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怀孕记》 第1章 第1章 “救救我……”虚空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刚刚听到的时候,洛兰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当一个人失去自己的身体,只剩下灵魂在虚空中漂泊,究竟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状态?洛兰已经处于这种状态很久了,一切都看不见也听不到,四周始终是黑暗而寂静的,什么都没有。结果现在是什么情况?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还是一个清楚明白的语句,难道是一个人在和他说话吗?洛兰沉浸在虚空中的灵魂终于回过了神,顿时激动起来,很快判断出声音传来的方向,风一样飞扑过去。凑近了,洛兰才发现,那正说着话的也是一个灵魂,所散发出的微光却比洛兰自己还要虚弱,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过了许久,对方依旧只有这三个字,不断重复着这祈求。洛兰觉得不对,又凑近几分仔细观察着,无奈确认,对方这灵魂已经衰弱得支撑不起神智了。这么久了就碰到这么一个能说话的,却已经神志不清,洛兰不禁惋惜一叹,“我又如何能救你?”对方感觉到他的回应,浑身一颤,而后大抵觉得眼前是个难得的机会,哪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在努力找回自己的神智,“我、我想活下去……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是啊,活下去,谁都想要活下去,洛兰自己也想。但他能做什么?喂在对方口里任由其吞噬吗?洛兰摇了摇头,到底准备离开,“我还指望着能想办法找到身体回去呢。”此时对方却已经将神智找回得差不多了,竟说了句让洛兰不得不再度驻足的话,“你失去了自己的身体?你需要身体吗?”洛兰一顿,看着他。“我可以把身体给你。”那衰弱的灵魂很快便道,“你帮我活下去吧……你代替我活下去!”等等,不对啊,这是个什么逻辑,活下去怎么代替?洛兰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眼前这家伙果然还在神志不清。对方根本不等洛兰回应,忽然就朝洛兰扑了过来。这却不是试图吞噬,而是用灵魂与洛兰相连,让洛兰体会到他的身体,让洛兰知道他并没有说谎。真是古怪,明明灵魂已经衰弱到了这个地步,他的身体却竟然还在,甚至比起灵魂的状态还稍微好上那么两分。洛兰就这么被拉入了新的身体。光线隔着眼皮朦胧地透进来,指尖能感受到床单的触感,额头上能感觉到有人在用沾水的绒布细细擦拭,耳中听得到身旁之人所发出的细小声响,还有屋外的虫鸣鸟叫。活着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虽然身体的热度似乎有点不妙,脑子里面也又晕又疼,洛兰依旧觉得十分感动。他想要试着睁开眼,这才发现身体还不受他的控制。是了,他只是被拉进来体会拥有身体的感受而已,对方还并没有将这身体交给他。“满意吗?”那虚弱的灵魂问。洛兰深吸了一口气。新的身体啊,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让人几乎以为这是恶神布下的陷阱。然而他根本不可能抵抗这诱惑。“条件?”洛兰直接问道。对方见他确实满意,只像是心中一块巨石落地,都忘了回答洛兰的问题,一时间只顾着在那里低笑,“哈哈,哈哈……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别笑了。”洛兰提醒,“条件。”“条件?还需要什么条件?你活下去,活下去……代替我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洛兰从来不信这世上能有毫无代价的好事。却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便只觉得眼皮子颤了颤,而后双眼忽然睁开了,映出眼前的场景。之前一直轻轻为他擦拭额头的人映入他的眼帘,是一名少女。打扮与样貌都很平常,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应该是个侍女。“晴思……”身体开了口,低声唤了两个字。少女双眼猛地睁大,眼角登时就红了,整个人又惊又喜,“公子?公子你总算醒了!你可知道你已经晕迷了几日?我几乎以为……”眼看着少女几乎要落泪,这被换作“公子”的身体低声打断了她,“只有你吗?”“是啊,慎思那小子一清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做些什么。”少女抹了抹眼角,有些激动又十分高兴地道,“公子要寻他吗?我去将他找回来。”身体摇了摇头,握住少女的手腕,将她留下,“不在便不在吧,如此正好……晴思,我有话对你说……我、我很快就要走了……”少女惊道,“公子,你在胡说些什么?”洛兰在那身体里,听着看着这些事,却无法操纵,只能静静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举动。于此同时,那虚弱的灵魂用少女听不到的声音对洛兰道,“这是我的侍女,名唤晴思,到如今也跟了我好几年了,虽然谈不上多么精明能干,却十分忠心,是个可以信赖的下人。她还有个弟弟,叫做慎思,平时也可叫他做些粗活,但相比之下……大抵还是晴思更可信一些。”洛兰听得心里直打嘀咕。但这家伙神智时好时坏的,眼下难得清醒了几分,洛兰也没有打断。侍女晴思的眼眶已经又红了,“你说你要走?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公子,你忘了你的孩子吗,你如果走了,孩子该怎么办?你不顾你的孩子了吗!”“孩子,哈哈哈,孩子……”那家伙眼看着神智又要不对,却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对那晴思道,“放心吧,放心吧,哪怕我走了,我的孩子也要活下来……晴思你忘了吗,我是花族人,多少有些不同的……我已经寻到了,寻到了能代替我活下来的人……”晴思听到这里眨了眨眼,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洛兰估摸着这姑娘现在一定十分懵逼,八成觉得那家伙已经烧糊涂了。那家伙却没有一点惊世骇俗的自觉,仍旧按着晴思的手,“答应我,我走之后,你仍要帮我。那代替我活下来的人,仍旧是我。若他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得照应着。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只信你。”晴思愣在那里半晌没动,估计还没反应过来。那家伙已然又开始低笑起来,“我活着,我活着,哈哈,哪怕我走了,我也依旧活着,哈哈哈,谁也别想动我的孩子……”洛兰眼前这虚弱的灵魂也已经开始颤动。本就已经油尽灯枯,强撑着做完了最后的事情,这虚弱的灵魂狂笑着,癫狂着,像是开始最后的狂欢,“哈哈,活下去,活下去,代替我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谁能安然赴死呢?至少在洛兰看来,眼前这灵魂显然做不到……但这早已虚弱的灵魂,已经在最后的癫狂中开始崩溃,开始消散。“那些害死我的人啊,我诅咒……”诅咒什么呢?这灵魂最终并没有说出。或许在这最后的时候,他虽然不甘,虽然憎恨,这不甘和憎恨却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 第3章 羽鸿意却没有回答,只是将这姑娘审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虽然不是很强烈的诅咒,但如果长期处于这种熏香之下,原主的灵魂会被耗损到那个地步,便是迟早的事情。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谋杀。而且是一场蓄谋已久,十分隐蔽的谋杀。甚至于直到原主最后被活活耗死的时刻,他或许都没发现是这熏香的问题。羽鸿意冷笑了一声。如此看来,原主所处的环境比他原本所以为的还要凶险。仅仅“活下去”这三个字,也比他原本所以为的更加困难。第3章 “公子,莫非这熏香有问题吗?”“问题大了。”羽鸿意将目光移到那香炉上,“若不是我刚好能够察觉出这不对,八成也得步你原本公子那后尘。”“什么?”晴思闻言先是茫然,片刻后反应过来,“你是说,都是、都是被这熏香害的?”她脸色大变,惊怒之下却又觉得难以相信,转身便将那香炉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胡乱看着,“都是这个?都是这个害的?为什么,府里很多人用的都是这种熏香啊?难道、难道是有人在里面下毒,有人在害公子吗!”“晴思姑娘,将东西放下来。”羽鸿意说着,声音有些冷淡,“然后你就出去吧,我不用你来照顾了。”晴思回过头来,整个人犹如卡了壳一般,似乎直到此时才察觉自己是被怀疑了。好半晌,她才不可置信地道,“你难道觉得是我做的吗?”“并不是。”羽鸿意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在这里,多少有些吵闹。”“我……”晴思闻言想要辩解,却又明白自己迄今为止的表现确实糟糕,神色顿时显得有些萎靡,“我、我其实并非经常这般吵闹的,只是今日、今日,今日发生了这些事情,我……”说着她眼眶又红了,“对不起,我会下去反省的,等你下次唤我,我一定已经都改好了。”说罢,她便转身默默往外走去,脑袋埋得很低,显然十分难过。羽鸿意看她这样,几乎有点不忍心了。重点是,方才那只是他乱找的一个理由啊,这姑娘居然真信了?只是嫌她吵闹,并没有怀疑,这种话也能信?这姑娘究竟是装的,还是她的神经真就这般粗大?但无论是之前的惊讶与愤怒,还是方才的伤心与懊恼,都不似作伪。原主对她的信任也不该毫无缘由。所以羽鸿意也该同样信任她吗?如果她真的无辜,又究竟是谁在熏香里做的手脚?被这种事情一打岔,羽鸿意也没了睡意。他想要好好寻思寻思,脑袋却仍旧疼着。片刻之后,房门被轻轻敲响,是慎思小少年终于煎好了药。相比他那个姐姐,这个少年显得尤其沉默,只将药碗递到塌前,全程一句话没说。药倒是没什么问题,羽鸿意直接饮尽,药效还出乎意料地好。不过一碗刚刚下肚,羽鸿意就觉得整个人终于舒坦了许多,连手脚都有劲了。等到慎思接过空碗准备离开时,羽鸿意想不过问他,“你阿姐现在怎么样?”慎思这才终于开了腔,却是问道,“她不是被你派出去了吗?”“什么?”羽鸿意皱眉,“出哪里去了?我没有派她做任何事。”“我也不清楚,反正在外面没有看到她。”慎思仔细想了想,慢慢地道,“之前我煎药的时候倒是听到脚步声,只知道她出了院子。”这姑娘……难道是之前对她太过分了,她伤心过头所以直接出去了?不至于吧?还是说她偷偷地做什么事,见什么人去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猜测,让羽鸿意眉头越皱越深。最后他干脆起了身,打算趁着这刚服了药身体还算舒服的时候,自己找出去看看。“你小心些。”慎思见状便将空碗搁在边上,过来搀扶,“不用担心她,她可能只是去找库房了。”“库房?”“侯府里的库房,阿姐经常去的。”慎思道,“毕竟我们用的东西,都要从那里取。”所以熏香也是从库房取的?羽鸿意眉头一皱,明白了什么,“那便带我去库房吧。”慎思没再多说,领着羽鸿意便一路寻去。出了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叠小院,门口写着白芷二字。等出了白芷院,又是一个大院套在外面,就是所谓的侯府了。侯府内入目皆是假山流水林荫小径,景色装点得十分精致。话说回来,羽鸿意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在这侯府里究竟是个什么身份。