 知意很艰难才压住嘴角的冷笑,又听到许则匀干干脆脆地拒绝选手们想要和他合照的请求:“抱歉,工作时间,我们有规定。” 她撇嘴,什么规定,跟乔黛合影就没有规定? 恩竹挤在人群的最后,蓦然和许则匀对视了一瞬,飞快地挪开视线。 许则匀食指和大拇指不自觉地轻轻捻着,看来,对于这位安保是许则匀这件事,恩竹倒是不怎么惊讶。 乔黛还想要和许则匀待一会儿,但他低着头,低沉沙哑的嗓音在乔黛耳边哄:“你那边不忙?不赶赶进度,晚上又要加班了。” 他本来就是一双桃花眼,又刻意做出一副温柔缱绻的态度,乔黛简直被迷得晕头转向。 娱乐圈里活跃在大众眼前的各个类型男星,没一个有许则匀这样的魅力。 他们为了争名夺利每一个选择,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肢体语言都要经过精心设计。 可许则匀天生就是来这个世界恣意驰骋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困得住他。 Chapter21 有情况? 这样的男人,现在众所周知是乔黛的男朋友。他公开和乔黛亲昵耳语,对待乔黛的态度和其他人不同。 乔黛怎么能不动心呢? 奇怪的是,今天虽然有乔黛临时探班引起了一个小轰动,后面的拍摄竟然进展得格外顺利。 小组赛结束,这批淘汰的选手离开后,留下的人数已经变成起始的三分之一。 收工时天色还没完全黑,天空是幽幽的蓝色,万里无云。 能判断出下午一定是暖阳高悬,没有风的好天气。 出来时,知意打算去开自己的小车。 申城的傍晚,应该不需要‘中保特卫’级别的周密保护了吧。 踏出大厅,竟然看见那辆默默等待的s8。 显然凌远也从车窗里看到了知意,她走下台阶时,凌远开门而出。 路灯像是有了感应,暖黄的灯光洒下一片,男人高高的个子,和颇有书生意气的长颈,招惹眼球。 凌远今天也穿了西装,却比许则匀的‘工作服’更加宽松休闲,乌龙色的戗驳领里面搭配的是麦色高领羊绒毛衣。 他竟然捧了一束花,是粉色、红色,大朵大朵呈有设计感的排列阶次渲染。 凌远抬头的瞬间,小广场上的喷泉应景而来,澎湃的水花掀起潮湿的风,和她的发丝张扬共舞。 风急吹香,露浓染色。 知意揣摩着凌远的意思,按理说,表白应该用玫瑰,她应该知道吧? 那么,就不是表白,是礼节性的?或是什么?想表达什么诚意? 她一边头脑风暴,一边接近。 身后响起一声响亮的口哨。 真的,阴云不散就是形容许则匀的吧。 他西装搭在小臂上,白衬衫的领口被随意解开,黑框墨镜被他倒着夹在后脑勺。 纨绔不羁表现到了极致。 她想起曾经刷到了很多个拆解许则匀穿搭的时尚账号,他们会夸张地把许则匀评价为:‘最会穿的贵族’。 救命。 谁家好人穿成这样啊。 像从古老记事录里走出来幻化了人形的男狐狸精。 凌远也看到了许则匀,长腿一迈走上台阶和知意并排。 他绅士有礼,主动伸出一只手:“你好,则匀。” 许则匀眼中表现出夸张的惊讶,魅邪的瞳眸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有情况?” 他笑得嚣张。 凌远不矜不伐,微微一笑:“来的路上路过花店,一下子就被这束吸引了。想着这么明艳,很配知意。” 许则匀点点头,怪腔怪调:“噢~~,不是特意准备的啊?” 凌远完全不生气,甚至觉得有趣,很有风度地回报一串爽朗的笑声:“偶遇才更浪漫。” 许则匀嘴角抽了抽:“行……挺会。” 他把玩着木质打火机,余光剔了一眼知意:“凌远来得挺是时候,你今天可以大开吃戒了。” 知意不甘示弱:“赶快去接你女朋友吧,别这么贫。” 许则匀走路是后腰发力,胯部又带动大腿,社媒上有一堆他的走路粉。 说他动作摇曳生姿,走出的气势却是大权在握。 许则匀这会儿就是这样任达不拘,留给知意和凌远一个背影,还挥了挥手。 难得,吃饭时没有再碰到许则匀。 不然知意真的会吐血。 临江的法餐厅,露台上和这个季节不相符的阔叶植物绿意盎然,一侧的围栏附近有一个石质火炉。 火苗跳跃着,每一帧姿态都不相同。 很容易让人思考起人生奥义之类的哲学问题。 但知意的好兴致被几通锲而不舍的陌生来电打断。 最红她只能不厌其烦地接起来:“你好,哪位?” 对面是恩竹。 意料之中,预料之外。 恩竹是小组赛中最后一个被淘汰的,消息是今天下午宣布的。明天一早,他就会离开节目组。 “孔总,咱们中午讨论的那个问题。您看我现在已经被淘汰了,那位保安,哦不,许总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就不用顾忌了?” “节目组也没有强制要求娱乐公司不能签淘汰选手,对吧?” “是的,恩竹。我本来还想安慰你,看来你的心态调整很快哦。” 她回避话题。 “孔总,我真的没关系。参赛只是手段,进入你们的娱乐圈才是我的终极目的。参加比赛不过只是其中一个可选择的办法。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再换另一种方法就是了。” “所以,我现在是你的另一种选择?” 恩竹笑,笑声会传递出微不可查的稚气。 但知意必须要泼这盆凉水:“抱歉,恩竹。我们有专业的艺人开发部,我是不好插手的……” “我明白,孔总,没关系的。” 这孩子好像豁达得离谱。 也难怪,在t国,他家的实力可以摘星星摘月亮,只要拿钱砸,不怕恩竹不能冒头。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知意:“你说。” “许总和您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此话一出,知意心里警铃大作:“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一种直觉吧,而且看许总好像也很关心你的样子。” “认识,但不太熟。关心……只是出于工作职责吧。” “哦,这样啊……” 知意反问:“怎么?恩竹想和许总认识认识?” 恩竹表现的倒坦率:“当然了,许总在我们t国也是很有名的。我们那边好多女孩为他痴狂。不过,我好像在哪见过许总似的,看着他,总觉得似曾相识呢。” 知意这才后知后觉,恩竹果然不简单。 她大了恩竹将近九岁,可是这次电话里的试探和迂回,她完全没有占上风。 最后,反而像是恩竹利用了她,想跟许则匀拉关系。 因为,恩竹说:“下期节目许总还要安保吧?您见到他的话,可以帮我问问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知意说:“下一期的安保是节目组根据合同安排的,具体由谁执行任务,现在应该还不确定。” “嗯,那以后有机会吧。”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恩竹的声音变得冷淡。 这件事,好像应该给许则匀通个气。 她打开手机,第一万次看见了许则匀的热搜。 Chapter22 绝色 下午时乔黛和一众小鲜肉的友好合影已经发酵预热。 助理拍摄的那些乔黛和许则匀的互动甜度超标的照片,准时掐点在全国人民都坐上饭桌的时候劲爆出世。 茶余饭后。 这波操作经纪和公关团队掐点的漂亮。 除了乔黛的唯粉哀嚎一片,其他吃瓜群众都是津津乐道。 这个搭配吸粉能力惊人,不久前创建起来的cp超话热度井喷。 也有乔黛和许则匀各自的颜粉,一寸寸放大了图片,用鲜亮的红色在照片中的五官上圈圈点点,控诉对方配不上自家正主。 营销号出来一通分析,有了许则匀加持,乔黛手里的资源将今非昔比。 女星和大佬,类似的话题向来自带热度。 而且许则匀是一个纨绔不羁、标新立异的大佬。 吃瓜群众对许则匀的所有绯闻女友做盘点,说他有收集癖。 知意扯了下唇角,视线从手机上收回。 回到餐桌对凌远说抱歉。 “没关系,我忙起来也是没日没夜的。” 她明白为什么跟凌远相处很舒服了,因为凌远身上有无限包容的宽容感和情绪极度稳定的松弛感。 这些需要良好的教养来培育,更需要金钱的实力去支撑。 凌远之所以不悲不怒,其实和恩竹一样,因为有底气。 这件事办不成,总还有其他方法。 这道菜过了最佳品尝时间,送给服务生,再来一道新的就好,小case。 “知意,我留意到你很少出现在大众视线,这次怎么想起录制这个节目?” 知意咂了一口香槟,爽快哈气,一点也不注意淑女形象。 叉着小腰,狡黠一笑。 凌远抬起头,手指点了点对面的她:“说些近距离能说的喔,不要整官方那套。” “哈哈哈哈。为了推新人呗,另外运营部告诉我可以打造个人ip和‘星光娱乐’联合发酵,现在网友买账。” “明白了,当代女强。” 知意被凌远的精准概括逗笑,还蛮好奇他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玩梗的。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哈哈人都慕强嘛,虽然我资质平庸,但是我貌美如花呀!包装包装,咋个都行。” “确实貌美如花,还聪明勤奋,你看看,还谦虚,上哪找去啊?”凌远顿了一顿,叉起鹅肝优雅地送进嘴里,“但你这个口音,是怎么个事儿?” “哈哈哈哈。” 和凌远一起吃饭,向来是这样平淡中藏着乐趣。 凌远也会间隙拿起手机,这种时候他的亲和力会短暂消失,满脸是认真和投入。 凌远的五官也是无可挑剔的,他长相是白净文雅那一卦,偏偏嘴唇稍显饱满,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国内生物科技巨头的总裁,知意会认为凌远是学者、研究员。 她想得出神,凌远突然抬眼:“一直看我干嘛?” 不像许则匀那样的魅惑,他笑容干练。 “觉得你长得像科学家。” “那我就当做是一种表扬了。” 在他要放下手机的瞬间,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消息,又重新把手机举在面前,细细划拉了一番。 知意熬到这会儿,是真的饿了,也不等了,对鞑靼牛肉痛下杀手。 正大快朵颐,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伸到她眼皮子下。 嘴巴里的牛肉都还没咽,一定睛就看到又又又又是许则匀的热搜。 ——【许则匀夜店玩嗨】 他连白衬衫都没换,领带也松松垮垮地挂着,黑白分明的布料衬托他惊世骇俗的脸。 下颌线凌厉嚣张,五官的轮廓刀锋似的陡峭立体。 宽阔的肩背懒散歪在豪华卡座的沙发里,攥着一个酒瓶仰脖而饮。 周围是层层叠叠的美女,各种发色,环肥燕瘦,个个绝色。 知意皱了皱眉,凌远调侃:“则匀真的是非比寻常。” 知意叹气。 她以为许则匀会好好跟乔黛谈一段恋爱。 可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而且,专心正经谈恋爱的许则匀和花天酒地的许则匀怎么都这么可恶!! 她突然把刀叉用出了舞刀弄枪的气势,凌远嘴角抽了抽,指着那盘被她切得七零八落的羊排:“这只羊犯了什么错?” 知意泄气:“羊没犯错。” “看不惯你哥哥?”凌远洞察她心。 “你看看他那个样子!真的,花花公子是什么好词吗?”知意像找到了感情的抒发口,破口而出。 “我就不懂了,今天一个,明天一个,这事儿有那么好玩吗?他是不是不能自已待着?” “好好的做个企业,多难啊!你说对不对?咱们都是做企业的,经营是一件多难的事儿?现在倒好,都被他自己这些纨绔的形象给掩盖了。” 凌远挑眉,他一直想不通许则匀的这些行动动机,好像被孔知意这句话接近了真相。 “你不是在意他的名声?他给许家和孔家造成的影响?” “不是啊,外界知道我们关系的很少吧。” “再说航运经营了大几十年,大概大家觉得,养出一个眠花宿柳的少爷也很正常。” 早些时候,航运生意会接触黑道白道、世界各地各种势力。 许家和孔家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一双手,向上能不能通天,向下又挖了多深,谁又能知道呢? “据我了解,则匀这个行业中,‘中保特卫’已经不可撼动、不可代替。”凌远叉起焗蜗牛,细嚼慢咽,“所以,他应该没有过多的精力分散在这吃喝玩乐上。” 一家企业走到金字塔尖,要耗费掌舵人的多少心血? “就像那些女孩,总是想要则匀身上得到些什么吧?比如物质?钱?或者流量?曝光度?”他轻轻笑了一下,“也许有天真些的,会想交换他的感情?” “知意,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则匀是想要从她们身上得到些什么?”凌远的眼神一瞟,她好像真的从没从这个角度想过,“等价交换,价值规律。则匀可是个商人,并且,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你觉得他懂不懂?” 懂。 凌远这一番话,说得知意都要为许则匀找补了。 Chapter23 想做男女朋友 难不成他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难言之隐? 知意摇摇头,站在他们这位置,哪有那么多不得已而为之?选择比这江边散步的芸芸众生要多得多。 “我吃好了。”她抬眸,“我们也去放松放松?” 凌远笑:“好。”相识以来,她说什么他都顺从。不像许则匀那家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自己都浪到没边了还管着她。 ‘万纪·livehouse’门口,比往常更加车水马龙。 许则匀在哪,那批狗仔就跟到哪。 有些营销号和娱记小报会把狗仔分组,知意已经可以熟练判断出来哪些人是专门负责拍许则匀的。 可比知意和凌远更早进入万纪的,是乔黛。 这里灯红酒绿,通常许则匀会直接被领入二楼的vip包厢,私密性好,视野也好。 但偏偏今天他要发扬‘深入基层’的精神,包了大厅最豪华的中央卡座。 乔黛录制节目的全妆还在脸上,黑色露脐小毛衣搭配破洞宽松复古蓝牛仔裤,女明星不会出错的穿搭公式。 一进场,一股浓郁的怒发冲冠正宫架势扑面而来。 知意甚至怀疑许则匀根本就没看到乔黛,而乔黛的动作异常果断且出其不意: ——乔黛一把抓起挨着许则匀最近的那个女生,一个耳光打了上去。 知意走进大门口时,恰好目睹这石破天惊的一幕。 许则匀也愣了,从几乎半躺变成坐直,重重地把酒瓶子磕在面前的茶几上。 厚重的茶色玻璃瞬间四分五裂,里面小麦色的液体流水落花。 窄窄的一张脸,阴沉得要滴出水来,警告意味明显。 绚丽而潋滟的灯光平等纷乱地划过这其中每一张脸,乔黛脸上开始显现出不知所措,被打那个姑娘气愤又委屈,等知意的目光再次转到许则匀身上时。 他重新靠回了沙发里,一双长腿交叠着,气场骇人。从从容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香烟和打火机,慢条斯理地点燃,眯了眯狭长的墨眸。 音乐好像被那声清脆的巴掌给打断了,整个酒吧的男男女女都举起手机。 乔黛慌了,自媒体时代,粉丝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还不成气候,不敢拿自己的粉丝黏性打包票。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乔黛攥紧了拳头,不断地转身四面八方地喊:“不要拍了!不要拍了!这是我们的私事!” 可是另外这帮女孩儿哪肯轻易放过?比乔黛嗓门更大:“都看到了吗?女明星打人了!” 被打的女孩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泪水倔强地盈在眼眶,声色并茂:“乔黛,你凭什么打我?” 知意内心os:啧啧,美强惨啊。 不管她多么不想掺和这事,可乔黛毕竟是公司的艺人。 迅速通知了林歆和孟楠以及乔黛的经纪人大山。 许则匀骨节修长的指夹着香烟轻轻吸了一口,白色的厌恶缓慢上升模糊了神情,动作说不出的慵懒迷人。 他持续释放着低气压,直到看到走近的知意,又望向知意身后的凌远。 许则匀夹着烟的手揉了揉眉心,轰然半躺,长长的脖子仰着,喉结滑动了几番。 知意能看懂许则匀的意思:他摆烂了,让知意处理吧。 万纪的保安对知意和许则匀一样熟,依着知意的吩咐先把乔黛和被打的女孩带去了不同的包厢,那群原本环绕着许则匀的女孩们被四下疏散。 事情闹成这样,今晚留下也是捞不到好处的了,没准还要触他眉头。这些女孩倒是配合。 宽大的沙发上,仅留的这位孤家寡人显得寂寥。 许则匀重新拿了瓶酒,冷笑着往嘴里灌。 凌远适时的坐在他身边,拦住了他:“则匀,为了这些事儿,犯不上。” 许则匀堂而皇之地拿眼神睇凌远,上下打量了一圈:“今晚跟腓腓吃的什么?” “法餐。临江路那家。” 许则匀摇头:“她不爱吃,法餐她最爱吃你们平都王爷府的。” 凌远默不作声。 许则匀又张口:“凌远,你是想和我妹妹做朋友,还是做男女朋友?” 凌远光明正大:“本来想做朋友,现在想做男女朋友。” 许则匀轻嗤一笑,目光涣散地盯着台上又继续进行的现场演唱,说:“我妹妹,难搞喔。” 像自言自语,也像是给凌远打预防针。 包厢里,没有琉璃的光线。 乔黛这才有了从梦境中重新回到现实的感觉,她浑身发抖,感到后怕。 说是‘小花’,实际上比知意还要大一岁。 但是,从普通人家走向大众视野,这么年轻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字面意义上的凤毛麟角了。 乔黛付出了很多努力,考电影学院时,她和妈妈一起挤在平都的地下室里。电影学院里,同班同学有九成都比她的家庭条件好,要么在国内做生意,要么在国外做生意。 最富裕的同学家里,甚至可以亲自投钱拍网剧,指定自家孩子做女主角,而成绩更好的乔黛饰演没有姓名的搭讪路人。 可是广告商来选人,还是从一众关系户中,看中了没有根基背景的乔黛。 大三那年,她正式出道。 成名之路,吃不饱饭、十天跑十个剧组跑龙套都是常态。量变引起质变,她参演的那些剧和广告总有爆地,乔黛逐渐走入大众视线,不再是粉圈的无名之辈。 可是今晚,因为那一巴掌,她的演艺路也许就要到头了。 乔黛泪流满面,双手交握着使劲搓,哆哆嗦嗦地问知意:“孔总,我该怎么办?” 知意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杯温水递给她喝:“处理方案,稍后孟楠和大山会现场商议,你配合就是了,公司一定会把损失降到最低。” “只是,你今晚怎么会这么失态?是因为热搜被压下去了?还是因为没办法给cp粉交代?” 乔黛通通摇头。 知意小鹿般的星眸眯了眯,乔黛一时出神,不是一次发觉,自家孔总有时的神态举止,真的和许则匀很像。 “乔黛,你该不会是对许则匀动了真心吧?” Chapter24 从来没说过喜欢 乔黛看知意的眼神开始奇怪,在想:这么漂亮的嘴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知意知道,在城市的霓虹灯下,许多人把感情视为不可或缺。 “乔黛,你有这么天真的心思。究竟是大山的失职,还是孟楠的失职?” “这几天,你和许则匀的热度很高,但那些都是做给围观群众的。你自己怎么先被这些表象给迷惑了呢?” “全网都在说你们官宣了是吗?官宣了什么呢?有哪一条文字、音频、视频能够证明许则匀明明白白地承认在和你交往?” “那天公开恋情的引爆,是大山找外面的人做的吧?是你的主意?效果不错,公司愿意添柴加火,可你应该清楚实情啊。” “另外刚刚外面那帮女孩,我看她们倒都比你有脑子。她们都是想从许则匀身上得到好处,许则匀手指缝随便漏漏,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你想要的是什么?从录影棚赶到这里,这一路上的时间,你都没想清楚吗?” 乔黛死死咬着嘴唇,光线昏暗的包厢里,知意也能看出来她的脸色已经灰白如纸。 知意相信孟楠的能力,今晚的事不会到最坏的结果,还有转圜的可能。 女孩儿的感情又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个处处留情的许则匀。 她拿纸巾轻轻擦拭乔黛满脸的泪,默默叹气:“乔黛,你可以从许则匀那儿要热度、要资源,但别想着感情。” 乔黛今晚,是从巨大的狂喜中突然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因为许则匀的配合、默许,让她生出了自己和许则匀身边其他女孩都不相同的错觉,以为可以贪恋更多。 许则匀的样子,知意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他手臂架在车窗抽烟时,眼睛眯起来,睫羽比蝴蝶诱人,瞳眸闪着光。 他会穿满身的潮牌,极繁主义搭在身上也洋气到不行,又拽又迷人。 工作时的黑白制服,被他演绎成斯文败类的禁欲味道,手指骨节分明玉雕一般捏捏领结,鼻峰劲挺。 他的喉结尖凸,说话时会随着低沉磁性的嗓音滑动,眼睛望着对面,还不忘拧开瓶盖递给身边的女伴。 女孩儿和他讲话,他自觉弯腰配合身高,低头把耳朵凑过去。 他还没开口,女孩儿已经脸红了,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知意深深看了一眼乔黛,乔黛明明还是不肯相信。 “乔乔,你是我的艺人,我会对你负责的。而许则匀,他是我哥,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 乔黛朦胧的泪眼和许知意对视,水波之下全是惊讶。 “我了解他,你可以对任何人动心,都比对许则匀动心能得到回报。他不适合谈感情。” 知意说完,又变回雷厉风行的商人模样,快步开门。 她的洗白手指一拧,“咔嚓”一声锁扣弹开,外面站着的竟然是许则匀。 他还是那个样,吊儿郎当。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白衬衫的袖子随意挽起来,露出一截极富力量感的白皙小臂,肌肉和膨胀的血管在外间流光灯的炫耀下魅惑。 许则匀舌尖抵着后槽牙,挑眉浅笑,低着头和知意对视:“挺懂我。” 后面,是气喘吁吁刚刚赶到的林歆、孟楠和大山。 孟楠耳朵里插着耳机,滔滔不绝和对面的人拉扯。手指也一刻不停对着屏幕噼里啪啦,大山的手机也在啸叫,慌慌张张朝许则匀鞠了一躬:“许总好。”又看知意,他先擦了一把冷汗:“孔总,真对不起,是我没带好……” “这些话等等再说,先进去,抓紧时间拿出解决方案。”她脸上分不出喜怒,可大山知道,这种时候不发脾气已经是她这个当老板的最大教养了。 几个人一进去,知意就在门口听到了大山斥责乔黛的嗓门。 许则匀站在门外,没有一丝要进去的意思。 更像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仿佛这件事和他毫无瓜葛。 林歆走在最后吐舌头,悄悄向知意汇报:“公关部全体留在公司加班。” “你通知乔黛的助理,以乔黛的名义送些咖啡和夜宵到公关部。” 知意一刻不停,又问万纪负责人,刚刚挨打的女生在哪个包间。 对方报了一个号码,知意斜眼睇人:“能验伤的医生,安排过来。” 许则匀左瞅右瞅,一脸无辜的伸出手指反指着自己:“我?” 工作时板板正正的发型在这儿被他揉成了鸡窝,勾人摄魄的眉眼在浓烈的酒精和尼古丁氛围熏染下寡淡了几分,像失意的文艺男青年。 女孩儿看到了,都想把他拐回家收留那种。 知意暴跳:“对!就是你!你不安排谁安排?” 许则匀摸摸鼻子:“好好好,凶什么。” 她哒哒哒往前走,许则匀拖着搭在肩上的西装外套慢悠悠跟上,小声嘀咕:“这是求人帮忙的样子吗?” 知意忍无可忍,回过头杏目圆瞪:“求人?求你吗?今天晚上这一出,都是因为谁?!” 许则匀伸出两个手掌向上举,做‘投降状’:“天地良心,真的不关我的事。” “你有没有心?有没有责任感?” 许则匀:“你这是要上高度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也从没说过和她谈恋爱,她的那些操作,你和你们公司那帮人不是看不懂吧?”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你公司的艺人,我没那么多面子给她。” 知意被他的话堵住嘴巴,心里闷闷地,心跳重如鼓擂。 许则匀说,他没有和乔黛谈恋爱。 她便像在这纷乱棘手的事情中抓到了一丝氧气,喃喃:“你胡说什么?乔黛回了许宅,我都碰到了。” “她自己找过去的,还带了拍摄。想在大众面前坐实关系,倒逼我真的对媒体开口。” “照片也是我压下来的,不想许宅和你暴露。” “那你为什么?”这儿是一个相对隐蔽的通道,引路的负责人站在前方有一定的距离。两边的墙壁由哈哈镜拼接而成,大厅的陆离光线变幻着投进来一两束。 Chapter25 额外补偿 镜子之间相互反射,这片空间出现了无数个知意和许则匀。 两个人对峙姿态。 圆的,扁的,方的。 她甩甩头,越来越看不懂许则匀了。 可是身为妹妹,对哥哥的感情问题,又怎么能过多指摘? 她轻轻张口,汲取着氧气,想开口,许则匀的手机发出震动。 “说。”他打电话,也是拽的。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许则匀的眉心拧了拧:“马上过来。” 他已经离开了几步,猛然惊觉他的小妹妹还站在原地。 回过头,什么气场强大的女总裁,明明只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姑娘啊。 每天妆造晕掉的时候最可爱。 知意看着许则匀迈着大长腿再次向自己走过来,他伸手,把她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 指肚无意划过她的脸颊,带着轻微的电流激起细小涟漪,蔓延全身。 她看着他弯腰,感受着他的大手握着她的肩膀,掌心的炙热透过面料熨帖着。 许则匀的不可一世和散漫都收敛掉,现在算得上认真:“腓腓,我要去处理些事情,鉴伤的人马上到。你公司这边,还有什么要求我全力配合。” “搞不定就找老纪,这儿是他的场子,出不了乱子。” 为什么说有的人是天生的情种呢?就是他的眼睛会蛊惑人,明明在说一些严肃的工作处理,知意偏偏从他眼中读出深情。 他的气场,像沼泽,踏进了,越挣扎,越深陷。 …… 知意等着鉴伤人员来了之后,和她一起进包间。 对方竟然是专业的法医,叫李奇。 她推开包厢的门,姿态低到位,很是谦和有诚意。 双手把名片递过去:“你好,甜芋,我是‘星光娱乐’总裁,孔知意。” 刚刚林歆传过来,被乔黛打了耳光的这个女孩基本资料。 可爱、甜美路线的网红,擅长有互动感的平面照拍摄。粉丝群体78%为男性,粉丝量不足百万。 有另外两个女孩在包厢陪着甜芋,看见知意进来,知道是‘对方’的人,原本满脸的不搭理和不屑。 一听到知意的自我介绍,开始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眼神,谁都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大老板能亲自赶到现场。 包厢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凌远。 高大、温润、有信服力。 凌远默默站在包厢角落里,不动声色,不辨喜怒,也没有自我介绍,就静静地站着。 女孩儿们却都收住了想要闹大的心,毕竟,谁也无法忽视凌远带来的压迫感。 “甜芋,这件事情你是受害者,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先让李医生帮你处理下伤,可以吗?”知意柔声细语,进来时,残留不多的口红也被她擦了干净。 这会儿,亲和力爆棚。 甜芋点头,李奇上前查看。 问了有没有耳鸣、颞颌关节疼痛等问题,甜芋都摇头。李铭认真拿医用手电筒照了甜芋的耳道和口腔,关掉,利落拿出棉签和药膏。 “没什么大问题,这个是消红消肿的,我先帮你涂上。” 做完这些走回来时,李奇冲着知意轻轻摇了摇头。 不算轻微伤,暂时不用担心乔黛会收到刑事或治安处罚。 知意松了一口气,坐在甜芋对面。 态度仍然是好的:“等会儿我会让乔黛亲自来向你道歉,你的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乔黛个人全部承担。” 甜芋开口:“她打了我,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对,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尽管提,能满足的我都尽量满足你。” 甜芋摇着嘴唇不开口。 知意:“是需要额外补偿吗?你可以说出来,我们看看能不能满足。” 甜芋突然义愤填膺:“我不要钱!她出钱,就可以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吗?” 是的,甜芋也是有粉丝的,虽然这个数量级的粉丝量不足以让乔黛把她放在眼里,但是甜芋必须在自己的粉丝和家人之间保有尊严。 “乔黛打人,肯定是不对的。但是,你们也算半个同行,如果这件事闹大了,就不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而成了你们的粉丝,你的公司和她的公司之间的博弈。” “你觉得,这对你的发展有利吗?” 凌远眼里的知意,这会儿简直发出了正道的光。 她的身份地位、公司实力可以碾压对方,有太多商业上的雷霆手段能简单粗暴解决这个姑娘带来的后患。可是知意不打算利用那些,耐心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甜芋犹豫了,身边两个女孩也是脑子灵光的。 “甜芋是受害者,难不成你们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是甜芋退圈公司的损失大,还是乔黛退圈你们公司的损失大?” 在夜场玩的多了,难免心浮气躁。 女孩们的语气和态度不好,知意也不生气:“首先,这件事肯定到不了退圈这样严重的程度。第二,我的目的是双赢,不是两败俱伤。甜芋的赛道我刚刚大致了解了一下,今晚的事情发酵对她没有好处。” “她可以是被别人拉来灌酒的,也可以是主动往许总身边凑。你们说她那些粉丝能接受哪种说法?” 当然是被迫,甜美女主播再加上一层身不由己的滤镜。 “你不要钱,也可以,觉得丢失尊严对不对?挺好的。”甜芋讷讷抬头,看着知意眼波流转。 看样子,她们两个应该差不多大,孔知意是怎么做到这么游刃有余的呢? 知意没有恶意,继续给甜芋提供可能性:“那赔偿你流量、热度,行不行?我们可以签合同,‘星光娱乐’帮你宣传一个项目。但前提是,在这件事彻底平息,淡出大众视线之后。” “好。” 甜芋很清楚,这是目前对她最有利的选择。 不论是甜芋,还是乔黛,许则匀摆明了不放在心上,女孩子们除了搞钱,互相内耗些什么? …… “真的抱歉,明明来放松,又成了你陪我加班。” “没关系,我很愿意这样,全方位地了解你。”凌远脸上有笑意,姿态融融,“天资聪颖,一点也不平庸。” Chapter26 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知意调皮眨眼:“怀疑你在捧杀我。” “其实见你之前,对家里安排的这些所谓娃娃亲、相亲,都很抗拒。当时想着,互相认识了,多条人脉多条路。” 知意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是吗?”凌远手指伸展,又重新握紧方向盘,“那你对我的评价是什么?” “帅气、文雅、靠谱。”她不假思索就能脱口而出。 凌远转过头,看着她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反问:“靠谱??” “噢,还有,笑起来好看。”知意手指并拢撑着下巴,一点也不敷衍,“而且,你也挺幽默的。” 凌远的额角跳了跳,嗓子有些干涩,表面仍从容发问:“夸了我这么多,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啊???”知意震惊,揉着眉心认真回想:“不是说,这束花不是告白吗?” 重要道具芍药躺在后座安静如鸡。 她怎么这么可爱!! 凌远没料到知意是这个反应,直接爽朗地笑出声:“没说不是表白。你肯听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说。” “停!”知意手上做了一个‘stop’的动作,然后像蜡笔小新一样双手握拳在胸口‘拜托拜托’。 知意不敢深究,为什么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要谈恋爱、交往男朋友的心思。许则匀是哥哥,这十几年,和她在同一个家里长大。 可是他和她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因为这一点,她生了妄念。 也怪许则匀太撩人。 他上大学时,知意到平都参加高中竞赛。空出一个下午,偷偷到‘平大’去找他。 秋日的平都,是极度浪漫的。校内主干路两旁是绵延的法桐,夕阳斜射,点缀在梧桐叶多角轮廓上,每一片叶子都被赋予了一层神秘光晕。 操场上人头攒动,男生围着喝彩,被女生的尖叫声淹没。毕竟女声穿透力更强。 知意往人群前面挤,大概因为她那时候还是一张娃娃脸,大学的哥哥姐姐们都乐意给她让位置。 刚好看见许则匀腾空而起,长臂长腿都被黑色的束肌服包裹,肌肉膨胀得吸人眼球。 她眯着眼,视线追随许则匀的动作,夕阳就在他颈后,沦为他的背景板。 金黄色的光,逆着打出他凌厉的侧影,突锐的喉结,饱满的后脑勺。结实挺拔的肩背上松松垮垮地穿着红色球衣,紧臀圆翘,动作轻盈。 篮球在他手里变得很小,被许则匀狠狠扣进篮筐。 许则匀犹如一道炸裂的闪电,刺眼、快速、准确,带着无比的力量。像高悬的篮板展现他制造的暴力美学。 皮球稳稳入篮的瞬间,全场疯狂欢呼。 许则匀一手抓着篮筐,还腾出另一只手挥手,校园明星的派头很足。 他高度足够,所以很快看见了场边站着的知意。 利落的落地,像脚上安了弹簧那么轻盈。他甩甩头发,大阔步走过来。嗯,那年初中门口,小姐姐们形容的很准确:“想流川枫。” 许则匀走过来,一手揽住知意的肩膀,眼中是惊喜的星星:“腓腓,你怎么来了?” 四周男生们的口哨声此起彼伏,表达极其八卦和玩味的探究。 大家都打量知意,青春热烈的目光一束束落在她身上。 她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许则匀大声辟谣:“别瞎猜,这我妹!” 像是满心欢喜地打开了一瓶碳酸饮料,却没有期待的气体溢出的那一声“呲——”,然后失落笼罩过来,手里的饮料不知道是该喝还是该扔。 知意压了压嘴角,转动肩膀摆脱许则匀的手臂:“臭死了。” 她白玉般的脸庞上,秀眉轻轻皱着。 他的身份不行,他的感情观更不行。 知意打开车窗,冬夜的风带着江水的潮涩倏然钻进来,将她的头脑吹醒了大半。 她缩了缩脖子,重新把车窗合上。扭过头,嘴角漾着真诚,笑着说:“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好不好?” 凌远颔首:“当然。” …… 乔黛酒吧打人事件,‘星光娱乐’抢在发酵之前交出了漂亮的答卷。 私下里,乔黛本人向甜芋道歉,割地赔款,获得原谅。 ‘星光娱乐’许给甜芋一个在网播综艺中露脸的机会,外加几个热搜加油包。 公共平台上,乔黛和甜芋发表联合声明,‘扇耳光’的举动是酒局中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而且甜芋特别强调,并不是真的扇巴掌,只是借位的假动作。 由于当晚环境灯光复杂,拍摄条件差引起的误会。 一场公关危机,消弥于无形。 可许则匀却失踪了。 已经连着一周没有回‘许宅’,连句交代都没有。 许岚和孔时因为商业上的问题需要尽快处理,启程赶往非洲。这座偌大的苏式庭院,只剩下知意一个人。 梅花幽香,湖水静谧,冬夜的凉风一阵吹过,泛起一阵波光粼粼的涟漪。 今晚的月色很美,新闻中说,这一天的月亮,距离地球最近,称为‘超级月亮’。 所以现在知意抬起头,散发着银色光辉的玉盘,大的触手可及一般。 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她总是这样,思维无意识地发散,兜兜转转,总想起那张可恶的脸。 新闻中还说,上一次出现这样的‘超级月亮’是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他们还没有出现在彼此的生命中。在玉南,许则匀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好像完全没有头绪,因为知意对许则匀小时候的生活没有丝毫的了解。她曾经想过自己去调查,转念还是放弃了。 亲生父母离世,转而被收养在新家的小孩。 童年幸不幸福,富不富裕,对那孩子来说,都是一道溃烂一生的伤口。 所以许则匀从来不提,爸爸和妈妈也从来不问。知意从小就有隐隐的直觉,这是家里的默契,为了让许则匀淡忘小时候的回忆,仿佛他生于此长于此。 这样才能淡忘离开亲生父母的苦楚,融入这个家。 其实,凌远也挺好的。 红泥小火炉,果木炭‘噼啪’两声小小爆裂。她低头看,炭芯儿是饱和度很高的橙红。像微型的、溢出火山的岩浆。 Chapter27 领个姑娘回来 木头的沉年清冷味道和瓜果的香甜结合,袅袅婷婷的香味往她鼻腔里钻。 她打开凌远的朋友圈,往下滑,记得浏览过见到他发过火山图。 冰岛的活火山,喷发期凌远去徒步,拍到流动的岩浆。 照片中的乌色石砾像是来自地外环境,凌远穿着远足靴,黑色的冲锋衣和乌黑护目镜,在翻滚的岩浆前比‘耶’。 凌远发朋友圈的频率不高,配文简短但充分表达。偶尔会对感兴趣的商业新闻点评一二,其他大多是旅行、生活体验和抖机灵。 知意想,这是不是算大家口中说的:有趣的灵魂。 …… 许则匀这一周都在玉南,边境线的山区和树林这些年他走了无数次,深山老林和散落分布的村庄,他都熟。 今晚宿在边境的小村庄:‘翁乙’。远处有狗吠,近处有鸡鸭。 这儿比申城更加暖和湿润,和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气候相差无几。 村子里是石板路,坑坑洼洼的石头接缝处野草旺盛地一簇簇钻出来连成绿色网格。 这儿的房屋大都是悬山顶,皎洁的月光洒下来,瓦片像鱼鳞给房子披上夺目的外衣。 他借住老乡的房子,门口点亮两盏灯笼,院子里摆上了一张小方桌,简简单单的下酒菜,和申城那些珍馐佳肴是天壤之别。 村里的小路上有脚步声慢慢走近,越近,更近,许则匀惊觉起来。 这村子有一多半的房子都荒废了,今晚亮灯的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家,这脚步声是冲着他来的。 左右查看四下摸了摸裤兜,没有什么能防身的,只好俗套地抄起酒瓶子机敏地躲在门后,屏住呼吸,拭目以待。 “吱呀——”年久的潮湿木门发出声响,来人的影子映射在石头上。 影子手里拎着鼓鼓囊囊的几袋子东西,能听到塑料袋摇晃、摩擦发出的轻微细响。 许则匀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步跨出来,反而把突然造访的客人吓了一跳。 陈元后退一步,上下打量许则匀,骂道:“臭小子,敢吓唬老子,翅膀长硬了是不是。” 许则匀嬉皮笑脸,伸手接过陈元手里的东西:“这也能怪我,陈叔,你自己缺乏警惕性啊!” 陈元绷着一张脸,用脚背踹他的屁股。 却因为低估了许则匀的身高,自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许则匀听到动静,头也不回,调侃:“陈叔,老了呀。” 陈元带来的是各种小吃,酸芒果拌辣椒,石板豆腐,乳扇、饵块。气味引诱着味蕾,也引导着许则匀回忆起小时候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压下复杂情绪,舌尖抵过后槽牙,湿润的眼睛眨一眨,神情回复如常。 许则匀最先抓起饵块:“香肠鸡蛋折耳根,加倍辣,没错吧?” 陈元没好气的坐下,自觉打开一瓶啤酒,咕噜噜喝一口:“微辣。” 许则匀:??? 陈元:“你都多大了,吃辣消化不了。” 许则匀:“还没三十,就要开始养生了吗?” “二十七了,有点数吧。” “大好青春,享受人生,我特有数。” “则匀,什么时候能领个姑娘,来给你陈叔见见?” 许则匀嘴巴塞满,嗷呜嗷呜地埋头苦吃,没空接话。 陈元不客气,一脚踢过去。 “诶诶诶,警察打人了!”他装模作样捂着小腿呼痛,皱眉耷眼回答,“一个电话就能来,你要见几个?” “你是越来越胡闹了,别看你陈叔我年纪大了,可没少在网上看到你的负面新闻。” 许则匀挑眉:“什么负面新闻?” “始乱终弃。” 许则匀一口盐汽水喷出来:“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叔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交了那么多女朋友,今天一个明天一个,不能这样对女孩子的。” “她们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我女朋友。” “你们大城市那一套,我不懂。但是在咱们那小地方,照你这么个换法,那好人家的女孩儿没有敢跟你处对象的。” 许则匀毫无在意的笑:“陈叔,我这样谈什么恋爱?跟谁谈恋爱,不是害人家吗?” 陈元被堵的哑口无言,良久,就到远处鸡笼里的鸡发出互啄的叫声惊醒,才低低评价了一句:“胡说八道。” 陈元是很关心许则匀的,又问:“你那边的家……对你还好吧。” “陈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能安身立命,不靠家里。” “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再能自立门户,到底还是要有个家,这心里呀,才有个归属不是?” 许则匀凝着月亮,点燃一根香烟,幽幽地叼在嘴角。 不知道知意这丫头,最近在忙什么?娱乐圈人多事杂,整天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屁大点事都能被推到风口浪尖,怎么爱干这行呢? 他缓缓吐出一口白烟,神情认真:“好,爸妈、妹妹,都好。真的,我在那儿,没有受过一点委屈,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 “可能是上天对我的补偿,才让我遇到这么一家人。” 慈父、慈母,可爱的妹妹。 许则匀突然又想起知意,这丫头,不知不觉间这几年脾气大得很,懂不懂就给他脸色看。他从不计较,也生气不起来,他是她哥,他不宠着谁宠?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那个妹妹,就是去前两年给你讲过的。”许则匀说起她,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 那年,他在平都上大学,半读、半创业,难得一次挤出点空闲时间,和系队的朋友们一起打球。 应该是个秋天吧,他在场上,一回头,突然怎么一个洋娃娃站在场边上。 穿着英伦风的套装,乐福鞋,过膝袜,西装布料的百褶小短裙,双腿纤细笔直。上半身是白衬衣,外面套了一个菱格状的羊绒背心,领口竟然还一丝不苟打了小领带。 纤细的腰肢不足一握,白生生的脸圆圆的,笑起来明亮得像太阳。 Chapter28 被你气的 太可爱了。 再看第二眼,竟然是自己妹妹! 许则匀当时可太开心了,球也不打了,扔下就走。领着妹妹就要投喂好吃的,结果这小人儿闹脾气,这儿那儿得找他麻烦,什么都不肯吃。 漂亮的眉毛皱起来,嫌他臭汗味。 许则匀举着酒瓶子和陈元干杯,“叮——”的玻璃碰撞声。边陲小镇,酿酒有自己的独特风味。 辛辣一秒入喉,比申城那些奢靡的调味酒来得更直白。 “这两年小妮子脾气大得很,但是你还别说啊,有点我的真传,公司做得有模有样,真不错。你知道吧,现在那帮叫得上名号的明星,好些都是她公司出来的。” 陈元:“我对明星不感兴趣。但是则匀啊,你现在有家,有家人,你看,还有个牵肠挂肚的妹妹。这边的事情就别管了,找个对象,好好过你的日子,这边有我们呢。” 许则匀用力扬嘴角,却挤不出一丝微笑。 千言万语只能化成重重叹息。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又低头看石板间旺盛的野草:“事情办不完,找哪个姑娘当对象,不是害人家吗?” 陈元胸腔被攥紧般窒息,许则匀不经意的三言两语,好像无形的海藻缠住他,一寸寸,把他拖进无边深海里。 反驳的话在陈元的嘴里打了几转,又统统咽下。 一大瓶冰镇啤酒哗啦啦进了这个中年人的胃腹,50岁的人了,穿着很普通,但有精神气。 身材处处都有锻炼的痕迹,所以蛮显年轻。 “则匀,国家进步了,技术升级了,那样的事不会再出现。你心里的包袱,能放就放吧。” …… ‘mix8’录制结束,‘星光娱乐’旗下练习生占据了四个席位。 几天前,‘乔黛打人风波’被对家的粉丝翻出来,舆论将起未起的时候,公关部经理孟楠指导大山以乔黛个人账号发布了一条动态: 搞事业,姐独美。 简短,但人设清晰且吸粉。 乔黛粉丝应声而动,局势翻转。 在公关部的指导下,乔黛的大粉甚至到甜芋账号下应援,带动甜芋粉丝挥拳,人声鼎沸处,甜芋发文:已拒绝,别来沾边。 让人想入非非,甜芋在‘星光娱乐’一番炒作下成了第一个拒绝许则匀的女人。 甚至有好事者,尤嫌自家热度不够的平台,邀请乔黛和甜芋同场加盟新年晚会。 至此双赢。 …… 许宅有自己的一汪人工湖。 冬日午后,太阳毫不吝啬,平静的湖面被映,如同曝光过度一般的亮。 镜面似的湖水边缘排着两条细细窄窄的乌篷船。 船舱里,知意盖着长毛毯,睡得正香。 船身突然一阵晃动,水声默默,卷翘的睫毛眨眨,瞳眸中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像晶莹剔透的玻璃珠蒙着一层薄雾。 船头的红梅随着船身颤了颤,知意看见许则匀那张荤素不忌的脸,他薄唇勾笑上船,在船舱那头,她脚边,弯腰站立,一只手臂放松弯曲着搭在船舱顶。 手里提着一柄油润的紫砂壶,嗓音低沉开口:“三花茶。喝一点儿?” 知意揉揉眼睛坐起来,等着他把热茶倒进小盅,伸手接过来。 “小心烫。”她眼眸抬了抬。 “你去哪了?这么多天?” 许则匀外出回来,脾气格外好,笑着接过她喝剩下的空杯,贴心地再斟一杯:“回了一趟玉南。” 这么久?! 知意嘟嘟嘴:“你是在玉南有娃娃亲吗?” 许则匀横着眉,半怒半笑:“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天上掉下个大总裁?” “你还别说,他公司有没有你的大我还不清楚,但人真比你靠谱。”醒过来困儿,怼许则匀的劲头就又来了。 他依旧不生气,大长腿盘起来,捏着桌几上的干果吃。 “公司啥样都不调查清楚,就跟人家约了那么多顿饭?你是准备干嘛,纯爱战士?” 许知意挖好了坑等他跳。 “不,是不清楚你的公司。所以没法对比。” 她的眸子精光一闪,活灵活现的精灵似的,咬着唇角。 许则匀被她将了一军,干笑两声掩去尴尬,扔了两颗葡萄干进嘴巴:“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 “许则匀。”她突然生气,秀气的脸蛋拉下来,嘴巴抿成一条线。 “啊?”他抬眸看她。 他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头发长了一些,不过许则匀什么发型都能驾驭。看肩膀和颈部的线条,这一趟回玉南,他是不是瘦了一点? 知意吞了吞口水,慢声慢气:“你知道上上上次,八卦号拍到的挽着你的那个网红多大吗?” 许则匀摇头,真记不清,什么就上上上次,他连她说的是谁都不知道。 “19岁!!19岁,已经和你约会了!我现在23岁,早就不是小孩儿了!” 什么就和他约会…… 许则匀嘴角嗤笑,落在知意眼中却好像他很不屑讨论这个小不小孩的问题。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经营了上升速度最快的娱乐公司,投资也做得有声有色,为什么在许则匀眼中还是个小孩子? 就算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可是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悟,她是一个正常的、适龄女青年? 而不是小孩! 越想越气。 许则匀发现那张被阳光青睐的白里透红的小脸现在黑头了,眼里都是怒火,一双粉拳紧紧攥着。 他灵光一闪,捂着肋骨下次突然弓着身体呻.吟:“嗯……” 知意吓了一跳,好好的许则匀缩成一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鼓着,好看的五官皱皱巴巴蹙起来。 “怎么了?你怎么了?” 她扑过去,拉着许则匀的衣袖,也不敢碰他。 “肋骨……肋骨疼……”许则匀像是咬着后槽牙在说话,被疼痛村村折磨。 知意慌慌张张,又要扑到船头去找手机,语气焦灼:“你先别动,我叫医生,叫医生!” 许则匀突然没了动静。 她察觉到不对劲的静止,只听见许则匀在背后淡定来了一句:“肋骨疼……都是被你气的。” Chapter29 哥哥 你还好吗 知意气得脸胀红,不客气一巴掌打在他的脊背上。 结果他背部肌肉硬得铁板一样,她疼得连连甩手,许则匀抓住她白皙手腕:“疼吗?” 手心红了一块,他轻轻吹,掀眼皮看她:“你是不是傻?” 知意抽手,撅着饱满潋滟的嘴唇:“真烦!” “今天晚上有安排吗?哥哥带你去吃‘老张炭烤’?” 没安排没安排,吃‘老张炭烤’,什么安排也得推了! 她站起身,蹦跳着从船上轻盈一跃上了岸,许则匀还在后面叨叨:“小心点!”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连稳稳当当走路都难,也不怕掉水里去。 知意大大咧咧挥挥手:“我先回我院里准备准备啊,一会儿你来叫我!” ‘老张炭烤’不在市区,在临市的小镇上。 也是苍蝇小馆,傍晚开始会支几张木桌子木板凳在门店后面的小院上。 说是小院,只是由四面红砖墙圈起来的一片空地,除了搭着一个建议洗手池,任何设施都没有。 等天色暗到快要看不清桌上的菜品,端菜的大妈们会点着脚在头顶上连起几条灯带。对知意来说像是原始物件一样遥远的灯泡,隔着相同的距离挂在灯带上。 “啪。”一个院子上空的黄色灯泡同时亮起,可以听见飞蛾扑火却撞上玻璃灯罩的声音。 许则匀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藏得再深的美食,不管多么犄角旮旯,他都能找到。 去小镇,就不能穿工作和平时在申城、国外玩乐时穿的那些高奢了。知意钻进衣帽间细细挑选,倒不是因为那儿的环境配不上这些价格惊人的服装。 而是在那样的环境,穿这些会过于隆重。一来,容易吸引过多关注的目光;二来,会给那儿的人带来压力,他们这种身份气场天然高昂的人,总是容易不经意间就传递给别人压迫感。 知意不愿意这样。 找到一套黑色的束袖、束腿休闲装,简洁的几笔不规则白色条纹做装饰,整个人洒脱爽利。 搭上高高扎起的圆滚滚丸子头,无限青春朝气。 许则匀还没来,她分秒必争处理工作。 她的书房采光很好,但利用率不高。能大段在家的完整时间不多,都是碎片,有工作直接就在卧室或者餐厅,边吃饭边解决了。 知意这会儿,突然被照片墙上的一张白色背景的合影吸引。 是许则匀躺在病床上,她歪着头靠在哥哥的枕头边,要求他伸出一只手和她合体比心。 许岚将这温馨的一幕记录了下来。 能躺在病床上做鬼脸的人有几个?许则匀算一个。 照片中他的脸比现在更窄,唇周一圈青青的胡茬。眉眼清明,鼻梁高挺,颧骨也高,嘴唇薄如刀削。 17岁的许则匀,是为了知意受伤的。 航运生意的规模庞大,利润极度可观,许岚和孔时满世界开拓,不能常常留在申城。 和有些港口、贸易商合作时,难免就吞并了对方原来合作伙伴的利益。 周末,12岁的知意去上芭蕾课,下课时是正中午,离她下午要去的攀岩俱乐部很近。 知意买了些简餐,没有让司机陪,自己优哉游哉走在人行道。 这儿是高端运动综合体,攀岩、骑马、高尔夫,组成的小镇。路上行人不多,初夏微风拂面。 人行道的大树枝繁叶茂,在阳光下创造一片清凉的树荫。 她坐下来,眯着眼睛填手里的冰淇淋。 那帮绑匪就是这个时候来的,面包车停在旁边,下来两个彪形大汉拖着知意就往车上塞。 她的一只脚都踏进了车厢,死命用手指抠着门框不肯放。 那两个人按着她的脖子、推她的背,掰她的手。 她脑子乱作一团,拼尽全身力气抵抗,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开车的人开始骂:“妈的,哪这么麻烦?拍晕了装上来!” 知意眼前一黑,没有迎来后脑勺的暴击,而是一声洪亮的男声:“干什么呢!” 推搡他的两个绑匪被惊了一下,她趁空子往后退一步,依然在人家牢牢控制范围内。 油腻肥硕的两双手把她细白的手臂往后扭,挣扎间她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 ——是许则匀。 单薄的人,一手拎了一个灭火器,一出手先砸碎了前挡玻璃,然后砸在铁皮之上,完全看不到驾驶位还坐着大活人一般,是不要命的架势。 司机即使不妙,一脚油门把两个同伴抛下了。 这条路在马场的围墙之外,往前200米右转就是攀岩俱乐部的大门,可是这儿偏偏是个监控死角。 以至于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光天化日之下这里在发生恶性事件。 两个壮汉看着远处的面包车一时间有点懵,许则匀迅速上前一步把知意护在身后。 用灭火器指着那两个人,抡圆了为妹妹圈出一片安全之地。 “哥……”知意在他身后哭喊,许则匀便转头安慰妹妹。 两个壮汉一对视:这小丫头管这小子叫哥?妈的,两个一起绑了,掉脑袋的钱,要赚还不赚个大的? 矮一点的那个人手里的钢管,在知意的惊呼声中瞬间甩在许则匀的后背上。 他反应很快,马上就了解了那两个人的盘算,猛猛推了知意一把:“去喊人!” 知意也很纠结,要不要走?她跑出去这段时间就只有许则匀一个人应付他们,她担心哥哥。 可是高一点的壮汉马上就要追来,许知意单薄得像一颗风中的小白杨,把灭火器挥出核武器的架势来阻拦。 当机立断。 她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光速,冲到攀岩前台喊救命,带着十几个健壮的教练冲回来。 许则匀在马路边的墙根靠坐着,那两个彪汉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伸手指了个方向,仰头对着来救援的教练道:“报警。” 知意哭得颤抖,扑到他身上不住地叫:“哥,哥哥,哥,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他嘴角有血迹,嘴唇上有撕裂伤,鼻梁、耳廓、脖子,到处都有抓痕。 但还是艰难地笑了一下:“能站起来。”这一笑,知意看到他牙齿上也都是血,哭得更凶了。 Chapter30 担心她 他站起来,握着妹妹的手到攀岩的休息室中等待警方。 知意的眼泪止住了,仍然张着嘴抽抽噎噎地发抖。 许则匀一边安慰她,一边接过大家递来的温水,喂到妹妹嘴边。 知意的密卷睫毛因为被眼泪浸润,变成一簇一簇,软绵绵的眨眨:“哥哥,你是不是很怕?” 许则匀紧紧锁着的眉头,倏然展开,被逗笑,又因为唇角伤口呲着牙:“不怕,腓腓也不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她点了点头,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水,心想:怎么不怕呢,看他额头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纯白的t恤有绑匪施暴留下的脚印,现在也被汗浸湿了,晕成一团一团的脏污。 警方来得很快,简单问询后,留了专人勘察保护现场,知意和许则匀被带回局里。 她颤抖还没停下,警车上只肯和哥哥坐在一起,由哥哥搂着。 知意听到许则匀有顿挫感的呼吸,看到他那时候已经现形的喉结,上上下下的划动。 他的脸色很差,心事很浓。 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哥哥也是怕的吧。 警察的问话很细致,结束时,在广南口岸出差的许岚孔时夫妇已经抵达申城城东公安分局。 两个孩子,全都灰头土脸。 许岚扑过来一把抱住两个,知意又哭了一通:“妈——” 直到孔时向警察道谢、道别,一家四口上了车,坐在知意旁边的许则匀才悠悠来了一句:“爸妈,我胸口侧下方有点疼。” 紧急拉去医院,右胸第6肋骨骨折。 警察再次赶来取证,还对许则匀进行了十几分钟的单独问询。 知意呆愣愣地坐在走廊里,多疼啊,一个下午,到晚上,到半夜。他怎么不说呢? 她在手机上查询,网上说肋骨骨折,每次呼吸都会引发疼痛。 看到这句话,她像是有了连体婴的心电感应一样,自己的心也跟着断裂似的疼痛了一下。 许则匀接受了手术,慢慢开始进水进食,才在许岚的关心中淡淡回答:“腓腓差点被绑走,我如果再进医院,她会害怕。” “你当时怎么在那儿?” 没记错的话,当天许则匀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去临市的‘家蓝山’郊游。 许则匀忘了眼知意:“恰好路过。” 不对,他不是恰好路过。 他们带着警方指认现场时,知意看到原本有两个灭火器旁边的垃圾桶上,凌乱放着一兜鼓鼓囊囊的食物。 是‘老张炭烤’的打包袋。 许则匀是赶着她中午休息,来紧急投喂。 误打误撞看见妹妹差点被掳走,小宇宙爆发,一个不满18岁的孩子,打退了三个身彪体胖的中年男人。 “吱呀——”会客厅的格栅门被推开,记忆中单薄青春气的男声如今已经低哑诱人:“腓腓好了没?别墨迹啊。” 她收了收思绪迎出去:“好啦!出发吧!” 两个人同时愣了, 竟然穿了同款,许则匀是一模一样的灰色套装。 知意想起来,这衣服是妈妈带回来送给他们的。 许则匀勾着唇笑的肆意妄为,一把勾住知意的脖子:“还得是兄妹啊,就是有默契。” 大概是因为想到了小时候许则匀对她的关心和保护,知意这次并没有炸毛。 其实她明白,直到现在,许则匀对她仍然是诸多的容忍,很多的关心。 比很多亲哥哥做得都要好。 也许,不是许则匀的问题,问题是她的妄念。 她的院子里,整理出两张石桌。许则匀指着:“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摆弄这些?” 满满当当,石桌几乎被装饰成巨大花球。全是一瓶一瓶的插花。 知意随口回答:“凌远送的。” 许则匀搭在妹妹肩膀上的胳膊僵硬了,没两秒故作潇洒地挪开,拨了拨短得几乎没有的刘海,漫不经意地问:“你和凌远在一起了?” “我还在考虑。”她实话实说。 许则匀迈着嚣张的步子走过去,欣赏花:“考虑什么?” “谈恋爱总要想清楚吧,尤其家里认识,相处不好会很麻烦。” 他回过头,眸子凝了一眼知意:“喜欢就谈,开心就好。后院问题有你哥呢。” 知意也望着他,听到这样的回答,她难免会有失落。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许则匀的洒脱啊。 他头脑一向清醒,不像她,怎么会对一个身份为‘哥哥’的人,动了男女之情呢? 明艳的小脸挤出一抹笑意:“好,那我就为所欲为了。” 许则匀甩甩头,做了个‘走,出发’的动作,还不忘了评价:“花不错。” …… 出了城区,往‘老张炭烤’的路上风景很美。 知意陆陆续续周游过很多国家,许则匀则很少出境。 小时候,许岚和孔时为他规划过到国外念初中、高中、大学,但他统统拒绝。成绩好,有资本任性,实打实高考文化课冲top2,不进富豪圈很罕见,放眼全国各种生活水平的家庭都很罕见。 知意则不同,小时候反而是她更加顽皮一些,成绩中上,但从来达不到许则匀那样的高度。 原本要出国读初中,就因为看到了许则匀的第一则绯闻,说什么都不肯去了。 留在国内上了初中、高中,能考上像模像样的大学,但是他们这种出身,总归是需要更加唬人的名号来镀金。 她到英国去留学,许则匀亲力亲为,把她送过去,安顿好了房子,陪着待了半个月才回来。 那也是许则匀第一次出境。 “出来玩,还想着工作?” 她把墨镜推到头顶:“没想工作,在放空。” “难得。” “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出国?” “出国干嘛?玩儿?学习?工作?” “干嘛都行,就感觉你好像不太喜欢出去。” 许则匀默了默:“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只是觉得国内这么多人,这么幅员辽阔,足够我折腾了。” “再说,不是陪着你跑了那么多国家?已经超过国内99%的人了。” 知意笑了笑,一起在欧洲、南美玩的那些时候,她是真的开心。 Chapter31 你是不是动情了 到‘老张炭烤’的时候,快要傍晚。 小镇上比城市里人情味更足,车停在路口,兄妹两人一路走进来。 路边会有行人或商户,在对上视线的一刹那点着头展开笑颜打招呼。 许则匀身上有个很神奇的地方,就是任何的环境他都能迅速的融入,毫无违和感。比如现在,他在路边的烧饼铺买了两个冒着热气,油香、面香胶着扑面而来的大胖烧饼。 一个拿在手里直接咬了一口,另一个撞在塑料袋里,挂在手腕晃晃荡荡,还递到她面前:“吃不?” 知意看了一眼,职业习惯:“糖油混合物。” “什么玩意儿?”许则匀嗤笑:“这叫烧饼!好不好,在咱们这南方地界儿,这样的烧饼可遇不可求啊。” 他掰下一块,硬塞在知意手里:“再说了,什么糖什么油?瘦的跟什么一样,六年级小学生都比你压秤,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 这一招激将法管用,知意恨恨咬了一口,香得咬到舌头。 老张和许则匀很熟了,每每他们一起过来,都听到老张很尊敬地叫许则匀:“先生。” 果然,离‘老张炭烤’还有十来米的距离,老张在烧烤架后面一看到许则匀就快步迎上来,满脸是惊喜和质朴的笑:“先生来了!” 一双饱经风霜的手在胸前摊开:“我手脏,就不和您握手了。” 许则匀入乡随俗,最后一点烧饼全部塞进嘴巴里,像仓鼠囤粮似的。 嘟囔:“老张,好久不见。” 大手在衣摆上一擦,一把就握住了老张沾着油脂和调料的手。 两个人被迎进后院,大概是因为季节的原因,今天只有两桌客人。 要是夏天这个时候来,这里的十几张桌子恐怕要坐满了。 许则匀的点单方式仍然是那样:“你看着来。” “诶。”老张便着急忙慌去准备。 知意开口调侃:“我发现你是有点人格魅力在身上的哦。” “有点儿?”许则匀挑眉,大言不惭,“你哥哥我,魅力多得要溢出来了好吧?” 漂亮的红唇撇一撇:“这儿真好,我们如果生活在这儿,感觉也很不错。” “腓腓,你这可有点何不食肉糜啊。”许则匀拿起子开啤酒,“老张可不是为了爱好经营这家店,他是为了挣口饭吃。别的本事没有,就会烤肉,你以为他有选择的权利?” 知意当然不是不知人间疾苦,公司里也有不少练习生出身微寒。 她对待他们总会更多照顾,耐着性子把点拨的话说得更明白些。 “但是感觉他们很快乐。” “人啊,有钱没钱,都那样,快乐痛苦二八开。那俗话怎么说来着?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你看着他们快乐,是因为他们的困境没法解决,只能搁置。” “你觉得烦恼多,反而是因为你遇到的问题,大多都有出路,你要取舍,你要定夺。所以,你心神累。” “那你呢?”知意托着腮,把面前轻飘飘的塑料杯递过去,“你有烦恼吗?我也想喝点。” 许则匀抬眸,看了看她的表情,挺平淡的。 “行,一会儿让小七来接咱们。”啤酒进杯,白色绵密的泡沫迅速溢出来。 她嘴巴凑过去吸溜一口,手才上去接杯子。 这丫头,从第一次喝啤酒开始,就爱吃啤酒泡泡。 她又问一遍:“你有烦恼吗?” “当然有啊,我也是人。”他端起杯子,和她碰一杯。 “比如呢?”知意开始发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比如……”他撑着额头,真的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来,“以前有个人,跟我关系蛮好的。但这几年吧,越来越觉得,好像人家好像很烦我。” “谁啊?他烦你?他算老几?你还烦他呢!” 这是从小养成的情绪习惯,知意总和许则匀同仇敌忾。 许则匀摇摇头:“关键我真不烦人家。而且,这人是我老大,我能怎么办?受着呗。” “你至于啊。你这公司,你不是创始人吗?我记得你最开始的体量不大啊,有投资人压着你?” 他继续摇头:“没。” “来咯来咯,串来咯!”老张端着满满当当两盘串串,孜然勾着味蕾分泌口水。 知意甜甜道谢,桌子上方的圆肚子灯泡也亮了起来。 荤的、素的、肉滋滋的红辣椒面儿,是这个味儿。 她拿起一串,牙齿牢牢咬住,手臂用力往外一抽,外焦里内的羊肉留在口腔里。 嚼呀嚼,突然想到高大、混不吝的许则匀也有被人强压一头的时候,他的头发丝都像被压弯了药。 知意很心疼,像许则匀这样招摇、聪明的人,应该像天鹅那样,把头扬得高高的。 不应该受气。 她嘴唇上还沾着晶亮亮的油脂,把签子一放:“那他为什么压迫你?” 许则匀摊手:“可能我被拿捏了。” 现在,知意已经杏目圆瞪了,秀气的眉毛简直倒着。 “你干嘛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把柄在人家手里。” 许则匀低眉浅笑:“心甘情愿。” 完了,这么多年,知意第一次怀疑许则匀的智商。 灵光一现之间,她的心忽然一沉,开口时能听到自己的尾音发颤:“你是不是对谁动情了?” 还好,许则匀摇头:“没有。” “那你没必要这么卑微,挺直腰板啊。” “跪久了,站不起来。” 这话没法聊了,她叉着小腰,脖子往前探,眼睛里有熊熊火焰:“他是谁?我去会会他!” 许则匀眉眼垂下去,头更低了:“你真要听?” “当然!”她皱着眉,逼他说出一个答案。 真见不得这样软弱的许则匀。 “这个人的名字是有典故,意思就是,养她的人,就没有烦恼。” 她还真的思考了一下,转而双眼睁的更大,葱白似的手指指着自己:“许则匀,你玩我?!” 他埋着头,笑得肩膀乱颤,声音低哑。 末了,缓缓掀起眼皮:“没开玩笑啊,我说的都是实情。” Chapter32 别有压力 腓腓。 《山海经》中所记载的神兽,养之可以解忧。 意思是,在许则匀心里,她倒是成了欺压弱小的列强? 可是许则匀他……弱小吗? 知意倒是有自知之明,这些天她对许则匀态度恶劣,可那也都是事出有因。 只不过,许则匀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罢了。 她心里这样想,面上便露出了一点心虚的神色,被许则匀迅速捕捉,他大手一挥:“别有心理压力。小公主嘛,自然要有小公主的派头。” 知意面不改色地把空酒杯往桌上一磕,单薄的塑料材质立刻变得歪歪斜斜。 许则匀心领神会,马上又套一层新的一次性杯子在外面,又加满一杯小麦酒。 这手到擒来、习惯成自然的样子,再次提醒了知意。 在和许则匀的相处中,她一直都是被照顾的一方。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是她长年累月,习惯了,把他的爱护,当成了自然。 突然间一切小九九都没那么理直气壮了,她垂了垂眸:“许则匀,这些年你在许家,待得开心吗?” 许则匀酒杯都靠在唇边了,听见这话,唇角抵着杯沿笑。 一排洁白牙齿露出来,他大笑的时候,两边的唇角会扬出不一样的弧度。 偏偏这不对称的一抹笑容,在他折叠度极高的窄脸上,能演绎得极为魅惑。 比太阳还耀眼,引人侧目。 他声音低沉:“自己的家,怎么会不开心?” 竹节般的大手,轻轻捏着酒杯朝知意挤了挤,一饮而尽。 知意低头,跟一杯。 “跟你开个玩笑,真觉得我过得惨了?”他俯下身,双肘撑在膝盖,眼神穿过桌上让人垂涎欲滴的朴素美食,自下而上望着知意。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桃花眼中像有灼灼深情。 天生的万种风情。 眉骨隆起,立体如峻岭险峰。 眸光却是无比柔软的,他不开口,也能从乌羽般的睫毛下读出深情。 尤其现在,他的喉结滚了滚,线条凌厉的下巴跟着微微移动。 知意的脸颊开始发烫,视线转移到各种肉串上,语气故作随意:“没有,就是从来没有问过,你在这儿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你、爸爸妈妈都对我这么好。”许则匀顿了顿,“只是,你看我从来就不会问你,‘你正在许家过得好不好’?” “你看,‘坐地户’和‘外来户’,心态上就有区别哦。” 她不再躲闪,又重新和许则匀对视,沉了沉气:“你来的时候已经11岁了,又不会不记得原来的家。” 这么多年,兄妹俩第一次聊起这个话题。 开了个头,她的问题一股脑全都冒出来,全都被她压在喉下。毕竟,已经在她脑中盘旋了太久。 “嗯。”许则匀拿起肉串开始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原来,是和你亲生父母生活在一起吗?还是说,你从小就是被收养的?” 他就了一口酒:“和亲生父母生活在一起。” 那么,就是父母都离世,许则匀才被许家收养。 “他们……是怎么……” “意外。”许则匀回答得利落,她看到他额角跳了一下。 “对不起……” “这有什么?我们腓腓呀,什么时候都不用跟哥哥说对不起。” 知意有些替他难过,她已经23岁,仍然能在许岚和孔时面前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不能自理的几岁孩童。 可许则匀……,那么小的年纪,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 他的人生都被彻底改写了。 她的睫毛垂着,语气闷闷的:“那你以前,生活是什么样的?” “最普通的生活,不像咱们家。也比不上申城的工薪阶层,毕竟玉南的发展程度远远比不上申城。不过还是我刚刚说的那句话,人不管在哪里,也不管是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都有自己的开心和不开心。” “但是也总有不同吧。你在玉南时比较开心,还是来申城后比较开心?” 问出口,知意发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无论是谁,也都是在亲生父母身边最开心吧。 果然,许则匀回答:“在玉南。” 预料之中的答案,还是给了知意重重一击,心脏像是有一层水晶碎掉,哗啦啦掉了一地残渣。 一个事实,在她脑中渐渐清晰。 许则匀,落拓的掩盖之下,是浓重的哀愁和落寞。 他继而解释:“因为在玉南的时候还小,小朋友的快乐,要比大人浓烈很多。小朋友获得快乐的办法,也简单。” 他这么说,知意的沉重,放松了不少。 “所以你总要回玉南?是为了回忆童年?” 像大都市中的每个普通人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郊外、回故乡,缓解快节奏、高消费带来的窒息感。 许则匀像是被辣椒呛到,剧烈咳嗽了一阵,脖子上的青筋乍起,额头都膨胀血脉的红色。知意看着他连灌了两杯啤酒,才缓和了不适。 放下酒杯,他“哈——”出了口气。 知意“噗嗤”笑出了声,许则匀这样,像‘大金毛’。 他点点头,承认:“是。” 是为了回忆童年。 “那你家里原来是做什么的?” 他不咸不淡的简短回答:“爸妈都是上班的。” “你有兄弟姐妹吗?” “遇到你之前,没有。” 她笑了笑,耳垂上小小的钻石蓦然闪了光。 可远远不如她本人亮眼。 “那你,是怎么来到我家……,哦,许家的?” “这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天生掉馅饼,砸到我头上了吧。”许则匀耸了耸肩膀,一句调侃,又恢复成了那副花花公子的慵懒样儿。 但这会儿知意完全不反感,她很是喜欢他这副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小时候,我就特别羡慕有哥哥的朋友。没想到后来,真的有了你。” “那看来,填上掉的馅饼,也砸中了我们腓腓啊。” 许则匀摸出裤兜里的打火机,‘咔’的一声,点燃蓝色火苗。 唇角叼着香烟凑近,深吸一口时,蓝色火焰会清晰映在他的瞳仁。 Chapter33 不能欺负哥哥 猩红的星光淡淡照着他的下颌线,白色烟雾从他口中云云而出,他挥挥手,把尼古丁的气味打散。 另一只手拎起酒瓶给自己添酒,知意把自己的塑料杯子也推过去。 两杯酒的白色泡沫连成一大片,他笑着拉知意的手臂:“快来吃你的酒花泡泡。” 知意真的凑过去舔几口,唇周也被沾上,许则匀看到了却不说,就喜欢她这副像乖巧猫咪般的样子。 “你刚到申城的时候,适应吗?”她还没打算翻过这个话题。 “不适应,”他吃掉两个羊肉块,才把这句话补满,“不适应不也还有你吗?” 小时候的知意,可真是个机灵鬼。 “看我穿得不好,哭着闹着要跟妈妈去逛街的人是你吧?最后拎回来满满五大袋子,全是我的衣服。” 他的大手,在知意脸前比画个五,摇摇。 许则匀头也摇摇:“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衣服。” 知意惊讶:“你竟然知道?” “你当你哥傻啊?我什么事不是门清?” “还有一阵,闹着要吃水果。让家里买了一堆鸡蛋果、燕窝果、恶魔果、释迦果是不是?那时候申城根本没那些东西,你是知道了我从玉南来,给我买的吧?” “我书包里总是多出来一卷一卷的零花钱,是不是你塞的?”许则匀这回笑得更开怀,“腓腓啊,爸妈也给我零花钱的,而且,比给你的还多哦?” 知意的眼睛瞪圆,又是那套很典型的娇嗲动作:双手叉着小腰。 “你知道?那你还要了?!” “妹妹给的,为什么不要?”许则匀挑眉,眼波像银河流动着泛滥。 妖精。 她从小就在‘翔地录’里看到,玉南烟瘴之地,常有妖孽出没。 来了个哥哥,还真的是这样。 天生会蛊惑人心,让她乖乖攒着零花钱,每次偷偷摸摸塞给他书包里,又担心打扰少年的自尊,每次都出一身冷汗。 为了省出给许则匀的零花钱,她的编号公主卡都不是全校最多的了! 7岁的知意躲在角落暗自哭泣了一次,隔天,一整套完整的公主卡出现在她的柜子里。 直到此刻知意才顿悟,既然许则匀一早就知道她是拿自己的零花钱补贴他,那么,那些昂贵又没有实际意义的卡片…… “公主卡,是你给我的?” “取之于腓,用之于腓。” 许则匀第一次听到知意的小名时,就对养父养母自带了柔光滤镜。 给孩子起这样名字的父母,一定是很开明、浪漫极有修养的吧。 事实也确实如此。 其实许则匀刚到申城时确实诸多不习惯,刚刚通了人性,即将进入青春期最敏感的年纪,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和挫折,又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气候不适应、饮食不适应,周围没有一个熟悉的朋友。 他常常觉得拘谨,许家的一切都是精美而昂贵的,大到家具装饰,小到餐盘餐碟。那时候,许则匀对着饭桌上精致的菜肴无从下口,都要偷偷瞄身边的小妹妹。 照葫芦画瓢地填进自己肚子里,注意力全部放在餐桌礼仪和复杂工具上,食之无味。 但这些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许家用惯了照顾知意的那位阿姨,常常有意给许则匀难看。 话里话外嘲笑他是乡下人,哪里来的小鬼头,到这么好的家庭来蹭吃蹭喝? 看到知意对许则匀好,那阿姨暗地里在只有许则匀能看到的地方把白眼翻上天。 知意的小衣服永远收拾得又鲜亮又干爽,许则匀的衣物则全是糊弄了事。 他早上急着上学,从柜子里拉出来一件,是潮湿的,前襟带着一串黑色的霉点。 再后来,干脆许则匀的衣服那阿姨通通不管,初中课业繁重的时候,许则匀温了书还要再清晰衣物和床单被罩。 早餐,厨师会送来3份,一人一个鹅蛋,许则匀很少吃得到。都进了那阿姨的肚子里。 最后,则匀无意间听到知意给许岚打电话,说:“妈妈,阿姨欺负我,吃我的鹅蛋,还不帮我换床单。” 许岚让阿姨走人,阿姨自然也不能辩解说,并没有苛待雇主家的亲生女儿,只是不想伺候那养子。 …… 两个人桌上的串串进展很慢,啤酒倒是下得快。 老张皱巴着脸过来问:“先生,是不是味道不好?” “好得很,我们光顾着聊天了。” “那我去给您二位热一热。” 餐盘被撤走,知意支着下巴发呆。 这一晚,两个人默契地想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不知不觉地,小时候父母在外,两个小孩儿在家互相依偎的温暖重上心头。 她看着许则匀的脸,他的轮廓好像也回到了十八岁以前那时候。 他帅气、有个性,有魅力,身边没有任何女孩儿,只是她一个人的哥哥。 许则匀倾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腓腓,你要什么,哥哥都能给你。” 她心跳快了一倍,咚咚咚的抬头。 “我们腓腓啊,要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爱自己最想爱的人,过最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你能不能不要谈那么多女朋友?” 许则匀显然没想到,他这样热忱的感慨之下,知意接了这么一句话。 她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张扬的眉梢耷下,平淡敷衍的说了一句:“我心里有数。” 大概人长大了之后就是如此,敞开心扉,再敞开也总有些不能聊的。 小七来得很是时候,要到路口车里去等,知意则盛情邀请小七坐下一起吃。 能聊的聊完了,再聊,她担心自己失去分寸。 酒全进了兄妹俩的肚子里,先前的两大盘不仅被一扫而光,甚至因为小七的到来又加了一盘。 酒足饭饱,气氛正好。 老张一路把他们送到路口,离开时和许则匀挥手:“先生,常来啊!”那幅度,大的真诚。 知意酒精上头,侧坐着,歪着头靠在车窗上,脸颊红红,目光痴痴,眨也不眨地看许则匀。 “醉了?” 她点头:“有点儿。” “来靠哥哥身上,你那样不舒服。” Chapter34 不平静的喘息 许则匀大掌握着知意的手臂一拉,她乖乖靠在他的大臂上。 他从小就不爱用香薰,对洗面奶、沐浴露、洗发水这些,也没有特别的喜好。 大部分时候,他的这些‘个人护理’用品,都是由知意顺手准备的。 她热衷于哪个牌子,会逛街时一起带回来。 品牌方逢年过节送的至尊礼,男士产品也统统是许则匀的。 他依然很少用,除了重要场合、出席活动,他永远散发着一股香皂的清新味道。 今晚,还混合着酒精和尼古丁。 她是讨厌抽烟的,小时候同学们会讨论古惑仔,陈浩南和山鸡哥在街头领着人抽烟,吞云吐雾。别的小姑娘喊:“好帅好拉风。” 知意却觉得,好臭。 而许则匀是不同的,他抽烟时反而会安静下来,突出身上的书卷气。知意能从烟雾中,感觉到他在思考,朦胧中偶尔会误以为他在感受痛苦。 总之,他会和平时不可一世的模样割裂。 酒精熏染,知意的头脑不太清醒。 她的小脑袋蹭蹭,许则匀的身材真好。 肱二头肌膨膨胀胀,又硬,线条沟壑明显。 她的小手攀上他的胳膊,趁机借着醉意胡乱摩挲两下,身子坐坐直,试图把下巴尖尖放到他的肩膀上。 但失败了,即便是坐着,他还是高大很多。 知意不满地两只手抓紧他休闲装的柔软布料,小脸和小下巴都贴上他的大臂。她锁着眉头噜了噜嘴唇,小声抗议:“不舒服。” 许则匀是拿着平板处理工作的,察觉到她的不满,侧着头看了看。 把身子往下又弓了一些,腾出一只手捞住细软腰肢网上,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来靠肩膀上。 