还有之前原主和晴思提到的孩子,因为一直被打岔,羽鸿意竟然也至今不曾见过。刚好慎思在边上,羽鸿意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却见这小子的神色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羽鸿意听到了前方的声响。“果然在这里。”慎思道,“她好像和人吵起来了。”等又沿着小径走过去一些,前方对话的声音便更清楚了。确实是晴思的声音,确实正与人争吵。听内容,是晴思正在因为熏香的事情而找人算账。“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库房的人语气极差,“我们这儿今早刚遭了贼,正忙着找贼呢!结果就看到你在这里晃来晃去还胡言乱语,说,东西是不是你偷的!”晴思算账不成还被质疑是贼,也是被气了个够呛,与他们争论不休,“是真遭了贼,还是你们在找理由故意搪塞?你们分下来的熏香出了问题,害得公子、公子……究竟是不是你们在给我们的熏香里做了手脚?公子这些年也没得罪过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这么狠的心啊!”羽鸿意听得满头大汗,只道这姑娘未免太过耿直。而库房的人本就心情颇糟,被她这么一纠缠,心里火气越大,越发觉得被偷的东西和她脱不开关系。当羽鸿意赶到的时候,库房的人已经仗着人多势众,将晴思整个人都给围在了中间。更有一个壮妇正挽起袖子,扬起巴掌就要往晴思脸上扇去。慎思连忙冲过去,将自己的姐姐给护住。羽鸿意喊了一声“住手”,也冲过去,打算将那壮妇拦下。千钧一发之刻,扬起的巴掌已经落下,他那一声喊实在起不了什么效果。幸好,他一只手刚好来得及挡住那壮妇的手腕。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羽鸿意实在不想描述。他竟被那个壮妇收之不及的一巴掌给带趴下了,整个人都跌到了地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第5章 “公子啊……你不也一样乱来吗……”晴思边答应着边小声埋怨了一句,又忍不住笑道,“不过你会为我担心,还是让我有些高兴。我本来以为你很讨厌我呢。”羽鸿意咳嗽一声,避开少女真挚的目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解释。”比如孩子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但孩子不就是那么回事吗!羽鸿意一时间竟问不出口。他将手搁在自己肚子上,神色复杂,脸上还有点发绿。之前他便感觉到有股温暖的力量盘踞在腹部,如今那团力量依旧在那,像是在保护着什么。如果这是原主所留下的力量,而腹中确实有一个需要保护的胎儿,一切便都能得到解释。羽鸿意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原主会在弥留之际那么执着地找一个人代替自己活下去。一切都是因为他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知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羽鸿意终于说服自己接受了现实。他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几个月了?”第5章 羽鸿意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摸着自己的肚子问出这种问题。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完全无法言说。或许他想错了?羽鸿意真希望面前的人能告诉他,事情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样子。但晴思很快便答道,“两个月了。”羽鸿意的手抖了一下,脸色又更差了一点,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吃坏了东西一般。晴思顿时以为他又怎么了,连忙起身要去探他的额头,被羽鸿意挡了开。已经没办法了,已经没办法再怀有任何侥幸了。他想着之前听到的对话,那些人说什么来着?怀了侯爷的孩子?“侯爷现在在那里?”羽鸿意又问。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被称为侯爷的家伙拎出来,掐死,掐死,狠狠掐死。可惜晴思告诉他,“侯爷一个多月前去了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刚刚燃起的杀意顿时泄掉,羽鸿意又开始觉得身心俱疲。他揉了揉脑袋,又摆了摆手,什么也不想说了,躺在床上打算继续之前被打断的睡眠。晴思见状,担心羽鸿意仍旧嫌她吵闹,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慎思本来也准备和她一起出去,但晴思不放心让羽鸿意一个人,将他往里推了推,示意让他留在房中照料。单就安静二字,确实没有人比慎思做得更好了,只要没人和他搭话他就能一直不开口。三人回来至今,几乎让人忘了这小子也一直站在边上。羽鸿意看了这小子一眼,也就默认了。然后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同时暗搓搓往自己身上摸了摸。没错啊,上面没多点什么,下面也没少点什么,确确实实一个青年男人的身体,怎么就能怀个孩子呢?羽鸿意越想越觉得蛋疼。幸好之前所服下的确是好药,让他心虽痛苦,身却还算舒坦,哪怕如此蛋疼也并没有失眠,不多时困意便翻涌上来。半睡未睡之间,他又听到脚步声响起。是慎思走向了那个放香炉的台面,将那香炉拿在了手中。这种时候,这种举动,羽鸿意不得不强打精神,警醒了些许。羽鸿意不打算惊动对方,只支起耳朵,想看看这小子究竟想做什么。慎思将香炉打开,掏出里面的熏香,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还又捏又闻的,甚至掐了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当然,马上就呸地吐了出来。只是查看而已吗?羽鸿意便干脆懒得睁眼了,打了个呵欠继续睡。慎思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将那香炉重新放好。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一滑,香炉掉到地面,哐当一声,砸得响极了,再大的瞌睡也能被这一下给闹醒。说好的安静呢?想好好睡个觉怎么就这么难?羽鸿意暗骂一声,终于睁开了眼,“你搞些什么?”慎思捡起香炉,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两分无辜,“只是之前听阿姐提及这些熏香,所以想好好看看。”“看出什么来了吗?”羽鸿意按着脑门,没好气地问。“嗯。”慎思又低头看向手中香炉,“这些熏香,应该并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也不是这种臭小子能看出来的。羽鸿意拧着眉头,考虑要将他也给轰到外面去,有什么话等睡好了再说。“而且有一件事,我有些想不明白。”慎思却又补了一句。“说。”“库房发下来的熏香,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变过。”慎思将香炉搁回原位,“如果真是熏香的问题,为什么我和阿姐都一直没事?”羽鸿意正准备开口,将这句话往脑子里转了一转,便猛地一愣,又阖上了嘴。好半晌,他才不确定地问,“从两个月前开始,你们也一直嗅着这种熏香?”“熏香只有公子在用。”慎思答道,“但只要我们也在这房里,总是避不开的。不说我,至少阿姐是一直贴身照顾公子的。”如果真的是熏香的问题,晴思不可能没事。换而言之,如果这小子没有说谎,那就必然是羽鸿意的判断出了问题。但羽鸿意是在熏香点燃后才感觉到灵魂的刺痛忽然增强,熏香散去后刺痛马上就削弱,这一点是不会错的。究竟应该如何解释眼前的事实?等等,莫非……羽鸿意猛地打了个激灵。慎思正准备再度开口,就见他已经开始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便闭了嘴。羽鸿意在自己的脖子上找到一个香囊,将其取下来,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这香囊面料上好,绣工精致,虽有些老旧,却保养得很好,显然是被原主一直珍视之物。“这个香囊,公子你一直都带在身上。”慎思以一贯平缓的语气道,“从进侯府前开始就没离过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羽鸿意摇了摇头,盯着手中香囊冷笑一声,暗道这小子果然还是太嫩。然后他将手中之物解开,倒出了里面的内容。都是一些花瓣,散发着各种异香。大多数已经干枯了,其中几瓣却还鲜嫩。再将面上一层拨开,两人赫然看到,被埋在正中央的两瓣竟然已经完全枯黑,散发出阵阵不详的气息。两人的神色顿时都有些微妙。好半晌,慎思叹道,“真没想到……但我还是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公子以前一直没事?”羽鸿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该肯定还是该否定。他将那两片完全枯黑的花瓣挑出来,捏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被放在香囊中这么久,又没经过什么处理,有些枯萎也是应该的。但像这两片这样,枯黑得仿佛被墨水染了一遍,就十分不寻常了。 第7章 羽鸿意干笑两声,“只是做了个噩梦。”“是被子的原因吧。”“啊?”“下次睡觉时,不要用被子蒙头了。”“……哦。”慎思又看了他两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打开门走了出去。又是那种装出来的寻常脚步声,一举一动都完全看不出练过武的样子,演技十分精湛。羽鸿意自愧不如:迄今为止,他都一直没想过还得掩饰自己习武留下的习惯。虽然如今身体已经换了一个,体质羸弱得让人无法直视,但那些习惯还留着,有经验的高手很容易就能看出。换而言之,因为这个疏忽,就算晴思什么也没对慎思说过,慎思大概也一眼就知道了这身体已经换了芯子的事实。片刻后,晴思小姑娘端着一盆洗漱的清水进来。“你那个弟弟呢?”羽鸿意擦着脸,心情复杂地问。“他在外面,”晴思答道,“在替公子煎药呢。”那么对于那小子的可疑,这姑娘又究竟知道多少?羽鸿意昨日还觉得自己怀疑她是错怪好人,如今又不敢确定了。但仔细想想,白芷院里除了原主,总共就这么两个人。如果两个人都怀有歹心,弄死原主简直太轻易了,还需要两个月?羽鸿意洗漱完毕,将湿巾搁在盆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如今多大年纪?在这里多久了?”“大概五六年前进了侯府,没过多久就被公子挑来了。”晴思露出回忆的模样,笑着答道,“今年已经十七了。”羽鸿意又问,“那你弟弟多大?”“那个臭小子啊。”晴思啧了一声,“今年刚刚十五。”十五……十五?羽鸿意喝了口晴思递来的茶水,压了压惊,心中只道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讲道理,那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子吗?如果不看外表,哪怕说是一个五十老几的老油条,羽鸿意也信了。虽然羽鸿意最初在外闯荡的时候也不过十一二岁,但没过多久就遇到挚友,被收养起来细心照料,十五岁正是他一生中最天真浪漫的年纪。他本来还想多打听一点什么,慎思却已经煎好了药端了回来。这碗药依旧没什么问题。羽鸿意喝完,却觉得药效没有昨日那么好了。他将药碗放在一旁,抬起头,看向慎思的双眼。慎思也由着他看,眼中的神色平静如水,不露出一丝情绪。第7章 你究竟是忠,还是奸?神神秘秘的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藏得这么深?原主之所以落到那个地步,是你害的吗?如果不是你,你又是否想过救他?羽鸿意简直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最后却将这些疑问都憋了回去。就算他迟早要搞明白这些事,也不是现在。羽鸿意收回目光,站起身,表示要出去转一转。晴思望了眼外面起的风,满脸担忧,试图阻止。慎思却问他,“公子,你是想去书房吗?”书房?是啊,羽鸿意初来乍到,对于这个世界有太多需要了解,书房是个正确的去处。这小子又在引导他了。羽鸿意也没有什么故意和他逆着来的心思,顺其自然便点了点头。只是在走去书房的路上,羽鸿意往昨夜那只老鼠翻进来的一角看了看。小院不大,围墙底下一圈都种着些低矮的灌木,如今灌木丛中多了几个隐秘的陷阱。昨天白日还没有的,新加上的。看来慎思和那老鼠并不是一路。羽鸿意略有放心。待将他引到了书房,慎思准备告退,却又被他留了下来。相比放这小子跑去外面不知道做些什么,还是留在身边更安全,也更便于观察。羽鸿意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眼满屋的书架,随口叫慎思帮他挑几本书来。慎思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寻到书架前站了半晌,然后给他搬来了一大摞。真的是一大摞!足足一二十本书,堆起来半人高,落到桌上怦然一响,颇为壮观。羽鸿意默默盯着这些书,抽了抽嘴角,暗道莫非这小子不识字?乱拿的?他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一看,是一本游记,里面沿着书写者的足迹概述了这世界上的一些情况。几乎每到一个地方,作者都会先讲一下当地的历史,然后再根据所见所闻讲一下当地的民俗。这正是羽鸿意现在所需要的,他很快沉入心神,认真看了起来。而边上慎思一直观察着他,等到见他开始阅读,才移开了视线。羽鸿意顿时明白,这小子识字……这小子反而担心他会不识字。说实话,第一眼见到书本上的文字时,羽鸿意心里确实有一些发虚。这种复杂的方块字,他过去只在一些来自遥远东方的物品上见过,和他曾经学过的几种语言文字有着极大的不同。但现在他确实看得懂,这大概也是得益于原主这身体的传承。根据这本游记的描述,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分为四个国家——东庆,北明,西泽,南丹。令羽鸿意感到惊诧的是,长久以来,这四个国家纵使内乱不少,相互之间却竟然从来没有过什么侵略之说,反倒时常守望相助。据这位写作者说,这是因为每个国家中心都屹立着一座圣山,四座圣山与整个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守卫圣山是每一个国家都必须承担的责任,因此四国才会如此泾渭分明。羽鸿意忽然想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他的故乡,赫贝尔大陆,虽然没有这么泾渭分明的四个国家,却也正好是被分为四个部分。与这边不同的是,赫贝尔大陆这四个部分的中心不是什么圣山,而是四匹以人肉为食的可怕恶魔。当然,现在那四匹恶魔已经不在那儿了。数年之前,正是他怒于这食人的恶行,带兵征伐,亲自将那四匹恶魔毙于了刀下。却没想到会引出恶神现世……羽鸿意摇了摇头,摆脱过去的回忆,继续看着手中书本。游记的作者在四国穿行间,也曾遇到许多危险。只是因为本书的重点并非那些凶险,作者每每只是略微提及,一笔带过,从不详述。但最后作者停下脚步时也说,他能活到现在纯属幸运,之所以不再游历也只因惜命。羽鸿意翻到前面,特意多看了眼这个作者的名字,姓陆。随后他意犹未尽地放下此书,又拿起第二本。这也是一本游记,但格局较上本稍小,只局限在西泽这一国境内。因此羽鸿意只是略微一翻。第三本便不是游记了,是一本人物志,提及不少名人,却也仅仅限于西泽一国。如此看来,他现在所处的应该就是西泽国。 第9章 这跟了他一路的人,自然便是羽鸿意了。这种没营养的问题,羽鸿意都懒得回答。反而之前慎思那震惊的表情,让他有点愉悦。当然,这小子没有直接一刀把他宰了,还是让他松了口气。这说明他对这小子的判断没错,是友非敌。“你今晚装睡。”慎思又说了一句,眉头紧紧拧起。“许你装,不许我装吗?”羽鸿意走到他的身旁,看着假山后的小院,“你跟了这么久,就找到这里?里面住的是谁啊?”“与你无关。”慎思道,“你回去。”羽鸿意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追到这里?”慎思沉默。“有人翻我的院墙,试图窥探我,甚至很可能对我不利,你说和我无关?”羽鸿意盯着这小子的双眼,一字一顿,毫不退让,“我跟你讲,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小子拿我当傻子哄,就以为我真是傻子吗?”慎思的眉头越拧越紧,显然觉得眼前情况十分棘手。他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古怪会被羽鸿意发现,却没想到羽鸿意会这么直接摊牌。好半晌,慎思道,“不,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何必说透?”“心照不宣?”羽鸿意挑起腰间竹筒,“有人害我,我也要心照不宣?”慎思看了他半晌,然后笑了一声。不是平常那种淡淡的浅笑,而是充满讥讽的冷笑。果不其然,就连平常的性情,他也是装的。真正的他,比之前表现出的要多几分刻薄。“你以为你能做些什么?亏你还像是学过几年武艺的样子,就凭那轻易被人撂趴下的身手,也能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他道。这话有点扎心了,羽鸿意却没有生气。虽然很丢脸,他之前被撂趴总是事实,也难怪会让人不信任他的身手。“侯府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随意出头,怕是会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慎思又道,“忍忍吧,别给你自己找麻烦,也别给我找麻烦。”“忍?”羽鸿意问他,“你们原来的公子,是不是一直在忍?”提到原主,慎思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看着暗了下来。“他最后结果如何?”羽鸿意也同样露出冷笑,针锋相对,“你还要我也忍?怕不是得步他的后尘。”慎思摇了摇头,一阵沉默。许久之后,久到羽鸿意以为慎思不会说话了,这小子才咬了咬牙,“香囊……我曾劝他换掉那个香囊,无数次。”羽鸿意轻轻敲击腰间那枚竹筒,“你早知道是香囊的问题?”“我不知道。”慎思道,“但这个香囊他带得太久了,已经被太多人记住了。”羽鸿意懂得他的意思。他在赫贝尔大陆身居高位多年,明白一个被暴露的习惯有多么可怕。一旦随身之物被人掌控,被暗杀高手利用,真的会防不胜防。“哪怕他把香囊给我保管,我也能早些知道那熏香是有人故意害他。但是他根本不信任我,不是吗?”慎思自嘲地笑了笑,“谁叫我确实可疑。”这小子还挺有自知之明。羽鸿意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之所以落到这个后果,是因为他不听话?”“不是!”慎思的声音不禁拔高了两分,胸口起伏着,显得有些激动。却就在意识到自己失态的这一刹那,他脸色一变,连忙两步迈在前面,将羽鸿意挡在自己与假山之间。一道黑箭从夜空中直飞而来,是之前那只老鼠。想来之前这老鼠一直潜伏在四周。本来两人谈话时音量克制,还未被其发现。此时偷袭,全是因为慎思那失态。慎思将这只箭挡掉,不知是该愤恨还是该懊恼,脸色漆黑如墨,目光在林间暗影中不断游走。不多时,换了个方向与角度,又来了一箭。虽然又一次挡下,但已经陷入被动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有多弱?”慎思忽然问。羽鸿意抬头看着他,神色不解。“你好歹也该是学过几年武艺的,”慎思转了转手中匕首,“自己回去应该没问题?”这是真把他当弱鸡了?羽鸿意嘴角一抽,“废话。”话音一落,慎思留下一句“那就快回去”,整个人顿时扑了出去。他的目光早已捕捉到林间闪过的那一道暗影。羽鸿意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再没有暗箭袭来,对方已经被慎思缠住了。交战双方都不愿被发现,因此并没有刀剑相击之声。从风中传来的些微声响,羽鸿意能判断出他们正势均力敌,慎思更些微占着上风。他走下假山,正准备回去等着,却见一个人从前面那个小院走出。还是一见过的人。此时羽鸿意并没有掩藏身影。那人看见,连忙凑了过来,“羽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羽鸿意笑了笑,“李公子,真巧啊。”“怎么这般见外?这称呼从你嘴里出来真别扭。”李公子笑了笑,一副稔熟的模样,拉着羽鸿意就往院子里请,“夜里凉,你现在不宜吹风,还是先来我院子里避避吧。”羽鸿意不置可否,跟着他走入院中,目光却一直往此人腰上瞧。“羽哥……”待到将羽鸿意引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李公子目光一闪,一只手滑到腰间,凑近了道,“我有话与你说……”羽鸿意点了点头。等来的却不是话语,而是一道匕首划出的亮光。 第11章 不是大意,是脱力了。“我得缓缓。”羽鸿意摆着手道。此时已经有侍卫寻到了那李公子的院子,看到了院中两具尸体,顿时一阵骚动。很快这些侍卫就点着灯笼和火把,开始分头在整个侯府里搜查起来。没时间了。慎思提起羽鸿意,打算先尽力跑回去。只要能及时回去,赶在搜查的侍卫之前,装出无辜的样子,说不定还能混过去。但是羽鸿意这个样子,他又不敢太快,一时间汗都下来了,竟恍然觉得已经到了绝路。“跑得掉吗?”羽鸿意问。“不管你,我就跑得掉。”慎思没好气地答道。“那就这么办。”羽鸿意缓过气来,推开他,“你先走,我自己想办法。”慎思一愣,好半晌才相信他是说真的。羽鸿意笑了笑,伸出手,亮了亮从李公子那儿夺来的匕首,“我想试一试,看看我现在究竟有多弱。”慎思深深地看着他,想了想现在的处境,很快也拿定了自己的主意,点了点头。下一刻,他却将羽鸿意手中的匕首抢了过去。羽鸿意一僵,整个人几乎石化。等反应过来后,他连忙就要和这小子对着抢。大兄弟!你不能这样啊!留条活路啊!虽然这玩意刚才已经被骨头卡得有点卷刃,好歹是件武器啊!慎思看着他扑来的双手,从腰上将自己的匕首抽出,塞进他的手心。第10章 羽鸿意一握住刀柄,之前那点悲愤顿时烟消云散。他将慎思这匕首握得死紧,举在面前双眼笔直地打量,又用指尖抹过刀刃,只觉其锋芒逼人、刃如秋霜,越看越爱不释手。“别弄丢了。”慎思留下这话,观察了一下四周,便寻了个方向退走。那些侍卫分了好几路,此时刚好将四周围住。羽鸿意正在寻思这小子准备怎么躲,就听到噗通一声,那小子跃入了湖中,直接走了水路。这招倒是不错,可惜羽鸿意现在有孕在身,不能有样学样。侍卫被水声引了一波过去,羽鸿意趁机从空当里溜走。一路并不顺当,正在四周搜寻的侍卫太多了,一波刚刚被引去,便又有一波从边上的小径跑过。羽鸿意躲在路边树影中,小心掩藏着自己的身形。等到他们跑远后,羽鸿意又寻到一处被巨石遮挡住的空间,藏了进去。一进去,他便靠在那巨石上,无声地喘着气。片刻之后,他的气息平稳下来,阖上了双眼,只用双耳仔细留意着四周。这个地方应该能让他藏一会儿吧,但他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实际上羽鸿意也并不打算只是藏起来,他必须趁着今晚离开这个地方。为此他需要恢复足够的体力。身体如此羸弱,之前又已经累得虚脱,他真的有办法在片刻间将体力回复至应有的程度?