她达到目的,偷偷勾着唇笑笑。 突然鼻子被许则匀弯着的骨节不轻不重刮过,他觉得好笑:“想什么呢?小丫头。” 她的鼻尖酥酥麻麻,睫毛迅速震颤一下,轻轻阖着眼皮装睡。 本来就喝了酒,这还是大半夜,许则匀这个人体靠垫过于舒服,她找到他的肩窝,把下巴放上去,感受着他皮肤在极近处幽幽流露的炙热温度。 她睡着了。 车子稳稳停在许宅的外车位,小七站在窗边直挠头:“许总,小姐怎么办?” 许则匀托着知意的头,轻轻放倒,自己先下车。 他也挠头,这丫头醉了就像一摊泥,跟小时候一样,一头小猪似的使劲往他身上拱。 小七:“要不您受累,还跟以前一样,把小姐扛回去吧。” 知意醒了,刚刚车一停她就醒了。 听着小七说话头皮发麻,就……她也挺大个人了,扛着走多不雅观啊。 她天人交战,考虑要不要主动下车。 结果许则匀弯着腰上半身探进车厢,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腰肢和大腿。 她一瞬间有腾空的失重感,被许则匀横抱着往院子里走。 夜风很凉,和车厢内的暖意差距甚远。知意不自觉地打冷战,许则匀把她环得更紧了。 酒精放大她的情绪,助长她不能言说的暧昧情感。 知意的手臂环过许则匀的肩颈,他身上一寸一寸,都是难以驯服的力量感。 她喃喃着:“冷……”小脸往他颈窝里埋,柔软饱满的红唇不经意间蹭过他的喉结。 知意整个人蓦然石化了。 喉结高高凸起,是凌厉的硬邦邦,又带着他的体温。她的唇上留着他皮肤的触感,细腻、光滑,却和女生的皮肤完全不同。 像有根线在她脑中拉紧,发出“嗡——”的啸叫。 许则匀的步子停了下来,知意能听到他不平静的喘息。 像是小孩子偷偷做了不该做的事,又怕被家长抓包。知意轻轻侧头,把脸埋得彻底。攀在他背后的那只手,悄悄攥紧了他的衣衫。 他的喉结滚了滚,一阵凉风乍起,头顶的树叶跟着沙沙作响。 许则匀双手轻松使劲,把知意往上颠了颠。 继续迈着大步往前走。 她紧紧闭着眼:好险。 接近知意的小院,吴妈看到两个人这样的造型,以为知意真是醉得厉害。 连忙迎出来问:“少爷,要不要给小姐打一盆热水?” 许则匀直白了当扔下两个字:“不用。” 他抱着她径直迈进她的卧室,随意把知意往床上一扔,非常不怜香惜玉。 她灵敏翻了一个骨碌坐起来,嗔怪:“你干嘛!” 一出声,是自己都听不下去的嗲。撒娇的意味甚多于埋怨。 “啪。”许则匀手指一捻,打开她床头的小台灯。 重水晶罩上覆着一层极具质感的实木盖子,是松果的样子。 灯光经过玻璃花纹的改造,变成有规则的菱形层层向外递进,在酒精尚未彻底驱散的头脑中,这样的画面像光彩熠熠的万花筒一样梦幻。 许则匀双手叉在兜里,低着头嗤嗤地笑:“还装睡,怎么没懒死你?” 他也不等她回答,朝着外间喊了一嗓子:“吴妈,麻烦你做一碗醒酒汤。” 低价的啤酒工艺上会有欠缺,明天睡醒她会头疼。 知意心有一点点虚,手指抠搅着床单,跟着喊:“两碗!!” “好嘞!”吴妈应了声,往小厨房去了。 她不敢抬头对视,担心许则匀和她对峙:刚刚为什么揩他的油? 知意下定决心,一定咬定青山不放松,自己就是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嗯!进了房间才醒过来的! 结果他开口只说:“先洗洗吧,我到餐厅等你。” 他这妹妹一向爱干净,能一天三次的洗。 许则匀估摸着,这一路的酒气熏腌,已经要突破她的极限了。 知意洗漱完毕,换了衣服走到餐厅,看到许则匀也换了家居服。 他的头发倒不像平时上镜时那么有型了,也不像白日里硬硬地茬着,现在乖顺的耷拉着,许则匀像有了学生头一般的刘海儿。 她坐在他身边的餐椅上,拿勺子搅拌热乎乎的醒酒汤,觉得许则匀一抹余光也没给她。 许则匀只顾着对着手机屏幕噼里啪啦的输入,还没等知意开口,他头也不抬的问:“甜芋的热度,也是你们操作的?” Chapter35 让我追你吧 应该有一两年了,兄妹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融洽。 她问了想问很久的话,许则匀展现出极大的包容和耐心。 知意在温暖的、被小麦发酵味道冲击着头脑的车厢中,生出了一种迷惑自己的错觉:她和许则匀之间的‘革命感情’,对他们两个人各自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 刚刚浴室中,温热的水流漫过她的小腿、大腿、腰腹和胸脯时,她盯着暖风呼呼的出口还天真地想:大不了他们两个人都不结婚,像这样以兄妹之名相伴一辈子也是极好的。 醒酒汤的热气氤氲。 知意一时间都差点没反应过来甜芋是谁,疑惑的眼神瞟过去,才看到他手机屏幕上正展示的头像。 哦,甜芋。 挨了乔黛一巴掌的那个网红。 是她又生了妄念。 原来许则匀对她的这一份‘兄妹情’,并不会影响他在新欢旧爱之间徘徊斡旋。 也是,这才是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无愧于所谓‘国民老公’的称号。 许则匀怎么会属于她一个人? 知意什么心思都冷了,什么胃口也都没了。一把端起醒酒汤,龇牙咧嘴的咕咚咕咚全部喝光。 干干脆脆把空碗往桌上一磕,转身离开。 许则匀退出了别人发他的截图页面,低哑的酒后气泡嗓不忘了提醒:“以后别喝这么烫的,对胃不好!” …… 第二天,知意顶着两个什么遮瑕都无能为力的黑眼圈到公司。 从前台到顶层,一路上见到她的员工都是一脸的八卦相,每每和她对视,还要捂着嘴巴低着头艰难止笑。 知意的眉头一皱,悄声问林歆:“是不是许则匀又出幺蛾子了?” 林歆慌忙摆摆手:“不是。” 得,也是那副欲言又止的吃瓜相。 知意打开手机,迅速浏览了一遍各个平台的热搜。许则匀倒是难得消停。 锁屏,推门。 她一脚踏进去,余光扫了一眼,又马上退出来。 环顾四周,不对啊,是她的办公室啊。 她狐疑地走进去,林歆的八卦之心终于按捺不住:“孔总,谁送您的啊?999多诶!” “我??” 知意望着一大捧惊人的红色玫瑰,那每一片都精致得可怕,花瓣弯曲成统一的角度,可以看来,每一朵都是千挑万选而来。 她心中有了一个大大的猜想,也不对啊,凌远平时不都是送到‘许宅’的吗?今天怎么会送到‘星光娱乐’?她伸手去拿巨大花束上的贺卡,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孔总,” 知意应声抬头,稍显愕然。 “远生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凌远。” 凌远西装革履,伸出手是一派专业的商务人士派头。 知意不知道他这是闹哪出,顺势蜻蜓点水地握了下手,请坐让茶。 “凌总,大驾光临我们‘星光娱乐’,有何指教?” 凌远微微一笑:“我们宣传部的人,听说我和孔总有些交情,拜托我上门,想跟您旗下艺人签一份代言合同。” “代言?”知意挑眉,“你们不是偏医药行业吗?也需要代言人?这合规吗?” 凌远从容解释:“目前的大方向嘛,生物技术也会铺向护肤品行业。蛋糕这么大,我们自然要分一杯羹。” 这倒是在理,听许则匀说过,目前国内化工、医药和生物科技方向进展迅猛,他也有意向要涉足来着。 送上门的金主,知意笑脸更加灿烂:“那不知道凌总,想要公司哪位艺人?我让经纪部核对档期。” “这个不急,相关人员和我的宣传部经理小李对接吧。” 凌远意有所指看着门外,知意小手一挥:“林歆,带着凌总的人去经纪部,看看今天上午能不能安排一个碰头会。” 林歆双手把总裁办公室的门合上,知意和凌远两个人才卸下一身公事公办的皮囊,两个人一对视,都忍不住笑场。 “你怎么回事?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凌远走到那捧玫瑰花前,微微俯身,像是在审视检查:“看看花店有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准时送货。” 知意斜着眸子笑:“看到了?” “看到了。” “今天怎么想起送到这儿来?” 凌远故意叹气:“前一段好像收效甚微,我在想,要么是送的地方不对,要么是送得花不对。请知意为我指点迷津。” 知意扑闪着大眼睛:“你就没想过,也许是人不对?” 凌远坦坦荡荡,剪裁利落的浅灰色西装一丝不苟,没有一条多余的褶皱。他趋步走近,音调变得低沉:“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我来了。” 知意的嘴唇动了动,抬眼看凌远。 他的眉眼和许则匀不同,更加宽厚、干净、温平。从凌远的眼中,你看不到许则匀那样能蛊惑人心的灿烂星芒,凌远的眼睛像一汪碧色的泉水,他现在是平静的,但你知道,当微风吹过,也能泛起涟漪,摄动人心。 凌远身上有世家大族日久天长浸润的影子,他用传统香薰,而非香水。 此刻,他周身散发出檀木的苦甜香气。 知意的鼻翼一阵阖动:“凌远,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和你相处。我对你并不反感,但缺了一点‘非你不可’。要说谈恋爱的开始,总需要一个契机吧。” 凌远点头:“明白,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为‘你还有机会,但不是现在’。” 过于直白,这一点,知意倒是很欣赏。可因为凌远这一解读,她反而有了一些羞愧:“凌远,其实你也不用非要对我……我是说,其实我们当好朋友也不错。” 像凌远这样的身份,时间是宝贵的。 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每浪费一分钟,都是在影响他赚钱的速度。 有句话是这么说,真正的豪门,从来不知道自己身家多少。因为每一分钟,他们的身家都在上涨。 凌远点了点头:“如果有一天,我想和你做朋友,会另行通知的。” “啊?”知意蓦然抬起头。 “但是现在,还是让我继续追你吧。” Chapter36 来得不是时候 知意不反感凌远,从第一印象直到现在,凌远都是无可挑剔的。 是拎得清、清清爽爽、不卑不亢的豪门公子。 是有专注事业的企业总裁,是术业有专攻的学科带头人。 约会时会迁就她,也会大方展示自己的喜好。 凌远这么好,偏偏她对他,还没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知意伸手请凌远来到落地窗旁的观景小沙发坐下,自己则欠身坐在凌远对面。 打开每天早上林歆都会准备好的果盘盖子,葱白的手指拈起果叉,她也不隐瞒:“我不能保证,我们两个人的发展方向哦。” 凌远又是一副释然的笑:“未来的事,谁能保证?” 听到这话,知意浓密的睫毛往上掀,露出一双澄澈净透的眼眸。 未来的事,许则匀保证了。 他说,她要什么,他都会给。 凌远看着眼前精致到没有一丝瑕疵的瓷人儿,兴趣愈发浓厚了。这姑娘有很多面孔,工作时是雷厉风行,有想法,肯落地的实干派;馋起来又像皱着鼻子觅食的小猫儿小狗儿,憨态可掬,凌远想摸摸头宠着。 现在她在发呆,有些许木讷、空灵。 八竿子打不着的特质都能默默消融在她身上,让人忍不住想要了解的好奇。 他又开口:“我在西南,建了一座植物研究院。听说,则匀经常去那边啊,你哥哥的业务能力,和你一样棒。” 知意被拽出关于昨晚醉意朦胧的回忆,看向凌远,她实话实说:“我不太懂,他的公司不许我过问的。” 凌远挑了挑眉:“是吗?那还真是和他们业内盛传一模一样。则匀做的事,很神秘啊。” ? 很神秘?? 那倒也不见得。 知意笑了笑,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图片给凌远看:“倒是真的神秘噢。” 照片中的许则匀黑皮鞋、黑西裤、白衬衫,衬衣的两个袖子上,大臂的位置套了黑色皮质袖箍。 一只手握着黑色对讲机低头讲话,另一只手茬在腰上,宽肩窄腰大长腿,好身材显露无疑。 像在一个录影棚里面,能看到外围的摄像机和灯光设备。许则匀带了墨黑的眼睛和黑色的口罩,遮得这么严实,依旧挡不住他荷尔蒙四射。 凌远盯着照片笑,问:“这是在干嘛?” 知意:“这就是你说的神秘工作咯,做安保!” 凌远显然不相信,又凑近看了一眼:“他亲自做啊?” “对啊,他说要了解基层员工的工作内容和环境嘛。这思路倒也没错。” 凌远若有思索,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调侃:“难怪网上的小姑娘们,都管则匀叫‘国民老公’。这魅力值,真的是势不可挡。” “有这么个大舅哥在前,你的眼光难怪会高。” 知意眼波流转:“凌总商业谈判时也会这样?变着法地给自己贴金。” 是她眼光太高,所以现在还没接受凌远的追求。 她咬着嘴唇暗自笑了笑,只是这事儿凭的是感觉,否则凌远在哪个女孩面前都不会落选。 凌远咂了一口红茶:“我还听说,则匀的有些项目是涉.密的,而且等级很高。知意,这个一般人是做不了的。” “什么项目?”知意的眉头蹙了蹙,她不喜欢别人过度调查许则匀。 不愿意别人窥察许则匀的童年,不愿意别人知道许则匀和许家的关系。 “不知道。因为他常往西南,才听说的。但道听途说只到‘涉.密’两个字了。至于他的业务是往哪个方向,或者哪个行业,针对哪些人群,信息量统统为零。” 知意手中的果叉倏忽掉落,鲜艳的玫红色火龙果掉在她的白色宽大毛衣上,胸前一片斑驳的汁渍。 凌远迅速抽出纸巾,想要帮她擦拭。 手还悬在半空中,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叮——’自动滑开。 两个人同时僵硬地往外看,许则匀长手长脚,懒洋洋地站在那儿,竖着剑眉。 突然的状况,知意和凌远下意识对视,像在背后议论别人又一秒被抓包的小学生,他们从对方脸上都没有找到解决尴尬的答案。 许则匀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阳光扫过玫瑰,又扫过落地窗前的果盘,最后落在知意毛衣上的那坨玫红汁液。 他的大手拽拽地塞进裤兜:“我来得不是时候?” 他也是一身白衬衣黑裤,比知意在录制现场偷拍那张更宽大一些,版型随性,配上锃亮的皮鞋有那么点衣冠禽.兽的意思。 知意翻了个白眼,但不够理直气壮。从包包里找出一片湿巾低头擦拭:“什么是不是时候。你来这儿干嘛?” 不是跟许则匀沟通过了吗?最近乔黛和甜芋的事情刚刚平息,都是正立人设的时候。他这一来,身后不知道有没有跟着一百零八路狗仔。 “别问了,你先换衣服去。” 知意闪身,进了侧墙的隐形门,那里是她的休息间,留着几套备用衣服。 她这儿的装修当初也是许则匀的盯着做的,隔音很好,当时他说不要小看现在的暗势力,做了老板有了影响力,容易让人给盯着上,一定要处处小心。 所以现在知意一星半点儿也听不到那两个家伙在门外聊些什么。 她换好后推门出去,是两个高高大大男人的背影。 他们面对着落地窗在聊什么‘技术’‘检测’之类和她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脚下的一江两岸,是忙忙碌碌的千万小蚂蚁。 两个人都是宽阔挺拔的体型,但许则匀偏偏就不是凌远那种的清隽休闲范儿,聊生意也不是学院风。 许则匀像是放纵不羁的荷尔蒙实体,不需要太多数据、理论做支撑,高谈阔论几句,就能把对方忽悠瘸了。 看见知意出来,许则匀回头,脸上多了几分玩味。 她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只见他转身弯腰,也捏起一小块水果。衬衣的领口留了两颗扣子没系,她顺着光的方向可以看到许则匀隐隐约约的锁骨和胸肌。 还没吞咽口水,就看见他的分明骨节‘叩叩’,敲了两下她遗落在小方几上的手机。 Chapter37 不能去 这下知意真的面红耳赤了,想要拔腿冲上去,但终究是许则匀的动作更快,重新亮起的屏幕在他手里晃了晃。 她看到许则匀桃花眼眯着,漫笑问:“腓腓,你偷拍哥哥啊?” 知意伸手抢过手机,理直气壮:“我正大光明的拍。” 他眯着眼摸摸下巴:“行。” 凌远还有其他日程安排,猜到许则匀这个时候过来也是有公事要聊,便起身告退。 许则匀挑眉:“这么高调?” “公司里不知道是他送的。”知意看了眼热情如火的玫瑰花。 “知道又怎么样?” 他倒是一副等着看戏,吃瓜群众的样子。 知意白眼斜了斜:“你很闲的话,能不能帮我把花搬到那沙发拐角,靠墙那里去?这占地方,一进门都是八卦,我还怎么开会。” 许则匀:“你浪漫过敏啊?别把自己搞成一副铁娘子、女强人的模样。” 她简直被噎得没话说。 干脆往老板椅里一窝:“说正事吧,你来干嘛?” 许则匀吐槽归吐槽,动手的速度倒快。正弯着腰挪动那束巨大的花,腰间的劲肉露出来一节,背部线条紧致有力。 她的眼神移开,缓缓落在面前的文件上。 摆到知意指定的地点,许则匀装模作样的甩甩手擦汗,气喘吁吁的感叹:“真下本儿。” 做戏给她看的,知意一眼就看破。 那一身腱子肉是白练的? 她不客气:“怎么,你追姑娘不用这着?” 许则匀的脊背僵硬了一下,转过身,他浓眉松散,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坏笑:“我还用追姑娘?” 就是那样闲散的步子走过来,在她对面的客椅不客气的坐下。 许则匀再度开口:“甜芋,这波热度是你操作的吗?” 知意不说话。 “综艺是你联系的吗?” 知意翻白眼,拿起文件翻看起来。 许则匀不懂她这又是哪来的情绪,手指“叩叩”轻敲了两下桌面:“我问你话呢。” “啪。”刚拿起来的薄薄一沓a4纸被她重新扔回桌面,小脸紧绷着,红唇轻启:“是,怎么了?” “你签她了?” “你说怎么了。” 许则匀低头,挠了挠眉心:“没怎么,你把她转到‘纪年文化传媒’去。” 知意不等他话音落:“不要干涉我的工作。” “不是干涉你……” 她再次抢话:“我也从来没干涉过你公司的任何。” 许则匀暗暗叹气,又听见那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叭叭补刀:“我连问都没问过你的。” 不是,这哪跟哪? 好好的说个话,脾气也能说来就来? 许则匀摸了摸鼻子,站起身:“你忙吧。”这就是不谈了,要走了。 人快走到门口,知意的声音幽幽传过来:“我要去一趟缅甸。” 他条件反射似的转身,知意觉得许则匀就是在等她开口留他。 结果这次许则匀眉眼凛然,不羁的神色尽数收敛,面孔凝刻板正,音调低沉入底:“不能去。” ??? “为什么??”知意也站起身,她开始生气了。 她什么都没办法过问他,可她的事,桩桩件件许则匀都要干预。 “不安全。” “很安全。” “腓腓。”他语气重。 “我们是去工作,团队一起过去,会安排安保。实在不行,你们公司接这个工作也行。”知意说出口就后悔。 就好像是莫名的压制,平时总是她发脾气,可是每次许则匀露出这种不容置疑的神情,知意总不经意间就变成了急着自证的一方。 “那样就更不安全了,你不能去。”许则匀寸步不让。 知意便突然炸毛,浓睫之下眼睛一团漆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要。干。涉。我。的。工。作。” 比他的语气还冷。 这下许则匀倒柔了下来,重新回到她的巨大办公桌前坐下,隔着这段平整实木的距离,语调中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耐心:“坐下。” 她真的坐下。 “腓腓,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安全。我的建议是,东南亚你暂时不要去。” “暂时?暂时是多久?” 这次轮到许则匀沉默。 那些年他陪她出去玩,欧洲、北美、西非、澳新都逛了个遍。最近的东南亚和穿过地心正对面的南美倒是没去过。 许则匀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无力重复:“你知道那边很乱吗?‘金三角’闻名世界,是为什么?” “普通游客都可以去,我们是公务出差,会向当地使馆备案,会更安全。” “但你不是普通游客。” “我?”知意伸出手反指自己,“我很低调啊,再说‘mix8’还没开播,目前为止,我就是一个纯素人。” 知意以为许则匀是指,她是顶级排的上号船运大亨的女儿。 但不是,知意不是普通游客,而是他许则匀的妹妹。 她去了,危险会比旁人多得多。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 一场争辩无果,许则匀干脆赖在知意的沙发上蒙着脸,长腿一支搭在沙发背上。 知意淡定地处理工作,午饭时,也当没他这个人,和林歆一起外出用餐。 刚坐到餐厅,就收到了公关部的消息:甜芋签在了‘纪元文化传媒’。 呵。 许则匀倒真的是跟她‘抢’人,但她根本没签甜芋。 帮甜芋做数据、揽综艺,都是那晚在‘万纪·livehouse’白纸黑字谈好的条件。 不过,这操作知意也懂。 纪斯年为了防着他那个不着调的爹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把自己的女朋友奈施施放在了‘星光娱乐’。 而许则匀把甜芋签在‘纪年’,是为了防着谁? 许岚和孔时,是从来不过问他俩私生活的。 许则匀了解知意的脾气,这次没劝下来,她一定会到缅甸去。 是公司新推的练习生到那取景,拍mv。顺便知意想打通东南亚影视圈的关系,她目标长远,要做文化输出。 没离开‘星光娱乐’的地库,许则匀坐在车上,神色黯淡点燃了一只香烟。 一抹猩红明灭,他斜斜咬着烟蒂,样子清冷。 电话拨给了陈元:“陈叔,我妹妹,要去缅甸。我拦不住……” Chapter38 粘粘糊糊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平淡,更显得他深深浅浅的呼吸声裹胁着焦虑。 “则匀,不要反应过度。” 许则匀吐了一口烟圈,轮廓在缭绕的白色烟雾下有些失真,慢条斯理道:“但是……” “则匀,”陈元的声音厚重又沉稳,给他打强心针,“现在那帮人没那么猖獗,他们不敢。” 他眉心浓得化不开,良久都不出声。 陈元声线像广阔山脉:“你放心,不会再出事。这样吧,你把妹妹的行程报过来,我来安排。” 许则匀捏了捏眉心:“陈叔,这么多年了,还是得拜托你。”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陈元语气不重的斥责,关心的意味倒是更强,“别想那么多,保证人好好的回到申城。” “我想亲自去。”许则匀的手指紧紧抠着手机,喉结滚动,沉哑的嗓音艰难发出来,“我可以去做她这一趟的安保。” “不行!”陈元音调拔高,陡然拒绝。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你留在国内,你妹妹我负责。” …… 娱乐公司的立项推进很快,毕竟粉丝的口味是善变的,国内的顶级面庞是层出不穷的,流量明星花期很短,知意说,这叫抢时间。 抢在粉丝上头的时候,一波一波的热度就能渲染。 三天后,由申城直飞。 甜芋签了‘纪年’,‘纪年’的经纪部也主动打来电话询问,更好地推进和乔黛的这一波配合。 化敌为友,这一波操作漂亮。 什么‘敌’呢?情敌。 ‘始作俑者’许则匀,这三天也倒安生得很。 昨晚知意回家,竟然看到许则匀蹲在她院子里,大大的手捏着小小的喷壶,帮她摆弄凌远那一捧更比一捧大的花朵。 见到她回来,许则匀站起身,掸了掸裤腿,又沉默地走了。 今天一早。许则匀亲自把知意送到机场。 车窗外的寒意很浓,再过几天就是元旦,这个时候,是申城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 西北风猎猎,许则匀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漆黑的眼眸直直望着正前方,方向盘打得干脆利落,知意默默抓紧安全把手。 “我去工作,你气什么?”她不想忍受这种冷战似的沉默,侧着脸开口。 许则匀还是不说话,下颌绷得更紧。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算了。 她不懂,他怎么能气成这样。 一会儿乔黛,一会儿甜芋。知意心里也不舒服呢,干脆鸭舌帽堪堪压低,闭着眼睛睡过去。 “到了。” 冷风呼呼灌进来,她打了个激灵。 抖了抖眼皮,许则匀木着一张脸开车门,示意她下车。 他一声不吭地从后备箱取她的箱子。 机场的风总是格外穿透,像长途奔袭而来。风席卷知意的长发,像湖底浓密的水藻,那双明媚的眼睛今天沉静。 她从他手里接过箱子,许则匀挡了一下,不做一声走在前面,一手推着她硕大的铝制行李箱,一手轻松拎着她的小随身箱,把人送到vip室。 他长腿大喇喇地支着,脱掉了工装风夹克外套,黑色的连帽卫衣遮住肌肉线条,但肩膀的骨骼撑出棱角。 这会儿仍蹙着眉噼里啪啦按手机,难以分辨是处理工作还是处理后宫。 她正要收回视线,却和他投过来的目光碰撞。 又被抓了偷瞄!许则匀眼睛眯了眯,终于站起身,迈步过来。 “孔女士,现在可以登机了呢。”甜美的空姐嗓音先一步抵达,微微鞠了一躬,优雅地伸出手拖着知意小小只随身箱准备出发。 知意点头道好,抬脚跟上。 被许则匀抓住小臂。 “腓腓,”他这样叫,总让知意误以为语调缱绻。 知意抬头,他眼神中似有汪洋。 许则匀嘴唇阖动,嗓音极度干涩,最终只说出口四个字:“注意安全。” 站在廊桥的这一端,看着婀娜的背影消失在舱门,许则匀一秒钟都没再停留,独自驱车前往玉南。 4个小时的航程,知意愣是没盘明白许则匀这几天晦暗不明的情绪是从哪来。 飞机刚刚落地,许则匀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声音空旷,是开的免提。问她:“到了?” “刚到。” “好,一定要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好的。” 这边政权不稳,偶有冲突。但知意仍然觉得他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许则匀仍在絮叨:“行程安排紧凑些,没事一切都好,有事警察也帮不了你。” 那倒还真是的…… 她一路的信心满满此刻突然心虚了几分。 还好,带着一队人出了商务楼,就看到由‘中保特卫’承接的海外安全保障业务人员。 各个体格健壮,看起来武力值拉满。 边上一位穿着随意,看不出身份的中等身材男人迎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很是惊讶。但是仍然不失礼数地开口:“你好,是孔知意女士吗?” 知意握手:“是的,您是哪位?” “我是咱们国内委派到仰光来的,地接。你叫我老宋就行。你们的行程我会全程跟进,需要和当地政府、公益团体联络的工作,我也可以帮忙。” 老宋一出手,知意就知道有没有。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举手投足都有一种体制内上位者对一切都了然于胸的做派。 她刚想道谢,许则匀的微信又跳出来:“见到老宋没有?” 更奇怪了,许则匀很少这样粘黏糊糊。 “见到了,你安排的?” “不是。” 她没再回复,盯着他的头像旁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老宋请知意上车,她和老宋、一个安保人员、司机一起坐小车,其他人跟在后面坐一辆中巴。 连司机都是肌肉猛男。 知意看着黢黑到离谱的玻璃,用手敲了敲,震惊地扭头问老宋:“防弹的啊?” 老宋见怪不怪:“异国他乡,严谨些好。” 她低头,许则匀的新消息进来:“任何问题都可以找老宋,他是可以信任的。” 知意摁灭屏幕,扯出一抹友善的微笑:“宋老师,您认不认识许则匀?” “知道。” Chapter39 他还查岗 “那边说让我接则匀的小妹妹,仔仔细细的交待,我还以为是个小学生嘛。结果是这么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老宋温和的笑了笑,“你看,我刚刚都差点不敢认。” 知意谦虚:“飞过来灰头土脸的,宋老师谬赞啊。这是我们的行程安排,您看看怎么样?” 老宋接过平板,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副眼镜带上,认真浏览。 “可以,明天、大后天的安排都还能压缩。” 知意的头都要大了。这次出来带的是一批崭露头角的艺人,正是需要高频度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时候。 因此,这趟出国,行程原本就安排得紧。 小鲜肉们出发、到达两组照片出来,还不耽误商演。 她觉得已经是连轴转了,老宋竟然还想压缩。 愁眉苦脸的表情被老宋尽收眼底,人家温和地解释:“你的身份特殊,还是要减少在这里逗留的时间。” 知意陷入自我怀疑,有这么特殊? 老宋又补充一句:“这也是陈元特意交代的。” 陈元?知意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宋老师,陈元是谁?” 老宋脸上,错愕稍纵即逝:“没什么,对接人。” 接下来的三天,艺人跟着拍摄取景的安排疯狂转场,知意在老宋的陪同下会见了几位亚太地区举足轻重的电影人。 正是因为知道他们近期在仰光有小型业内聚会,知意才赶在这时候来的。 许则匀像被人夺舍了一般,一条一条微信像是等不到老公回电话的女孩,夺命连环call。 【到哪里了?】 【和老宋在一起吗?】 【不要单独行动。】 【什么时候回国?】 知意有一种他们正在谈恋爱的错觉,吃喝拉撒事事都要向许则匀报备,去卫生间的空档也要打电话。 许则匀在‘翁乙’,还是那间小院。 通常回玉南,到边境他就住这里。自然而然成为他的一个根据地。 他在这边也有一个助理,叫小草。 和小七的风格不同,不是榆木脑袋情窍不通的硬汉。 小草瘦得前胸贴后背,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头发花红柳绿的,典型‘精神小伙’。从头到脚都写着‘不靠谱’、‘小流氓’之类的标记似的,但论调查能力,十来个‘正规军’也比不过他获取信息的速度。 办事不拘一格,结果总是可靠的。 小草手夹着香烟,蹲在院子里的树底下。看许则匀来来回回地踱步,无数个关于边境线以外的问题抛给他,一会儿对着手机发语音,一会儿皱着眉头敲字。 罗里吧嗦。 从来没见过许则匀这种样子。 “匀哥,不会有事儿的。” 许则匀抓狂的手抓着头发:“她赶紧回来,我才信不会有事儿。” 小草无奈地把一地烟头摆成无聊图案,突然间放在脚边的卫星电话生硬地鸣叫起来。 小草不以为意地接起来,漫不经心“嗯、嗯。”两声,很快变了神色。指缝里藏污纳垢的手指胡乱抹过额头上的冷汗,站起身提了提裤子:“什么时候?” “卧c!”烦躁地挂掉电话,许则匀脸色阴沉站在他面前。 “怎么了?” 小草有点哆嗦:“匀哥,老金往仰光去了?” 许则匀眼睛失神,完全失去了焦点和光泽,像断了电的机器人一样呆呆木木站在原地。十来秒之后,拿起手机,和小草就这么面对面站着,电话打出去。 第一通给陈元:“老金往仰光去了。” 不等任何回答,第二通打给小七:“找老纪,让他的飞机来接知意。现在,越快越好!!” 他眼睛变得猩红。 又打第三个电话…… 仰光。 棕树下的乡村酒会,老宋坐在不显眼角落的高脚吧椅上,端着一杯气泡水时不时往知意的方向看一眼。 这姑娘倒不娇矜,明明娇嫩得像温室里的人间富贵花,处理起工作以及这种场合觥筹交错起来,都是游刃有余。 知意和几位头发花白,胡子长长‘大师相’的业内人攀谈,聊缅甸文化其实深受国内佛教的影响,聊这里的植被覆盖率,生物多样性。 无论什么国别的人,都对年轻小姑娘这样的知识储备量感到惊讶,她很快成为社交的中心。 这会儿,白净无暇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知意用细掌微微煽动,笑着启唇:“不愧是东、西、北三面环山,”她瓷白的手指比画着,“像一个天然的大口袋,西南季风往里面吹,高原高山又挡住热气出去。还真是闷热啊。” 风趣形象,众人哈哈大笑。 老宋在这个时候悄悄贴近了过来,手掌遮住口型,在知意耳朵边说:“孔小姐,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她疑惑的侧头,只看见老宋一脸严肃。 “好的。我先走。” 她拿起钻饰小包,跟各位说去照看下公司的几个艺人,晚会儿再聊。 老宋像隐形人一般跟上去,门口,车、司机和安保都在等了。 这架势不对,知意问:“宋老师,怎么了?” 老宋回答:“我目前接到的消息,你必须马上离开。” 马上??“现在吗?” “对。” “我可以和我哥哥打个电话吗。” 老宋不吱声,只做一个‘请’的手势。 结果许则匀一开口就是极度的不淡定:“你回来了没?” “还没订机票。” “不用订机票,老宋会安排人把你送到曼谷,老纪的飞机在曼谷机场等你。抓紧时间回来。” …… 知意想知道怎么了,以前她从没发觉,许则匀藏着这么深的秘密。 比如老宋,她能看出他是级别很高的官僚系统中的人士,在仰光,商业会晤的老总对老宋毕恭毕敬,电影界大拿对老宋彬彬有礼,哪怕设了路障的区域,老宋下车,从上衣内兜掏出个什么证件,守卫都会礼貌放行。 但是这样的人,对许则匀的要求桩桩件件都配合。 许则匀不对劲。 知意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办完,艺人的工作今晚也大致都可以做完。原本是安排明天下午离开的,现在走……是有点着急了,但是影响不大。 她噜了噜嘴,拿出手机准备向大家更新行程变动,先告诉老宋一句:“宋老师,让艺人到哪里和我们会合?” “艺人不用走,安保会跟到他们按预定时间离开。” 那么,需要‘马上’离境的,只有她自己?? Chapter40 搞什么鬼 从瓦底到昭披耶,是缅国到t国的跨境。 有老宋在,短暂的临时行程意外的顺利。 汽车带着她行进,老宋提示她,前方最好低头俯身经过,这里是交战区。 缅国内乱,知意先前就猜测,这是许则匀极力阻拦她这趟行程的原因。 但是这儿的冲突其实相对保守,有明确的和平区和交战区,她们的全部行程都远远避开了交战区,根本听不到有炮弹的响声,看起来和平,只是落后。 但交战区的氛围完全不同了,两旁的楼房都有被袭击过的迹象,大片掉落的墙皮,严重些的成了断壁残垣。 马路上到处是路障,木头、石头和损坏的汽车、统统派上用场。 前方有守卫的哨兵,端着枪站在一堆碎石瓦砾上。知意的心突跳起来,老宋拍了拍前座,示意停车。 车灯有规律的长短闪烁几下,哨兵示意可以通过。 老宋很神秘,很不一般。 他们顺利地穿过交战区,又走了一段路程,到一个比她先前活动的和平区路面更宽阔、干净大气的街区。 看来许则匀不是因为这里政权不稳才阻止她来,因为看起来,这个问题老宋能够解决。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让这样低调又能量强大的老宋急着送她出境? 楼房风格迥异,又排列整齐。蔚蓝色的上空飘着不同的颜色的国旗,知意问:“使馆区?” “是。” 这里有停机坪,也许是瞭望到老宋他们的到来,车辆驶近还没听闻时,螺旋桨开始发力。 螺旋的风眼卷起尘土,像她从申城出发时一样让人睁不开眼。 这事儿很复杂,所涉及的人、事、物,就连知意的阅历和眼界都不能猜测一二。只能跟着老宋登机,在嗡鸣的发动机声响中看着地面越来越远。 老宋沉默到底,知意明知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不打算做没有意义的努力,闭着眼睛里想捋出思路。 从凌远告诉她,许则匀的项目涉及机密。 到老宋口中曾出现过一次的陈元,这两个浅淡到不易察觉的线索,可以穿成一条线吗? …… 翁乙。 卫星电话中传来直升机到达昭披耶的消息时,许则匀额头的青筋终于停止了突突。 几个小时,恰好是老金从缅北赶到瓦底的时间,同时也是知意能从瓦底转移到昭披耶的时间。 这个撤离方案,许则匀前几天就在脑中预演过无数遍。 但是唯独没有想到,老金真的会行动。 是巧合吗?据传,老金想要洗白,借着内乱的机会扶持一个党派进入缅国政治层面席位,最终目的肯定是寻求庇护。 还是说,许则匀已经深度暴露,连带着他的社会关系都被老金掌握了? 看来还有必要继续留在玉南,再联络老金根据地的马仔,摸清情况。 …… 知意到达申城,已经后半夜。 平安夜,商务机楼的两位接机地勤带上了红色毛茸茸的圣诞帽。见到知意,甜甜地笑着地上一个包装着礼花的苹果,道:“merrychristmas!” 知意一肚子剪不断理还乱的猜测全都淤积在眼袋,顶着两个黑眼圈挤出笑脸回礼。 然后看到一本正经,军姿一样站在那儿的小七。 “许则匀呢?” 知意双手叉在风衣口袋,又冷,微微哆嗦。 尖尖的下巴仰着,掩饰狼狈。 她云里雾里的就被老宋带出了缅国,几乎是塞进纪斯年的飞机,哪哪都不习惯。 许家也有飞机,她为什么要乘别人家的飞机? 小七面无表情:“小姐,少爷出差了。” “出差??我以为有什么大事,急慌慌把我从大老远拎回来!他去哪出差?” “小姐,我也不清楚。” 知意的眉毛挑一挑,当场拿出手机开免提:“许则匀,你不在申城?” “腓腓,小七接到你了吧?” 许则匀的语气柔和下来,和她在瓦底时,他那种急吼吼催命式联络完全不同。 就是这样,知意像风筝,许则匀像风筝线。 知意就是去一趟东南亚,他非得拽她回来。现在人刚一落地,这根线又松了。 他什么意思?! 知意提高音量,又重复一遍:“许则匀,你在哪?” “玉南。”她能听见电话那端许则匀清浅的呼吸,“腓腓,我这边有些事情处理……” 知意直接摁灭电话。 空旷明亮的大厅,她目光凛凛:“是你开车,还是我自己找司机开车?” “什么?小姐。” “去玉南。”知意咬着牙说这三个字。 她这个暴脾气,必须立刻马上冲到许则匀面前,耳提面命地问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小七挠挠头:“小姐,您先回家休息吧……” “行,我自己安排司机。” “别,小姐,我载您去。”小七随了许则匀,老板都怕的人,小七也怵怵的。 小七开的这个轿车不够舒服,拉着知意回‘东华一品’换车。 “小姐,我可以告诉许总一声吗?” 知意挪到mpv上,把副驾和中排直接调平连成一张简易卧铺:“告诉他什么?要用他的车啊?” “不是,”小七挠挠头,小姐和许总的车,什么时候分过你的我的?接着说:“告诉许总一声,咱们要过去吧?” “到了他自然就知道了。” “哦。” 知意躺下前,确认一遍:“你今天休息够了吧?不会疲劳驾驶吧?” “不会,放心吧小姐。” …… 许则匀躺在这间边陲小院的堂屋床上,辗转反侧。 他小时候也很少到真正的边陲、乡村、农户中来,这样的体验是成年之后才有。 刚开始,很不习惯这里的味道。睡着觉,土腥味和草苦味就往鼻腔里钻,这里也比城镇的楼房潮湿,现在倒习惯了。 在申城,常常会想起这里的未完之事,一次次回到这儿。 知意安全了,他本应能睡一个好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右眼皮一直跳。 这丫头现在脾气大,这趟差出的,她肯定窝着气。估计等他回去,还要一顿冷嘲热讽。 这一晚上,许则匀也没睡踏实,眯了几觉,天光大亮时被手机铃声彻底吵醒。 “许则匀,你在哪?” “玉南啊。”他刚睡醒,瓮声瓮气。 知意打开车窗,看着街边的豆浆糯米饭咽了咽口水:“我是问,哪个酒店?” Chapter41 梦魇 许则匀眸子突然睁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什么意思?” “我来玉南了,明城中央大街。” 这儿四季如春,没有申城的阴冷,路边的花圃里盛开着荼蘼的花。 相比较于深夜抵达机场却没看到许则匀的影子,知意现在心情平和多了。 听见许则匀在电话另一头说:“我现在不在明城,在镇上处理事情。腓腓,你先找酒店休息,我下午赶到。” 她竟然没有恼,大概是听出了许则匀声音中的疲惫。 到整个明城最高建筑物的j·hotel办理入住,顶层的总统套房里,知意联系品牌方送来换洗的衣物、她惯用的洗浴用品。 刚刚打完电话,“叩叩”敲门声响起。 是小七,拎着一碗豆浆糯米饭,一个烧饵块举到她面前。 “小姐,舟车劳顿,吃点早饭吧。” 知意硬生生看着小七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乐陶陶地接过来,道了谢:“给你也开了房,赶夜路辛苦了,先休息吧。午饭时我叫你。” 房门关上,小七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掏出手机给自家老板报信:【小姐没生气。】 …… 烧饵块,是被许则匀安利。她拒绝一切糯叽叽的东西,但第一次来玉南省,看许则匀大口小口,停不下来吃的喷喷香,还是没忍住伸出小手:“要不让我尝一尝?” 小料丰富有层次,陪着弹软粘牙的糯米糕,她不排斥。 全部塞进肚子里,洗漱完毕,她像一条鱼,丝滑钻进被窝里。 住惯了这个品牌的酒店,床单布料、枕头的软硬程度都是按照她平时的喜好布置的,今天知意却怎么都睡不踏实。 每次陷入困意就开始做噩梦,有人掐着她脖子似的喘不上气,冰凉尖锐的触感抵住她的颈动脉,身临其境的窒息感让她胸腔紧紧收缩,然后“腾”从被窝弹坐起来。 大口大口地喘气。 第一次来到明城,她就做了这样的噩梦。 似乎知意人一到这儿,就会被这个梦魇缠住。 她不信邪,拉开窗帘,日光大亮。这儿海拔比申城高,太阳比申城近,阳光照在床上,能渗透厚厚的鹅羽被。 知意点燃床头的熏香,抹出眼罩戴好,重新入睡。 还是有梦境再次缠绕上来,呼吸没有了桎梏,她很悲痛地哭。一个陌生中年女人从身后环抱着她,她侧过来,那女人轮廓像刻在她的心肺中一般,有前世今生的面熟感,却想不起究竟是谁。 哭到难以自抑,自然而然醒来。 知意摘下眼罩摸了把脸,还真的是温热的泪。 不能再睡了。知意心里有些慌,干脆出门,到酒店私人公园去玩。 明城的植被覆盖率和植物多样性不输东南亚,蜜蜂蝴蝶也都格外忙碌,飞进飞出。很多来度假的小朋友,在喷泉旁边追着蝴蝶玩乐,手中拽着风筝的滚轮。 阳光、绿意、孩童,她在这儿停留,驱散梦里的雾霾。 …… 许则匀一路狂飙,从翁乙到明城,午饭时间就赶到了。 下车小跑着进大厅,却听前台说孔小姐不在房间。许则匀蹙着眉,拿出手机。 高高大大,肩宽腿长。最普通的军绿色棉麻衬衫,下面是板板正正的牛仔裤。什么都不做,站在那儿就往人眼睛里钻,有胆子大的女孩靠近围着他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开口问:“你是许则匀吗?” 他鸦羽一抬,露出邪魅的眼眸,很有礼貌点头说:“是。” 手里还操作着手机,点开知意的头像,打语音电话。 那女孩小跑着向前台要了支笔,右手拉着左边的衣袖展示在许则匀眼前:“可以请你签个名吗?” 他又不是明星,从来不给人签名。不想培养粉丝群体,不靠流量、网络这碗饭经营事业。 许则匀抬眸,就看见一个熟悉的,纤细的,我见犹怜的曼妙背影。 他匆匆对陌生女孩儿道了抱歉,大步迈过去。 知意的卷发泛着长期精心护理的光泽,很q弹散在肩头,低着头和面前的三五个小孩子说些什么。 阳光刚好洒在她脚下,她一派澄净,像一朵纯白的郁金香。 许则匀喉结动了动,张口声音是干涸的:“腓腓!” 知意回头的那一刻,发丝比张开的蝴蝶翅膀还漂亮。 第一反应是惊喜:“你怎么来了?” 而后才想起,自己应该生气、质问,于是叉着腰,撅起嘴巴,来表达自己刚刚的语气是责问。 许则匀觉得好笑,知意从小到大都这么可爱。 小腰两掌可握。 他不说自己挂了电话,一秒也没耽搁,一路最快速度狂飙而来,耸了耸肩膀释放出他常有的桀骜,然后关心知意:“怎么不在房间休息,这一天这么折腾。” “你也知道折腾啊!”好了,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我工作都没处理完!什么都没带!在路上几乎20个小时诶!!” 许则匀笑着挠挠眉心:“这么累,怎么不休息?” 他是懂得怎么避重就轻,打断她思路的。 知意果然停下来,噜了噜嘴:“做噩梦。” “饿不饿?” “嗯。” “哥哥带你吃好吃的,边吃边说。” “行!” 他像向导,也像带着最在意的人展示自己的家乡。开着车,一路喋喋不休,介绍‘池中林’、‘城中玉’这些明城人引以为豪的地标。 知意一开始聚精会神,突然车走到树荫下光线暗下来,又回想起那两个梦。 她变得兴趣缺缺。 “怎么了?” “我好像每次来明城都会做那个噩梦。” “吱——”车辆急刹,两个人的身体都往前倾,许则匀回头:“什么梦?” “有人掐我脖子,不知道是拿什么凶器,划我的脖子。我喘不上气……” “还有什么?” 许则匀脸色很难看,点燃一根烟,越抽越急。 刀锋似的五官轮廓统统紧绷着。 知意再次察觉到不对劲,许则匀为什么会知道还有其他内容。 他为什么会问:还有什么? 她和他面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努力观察他,说:“还有,一个中年女人,从背后抱着我。我在哭,好像很怕什么东西,好像很痛苦……” 猩红的光点骤然跌落在许则匀大腿的布料上,他忙捡起来,却掩饰不住手腕的颤抖,血管的膨胀。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许则匀说话时白雾同时从深喉逃逸出来。 “腓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Chapter42 你来了,就陪你 知意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有一个上锁的房间。 许则匀这一刻反常的反应,像一把钥匙,“咔哒”一转,尘封的房门吱吱呀呀打开一条缝。 ‘屋’里没有光亮,一片漆黑,混着往事的潮湿和飘荡的灰尘气味,让人无法窥探。 她的眼睛轻缓张阖间,耳边许则匀的气息也是停顿的、凌乱的。 两个人一对视,许则匀眸仁晦灭想逃。 “我想起什么?”知意反问,同时也琢磨这话。 所以……她忘记了什么吗? 猩红的火光被细长匀称的手指摁进灭烟器,“嗤……”微光灭,余烟起。 许则匀打开空气净化,微微风叶运转的声响拉回他的失神。汽车重新启动,匀加速后他的目视前方的路况,语气漫不经意:“做噩梦嘛,网上不一般都说是心理暗示?我随口一问。” “你很奇怪。从我说要出差开始,这一周以来,你真的很奇怪。” 知意不是心里藏得住事的人,唯一被她藏在眉头、压下心头那点想法,全是对许则匀不能言与任何人说的情愫。 “真的不安全。” 他这段时间染回黑发了,茶金色、克因蓝、鸢尾紫,许则匀都可以驾驭,浪荡邪魅到不像话。 黑发,让他的话多了一些说服力。 但知意的思路很清晰:“怎么会不安全?宋老师在,交战区、使馆区,他都打得通,到底又什么着急的?” “腓腓,老宋,也只能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保障你的安全。” 她明白,但想象不出。 许则匀没理由无厘头的催促她回国,自己又不出现。可是老宋能顺利穿过交战区和使馆区,那么连老宋也摆不平的事情是什么? 这超出了知意的认知范围。 她还想深究,侧过头跟许则匀对话。 视线抵达他的一瞬间,突然有琴弦在知意脑海中高频啸叫。 梦里,知意想起来了。梦里那个中年女人,明明瓜葛很深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的侧脸——像许则匀。 更流畅、更圆润、更柔和、更细腻。 但底子相同。 完美的侧影,高挺的鼻梁,上挑的的桃花眼尾,尖锐的内眼角。 许则匀精心挑选的餐厅,是知意喜欢的味道,玉南菜改良后增加了麻和辣。 她托着腮,脸颊两坨软肉贴着手心,嘴唇被揉挤地翘起来,眉心淡淡。小手放下筷子换了勺子,一下下搅拌,却没往嘴巴里进。 “怎么了?” 他伸手,两根手指,用指背轻轻敲两下知意的额头,目光像热带的落日,缱绻又温柔。 “太累了?没食欲?” 知意摇摇头,放下勺子,两只手臂相交放在餐桌上,肩膀微微耸起来,锁骨很漂亮。 “我好想真的想起来了什么,我梦里的那个中年女人,好像你。”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瞬不瞬望着许则匀,看他眸中敏感变幻。 惊讶——不可置信——潮湿——悲戚。 “她比你年龄大一点吧?眼下有细纹,不多,很淡。眉毛也是这样毛茸茸的,但是弧度很润婉。” 知意回忆着梦里出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女人的手搂着她的后背、肩膀,把她护在胸膛、臂弯之下。 她在哭。 哪怕现在,想起那张侧脸,知意仍然有心尖被刺痛的感觉。 许则匀的头埋了埋,嗓音低沉:“腓腓,那只是个梦。”知意只看到他粗硬的短发,似乎比她从申城出发瓦底时,剪更短了。 “别想太多。”他抬起头,嘴角勾着笑,眼角眉梢是调动不起来的压抑。 “我很小的时候,来过明城。家里的相册有一张照片,我在公园,遍地鲜花。时间是12月份,申城的12月不可能有那样的景象,现在我想起来了,那就是明城。” 2003年,知意5岁。 5岁,有了记忆,但朦朦胧胧的,能想起些画面、片段,不一定能回忆起前因后果。 是不是吃得太辣,许则匀的声音成了沙哑的:“也许吧,你5岁的时候,咱们还不认识呢。” 也是。 知意拍了拍脑袋,她想什么呢,怎么把许则匀想得这么破朔迷离。 他天天的,能想些什么?甜芋、乔黛又或者a或者b,应该能占掉他工作之余的所有消遣了。 “行吧,你下午什么安排?” 许则匀往后一撑:“什么什么安排?你来了,那不就是陪你嘛。” “那你工作怎么办?”知意眼睛轻轻一瞥,伸手想要拿水壶往杯子里续水,被许则匀拦下。 热水壶在他手里显得很小,“小心烫。”许则匀把续好的水杯递给她。 “还是你根本不是来工作?带了女孩儿来度假吗?玉南有女孩儿在等你?你总来,也没见有吃瓜群众爆过照。” 许则匀轻嗤:“想什么呢?我真是来工作。” “那你忙吧,下午我自己玩儿。” 他也正好有事,难得从翁乙回到玉南,要找陈元对接一些事情。 两个人见面地点,在普通居民区街角的棋盘摊,许则匀颇有顾虑:“我现在不确定,我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陈元接过他手里的眼,凑过去点燃:“按照我们的经验,目前还没有,但应该快了。” “行动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想再影响身边的人。” 陈元的眼神扫过刚刚呼啸而过的蓝色出租车,后车窗坐着一个明艳的时髦女孩正拿着手机比‘耶’,自拍。 陈元掸了掸烟灰:“时机上级决定,这是机密。你的那些高科技设备,这个月可以开始运过来了。申城那边,有人跟你对接吧。” 许则匀:“嗯,有。” “陈叔。” “嗯?” “我妹妹可能要知道了。” “知道什么?”陈元抬头,目光、语调,双重询问。 “零三年,我妈。” 陈元叹了口气,把烟蒂弹到垃圾桶里,用瓶装水浇上去。 “知道也好,则匀。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惊讶,你能够在许家生活,并且真的融入了许家。则匀,你有大胸怀。” 许则匀苦笑,也学着把烟蒂扔到垃圾桶里的一汪水上。 “什么胸怀,那时候她在5岁,可怜虫受害者一个,怎么论也怨不到她身上。” Chapter43 哥,她是谁 知意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从懂事起接受为人处世、斡旋运筹、用人之道,手下不是没有可用之人。 在明城老街匆匆驶过,拍下一张并不清晰的照片。 这样极度局限的线索,她依然收到了有效反馈。 对方回复:“陈元,明城市东山区公安局三甲街道派出所治安警察。”后面附上大致履历和人物生平。 知意细细翻阅,年近退休,仍然是基层民警。许则匀在陈元面前却是一副讨教之姿。 有隐情。 她手指从标记陈元重要调动的年份划过,“2003年”,顿住。 2003年12月,陈元卸任明城市西山区永门街道派出所所长;2004年2月,陈元办理停薪留职。 而后,至2008年8月,恢复正常工作,直到现在,在三甲街道派出所已任职12年。 是劳模、评先、评优,职位再无升迁。 知意派人进一步调查,2003年下半年到2004年上半年,明城医院并没有任何陈元的就诊记录。 2004年2月,到2008年8月的这段时间,陈元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银行卡、存折没有变动;手机号码没有通讯记录;陆路、铁路、航空,没有出行记录。陈元一辈子独身,无妻无子,唯一的爱好是5v5游戏。 同样,他的账号四年没有登录记录。 许则匀,是什么到申城的呢。 知意记得,应该是2004年,夏末,初秋。 而她,2003年12月曾经来到过明城,她在这拍过照片,她梦中中年女人把她护进臂弯的背景色,是郁郁葱葱的大树下,普通民房。 符合明城这个时节的风格。 晚上,有当地朋友邀请知意和则匀到新装修正在内测的酒吧。 灯光、音响、驻唱,都不掺水,和申城那边顶级的奢华、纸醉金迷不同,这里有边陲的自由感。 葫芦丝和黑暗摇滚融合,悠扬婉转到极致,然后堕进重金属的魔窟。 引人入胜的现场,知意兴致缺缺。 掀起眼眸,发现她对面的许则匀也望着啤酒瓶失神。 她拎起一瓶,仰着脖子狂灌,眼看注满口腔要呛到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加把劲往下咽,酒精的麻痹还没有上头,胃先胀成了球。 许则匀探过身子,一把夺走,浓密的眉毛恨不得倒立,瞪着她问:“干什么?” 她嘻嘻一笑,勾勾手指,许则匀会意,耳朵贴过来,接她的悄悄话。 “我想起来了。” 许则匀犹坠冰窟。 “我梦里那个中年女人,那个姨姨……救了我。”是她的心开始痛,还是酒精发挥作用?好好的话,出了口,就越来越颤抖。 “我被绑架了,对不对?在一个车库……还是厂房?我太小了,记不清。”酒吧很暖和,可是知意的鼻尖通红。 眼睛里是一汪颤巍巍的温泉,鼻尖耸起来的时候,鼻梁变得皱巴巴。 许则匀撩起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 他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安慰:“好了,腓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已经过去了,有哥哥在,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你知道,对不对?” “虽然你当时不认识我,但是你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你不想我去缅国,因为那里环境复杂,你担心我再遇到危险,对不对?” 许则匀向服务生招手,要了一杯温水。手里拿着纸巾轻轻擦拭妹妹脸上的泪痕,把水晶杯抵到她唇边。 知意的唇线抽嗒嗒和杯中温度碰撞,眼皮垂垂,视线恰好烙印在许则匀的嘴唇上。 唇薄,人中又深又立体。唇峰不算尖锐,上嘴唇偏薄,下嘴唇有些干涸,唇纹、唇皮,但仍是好看的樱红色。 他嘴巴动动:“嗯。” 声音很小,但算是承认了她刚刚的三连问。 于是她埋头,乖巧地,咕噜咕噜喝完杯中水,然后捧着并不存在的小肚腩,仰头撒娇:“喝太多液体,要上卫生间。” 女服务生马上上前:“孔小姐,这边。” 知意肩膀一摊,上身往后撤,手臂伸得直直,葱白的指尖,裸粉的指甲指着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你陪我去!” 许则匀心疼地笑:“好,哥哥陪你。” 她的手臂仍然悬在半空,许则匀顺势握住她的小臂,一路把她带到女卫生间门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知意并没有醉,站在洗手前,看着汩汩而出又匆匆泻走的水流,一个猜想在她脑中愈发清晰。 出了门,看见许则匀站在立体石膏装饰旁抽烟。 这个区域隔音很好,她的脚步迈出来的瞬间,许则匀也抬头。 他对着她笑,两个嘴角尖尖的,牙齿又尖又整齐。嘴巴裂得很开,因为肌肉拉扯,卧蚕饱满起来。 鲨鱼笑,明媚灿烂,能照亮所有黑暗。 层波潋滟远山横,一笑一倾城。 许则匀走过来,知意伸出手:“让我抽一口。” 他眉毛一挑,微微摇头,把烟蒂丢进灭烟沙。 “那个救我的姨姨,是个警察。她是谁?”知意的问题抛得出其不意。 许则匀的背影冻结住。 “你认识她吗?” “她和你很像。” “哥,她是谁?” 他的背影一动不动,脊背宽阔,肩膀劲硬。 知意走过去,柔软的小手攀上他裸露的小臂:“哥,她是谁?” 第一次,她发觉自己会小心翼翼地说话。 他手臂很硬,却在她触碰的瞬间变得缓和,许则匀反手,大掌和她手心相贴,五指穿插钻进她的指缝。 和她十指交握。 他需要力量,知意用最大力气握着他的手。肢体间的相互作用,这份力量又返照到她身上。 她抬着头,看见许则匀脖颈的青筋跳动。他开口时,像沙漠中寻不到水源的人。 “她是,钟靖。” “钟靖是谁?”知意另一只手大胆抚上许则匀的脸颊,他的下颌轮廓被染上她手心的温度。 温热的液体,慢慢渗入她的指尖。 锐利的内眦眨眨,吞噬了试图往外涌动晶莹泪滴。 她的手轻轻的用力,让许则匀和她对视。 视线交织、缠绕,她听到让她心碎的话。 他说:“是我妈妈。” Chapter44 腓腓,不要哭 眼泪在她的眼中汹涌,知意不想许则匀看到,在这种时候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柔软身躯扑进他铁汉怀中,柔荑环过他的劲腰,用所有的力气去拥抱他。 知意侧着脸,耳朵贴在他左胸,肌肉群块垒分明,心跳强劲且凌乱。 许则匀呆在原地,男人的眼泪只是一瞬,心里再痛,神色也如常。 怀里的婀娜身姿细簌簌像秋风中的迎着狂风努力高飞的蝴蝶,落在他血迹斑斑的心脏上。 “哥,对不起。”细细的手臂似的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箍到半分不剩,他紧绷的肌肉只能顺着她的曲线尺寸贴合。 知意想起来了,她为什么会在梦里惊慌失措,悲痛欲绝的哭? 绑匪凶狠,劫持5岁女童,要许家支付巨额赎金。许家筹钱很快,付得起,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丧心病狂的男人却突然警觉,他不能放人。航运家族,能量巨大,细枝末节,拿了钱,没命花。 干脆撕票,报复社会,一命换一命,用富家千金的小名抵他这一条破命,这辈子值了。 众目睽睽之下就要动手,钟靖突然高举着双手出现:“我来换她!” “我是警察,用我的命抵,你更划算。” 她脱掉宽大的针织衫外套,露出合身的铁灰色警察制服。 知意现在还能想到,钟靖瘦削肩膀上,深蓝色肩章上三颗银色五角星的光芒。 许则匀的双手也覆上知意的后背,低头汲取她的发香:“不要说对不起,腓腓。不是你的错。” 感受到他大掌摩挲的那一刻,她哭得更加肆意了,口中的话练不成完整的句子,只一味的重复:“可是,可是……” 可是她的命,真的是钟靖换来的。 绑匪看着眼前这个毫无攻击力的小民警,判断钟靖对自己实在造不成威胁,同意来换。 油腻的声音知意听得最清楚,绑匪在说:“哟,警花啊。舍身救这么的小黄毛丫头,真是被他们那套所谓的‘伟大’洗脑了,对不对?” 知意听不懂,也不能回应。 “许家的!听着!待会儿放了你们女儿,看到我的诚意了吧?绑警察罪名可重多了,我若能逃出境,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嚣张至极。 钟靖坚定地,一步步走出同袍所织就的恢恢安全网中,走向绑匪的控制范围内,绑匪的领地。 清晰看到被绑匪扼着喉咙的小姑娘恐惧到面色如纸的时候,钟靖停下了脚步。 温柔的眉目传给知意一个安抚的微笑,而后神色严肃:“放了她,我过去。” 那个时候,钟靖在想什么呢?许则匀又在干什么?在上课吗,抑或在操场跳房子,还是已经开始学拍球? 总之,他一定还不知道,命运之手悄然间拉住了他船的桅杆。 知意上衣口袋里,不合时宜传出欢快的铃声。许则匀往后退半步,拍拍她的肩膀:“先接电话。” 是凌远,绅士的语调开口问:“知意,吃晚饭了吗?” 她完全没有从震惊、糅杂、混乱的思绪中逃脱出来,鼻音很重:“什么?” “感冒了吗?还没忙完?”凌远的关心恰到好处。 对,凌远还不知道她已经回国。 “没有,我已经到国内了,有些事情处理,过两天再联系,好吗?”知意心中有了打算,但需要面对面解决,隔空传话难免差点意思。 凌远施然应允,嘱咐了几句按时吃饭、早点休息之类,挂了电话。 许则匀仍散漫地站着,不苟言笑起来像一座大冰山。她的小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手里,他提起来,问:“走吧?” 两个人的情绪都不适合再待在这里。 出门时,她侧头向女服务生耳语几句,对方点头跑开。 更深露重,许则匀走在前面,知意追了两步,果断伸手挽住他的小臂。 以前也挽过,松松垮垮,自然而然,步调一致,默契十足。 不像其他女孩会把半边身子都挂在他身上,头肩胸都黏黏糊糊像连体婴。 今晚完全不同,许则匀的手臂僵硬到不知道如何摆动。 一路默默,他们走到停车场,有个瘦瘦高高的服务生搬了两箱啤酒等在大g旁。 …… 一路开到抚龙江边,城市的人造文明远远甩在车尾尘土之后,只剩下青草、潮湿的泥土和满天繁星。 小时候,夏天,许则匀曾带着她躺在家里的乌篷船上,一人一船,两船并排晃晃悠悠,水声叮当。 指着夜空中那条由亿万星辰组成的玉带,告诉知意,那是银河。 今晚,知意抬头,又看到了。 银河。 …… 绑匪放开了知意,不知轻重狠狠推了她一把:“滚!” 小小的女孩,两条麻花辫被绑来的途中,胶带、麻绳之类揉得毛躁不成样子,跌跌撞撞往前走。 迎面走来的姨姨,神色温柔,像母亲许岚。 满眼的爱意,对她说:“快走吧,去你爸爸妈妈那边。” 其实知意当时真的不懂,这样的擦肩而过意味着什么。她走向家人和警察,钟靖走向危险。 不知道她背后发生了什么变故,女人和小孩儿堪堪交叉而过,须臾之间女人迅速反应,一个光速转身整个后背、臂膀将小孩护得严严实实。 有两声接踵而至的锐响,钟靖姨姨的怀抱很暖,很软。 最后的印象,就是她梦里那个侧脸。 钟靖还在笑,拥着她跌坐在地面,嘴唇轻轻发声:“没事。” 然后前方警戒线外,警察一拥而上,许岚跟着跌跌撞撞跑来,向知意伸开双臂,脸颊重重贴知意的小脸,又把小脸按进怀里。关于绑架的混乱记忆,在知意的脑中,到此为止。 许则匀握着琥珀色的酒瓶,把结尾补充完整。 钟靖中了绑匪的散弹枪,几十块碎片插入她的后背。其中一些彻底穿过皮肤,割破了脊柱神经、脾脏出血、肺部出血。 好看的、黑黢黢的眼睛垂敛,他不说,知意也能想到,这样的伤势,钟靖离世时,一定很痛苦。 “腓腓,不要哭。我妈她,如果能从天上看见,也一定希望当初那个小女孩生活得快快乐乐。” Chapter45 喜欢你很久了 许则匀,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在许家生活这些年呢? 知意无法揣测。 她突然明白许岚和孔时对许则匀的无限纵容,‘他开心就好’,就是他们对养子的养育准则。 无论媒体怎样曝光他走马观花换女伴,网红、平面模特、女明星在他身上捞一波又一波的流量,怎么纨绔怎么来,回到家永远是热粥软语。 许家欠他一条命。 抚龙江边的风,携着从高原冰川而来的青稞微苦和格桑花香。扑在知意脸上,像笼了一层薄薄的纱幔。 许则匀就坐在她左手边的石块上,落拓,落寞。 “哥。”她鼻音闷闷,嗓音软糯。 语调婉转,撒娇中带着三分乞求,两分亏欠。 褪去所有身份,不是大小姐,不是年少有为的女总裁,不用对公司上上下下的艺人和员工负责。 是妹妹,也是他年少时便彼此相伴的青梅,是女人。 “腓腓。”许则匀低头回应她,这两箱啤酒,竟然还是巧克力风味。 “你会想她吗?” 许则匀摇头:“小时候会,现在很少了。” “我27了,她离开那年我10岁。我生命中,没有她的日子,已经远远超过了有妈妈的日子。” “已经忘了那种滋味。” “你知道吗?人的味觉最念旧。异地他乡,受罪的味蕾和胃。但我吧,其实回到明城,也不知道想要吃什么。人们常说,‘回家吃饭’,想念的是妈妈的味道,但是再也吃不到了。烧饵块,是她加班时,会带回来的东西。” “哥……”她带着哭腔。 “腓腓,如果那天不是你,换做是任何人,她都会救。如果注定她要救人,我很庆幸,她救的是你。” 是像精灵一样聪明伶俐的知意,是善解人意不会恃强凌弱的知意,是他的小跟屁虫,知意。 “你知道吗?爸妈第一次告诉我,你会永远留下来,做我的哥哥,我有多开心。”她擦了擦眼泪,吸吸鼻子,“可是现在,我宁愿永远不认识你。” “如果我没有来明城玩,甚至哪怕早一天、晚一天,只要不是那个时间地点,结局就会不同。也许你还能在这儿,你还能‘回家吃饭’。” “你不用安慰我,不该是你来安慰我。” 而是我,该用尽一切,补偿你。 傍晚,她一个人面对缓缓浮出水面的真相时,突然懂得许则匀的桀骜不驯之外为什么总流露出悲戚。 懂得为什么他回玉南,不要她跟着。 太敏感……她和他母亲的离世,在玉南明城,关系太密切…… 许则匀便默不作声,江畔水流呜咽,只有金属瓶盖‘咔嚓’被敲起离开玻璃酒瓶的声与之相和。 “腓腓,你能活下来,多好啊。” 江风乍起的时候,他突然俯身埋头,手掌勾着她的后脑勺,两人的距离被倏然拉近。 他的浓眉赫然在她眼前,然后是精致的桃花眼,上睫毛密得出奇,得有三四层。然后,是他的鼻峰,他的鼻梁窄而陡峭,鼻尖不是圆润的,而是有立体棱角的近方,再加上深陷的人中…… 知意吞了吞口水:“哥,我喜欢你很久了……” 就说出来吧,反正已经知道了这些,他们两个人不应该再有秘密。 世人眼中的兄妹,他的母亲为救她而死,当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关系。 她的话被堵在口中,许则匀的右手遽然上台,大拇指压在她的唇角。 这是她第一次发觉,许则匀的手指上有一层薄茧。是的,他身上满满的健身、格斗痕迹,那些器械是该留下痕迹。 大概是察觉知意在这样暧昧的时候,竟然思想云游。 他的薄茧揉搓她的唇角。 怎么这么粉嫩丰盈,没有唇纹,圆嘟嘟的,下唇像花瓣一样,有一条柔美的弧形线条,和下巴的连接处产生唇窝。 指腹停留在这处凹陷里,酥酥麻麻的电流触感从这里散开,知意看着对面的这张脸越来越近。 许则匀薄薄的上唇贴上她的下唇,冰冰凉凉的酒精气息,顺着她双唇的缝隙飘盈入口,入脑,入心。 她的大脑彻底宕机。 他含着她的唇瓣,舔舐,吮吸。又摩擦着缓缓上移,牙齿轻咬她的唇峰,听见她吃痛地惊呼:“嘶——” 许则匀撤开,五官又完整展现在她面前。 修长指背,白玉般温良的凸起骨节刮过她滑腻、瓷白的苹果肌。 他的唇轻启,声线是绵延的眷恋,喃喃:“腓腓……” 可以吗? 许则匀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垂眸直勾勾地看着她。比以往,他在她面前的所有面孔都要摄人。 这一次,轮到知意把他的问题堵住,细白的天鹅颈极力扬起,慌乱间,下巴、唇瓣统统欺上去。 她唇齿微张,在他的嘴唇表面轻蹭着,反反复复。 抠在后脑的大掌逐渐加力,知意的下颌被抬起,他还是占了上风,薄唇压下来。许则匀吮咬她,缓缓加深这个吻。 他唇齿里新鲜的酒香渡过来,男性荷尔蒙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的贝齿被撬开,许则匀搅弄她尖舌的力道又重又野蛮,呼吸却极力地克制。 一切都猝不及防。 她藏了5年的暧昧心思在今晚再无处遁形。 …… 这不是许则匀第一次感受她口齿的香甜。 平都大学,她突然出现的秋日午后,篮球场。 一整个下午,许则匀怎么都哄不好撅着唇的叛逆妹妹。 17岁地知意什么都不肯吃,他干脆带着她从奢华高档的会员制私房里离开,到学校西门的小吃街捡了张桌边矮桌坐下,拎回七八十来样小吃,一打啤酒。 一罐一罐地开了下肚,这妹妹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脾气臭的什么一样。偏偏他对她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把无处发泄的郁闷借着酒精往肚子里吞。 结果,葱白似的小手摊开伸在他眼前:“我也要喝!” 她眼睛瞪着,圆溜溜,黑漆漆。 许则匀轻嗤着,给了她手心一巴掌:“未成年,喝什么酒?” “18岁,就能喝?” “18岁,哥哥带你喝。有哥哥在,不怕你醉。”他当然急着应允,哄人,一下午了,她好不容易才 Chapter46 mua~初吻 所以十八岁,知意的成人礼生日会结束当晚,许则匀刚刚回到自己的卧室,理所当然收到了她的信息。 【来我院。】 【带上货。】 许则匀翻白眼嗤笑,小鬼头,整得像黑帮接头一样。 她卸掉妆容,换下礼服。 这是盛夏,但睡衣她喜欢长袖长裤,棉线织的稀薄。 已经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等他,煞有介事准备了几样干果、点心。 初次喝酒,当然是啤的比较容易接受。 知意长睫忽闪忽闪,盯着他倒酒的动作,目光如炬到像会发光。 白色的绵密泡沫浮上来,她迫不及待的舔了一口。 大概,是第一次养成的习惯,知意从那时爱上吃啤酒花花。 拢着纤细手腕的袖口,是布料捏折起来的堆叠花边。许则匀眼睁睁看着她喝到第三杯开始,杯中酒还是没有节奏的晃悠。 他简直扶额,这醉得也太快了。 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杯子,小丫头竟然攥得很紧。许则匀起身,蹲在知意身旁,大掌握住知意端杯的手:“腓腓,哥哥再给你添酒好不好?” 她面上飞上两片绯红,摇头:“还没喝完呢。” ……思路倒挺清晰。 许则匀笑:“倒出泡沫给你看。” 话还没落音,小手就卸了力。 他刚刚松了半口气,结果那小爪子转移到他脸上。两只手并用,捧着他的脸,一瞬不瞬地盯着。 盯到许则匀差点心里发毛,向日葵般明媚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她开口:“女娲炫技之作。” 什么什么? 几天后,许则匀偶然想起来,在手机上搜索了一番,才幡然醒悟这时知意在夸他帅。 但他当时根本没机会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当时蹲着,仰着头,哄着他第一次喝酒,三杯就醉了的妹妹。 ——他的妹妹因为夸他帅,现在正俯着身,端着他的脸。 话毕,精致的卸了妆的小脸迅速凑近,“mua~”在他的唇上烙下一吻。 许则匀不知道这算不算吻, ——她亲她的巴塞罗小熊时,也是这样。 力道很大,实实在在,但停留很短,速度很快。 行云流水的动作结束,知意脸上那个短暂暂停的心满意足微笑继续播放,放大,延伸。 知意的两只手臂直直搭在他肩上,小手在他脑后交叉。她说:“哥哥,我好喜欢你呀。” …… 斗转星移,错乱时空。 平行而坐,他靠上,她靠下。 几乎相同的角度,知意抬头,许则匀低头。 他的手扣在她的后脑,最后轻轻啄了一下,撤离开时,许则匀内心无比清晰:他没醉。 今天的信息量好大。 结束这个吻时,知意是这么想的。 她已经开始思索,怎么向爸爸妈妈坦白。一定要她先开口,她是亲生女儿,再怎么样爸妈都会宠着。 怎么在社交圈子里公开?这应该是最棘手的,熟悉的人,都把他们当真正的兄妹看,到时候他们两个会成为亲朋口中的‘变态’。 最后,怎么在媒体公开?知意发觉她刚刚想错了,这里才是最棘手的。许则匀前科累累,那么她在网友眼中,大概只是和他从前女伴别无二致的过眼云烟。 她不在乎网友的看法,只是……许则匀!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前任! 知意现在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许则匀睡着头,看刚刚被自己亲了很久的知意。娇嫩的嘴巴肿胀着,所以比平时更加晶莹。 但是她的两腮怎么开始蓄气,都鼓起来了。 许则匀揉揉她的头发,又缩回手。他想起来,知意不喜欢别人摸她头发。每次都会说:“烦死!” 许则匀问:“想什么呢?” 但又没等知意回答,他像在自说自话,拍了拍知意的肩膀:“什么都别想。” 两个人都喝了酒,今晚这么个情况,许则匀显然不打算让人来接。 他牵着知意上到车后座,打开天窗。许则匀贴着右侧车门坐下,知意蜷曲着躺着,他大腿上有重量下陷的感受,是她漂亮的小脑袋。 许则匀勾了勾唇,无厘头的想,今晚应该开一辆mpv,这样知意能睡得舒服些。 她啊,从小生活优渥,头等舱,行政套房,奢侈品店要上门服务的vip。 人间疾苦,不该和她有关。 玉南的晚风也是温柔的,淡淡明灭的银河悬挂在夜幕上,她额前碎发飘动。 许则匀一只手托着她的脑袋,一只手轻轻捧着她的脸,这是她第一次不和他计较发型问题。 像多年的伴侣,这会儿,不需要语言、动作,只彼此倾听着呼吸,感受着存在。 天空中出现启明星时,知意的眼皮终于沉重地落下来。 这姿势不舒服,但心里很踏实。 可天光大亮,鸟儿鸣叫成一团,夜风消散,她觉得闷热。醒来,车厢只剩下知意一个人。 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了解锁,才发现没电了。 颇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推开车门,沁了一鼻子的青草潮苦。她发现车子停在一个大树下,树荫已经遮住了大半阳光,大概为了延缓些闷热的来临。 昨晚,明明是停在几十米外的空旷处。 江边蹲着一个人,男人。知意前后左右看,这里没有其他人烟,所以她判断,这人是在等她。 走近了,知意发现这是昨天和许则匀见面的中年男人,陈元。 陈元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大概10个男人里,有7个都穿着这样的polo衫,半新不旧。陈元是泯然在人群中的人,没有许则匀那种凸显的鹤立感。 她开口问:“许则匀呢?” 陈元站起身回头,答非所问:“孔小姐,昨天出租车上,假装自拍的女孩儿,原来是你。” 知意心中惊跳:好眼力,好记性! “则匀有事,我来接你回明城市区。” 她当然有疑问,昨晚的事情发展越过轨道也有些离经叛道,今天一醒来,许则匀人呢?! 但是跟陈元又能掰扯什么?而且一晚上没有洗漱、换衣服,她身上黏黏糊糊不舒服的很。 没什么反驳,跟着陈元上车,返程。 “孔小姐,”陈元面无表情,“你的警惕和防备太弱,这可不是件好事。” Chapter47 意外怀孕 ???!!! 什么意思? 知意最近被许则匀不断强调的‘危险’、‘不安全’洗脑,又因为昨天刚刚回想起小时候被绑架的经历,此刻有点像惊弓之鸟。 她脸色骤然变白,还好头脑没有停止运作,她想到,她看到了陈元的履历:民警。 警察啊,她怕什么? 刚要开口反驳,有被陈元抢先:“不过,孔小姐知道我的身份。希望您这样的信任,不会给其他无缘无故的陌生人。” 陈元怎么知道?知道她已经掌握了她的身份? 陈元很实诚的笑了笑:“昨天下午四点三十六分,我的档案被浏览。五点十八分,我的银行记录被查询。五点二十四分,出入境记录被访问。孔小姐,你的逻辑能力、行动力都很不错。” 知意有些崩溃了,她的人一步步动作都在陈元的监控之下。 一个更可怕的设想涌上心头:她的调查力量,和陈元的反侦察能力不在一个量级。那么,她手里的资料究竟是真实的,还是陈元想要让她知道大的? 她想摁亮手机,联系人。 可手机没电,知意低头,很颓。 陈元一只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根充电线,递给知意:“连车充吧。孔小姐放心,你拿到的资料,都是鄙人的真实经历。” 好吧……知意放弃挣扎,接受她在陈元面前几乎是透明这件事。 手机微微震动一下,已充电。半分钟后,屏幕开始自然播放开机画面,蛮多条信息弹出来,她在跳跃的文字中判断没有十分紧急的事情,所以选择第一个点开许则匀的留言。 【腓腓,临时有事,需要几天时间。】 【回申城等我。】 知意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揣测许则匀发这两句话的语气。这话,是对妹妹说的?还是对一个刚刚和他接过吻的女人说的? 知意不得而知。 她只是觉得,他仍有秘密。 陈元的存在,就印证着这个猜想。陈元和绑架案,和钟靖都无关,但显然和许则匀关系匪浅。 可还能是什么事呢?好不容易理顺的一团线球,抽丝剥茧到了头,许则匀身上好像还挂着另一个更大的线团。 知意习惯性处理着手机中的工作,审核,确认,蓦然看见屏幕顶端弹出的一条页面推送。 ——甜芋现身某国际医院妇产科,检验项目:hcg. 甜芋怀孕了,以甜芋的粉丝量、知名度,够不上这种社媒头条推送的热度和待遇。 出于职业敏感度,在点进链接之前,知意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事件发酵了。 果然。 昨天早上,甜芋素颜被拍,进而曝光,小范围传播。 而后,流量渐息。可以看得出是‘纪年传媒’公关部的工作快速取得了进展。 可是,刚刚被压下不久的‘酒吧掌掴’视频,就在这个间隙被抬了上来。 模糊的视频陪着圈点的标记,告诉观众那是乔黛、甜芋和许则匀三个人,日期也很清晰。是乔黛和许则匀在‘mix8’录制现场大秀恩爱的当天。 几条信息,在大众眼中足以坐实:乔黛是‘原配’,甜芋是‘小三’,许则匀,‘渣男’。 知意在这一刻还能分心去想,如果不是因为从小,在心里对许则匀根深蒂固的滤镜。如果不是因为确认,她欠了许则匀一条命,如果不是昨晚那个过于缠绵的热吻,让两个人之间建立了某种类似于‘502’般牢固的关系。 许则匀,‘渣男’,其实是不用加引号的。 知意沉了口气,这通电话应该打给公关部经理,孟楠。 但她加了些意气用事,拨给了许则匀。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陈元再次开口:“孔小姐,则匀去处理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 呵,是挺,棘手。 新欢,旧爱,掌掴,hcg,还有个刚刚向他告白的妹妹。 许则匀,真有他的。 知意咬碎一嘴后槽牙,后知后觉抓新闻里的重点:“h.c.g.” 她不懂,但评论里网友们留言讨论,这个数值,百分百是怀孕了。 知意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陷入了一个非常荒唐、非常畸形的窘境,在心里把许则匀骂了八万遍后,毅然决然:她要跟许则匀彻底拉倒,那个吻他喝醉了,他很渣,但是她也享受了,就这样。 打给孟楠的电话接通,知意问:“现在乔黛的讨论量、舆论风向、粉丝反应,怎么样?” 孟楠回答:“目前为止,事件对乔黛是有利的。” “好,继续监控,如果有变化你可以直接做决策。” “那许总呢?” “许则匀?关咱们什么事?” 他又不是‘星光娱乐’的艺人!而且他有个实实在在的公司给他撑腰,高精尖啊,这新闻伤不了他皮毛。 再说了,“甜芋怀孕了,如果孩子是许则匀的,那这事儿就打包归‘纪年传媒’管了。” 孟楠不可置信换了只耳朵接听电话,许总的风评,不一直是孔总最在意的吗? 光是孟楠手里拦下的照片就还有一卡车。 但是知意这么说,倒是减轻了公关部的工作量,孟楠欣然应允。 挂了电话,陈元再次发声:“孔小姐,虽然这次我不知道您说的这个事儿究竟什么情况。但是我用职业保证,那孩子绝对不是则匀的。” 知意被陈元看得抬头,炸毛反驳:“怎么保证?网上还爆料了一两个月前,甜芋、许则匀在酒店门口同进同出的照片。这个甜芋,从来没有绯闻。” “你们这个圈子的事,我不懂。但是则匀,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没有万一,没有可能。” 陈元说他能用肩上的警徽给许则匀做背书。 知意莫名觉得这话让人信服,比起娱乐圈真真假假,陈元的话更有分量。 也是,是她关心则乱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可不能乱扣。 