是的,羽鸿意有这个自信。原主的身体虽然羸弱,这身体的内部却有着过人之处。之前他感受到的那股一直盘踞在腹部的力量,便是原主身为花族之人的特殊所在。在身体好转之后,这股原本一直顽固盘踞在腹部的力量,已经可以随他的意志被调动,随时在身体内部游走了。花族人都身负法力——这是羽鸿意之前从书里看到的那些关于花族人的传说中,难得可以确信的一条。这力量无疑就是法力,亦或称为内力、灵力、斗气,总之在羽鸿意看来都是差不多的东西,都是循环在人体内部的力量,只是修炼和使用的方法不同罢了。而花族人天赋异禀,这力量据说并不需要经过修炼,是原主与生俱来的。可以想象,对于如何利用这力量,原主很可能没有学习过,也没有太多经验,更多只是依靠本能。相比而言,羽鸿意对这种力量的掌控要熟练得多。利用力量的循环恢复体力,便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用法。天上的黑云散开了,月华将一切都照得清亮。星空舒朗,美得令人赞叹,此时此刻却无人有心情去欣赏。羽鸿意在月华下睁开了眼,无声叹了口气。他的体力刚刚恢复小半,却不得不停下来了。因为他听到有人靠近。是一个侍卫,离开队伍单独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并没有发现羽鸿意,也并没有觉得眼前的巨石有哪里不对,更没有好好将这片地方查看一下的打算。羽鸿意正在奇怪此人到底为什么会过来,就见对方扯下了腰带,看似正准备小解。羽鸿意嘴角一抽,连脸都绿了。瞧这位置,瞧这方向,这是要刚好浇到他身上啊!他已经好多年没做过这么忍辱负重的事情了,当即顾不了那么多,连忙往旁边退去。此时羽鸿意倒是还想着小心翼翼。奈何月色正亮,那侍卫偏偏还有点敏锐,当即察觉到那挪动的身影,“谁在那里!”这侍卫赶紧将裤子一系,也不小解了,提着刀便朝羽鸿意砍去。羽鸿意暗骂一声,抬起匕首就挡。锵,金玉相击之音在夜里显得极为响亮。两刃相接,羽鸿意手中匕首竟直接将对方那长刀切了一个口子,生生卡了进去。难怪慎思会特地将这东西换到他手上,果真是极好的武器。对方大骇,连忙就要将长刀收回。羽鸿意则眸色一沉,用匕首将对方长刀卡得死紧,再使巧劲一旋。只听长刀发出一阵不妙的声响,转瞬竟直接被崩为了两半。被崩飞的那段刀刃径直飞来,羽鸿意偏身躲过,只上臂处被浅浅划了道口子。那侍卫也是蛮,见状也豁出去了,举着剩下半截长刀就继续朝羽鸿意劈砍过去,口中还不忘呼叫,试图将其他人召来。羽鸿意在对方腿上狠狠一绊,将此人撂翻在地,自己也失了平缓,连忙以手撑地,勉强没摔出个好歹。他很快重新起身,将匕首举在身前,如临大敌。对方却仍旧躺在那儿,半晌没点动静。再一细看,原来此人的运气比他更差,摔倒时后脑勺正好磕到块石头,已经晕迷不醒。羽鸿意松了口气,摸了摸额头上的虚汗,又捂住臂膀上的伤口。体内的力量运转过去,在伤口处不断往复。片刻后,羽鸿意将手掌拿开,伤口已经愈合如初。这自然也是法力的用法之一。在赫贝尔大陆的时候,羽鸿意并不是一个专业的魔法师。但这种很多时候可以救命的术法,他都是花过很大精力研究的。本质上他是一个战士,却因为对太多方面都有涉猎,后来便逐渐被称为魔武双修第一人了。而这种治愈的术法,比起魔法师,其实羽鸿意更多地是从那些牧师身上学会的。可笑那些牧师一直声称这种“圣愈术”是“神”给予追随者的“祝福”,羽鸿意身为弑神者,使用起来却一点障碍也没有。 第13章 “说实话,”羽鸿意道,“能把‘我们要和你一起走’这句话说得这么难听的人,我还真是头一次见。”“你难道以为我是在说笑吗?”慎思面容冰冷。“是是是,都是我害你们的,你纯粹只是逼不得已。”羽鸿意笑了笑,懒得和这小子计较,“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慎思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先和晴思将今晚所发生的事情的解释了一下。听闻有人直接掏了刀子要弄死羽鸿意,晴思姑娘怒不可遏,恨不得亲手把那人给宰了,“竟然是那个姓李的!亏公子以前还当他是好友至交,想不到他这么歹毒!”“也未必全都是那个姓李的……”慎思低声补了一句。晴思不解,面露困惑。慎思摇了摇头,也没有多做解释。其实是很容易明白的事情,如果只有那李公子一个人,断然无法那么轻易地控制库房,刚好将能害死原主的熏香分到白芷院。侯府中一定还有其他人与那李公子合谋,而且其地位必然不低。说不定连关阳侯明媒正娶的正牌夫人也牵扯其中……纵使那位夫人没有亲自参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是少不了的。正因为清楚这些,他才没有阻止羽鸿意的决定。随后慎思又清点了一下那些被带出的细软,找出一套衣服,丢给羽鸿意道,“趁着侯府那边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得尽快混出城。为了以防万一,你换上这个,掩饰一下身份。”羽鸿意将那套衣服展开一看,顿时怀疑自己是否眼花,“这怎么看着像是条裙子?”“自然是裙子。”慎思继续从包裹里掏出两套衣物,“你长得太过惹眼,男扮女装才更难被人发觉。”除去羽鸿意的那一套衣裙,还剩下一件直裾女袍和一套男式的短打。总共两女装一男装,都是晴思特地挑选出来的。慎思自以为领会了自己这阿姐的意图,便把剩下的女袍递给晴思,自己将那短打留下。羽鸿意将手中衣裙看了又看,脸色越来越绿,心中不禁怒火中烧。正欲发作,他却看见晴思摇了摇头。“不是要掩藏身份吗?还是更彻底一点才好。”这姑娘说着,拿起了慎思手中那套唯一的男装,又将女袍搁回到慎思手上。慎思盯着手中女袍,半晌没有吭声,好似整个人都被冻结了。第12章 半夜出城,说实话,是一个挺冒险的决定。但此时侯府仍在火光冲天,侯府众人仍在忙着救火,又是个好不容易才创造出的时机。若是等大火扑灭,侯府之人反应过来,搞不好会直接关闭城门全城彻查,到时候可就迟了。两害相权取起轻,三人一番乔装打扮,最终还是站在了城门之前。幸好这边世界因为防备凶兽之故,诸多城池都是外紧内松,入城查得极严,出城却还算容易。守城之人懒懒看了他们几眼,“这三更半夜的,你们要出城?”“官爷,我们也知道此时危险。”晴思扮做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语气焦急地道,“可是父亲白日出城,至今未归,我和我这两位姐妹实在担心,不得不出去找找。”说着,她取出几块证明身份的铭牌,递给对方。这铭牌自然也是慎思事先准备好的。守城之人拿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对,又瞧了后面两位“女眷”一眼,见他们的神色都充满担忧和焦急,和晴思的说法相符合,便将铭牌还给晴思,放了行,只最后叹了句,“怕是你们寻不到父亲,还得连累家人给你们收尸了。”晴思道了谢,低着头牵着两匹马出了城门,羽鸿意和慎思紧紧跟在后面。他们走了一会儿之后,晴思才两腿一软,抹着额头冒出的汗道,“紧张死我了!”慎思抿了抿嘴唇,不说话。“辛苦了。”羽鸿意宽慰一句,然后看了边上慎思一眼,接着开始捧腹大笑,“你这个样子真合适啊!”慎思抬起双眸,目光冷冷扫了过来,“你也很娇俏的。”如果换个别的时候被这样说,羽鸿意一定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但此时他居然一点也不介意,笑得简直都要直不起腰来。男扮女装怎么了?有人陪自己一起干这种事,值啊。慎思嘴角一抽,不管羽鸿意了。他从包裹里取出一个软垫,垫在一匹马背上,然后将晴思扶了上去,“阿姐,路上可能有点颠簸,你忍着点。”这个时候,他们看到城内有几个人驱马跑到了城门。慎思赶紧翻身上了另一匹马,顺手把羽鸿意也给拽了上去。那几个刚好赶到门口的,正是好不容易把火扑得差不多,终于发现白芷院三人都已不见的侯府之人。这几人与之前那守卫说了会话,又朝他们看了眼,被他们的打扮蒙混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慎思将羽鸿意揽在身前,狠夹马腹,拉着晴思那匹一起飞快往前奔驰。“停下!”侯府来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呼喝着追了上来,“你们是什么人?停下来,让我们看看!”傻子才会真的停下,三人策马跑得越发快了。“拦下他们!”侯府几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但终究被拉开了距离,一时片刻追之不上。很快地,他们拉开了弓,想将三人直接从马上射下来。一箭袭来,慎思偏头一躲,脸颊被划出一道血线。羽鸿意被他护在身前,但晴思还在边上,他一个人无法全部护住。“会骑马吧?”慎思问。“当然。”羽鸿意答得都有点无奈:自己究竟被这小子当成了一个怎样的废物?而慎思得了他这句回答,把缰绳递到他手里,便直接翻身下马,落到地上,手中寒光一闪。锵锵数响,紧随其后的几箭竟被他就这么击飞了出去。“慎思!”晴思脸色惨白,惊叫着想要将他抓回去。羽鸿意靠过去,扯住这姑娘的缰绳,强行拉着她一起继续向前,“他是自己下去的。”晴思无措地目光看了过来。“你不知道他的身手吗?”羽鸿意有些意外地问了句,又道,“他是自己选择断后的。纵使担心,我们也该尊重他的选择,相信他的本事。”晴思点了点头,虽然目光仍旧充满动摇,却终于不再妄动,一齐跑离了射程。羽鸿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慎思立于原处,身遭有寒光不断翻飞。他带着晴思一直跑入进一片山林。一入山林,两人胯下的马匹就开始惶恐不安,原地打转,说什么也不敢深入。山林是凶兽的地盘。但追兵在后,他们并没有更好的选择。这也是之前和慎思约定过的情况。 第15章 孕期指南。他险些就把这书直接扔到火堆里烧了。有没有搞错!为什么会是这玩意?总共就那么几个装不了多少东西的包裹,特地塞本书进去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是这种玩意!羽鸿意觉得这个事情真的是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慎思火光映照下看着他的眼神,“不想看书,就去睡觉。”羽鸿意打了个哆嗦,果断将孕期指南扔回给对方,自己在边上铺好另一个干树叶堆,阖上双眼乖乖躺好。也是确实累狠了,不多时他就真的熟睡过去。可惜的是,这一觉他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在此后发生的那一系列事之前,这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却又显得出奇重要。羽鸿意是被兽类的脚步声惊醒的。他很快睁眼起身,鼻端已经嗅到了兽类身上的腥气。边上的火堆早已被慎思扑灭,黑暗中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些轮廓。夜色下,慎思正挥刀抵挡着野兽的利爪。并不是普通的野兽,体型比寻常的狮子还要大上数倍。一爪挥来,拍在慎思匕首之上,竟哐当一响,就像是个铁块砸了上去。慎思往后滑了一步,呼吸重了两分,显然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羽鸿意很快想到了那个名词——凶兽。他忙往自己腰间一摸,可匕首早已还给了慎思,他身上并没有半点武器。眼看着凶兽又要朝慎思扑去,羽鸿意捡起地上石子,扣在了指间。凶兽跃起,羽鸿意将那石子猛地弹出。只听锵声一响,那石子正击中凶兽一边的眼珠,却竟然也发出了金铁之声。凶兽怒吼一声,身形一偏,落在了慎思左面。巨大的头颅转动过来,两只铜铃大的眼珠圆瞪着,瞪得羽鸿意浑身发寒。巨大眼珠中的一个正在渗出红色的血,却竟然没瞎。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怪物?羽鸿意在手心里扣了另一粒石子,心里不禁有些沉了。身后晴思被兽吼声惊动,也是一副即将醒来的样子。“吼!”凶兽再次跃起。几乎只是转瞬之间,利爪已经到了羽鸿意的眼前。更骇人的,是凶兽额头的那只利角。其形如刺,奇长无比,尖端映着月华,像一道直直朝胸口扎来的利剑。