于是,她截图了高度概括这桩八卦的营销号,发给许则匀。他看到了,应该会解释,会回复。 知意当天,便和小七一起回了申城。 提前通知了凌远,和他约饭。 Chapter48 心心念念想到他 小七驾驶又稳又快,车辆在高速上风驰电掣,知意眯了一觉醒来,处理工作。 先通知乔黛经纪人大山,晚上和公关部联合会议;再确认到缅国拍摄一行艺人、工作人员已经顺利登机;‘星光娱乐’投资的网剧进度核对过半;然后跟进,经纪部追踪国内某合约即将到期的女艺人合作意向。 ‘远生生物’护肤线的广告已经敲定,进入艺人选择阶段。很少见,通常的流程不是这样。是凌远主观选择的这次合作。 恰好,凌远确认了时间,明天和她一起共进晚餐。 手指不受控制的又点入和许则匀聊天的页面,最后一条消息仍然是她发的那张截图。 没有回答,石沉大海。 那么顺理成章,知意再次关注社交媒体上‘甜芋怀孕’相关标题。 这事大众好奇的云山雾绕,对知意这种内行聪明人来说,太容易看破。 乔黛真的非常没有职业精神,也没有契约精神。即便在这次的大乱炖中吃到了红利,但知意不打算再往她身上投入更多的资源。 乔黛不甘心这样失去了许则匀这张长期绑定热搜的席位,也不愤于甜芋当初提出的条件:‘亲自道歉,态度诚恳,不得代劳’。 从底层一步步简单爬上来的乔黛,把这次向咖位不如自己的甜芋‘弯腰’,视为心中之刺。 大约受了高人指点,也就那么恰好,甜芋偏偏往枪口上撞,竟然有了身孕。 这场瓮中捉鳖的好戏,乔黛织好了天罗地网等着甜芋往里跳。 她有野心,有拼劲,但不听指挥,没底线,这样的艺人很危险。 知意很想靠自己的打拼,创造旗下艺人在娱乐圈浮沉的规则。从而再凭借知意的影响力,清洗追名逐利的格局。 靠吃粉、流量、话题度炒起来的‘明星’,和靠作品、唱功、表演实力突破重围的‘艺人’,要有相对的两套标准。 看来,甜芋同样,也是个不听话的。目前甜芋那边最明智的操作,就是等着新的热点出来,等热度稍降下去后,专注于给自家粉丝一个交代。 可是现在,知意刷新,眼睁睁看着甜芋发布于1秒前的微博。 是一张甜芋和许则匀的合照。女孩儿们和他合照都是那样,双臂抱着他的一只胳膊,脸亲昵的贴着他的大臂或者肩膀。 这个时间点,这张照片,不仅是承认了有孕。看来,还想要给肚子里的孩子‘上户口’。 知意现在,开始怀疑陈元的话。陈元说许则匀不会做这样的事。 知意开始想,平时许则匀在申城,陈元在明城,会不会,陈元对许则匀的了解已经不那么到位? 而许则匀失联。所有人,媒体、朋友、他那些网红的女伴、都没有了许则匀的消息。那么更深更劲爆的爆料,只能从甜芋和乔黛这两位女孩身上开挖。 连续两天,层出不穷,吃瓜群众的盛宴。 直到知意坐在饭桌上,坐到了凌远对面,乔黛的风评已经开始断崖式下滑。 不是绝对纯白,就不可能在这种网友拉网式排查的扒皮之后独善其身,乔黛的目光还是太短浅,她一定没料到,反噬来得这么快。 为了配合知意的话题,凌远也显得对这些荒唐的争风吃醋抢资源之事有点兴趣。他夹着一片叉烧,用筷子虚点一下知意:“代言人,别把乔黛安排给我们啊。我担心产品还没上架,她这个人就被下架了。” 知意笑:“放心吧,我能坑你吗?” 凌远挑眉:“主动约我吃饭,是考虑好了?” 知意的目光落在桌沿最里面,那束用心包装的洋牡丹,默默躺在那儿等待她的‘判决结果’。 “凌远,我对你……没有动心。你对我动心了吗?”这是她的诚意,先自己坦白,再问问题。 凌远反问:“动心是什么感觉?” 知意尝一口鱼羹,慢慢品尝,细细思索。“大概,就是他明明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甚至踩中我的雷点,可是仍然会心心念念想到他。看到他身边有别人,会生气。” “你有动心的人了。”凌远表情平淡,甚至嘴角有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判断句。凌远放下筷子,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盯着她,轻轻挑了挑眉毛。 知意甚至从他向来风光霁月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按捺不住的八卦兴奋。 有点奇怪,但是她心里的歉疚立马散去大半:“是我先问你的,凌远,你对我动心了吗?” “你很符合我的择偶标准。家世、长相,嗯,性格好评,超出预期。” 知意伸出手掌,讪笑着制止凌远:“行,谢谢夸奖。我懂,我懂。” 凌远果断闭麦,仍然意有所指的噙着一丝笑意。他这人,周身的气场,一举一动,天然带着让人能放心托付秘密的靠谱。 知意眨眨眼:“好吧,我坦白,我确实是有喜欢的人。” “那你还来和我见面?” “不是没说相亲吗?交个朋友也不行?”她一向是伶牙俐齿,当初见凌远,确实含着点赌气的意思。 凌远见她被戳穿,恼羞的样子,宽厚的笑了两声。 端起柠檬水轻抿两口,朝她举杯:“干饭好搭档,合作好伙伴。可以吗?” 知意眼眸遽然一亮:“当然!还可以是肝胆好兄弟!” 这一顿饭吃得身心舒畅,因为许则匀失联而揪起的心脏也得到短暂放松。但是纷乱的事实也总要面对,尤其当走向停车场时,凌远饶有兴趣的问:“按我的判断,你喜欢的人,大概率很乐意接受你。” 知意:“嗯?” “夸你,你是很有魅力的人。” 知意装不懂,继续展示礼貌性社交微笑。 凌远却不打算放过她,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你也不是能暗恋的人,我猜,你喜欢的人,身份特殊。”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这点不好,知意昨天刚刚从陈云身上体会过,现在凌远又来给她加强‘透明人’的体验。 Chapter49 他竟然对她用美人计 知意没底气:“是有点特殊。有机会告诉你。” …… 甜芋、乔黛和许则匀的绯闻甚嚣尘上,男主人公始终没有露面。两个女孩儿分别被各路记者、狗仔、营销号和自媒体围堵,乔黛出不了家门,工作搁置。 甜芋已经拿腔拿调地端起了‘孕味’,谁也不敢冲撞‘肚子里有货’的人,有乔黛对家的粉丝为了踩乔黛,把甜芋捧为嫁入豪门却依然努力工作的人设。 又过了三天,许则匀历任女伴被做成纪事海报的样子。许则匀对哪位笑得温柔体贴,为哪位一掷千金,又和谁双宿双飞最久,统统成了一种比较。 这些女孩中,不乏有借着当初的流量,进娱乐圈拍剧、出唱片,如今已经成名的;也有的成为头部网红,旅行家;或者创办了企业,做潮流品牌,有声有色。 但也有隐退的,嫁人的,承受不了互联网浪潮的浮沉,回归小城小镇。 那些和许则匀一起声色犬马的旧照被拉出来无差别鞭尸,知意这时候真正皱起了眉头。这件事许则匀不露面似乎无法平息了,需要给大众一个交代。 流量小花被网红插足?还是网红带球上位?断崖式分手?孕期被掌掴? 全是雷点。 她的手攥成拳头抵在唇边,拧着眉思索,拨通了孟楠的电话:“来我办公室,商议下许则匀的公关。” 挂掉电话,知意在心里排列目前可操作的范围,手指下意识摩挲着嘴唇,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突然想起抚龙江边的夜。 气温割裂,环境割裂,再加上她一回到申城就忙得团团转,几乎没有再想起那个吻。 当时知意想到了和许则匀的未来,现在,她只觉得荒唐。 她甚至在想,和许则匀接吻,应该不用体检吧? “叩叩,”敲门声响起,孟楠进来的同时,知意手机上弹出一条信息。 “来,坐。”和孟楠打招呼的同时,她指尖快于头脑,点开来自许则匀的微信。 【不是。】 干干脆脆的否认,知意不自知地抿了抿唇角,孟楠惊讶问:“孔总,有开心事?” 她摇摇头:“没有,对现在的舆论,你有什么想法?” “孔总,我想先向您确认,想把事情推往哪个方向?洗白?退出三角恋?还是做深情人设?” 知意莞尔:“专业公关的角度确实不同,你甚至都没考虑调查甜芋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许则匀的?” 孟楠工作中,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此刻却难得流露个人情感。她遗憾的笑着回答:“孔总,一男一女传出绯闻,被拍到了同进同出酒店。甜芋的小孩究竟是谁的,又有什么分别?” “甜芋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用这一胎博出位,那小孩的生物学父亲是谁,应该是‘纪年传媒’那边该调查的事。他们会评估,这个‘父亲’能带来多少热度,这其中的流量,要怎样变现。” “而我们需要做的,是帮许总挽回形象。” “好,那就按你说的……”突然间孟楠和知意的手机同时开始推送,她抓起来,来不及细看‘许则匀否……’的标题,点开,并放大音量。 平都机场。 许则匀突然现身,原本在等境外游综艺旅行团出发的记者们一拥而上。 摄像机、手机、录音笔和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许则匀还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头发更短了,圆寸。 黑色廓形夹克,黑色小高领羊绒衫,黑色休闲束腿裤,黑色短靴。 利落,冷森,邪性。 一改以往的散漫,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阴戾。原本就建模般的立体五官此刻几乎紧绷成刀锋,睇着前排人拿出来的甜芋孕检单,乍露肃杀之气:“是什么样的错觉,让你们觉得我会当这个冤大头?!” 话不好听,但够直白。 澄清不需要很长的文字描述,也不要盖鲜章的律师函。当事人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可信度爆棚。 因为许则匀这一句话,风向开始倒了。 知意和孟楠交换了眼神,现在不需要公关部出手了。 孟楠表示会持续监控讨论度和舆论风向,必要时插手干预,然后道别离开。 许则匀的电话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打进来,知意不想接。 她走到落地窗前,抱着双臂,有些气闷看着楼下的景色。明天是元旦了,现在一江两岸,都是浓重的节日氛围。 圣诞树还没有撤走,元旦的鲜花、标语和红色设计又叠加上去。 手机可怜巴巴的,躺在会客小茶几上,兀自震动。 外面大概起风了,浑浊的黄色江面,掀起一阵阵的波澜,向东奔流。 “嗡嗡——嗡嗡——”还在响。 大树的枝头已经秃了,但是马路仍被镶着绿色的边。是低矮灌木类,能抵挡寒潮的侵袭。 安静了。 知意回头,看了眼暗掉的屏幕。 许则匀突然消失,留下一堆麻烦,一堆女人,一堆绯闻,不胜其烦。今天又突然出现,连句解释都没有,拽什么拽。 她又不自觉的摸了摸嘴唇,想起那晚他的脸,因为近在咫尺而过度放大。浓密的眉,拥挤着铺在眼睑上好几层的浓密睫毛,高高的陡峭鼻梁,还有那双难掩多情的桃花眼。 可恶!许则匀,他竟然对她用美人计!太可恶! 他的唇炙热又柔软,扣着她是极度的强势,湿泽的舔舐又是极度的温柔。 让她像波浪中的单薄小叶子,抓紧他,贴近他,不想离开。 知意气恼地揉了揉脸颊,大白天的,想什么呢! 然后一双杏眸再次把潋滟目光投向小茶几上孤零零躺着的手机,那手机好像有目光感应一般,颇识时务再次震动。 漂亮的眼睛眯了眯,又是许则匀。 踩着小羊皮鞋很有气势的“蹬蹬蹬”走过去,滑动接通时手指用了平时十倍的力,红唇开口气势汹汹:“干嘛!” 对面却是很轻柔的一声笑,缓缓叫:“腓腓。” 知意翘挺的鼻尖轻轻耸了下,心里默默重复:许则匀!美男计! 开口仍然是嗔怪:“有事说事!别叫我!” Chapter50 腓腓,你是我的 “我两个半小时后到申城,一起吃晚饭好吗?” 知意板着小脸:“不好。” 许则匀明知故问:“生气了?” 知意坐回老板椅,宽阔的皮质包裹着她脸上的小女孩儿神态,她的眼睛眯了眯:“我生什么气?” 许则匀轻言细语:“别气。” “呵!” “腓腓。”许则匀近似嗫嚅地喊她的名字,然后果断道歉,“对不起。” “不用,没什么对不起。”听到他放低姿态,知意的语调跟着软塌下来,但试图把话说硬。 对面沉默了半分钟,知意没耐心,把电话从左耳换到右耳。 “我要飞了,一分钟后,你查看邮箱。” 挂断前,知意听到他补充:“晚上的时间留给我,记得啊。” 她狐疑地打开邮箱,邮件都是处理过的。刷新到第七下时,来自许则匀的邮件弹出来。 标题,像是一串乱码。 打开,正文字数为零,全是图片。 第一张是聊天截图,绿色文字框头像是许则匀,对面的灰白色名字为‘甜芋’。 许则匀:【合约女伴:以非恋爱关系相处,除公开照片、视频等,无亲密行为。合约关系中断、或结束时间由我主导,若合约时间超过一个月,费用另算。】 甜芋:【好的许总,您不用付钱的。我能获得热度,我懂。谢谢您。】 许则匀:【¥1000000.00已被接收。】 甜芋:【¥1000000.00已收款。】 第二张,是一张手写契约。内容和截图中雷同,笔迹知意很熟悉,是许则匀亲笔所写。甲乙双方签名分别为:许则匀、乔黛。 第三张,是许则匀向乔黛银行卡转账的交易记录。 三十六张图片,涉及三十三个女孩,无一例外,全是‘合约女伴’的约定。 包括知意印象最深的许则匀第一人绯闻女友,那个前凸后翘的当时的大明星。 知意花了10分钟看完,然后花2个小时思考:许则匀为什么?许则匀图什么? 她想不通。 平都到申城,要飞两个十五分钟。申城国际机场到‘星光娱乐’,顺畅的话,有30分钟的车程。 可是此刻,许则匀出现在缓缓滑动的玻璃门外。 一身黑,更突出了脸庞、脖颈和手指的冷白。 小高领的毛衫衣领恰好拢到山丘似的喉结,他勾唇痞痞一笑,桃花眼灿若繁星。 知意鼻头一酸,突然之间很想哭。 许则匀的大长腿迈步过来,左手拉起她的手腕,把呆了的人从深陷的皮椅中捞出来,右臂紧紧贴住知意的后背,把她按向自己怀里。 像溺水的人需要氧气,许则匀埋头贪婪深吸她的发香。 这样恰好能听到心跳的距离,知意感受到许则匀的满身风雨。一早就打定主意的,见到他,一定要狠狠‘收拾’他一顿。 摆臭脸,不理人,让他把事情老老实实交待清楚。让许则匀好好看看,因为他这一系列衍生绯闻,她前天长出来的乌黑眼圈。 可是许则匀没给她发脾气的机会,也没有给她开口的时间,双臂深深地抱她。知意感觉到他的肩膀收缩的力量,然后是肱二头肌和小臂,他像是要把她融到身体里。 良久。 埋在她颈窝里的脑袋动了动,深深叹气。 她耳朵听得到,颈间的肌肤也感受得到。 热热烫烫的气息,催起她滑腻的锁骨之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小凸起。 痒痒的,麻麻的,仿佛有一层静电行程的薄膜,无声,无形,柔曼骚动。 知意听到许则匀低磁、沙哑的嗓音,他又说:“腓腓,对不起。” 她用掌根抵着他铁板似的前胸,往外推,想要退出这让她失去理智的片臾方寸。许则匀便松懈,后腰靠在她的大班台上,大腿松松垮垮支着地。 手臂却没有放开,自觉环住知意的纤细腰肢。 她克制着,装作无动于衷看着眼前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缓缓流动。朱唇轻启,语调也没有波动:“要解释吗?” 许则匀当然明白她想听什么,为什么消失,为什么一堆女伴,为什么有那些荒唐的合约。 可现在,他不能说。 漆黑双眸是有温度的,目光牢牢黏在她脸上。 她蓬松有光泽的卷发、精灵般的眉眼,嫣红的嘴唇,甜白釉瓷的脖颈。 许则匀嗓音嘶哑:“我们腓腓生气了吗?” 一张精致的小脸瞬时耷拉下来,嘴角,眉梢,鼻翼都有了向下的弧度,漂亮的眼睛收敛光芒。 知意抬手,去扯许则匀的手臂,让他放开。 纤嫩的小手又被他的大掌轻易反握,他的肩颈更往下沉了一轮,和她平视:“腓腓,”知意的小手又想要摆脱甩了一下,被他握着放在坚硬胸口,“我可以解释,但不是现在。事情处理完,我给你完整的交代。” 毛茸茸的峨眉一挑:“对我也不能说?” 对你,才不能说。 许则匀深邃漆黑的眼眸,定定落在她身上,缓缓摇头。 知意想要放过他了。 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和她手指交叉。殷勤地拿过置物架上红色的小包,带着她,让她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 “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哄小孩的话,可是像有浓稠的橙黄蜂蜜滴在喉咙,知意有一点开心了。 又突然顿住,蜷了蜷手指:“这样不行。” 大部分人只知道是孔总和许总,很少的人了解他们是哥哥和妹妹。可没有人知道星夜抚龙江边的那个吻。 所以,他们怎么能十指紧扣出现在大家面前呢? 许则匀低头,那张明媚的脸上泛起一层粉红,尖尖的牙齿刚刚松开下嘴唇,她补充:“会有人看到。” 他眯了眯眼,这是撒娇? 大手更加不遗余缝牢牢包裹,露出他的本来面目:笑容桀骜,眼神如鹰,璀璨光华在眼角一闪而过,胸有成竹:“不会。” 一路从办公室,到她的专用电梯,私人车位。 只有小七一人,负手而立。 知意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他是‘中保特卫’的当家人,保密没人比他擅长。 所以,从前那些姑娘…… 许则匀轻轻捏了她的指尖,另一只手抚过她的发丝挽在耳后:“别想。” Chapter51 交给我 她噜了噜嘴,许则匀今天是不同的。 他对她的举动,不再像个哥哥,因为哥哥帮她撩头发时,不会在妹妹的额头,印上一个薄薄的吻。 小七还在旁边,看到了,面无表情。 知意嘴角抽了抽,想把自己藏起来,这才发现许则匀换了车。 不是那个爆闪的银色大g,换成了她曾经评价坐着‘舒服’但被许则匀嫌弃‘老土’的库里南。 “吃什么?”知意有点不习惯这样的角色转换,只有她一个人说了喜欢,怎么就成了这样? “回家吃饭?”许则匀记得知意曾经很感性的说,世界上最美好的词莫过于‘回家吃饭’。 有家,家里有人,准备三餐。 所谓的‘有念、有盼、有暖’。 可是今天,知意不这么想。 许则匀原本就是她的家人,她不想回家。她想去热闹的,缥缈的,这座繁华都市中情侣们约会最推荐的地方,如果气氛到位,她会找好时机问他:“许则匀,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见她眼睛骨碌碌地转,却不说话,想必是心里有打起了小九九。许则匀好笑地轻轻拽她的耳廓:“想什么呢?” 她往后一靠,笔直纤细的腿交叠起来,脚尖傲娇地点点:“想去江边。” ? 许则匀剑眉一挑,边上撒娇的人,樱红的嘴唇又吐出具体要求:“想坐观光巴士,或者游轮。” 他轻笑着摇头,敲了敲前排椅背,去金陵路码头。 小七像机器人应:“是。” 前后排的隔板被默默放下。 知意内心很慌,又故作责问冲许则匀翻个白眼。她知道许则匀为什么换车了——为了隔板。 但是许则匀一副司空见惯的无所谓,低头开始摆弄手机。 知意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闷嘴葫芦,有一肚子的话,有疑问,有情绪,统统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堵在胸口。 她现在又不开心了。 许则匀仍然一副忙于公事的姿态,手指不停地操作手机、平板,能看得出他在回复邮件,然后批注。 知意白眼翻上天,谁还没有工作要忙了? 打开手机,是公关部的群里是一溜数据截图。 因为三个多小时前,许则匀在平都机场的硬刚,甜芋被反转的评论和网友淹没。载舟覆舟,这样亘古不变的定律在互联网上极致的速度体现。 乔黛反而因为众人对甜芋的讨伐,而暂时安全。 路人缘变差,风评拉不回来,但终究甜芋身为‘小三’惹怒了女性网友,又因为‘给娃找爹’把男性粉丝全部得罪。 孟楠请示知意:【孔总,乔黛的数据,还要不要再救一下?】 知意:【算了。】 身为圈内人,她能理解为了热度、流量、粉丝,这些所谓明星之间的种种操作。但是,身为老板,知意不能容忍没有契约精神的员工。 这圈子里比‘掌掴甜芋’这一系列的后续,更能造成轰动,更能段时间聚集热度的事情多了去了。要想走得更远,稳住气,按照公关和经纪人既定的方案走很重要。 把自己给作死的小明星天天都有,资源给谁不是给?但给这种人,就意味着风险。 她工作起来,很容易投入进去。 直到一抹熟悉的薄茧轻轻揉搓她的眉心,一抬眸,是她已经吸烟刻肺的桃花眼。 “做什么皱眉头?”他铁臂一伸,霸道把知意揽入怀中。软软绵绵,幸福小孩一个,偏偏要选这么快节奏又废脑细胞的职业,许则匀总归是心疼她的劳累。 怀里明媚的小脸硬生生板着,扔给她不温不火两个字:“工作。” 许则匀自知理亏,低头探着看她:“因为我?” 红唇一扯,呵笑一声反问:“你说呢?” 大好的时光,许则匀不想浪费在打嘴仗上。那么漂亮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总戳他的肺管子。 干脆堵住她的嘴。 许则匀的吻,总是来得这么出其不意。 她手机都还亮着,他的唇轻轻嗟磨过她的嘴角,唇窝,又辗转到唇峰,还能分出心思帮她把屏幕摁灭,抽掉,扔到座位上。 什么都不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知意气恼的推他,他却像一团棉花。她的粉拳一下下锤上去,许则匀丝毫不吃痛,轻松收下她的所有小脾气,一股脑揽在他狂跳的胸口。 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他的唇瓣继续揉捻。移到她的脸颊,轻轻触碰,想寸寸吻过,又怕怀里人发脾气,她肯定会嚷着:“不要弄花我的妆!” 许则匀心中暗暗笑两声,惩罚似的咬她圆润小提溜的耳垂,耳边飘过如泣如诉的‘许则匀’三个字。 他动作停下来,两只大掌捧着她的小脸。 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此刻毛茸茸的杏眼微醺似的瞪大,一双潋滟的眸,藏着几分娇柔清媚看着他。 许则匀眼前走马观花,她6岁时的婴儿肥,8岁的豁儿牙,12岁初潮红透了的苹果脸,17岁时,平都大学,没来由生气撅起的嘴唇,18岁生日当晚,落在他唇上和巴塞罗小熊待遇相同的初吻。 最终交叠成现在,在他怀里,漂亮的眼睛,标致的小脸,纤柔的脖颈。 他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把她毛茸茸的脑袋按进怀里,双臂环在她后背,来回安抚。 知意大脑有些宕机了,他身上真有风尘仆仆的气息。胡茬刮的也不够细致,抵在她额头上,扎得痒痒的。 她的眼睛往上瞟,看见他白皙的脖颈间有不经意的细碎伤口,刚刚他握着手机忙碌,虎口也有伤。 许则匀就不是一个能省心的人。 知意幽幽沉气,其实也想张口问他:累不累,很忙吗? 却听见他的声音,裹着胸膛微微的震动传来:“腓腓,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她惊诧,撑着他的肩膀直起来,跪坐着看他的眸,和他对视。 许则匀手臂跟着她的动作浮动,始终牢牢地环着她,护她稳稳。微微抬起的下巴,凌厉又嚣张。 “爸妈这边,朋友那里,还有网上那些女孩儿……”他顿了顿,语气郑重,“统统交给我处理,相信我,好不好?” Chapter52 人间真好 知意脑中有琴弦不断震颤,嗡嗡的扰乱她的理智。 她准备要‘拿他是问’的,但许则匀的表白来的直接又意外。 今天的最后一天,傍晚,天色暗淡。 最豪华的suv也要和拥堵的车流一起,在法桐围绕的街道走走停停,行进顿挫。 路灯在这时候倏然亮起,车内也跟着层层过筛的光线被调整亮度。 知意和许则匀对视,竟然从他眼中看出虔诚,像忠实的信徒膜拜信仰,野性难驯的眼睛难得沉静。 整个人像是掉入了透明琥珀般的沼泽,她甘愿沉沦下陷。 结果许则匀脸上很快又玩世不恭的勾起半笑,手指像蝴蝶翅膀滑过她的鼻梁。他一直等不到她的回答,于是评价:“呆呆。” 知意的胜负心即刻出现,收起手臂,从他怀里逃脱。整个人又坐回座椅上,很潇洒的甩甩头发,眼睛看窗外:“小事,这些都是小事!我也搞得定。” 许则匀笑,真怀疑这姑娘有没有认真听他讲话。 她只留一个侧脸给他,是娇俏的,是在此之前很少见到的 “腓腓。” “啊?” “哥哥搞得定。”再听到‘哥哥’两个字,知意的耳朵飞上两片红。 “哥哥?”她大胆重复,目光投过来,眼中是摄人心魄的娇俏。 许则匀的胸口好像被小猫尖尖细细的爪子挠了一下,痒丝丝地收紧。还是把人揽在怀里踏实,他长臂一伸,知意又被带入圈禁,他低出气泡音:“嗯?” 知意叹气:“也太草率了。” “什么草率?” “没有鲜花?没有惊喜?没有烛光晚餐?什么都没有。” 男人凌厉的下巴枕在知意蓬松发顶,也不说话,只是吃吃的笑。 她的肩膀摆动着想要逃脱,又绵绵地不使力。许则匀也不撒手,两个人安安静静窝在一处。 小时候许岚和孔时都不在家,许则匀伏在案上做功课,知意也爱黏黏的靠在哥哥一侧,乌溜溜的眼睛轻轻眨着,闪细碎小光。 停停走走不知道多久,车子稳稳停了下来。下车前,许则匀抓了黑色口罩带上。 利落的一身黑工装风,只有夹克外套的下摆手工绣着一圈粗粗的纯白线条。分明勾勒他的腰线,许则匀的胯和腿,一迈开就是行走的人间荷尔蒙。 他安排了游轮,在知意耳边解释:“跨年夜,淀江两岸是乌压压的人潮。观光巴士也停运。” 她跟着许则匀往前走,能看出有‘中保特卫’的强壮小哥,隐在人群中暗暗地跟着。 尽管已经加开了双倍游轮航班,但座位早先很久就被预定完毕。有几艘船在许则匀名下,通过船票软件向乘客推送消息,愿意今晚退座或改签其他日期的,可得三倍的违约金。 大概有因为拥堵出行或临时状况赶不到码头的游客,退票的人数不少。 然后智能调座,终于空出了一艘小游轮,独属知意一人。 刚刚在车上,就是忙这些。她还生气了。 许则匀牵着她的手上船时,想到在万纪·livehouse,无关紧要的女孩儿上演狗血剧情的混乱一晚。他对凌远说:“我妹妹,难搞哦。” 真的是脾气大,许则匀浅笑着,手指挠挠眉心往上走。 二层,露天台。 知意很惊讶,这么短的时间,许则匀从哪找到了一个弦乐队。小提琴,大提琴,弦乐悠扬。 长桌布置了蕾丝桌布,粉色的花瓣散落着,细细高高的麻花状蜡烛,火光已经引燃。 她对这些华贵精美的布置应该习以为常的,但今晚,觉得惊喜。 娇俏的笑靥回头,许则匀不知道从哪儿,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捧过于灵动的花。 白荔枝玫瑰聚成一捧,中央的位置歪向边缘点缀了3朵很大的白色蝴蝶兰。 很好看,她很喜欢。 他把花送到知意眼前,笑脸妖娆,眼波潋滟。 坏坏的,嘴巴里吐出一句:“是不是比凌远送得好看?” 知意气死了,这么好的气氛,他是懂煞风景的。 还不依不饶,挤到她对面,一只手臂揽过她的细腰,花枝在两人的鼻息下乱颤。许则匀薄唇勾笑,腰部往后仰,微微探着脖颈看她的眼睛。 “跨年夜,凌远怎么没约你呢?” 知意想把他嘴巴缝上。 淀江夜景,和朋友开party时也看过很多次的。但都是漫不经心的,有时候还不懂,不就是水喝灯?值得这么多人从全国各地跑来看? 而换了今晚的心境,确实值得。 江面朦胧,来往的轮渡上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笑脸。 通常,船头都会有专业的摄影师背着长长的单反镜头,为情侣、父亲、亲子拍下江景合照。 知意端着一杯粉色香槟,斜斜倚靠在栏杆。拿起手机调出自拍,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人,许则匀眉毛一挑,配合和她比‘耶’。 但她不满意,小手直接去扒他的口罩。 许则匀也笑,算了,这船上的人在他可控范围。把口罩拉到下巴处,看见她指尖触碰‘拍摄’的一瞬间,歪头吻她的脸。 知意又开心,又羞赧,又尴尬。小拳头握着,不痛不痒捶他的心口,许则匀难得开怀,闷闷地笑。 看见她的脸,什么都值了。 现在她的手也在自己的手心,人间真好。 如鹰如炬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寒光,不动声色地把口罩重新戴好。没过几秒,参见而过的游轮上飘过来一声很欢欣雀跃的男声:“孔总!孔总!” 知意手掌弯曲着拢在眼尾两侧,挡住扰乱她视线的光,密翘的睫毛眯了眯,伸展手臂晃动着回应:“嗨!恩竹!” 许则匀隐到灯光的阴影中,背过身迅速打字:【恩竹·同帕拉,入境记录。】 对面的船比这艘豪华,但看样子是几拨人共用的。 自然不能随时停靠说话,恩竹的电话拨过来,语调还是很兴奋:“孔总,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巧了。” 知意莞尔一笑:“叫我知意姐哦。” “知意姐,等下船可以约着一起喝一杯吗?” Chapter53 黑桃A 许则匀很严肃的冲着她摇头,知意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今晚不太方便,改天再约吧。” 恩竹很失落的样子:“那好吧……”然后又突然开始八卦:“知意姐,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许则匀的眸色变得危险,目光往已经驶远的载着恩竹的游轮上跟。 知意看到他凛着脸,又摇头。她咬着下唇,恶狠狠说:“不是男朋友,叫的男模。不要泄密哦。” 在许则匀默默吃惊又玩味的眼神中,掐掉电话。 高傲的天鹅颈回过头去,留给他一个清媚背影。 摸了摸带着星点胡茬的下巴,许则匀缓缓笑着勾唇:“男模?” 这会儿,知意愉悦的内心开始蒸腾起丝丝的烦闷了。从前,她只知道喜欢,没想过和许则匀真的能有发展。 可是他吻她,他也说喜欢。 知意现在望着波光粼粼,夜色妖娆的江面,想:什么时候,许则匀才能变成她男朋友的角色呢? 在抚龙江边,大脑中绽放烟花的一瞬,她就计划了好多。 细细思忖下来,每一个步骤都是挑战,都有难度。 许则匀来牵她的手,让她坐在餐桌前:“腓腓,来吃点东西。” 她娇艳嘴巴还是撅着。 许则匀没有坐到长桌的对面,大手拖着椅背,慢条斯理把椅子拉到知意的侧边,和她共享一角桌面。 “腓腓,别不开心。哥哥什么都能解决。” 她轻轻叹气,暗暗翻白眼。 “恩竹的背景很麻烦,我们和他保持距离好不好?” “你跟我说好几次了。恩竹怎么样,我其实无所谓。他无非就是一个外籍,想来大陆发展的艺人,又没有签在我公司……” “不是,”许则匀正色道,“你千万不要把他看作一个普通艺人。腓腓,你要记住,这是一个危险人物。离他,能多远就多远。” 最近一段时间,知意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许则匀的业务和警方联系很深。所以如今他嘴里说出这些话,是有说服力的。 “那他能出现在公共场合吗?” 他点头。 能出现在公共场合,但许则匀却一直强调恩竹的危险性。 所以,这个人不是对大众都危险,而仅仅是对她而言很危险吗? 知意想到了什么,小手突然握住许则匀的宽劲手腕:“哥,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很凶险的事?” 许则匀的额角一跳。 旋即扯唇,大大咧咧地笑,眸子熠熠闪光,偏偏有点儿吊儿郎当的气质:“你哥哥我,做的可是最安全的工作。” 有所耳闻,许则匀的‘中保特卫’旗下有科研公司,已经可以做到‘隔空打牛’,探测技术升级引发了全国范围内铁路、航运等人流密集场所的安全检查设备升级。 防护用具做的也很好,研发、技术、工厂,一条龙。 但是这些事许则匀处理起来得心应手,耗费他大量精力的事,知意还没有猜到。 大概又是什么大家都不能理解的新兴行业,天马行空又判断精准,许岚和孔时都评价许则匀天生是赚钱的料。 游轮缓缓靠岸,却不是来时的金陵路码头。 通常,淀江上的游轮都有自己的固定码头,从哪儿上,从哪儿下。 “怎么是‘天福码头’了?‘金陵路’那儿,我还有盲盒要买呢。” 许则匀顺水推舟:“小七,你先送小姐回家。我去买。” 知意狐疑,一套盲盒而已,让人买了送回家一样的。但是许则匀冲她摆摆手:“腓腓,回家等我。” 他故意和她兵分两路,所以在‘天福码头’停车场看到自己的红色sls跑车时,知意完全不觉得意外,只难免有点失落。 刚驶出两个路口,有另外一辆豪华轿车不停向他们驶近,亮出双闪红灯。 小七没有炫技,加速离开,而是顺从停下。对方的车窗放下,又是恩竹。 “是知意姐的车吗?” 知意也降窗户:“恩竹,有事吗?” 明明还是一双小孩儿的眼睛,却写着精明算计往她车内瞟:“知意姐,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你的车,觉得一晚上也真是巧,所以追上来打个招呼。” “好,”她红唇勾起,这个恩竹果然和许则匀所说的一样,很不对劲,“早点休息。” “知意姐,”恩竹又喊一次,“这位,才是你男朋友吧?” 知意这才发觉,从车窗打开的时候,小七的手臂一直搭在知意的坐椅上,很容易给人一种亲密的错觉。 她目光流转,笑:“人生苦短须尽欢。小孩儿别打听。” 对方的车终于鸣笛示意离开,小七适时收回手:“小姐,抱歉。” “不用。” “小七。”她语调很慢。 “小姐,您说。” “如果有一天许则匀遇到危险,你能立刻通知我吗?”知意的眼睛有些失焦看着前方。 小七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恩竹要对其不利的人不是我,是许则匀,对吗?” …… “刚刚,如果我是和许则匀在一起,我就有危险了。但是,我和其他人在一起,就安全,对吧?” …… 小七的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珠,紧张。许则匀命令了不能告诉小姐,但小姐也太聪明了。 恩竹·同帕拉。 其生父,金·昂列,缅国人;母亲丹敏·同帕拉,t国人。 江湖人称老金,早二十年,是缅国如雷震耳的‘黑桃a’。金三角地区最大的毒.贩。 老金是如何掩人耳目把亲生儿子转成了t国国籍,入了同帕拉家族一位远亲的族谱,许则匀尚且不得而知。 但是第一次看到恩竹,许则匀就有强烈的直觉。 恩竹和老金,从身形骨骼,到眉眼、发质、走路姿态,都如出一辙。 恩竹握着话筒的手,无名指长过中指。 早年间在我国境内活动时,老金被称为‘四哥’,就是因为十指之中,两根无名指最长。 后来老金在边境作乱犯下大案,隐姓埋名十几年,直到恩竹出现,许则匀通过‘同帕拉’这一姓氏才重新挖掘、掌握老金的行踪。 Chapter54 应有尽有 谈不上金盆洗手,仍然是游走在灰色地带,但是最明目张胆的那些事不干了。 手下的势力有所发展,加上缅国内乱,颇有圈地为王之势。 再加上手里的现金,流过了好望角、哥伦比亚,最后从英国的离岸账户成功洗白。 罪恶滔天的人,他儿子竟然还能出现在镁光灯下。 足以可见其能量之巨大。 …… 走进腓腓的小院前,许则匀弹掉烟蒂,把这些沉重的人物和事件赶到脑海之外,吹起口哨来。 知意猜不透,他是不能说还是不愿意说。 许则匀隔着窗,大概能看到她袅袅婷婷的身影了,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小七,一五一十把路上的所见所闻和知意说的话全部转达,许则匀脸上又淬上一层冰。 转身退到院墙外,脚步辗转,猩红明灭,打火机的蓝色火光亮了三次,灭了三次,许则匀才又重新踏回知意院中。 窗内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了院中梅树之下,红泥小火炉暗暗的,进炭口像小怪物张开的大嘴巴。 满满一盒子的整套盲盒,许则匀两掌一摊,重重放石几上。 “一起拆?”虽然幼稚,但是只要她喜欢,他都可以相陪。 “不拆,送给施施的,她年纪小,肯定喜欢这些。” 许则匀嗤笑,不过比人家大三岁的知意,说话总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派头。 “老纪那只老狐狸,施施要什么没有?你喜欢就自己留着玩。” 知意摇头,有心事,蔫蔫的搭着手臂往石几上趴。手腕又被许则匀拉住,人跟着他往屋里走。 “让阿姨做了简单的热羹,我们一起喝。” 她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你跟凌远是怎么回事?跨年夜,他怎么没来找你?” 凌远,凌远……又是凌远。 “我说,你身边那么多女孩儿,我都不提,你干嘛一直说凌远?” 许则匀手指轻飘飘地一顿,眼眸垂着,声音平平淡淡:“她们和凌远不一样,凌远靠谱。” 动人的睫毛眯起来,手中的勺子“啪”一声跌到碗沿,声音委曲又愤怒:“许则匀,你什么意思?” “腓腓,”他低着头发音,抬眸就要对她说打好了腹稿的话。 结果那双杏眼圆圆的,眼底一抹微红。许则匀张了张口,还没发音,对面一个豌豆大的晶莹泪珠从眼眶滚落。 自由到响天彻地的男人一瞬间手忙脚乱,站起身双手把她的后背和漂亮脸蛋往怀里按。 还好只留了一滴泪,也许是许则匀只看到了一滴,只一滴,他的心也被灼伤了。 知意恨恨的,脑袋顶在他的胃腹部,咬牙切齿地控诉:“王八蛋。” 小手却把他的衣摆攥出折痕。 许则匀认命般叹气,他见不得她哭。 怀中人接着问:“你做的事,很难是不是?” 他轻抚知意的长发,勾着她发尾的大波浪卷:“不容易,但在稳步推进,可以解决。” “你在做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 “大概呢?告诉我个轮廓,也不行?” …… 她的生活,是简单的忙碌。她人生里有一条规律,那就是她做了,只要投入精力或者金钱,就一定能有所回报。 按照许则匀目前的观察,回报率都相当可观。 但许则匀却没这么好运,搅动他命运的大手迟迟不肯放过他,阴阴尾随。飞来横祸、祸不单行,都能概括他这尚不足三十年的人生。 ‘中保特卫’,他人看来是大好势头,行业翘楚,年轻有为。但对许则匀来说,是呕心沥血,小心谨慎,拼尽全力,才取得的成绩。 而他并非为了成绩而做。 …… 知意这样子,许则匀准备好的那些腹稿就无法开口了。只能挑些坦诚的,能说的,说给她听。 他重新坐下来,手里或轻或重捻揉着她细白的手腕骨,语气淡淡:“腓腓,之后一段时间,我可能会经常出差。小七会跟着你,如果有小七处理不了的事情,你可以去公司找岳泽。” “东南亚、南美,你不要去。”话音没落就又改口,“算了,你尽量不要出境了。如果真的有工作需要,你提前告诉我好吧?我也不是一直不回来,总能回来看你的。” “出差多久?我是指,这种经常出差的状态,要持续多久?” “不确定。事情比较复杂,需要协调,但是……”还是不能说,他喂她喝粥,定定地承诺,“肯定尽快回来。” …… 两个人现在变得亲密又尴尬,这种状态只有小七和岳泽知道。 大概因为在游轮上吹了风,更多可能是因为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更深露重的庭院中等他接完了那通电话。 以小七对许则匀的衷心,电话在知意的意料之中。 但她没想到,他要抽三只烟来想如何应对,还想了那么那么烂的解决办法:把她推给凌远。 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第二天一早,知意的头又昏又沉,鼻子堵的声音都变了调。 这个年跨地,许则匀直懊恼。 游轮烛光晚餐准备的匆匆,不够精致;还因为自己笨嘴拙舌,把知意给弄哭了;准备的烟花在燃放以前,她就睡着了。 原本是回不来的,但是想着从抚龙江边走的时候就没有给她一个交代;找到个有信号的地方,想给她打电话。 手机刚刚出现了一点网络,铺天盖地是和他有关的无稽之谈。 许则匀干脆抽时间,赶回来和她一起跨年。 许则匀想着告诉她自己现在就要走,她还会不开心。一步三顿地来找她,才发觉她还没起,敲起居室的门,也没有回应。 推门而入,被窝里的小小身影蜷曲着,露出了的小脸红得吓人。一模额头,发烧了。 连忙让小七接家庭医生来,他一边用温水擦拭着她的额头、手心、脚心降温,一边忙着和陈元联络。 【装备要多少有多少,陈叔,不用跟我客气,要保证参加行动的兄弟们人人都有。】 这次他提供的线索很关键,恩竹入境,始终被申城方面的天网高频度地监控着。 