羽鸿意后退一步,刚刚抬起手来,那边慎思就动了。只见慎思从匕首后拉出一截丝线套在了指尖,而后匕首甩出,直直投向凶兽的后爪。匕首在甩动下一缠一绕,顿时将那凶兽后爪牢牢绕住。丝线细如蛛丝,月色下泛着寒芒,便是这武器暗藏的玄机。慎思再往回一扯,正跃在半空中的凶兽便生生被他扯了下去,砸在地上砰然一响。而那凶兽接连受挫,已经是怒不可遏,张开血盆大口就朝慎思撕咬过去。慎思双眸中也是寒光大盛,用指尖衔着匕首,眼看着就要再使出雷霆一击。却就在这个时候,羽鸿意所扣的石子出了手。不是掷向那头凶兽——这石子竟直直朝慎思脸上打去!“你!”慎思大骇不已,慌忙退后两步才避了过去,看着羽鸿意的目光又惊又怒。下一刻,树林深处袭来了一道火光。那是一柄火箭,不知被何人射出,直直扎在了凶兽身上。紧接着“轰隆”一声,两人只觉得脚下都是一震,那火箭竟直接在凶兽身上爆开了。凶兽吃疼,燃着火在地上翻滚。慎思这才明白过来,连忙趁机移动,总算是立在了羽鸿意身侧。他们挡在晴思身前,警惕地看向火箭袭来方向。火箭接二连三,一道道射在凶兽身上,接连爆开。凶兽的嘶吼声越来越显得凄厉,滚得遍地是火。晴思终究是被惊醒了,慎思反身就捂住了她的嘴,三人一起退到能避开火势的角落。很快,凶兽的挣扎越来越弱,竟就这么活生生被烧死了。等到火焰退去,凶兽一身毛皮却还宛如崭新。三人并没有松半口气,反而越发紧张起来。片刻后,从那些火箭射来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一人,两人,三人……全都穿着灰黑色的破烂衣物,手中除了弓箭还各拿着一把大砍刀,目光凶狠,额头上绑着一条黑布。是山中的悍匪。慎思握紧了手中匕首,羽鸿意悄然又捡起一粒石子。但脚步声还没有停,陆续又有山匪过来了。四人,五人……十人,十五人……最后整整冒出来了二十多个山匪。慎思收起了匕首,羽鸿意丢掉了石子。他们不约而同,纷纷装作一副弱不禁风,早已被凶兽吓得只知道颤抖的样子。至于晴思,不用装,已经是这幅样子了。山匪分了一部分去抬那头凶兽,另一部分围着他们,用放肆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打量着,“想不到还真有人啊……还是这种美妞,赚大了!”说着,就有人将晴思从他们身旁扯了出去。“不!你们想做什么!”慎思顿时急了,伸手就要将人救回来,“放开她!”“嘿嘿,小妞,现在是你担心别人的时候吗?”一只大手从旁边伸来,抓起慎思的下巴,将他一张脸抬起,“我们对男人可没兴趣,就等着你们这两个美妞伺候呢!”慎思:……一旁同样被掐住下巴的羽鸿意:……要命,差点忘了这茬。第14章 不多时,三人便同那头凶兽尸体一起,被押入了不远处的寨子之内。寨中还有许多留守的山匪。他们看到今夜的收获,连嘴都笑歪了。很快,这些家伙就将羽鸿意与慎思推入了房中,淫笑着撕开了他们的衣物。然后……只听几道惨绝人寰的叫声,这群山匪纷纷捂着双眼跑了出去。羽鸿意一脸淡定、慎思神色灰暗地阖上了衣领,听着屋外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山匪依然无法平静:“为什么两个都是男人!瞎了,瞎了呀!” 第17章 果然如此。羽鸿意盯着这纹路看了半晌,然后松了一口气。虽然品种不同,但类似的东西,在赫贝尔大陆确实并不少见。比寻常生物更加强大可怕,有些还能吐火喷冰,在看到这些形容时他就该想到了。如今在这毛皮上所看到的魔纹,更是铁证。在赫贝尔大陆,他们将这类东西叫做魔法生物。羽鸿意和这种东西打了足足几十年的交道,熟得不得了。甚至就连靠剥皮为生的日子,他当初也是度过几年的。如今重操旧业,想必手艺仍未落下。他用指尖摩挲着毛皮上的纹路,脑中回想着那些熟悉的知识,一点点解析着其中结构,寻找着薄弱之处。很快,羽鸿意右手一转,只见纹路一暗一亮,眼前皮毛便被割开了一个整齐的口子,顺畅得犹如热刀切油。四周有人轻疑了一声,接连好几道目光落到了他手上。随着羽鸿意手中的砍刀流畅地往下划去,毛皮上的纹路起起伏伏,好像一幕幕华丽的布画。所划出的并不是直线,曲折婉转,却贴合着凶兽的形体,有种说不出的美感。渐渐地,这些山匪将目光全投了过来,不禁时而发出阵阵赞叹之声。他们看得正带劲,羽鸿意却忽然缓下了手中的动作。“我还有一个弟弟呢?”他问,“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张老三只觉得好像一部戏曲在最精彩的地方卡住了,不禁抓耳挠腮,“他没事,被押在后面砍柴了,你快继续!”一阵仿佛微风吹过的动静,慎思从屋子后面溜没了影子。羽鸿意眼角看到这幕,再度流畅地转动着手中刀刃,“我这次带着他们出来,可不想让他们受苦。”他用手中利刃在凶兽头顶转了一圈,完整取下了那只利角。“只要你能够把这张皮给好好剥下来,”张老三乐呵呵地打着包票,“保准没人敢为难他们。”羽鸿意笑了笑,“那就……”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屋子后面忽然传来了不妙的动静。紧接而来的,是一声惨叫。羽鸿意顿时停下动作,一下子起了身。那惨叫之前的不妙动静,别人或许还不知是什么,他却听得清楚。那是利刃捅进肉里的声音。发生了什么?慎思刚刚过去,但那小子轻易应该不会这么冲动才对。当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顺手挑起摆在边上的凶兽利角,急冲冲赶了过去。张老三本来正准备派人过去看看,看到羽鸿意这举动,虽然有点不高兴,却也只是跟在了他的后面。毕竟已经露了这么几手,张老三现在对他还算客气。一连绕过好几座房屋,寨子后面的场景终于呈现在了羽鸿意面前。地上倒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晕迷。另一个倒是还醒着,穿着身灰色麻衣,头上却也滴着血。慎思手中握着那柄匕首,刃尖正将这灰麻衣的手背扎了个透。还真是这小子?羽鸿意正惊疑着,就见慎思双目赤红,已经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说!”慎思喝问道,“她在哪里!”羽鸿意这才发觉没看到晴思,这姑娘不见了。而灰麻衣那被利刃扎透了的手中,正抓着一块布料,正是晴思之前所穿衣物的领口那处。这一瞬间,就连羽鸿意脑子也蒙了一下。很显然,眼前这个家伙扯烂了晴思的衣服,晴思八成已经被他们发现了。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羽鸿意不禁心中发寒。“说啊!”慎思更是目眦欲裂,双手用力往下抵着,恨不得这手掌整个切下来,恨不能将此人千刀万剐。“她……她跑了!打晕我们往林子里跑了!”这灰麻衣一句话说完,看到张老三等人已经赶来,顿时一阵挣扎,连连想要呼救。慎思狠狠一脚踢在此人颈后,拔起了自己的匕首。灰麻衣歪在一边,顿时没了动静。慎思也不管此人是死是活,头也不回便朝山林深处跑去。“拦下他!”张老三大声喝道,“抓起……”这话还没喊完,羽鸿意抬起手中兽角,忽地就抽在张老三脸上。兽角奇长,握在手中就像是半截长矛,一下子便将张老三抽翻过去,摔得后脑着地。羽鸿意暗骂一声:早知道会弄成这个样子,之前那些忍让真是亏了。趁着张老三被摔懵,其他人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羽鸿意提着那根兽角,紧紧追在慎思身后而去。慎思行得极快,根本没有顾及身后,一个劲往林子里搜寻着。但片刻之后,他不得不缓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茂密地树影,额头上冒出的都是汗。“最糟糕的状况。”羽鸿意总算追了上来,喘着气道。本来两人身后还跟着点追兵,此时也已经散了。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山寨的势力范围,却根本没有看到晴思的影子。晴思已经跑到更深处去了……就连他们也无法保证能活着出来的更深处。第16章 幽密的山林包围着两人。交错的树影横在眼前,像是怪兽狰狞的利齿。羽鸿意追到慎思身侧时,发现这小子嘴唇发白,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有愤怒,有自责,有急切,亦有恐惧。对失去亲人的恐惧,对山林本身的恐惧。羽鸿意正准备开口安抚两句,慎思却又狠狠一咬牙,重新迈开了步子,一路冲撞进了那密林深处。像是义无反顾冲进了怪兽的腹中。羽鸿意紧紧追在后面,体力有些不支,喘气的声音很大。第二次停下的时候,慎思对他说,“其实你不用跟来。”“你确定?”羽鸿意按着胸口把气喘匀,看着这小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冷笑着问,“我不跟来,你知道接下来往哪边走吗?”慎思咬了咬牙,没有说话。他并不十分擅长追踪。眼下之所以再度停下,便是因为已经寻不到晴思的踪迹。但迄今为止,他的方向并没有错。“跟我来吧。”羽鸿意用目光扫视着四周,在每一处草尖叶梢寻找所需的细节,走在了前面。“你能找到?”慎思不太信任。羽鸿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十分平淡,甚至带着一种名为“理所当然”的傲慢。 第19章 数十米远外一堆灌木中,隐约能看出藏着一个人。一只脚从中稍微探了出来,看鞋面正是晴思无疑。第17章 两人终于看到了晴思的踪影,但挡路的巨蛛实在太多了,之前那两三只刚刚摆脱,又有四五只从各种地方冒了出来。一眼看去全是密密麻麻的蛛脚,叫人寒毛直竖。一只巨蛛从前面撞来,慎思咬牙避开,刚一侧身又看到另一只巨蛛绿色的复眼和可怖的口器,勉强躲过要害,被顶在腰上,整个撞飞了出去。羽鸿意眼睁睁看着这幕,却被这些东西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自保。慎思直接就地翻滚,手中匕首甩到一颗树上,牵连的索线从那些巨蛛足边穿过,恰似一道细芒流转。而后慎思用力一扯,几只巨蛛顿时被绊倒在地。这一下扯得太过用力,慎思指部也渗出了血迹。他不管不顾,冲着这难得的缺口跑去。跑了还不到数米,斜刺里又扫来一只尖利的蛛脚。慎思避之不及,胸口顿时被划得鲜血淋漓,皮肉都翻了出来。这小子也仅仅只是又在地上翻了个身,继续朝目标冲去,一副连命都不要的架势。羽鸿意倒是一路都有惊无险,手中兽角好似利剑一样挥舞。虽然呼吸越来越乱,招式却始终纯熟圆滑,一点没有错漏。最大的问题,不过是体力罢了。他看似勉勉强强摇摇晃晃,却稳扎稳打,沿着那小子开出的空当跟在了后面。之前伏击慎思的那巨蛛又朝他扑来,羽鸿意目光冰冷,兽角上挑,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卸开它的力道,而后兽角迅如闪电,穿过它下颚甲壳的缝隙,直直朝里面捅去。仅仅捅了数寸,角尖便触到了障碍,被里面的骨骼牢牢挡住。羽鸿意眉头一皱,赶紧又将兽角抽出,连退数步才避开反击。果然没有那么轻易。这种东西肯定是有弱点的,但这弱点究竟在哪里,还得多试几次。羽鸿意在后面与巨蛛游斗,手中兽角见缝插针地接连朝巨蛛体内捅去,一条一条缝隙逐一尝试。不是这里,也不是这里……这里似乎有点意思了,但还差了一点……前面慎思被挡住了。一只巨蛛整个横在他的眼前,彻底阻住了他的脚步。慎思眼中满是狠厉,踩着袭来的蛛脚高高跃起,一下子落到这巨蛛头顶,手中匕首猛地从蛛眼处捅下。这一下的效果可是好得很,绿色的汁液顿时从那眼珠喷涌而出。巨蛛挣扎着,不断往树上撞,想要把慎思给弄下去。慎思咬紧牙关,握住刀柄不放,额头上都爆出了青筋,不断将那匕首往下面抵。一时间,他的手中似有光芒绽现。下一刻,匕首猛地爆发出一道气芒,削铁如泥,一下将那巨蛛整张脸都切开,连硬壳也被划断。羽鸿意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他早觉得那匕首不是什么凡物,但慎思如此年纪就能驾驭,这份才能可说是十分罕见了。当然,慎思此举并不轻松,落地时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这小子已经杀红了眼,完全不顾惜体力上的损耗,手中匕首气芒连连喷吐,眨眼间又弄死数只巨蛛,身上新被拉出的伤口也不顾了,踩着尸体继续往前。