玉南那边,有线人当诱饵,引蛇出洞。 Chapter55 吻的心悸 知意没有了平时的生龙活虎闹腾劲儿,蔫蔫儿的由着他折腾。 兄妹俩的关系刚刚有点突破,又没有昭告天下,知意还担心阿姨看出了端倪,找了由头把人支出去。 新年第一天,阳光很给面子,大手笔地挥毫泼墨,小院暖意融融。 许则匀放下手里打湿的毛巾,去按窗帘遥控,想让阳光纾解她头疼脑热的不适。 透进来的光像一道光柱,堪堪打在床头。 “合上,刺眼!”床上的人立马不满地撅着嘴。 他看着那双精灵般的眼睛,确实肿胀,只能顺从。 拿出两个冰凉的勺子,仔细轻缓地虚贴在她的眼皮上。许则匀爱上这种无微不至照顾人的感觉,越发温柔。 眼皮底下瓷白肌肤的脸成了稀世珍宝,又怕勺子太凉,冰到她,他幽幽地吹气。 睫毛被拢在勺子里眨一眨,热乎乎的小手从被子里钻出来,抓许则匀的手腕。 因为发烧,反而许则匀的体温反衬得凉丝丝的,小脑袋慢慢蹭着,不枕在枕头,而枕在他的手臂上。 许则匀坐在床边,上半身歪歪斜斜地靠着,由着她。 其实男人的手臂邦邦硬,不如精心挑选的记忆棉枕芯舒服,但是暧昧像氤氲的雾气在他臂弯里勾人。 许则匀的姿势也很别扭,但是滚烫的温度蒸腾,他只剩下心焦。另一只手要么动作着擦拭她的额头,还要处理手机里的紧急信息。 生病的人总是不想说话,但是还不至于到了脑子断篇的程度,她半睁着眸说:“你忙你的。” 许则匀头低了低,胡茬若有似乎刮在她的鼻梁:“好,医生马上来。” 知意像小猫一样乖巧地拱了拱,干脆侧过身来面对着他的怀。鼻梁嘴唇都贴在他大臂上,她第一次发觉这里也有动脉,能有强有力的跳动。 蓬松顺滑的一把卷发留在他粗糙的掌心中。 许则匀突然想起一句诗: 长发绾君心,幸勿相忘矣。 是什么让许则匀无法不顾一切往前冲?是腓腓。 是什么让许则匀糙汉一个却总想着家里的温情?是腓腓。 是什么许则匀无边黑暗中投入一束光亮,他的躯壳重新点燃了灵魂?是腓腓。 许则匀深深叹气,他一定可以。 指腹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蹭她的嘴唇,鼻息交错,近在咫尺了,消肿三分的眼睛突然张开,眼底的红浓郁了几分。 小手捂着嘴巴:“我生病了,不能亲。” 桃花眼笑的妖娆,吻落在她细滑的手背,大掌摩挲着她手腕的脉搏。 知意感受到酥,痒,麻,像很多很多尖尖软软的小草在她手腕上挠。她变成乖顺的柔软布偶,手腕被拉开。 许则匀说:“我不怕。” 是薄荷草的凉意沁入她干涸发烫的嘴唇,他在吻她。 许则匀的动作不疾不徐,悠悠缓缓,像在舔舐一颗渴望已久的糖果。 他的掌心带着电流,落在她纤弱后颈,把她点燃。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她不去想,他是哥哥还是男朋友,他是许则匀,他在这儿,就够了。 知意自己也不懂,怎么喜欢他,喜欢到这样? 生病的人气息凌乱,鼻塞,细碎的喘息都从湿湿啧啧的亲吻中逃逸出来。原本是温柔、心疼的安抚,似乎在天光大亮的这个昏暗房间,染上丝丝情欲。 小七,人粗狂,线条却细腻。 知道两人最近感情波澜,带着医生走到院子里,就若无其事很大声地说:“许总,小姐,医生来了。” 缠绵温存化成泡沫,“嘭”的一声被戳破。 许则匀顺了顺她的头发,站起来,低声问:“开窗帘吗?” “嗯。” 家庭医生对兄妹俩都很熟悉,中西结合,简单检查,把了脉搏。 “外寒内热,寒邪闭表。问题不大。”医生扶了扶镜框,“知意小姐的身体从小就是我照料的,怎么突然添了心悸?” 平时脸皮不薄的人,此刻脸红成番茄:“刚刚咳嗽的吧。” “还有咳嗽的症状吗?”医生翻阅平板中的病历,“刚刚听着肺部、支气管,都无碍的。” 知意硬着头皮继续说:“喝水呛的。” 许则匀站在医生身后,暗暗憋笑。 却也突然被点名:“则匀的失眠有好转吗?你用脑过度,压力也大,我推荐给你专业的……” 看着他一脸古怪的神情,医生蓦然惊觉是不是触犯了‘病人隐私’。即使在兄妹面前也要注意些的,何况这两位不是亲兄妹。 再次扶镜框,干咳两声,改口:“这些年好多了吧,小时候你的身子可有些单薄。” 确实,刚来申城时,大概是不适应吧。感冒、发烧,精神总算不上很振奋,眼睛不如现在飞扬,目光很是清淡。 知意现在算起来,他离开玉南来到这儿,母亲钟靖刚刚离世半年,十来岁的小孩儿,那样的状态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她想起那时候的他,心揪着疼。 再想起钟靖为了救她奋不顾身的场景…… 小七送家庭医生出门,许则匀整理医生留下的药,帮她分装。 知意双臂慢慢撑着坐起来,头有点晕,但是还好可以承受。 “哥,医生刚刚说了,问题不大。你去忙你的事吧。” 他确实要走,快要进入收尾阶段了。案情他熟悉,线人他联系,还有很多检测技术、人员,以及防护用具、装备,‘中保特卫’负责提供。 要悄悄地转移,从四面八方的研究中心、工厂、仓库,神不知鬼不觉集中到翁乙。 许则匀端着水杯,走过来,摊开手心,里面有3粒形状不一的白色药片。 “好,先吃药。等下哥哥陪你吃饭,中午走。” 就这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他的心系在她身上,手中的工作也是忙不停的。不断的出去接打电话,岳泽神色匆匆把笔记本送到知意这边的餐厅,满脸紧张严肃的神色,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变脸成恭敬地笑:“知意小姐好。” 从前,为许则匀处理最多‘桃色新闻’的就是岳泽了。 现在老板和知意小姐关系的微妙变化,岳泽十分心虚。 Chapter56 甜芋的孩子,是我的 很清淡的白粥和小菜,饭后,小七和岳泽都被留下陪着知意。 她把许则匀送到餐厅和会客室的屏风处,说:“你带着他们走吧?办事身边没人怎么能行呢?我这边有林歆,还有你之前安排给我的司机。没问题的。” 许则匀只像妖孽般邪魅地笑着揉她柔软的发:“放心,哥哥一定尽快,毫发无损回来陪你。” 知意笑着送他出门,寒意却直达心底。 他说漏嘴了。 普通的出差,再拼命,怎么会用‘毫发无损’这个词? 看来,许则匀的行动凶险。 小七和岳泽,一个是像木头一样的骨灰级直男,另一个是见风使舵的老狐狸。但——两个人都是许则匀亲手培养的,嘴严得很。 知意左思右想,把电话打给了凌远。 “回平都跨年了吗?” “嗯,有事?” “申城这边还回来吗?” “知意,你这样我会有错觉的。你不是已经拒绝我了吗?” 知意默默翻白眼,和他调侃:“有事找你帮忙。” 凌远:“你申城那么多朋友,偏偏找我?我想想啊……想避开申城的朋友?还是想刻意避开某人?看来,非同小可啊。” “跟聪明说话,就是省心。说真的,你最近还来申城吗?” “不去。” 知意开始回想,她有没有工作安排需要去一趟平都。嗯,应该是有的,公历年始,农历年末,是活动最密集的时候。 但凌远在电话对面补充:“申城就算了,但我4号要到贤城。我的子公司……” “可以,4号贤城,晚上7点约个饭?” 电话里传来那边舒朗的笑声:“你这个脾气啊,真是爽快。” 这就是答应了。 …… 甜芋这个跨年夜过得很糟糕,从玄之又玄的‘带球上位’,将嫁入豪门,跌为不知腹中孩子生父是谁。 男粉全部变成黑粉,愤怒到大概可以围攻她的家。 就这样的情况,甜芋也没敢再发些模棱两可的照片、文字,顶着风头发表了一篇致歉声明。 对占用公共资源、误导网友解读自己同许则匀的恋爱关爱表示万分歉意,同时澄清,自己和许则匀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最经典的是一句:“绝对没有发生任何可以怀孕的事情。” 目前被网友嘲讽成了热搜,黑红黑红的挂在‘跨年狂欢’的词条下面。 大概是岳泽出手了,他的手段,真的很适合去干这种解决‘过期嫂子’的事。 一个上午没处理手机,消息快要把内存挤爆。 知意这样的地位,每逢节日注定不得清闲。工作层面上,圈内的艺人、影视组、综艺组、导演、制作人等等,都会在这个时候打打招呼刷下存在感。社交层面上,除了同一个圈子的朋友,还有父母圈子的子女们也要相互寒暄,以便于将来接手家里产业之后互相仍然能畅通合作。 她耐着性子,忍着不适挨个礼貌回复过去,一个不合时宜的名字出现在通讯记录中,来自两个小时前的未接来电。 ‘纪赫’。 高门显贵的私生子,隔壁大哥纪斯年同父异母的弟弟。 当初出于礼貌,在纪伯父的介绍下存下纪赫的手机号,已经是给了他最大的脸面。知意和许则匀一向同纪斯年交好,豪门夺权之战,纪赫有什么立场打电话给她? 知意很不懂这样的操作。 嘴巴轻嗤了一声,准备拉黑删除,结果太巧,纪赫的电话又闯进来。 不想和纪赫有联络,但又想听听这家伙想说些什么。 知意很孩子气的点了接通——免提——把手机扔到鹅绒被上很远。 手机扩音器立刻出现了讨好的声音:“知意妹妹。” “别,咱俩不熟,你叫我孔总就好。纪总。” 小七在门外憋笑,他家小姐一向是会阴阳怪气的。 “知意,有件事想要麻烦你。”纪赫这是不想把关系拉远到她所认为的距离。 她静静地听着,也不吭声。 琢磨着一定要多听多想,争取多给纪斯年提供点不知道有用没用的‘线索’。 “甜芋,你一定知道吧。” 知意顿时脑中警铃大作,已经嗅到了浓厚的狗血气息,头顶仿佛长出一根专用于接收八卦的天线。 “能不能帮我捞她?” “纪总,你是不是搞错了?甜芋是你们‘纪年传媒’的艺人。”她撑着晕乎乎的脑袋,默默爬到床尾把手机拿回来,点开录音。 “呵,”纪赫冷笑,“‘纪年’哪有我插手的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已经打听了,你的公司现在危机公关是业内最佳。” “你救救她,不用考虑复出,只要让她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就行。” “为什么?”知意反问,“你让我帮忙,总要告诉我原因吧。” “这事儿本来就是你们公司那乔黛挑出来的,我说没必要对一个孕妇赶尽杀绝吧。” “。”有没有诚意? 大概这边实在是没动静,纪赫才神秘兮兮地说:“甜芋肚子里那孩子,是我的。” “那你头顶的草还挺茂盛的,眼睁睁看着她污蔑给我哥啊。”知意有点拿不准纪赫说的是不是实话。 “你这次捞了她,以后无论什么事你总归多一个朋友不是?我在国内是不起眼,但是缅北,金三角,我可是有点影响力的。你哥许则匀不也老往那儿……” 纪赫的话非常恰到好处地停住。 对于在圈里看惯了影帝影后精湛表演的知意来说,纪赫的表现过于刻意了。 他是故意的。 故意欲言又止,是透露许则匀的行踪吗? …… 知意捞人的手段简单粗暴,让‘星光娱乐’联合‘纪年传媒’,把待爆的两位小花和小生的绯闻及配套的‘偷拍’照片和视频放出去。 这个阶段的艺人,其粉丝战斗力最强。 都想为自己的爱豆出一把力,爱豆升咖,证明自己的眼光足够毒辣。 果然效果很好,两位绯闻当事人的评论区里大粉一呼百应,热度飞升,大众的精力是有限的。关注了新鲜的八卦,甜芋那边的热度自然要降。 这一切的数据变化,都在知意补眠的时间段内迅速完成了。 Chapter57 我暴露了 ‘纪年传媒’很配合,最有潜力能爆的南玉珠被推出来,和‘星光娱乐’男艺人于安敛炒cp。 甜酷小姐姐和热情旺盛的小狼狗。 迎合市场口味,投资公司应该会喜欢匹配度较高的剧本。知意打电话,安排文化公司的人留意。 岳泽敲了敲门:“小姐,您休息吧。我可以安排。” 药效上来,她的眼皮确实撑不开了。“好,有问题找林歆。” 坚持到把纪赫的通话录音传给纪斯年,知意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小时候的场景,如同再次经历一遍清晰浮现。 许则匀已经来到许家‘暂住’半年,小小的知意每天都要黏着和哥哥一起上学。 那是个春天,那时候知意的小院里,梅花已经凋落,粉色的海棠花繁盛娇艳。 许则匀就站在那枝干盘曲而上的海棠树下,晶莹剔透的花瓣披着一层璀璨露珠,风吹过,折射的耀眼细光落下,到纯白少年的发顶。 知意蹦蹦跳跳,最后一步停在许则匀面前。 仰着头叫:“哥哥。” 管家陪着他们两个往停车场走,一个活泼圆润像白汤圆,一个挺拔清爽如昂扬的树苗。很唯美的画面。 但有两个神情严肃,穿着典型的一丝不苟干部夹克的人站在车旁边。 看见两个孩子,眼神示意管家先行沟通。 许则匀的柔和眼光,一霎那成了知意看不懂的深渊。 那时7岁的许知意不懂,如今23岁的孔知意终于读懂了。 那眼神中的晦暗,是恐惧,悲痛,想逃避又无法逃避的疼痛。 三个大人聊着天,眼神不停地往这边瞟。 知意饶有兴致,蹲在花圃边,看摆动着柔软枝条的迎春花。黄色的小花朵。 她觉得好看,白白嫩嫩的小胖手挥舞着:“哥哥!快来看!” 许则匀没动。 “哥哥,快来呀。” 许则匀好像被这一声尖尖亮亮的女孩儿声音从睡梦中惊醒,声音含混的应了一声,脚步顿顿挫挫往这边来。 知意低着头,看见干净的球鞋走到她的小洋裙边上。 她伸手,拽了拽哥哥的裤脚:“哥哥,你蹲下,看蚂蚁在搬这朵小花。” 许则匀顺从蹲下,少年的发质粗硬浓密。 知意在梦里,很后悔那时候她没有回过头去,仔细看看许则匀神情。 他话很少,只是默默陪她蹲着。 十几只小小蚂蚁,抬着新鲜的刚从枝头跌落的小花,漫无目的,战战兢兢。 大人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知意率先站起身,整理了裙摆。歪着头问:“可以去学校了吗?” 许则匀依旧蹲着。 管家来牵知意的小手:“小姐,则匀哥哥还有些事情,我带你去学校好吗?” 知意瞬间惊恐,转身去拉扯许则匀。 他这时候才缓缓站起来,任她拉着手。他的手臂柔软曲张着,没有加载一丝力气。 “你要去哪?你要走吗?” “小姐,则匀哥哥……” 小姑娘开始哼哼唧唧地耍赖装哭,她并不知道许则匀要到哪里去,去干什么事。只任性地不想让他离开。 知意习惯了和哥哥一起上学,在初中的学校门口等哥哥放学的日子。 如果她能敏感一些,少一些小刁蛮,她应该发现,那天许则匀的声音无限低落,带着颤音。 他对管家说:“岳叔,没事,我先陪腓腓上学吧。” 又对另外两位大人说:“可以等我一会儿吧?” 那个时候,许则匀已经猜到了。 现在,睡梦中再次回到的那天早上,知意也猜到了。 一年多前,许则匀的母亲钟靖因公牺牲。而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辗转过了半年,许则匀来到了申城。 他父亲呢? 他父亲死在这枝繁叶茂,花团锦簇的春日。否则,再次回到许宅时,他手臂上怎么会带着黑色的‘孝’字徽章? 否则,许家怎么能合法合规的收养他? 他连姓都改了。 他原本,姓什么来着? …… 知意从午后睡到深夜,醒来时床尾的月牙状小夜灯温温地亮着,沉默不言。 从梦中,到清醒,她始终没想起来,许则匀原本的姓。 哥哥,哥哥。 手机嗡嗡的震动,是牵绕她所思所想的人。 看到他的名字,知意想起睡觉前接的那通电话。明明知道纪赫故意诱导,但她不能不去想,纪赫说,缅北,金三角,你哥许则匀不也老往那儿…… “喂,”知意的症状消减很多,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只是浓重的鼻音听着唬人。 “腓腓。”他的声音从猎猎风中传出来,全是温存,害她脑袋短路。 “我做梦了。” “梦到我?” “嗯。” “我尽快回去。” 她吸了吸鼻子,嘟囔:“我小时候,是不是对你不好。” 许则匀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一遍:“什么?” “小时候,我太任性了吧……” 哪里任性?明明是可爱的黏人虫。缠得他没时间想玉南、爸爸、妈妈,没时间舔舔自己的孤独,没时间让痛苦扎根发芽。 一睁眼,就要慌张赶着去等妹妹,课间,要到两个学校公用的围栏边去找妹妹,放了学,小小圆圆的人儿眼巴巴的从校门外面望着他。 许则匀也纳罕,这个蜜罐里长大的小姑娘什么都不缺,怎么偏偏对他不依不饶? 还好有她,把自己的生活搅的腻腻歪歪,乱七八糟。 除了读书,就是妹妹。 他在电话那头笑:“哪有?乖得很。朋友都羡慕我。” 他又说谎。 那个时候,他没有朋友,只有腓腓。 “吃药了吗?” 吃药……对…… “还没。我刚睡醒。” “好些了?”他温柔时,说话拖腔带调。像狐狸洞里的蜘蛛丝,勾着人的七情六欲侵扰。 知意吞了吞口水,刚刚想起来要说的正事不能忘了。 简明扼要把纪赫关于甜芋的那部分讲清楚,才想起电话接通前一秒,她要问他纪赫说的关于他的那些话是什么用意。 “没有。”许则匀坚决否认,“什么缅北,金三角?我在国内。” 狭长的眸子眯起来,他电话没挂,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 发给陈元:【我大概是暴露了。】 Chapter58 镇得住场面的男朋友 “记得吃药,再睡一觉。” 知意很乖,想尽快好起来。但这次吃了药,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浅浅走了一圈,还是回到床上趴下,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整张脸都埋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儿好像还有早晨许则匀留下的气息。 他很好闻,不刻意熏香,干干净净,大概是某种老派的洗衣液香味。知意闻到,心脏就会小小雀跃。 可是现在,许则匀连去哪里出差,去忙些什么都不能说。他说,为她好。 她相信。 这些纷乱的事情,知意觉得有些憋不过气,又把脑袋冒了出来。 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天花板白花花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一年许则匀从玉南回来,她只顾着陷入‘真的有哥哥了’的开心,丝毫没顾忌到当时他的心情。 知意现在后知后觉,家里从来不提许则匀从前在玉南的事,不光是为了他能彻底融入许家。许岚和纪时,是不想他想起痛苦的事。 她想哭,为自己的不懂事,为自己从没想过许则匀的心事,为自己总是和闹脾气哭。 她的情绪爆炸,电话打给了妈妈。 “腓腓,怎么了?”许岚那边人声嘈杂,一时难以分辨是哪里的语言。 生病,深夜,独自,愧疚。这些因素叠加起来,知意突然哭出了声:“妈妈——” 不是大人隐忍式的哭法,而是小孩子浪潮式铺天盖地的宣泄。 许岚心中一慌,手中的文件交到助理手中,找到一个算是安静些的角落,把手机死死往脸上摁:“怎么了腓腓?是哥哥怎么了吗?” 知意的哭声顿住。 ——他身上有一件,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她不知道的事。 “他真的很危险对不对?”女儿的声音抽噎着从电话那边传来,越洋电话,信号并不好。 许岚狂跳的心慢慢稳住:“腓腓,哥哥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知意不说话。 “这么晚,打电话给妈妈,是怎么了?” 她的嘴角向下一撇:“生病了,想哥哥。” 听到后半句,许岚溺爱地浅笑出声:“多大的人了。”然后才问,“贾医生去过了吗?” “嗯,说是小感冒,没什么事。” “那好好睡觉,爸爸妈妈争取,今年回家过年。” “好。”她吞了吞口水。 “哥哥有事忙,不要打扰他。” “……好。” 又听见许岚说:“妈妈现在有点忙,先挂……” “妈妈,”知意重新开口,清晰打断,“等你们回来,我和你们说件事。” …… 这一晚,知意总想到小时候,爸爸妈妈不在家,和许则匀‘相依为命’的日子。 说‘相依为命’也有些夸张,毕竟他们过得富足又滋润。但是家里没有大人,只有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知意很神奇,贴身照顾她的阿姨,在她心里亲密程度都要排在许则匀后面。 冥冥之中,命中注定吧。 她8岁,许则匀13岁。 那天许则匀的嘴角莫名出现了一团乌青,他个子高,她看不清。 在车上就偷偷地瞄,吃饭的时候又看,不是青。是红,肿,紫,所以看起来乌乌的。知意放下筷子,走过去:“哥,你怎么了?” “没事,你趁热吃饭腓腓。”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不小心撞的。” “哥,有人欺负你要告诉我。” 许则匀放下筷子笑,揉揉她那时候还细细软软的头发:“好,我们腓腓能保护哥哥,对不对?” “啧,我头发乱了哥……” 事情的最后是知意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发挥‘钞能力’和‘人脉’,证实许则匀确实和人发生了冲突。 对方嘲笑许则匀是‘寄生虫’,是人家家里真公主的‘小马仔’。许则匀也动了手,对方比他伤得严重三倍。 知意知道时人小鬼大自豪地笑:“不愧是我哥。”而后才想起担心许则匀会因为这种闲话和她拉远距离。 结果并没有,许则匀仍然对她百依百顺。 她15岁,许则匀21岁。 升高中的暑假,知意到‘国恒广场’一楼,隔着宽宽马路遥望外滩的咖啡馆赴约。 说是同学聚会,结果她赶到时只有一位初中同班的男生小苏,抱着一束玫瑰花煞有介事的坐在那儿。 知意很平静地听完青涩的表白,思索怎样拒绝更加友好又能维护对方的自尊。 结果许则匀的声音慢条斯理从背后响起:“小朋友,不能早恋噢。我是她哥,你的名字告诉我,来,我登记一下,等她十八岁我通知你。” 回头,他笑得倜傥不羁,像一个修炼了千万年的妖孽。 漫不经意地冲她扬了下眉梢,就算是打招呼。 男同学被吓得落荒而逃。 许则匀勾着知意的肩膀:“腓腓,你以后长大了,要找能镇得住场面的男朋友。这种,”他意有所指地摇头,“不行。” 那时候两个人怎么会想到,以后,许则匀就会变成她的男朋友? 好像,也不算是男朋友。 他们两个这状态,是越了界的兄妹。可越界之后的身份,却没有被明确辨析。因为先是家人,怎么才能变成谈情说爱的情侣呢? 甜蜜又酸涩的碰撞,让她的心情像一瓶苏打气泡水。摇晃,冒泡,自己口腔和食道,会引得心里微微发麻。 有点微微的刺痛感,却总忍不住一遍一遍地设想,尝试。 之后有淡淡睡意来袭,知意也没有睡得多踏实。 被子被卷得乱糟糟,枕头七扭八歪,好像总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但也算是短暂的失去了意识,睡着休息了一会儿。 梦里好像被人盯着,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意识里,还残留着许则匀的交代,要她时刻警惕周边的可疑人员,世界没她想象的那么安全。 知意更加觉得汗毛直立,“嗖”的一下猛然睁开眼。 !!! 她没看错吧??? 现在正盯着她的人,是许则匀。 不是盯着,是凝望。 眸光摄人。 知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退烧了呀? 还是说做了一个‘盗梦空间’似的梦中梦? 她眼睛滴溜溜转,却不依偎。既不伸手拥抱,也不开口。 许则匀嘴唇轻轻扯起来, Chapter59 你什么我没见过 “傻了?” 从小,许则匀笑起来两个嘴角就一高一低的不对称。但在他过于精致的五官中,不但没有减分,反而增加了与众不同的邪魅。 知意眨眨眼,开口:“你掐我一下。” 许则匀眼角调了调,把话说的暧昧:“舍不得。” 这次她很难得没有被蛊惑沉溺于他的美男计。清醒了九分后,声音里全是惊喜:“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有事要忙?” 他面不改色的浑水摸鱼:“事情其他人也能做,你还病着。” 如雕塑般有分明深刻人中的嘴唇动了动,强调一次:“我舍不得。” 知意现在懂了,为什么人们把罪过推给褒姒和妲己。 她重新闭上眼,沉下心神。默默在心里念了一句:‘祸国殃民’。许则匀,果真名不虚传。 他撒谎了。 因为暴露,许则匀身上的隐患多了几分。 许则匀身边亲朋好友的隐患也多了几分。 按照安排,他要蛰伏。 纪赫的电话一石二鸟,明面上传达有了小孩,确切说,是胎儿,几个月后落地降生。 实则为了打探,许则匀的行踪。缅北,金三角…… 许则匀现身平都机场,然后回到申城这一路是公开的。和知意的邮轮晚宴是私人的,昨天中午再度出发也很隐蔽。 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应该能造成这一天始终待在‘东华一品’的假象。 许则匀拉着被子往上掖,睡懵又惊喜的人像被窝里突然拔出来的小草。 他给她一个带着清晨湿度的拥抱,知意耸耸鼻尖,闻到风尘仆仆的亚热带浓郁青草香。 她侧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 许则匀轻轻挽她的后颈,在她耳边呵气:“想哥哥了?” 已经降下去的体温再次沿着耳根热辣绵延上来,知意觉得毛孔在慢慢打开。 她喜欢和他亲昵,双臂搭上他的肩膀,头一歪:“妈妈告诉你的?” 许则匀从这句话里敏锐捕捉信息:“你还给妈妈打电话了?” 知意怪不好意思的,喃喃:“你们都不在家,我一个人,还生病……” “嗯。”许则匀的手指一下一下蜷曲,搔着她后颈的发丝和肌肤,带着电流一簇一簇往头皮和锁骨里钻。 又酥。又麻。 他说:“搬出去住吗?这宅子太大,你上班也远。” 私密,安全,但缺少烟火气。 许则匀始终认为知意怕冷清的性情和这个园林式奢华的私宅有点关系。 知意觉得可以。 “你也搬吗?” 许则匀埋头,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你都搬了,我住这儿干嘛?” 知意还没来得及平稳他过度撩拨的动作带来的喘息,许则匀的吻就落下来了。 舔舐她的唇瓣,抵住她的牙齿,和她的小巧舌尖追逐,唇齿交缠。 因为他手指在颈后的动作,她敏感的头部所有感官都被放大,身子手软的像条鱼往下滑。 许则匀箍住她的柔软腰肢,稳定她。 汲汲营营的鼻息,他松开后,再安抚的吻她额头。 知意强装淡定,继续之前的话题,问:“我们住一起吗?” 许则匀眉梢一挑。 “你想住一起吗?” 他们在市区有好多套房产,几乎都是大户型。住他们两个也绰绰有余了,知意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说:“又不是没一起住过。” 许则匀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一起住的?喔,他想歪了。 他坏笑:“好,我来安排。你现在要不要起床?还睡吗?” 许则匀回来了,知意哪里还睡得着? 她摇头:“起。” “好,穿衣服,洗漱,吃饭,吃药。” 他松松垮垮往床尾的沙发上一坐,也不像坐,干脆是半躺着,开始玩手机。 知意摸了摸嘴唇,刚刚好像被他咬的有点疼。 他属狗的吧? 不满意的开口:“你怎么不出去?” 许则匀气笑:“你什么我没见过?” 小时候她赖床不起,会被许则匀从被窝捉出来。摆弄布娃娃似的直接往她的睡衣外面套外衣外裤。 知意低头,顺着自己的领口往里瞥,今时不同往日,她是有点起伏在身上的。 双手把小腰一叉:“你没见过的多了。” …… 早饭很清淡,可依旧摆了十几道精美的小盘。 甜豆花,咸豆浆。她左一口右一口。 小七和岳泽也在桌上。 许则匀从小的生活规律就没有保姆、佣人、助理,如今身份实力飞升,依旧习惯和左膀右臂同桌而食。 他今天对知意就像对6岁小孩,像照顾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人。完全不在意小七和岳泽惊讶的快掉到地上的下巴。 华夫喂到嘴边,知意只咬了一小口。又觉得太甜,摇摇头不要了。许则匀满不在乎,把带着整齐半弧形牙印蓬松小饼全部填进自己口中。 小七歪了下头,注意力专注到左耳。知意见到他手握了一下耳朵里挂着的卷曲透明线,起身立刻室内了。 没多一会儿,小七折返回来,硬生生的脸上写满了为难,欲言又止。 许则匀喝了一勺米布,抬起头:“怎么了?” 小七看了眼知意,继续支支吾吾。 看来不属于绝对保密的范畴。 许则匀也扫了一眼知意,她什么都看得懂,,又不懂装懂的望着小七。 许则匀说:“没事,说吧。” 小七:“许总,那个乔黛小姐……在小区门口。” 许则匀眼睁睁看着知意的眼神变得玩味,好事的目光又投给许则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女人啊。 之前看着别的女孩找他,总是阴阳怪气找他事,说话往肺管子上扎。 现在变天了。 “什么乔黛小姐?就乔女士。”许则匀慢条斯理擦嘴巴,用过的纸巾仍然叠成正方形。 小七:“好的许总,乔女士在小区门口。” 知意补刀:“哥,是来找你的吧?” 以‘东华一品’门口的安保规格,知意丝毫不担心会有娱记在这里捕捉八卦。 许则匀舌尖抵过后槽牙:“我去看看?” 接着对岳泽:“这人怎么回事?” 乔黛前段时间能做出冲到酒吧打人的举动,现在又堵在这儿。 已经严重超出‘合约女伴’的边界。 Chapter60 两个人的亲密旅行 知意阴阳怪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许则匀伸手,捏她脸颊上的嘟嘟肉,把吃了飞醋的小脸转过来:“没在河边走。” 岳泽很识时务,这种事怎么能让老板亲自出山,何况知意小姐还在这儿。 许则匀一副漫不经意,当没有这个插曲。 “哥哥带你出去玩?” 知意:“大过节的,申城哪有能下脚的地方?” 全是人。 “去外省。往西北走,找个小城放松两天。” 两个人的亲密旅行,知意的心狂跳着漏掉一拍。 “好,4号下午之前要赶回来。” 开心又期待,但表面上要做足波澜不惊的表情。 傲娇小公主的人设,知意拿捏。 收拾衣服时,随手拿出一件品牌方送的性感睡裙。 午夜宝石蓝,胸部很巧妙设计成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她迅速试了下,两根柔软的触角像胡须,轻盈的颠簸知意明显凹凸的锁骨。 她缩了缩脖子,够辣。 知意很会给自己找理由:“不是为了发生什么,而是为了让许则匀清醒认识到,她也有他尚未了解的一面。” 尤其对侧腰的两块蕾丝镂空格外满意。 她把小裙子团成一团,填小行李箱的空隙。 神采奕奕的出发,才发现还有小七、岳泽,连林歆都被拉过来。 知意竟无语凝噎。 只能投给林歆一个眼神:你不是被绑架来的吧。 林歆完全没看懂。 知意默默摇头,这三个人是不是有受虐倾向。放假期间还愿意跟着老板溜达。 “要不要叫老纪的小女朋友?”许则匀靠着车门抽烟,睿智的眸子透过尼古丁的烟雾,没太明白:她是不是又生气了? 他解释:“老纪不在国内,咱们替他照顾照顾小妹妹。” 已经这样了,再多一个有什么区别。 兵分两路。知意和许则匀去接奈施施,小七、岳泽和林歆安排行程规划。 知意很喜欢施施,评价她是懵懵的小甜妹。和纪斯年那睥睨冷厉的性子大相径庭,但纪斯年彻底臣服。 在整个申城上流圈子里都津津乐道,知意却特别支持。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多美好啊。 许则匀载着她驶往j·hotel,车后面跟了条尾巴。 他睇了一眼后视镜,轻笑。 …… “施施!”知意挥手舞动,橙黄色电梯厅玻璃门划开,走出一位纤软若柳的少女。 奈施施的眼睛很大,眼尾睫毛浓密翘长,外眼角妖媚而不自知地上翘,满脸都是懵懵懂懂的怯怯神情。 看见知意,才卸下戒备。 柔婉一笑,带着两抹婴儿肥的腮边,倏然露出一对灵动的梨涡。 奈施施小跑两步过来,眼眸明明亮亮:“知意姐。” 知意抬手,捏了捏她毛茸茸的丸子头:“公司里叫孔总,私下叫知意就好了。” 奈施施笑:“好。” 又叫:“许总好。” 许则匀下车,利落一甩车门,插着口袋走过来:“施施,叫则匀哥啊。” 奈施施仍乖巧称好,低头整理自己的挎包。 “腓腓,”他语调低,偷偷探手挠了挠知意的手心,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一会儿你们两个都坐后排。” 女孩子们已经上车整理好,许则匀仍靠着引擎盖,漫不经意的打电话。 偶尔一道眼尾光飘过来,闪亮流转。 奈施施抿了抿嘴唇:“知意姐,则匀哥真有个性。” 知意打趣她:“你是不是想年哥了?” 施施低头,害羞挽起耳边一缕碎发。 “他是忙,你无聊时就找我。咱们一起玩。” 孤零零独自在申城的小女孩,纪斯年喜欢,人又聪明踏实,不骄不躁,相处起来很舒服。 知意想继续说,奈施施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看车窗外。 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很时尚先锋的倩影,像接头似的,手机屏幕亮着对许则匀晃了晃。 知意红唇抿成一条直线,看正前方的许则匀潇洒收起手机。 如果不是奈施施在,她真的要下车走人了。 许则匀有感应似的,来到知意将要关起的窗边。 手掌顺着车窗上沿一挡,玻璃又无声无息往下降。 他从车窗外探进来,长长手臂虚环着知意的腰身,帮她检查安全带。 “别气。”低沉气泡音,随着他蹭在她脸颊上的粗硬发梢飘进知意的耳朵。 “哼。”知意没有好脸色。 …… 时髦的女孩坐在副驾,规规矩矩和知意、奈施施点头示意。 不言不语不乱瞟。 许则匀开车起步很猛,嗡鸣的发动机带来强力的推背感,疾疾一段上坡驶出地下车库,又乍然急刹,斜停在路边。 很强势的别在一辆黑色商务左前方。 知意看见许则匀气势汹汹的下车,绕过车头,双臂撑在对方的车门上,肩胛骨往下塌,又成了恣意汪洋的姿态。 他不疾不徐抬起一只手臂,轻轻敲对方的车窗。 知意用口型问:“认识?” 知意眉头锁了锁,摇头,一动不动注视着窗外的情况。 黑色商务的车窗落下来,司机一副不知所以然的茫然。许则匀往后排看:“老板是谁?” 司机:“什么?” 许则匀笑了笑,目光幽幽转回来,和司机对视。 桀骜的眸子不笑时又露出老鹰一般刀刃似的尖锐,他气定神闲,慢吞吞拿出手机:“我猜猜,这个电话应该打给谁。” 解锁屏幕,划动几下,亮给司机一串带着名字的数字:“纪赫?” 司机哂笑,隔着车窗双手和许则匀握手打招呼:“许总,真不好意思,你看看,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 许则匀:“呵。他算不上大水,我也不是龙王庙。” 司机脸色更加不好,作势要下车向许则匀加深表达歉意。 但他皮笑肉不笑倚在车门上,里面不好有任何动作,司机对这种气场不对等的僵持暗暗叫苦。 知意看到许则匀大手一挥,副驾驶的美女马上放下车窗。 很冷酷的微笑,朝着黑色商务车摆摆手打招呼,三,二,一,三秒钟,重新关上。 许则匀浪荡的名声在外,司机始终觉得纪赫的监视错了方向。 这种花花公子,他除了泡妞还有时间想别的? Chapter61 两个人的酒店房间 许则匀副驾的美女,司机哪敢细看。眼风一扫,坐在车里也点头哈腰:“抱歉抱歉,许总,打扰了您的雅兴。” “不能让你无功而返是不是?下次,让你们纪总换个能耐点的来。” 这话,司机自然不敢传给自家老板,那不是砸自己饭碗吗? 只能一味呵呵地笑着:“误会,真是误会,许总。我在这儿等个人。” “哦。”许则匀拉长了尾音转折出若有所思的音调,目光仍然没有从司机的脸上错开。 又突然莞尔,像请示领导般,说:“那您忙。我先走?” 司机听完像见了鬼,冷汗从额前的发间流下来。 许则匀上车时,脸色仍然不好看。 因为这段意外插曲,车内的气压更低。 知意捋不清来龙去脉,但肯定不对劲。她点开微信。 【凌远,记得1月4号晚上7点。】 刚退出来,微信进来一条新消息。 不是凌远,而是许则匀。他就坐在她的正前方,朋克重金属的节奏下面不改色地发表情包:(皇后娘娘饶命)。 知意也面不改色,退出来,摁灭屏幕,倒扣在皮质坐椅上。 脸转向窗外,看着快速倒退的城市街景,嘴角翘了翘。 …… 一行人从vip通道进入,许则匀拎着知意的行李,小七拎着奈施施和林歆的。 先锋女孩儿没有进来,站在入口处和岳泽交谈。 奈施施和林歆走在前面,回头问:“知意姐,咱们几个人?” “六个。”语气像回答1+1=2。 许则匀埋着头,挠了挠眉心,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快走两步追上知意:“没生气?” …… 目的地是筑城,到达时已经接近了晚饭时间。 岳泽找了本地朋友,推荐好吃又不网红的菜馆。朋友知道岳泽现在工作生活的圈子有不少‘手机里的人’‘电视上的人’,瞬间秒懂他的意思。 筑城老城区,人烟稀少树木茂盛,淡淡的市井中浓浓的文艺,冬日夕阳下有一种岁月悠长的美。 要去的店家在小巷尽头,车辆无法驶入,要步行经过长长的蜿蜒起伏的楼梯。 施施和林歆是第一次来,对城市里这样落差的海拔表示惊叹。这里和著名的3d城市渝城不同,不是突然的高低落差,而是整个城建在一片丘陵之中。 许则匀的脸太过‘妇孺皆知’,奈施施也是‘星光娱乐’旗下展露头角的艺人。也就走在这个人际寥落的小巷,大家才都放松了警惕,进入打卡游玩模式。 是一家很小的店,多付了一些钱,今晚便只招待他们一桌。 典型的筑城菜,丝娃娃、烙锅和脆哨炒饭。 这两天,知意嘴巴里清淡的过分,每次喝完药,苦苦的味道还总要在口腔中弥漫很久,看见这些颜色冲击,气味勾人的没事,她迫不及待。 许则匀能精确避开她不爱吃的小菜,成了无情的卷饼机器。 一个个卷好递到知意手里,来不及的时候直接拿着喂她。刚刚淋上的满满料汁在她口齿之间飞溅,又顺着饼尾滴在许则匀手指上流到手心里。 红红的油油的,还伴着细碎的菜叶子,小七生怕许则匀这个有轻微洁癖的人爆发。 但是许则匀好像完全不在意,伸手抽了一张纸巾随意一擦,继续温柔地举着:“来,腓腓,吃。” 对面的奈施施笑眯眯得甜美可人:“知意姐,你和许总兄妹感情真好。” “咳咳咳咳……”岳泽突然咳嗽起来,指着碗里意思是辣椒呛得,为了更逼真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结果回到酒店,许则匀刚冲完澡,就接到了知意的电话:“又不舒服了。” 知意回到房间,起初是拉肚子。两三次之后,突然开始发烧觉得冷,她担心影响大家出来玩的心情,自己拿温水擦拭了,物理降温。 很又出了一身热汗,体感温度就好像从严冬进入盛夏。 当时知意想起了小时候带她的阿姨说过,发烧时,出了汗就快好了。 直到她半小时内经理了三次忽冷忽热的不适,发觉自己浑身乏力到站起来腿在打颤,知意只能承认,她大概是又生病了。 许则匀看到她的发丝贴在脸上,不住打冷战的样子,根本没办法淡定。 双臂把人横抱起,大步流星开始冲。知意的头脑依然是清醒的,可是身体极度的不舒服让她发不出声音。 只能随着他的步伐,额头一下一下撞在他的锁骨上。 许则匀感受着怀里的人体温骤升骤降,觉得心脏都被揉搅成了一团。 筑城人民医院,夜班急诊的病人不多。年长的医生问了病情,拿着听诊器在前胸、腹部和背部停了一圈,拿起笔,做出结论:“水土不服。” 许则匀:“要不要紧?住院还是留观?” “不严重,我这里开一些药,你们拿回去吃。” 他的神色这个时候才渐渐恢复平淡,人仍在怀里搂着,一刻也没放下过。埋头在她耳边说:“腓腓,吃了药就好了。” 药方递过来,看着许则匀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医生还对着知意打趣:“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真好。看把他给吓的。” 她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心跳得更乱。但是小小的傲娇发作,喃喃:“他不是……” “去吧,抓紧取药,在大厅吃一次再离开。” 一个病人,一个全身心都系在病人身上。 两个人谁都没注意,医生身边年轻的助理,手机在桌面底下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 大概是药物助眠,知意的清醒记忆只到取药房门口的等待大厅。 那里所有的医生护士看到许则匀那么抱着知意,一下也不肯撒手,都以为是突发急症,取药、热水都有人准备好。 她在他带着沐浴味道的怀里,在几个陌生人的注视下,吞咽了糖衣药粒。 视线最后是许则匀的喉结,近在眼前,是白皙如玉的陡峭峻岭。 