羽鸿意没有那么好的武器,战绩稍逊,奋战至此却也磨死了两个。再回头时,慎思已经将清出了一大片空当,距离晴思从灌木中探出的那只脚不过几步。他憋着最后一口气,猛地将这几步跨过,朝着那脚腕伸出了手,终于就要碰到。却就在这个时候,趴满巨蛛尸体的地面突然拱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弧度诡异而无声,慎思根本没有察觉。羽鸿意连小心都来不及喊,果断扑去,手中兽角狠狠往下一捅。也不知道捅到了那里,藏在地下的东西发出鸣叫,尖利得让人只觉得耳朵发疼。一个庞然黑影冒了出来,终于叫羽鸿意看清它的全貌。也是巨蛛……不,准确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巨蛛!每一根蛛毛都犹如长矛,甲壳油亮,脸上一排眼睛个个犹如月盘,山一样朝着羽鸿意压来。慎思终于握到了晴思的脚腕。羽鸿意被这庞然大物撞在了胸前,冒出一口酸水,一路被顶到重重树影之后,没了身影。慎思握紧那脚腕,连呼吸都屏住了,终于一把扯了出来。他以为终于可以再见到那阿姐,却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手中的脚腕只连着一截右腿,从腿根处断开了,全都是血,只是一截断肢而已。慎思一下子站在原地,只觉得万籁俱静,脑中的一切都是混沌。看不到了,听不到了,什么都没了,好像整个人被淹进了水里。等到声音终于又回到他的耳中,他终于听到了那庞然大物一路撞断树木的动静,终于回过头,发现羽鸿意不见了。“公子?”他茫然地呢喃了一句,没有回应。这一瞬间,慎思几乎疯了。他追在那蛛王身后,呼喊着,疯狂着,将剩余几只蜘蛛都狠狠切碎,终于看到那蛛王庞大的躯体。羽鸿意就被那巨大的口器压在下面。活着吗?活着吧?慎思连忙扑去,恐惧让他觉得自己的双足都变了形,像是在奇怪的液体里飘荡。“要命……”直到羽鸿意忽然呢喃出声,推开眼前口器,一脚将身上的硬壳踹开,趴在边上吐出了胸腔里的酸水。兽角深深捅进那口器的正下方,只露着一小节尾端出来。而那蛛王一动不动,已经是具尸体。慎思赶到羽鸿意身前,站在那里,半晌没说出话。羽鸿意现在也有点吃不消,两眼都是黑的,好不容易才模糊捕捉到了这小子站立的身影,“你小子说我命大,还真没说错……怎么样了?你呆站着干什么呢?”等到视野再清楚一点,他才看着慎思手中紧握着的断肢。羽鸿意顿时也安静了下来,好半晌之后叹了口气。并不意外,真的,早在发觉这断肢上的血迹,发现那只脚伸在那里完全没有动过开始,他就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慎思显然并没有想过,这个事实带给他的冲击很大。断肢从他的手中掉了下来。慎思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低声道,“我们回去吧。”羽鸿意看着他的脸。这小子一路都崩得太紧,快断了。“已经没有希望了……不,我一开始以为有希望,已经十分可笑了。”慎思摇着头,喃喃低语,看似勉强保持冷静,实际已经绝望,“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一个人跑进来,我为什么还觉得能把她带回去?在看到这么多巨蛛,知道她已经入了它们的巢穴之后,我又为什么还是不愿相信?还奢望着可笑的奇迹?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了,她、她分明已经……”“慎思。”羽鸿意叹着气,废了好大的劲挪到他的身前,伸手摸上他的脸,“回答我一个问题。”慎思抬起双眼,无聚焦的目光迎上了羽鸿意的视线。 第21章 他按住肚子,齿门紧咬,浑身颤抖,目光却冷冽。羽鸿意冷笑着问,“你又是否有资格……成为我的孩子呢?”他的另一只手扣在地上,扣得指节都成了白色,泥土都被扣进了指甲缝里。“不是什么东西都有资格成为我的孩子的。”羽鸿意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是洛兰-阿修米亚……赫贝尔大陆唯一的王……我的身边不留弱者。”就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只巨蛛正在朝他这边靠近,是之前没有被慎思杀尽的漏网之鱼。它发现了落单的羽鸿意,伸出狰狞的口器,猛地朝地上这蜷缩成一团的身影袭来。犹如电光石火,前一刻还插在那蛛王体内的兽角,这一刻已经被抽了出来,又狠狠从此蛛口器正下方捅入。巨蛛停下了动作,时间宛如静止了。直到羽鸿意再度将兽角抽出,握在手中,这巨蛛才一下子塌了下来,砸在边上,害羽鸿意被泥土溅了一身。羽鸿意所谓的弱者,不是武力上逊色之人。人都有潜力,只有很容易就死掉的,才叫弱者。弱者总会离他而去,他也曾为此痛彻心扉,现如今却已经麻木。唯有能在困境中挣扎留存之人,才是他所需要的。晴思如是,慎思如是,这个孩子亦如是。“孩子啊……若你离我而去,不是我的损失……是你我无缘。”第19章 慎思不知道自己在奔跑中过了多久。他沿着那些巨蛛袭来的方向一路而去,被一堆又一堆新冒出的巨蛛围堵袭击,身上的伤口拉了一道又一道,不多时就变成了一个血人。但他的脚步从未停过。他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东西,不知道身上这种黏糊糊的感觉有多少是自己的血又有多少是那些东西浇到他身上的汁液。他还曾不慎被蛛网粘上,于是将那整块皮都切了下去。到了后来他是麻木的,只依靠本能行动。思考因为失血变得困难,他便干脆放弃了思考。反正,在他的心里,他会死在这个地方。死亡是可怕的,但和一辈子的自责相比,也就不那么可怕了,不是吗?不……不是的啊……明明已经决定赴死,却不停有东西在慎思耳中细语,告诉他,他是应该活下去的,无论如何也应该活下去。哪怕一无是处,哪怕一事无成,哪怕躲躲藏藏,哪怕一辈子是个懦夫,他也应该活下去的。为什么?之前路上羽鸿意的那段对话,忽然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只有我活下来了。”“这是你自以为命大的理由?是你炫耀的资本?”“不,这是我所背负的。”是啊……所背负的……谁又没有所背负的?谁又不是肩膀上压着别人的命才活到现在的?活下去,他背负了太多,必须活下去……但是,已经不想再失去了……到了后来,就连这种事情,慎思也已经无法思考了。他的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晃着画面,仿佛过去的记忆不停被翻弄。最后有两个画面定格在了眼前,无论如何无法被抹消。第一个,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男人浑身裹着黑衣,身形十分精瘦,落在慎思眼中却仿佛山一样高大。他挡在慎思面前,将一切都挡在了慎思的视线之外。哪怕一道尖利的爪刺从前胸穿到后背,鲜血溅了躲在后面的慎思一脸,这个山一样的背影也从未动摇。十年之前,五岁的慎思第一次知道何谓山林。就是这个带血的背影,护住了他离开那片山林前的最后一个时辰。他来到新的国家活了下来,那个如兄如父的强大男人却被永远留在了山林里。另一幅画面,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事情。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站在那儿,看着慎思仿若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咧开嘴角露出傻气的笑,将手中那块馒头掰开,分了一半给他。馒头很不干净,像是在哪里被踩过两脚似的,却是当时她浑身上下唯一的吃食。“我们都没有家人,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家人吧。我比你大,你该叫我阿姐。”清脆的童音从记忆最深处翻了出来,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十年的相依为命,他们早已经是真正的家人了。他不能死,他也不能再抛下家人。这其实并不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是他之前想岔了。这两个目的同样重要,全都需要他拼尽全力来达成。慎思已经濒临涣散地意识猛地一清,发现自己已经立于巨蛛巢穴之内。大大小小的巨蛛尸体堆积如山,被他踩在脚下。眼前是一只无比臃肿庞大的巨虫,比之前羽鸿意遇到那蛛王还要更大一倍,正摇晃着身躯,如刀利脚朝着他的头顶砸下。果然遇到了,蛛后。在这蛛后的后面还有一个躺在地上的身影,一眼看去血淋淋的,浑身伤口不知死活,正是晴思。蛛后一击不中,连吐丝线困住慎思脚步,又一利足直接从正面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慎思胸口。慎思掷出手中匕首,狠狠投向蛛后头上的巨大眼珠。利刺透胸,慎思喷出一大口血。但他双眸坚定,似乎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顿悟从他体内爆发而出,浑身的气息仿佛都被凝为执念。那掷出的匕首忽然光芒暴涨,像一道落下的银星一样,直直刺入蛛后头颅,尖利的刀芒几乎透体而出。这柄卓越的武器,自从十年之前上一个主人死去,头一起呈现出如此光辉。蛛后的身体塌了下去。慎思也后退两步,双脚一软,跌坐在地。被刺穿的胸口就像一个泉眼,不断往外流淌着鲜红的血液。终究还是要死了吗?神智恍惚间,慎思只觉得右边的大腿外侧忽然一热,他便猛地松了一口气。 第23章 这笑容,如何形容?乍看上去没有什么出奇,甚至还有几分和煦,却生生让张老三又打了个哆嗦。羽鸿意弯腰将慎思放下,杵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过去。说不出和以前究竟有什么不一样,整个人的气质却完全变化。在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过去,不再是初来乍到的羽鸿意,而是那个从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杀伐王。张老三额头上又渗出了冷汗。当羽鸿意停在他的面前时,张老三甚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在这个山寨里当家作主这么多年,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那个底气,他分得出来。毫无疑问,羽鸿意这一身的气息,是只有真正杀人无数才养得出来的。若是换个平常时候,张老三或许还不至于仅被气势吓倒。但看看地上那两个生不如死的人彘,想想之前慎思那凶残的行径,两相对比之下,他终究还是怂了。“少侠,真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出了个神,你问了什么来着?”很快张老三便再度将五官挤成了一团花,连连笑道,“哦,我想起来了,和你们一起的那个姑娘是吧?她就在那边的房里,好好休息着呢,我领你过去看看?”周围那些本来蠢蠢欲动的山匪,看到张老三这态度,也纷纷将视线移开,打消了招惹羽鸿意的主意。“她现在情况如何?”羽鸿意又问。晴思还活着,失去了一条腿,这是羽鸿意已经知道的答案。那条腿当时羽鸿意捡到了手里,如今也被慎思带了回来,和被羽鸿意当做武器的那根兽角放在一起。至于其他的,比较幸运,晴思并没有失去更多肢体。但晴思浑身的皮肤都被割开了小口,被那些蜘蛛下了卵进去,就连脸上也没能幸免。这对一个姑娘而言是十分残忍的遭遇,却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那蜘蛛巢穴里活到慎思去救。幸好这个寨子里的人对于如何处理这种情况是有经验的,已经帮她把全部蛛卵都弄了出去。羽鸿意点了点头,虽然不免唏嘘,却终究松了一口气。“对了,这小子有没有让你们再去那蛛林里看看?”羽鸿意又道,“那些巨蛛身上的好东西可不少,不能浪费,最好快点派人去取回来。”