她觉得右手被禁锢,很不舒服。 努力动了动,依然挣脱不开。 眼皮像又千斤重,缓缓抬起,才发现这里是酒店房间。 手被许则匀握着,他俯在知意床边睡着了。刚毅的鼻梁轻轻贴着她的手臂。 Chapter62 第一次 许则匀大概累极了,睡颜沉静,呼吸绵长,眉头蹙着。 知意伸出手指,轻轻去触碰他的眉心。 他到许家的第一晚,知意兴奋得睡不着,半夜光着小脚丫从自己的院里摸索到许则匀儿。 月光洒满屋,许则匀白天穿的那套衣服整整齐齐叠在床尾沙发上。 身上的宽松睡衣也穿的平整,不像她,常常一觉醒来,小睡裙都揉巴到肚子以上。 那天他很标准的侧睡睡姿,手指攥成拳头放在脸颊一侧,眉心的褶皱深刻。 知意也是这样,小小的肉嘟嘟手指,轻轻描他的眉间。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像羽毛一样的轻柔了,但少年警惕性超强,在她第一下点在他额头上时,瞬间睁开了眸。 那一霎许则匀的眼神,在现在的知意读来,应该是防备、厌恶……但大概是看到这个奶呼呼的苹果脸,他的眸子一阖,再张开就是柔和的了。 “小妹妹,”许则匀翻身坐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知意大眼睛眨了眨,嘴角向下,眼泪珠子非常配合‘吧嗒吧嗒’就滚落下来:“我害怕……” ——她总不能说,是来偷看新来的哥哥吧? 许则匀拿薄毯裹住她小小身体,抱得高高的,在她的指路下,把她送回自己的院子。 大男孩儿不懂六岁小孩的睡眠习惯和智商水平,拿知意当小娃娃照顾。 在会客厅把她抱在怀里,哄小孩的摇篮曲唱到快天亮。把睡安稳的知意放到起居室的床上出来,走回自己院子的路上,才后知后觉,胸前的衣裳都被小姑娘头发里冒的汗给濡湿了。 第二天许则匀说,晚上可以请阿姨在外间陪同知意,免得她害怕。 保姆用一脸不屑回复:“小姐从三岁起就自己守院子了。”知意只能加速扒拉自己碗里的海参粥,装作什么都听不懂。 但今晚,许则匀睡得很沉。 纤细指尖描摹了几个来回,许则匀依然没有察觉。他是干脆坐在地毯上,上身俯在床边,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地伸展着。 稍早时候抱着她去医院时,大概也是穿的这身睡衣。很夸张的宝石蓝和橙色花纹,真丝面料服贴在他的肌肉和骨架上,劲腰极窄。 知意抿了抿唇角,笑。许则匀的衣服很多都是她买的,这套也是。买限量款或者稀有皮的包包,她总能要顺便批发似的搞一堆配货。 不用精心挑选,只要上了许则匀的身,一定好看。 她的手机这时候在手边震了震,是林歆。 【许总被拍了,热度在涨。】 知意点开截图,是他们在诊室看诊时的偷拍。 许则匀第一次以焦急担忧的姿态出境,和以往潇洒不羁的形象截然不同。露出一截小臂青筋暴起,很紧张的抱着怀里的女孩,右手似乎想要帮她拨起把脸庞挡的严严实实的长发。 她小脸朝着许则匀怀里,露出黑色海藻般的浓密卷发和纤细白瓷脖颈。 许则匀自带流量,营销号当然乐意传播。 从公关部群里跳出来的数据分析来看,热度升得很快。 【找些其他素材,压下去。许总给发大红包。】 公关部早习惯了,许则匀的公关工作由‘星光娱乐’代理。 孟楠的思路别具一格,拿乔黛的新综艺和春节档后将要上映的电视剧掩人耳目。这个剧本是知意亲自把关过的,在她还想要力推乔黛的时候。 女三号,但是人物形象很饱满,出场不多,有记忆点。官配很虐心,be,后期可以和男演员炒cp来弥补观众心中的意难平。 知意现有的资源以后是不会再往乔黛身上砸了,但是已经投给她的自然喜欢看到水花。 她对孟楠的安排很满意。虽然她在上一场和甜芋纠缠不清的舆论战中并没有吃到什么甜头,但作为内娱排得上号的小花,乔黛的粉丝基础不容小觑。 没有一点实力,怎么能让她从美女多如春笋的内娱冒头? 苗头一抛出去,粉丝响应很快。乔黛和甜芋之争,最终竟然以许则匀寥寥数语草草收场。 粉丝打破了头,结果没占到任何便宜还惹一身骚。整个事件中,除了许则匀纨绔形象又额外增加了‘霸气’,其余涉及人员都很低迷。大家心里自然憋着一股气。 所以口号又回归到了‘远离渣男搞事业,姐姐独美。’ 乔黛的工作照、定妆照、出发照、私服等,被大粉在各社媒迅速铺开,其他粉丝转赞评一键三连跟上。 知意@大山,【粉丝关系维护和凝聚力做得不错。】 她左手单手操作手机,手小屏幕大,一通忙活下来手腕都酸痛了。一时忘了许则匀的存在,抽出右手揉捏着手腕。 俯在她身边的人动了动,坐起来。睡眼惺忪的像是没搞清楚状况,他探着身子直接和靠在床头的知意额头相抵。 她的呼吸停滞了。 嘴巴微微的张着,鼻尖也和他的鼻尖相触。他的体温扑面而来,携着他向来清爽的气息。昨晚,她最难受的时候,许则匀怀里的味道给了她很大的安抚。 此时此刻的距离,让知意的心跳咚咚雷响。他明明是心无旁骛的关心她,她却抓紧被角吞了吞口水。 知意感受到许则匀的睫毛蹭着她的眼皮,随着他心跳的节奏颤抖。 “不烫,也不冷了。”他还迷糊着喃喃自语,把她的手往被子里塞。 她眼睛睁大,软绵绵地叫:“哥。” 许则匀清醒了大半,揽着知意的肩膀:“怎么醒了?难受吗?” 她摇头:“想喝水。” 他立马倒了端给她。 盯着她小口小口喝了半杯,接过来:“还要不要睡?” 她狡黠的眼睛骨碌碌一转:“不睡了,有工作。” 许则匀立马拉下脸:“病了,什么工作?不管。” “有舆情。” “绯闻。” “你看看。” 手机举到他面前,冷着的脸倏然展开一抹纵情的笑。有棱有角的脸凑近屏幕,放大,仔仔细细左看右看,露出个满意的表情。 然后点击,保存。 对着知意扬扬下巴:“拍的不错,发给我。” Chapter63 我大概不是良人 知意:????? 一把从许则匀手里把手机拿过来,对他的莫名其妙下结论:“你很神经。” 许则匀笑意未收,放松地重重坐下去,把知意搂在怀里。他歪歪斜斜靠在床头,让知意拿他的胸膛当枕头。 手指挑起一缕她的头发把玩:“身量纤纤,长发飘飘。” “什么?” 他手臂加了些力气,抱得更紧,灼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廓:“美女和野兽,很配。” 知意嘟囔:“你才不是野兽?” “嗯?”他翻身,轻松把知意压在身下。两个手臂支在她肩膀两侧,眼神带着甜情蜜意,眸光浓到有如实质,蛛丝般落在她的眉眼、鼻尖、脸颊、和因为生病而略显苍白的嘴唇。 许则匀的喉结一滚,目光又胶着着重新攀上她的眼睛:“那我是什么?” 温温凉凉的嗓音从薄唇中倾斜而出,淡淡的,极富磁性,掷地有声。 仿佛她不能不回答。 知意该说什么呢?是许则匀,是哥哥?这些不是他想要听的答案。 是…… 她不想先开口,于是双臂水草般柔软勾上许则匀的颈后,仰着下巴,盈盈一笑去吻他。 她生病了,许则匀不想欺负人。 可是知意的身体过于柔软,嘴唇过于娇嫩。嘴里残留着药的苦,又像醉人的酒精,让他流连忘返。 知意的手指不自觉,顺着两粒纽扣的缝隙,往里钻。指尖像带着蓝火,微微烫伤感,慢慢蹭着、抠着他小腹的块状肌肉。 一点点把他喉咙的水分熬干。 唇上,柔软、烘热、苦中带甜的软糖般黏住他,她轻轻抿许则匀的上唇,找到人中,知意最爱他深深水滴状人中窝。贪婪的吮。 这么个吻法,简直是把许则匀架在火上烤。 男人的身体开始辨识身下的婀娜曲线,是曼妙的女人。 一口气能做两百个俯卧撑的人,这会儿双臂都有些打颤。 许则匀的理智牢牢占据着领地,将脑中、眼中、手心的情欲压制下去,最后在她额头上干涸一印,重新坐起来。 天光已经亮了,窗帘和地板的缝隙变成亮白色,盯着看,会觉得刺眼。 他站起身,打电话叫早餐。 跟岳泽交代:“腓腓水土不服,让岳泽、小七带着奈施施和林歆去玩。”挂电话前,他强调:“危险、人多的地方不要去。奈施施要是少了一根汗毛,小心纪总回来跟我们算账。” 岳泽连连称是,但许则匀知道,实际安排安全保卫的是小七。 他这两个助理,一个长袖善舞,一个闷声不响,但都能把职责范围内的事完成到极致。 知意面对一桌子的‘清淡’饮食,欲哭无泪了。 “上次来没有水土不服啊,我还想吃烙锅呢。” 许则匀帮她用吐司蘸了抹茶椰子酱,示意她张口。 “怪我。”他轻轻擦拭沾在她嘴角的面包渣,指腹蹭过她的嘴唇,“你生病抵抗力弱,不该带着你乱跑。” 指腹上的薄茧存在感极强,一下,一下,知意停止咀嚼,两腮像囤粮的仓鼠一样鼓起来。 怎么这么可爱。 许则匀笑意更甚。 力道不轻不重,心里却生出一股原始野人般的暴戾,想要弄疼她,又被苍白柔弱的面庞牵绊,害怕真的弄疼她。 她的嘴唇被蹭的通红,许则匀又吻了上去。 带着三分病容的知意今天没有了往日耀眼的明媚,多了些让人忍不住想要小心呵护的娇孱。 “今天想去哪?”他的唇贴着她,咕哝不清的发音。 她的双唇都被含住,许则匀不疾不徐的吮,给她带来缓慢加重的压力感。像有烟花在头脑中炸开。 知意根本无法说话,喉嗓里发出尖细的像小猫被搔腹般软糯的呜咽。 良久,她被亲的大脑缺氧,鼻尖红,眼周也红,抵在她肩胛骨的两片热热手心才松了力道。 知意微微喘着气,手指蜷曲着抠许则匀的睡裤,因为害羞垂着眼眸:“我能去哪?” 他揉揉她的发:“附近有座古镇,我带你找有阳光的地方坐坐。” 也只能这样,反正对他们来说,闲暇就是度假。 和想象中的闲庭信步不同,节假日刚过的第一天,古镇人流量很大。两个人在车上皱着眉头,岳泽的电话打进来:“许总,你旁边的小巷是私人景观,已经处理过,可以进了。” 车辆极艰难从门口很窄的牌坊中间通过,豁然开朗一片宽阔的停车场。 今天只有他们一辆车。 又是钞能力。 据说是比对外开放的古镇更加接近历史的遗迹,景区经过了现代技术修护,而他们所在的这一段,现代技术只用于安全考量,无痕加固。 自明朝以来,经过了风雨和战火,朝代更迭,世事变迁,木石砖瓦带着600年的岁月痕迹静晲人间。 在这儿,心很静。 许则匀牵着知意的手往前走,他的手掌太大,能把她的手完全包裹。 像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知意忽然明白为什么痴情歌曲里,相爱的人想要一夜白头。 她也冒出了这样傻气的想法,这样就不用面对前路可以遇见的诸多头疼事和烦恼,结局尘埃落定,许则匀是她的,他在她身边待满了一辈子。 她好像,爱他真的很深很深。 进入青春期之后,知意和许则匀没有再孩童般悠闲拉过手,时隔近10年,竟也没有突突的心跳。 像左手拉右手,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知意觉得美得很有意境。 许多情侣、夫妻直到最后分开也没有她和他相伴到现在的时日长久。 许则匀的声音飘过来:“想什么呢?腓腓。” “哥,突然觉得,真的很爱你。” 两个人的风格也是这么想象,告白次次都突如其来。 许则匀握着她的手,更加紧了些。又往前走了很久,他才回头:“我大概不是良人,但真的不想放你走。” “哥。”知意噘嘴,“你老是妄自菲薄。” “妈妈也说,你有必须要完成的事。虽然我猜不到是什么……” “腓腓。” Chapter64 许太太 浪子若深情,无人能幸免。 人神共愤的一张脸,加上桃花眼中情愫流转的buff,大概现在许则匀说什么,知意都会说好。 她又提议:“哥,下次再一起出来,你带我去祭拜钟靖阿姨好吗?” 古镇中的岁月静好,让她想起为了她负重前行不幸离世的钟靖。 她想,如果有一天站在他妈妈墓前,她会慢慢转个圈,让钟靖仔仔细细看看当年她救下的小女孩。 知意长大了,认真工作,认真生活,而且,认真爱许则匀。 她会连同钟靖那份爱,加倍付诸在许则匀身上。 她想,他做什么,她都能理解。 许则匀淡淡回应:“好,有机会。” 两个人都穿了长款的黑色的毛呢大衣,许则匀身上是偏商务的版型,身材高大,宽肩挺阔,裤脚干净利落,矜贵威正。 知意的下摆放宽成裙式,正肩,纤背,小腰盈盈一握。 西南的风比申城沿海温柔,偶然掀起一阵落叶翻飞,不冷,顺顺滑滑的。她的衣袂飞扬,扑在许则匀身上。 前面有耄耋老人迎出来,大概是常年居在这里的。 看见他们两位,佝偻着背加快脚步。许则匀松开知意的手,长腿几步迈到老人家面前,自然而然的放低了姿态去搀扶。 老人是平和慈爱的,笑起来脸上的层层褶皱都是善意,眼睛眯眯的朝知意看了看,又握许则匀的手:“先生好,太太好。” 知意被叫愣了一下,本能地想开口纠正,许则匀已经顺着话锋接过来:“爷爷您好。我姓许,您可以叫我则匀。” 老人家从年轻时就住在这儿,老人家的爸爸、爷爷,几代人都守着这条古巷。 他们是普通人,可是无论如何更迭,能拥有这儿的人从来都是盘踞西南的大族,极有名望之家。能够得家主特允,当贵客招待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老人家眼花心亮,依然讲究礼节:“许先生,许太太。我姓黄。” 太确切了,知意脸上飞上两片红晕。 许则匀垂着眼,笑得懒散风流。 老黄把两人领进一处攒角重楼八角式阁楼,茶桌上布置好了小点心。 “许先生,尝尝这杯湄潭翠芽。”老翁倒茶的动作很是风雅,像一幅走出宣纸的中国水墨画。 涓涓淡绿色清透茶液从茶壶中注入闻香杯,俐落收住,旋转一寸,再注入公道杯。 许则匀端起闻香杯,手指轻轻煽动,鼻翼微微张阖。 此刻他的形象,如果不报出‘许则匀’的名头,会非常理所应当地以为他是一个淡泊世俗,茶香墨臭为伴的儒雅才子。 知意眯了眯眼眸,许则匀,好像真的非常多面。 她了解的,她喜欢的,大概只是他的千分之隅。 “许先生,喜欢喝茶?” “很少。所以品鉴不精,恐怕浪费了爷爷的好茶。” “哪里。你们喝,我就开心。” 许则匀眼皮掀起来,看了一眼知意,似笑非笑:“她倒是喜欢喝茶。” “太太看起来憔悴,女孩子家喝绿茶寒的,您喝这个。”老翁推过来一杯浓红的茶,“羊艾红。” 知意道谢,慢慢品。 许则匀说:“爷爷,这里有没有牛奶?” 老翁思忖片刻:“有的。” “那我借茶炉一用?给……我太太她来一碗奶茶。” “咳咳咳……”知意被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给呛住,许则匀贴心地站起来,轻轻叩她的背。 “是不是烫?” 他的手指覆上来,轻轻捻她的耳垂,俯身在她耳边呵气:“耳朵这么红?” 知意抬手,愠怒拍他。又被他连手也捉住,拉到唇边,浅浅一吻。 他真的跟着老翁一起去煮奶茶。 这几年奶茶很火,品牌联名推的层出不穷。也有饮品企业拉投资到许则匀身上,他真的研究了生产设备、原料采买、管理模式,营销策略。 总的来说,‘科技’含量蛮高。 精耕品质和口感的凤毛麟角,投资的重点大多落在‘讲故事’和不相干的品牌搞联名上。 知意公司里的艺人和工作人员都热衷于此, 不够健康,但偶尔为之也无伤大雅。 有机会,许则匀还是愿意亲自煮。 他自己端着过来,老翁没再现身。 “腓腓,”许则匀弯腰把奶茶杯放下,并没有坐在方桌另一边的藤椅,而是干脆坐在她身后的石条凳上,“别总把我妈的事放在心上。我想你活得无忧无虑些,不要带着这些有的没的负担。如果我妈在天有灵,她一定也会这么想。” 知意耸了耸肩膀,点头。 但总归,她不能把自己当无关旁人啊。 许则匀伸手,轻轻敲了敲放奶茶杯的桌面。 知意很捧场的尝一口,入口是无味的,然后茶香先于牛奶的清甜而来,层次感在舌尖上荡开。 “很不错呢。”她笑眯眯的。 “不脸红了?” …… 这话题还没过去吗?知意嘟着嘴巴翻他一个白眼。 许则匀笑的皓齿露出来,肩膀、胸膛都抖动着,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摇了摇。看着知意的脸色又要生气了,才满意地评价:真可爱。 他懒懒坐着,时不时夹起桌上不算精致的糕点往她嘴里喂。 手工糕点,色泽不诱人,味道不扑鼻,但是在嘴巴里回甘。知意甘之如饴,又摆着手拒绝:“你知道吗,我每次和你一起都会长胖。” 她把嘴巴里的残渣咽完,一脸正色:“我不想长胖。” 许则匀挑眉:“你不想和我一起?” 知意被许则匀的脑回路打败,气恼:“你什么这样想……” 一抬眸,是他满脸的坏笑。 这样的笑,曾被无聊的八卦媒体点评为‘痞帅具象化’、‘小说里的男主有脸了’。 可是知意现在只想给他一顿胖揍,这人怎么这么坏!故意逗她! 她别过头不说话。 冬日爽爽的东北季风懒洋洋抚过她的脸庞,一个失神,整个人被许则匀拖起来,抱坐在腿上。 他双臂抱住她,手指交叉在她小腹前,嘴唇厮磨她的发鬓,低哑的嗓音像砂纸上磨过的碎片,尾音拖出缱绻的声调:“那就是想和我一起?” Chapter65 你不胖,我试过了 很正常的话,被他说得又肉又欲。 知意平时的飒爽干练被他磨得不剩分毫,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混乱地跳。 他默默颠了下腿,感受大腿下陷的一点重量,手指戳了戳她腰间的软肉:“你不胖,真的。” 她才不信。 早就听到公司的女孩儿们说,如果别人夸你‘你不胖’,意思就是有点胖,可以减减了。如果别人说‘你挺瘦的’,意思是刚刚好;如果别人说‘你太瘦呀!’,才说明比较苗条。 听到许则匀说‘不胖’,她的心凉了大半截。 “我真的不要再吃了。”她伸手拿桌子的小餐碟,把糕点一块一块都往许则匀嘴里塞。 他吃得很噎,也没有忤逆知意的小脾气,顺从地全部吞下,最后用翠芽茶汤冲服。 许则匀两只大手,移上来箍着她的小脸,他说的话悠悠带着茶香:“我试过了。” !!! ??? 光天化日,这是在口出什么狂言?知意着急的要去捂他的嘴巴,还是从她漏出的指缝中听到许则匀把话补满:“抱着那么轻,小猫一样。” 有他在,怎么会允许她减肥?还嫌自己胖? 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了,看见好吃的都想捧到她脸前。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初见时白白胖胖的小汤圆在他坚持不懈的投喂下长成了豆芽菜式的瘦弱少女,又抽条成现在纤细的模样。 许则匀很不满意,可她竟然还嫌自己胖。 他把她转过来,面对他。手伸进大衣里面,顺着贴身的毛衣往上,把人往自己怀里按。 许则匀用气音说话:“我能摸到你的骨头轮廓,太瘦了,知不知道我会心疼?” 热气钻在细腻的脖颈间,火光在她心跳中炸裂。他的手掌在她背上反反复复,搓搓磨磨。知意感受着他手掌带来的力度,鼻尖顶在他炙热的耳后。最后,他斜仰着靠着石柱,由着她不匀的呼吸,趴在他胸口起起伏伏。 挑逗的动作又慢慢衰减成哄意的爱抚,他一下一下轻轻拍她的背。 知意就像孩童一样匍匐在许则匀身上睡着了。 没有纷扰,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午后是来之不易的恩赐,许则匀揽着她,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他在想,这样娇弱华贵像牡丹花一样的女孩儿,他怎么忍心让她分担命运的沉重呢? 玉南的形势瞬息万变而且胶着,这一整天竟然都没有新消息传来。 太阳西斜,属于喀斯特地貌的夜间寒意覆上来之前,许则匀用加密号码拨通了陈元的电话。 无人接听。 执行一定等级的任务,要切断一切联系,倒很常见。他没有多想,只暗暗猜测着那边下一步将要进行的动作,和‘中保特卫’能够提供的设备和支持。 然后发送邮件,把准备工作按照重要程度、分项安排下去。 太阳落山,许则匀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怀里的人被惊醒,动了动。 “是岳泽,他们游玩回来了,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他满脸柔情,揉着她的发。 知意的睫毛卷翘,又根根分明。不像他的层层叠叠,眼眸会不自觉在眼睫的阴影中给人震慑。 她今天不施粉黛,眼睛像小鹿,灵动又无辜。 许则匀的吻蝴蝶般落在她眼上,等回答。 知意坐起来:“一起吧,他们三个倒还好。只是施施也在,她还是和咱们两个比较熟悉。” “好。” 许则匀牵着她的手离开,知意好奇地问:“黄爷爷呢?要不要跟他说一下?” 他摇头:“中午那会儿说了,我们自便,让他不用管了。离开后会有人告诉他。” “这样算隐居吧,真的好羡慕啊。”她感叹。 “爷爷说他们家族像是受到了诅咒,连续五代人,都是夫人产子而亡。他的爱人是当初这家仆人的家生子,相互爱慕,心生欢喜。”许则匀牵着她的手,把令人心碎的故事讲完。 “成亲时,黄爷爷许诺了爱人,这辈子就两个人相濡以沫,不生孩子了。结果,他夫人在三十岁那年,风寒高烧了大半个月,丢了性命。” “也因为如此,黄姓一族的男人们始终留在这古镇做管家,到现在已经绵延了一百多年。” 这故事听得人好伤感,知意坐上车,后知后觉地耸耸鼻子:“那以后这里怎么办?” 许则匀发动汽车:“听说这里现任家主,是位很有腔调的年轻人。相信会善待黄爷爷,也会善待这儿的一砖一瓦。” …… 赶到市区,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申城的夜晚灯红酒绿,这里仍然鸟语花香。抬头,不是五彩霓虹灯,而是夜幕笼罩下的苍翠大树。 有了前车之鉴,许则匀这次选了一个高档餐厅。从独立通道直接进入包房,私密性好,饮食安全也更能保障。唯一的不足,大概是饭食不够有烟火味。 奈施施今天大概是晒了太阳,眼睛晶晶亮亮,脸颊红扑扑。 一见面就能看出比平时更显活力,拉着知意的手问:“知意姐,好些了吗?看你脸色还不错呢。” “好多了。晒了一下午后背,出了汗,现在满血复活。你呢,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林歆还帮我拍了好多照片和视频,等下吃完我就回去,剪辑了发vlog。”奈施施停顿了一下,又问,“是不是要先请经纪人或者公关部审核?” 知意莞尔一笑:“不用麻烦,你自己做主就好。至于经纪人……就让林歆亲自带你吧。” 林歆虽然年轻,但是作为知意的贴身助理,工作能力和手里的资源都是一流的。 而奈施施的身份林歆也有所耳闻,某大佬的心尖宠,人乖脾气好,关键唱歌极有天赋又勤奋刻苦,这样的艺人经纪人也会抢破了头。 两个人皆大欢喜。 这是知意的魅力所在,许则匀欣赏她的工作态度和处事风格。四两拨千斤,知意总能用小支点撬动大项目。 一桌子人,哪怕是小七在外人看来也足够‘显赫’,但实际上都是极其真诚纯粹的。 只是…… 知意望了许则匀一眼,他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Chapter66 今晚一起睡 知意的演技不是很好。 白天和许则匀亲亲热热腻腻歪歪一整天,这会儿当着林歆和奈施施的面,要扮演回普通兄妹。 许则匀满不在乎,不加掩饰地喜爱,眼神时不时投过来。 被知意用嫌弃的白眼反瞪回去。林歆凑过来问:“孔总,你说许总昨晚带的女孩是谁呀?都不用带过来一起吃饭的吗?” “咳咳咳……”知意又开始咳。 许则匀漫着笑开口:“又烫着了吗?”手背贴了下饮品杯,眸光闪烁着恶劣,“常温的啊?” 知意不甘示弱:“我本来就生病,咳嗽也正常。” 林歆咂了咂嘴,忘了,孔总最烦许总这些事,昨天晚上生病还被拉起来办公,她还是不要往枪口上撞,改口和奈施施交谈。 奈施施是在人气男歌手傅言的演唱会上,‘偶然’被选做幸运嘉宾上台唱歌而意外出现在大众视野的。但是因为她空灵的唱腔和甜美长相,迅速吸粉。 当时有挺多家经纪公司联系她,据说都没有成功对接,直接被介绍到了‘星光娱乐’。 如果林歆没记错的话,奈施施目前还是在校大学生。 “施施,你目前课业忙吗?公司这方面,你有什么发展规划?” 奈施施签约后,录制过一首单曲,和新人比速度算快了。可是和奈施施的‘身份’相比,这样的工作密度有点浪费资源了。 歌曲、综艺、晚会、影视剧,遍地开花的机会,只要奈施施愿意,她背后的人大约都会砸钱进来。 小姑娘很和善的笑了笑:“歆姐,上课之余的时间我都可以接工作。先往唱歌、舞蹈方面发展行吗?是我擅长的,大概会比较好上手。” “但也都不是专业水准,如果有相应的培训或者课程,我也可以参加的。” 知意听着,很满意。艺人能够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长短板,并且肯花时间来提升,是很难得的。不过身为老板,她不需要事无巨细全部过问。 “好,等回去了你发一份课程表给我。我来帮你对接。” 奈施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掏出手机来:“现在就可以发,我加你微信吧,歆姐。” 两个人麻利的加好友,传文件,许则匀在对面轻轻叩了叩餐桌:“这么鞠躬尽瘁?压榨员工啊,腓腓。” 知意无端被q,简直想要炸毛。施施帮她挡回去:“许总,我挺想工作的。” 女孩儿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人畜无害,能让人放下所有戒备。 饭后一起回酒店房间时,知意先送奈施施。 “为什么想接工作?”和知意猜测的不太相同,她原本以为奈施施只是想在‘星光娱乐’挂一个合同,来避免其他经纪公司的猛追不舍,图一个清净。 奈施施很坦诚:“想赚钱。” ? 奈施施不可能缺钱,纪氏大的太子爷怎么可能让她缺钱? 出于对纪斯年的了解,知意觉得这个回答很奇怪。 “我父母生前,我家有一个,由他们两人一手创办并且经营状况良好的工厂‘清松实业’。但是他们去世后,因为我和弟弟都没有能力经营,也因为一些账务问题,现在是停工状态。” “我想接一些工作,攒了钱,尽快让厂里重新运作起来。也把跟了我爸爸妈妈几十年的老师傅都请回来。” 知意从前从不知道,奈施施也是一个双亲都已亡故的孩子。 她看不出来,完全看不出来。奈施施平时虽然有些懵懵懂懂,偏内向一些,但是总能带给人一种向上的力量感,像一颗隐在云层之后的小太阳,发光,给人温暖,让人舒适,并不刺眼。 她无意提起这种让人伤心的话题,拉起奈施施的手,说:“对不起,施施,我不知道,你父母……” “他们是意外去世,知意姐。没关系的,如果我爸爸妈妈还在,也一定希望我过得开心,过得好。” 是了,回房间的路上,知意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忽略掉的另一个问题。 许则匀的爸爸呢? 从钟靖救人、钟靖牺牲到他偶尔开口说起的,关于玉南的点点滴滴,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父亲的身影。 难道说,许则匀从小就没有爸爸吗? 还是说,他爸爸同他妈妈一样是英年早逝? 是意外吗?还是…… 许则匀的心态,许则匀从小生活的状况,知意实在无法揣摩。 苦思冥想走到自己的放门口,径直撞进一个怀抱里。 他身上的是沐浴过的气味和湿度,带着男性荷尔蒙的灼热体温蒸腾着,像烙铁一样烫伤她的皮肤。 抬头,许则匀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散漫的笑。 有一点,许则匀和奈施施很相似。 他们的身上没有让人压抑的悲伤,没有至亲相离的伤感。 却更让人心疼。 失去了父母的年少之人,像独自冲破泥土,立于砖瓦之间的小嫩绿芽。 孤单,倔强,勇敢,一往无前,无所依靠的兀自向上。 他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但知意能透过清新的白茶沐浴香精味道,闻到他心里的苦。 她不再在意饭桌上许则匀一而再故意使坏的小挑衅,白皙柔荑环住他的劲腰,下巴抵在他胸前,仰着头问:“你怎么在这?” 许则匀面不改色,没有一丝正形:“今晚一起睡。” 他的话也带着潮湿。 这么带着侵略意味,应该大张声势捧上鲜花,打开香槟,等待气氛烘托到位的邀请,被他松松散散地脱口而出。 知意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因为道行不够而瞬间面红耳赤。 “啊?”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满脑子都是,今天不该吃那么多点心,晚饭也不该炫那碗黑胶鸡枞菌焗饭。成年男女,又身在这个圈子,知意明白许则匀的言外之意。只是暗暗捏了下自己腰间的软肉,默默低落,“哦。” 许则匀就这么跟着她进了房间。 和他共处一室的机会很多。像现在这么紧张,知意还是第一次。 偏偏他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舒舒服服往沙发上一趟,撩着眼皮问她:“要不要先洗澡?” Chapter67 要不要我帮你洗 她摆弄小包的手停顿了下,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而后把包放在架上,手机插到床头充电,若无其事地拿了皮筋把头发挽成低丸子状。 床上的人又飘来一句:“要不要我帮你洗?” 这么流氓的话,怎么就能被他说的理所当然的? 知意抬手,把椅子上的羊毛小靠垫扔过去。半天,才干巴巴的动了动嘴唇:“能不能不说话了。” 又生气了? 许则匀梗了梗脖子,观察她的神色。 嗯,耳朵,脸颊,嘴唇都泛着一层红光。眉间有浅浅的折痕,两腮嘟嘟着。 怎么更像是撒娇呢? 虽然不知道知意这样的表现,原因是什么。但是女孩子无论生气还是撒娇,都是要哄的。 许则匀鸦羽般的睫毛闪了闪,站起身走过来。 知意抬眼,门厅的亮黄色灯光从他背后打过来。许则匀头顶的发丝、肩膀都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他嘴唇含着轻浅的吻落下来,抚过她耳廓:“腓腓。” 许则匀喊她名字时,知意的心跳空了半拍。 关系不够明晰,进展太快,这些都不是问题。她愿意。 她原本就喜欢。 后来许则匀发来那些‘荒唐’、‘离谱’的截图,知意更加放下防线。许则匀本来就是离经叛道的,不能用世俗的眼光来评判。 知意窝在他怀里,心想:只要此刻,他们是相爱的。 许则匀的吻落在她细腻釉瓷般的颈间,上唇轻如羽毛贴着,感受她的跳动。 “心跳怎么这么快?”他眼眸半掀,氛围灯印出他眼底无法抑制的爱意。 知意嘴唇轻轻阖动,想解释此刻的紧张。 但许则匀的神色又紧张起来,抬起手背贴她的额头,放开,又俯身,用额头感受她的体温。 “又不舒服了吗?” 知意摇摇头。喃喃:“没有。” “太累了?” 她顺水推舟:“有点儿。” “那我帮你洗?” ……怎么又来了。 她手掌用力推了一把,从男人包裹感极强的怀里溜出来,往浴室跑:“不用了,我自己来。” 进了浴室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浴缸的水龙头,让水声掩盖心中的颤动。 知意一件件、慢慢褪尽衣衫,对着明亮的镜子打量自己的酮体。 颈部到纤长,肩膀平滑,胸部饱满,腰身凹出曲线,双腿匀称笔直。 皮肤细腻有光泽,她还暗暗腹诽,这是多少定制护肤和高端机器维护出来的,这点自信还是要有。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今天吃得有点多。她侧着身体看,小腹鼓膨膨的。 瘪了瘪嘴。 踏进适宜温度的浴缸,缩下去。 她喜欢没进水里闭气。 今天一闭上眼,脑子中竟然像过电影似的浮出许则匀和那些各有千秋的女孩们所有合照。 她们有水蛇腰、漫画腿、极限腰臀比。 知意吞了吞口水,‘哗啦’一声,坐直起来。 她觉得自己有毛病了,陷入很庸俗的怪圈,做一些没有意义的比较。 知意从前很讨厌前任之间互相对比的狗血戏码,说什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平等的物化每一个人。 她可以理解,人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心境,爱上不同的人。 尊重多情,但不滥情。 只是知意,好像在时过境迁的日日夜夜里,反反复复的喜欢上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许则匀。 再加上钟靖阿姨的事,她认命地想,她和他之间,是宿命的牵绊。 所以她愿意,和他做最亲密的事。 出浴时,知意才后知后觉,刚刚太过紧张,把水獭毛的拖鞋穿到了浴室。 毛毛现在被水蒸气熏染得软塌塌,现在穿一定是缠腻感。 她皱着眉头光脚出来,穿好了睡裙。 思来想去,扯着嗓音喊:“哥——,帮我一下。” 许则匀的声音很快出现在浴室们另一面:“怎么了,腓腓?” “帮我拿一双凉拖……” 话刚说到这儿,浴室的门被忽然推开。 带进来一阵凉风,站在浴缸台阶上的知意打了个激灵。 她只是眨了眨眼,身体便瞬间腾空了。四肢随着许则匀的动作在空中划了半圆,牢牢落进许则匀怀里。 他两只手臂稳稳托住她,听见尖尖甜甜的女声在他耳边轻呼:“我的脚还湿着!” 许则匀哑声道:“抱紧。” 知意下意识紧紧攀住他的脖子,他单手抱着她的大腿,小臂、上臂的肌肉轮廓骤然现形。 许则匀另一只手抽走了一条毛巾,轻轻把女孩儿潮湿柔软的身体放在宣软的床上。 他蹲下来,单膝跪地。 一只手捉住她白皙的脚丫,脚背、脚腕都纤细似可信手而折,唯独脚趾是胖嘟嘟的。 她怎么,哪儿都这么可爱。 许则匀低着头,细细为她擦拭,脚趾,趾缝,脚底。他羽扇般的睫毛岿然不动,细致、怜爱、没有分毫嫌弃。 知意羞赧到脸红,腿脚不受控制地缩了缩。 被他一把握住脚踝:“别动。” 然后,换另一只脚。 他低着头,她仍然能看到他窄而挺的鼻梁,眉骨也极其优越。 他放下手中的毛巾。 吻在脚背处落下,比以往所有的吻都更具有刺激性,知意的手指死死抠住床单。 然后嗫嚅着往上,沸腾的电流带来涟漪,游走到小腿,大腿…… 许则匀的腿跪坐在她身体两旁,她顺着他带来的微微压迫,在他手掌的托举之上缓缓仰在床上。 他的手从睡裙下摆探入,她一个小时前在浴镜端详的身体在他微微粗糙的手心下沉沦、颤栗。 知意完全没有经验,紧张地承受这种未知的体验。 她本能地扭动,闪躲。 小手握住他的大掌,像是拒绝,又像是……含糊的邀请。 她的心脏好像运行错误的机械,混乱、无章。 狂跳。 蓦然,这份狂跳被他一把握住。 知意彻底失神,大概是那儿的肌肤连通神经,传导到了泪腺,她有止不住想哭的冲动,眼眶变得湿润。 许则匀完全没有留给她喘息的时间,密密麻麻的吻擦过她的肩膀,把她心跳辐射范围内的锁骨灼伤。 Chapter68 只对你有兴趣 然后,她的下巴被动情含住。 他双唇轻抿,施加压力吮吸,而后轻轻使坏,牙齿刻磨。 知意无法控制的嘤咛从口鼻中泄出。许则匀双臂支撑起来,往上,桃花眼,星星眸光,和她对望。 她的视线扫过他的喉结,看见一串滑动,听到微微叹息。 许则匀再次俯身,她的身体按照曲线海拔一次感受他带来的压迫感。 男人的薄唇将要触碰她嘴唇的前一秒,一双小手突然捂住了嘴角。 “嗯?”哑得不成调的声音从他嗓里滚出来,知意看到他眼皮的跳动。 双手覆盖下,女声变得嗡声嗡气:“你去漱口。” 狐狸精般的桃花眼流转几秒,才回味过来她的意思。 许则匀被气笑:“你自己,还嫌弃?” ——他的嘴,亲她脚了。 身下的人,无辜的杏眸眨了一下,又一下。 他略施小惩,胡乱在知意腰间捏了一把。翻身下床,去浴室。 知意趁着这个时机,灵活地钻进被窝里。 许则匀再回来时,呵气多了漱口水的青桔味。他从她背后上床,胸膛贴紧她的后背,手臂把人牢牢一圈——所有灯光熄灭。 知意的眼睛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隐约感受到他落在她侧脸的蜻蜓点水那样的吻。 她听到他说:“睡吧,晚安。” 晚安??! 就这样了吗??!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困惑。 她可是做了一浴缸的心理建设。 可背后的呼吸越来越长,越来越沉。 水下憋气时那种荒唐的念头又冒上来,不自觉地和那些绯闻中的女孩儿对比。 而许则匀刚刚,亲手,‘验了货’。 她的身材虽然算不上‘傲人’,但也还行吧? 知意有点疯了,爱真的让人失智。 她从来不内耗的。 她憋不住,问:“是不是她们身材很好?” 许则匀如梦半醒,不明所以:“什么?” “是不是她们身材很好,所以——,你对我,没兴趣?” “啪。” 床头的暖光灯重新亮起来。 男人满脸都是探究的表情,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 这丫头,脑子在想什么啊? 许则匀是真没招,搂着人半坐起来。 “还没有向爸爸妈妈汇报,我怎么可以?” “原本,就是来照顾你的。夜里抵抗力弱,担心你又不舒服。” “对你有兴趣,只对你有兴趣。” “你感觉不到么?嗯?” 他拉着她的手,目光灼灼,表情正经,却是往大腿间,灼热坚硬的那一处…… …… 第二天醒来,知意的手又酸又困。 她有点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许则匀,他怎么有那么多的精力? 眼神一转,他还起得早。 昨晚他洗了几次澡,扔在床边,地上,沙发上的浴巾,都收拾过了。 知意抬起右手看了看,觉得它好可怜。 很累,但今天没空再休息了,晚上要赶到贤城去见凌远。 她裹上浴袍走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 昨晚,知意几乎被剥光。 但又必须承认许则匀的克制,她里面还裹着小背心和小内内。 许则匀在阳台的小几边处理工作,见她出来,站起身迎过来。 知意看着他的脸,气闷得跺了跺脚。 他还真是神清气爽。 许则匀的耐心对她向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手臂揽着她的腰,坐下。 知意被他抱在腿上。 “我喂你。”他手指捏叉子的姿态很优雅,笑容却是混不吝的,“你受累了。” !!! 她真的不想光天化日说这些话题。 “烦死。” “吃点东西。”许则匀叉着一块奶豆腐送到她嘴边,继续哄,“不吃哪有力气骂我?” 也对。 知意吃起东西来,像小猫。 他眯着眼,觉得赏心悦目。 真想有哆啦a梦的魔法口袋,把她缩小,揣在兜里。走到哪带到哪。 如果他的危险,没有比刀尖舔血还要恐怖的话。 飞机上,许则匀告诉她有时间去看看‘湾流汇’的房子。 他说落地就有事情要忙,让知意先去检查是否满意。 说好了要从‘东华一品’搬出来,许则匀有点迫不及待。 恰好知意下午也没事,放了林歆自己休息,带着施施到‘莲旺’用饭。 这家餐厅,‘莲花’形象无处不在。 立面、地拼、门扇,红砖。 传递着手工窑制作品的热烈情感。 餐厅经理给她们预留了开放露台的位置,茂密绿植包围,外墙里精巧藏匿了一圈暖炉。 坐下,似乎西南的气候在这繁华都市延续。 熙熙攘攘的外滩尽落眼底,颇有‘坐拥人间烟火,笑看清浅流年’之感。 这儿的餐点也大都以莲花造型呈现,鱼子酱土豆泥和松露冰淇淋做了前菜。 奈施施一向对美食有心得,看她的表情,知意就知道来对了地方。 “知意姐,纪斯年和许总……他们好像真的每天都好忙哦。和网络里曝光的形象,很不一样。” 知意莞尔一笑:“网上那些东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不在乎什么人设形象;另一种是,故意放给大众看的。” 她这些天琢磨出味道来,许则匀大概就属于第二种。 “嗯。就是觉得太辛苦了。每天都有一堆腹黑又棘手的事情要处理,心累。” “是的。所以施施,你如果决定经营‘清松实业’,大概也会遇到这些。” “嗯……我会做好……” “孔总!”娇嗲的女声在露台入口处响起,不等知意抬眼,有服务生急急拦住来者。 在这样级别的餐厅,客人隐私是最重要的。 但知意已经听出是谁。 她招了招手,示意服务生放人:“乔乔,进来。” 是乔黛。 冬日的申城,穿了一套极其清凉的套裙。 正红色,硬挺布料。上身是小抹胸,露出大片脖颈和腰腹。下身是a字型过臀短裙。 知意伸手请座,嘴角扬起机械的商务弧度,称赞:“很有职业精神,也要注意保暖。” 和对施施亦师亦友的态度不同,完全是领导做派。 乔黛没有坐,她今日也画了全妆。眼皮和脸颊有爆闪的碎片。 “这是公司的新人吗?” 奈施施站起来,伸手道:“你好。” 却被冷落。 知意的眉头一皱,听到乔黛又开口:“孔总,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谈。”娇艳的美貌之上,浮出一抹冷笑,语调里有威胁的意味,“否则,对你个人的风评影响不好。” Chapter69 单方面执念 知意不受威胁。 有力度地放下手中的银勺,细眉一挑。 是有威慑力的表情。 但落在乔黛眼中,只觉得刺眼,挑衅。 这表情和许则匀如出一辙,只有发生亲密关系的情侣才会这样。因为互相影响,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夫妻相’。 知意不疾不徐,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满脸都是‘你说来我听听’的不屑表情。 但乔黛并不敢真的怎么样,毕竟身家命脉都握在人家手里。 只能眼睁睁看着知意面无表情对她对面那女孩儿说:“慢慢吃。” 然后自己又重新捡起刀叉。 乔黛穿这些,说不冷是假的。 站了一会儿,大概也觉得自讨没趣。转身离开了。 知意拿起手机,对大山吩咐,最近盯好乔黛别再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整个公司都要为她付出时间和人力物力精力。 然后抬头:“施施,我说的话可能有些教条主义。但在这个行业,乱花迷人眼。别失去理智,别忘了本心,别轻易相信。” “我不会。也愿意你能不厌其烦地提醒我,知意姐。” 和聪明人沟通,就是省力。 饭后,纪斯年手下的李牧来接奈施施。 知意便自己开车走,倒落了个自由。 可走到车边一抬眼,又看到乔黛。 她还真的等在这儿,大概真的有话说。 停车场没有暖气,套裙外乔黛裹了一件白色大衣。 是好看的,所以她能火。 知意又肯定了一遍自己挑选艺人的眼光,从容走过去:“上车说吧,外面冷。” 乔黛的气焰莫名又矮一截,不得不承认,孔总是个有温度懂得体谅艺人的老板。 sls小跑车内弥漫着橙花和晚香玉的味道,清新而不刺激。 知意打开暖风,眼皮垂着,问:“什么事?” 暖风骤然吹到乔黛敞开的领口,引起一片鸡皮疙瘩。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找。 知意也不催促,现在中午1点,她不着急。 和凌远的饭局约在晚上7点,5点出发即可。 还有四个小时,和乔黛谈一谈,然后去看‘湾流汇’的房子还缺什么。 知意这样耷着眼眸思考着,手机屏幕的亮光赫然出现。她定了定神,才让虚掉的视线聚焦。 美人的指甲鲜艳饱满如红宝石,卡着手机轮廓。 屏幕上,是许则匀抱着知意看诊被偷拍的照片。 知意的眼皮跳了跳:“?” “孔总,”乔黛的声音有点抖,胸口起伏,“照片里面是你,对吧?” 知意漂亮的眉毛蹙起来。 照片拍得虽然清晰,但仰仗于长发遮挡,她又因为不适,小脸本能钻进他臂弯里,并没有露出正脸。 前天半夜,知意反复确认过。 连公关部的孟楠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被许则匀牢牢紧紧拥在怀里的侧影。 “怎么说?” 知意没有正面回答,把问题抛回去。 “直觉。从那晚‘星光红毯’,许则匀在休息室两次三番偏袒你,我就觉得你们两个有猫腻。” 猫腻? 她慢慢掀起眼皮看过去,乔黛把胡言乱语硬生生捂在嘴巴里。 红宝石指尖放大屏幕,照片从整体,聚焦到女孩发丝间隙露出的耳廓。 乔黛说:“轮飞廓反。孔总,你的耳朵就是这样。” “按照怀里的身高,腰身。”女明星皓齿咬住红唇,静谧十几秒,深深叹气,“是你吧,孔总?” “你骗我,说你们是兄妹。我找人调查了,你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你们是男女关系!” 乔黛莫名地像质问情敌,音调不自觉拔高。 “哪有哥哥会这样抱着妹妹?!” 知意现在想起了林歆跟她讲过的一句笑话:陷入感情的女人,侦查能力可以pk掉一个正规连。 她不置可否,语气淡淡:“乔黛,你容易冲动,这一点,没有改。” 下一句,带着上位者的压迫:“吃一堑,要长一智。” “今天是我,如果是其他人,是不是还要再上一次热搜,经济部和公关部全被拖下水加班?” 乔黛完全没有想到,知意是完全以公事公办趋利避害的态度和她谈这件事。 乔黛以为,会是一场前任和现任的争执。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可以从许则匀身上图热度、图资源,但别想着图真情实意。” “有那么多工作等着你,我看不到你因为这件事,去找私家侦探的投资回报比。” 乔黛被点中七寸一般,脸一阵红一阵白。 “孔总,所以你没有对许则匀动心,对不对?”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 知意深看她,不想她再因为虚无缥缈的事情而花费精力。 她拿出手机,打开邮件,翻找许则匀和她的‘女伴合约’。 从容把手机递出去:“乔黛,除了一百万,你还得到了公司以外的曝光和流量。” 乔黛彻底傻眼,她的耀武扬威,以‘许则匀前女友’身份自居,而延伸出来的所有行为和质问,被揭穿为彻头彻尾的笑话。 “乔乔,”知意实则比乔黛还要年轻些许,但思维不在同一层面,“你来我往才算感情。单方面的,叫执念。” “把心思放在专业和粉丝身上,你能得到更多。” 无厘头的事情,以大山驱车赶到,接走了乔黛而结束。 眼看他们的商务车驶出停车场,知意气闷地锤了几下喇叭。刺耳的喇叭声一顿发泄啸叫。 她气死了! 这个许则匀! 竟然让她摊上这种‘当面对质’的戏码! 招蜂引蝶! 有辱斯文! 五分钟后,知意化气闷为动力,取消了去‘湾流汇’的行程,赶到‘星光娱乐’开启暴风办公模式。 乔黛成了数据组重点关注的指标,另外要求经纪部再安排有‘理智、强势’特质的助理贴身跟她。 公开场合的随机采访,能免则免。 信马由缰的艺人,最危险。 另外奈施施的信息被添加到‘发展艺人’库,有匹配的项目将被优先推荐。 她带队去缅国的那队小鲜肉,小片已经剪辑出来。路透的热度基本烘托到位,知意通过了demo,要求尽快精剪。 时针划过5点,知意整理了妆容,出发前往贤城。 晚上7点,贤城‘紫金府’豪华包厢,凌远风度翩翩,如春风和煦,道好久不见。 Chapter70 暖被窝 一个礼节性的拥抱。 知意和凌远其实才没多久没见,但因为关系切割的清爽,竟然有一种旧友重逢之感。 凌远绅士的帮知意拉开椅背,在她坐下时,适时向内推进去。 “说吧,找我什么事?” 知意双臂交叉,环在胸前:“可以帮我调查许则匀吗?” 凌远平静中只掺杂三分惊讶,反问:“你哥?” “嗯。你应该知道,他和我不是亲兄妹吧?” 平都凌家,势力通天。 既然让儿子和指腹为婚的娃娃亲许家女儿见面,自然会做翔实的背调。 凌远点头:“知道。” “调查哪方面?” 知意不知道许则匀那些秘密是哪方面的,只能指出地理方向:“玉南。” 凌远没问为什么。 也没有承诺,所谓的‘我办事你放心’或者‘尽力尽快’之类。 只是简短的回答:“嗯。” 但知意已经放心,玉南,别人不行,可凌远一定办得到。 凌家在玉南投资了不少种植园和研究室。 应该有一定关系可用。 …… 饭毕,两人一起往外走。 凌远问:“今晚回申城吗?帮你在贤城安排酒店,还是找人送你?” 一天下来,知意确实累了。 “那麻烦你了,找个人……” “小姐,咱们回吧?”铁板似的身影猛然闪现,知意吓了一跳。 “小七?” 小七怎么在这儿? 小七僵硬地对着凌远扯了扯嘴唇,微微鞠躬道:“凌总好。” 知意觉得小七脸上那笑比哭还难看。 凌远点头回应,目光投到知意身上来:“我还有事要忙,到家报平安。” 上了车,稳稳起步,车速渐快。 小七生硬地干咳一声:“小姐,您今天去‘湾流汇’了吗?” 知意笑笑不说话,这个许则匀,连她到贤城都能知道,还能不知道她有没有去‘湾流汇’? 还能不知道乔黛找过她? “小七。”知意语气随和。 “嗯?” “好好开车。”她语气变冷。 小七的额头瞬间冒出一层汗珠。 知意小脸撇向外侧,嘴角抿着笑。她被小七的反应可爱到,这么硬汉形象的一个人,怎么这么不惊吓? 晚上九十点钟,不算太晚的时间,申贤跨城高速上车流量很多。 有到贤城短暂游玩、享用美食的返程人,也有从申城下了班回到贤城居住生活的打工人。 奔波辛苦,但日日如此。 求生,原本就不容易。 感受到小七紧绷的气场,知意又叫:“小七。” 小七本来就僵直的基本立刻又挺了一下,知意甚至觉得像一块铁板绷到向反方向弯折。 她忍不住笑意:“我刚刚逗你的。” 铁板稍稍放松了些,释放一个更滑稽的皮笑肉不笑。 知意在副驾上笑得花枝乱颤。 小七暗暗腹诽:小姐刁蛮,许总有苦头吃。 车辆驶出申城北高速出口,小七又开口:“小姐,去‘湾流汇’还是‘东华一品’?” “回家吧。”知意不假思索。 ‘湾流汇’还没去看,开荒保洁、生活用品、个人用品都要准备。 小七靠边停车,鼻梁皱着发送信息。 “许则匀呢?” “许总还在忙,小姐。” 小七把知意送回‘东华一品’,见家里阿姨迎出来,才道别离开。 知意回到‘许宅’自己的小院,累极,一番洗漱后很快入睡。 许则匀回来时已经后半夜,和知意腻歪了几天,不习惯和她分开。 洗完澡顶着冬夜的冷风,又绕到知意的院子里来。 结果被反锁的厅门碰了一鼻子灰。 第二天晨起,阿姨问知意两人份早饭合一起吃,还是分开用? 知意头上卡了一个闪钻logo的发箍,从盥洗室探出脑袋:“我哥回来了?” 还以为他要忙一整夜。 “是的,少爷后半夜回来,还来咱们院子了一趟,不知道是不是有公务要谈?你们年轻人呐,工作真是辛苦。” 知意咕噜咕噜,吐掉嘴巴里的泡沫,眨眨眼:“一起吃吧。” 难得她比许则匀起得早,便去他院子里寻他。 穿过会客室,蹑手蹑脚潜入起居室。 卧室里还暗着,她童心乍起,搓搓手准备用冰凉的手指给许则匀一个‘刺激’。 轻轻的,白嫩粉圆的指尖慢慢接近睡梦中沉静男人的脖颈和锁骨。 五厘米,三厘米,一厘米。 大掌猛然钻出被窝把小手牵制住,胳膊肘上抬,粗鲁把她的脑袋圈到胸口。 带着夙夜的朦胧,沉沉的低哑声音隔着被子从胸膛震动中传出:“没良心。” 他带着将醒未醒的鼻音,手指插入知意脑后的头皮间,无意识的缓慢摩挲。 但男人的指尖似带电流,像有微针滚轮滑过带着异样的刺激。 知意深吸一口气,手指蜷曲着抠紧许则匀的睡衣。 声音绵软无力,恰好只有他能听出尾音的颤抖:“干嘛说我。” 许则匀大腿也用力,一伸,把知意虚站在地上现身挑上床。 女孩儿的柔软身体稳稳落在他身上。 他掀开眼皮,垂着眸看怀里的娇嫩面庞,忍不住手指掐一下她的软腮:“去找你,还锁门。” 然后像一个体力劳作后疲惫归家还要坐冷板凳的丈夫,声音里的委屈挑逗她的心弦:“回到家,连个暖被窝都没。” 知意笑,眉眼带着小女儿的娇憨。 两只小白手叠放在他胸口,下巴放上去。她的头直直的,盯着他的脸:“你知不知道昨天乔黛找我?” 发箍下的表情是嗔怪的,也带着怒意。 许则匀挑了挑眉毛。 他还真不知道。 昨天落地申城,小七和岳泽、林歆表面自由活动,实则迅速往‘湾流汇’投递了整套完备的生活用品。 而后岳泽和林歆两个人离开,小七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知意小姐。 傍晚,竟然接到消息,她出了城。 许则匀说:“我只知道,昨天晚上你去找了凌远。” 意味深长,语调平淡。 浓密睫毛下漆黑的眸,投出压制的光。 知意像被大人抓包的小孩,眼神不自然飘了飘。 气势随之弱了两分。 她舔了舔嘴唇,这样的对峙让她心痒。 “嗯?”他眸色加深,搭在她后背的手下移,在细腰间使乱。 Chapter71 我洗洗来陪你 知意的小脑瓜反应贼快,呆愣之间变换成委屈,嘴角往下一拉:“你知道乔黛来找我聊什么吗?” 许则匀立马慌张,手臂用力一撑,整个人往上提倚着床头,怀里的人也揽起来。 大拇指和食指颇有力度捏着她的下巴,神情是宠爱和心疼,目光是些许凌厉。 他重复她的问题:“聊什么?” 知意腮帮子鼓了鼓,心里打鼓: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绿茶’的一面。 聊什么呢? 乔黛确实是抱着‘兴师问罪’、‘争风吃醋’的态度来的,如果知意发挥不好,甚至能把自己提拔为‘捉奸在床’的原配。 但知意哪里是吃这套的人? 三言两语戳破了乔黛的幻想,没有回答质问,把人‘教育’了一通赶下车。 估计到现在,乔黛也云里雾里不能百分百确定那晚许则匀为之焦虑担心的人是谁。 知意的思绪翻滚了几个来回,许则匀耐心等着,下巴低了低,落一个吻给她。 她像被人亲昵了的小猫,脑袋蹭了蹭他的下颌:“没什么,吃饭吧。” 她灵活得很,在许则匀身上翻身下床,小身躯拖床上极有分量的精壮男人:“走嘛,吃早饭了。” 许则匀没心情。 只担心知意是不是受了委屈。 由着她一把子小猫似的力气坐起来,又轻而易举把人扯进怀里抱坐:“怎么了?她朝你发疯?” “没有,哪可能呢。乔黛毕竟是我手底下的艺人。” 知意不肯说,许则匀摸过手机来,吩咐岳泽。 单手噼里啪啦打字,另一只手帮她系好领口松开的纽扣:“天冷,穿严实。” 知意的小手按在他手机屏幕上:“不用问,真没事。乔黛的事我能处理。” 许则匀挑眉:“这次不是公事,我能让你自己处理?” “她为了我找你的?” “我和她只是一纸合同,什么都没有。” 她小嘴又噜了噜,一只小手抚上他的脸,强迫他和自己对视,另一只小手默默拿掉了他的手机。 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可是我已经处理过了。” 见许则匀打算接话,知意又抢先说:“我和凌远已经说清楚了。” 小手在他眼前比划出一个很严肃的手势,补充:“现在就是干饭好搭档,合作好伙伴。” 许则匀冷笑:“合作可以。干饭?” “找我不行?” “他比我懂你的喜好?” 浓浓的醋味,激发知意心底烟花般绽放的成就感。 知意想和他贴近,便这样做了。 小手勾上许则匀的脖子,仰着头小脸贴上他的脸颊。 男人的脸是紧绷的,光滑但刚毅的硬。 女孩儿的脸软绵绵,如同抓不住,不忍握的云朵棉花糖。 许则匀的心被干扰,抱着人迈出去,放在餐桌边热腾腾的早点,各式各样已经摆满了一桌子。 “你先吃,我洗洗来陪你。” 他回到卧室,拿着手机进盥洗室。 眉峰凌厉,下颌尖锐,语气不善。 要岳泽查清楚昨天乔黛找知意说些什么。 许则匀带着浑身热水汽出来,站在会客厅打了两个喷嚏。 知意抬头:“你感冒了啊?” 他有样学样,也扯着嘴角向下:“我是为了找谁?更深露重还让我吃闭门羹。” 她脸上浮上红晕:“在家呢,你不能住我那儿。” 许则匀拉起她的小手贴近嘴边,湿润的熨烫她手腕脉搏。 “那什么时候赏脸,去检阅‘湾流汇’?” 知意嘴巴里嚼着脆脆的椰子麦片,昨天就想去,但被乔黛突如其来破坏了好心情。 “早上有例会,中午。中午可以吗?” 许则匀捏她脸颊:“你说了算。” …… 中午。 小七提早等在‘星光娱乐’楼下。 ‘湾流汇’在江东寸土寸金的金融圈最顶级的位置,是这一片唯一的住宅楼。 两幢,高耸入云。 电梯停在26层。 知意踏出轿厢,首先便对这里的隐私保护措施满意。 一梯一户,虹膜门禁。 她知道是很宽敞的户型。 甫一开门,满室馨然。扑鼻的桂花香,知意最爱的气味。 整座‘许宅’便是处处金桂,到金秋十月时,她常常不愿意出门,贪恋萦绕的甜桂。 知意的笑脸尚未绽开,便入定在门口。正对大门的迎宾墙,是整面由不同颜色的‘费列罗’球球拼成的艺术画。 只有她知道,这个已经渐渐退出市场的巧克力球出现在这儿的含义。 是那年初见,知意送给哥哥的第一份礼物。 衣帽间,书房,影音室,卧室。 她都满意。 双人床大到离谱。 但办公桌又好像不够两个人用。 岛台,酒柜,都有腔调。 知意觉得奇怪,随口问小七:“没有厨房吗?” 虽然他们两个人很少下厨。 小七面无表情像石像:“在楼下。” 楼下? ‘湾流汇’名声在外,国内顶尖大平层,得了设计奖。 哪来的楼下? 小七带着知意走到衣帽间的尽头,隐形门打开,神奇的出现圆弧楼梯。 真有下一层。 “许总买了两套,请人打通。” 下一层少了情调,简单的黑白灰配色,金棕算是点缀。 有厨房,中厨,西厨,五脏齐全,空间宽阔。 单人房,书房,健身房。 “表面看是两套独立的。” 私密,安全,共享。 这是许则匀的风格,表面倜傥顽劣,实则思虑周全。 比她预料中要齐全的多,衣帽间挂着知意最常光顾的几个品牌最新款。 梳妆台,护肤品和彩妆完全复刻了‘许宅’那套,除了市面产品,连定制款都一应俱全。 不需要‘拎包入住’,她人过来就行。 客厅的一捧向日葵,下面花瓶上标注,此花来自美洲,品名为‘阳光明亮’。 知意端详了两分钟,拍照问:“为什么是向日葵?” 还有衣帽间,有一套西装和领带明显已经过季了。 许则匀:【是我毕业时,你送我的花。】 她想起来了。 大家选向日葵做毕业季花束,大多取义‘向阳而生,前途光明’。而知意以此为借口,实际上,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没有说出口的爱’。 知意几乎被自己感动。 她真的,已经喜欢他很久。 Chapter72 同居 【你送我的第一套正装。】 知意看着屏幕上的一行小字,打开图片,又绕到衣帽间去,反复确认。 那套过季男装的品牌、年份、材质。 可能,大概,也许,真的是她送许则匀的第一套正装? 知意其实想不起来。 这些年她确实送了许则匀很多衣服和日用,但……都是她喜欢品牌的配货。 他穿什么都好看,穿搭风格也自成一派,一股脑塞给他就好。 印象真的不深。 小七带着知意大致熟悉了房子就走了,她留下,想看看再补充些什么,一个人再安排妥帖,也总会有遗漏的细枝末节吧? 这是除了留学之外,知意第一次搬出家来,拥有自己的小天地。 ‘许宅’的院落虽然也足够独立,但毕竟依附于正院,心理上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况且,这次是和许则匀一起。 是同居,又足够独立。 带给知意新奇的,像小时候瞒着父母和老师偷偷做坏事的快感。 为了住进来住得更舒服,知意细细检查,也深深体会许则匀为这房子付出的心血。 许则匀做得太满了,竟然没有她可发挥的余地,简直不敢想象,住在这儿会多么开心。 大概是小七汇报了,这会儿是知意单独在‘湾流汇’,于是接连有鲜花送来。 许则匀:【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晚上我回去布置。】 知意勾勾唇,调皮问:【你跟爸妈说了我们要搬出来吗?】 许则匀:【你什么时候搬,我就什么时候说。】 她小脸一红,但没犹豫就按下语音键:“那你现在就说。” 知意等着许则匀的回复,却不见动静。咂咂嘴巴,算了,趁着现在对新公寓的兴奋感,干脆整理花束,顺便把她带来的一堆布偶娃娃摆到各个角落。 牡丹放在床头,火焰兰放在床尾凳旁。 炙热又热烈的鲜花作陪,整个卧室都有了温度。 知意望着牡丹旁边的两个明显做装饰用的啤酒瓶子好奇。 很平常的高端品牌,年份、编码都没有特别之处。 知意:【楼上的床头柜,为什么放两个瓶子?很普通啊。】 许则匀这次倒回复得很快:【不普通,你十八岁生日喝的啤酒。】 她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小的事情,他都能记得?知意拿起两个酒瓶,试图回忆。但除了溢出杯口的绵密啤酒泡泡,似乎什么都记不起了。 知意吐吐舌头:【你记性真好。】 许则匀再次秒回:【不敢忘。】 什么跟什么? 她不懂。 嘴角带笑的透过卧室落地窗看着冬日江景,手机“嗡嗡——”震动。 是妈妈的电话。 知意接起来时,心跳跟着加快:“妈妈。” “腓腓啊,”许岚的声音带着遥远距离的电流声,但知意能听出来她眉角眼梢都挂着宠溺的笑,“听哥哥说你们两个都要搬到‘市中心’?” “对的妈妈。”为了避免过于突兀,她还扯了个小谎,“这里更方便到公司。周末还是回老宅。” “好。你和哥哥住得近,妈妈放心的。”许岚那边的电话声音突然切换成了孔时,“腓腓,我和妈妈半个月后回申城。” “好诶!”知意眨眨眼,“是不是可以在家过年?” 孔时笑声爽朗:“是。你们现在的地址都发给妈妈一份,等着收乔迁礼。” 知意笑着撒娇说谢谢。 挂了电话,觉得世界真美好。 体贴的许则匀,开明的爸爸妈妈。 几乎可以预见,经过简单的努力,她就能抵达幸福。 如果许则匀现在在她身边,她会抱着他吧唧吧唧。 但他不在,于是知意没话找话:【你在忙吗?】 许则匀:【协调些事情,晚上会尽早回去。】 许则匀:【你下午有工作吗?需要我接你吗?】 知意下午有一场项目碰头会要开,可去可不去。林歆代替也是一样的。 但是她现在在这儿待不住,太兴奋了。 还不如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投资虽然不大,但了解更深入总归不会有坏处。 于是她回复:【青田文化产业园。大概下午6点半结束。】 许则匀:【好,我来接你。】 于是一下午,知意都像热恋中的小女人一样,恨不得整个人冒粉色泡泡。 不,不像热恋。 像暧昧。 你来我往,更加让人上头。 连合作方都诧异,平时总酷拽风格的娇艳年轻女总裁,今天怎么总挂着笑意? “孔总,今天心情不错?” 知意按着手机:【我结束了,你到了吗?】 然后一心二用的红唇绽笑:“新年新气象嘛。” 合作方于是见机行事:“那孔总是否赏脸一起晚饭?我们这边新推的露营地融合菜,符合年轻人的口味。” 许则匀还没有回复,应该是在路上。 知意也礼貌作答:“不用了,我今晚有安排,真是抱歉。” 然后得体谢绝了合作方相送,自己一个人踏着冬日太阳西下后,刚悬停空中的微弱月光往门口走。 她不感到冷,只觉得欢喜。 迫不及待,想要牵着他的手,相拥着,一起在‘湾流汇’的新家欣赏申城夜色。 或是在楼下让许则匀教她煮一碗奶茶。 或是在楼上挑一部老派的公路电影。 或是挑两瓶低度的果味酒,微微醺躲进他怀里。 知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但没想到,她在这稍显荒凉的产业园门口站了40分钟,许则匀还是没到。 微信没有回复,电话无法接通。 小七,岳泽,一个都没有出现。 平时,哪怕他们两个没有互相点明心意时,如果约好了却有事耽误,许则匀也一定会安排人准时出现的。 但现在他们浓情蜜意,知意很快就帮许则匀找好了理由:他一定在忙。 有突发的紧急需保情况,或者机密会议信号被屏蔽,要么价值过高的‘重器’过境。 知意甩了甩头发,没关系。 打电话让她自己的司机来接。 30分钟后,她终于坐进温暖的车厢。平时很少在室外待着,工作场合也不能像普通上班族穿臃肿的羽绒服,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到冷。 手和脚都冻麻了。 Chapter73 故人丧生 下午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文化产业园通往金融区的路途中,街边有一家‘玉南味’。 申城发展迅猛,吸引全国各地的外来人口。所以美食方面,各地菜系也在这儿百花盛放,抚慰离乡人的想念。 但由于食材限制,‘玉南菜’并不多见。 知意觉得,今晚的冷空气,和热辣酸爽、色彩绚烂的玉南菜很配。 许则匀,应该也会喜欢。 她想要带给他欢喜。 ‘湾流汇’26层,弥渡酸菜鱼、蜜柚虫草鸡、辣肘子,在餐桌的暖菜板上缓慢散发着饭菜香味。 浴室是意式风格,瓷砖和墙面都用天然大理石,浴缸不大,呈蛋壳状摆放一角。浴缸边,宽大的吸水毯则巧妙做成的老树年轮的形状。 全浴室的环绕音箱此刻流淌着和水声相合的轻音乐,曼妙的白皙身体躺在萦绕一层薄雾的温热水中。 大概因为水汽蒸腾,知意现在周身泛着盈光的粉色。 浴缸的人体工学设计,舒适地让她轻仰着脖颈放松。 像自动感应,浴缸正上方倾斜的天花板倏然打开,竟然是天幕和玻璃组成。此刻,知意看见申城上方的幽深夜空。 比她以往住过的所有酒店都要享受,也比‘许宅’更加智能。 但今晚,知意没有过度贪恋。 有些挂念,许则匀怎么还没回来。 在她面前,他很少言而无信。 许则匀依旧没回信息,电话依旧无法接通。 知意只好打给小七,“嘟——嘟——”,铃声响了好久,最后是没有感情色彩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时针走到11点。 知意有些后悔,今晚自己待在‘湾流汇’了。 在‘许宅’,她总是一个人待着,但从没有孤独感。 可现在,她像等待晚归丈夫的主妇。 尽管也时不时要处理手机、平板弹出的工作,这是这种感觉,怎么这么不爽。 许则匀有工作,她也有。 知意并不比他轻松很多,‘中保特卫’现在是行业领航员,‘星光娱乐’也不差啊。 艺人分为‘流量线’和‘业务线’,也算开创了娱乐圈的先河。 她不要这样。 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等待上。 也讨厌把情绪全都寄于他人的感受,心脏像被许则匀的脚步牵着,如果他此刻开门归来,她才欢呼雀跃。 知意赌气般在屋里转来转去,几乎想要拎包走人,回她的‘许宅’小院去。 只是,餐桌上的‘玉南味’。 她的眼光落在已经不甚新鲜,颜色黯淡了的菜肴上。 玉南,让她想起钟靖。 对许则匀的耐心,除了‘喜欢’,还因为多了‘亏欠’。 知意的情绪变得低落,重重坐回沙发上。 这次,电话拨给了岳泽。 铃响两声,便顺利接通了。 岳泽:“知意小姐,是在等许总吗?” 知意:“对。” 岳泽:“抱歉,知意小姐。今晚有紧急任务,许总亲自带队……”知意听着那边安静了几秒,岳泽应该是在室内或者车上。然后他补充:“您放心,有小七跟着许总一起。” “好,那你早点休息。” 知意没再内耗,他们这些做决策的人,加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留在了‘湾流汇’,也向许则匀的微信留了言。如果他后半夜结束了工作,她也能尽快见到他。 新床,这一晚不如在‘许宅’睡得踏实。 第二天知意早早醒来,房间里没有许则匀回来过的痕迹,手机里也没有许则匀的消息。 既然是任务,结束了总会联系。 她也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司机在楼下等着,早餐干脆在车上吃。 林歆来汇报一个全国巡演的话剧节目,开始排练前,已经定好的年轻女演员在其他电影拍摄过程中因威亚故障受伤,角色出现空缺。 话剧的制作方是‘星光娱乐’,压阵的大腕,‘国宝级演员’蒋女士的经纪约也在‘星光娱乐’。所以话剧副导演把这个人选优先给了‘星光’。 统筹部选出了4位有档期、有经验但不温不火的小艺人出来,林歆想把奈施施的名字也加上。 “反正都要面试、试戏,虽然奈施施没有经验,但能不能给她一个参与竞争的机会?” “可以。”知意在平板上点点画画,最后签下名字,切换到社媒平台浏览热点。 她的工作习惯,通常是从‘娱乐热度榜’、‘文化热度榜’、‘财经新闻’、‘体育新闻’、‘社会新闻’这样依次排列。 娱乐文化是本职,财经是因为要了解投资风向,体育则是近几年的趋势,和娱乐圈关联愈发紧密。 可今天,知意一个手抖点进了某官方账号。 某警察营救落水儿童后,归队途中遭遇车祸,不幸牺牲。 她暗暗叹了口气,心思还飘了一下,为无常丧命的英魂感到可惜。 但总觉得这篇新闻中的字眼有点熟悉,再细致浏览一遍,知意心跳立刻变得粗重而混乱。 ——明城市东山区公安局三甲街道派出所治安警察,陈元。 牺牲的民警,是陈元。 玉南省,许则匀相熟的,年近退休的,陈元。 是那个能洞察她所有想法,能把她的调查动作全面监控的陈元。 车辆停在‘星光娱乐’楼下。 “你们先上去,我处理点事情。” 知意等不及到办公室了,干脆把司机和林歆都赶下车,又一次给许则匀拨打电话。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动,他的电话依旧无法接通。 陈元是许则匀在玉南的‘故人’,是他为数不多的‘故人’。 知意心很痛。 为了一个鲜活的、极其智慧的生命意外丧生而痛,也为了许则匀生命中又有亲朋好友‘离开’而痛。 电话再拨打给岳泽。 “岳泽,你看到新闻了吗?玉南,民警……” “看到了,知意小姐。丧礼一切都有制定规程,我们能做的不多。”岳泽还是很平静的语调。 “那可以找到陈元的家人吗?父母、妻子、孩子?他们有任何需求,都告诉我。” “……”一阵沉默,岳泽说,“好的,我马上调查。知意小姐,我忙完手头事情过去找你。” 可陈元,没有家属。 孑身一人。 Chapter74 顺藤摸瓜 玉南。 我国边陲翁乙、勐卯两地和缅国交界形成有极大海拔落差的锐角深林区。 金·昂列。 二十年前的缅国‘黑桃a’。因在我过边境犯下重大案件后逃回缅国境内。借着缅国内乱,无稳定政府的局势,逍遥法外且一步步扩张。 而今,被我们巨大人口基数诱惑,在卧底、线人、警.方联合布局之中,铤而走险,潜入我国境内继续实施贩毒行为。 确认了严密监控,警.方开始预备收网行动。 然而各地警力集结前夕,跟着金·昂列一起‘逃’到缅国三年,为其打杂办事的‘线人’阿良,在回到中国隐姓埋名十二年后,意外身亡了。 巧合到精确的时间点,让整个收网行动按下暂停键。 专案组重新梳理漏洞。 许则匀的加密号码,比官媒通报前更早接到了陈元的死讯。 这条路,这个职业,他以为又长大了16年的自己已经成熟到做足了心理建设,随时迎接‘意外’和同行之人的‘意外’。 但如同平静夜晚的惊雷,贴着许则匀的天灵盖炸响。 带着轰隆隆粗犷的回声,连同他的心跳一起震碎。 陈元暴露,最大的可能是被顺藤摸瓜。 而许则匀,就是那根‘藤’。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毒枭的眼中钉,肉中刺。 事已至此,也不需要更多伪装。‘中保特卫’的尖锐小分队和许则匀一起,星夜奔赴玉南。 …… 岳泽的电话挂断,知意的商务车内安静到只听得到空调口空气流动的声音。 心脏跳动得很快,她必须要张口呼吸似乎才能够敛取足够的氧气。 知意一直都知道,陈元和许则匀之间的关联,就是许则匀蓄意隐瞒的秘密。 陈元的死,像是一根来势汹汹的刺。她所理顺的虚无缥缈的线索,像轻飘飘的肥皂泡被“嘭”的一声戳破,彻底消失不见。 一时间有些失神,但凌远的电话打进来。 “知意,你哥他……”凌远似乎在斟酌用词,“许则匀,今天早上已经抵达玉南明城。” “喔。”她猜到了。 “他去了东山区殡仪馆,据我所知,那边今天有三场追思会。” 知意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是一个警察,陈元。” 凌远惊讶:“你知道?” “知道,我哥他认识陈元。” “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这话问得,知意一时绕不过弯:“他是警察啊,有警籍的在编人员。官方不都出了通告吗?” 凌远难得不再云淡风轻,用很严肃的口气打断:“你既然托我调查许则匀,想必已经调查过陈元了吧?” “零四年到零八年,国内外没有他的任何记录。就像人间蒸发。” “对。”这一点知意清楚,当时也觉得奇怪。但是因为她对陈元的调查都被陈元本人了如指掌,便没有再深究这种非正常‘消失’的深层原因。 她问:“你查到了?陈元那几年去干什么了?” “没有。”凌远否认,“我的人没有查,并且据他们反馈,我们什么都不可能查到。因为,做到这种程度的隐蔽,不是个人能力所能达到的。” 知意心里一惊:“你还在贤城吗?我来找你。” “上午10点在申城江西区有生物行业峰会。你现在赶过来,我还有半个小时时间接待你。” “好,给我定位。” 她不擅长开宽大的商务,但没有犹豫就从后排下来坐进驾驶位,风驰电掣往江西区赶去。 她有了猜想,进入凌远所在会客室,等其他人全部离开。 知意开门见山:“是官方抹掉的他那四年痕迹,对吗?” 凌远点头:“对。” 她喃喃:“执行任务?” …… “是为了侦破黑帮火拼?夜场扫黄?还是传销?电信诈骗?” 凌远轻轻摇头。 他今天穿了一身很合身的深灰色利落西装,里面是黑色高领薄羊绒毛衣。 伸出手,斟茶,请她坐下。 从容,温和,又散发一点毫无恶意的距离感。和那天送花到‘星光娱乐’时大不相同。 凌远很有分寸地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化,却又妥帖、不失尊重。 知意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堪堪坐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茶水滚烫,可是她急急地咽了,神色如常。没忍住,又问:“陈元牺牲……是意外吗?” 凌远看着她因为被烫而眼睛泛红湿润,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抽。 “知意,他的牺牲,只能是意外。”凌远的手机轻轻磕了下桌面,提醒,“官方已经有了结论。” 是的,是她一时情急失言。 但是凌远的用词‘只能是意外’就很灵性,他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 递过来一张已经很少见到的相纸照片,凌远指了指沙发上一个脖子上带着金链子的男人:“是他吗?” 知意接过来,细看,三秒后,瞪大了眼睛。“是陈元。是他年轻的时候吗?” 照片中明显擦边的夜店,烟酒和各种彩色糖果。陈元与她在明城所见的那个稳重睿智中年人南辕北辙。 凌远继续说:“照片中这些人,有一人已经执行死刑,另有两人正在服刑。除了陈元外,还有两个不知所踪。” 嶙峋修长的手指一个个指给她看,所谓‘不知所踪’的那两个,明显是这一帮人中拥有话语权的两个。 “他们……”犯了什么罪?知意想问。 “吸毒贩毒,故意伤害,强奸,强迫妇女卖淫,命案。”凌远只陈述事实,不做评价。 她听来,总结就是:无恶不作。 “陈元和许则匀,这些年一直有联系。”凌远抬手看了眼腕表,似乎在计算怎么在有限时间内阐述清楚复杂的事态。 “据我所知,‘中保特卫’所涉及的技术支持和研发支持,有很多将用于警方重大、危险行动。远距离控制、无毒大范围麻醉、微型遥感无人机等。听说最近的技术突破,是一种极软、极轻的新材料,将用于作战防护。” 凌远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某年警察学院毕业合照。 “来看看,有没有熟悉的面孔?” Chapter75 抽丝剥茧 知意接过来,迷惑。 照片背景、着装、分辨率,明显是上个世纪。 但凌远颔首,确认是让她看。 于是手指顺着一排排年轻的面孔滑过,突然停顿,还真的有熟悉的面孔。 第二排右边数第四个女生,齐耳短发,英姿飒爽,笑容明媚。 眼睛弯成月牙状,整齐的洁白牙齿露出来。 她揉了揉眼睛,趴地更近,再仔细看。然后仰起头,不知所措的问:“钟靖阿姨?” 有些出乎凌远的意料。“你认识钟靖?” 知意摇头:“知道。” 凌远没再往下聊,下颌收了下,眼神示意她继续观察。 知意的手指在整齐队伍中来回检查了三遍,确认再没有认识的人,只能茫然地摇头。 凌远伸手,把照片转过去,似乎确认了一下位置。然后又转回给知意,手指指向钟靖上方一排,往左一个位置的男生。 “不眼熟吗?” 铿锵有力,言简意赅的反问句。 她……该眼熟吗? 知意再一眼扫过去,还真的眼熟。笑容恣意风流,在一众板板正正的大好青年中很是抢眼。 在这种妖精般的面容上,咧开的嘴角是一上一下不对称的。但由于五官精致,不但不丑,还添了一丝邪魅。 她搓了搓手心,一层的汗。 “他……这个人……这是……” “我猜测,他应该是钟靖的丈夫。也就是,许则匀的生父。” !!! 知意把照片举起来,放在眼前。又像眼睛老花的老奶奶那样,对着灯光的方向仔细打量。 后知后觉再度发现凌远话里的关键词,重复:“猜测?” 凌远站起身,扣上一颗生意纽扣:“对。能查到有真凭实据的信息,就是钟靖是已婚状态中生下的许则匀。另外在警校就读期间,钟靖和段磊是情侣关系。” 段磊。 知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照片的背面有依照队列顺序印刷的人名,她翻过去数着,第三排,右边第五个。对的,是叫段磊。 那么许则匀,原来叫段则匀吗? “钟靖、段磊1991年于警校毕业。陈元,1993年于同一所警校毕业。知意,我所能查到的就这么多。至于段磊毕业后的入职单位、发展去向、现状,统统没有信息。” 有敲门声响起,是提醒凌远入场的信号。 他往前走的同时,继续说:“你的人可以按照我这些线索继续查证。你先前是从许则匀本人入手吧?这些他身边人的资料,应该能给你一些启发。” 知意被接二连三这一系列的消息震惊的木木呆呆,可是多年来的素养依然让她体面的起身得体道谢、告别。 凌远拉开门,迈了出去。 两秒后,又重新回来,关上门,站在一颗硕大的龟背竹旁。他问:“知意,你所为之心动的人,是则匀吧?” 凌远身姿挺拔,不卑不亢。只是简单询问,脸上没有丝毫八卦的表情。 这是知意第一次被人看穿心意,而且是在这样毫无准备、震惊不已、脑容量告急的情况下。 她嘴唇动了动,挤出一丝笑,埋头挡掉脸上的尴尬神色。 凌远的声音突然柔下来,像秋日的金色阳光:“个人感觉,会不太容易。你一定要加油。” …… 知意在回‘星光娱乐’的路上,想明白了几件事。 为什么许则匀的生活中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亲生父亲?因为段磊的信息消失和陈元那几年如出一辙。 为什么段磊的信息会消失?因为使命,因为任务,大概也因为,和陈元相同的理想与信仰。 为什么许则匀拒绝接手‘时代航运’?就像妈妈说的那句‘哥哥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恰好岳泽的电话打来,知意接起来便直接问:“我哥在明城的安全有保障吗?” 岳泽迟疑了一阵,给出一个肯定答复。 “事情很棘手吗?要多长时间处理?需要我或者爸爸妈妈做些什么?” 岳泽判断,知意小姐应该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事态瞬息万变,无法预测什么时候会结束。也许明天,也许明年,特许十年。” “那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知意小姐,您和伯父伯母平安,就是最好的帮忙。” 是。 后方稳定,许则匀才能在前方心无挂碍地突击。 知意的眼角溢出两行炽热的泪,许则匀这些年,究竟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啊? 他这几天估计是回不来申城了,更别说来‘湾流汇’。昨晚等到生气时,知意心里发狠,恨不得当时立即回‘许宅’。 但今天,下了班她依旧回了‘湾流汇’。 这里的所有都是许则匀操办布置,似乎来到了这儿,就能离他更近。 鲜花日日更换,她又着意添了许多玩偶和女孩儿们喜欢的小巧玩具,这里越来越有人居的温暖气息。 只是将近两周时间过去,时间进入农历腊月中旬,年味开始从街角售卖的对联和红色发财桶处蔓延,许则匀依旧没有出现。 手机里由他发来的信息就中止在知意第一次来到‘湾流汇’的那天中午。 玉南方面也没有信息。 知意和凌远的调查都转进了死胡同,他们现在唯一可以确认,就是:十几年前缅国毒枭老金手下的小喽啰阿良,就是明城市三甲街道派出所默默无闻于鸡毛蒜皮小事的老民警,陈元。 ‘mix8’正在各大平台热播,知意也收获了相当高的热度。 三两天下来,出门就已经需要鸭舌帽、墨镜、口罩三件套。 周日这天,娱乐板块和公共新闻版块同时推送了t国男星被我国禁止入境的消息。 恩竹·同帕拉的粉丝体量一般,只是因为其外籍身份和大把的资金支持勉强混了个知名度。 林歆汇报时,说这次翻车,‘无人伤亡’。 知意也没有太大波动,自从跨年夜那晚恩竹拦车的一系列表现,她就不再把他当成纯真的逐梦少年了。 说起来,许则匀从一早恩竹尚未进入大众视野开始,就早早地设起了警备。 Chapter131 膝盖疼 这枚戒指有点松。 知意左手从后腰抚过大腿,揽着裙摆,蹲下捡起时这样想。 指环的内圈,有手工刻字。 起初是不经意的目光掠过,然后吃惊,再然后,她注视了很久。 情绪变得暗淡。 台上的这首歌,几乎是许则匀一个人唱下来的。偶尔,傅言提起话筒垫音,让曲调更彻抵人心。 “笑声中浮过几张旧模样, 留在某天里, 永远不散场。 晚风中闪过, 几帧从前啊。 飞驰中旋转, 已不见了吗? 远光中走来, 你一身晴朗……” 没到尾声,可许则匀把话筒话胡乱...... 《此意非非》chapter131 膝盖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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