张老三一惊,断然拒绝道,“那片蛛林十分危险,怎么能冒然……”“你还不知道吗?”羽鸿意挑起眉梢,“那蜘蛛巢穴已经被我们给清了,蛛王蛛后都死了,就算还剩下一些漏网之鱼,也就是些不成气候的小猫两三只,你们难道还对付不了?”张老三瞠目结舌,将他看了半晌,发觉他不是在开玩笑,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算是彻底相信这两个人惹不得了,不禁庆幸刚才自己怂得太英明。待到张老三点好人派了出去,有一个小喽啰跑过来告诉羽鸿意,晴思醒了。羽鸿意正将慎思搬到床上,闻言连忙叫此人领路。第21章 羽鸿意隔着门缝看到晴思时,这姑娘已经起了身,正坐在那儿低着头,右手捧着脸上的伤口,左手隔着被褥摸着那条空荡荡的腿。神情看着平静,其实满满都是透着麻木的悲伤。可是当羽鸿意推开房门,走进去时,晴思看到他,又连忙在那张脸上挂上了笑容,“公子,你可算是来看我了。这次你们把我救出来,我还没谢谢你们呢。”羽鸿意抬起视线,正对着她的眼睛。被这么默默看了半晌,晴思脸上的笑容渐渐开始有些挂不住。“你和你那个弟弟一样,”羽鸿意道,“喜欢逞强。”“还、还好……公子你别这样说……”晴思磕磕绊绊地,继续勉强笑着,“就是脸上伤着了,有点难过,幸好反正我本来也不好看……”话说到这儿,她终究鼻端一酸,连忙用手指在眼睛周围一摁,强忍着才能不直接哭出来。“以后你打算怎么办?”羽鸿意问她。晴思摇了摇头,右手在腰下那处空荡荡的位置握紧了,把那里的被褥都几乎攥成了一个死结,“我、我……”她终究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哪怕强颜欢笑也有限度,此时终于是彻底控制不住了,眼泪连珠似的往下掉,“对不起,对不起,公子,你和慎思好不容易把我给救出来,你还因此而受了伤,我、我却……真的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们,我不该胡乱往林子里面跑,我差点就把你们也给害死了……”“晴思,”羽鸿意拍了拍她握成一团发抖的手背,“当时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你的选择怎么也不为错。”可眼泪开了闸便再也止不住,晴思不住地摇着头道,“从今往后,我越发会是个拖累了。”羽鸿意叹了口气,又在她手背上多拍了拍,便起身离开了这里。将晴思那强行忍耐的抽泣声掩在门后,羽鸿意回去将自己那根兽角取来,又找到了晴思那条断肢。而后他又问了问之前被他剥皮剥到一半的那头凶兽,得知剩下那一半的毛皮仍旧还留在那儿等着他继续剥,凶兽则整个人被拖入了仓库之内。羽鸿意便从仓库里面将那凶兽找到,用兽角代替砍刀,继续上次未完成的工作。这次没有任何人围观,他的速度更块几分,不多时就有一张完完整整的毛皮被摆在了边上,散发着炙热的火炎气息。羽鸿意却没有停下他的工作,而是将兽角的尖端又小心翼翼地刺入肉筋之中,把兽筋仔仔细细挑出了许多。最后他带着这些清洗干净的兽筋,以及晴思的那条断肢,又一次回到了这姑娘房中。“你未必就已经永远失去了这条腿。”羽鸿意在她床沿稍稍蹲下,要她挑开被褥,露出被截断的腿根。仔细看了那被截断的伤口许久,羽鸿意将那条断肢取来,仔仔细细将它们贴合。“公子?”晴思起初有一些茫然,后来察觉羽鸿意要做的事情,又开始惊慌失措,“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不可能……”“是可能的。”羽鸿意简明扼要答了一句,堵了晴思的话。他起身用烛火将那兽角尖端烧了烧,又拿来那些兽筋,用角尖挑着,一点点送入晴思血肉之内。从腿根扎入,从断肢穿出。晴思疼得打颤,却不由得目不转睛追寻着他的动作,甚至屏息静气,不敢有一点打扰。足有几个时辰,羽鸿意额头的上都往下滴了,他终于将断肢的每一块肌肉都和晴思身上的创口缝合。再将兽筋用力一扯,两部分血肉便彻底密合,挤出丑陋的伤疤。这显然并不能叫成功,晴思依旧丝毫无法感觉到那条断肢。尽管如此,晴思用手抚摸着并排摆在床上的双腿,还是感动得两眼通红,心里一块地方似乎被填满了。与这充实感相对的,又是她对面对羽鸿意时深深的自责,“公子,你不用这么对我……我有什么资格能让你对我这么好?”“资格?”羽鸿意抹了汗,坐在床沿问她,“需要什么资格?”“我是公子的下人,分明应该由我来照顾公子,由我来保护公子才对。”晴思说着,眼眶里又溢出了许多水珠,“可是晴思无能,非但眼睁睁看着公子在我眼前……还连你也照顾不好,连累你救我,连累你为我做这么多事。我分明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可我……你对我做这些事,实在不符合我的身份……”但是她没法拒绝羽鸿意的举动,没法抵抗肢体恢复完整的诱惑,这使得她心中越发自责,越发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厚颜无耻。 第25章 羽鸿意抬头一看,是慎思。慎思另一只手正端着一碗药,“忙了几个时辰了?”羽鸿意看了看天色,大概过了小半日。“昨晚你还疼得整个人都蜷在一起,不过躺了一晚上,就全好了?”慎思将药碗搁在了他的边上。“又不是打打杀杀,忙一点有什么打紧?”羽鸿意嘀咕了一句,拿起药碗,顺便问了一句,“疗伤的药吗?”“可以疗伤,也可以治病,”慎思答道,“安胎效果也很好。”羽鸿意一口药水刚刚含到口里,闻言差点直接喷了出去。好半晌,他才艰难地将这一口药咽下。同时羽鸿意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如此看来,这个孩子应该是还在的……挺好的。等到全部药水入腹,一股暖意油然而生,浑身舒畅,就连经络里暗伤所带来的隐痛也顿时淡了许多。羽鸿意顿了顿,将药碗举高两分仔细端详,“别说,这药的效果还真的挺不错。”“必然的。”慎思挨在他边上坐着,捡起他之前打磨的那根骨头看。“之前我晕迷的时候,你也给我服过一次?”“是啊。”“还有最开始在侯府的时候,你端给我的第一幅药,也是这个。”慎思僵了一下,抬起头将他打量两遍,“……尝出来的?”“有一半是尝出来的。”羽鸿意道,“另一半是感觉出来的。当时我就觉得这药奇好,之后再服的效果就差多了,还以为是心理作用。现在看来,分明是你给我的那些药本身就不一样。”慎思沉默了片刻,到底承认了,“后来的那些普通的药,才是库房分给你的。”羽鸿意敲了敲手中药碗,“这个呢?”“玄龙参,几年前侯爷在南边弄到的,被库房那些人当宝贝一样收着,只供给夫人。”慎思答道,“这是其中一根。分了三次煎给你,剩下的也不多了。”“你偷的?”“……偷的。”羽鸿意这才搞明白了。当初晴思去找库房,还差点被库房当贼揍了,原来真凶是这个小子。一下子羽鸿意简直乐不可支,片刻后却回过味来。慎思去偷药的时候,原主还没将这身体交给羽鸿意。慎思是想要救原主的,只是没来得及……就差了那么一点点。难怪慎思曾在看向那李公子小院时露出那样不甘的神情,难怪慎思会在他提及原主的死亡时失态。他曾经以为慎思和原主关系不好,如今看来简直错得离谱。虽然原主不信任慎思,虽然他们之间有着不小的隔阂,但在本心上,慎思是十分看重原主的。晴思也好,慎思也好,其实都是原主的人。只是原主已逝,羽鸿意替代了原主的位置而已。“难怪我说你们是我的人,你会不高兴。”羽鸿意耸了耸肩,“是我一厢情愿了。”慎思闻言一愣,扭头看了他半晌,神情古怪。“有点遗憾,不过也差不多。”羽鸿意又道,“我已经找那些山匪要了山林里的地图。等他们把地图拿来,再等晴思把腿养好,你就可以带她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住着了。”“……你不和我们一起出去?”“嗯,我觉得这山林里面可能更适合我。虽然有些危险,挑战和资源却很丰富。我会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多打磨打磨自己。”说着羽鸿意转过头,却发现慎思的神情一点都不见欣喜,反而有点难看。片刻后,慎思起了身,十分不爽地走掉了。羽鸿意心里真是纳了闷了:又怎么了?少年心海底针呐?之后的几天,慎思也一直是这副古怪的样子。他会时不时来找羽鸿意搭话,问些“你身体好些了吗”,“你做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你是不是什么都会”,“你想你过去的家人了吗”之类的废话。但是每次羽鸿意一搭理他,没聊着两句,慎思就又会自行停止话题,一脸不爽地走掉,简直叫人不知道该拿这小子怎么办。直到这一日,这个寨子里来了一个客人。当时张老三又正在围着那些巨蛛转圈,摸着甲壳直流口水,心中即高兴这平白得来的好处,又担忧那两个灾星究竟得住多久,不禁陷入“好怕他们留下,又好怕他们不留下”的纠结之中……忽然有小弟跑来向他汇报,“老大,叶娘娘来了!”张老三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来。叶娘娘是个绰号,指的是赵黑皮那边的二把手,叶凉。这人怎么忽然跑过来了?张老三顺着小弟指的方向一看,顿时两眼一黑。叶凉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正是张老三当初派到赵黑皮那边去的。只是后来事情太多,张老三给忘了,真忘了啊!刚巧羽鸿意抱着浸泡好的毛皮从仓库里出来,准备叫张老三派人晒一晒。张老三刚哆嗦着将毛皮接过,叶凉就走过来了。他将羽鸿意上下一打量,问张老三道,“就是这个吗?”“是……不、不是!”张老三简直都要吓跪了啊!要是让人知道他曾经试图将羽鸿意卖给赵黑皮,他还能有命在吗!“没有什么是不是的!”张老三色厉内荏道,“上次和你们说的事情作废了,你回去吧!”“嘿,张老三,这事可就不地道了。这笔交易是你提的,我千里迢迢把你要的东西都带来了,你说作废就像作废?想得倒美。”叶凉说着,伸手抓住羽鸿意衣领,直接将他衣服扯开,“该不会货不对板,其实不是花族人吧?我得先验验货。”花族男人,都会在肩头有一个三片花瓣一样的印记。叶凉此时就直接把羽鸿意的衣服扯开了大半,露出整个肩膀来。羽鸿意神色平静,静静看着事态发展。 第27章 “那土匪头子是什么人,你还真想收下他不成?”慎思怒道,“那就是个无赖!”“我知道他是个无赖。”羽鸿意笑,“难道我治不住吗?”慎思被噎了回去,脸色阵红阵白,总之就是不高兴,“你难道就缺这么一个手下?偏得要这种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缺手下,这种人排的上号吗?他能在你这里当个走狗的走狗就不错了!”简单来说,让这小子不满的不是别的,而是张老三在被他收了之后可能会有的地位。现在羽鸿意等于一个光杆司令,张老三在这时候贴过来,怕是以后要成为心腹。想到这种事情,慎思就忍不住浑身难受。羽鸿意却还没听出味来,“别说得好像已经有很多人排着队要给我效忠一样。以后或许很多,但现在只有这一个啊?”慎思的脸色纠结起来。羽鸿意也懒得陪他纠结,推开门就想走出去。张老三还跪在外面等着。“我!”就在这个时候,慎思终于忍不住叫道,“你如果真缺人办事,为什么不先问问我?难道我有哪里比那个东西差了?”羽鸿意停下脚步,回过头,用惊讶的目光看了他好半晌。“你不差,你很好,很难找到比你更好的了。”而后羽鸿意问他,“可你愿意效忠于我吗?”慎思又安静下来,脸色变来变去,半晌没有吭声。羽鸿意笑了笑,暗道我就知道。他何尝不想要一个这么完美的手下?可是这小子傲,这小子从骨子里就傲,太明显了。羽鸿意不认为慎思有可能心甘情愿效忠于任何一个人,哪怕对原主都谈不上忠诚,更何况是对他。但是一个合格的手下,又必须要有一颗忠诚的心。“顺便告诉你,在我们的国家,如果你想对一个人表达你的忠诚。”羽鸿意摇了摇头,有些嘲讽地道,“你得单膝跪地,亲吻对方的脚尖。”果不其然,慎思的脸色一下子比锅底还黑。“怎么样,小子,难道你能做到吗?”羽鸿意哈哈一笑,再一次推开房门。忽然慎思就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回来,丢到了床上。羽鸿意懵了。只见慎思径直跪了下去,也没人教,就是一个标准的单膝跪地,然后便把羽鸿意一只脚往自己嘴边抓。要命,来真的?羽鸿意大惊失色,连忙将自己连鞋带脚地往回抱,“等等等等等,我刚才开玩笑的……不用脚尖,真不用脚尖!衣角就可以了!”第24章 慎思半跪在床头,将羽鸿意的衣角扯了一片过来,贴在唇边。说来也奇怪,他本来满心的焦躁,在这一瞬间却突然像是被抚平了。他静静维持着这个姿势,好半晌,一动不动。羽鸿意也渐渐从方才的惊吓中缓了过来,坐在床沿,看着底下这个少年。“你要效忠于我?”“是。”“你愿对我交付你全部的忠诚,时刻以我的意志为先,绝不背叛?”“是。”“永不后悔?”“是。”“为什么?”“……”慎思沉默片刻,抬起了头,漆黑的眸子正对着羽鸿意的视线。羽鸿意也看着他,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种莫名的静怡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勾勒出难言的虔诚。好吧,或许有些话确实不必言说。“我接受你的忠诚。”最后羽鸿意道。他并起双指,以指代剑,在慎思肩头轻轻拍了三下。不管从哪方面说,这都实在谈不上是一个标准的授勋仪式。但在羽鸿意的心里,只要有了这个过程,慎思便和他在赫贝尔大陆正式授勋过的那几个骑士毫无差别。做完这些,羽鸿意的手指落到慎思头上,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孩子,起身吧。”慎思站了起来,却又别开视线,显得有几分别扭。“说实话,我真的挺意外的。”羽鸿意笑了笑,“抱歉,看来我以前对你有些误会。”“不。”慎思低声呢喃,“其实我也很意外。”羽鸿意一愣,“你意外什么?”当然也是意外方才的那种举动……哪怕对慎思本人而言,这也是之前完全没想过的结果,是真真正正的一时冲动。但若细想,这却又是必然的。最初相识时,他曾以为羽鸿意并不是个多么特殊的人,也曾对羽鸿意的许多选择感到无法理解,如今却早已心悦诚服。他因为羽鸿意才顺利救回自己的亲人,又因为羽鸿意才知道,世上竟有人能活成这样。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永远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坚定而又肆意。让他敬仰,让他渴望,让他忍不住探究,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让他想要守着这个人一辈子。这是忠诚吗?慎思并不知道。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在这一瞬间,这些时日积压在慎思心中的莫名纠结已经一扫而空。哪怕他知道他的身份其实并不允许他轻易效忠于人,哪怕这一选择大概会让许多人气得再死一次,也和如今的他没有什么关系。他身心舒畅地朝羽鸿意笑了笑,打开房门,跟着羽鸿意走了出去。外面张老三还在那跪着,急得都快脱了一层皮。此时羽鸿意再想将张老三收为手下,慎思就没有丝毫意见了。因为心情好,慎思面对张老三时甚至还和颜悦色,反倒把张老三吓了个够呛,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 第29章 羽鸿意拉开椅子起了身。明明最开始他是主动要来谈的,此时却带着身后两人径直就往门外走,完全没个想好好聊聊的样子。“你等等。”叶凉连忙叫住了他,“干嘛不愿意?我们又不会亏待你。我保证,如果你随我去赵老大那儿,绝对会过得比你留在这儿好得多。”“是吗?”羽鸿意伸手指了指张老三,“你说,是这样吗?”“当然不是!”张老三顿时抓住表现时机,红光满面道,“老大你在这儿,你就是这儿的土皇帝,我们大几十号人全都听你的,有什么好的都会给你供上!如果你随他走了,在那儿还得看别人脸色,哪里能比呢?”羽鸿意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朝外面走去。“等等!你再等等!”叶凉急了,干脆跑过来拦在他们前面,“开什么玩笑?本来就是谈好的交易,说毁还真想毁得彻底?还害我平白被揍一顿?你们这样不给我们面子,别怪我们……”“一对巨蛛螯齿。”“啊?”“毁约的赔偿。”羽鸿意道,“不能更多了。”巨蛛螯齿的价值不菲,作为违约金绝对绰绰有余。叶凉心中算盘一打,顿时还真有一点心动。但他很快一个激灵,忆起了此行的任务,“别这样。巨蛛螯齿就这么给出来,难道你们不心疼?我也不是那种爱敲竹竿的人啊。不如就随我走一趟吧,走一趟怕什么,亏不了你的……”羽鸿意不说话了,似笑非笑看着他。叶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闭上了嘴。“叶小弟。”羽鸿意开了口,“话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有什么目的,就直说了吧。别提什么只是因为你们老大喜欢花男了,我不信。”叶凉脸色微变,却还嘴硬,“为什么不信?”“听说你是二把手。”羽鸿意道,“二把手亲自来提货,本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何况你还如此纠缠不休,这不是面对一单普通交易的态度。”叶凉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泄了一口气,叹息着又坐了回去。羽鸿意果然不再作势要走,笔直看着他。气氛一时间非常安静。“好吧,我说实话。”好半晌,叶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放在桌上,慢慢开了口道,“你认识……关阳侯吗?”羽鸿意眉梢一挑,身后慎思也是脸色一变。关阳侯,也就是那侯府的主人,更是统领整个关阳郡的领头人。他们虽然已经逃离侯府,此时听到这个名字,却也不觉得意外。“果然是你,你就是那个前些天从关阳侯府里出来的。”叶凉看着两人神色,啧啧两声,“关阳侯如今正在找你回去。”羽鸿意勾起嘴角,双唇轻轻一碰,利落地说了三个字,“他做梦。”“他给我们来了信,指望赵老大会帮这个忙。”叶凉又戳了戳那信笺,“开价五十万两白银。”话音一落,慎思已经走到他的右边,与羽鸿意成犄角将他困住。“但我们家赵老大,其实和那个广阳侯不是很熟,只是有过几次生意上的往来,还是蹭的别家势力的顺风车。平常时候,广阳侯并不将我们赵老大放在眼里。”叶凉面对他们这忽然汹涌起的敌意,反倒神色自若,笑脸轻松,“你们能明白吗?既然连我们家赵老大都收到了这样的信,广阳侯便绝对不止找了我们一家。说不定你一出林子,就会发现漫山遍野都是想把你绑回去的人。就算你不出林子,也总会有鸟为食亡之徒,冒险进来找你。现在,你还觉得你能安心在这儿待下去吗?”羽鸿意沉默了片刻,眉头微皱,“写信的是关阳侯本人,还是他的手下?”“是本人。”叶凉答道,“他人还没回来,但信是加急的,用的是他手底下最好的信鸽,看起来十分重视这件事。”说句实话,本来看原主在侯府里那边缘的地位,羽鸿意没想到关阳侯会这么重视。但既然已经出了侯府,出了关阳侯的势力范围,就算对方再如何出招,他也不至于畏惧。哪怕对方试图联合周边所有势力……只要是不同的势力,就不可能都是同一条心,总有空子可以钻。比如眼前,不就是吗?“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羽鸿意问。“最开始嘛,当然是想把你送回去。”叶凉答道,“五十万两白银呢,不要白不要。”“现在呢?”“我改了主意。”叶凉看着他,笑了笑,“钱财再多也是死物,我们更需要的是人才。加入我们,我们帮你避开关阳侯,如何?”羽鸿意摇了摇头,笑而不语。“比起加入,我们更希望……”慎思心领神会,在后面开口。同时张老三也没放过这个立功时机,大着嗓门叫道,“开什么玩笑,这是你和我们老大讲话的态度吗?都是当老大的,难道那赵黑皮就……”“闭嘴。”羽鸿意眉头一皱,怒视了张老三一眼,又朝慎思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继续。”张老三不禁泪流满面,伤心自己竟然连一点争宠的机会都没有。第26章 “不愿意加入我们,而是想与我们合作?”叶凉听完了慎思的话,微微皱起眉头,指尖在桌面敲了敲,“你搞清楚情况了吗?想要合作,首先我们得有对等的实力吧……”“难道我们没有吗?”慎思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窗外,“这个寨子里至少也有七八十人,你们想整个吞下,难道不会觉得胃口太大?”叶凉被噎了一下。张老三这边这个寨子,本来就是他们的常年合作对象,确实没有忽然吞并的道理。但他只是想拉羽鸿意加入而已啊,怎么就变成要吞掉整个寨子了?可看张老三那鞍前马后的样子,这家伙认羽鸿意为主,似乎还真是真心的。“好吧,退一万步说,我们确实是对等的。”叶凉艰难地接受了羽鸿意已经成为此地老大的事实,又道,“要糊弄关阳侯,其实我们的风险很大。如果只是合作,我这边凭什么要为你们冒这么大的险?”“我们当然会付出相应的报酬。”叶凉嗤之以鼻,“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付得起?”这个问题就太过简单了。慎思回头请示了羽鸿意一眼,羽鸿意点了点头,慎思就将叶凉带出了房,一路带到仓库门前。仓库大门一开,叶凉顿时跪了。这是什么?这满满一仓库的究竟是什么?巨蛛甲壳堆成一个小山,脚刺堆成另一个小山,让方才还在因一对螯齿而心动的叶凉不禁瑟瑟发抖。 第31章 那索线刚一出现,叶凉的双瞳便猛地一缩。这样设计特殊的匕首,他是曾见过的,在另一个人的手上。究竟只是武器看起来相似,还是那匕首已经易主?叶凉越发目不转睛,紧紧盯着慎思的动作。他本以为慎思一定会跟在羽鸿意身后掠阵,实际上慎思却根本没有那个打算。他只是站在原地,将索线越拉越长,一圈圈甩动着手中那匕首。趁着叶凉分心,晴思猛地转身,一记撩阴腿就踹了上去。叶凉顿时脸都绿了,捂住裤裆嗷嗷叫着,满地乱跳。就在此时,慎思那匕首忽然脱手,刃尖直朝叶凉飞来。叶凉疼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避开,就将那匕首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半空中竟转了几个弯,带着其后那索线一下子,在叶凉脚腕上绕了好几圈。衣服中那团小翻山兽见势不妙,咻地就溜了下去。它眨巴着无辜的小眼睛,安静趴在晴思脚边。只见慎思猛地一拉,叶凉整个人顿时便被倒吊着拽飞过去,直直砸向了那些巨蟒所团团围住的中心。第27章 叶凉看着落脚处那几条巨蟒轮廓,不禁两眼一黑,心惊胆战魂飞魄散,半空中张牙舞爪不停挣扎。但再挣扎也无用了,只见慎思往下一掷,叶凉便狠狠落在了那厚厚落叶之上。那几条巨蟒倒是没有马上攻击他,似乎也被这忽然一下给砸懵了,反倒散开了一些。叶凉连忙翻滚起身,奋力撕扯着脚腕上所缠着的索线,一抬头,却看到顶上一片树冠,羽鸿意正在其中大战那条最先冒头的黑色巨蟒。羽鸿意手中长矛攻速极快,在枝叶间不停翻飞,就像是御着风似的。而那巨蟒虽然体型庞大,却抵不住矛尖之利,轻易便被割开表面滑腻的鳞皮。巨蟒吃疼之下,庞大的身体翻腾得更加激烈,尾端直直朝羽鸿意横扫而去。之前被那巨蟒卷住之人终于重获自由,却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直直往下掉去。羽鸿意躲避途中不忘将此人拽住,自己也因此而失了平衡。眼看两人都要跌出个好歹,慎思再度一拉索线,将叶凉又一次拽趴了下去。羽鸿意落地,正稳稳砸在这人肉垫子之上。叶凉被砸得肺都快出来了。羽鸿意将手中救下的那人扔给旁人接住,很快又翻身而起,持矛与那紧追而来的黑色巨蟒对峙。巨蟒身躯扭动,尾端再次袭来。羽鸿意往后一跃,长矛猛地往前一突,半空中竟发出一声爆响,在那巨蟒身上捅出了一个硕大的血窟窿。叶凉正巧被那尾巴扫到,顿时又飞了出去。他在半空中欲哭无泪,只得大着嗓门鬼哭狼嚎,”老大!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啊!”此行他分明早就和自家赵老大汇报过,为什么至今还无人来接!羽鸿意和慎思已经与那头黑色巨蟒战做一团,其余人等也都三五成团,与其他巨蟒对峙。但还有两三头巨蟒无人纠缠,可怖的竖瞳已经紧盯在叶凉身上。正在绝望之时,上天终于听到了叶凉的呼喊之声。“啾啾!”先是一直趴在晴思脚边的那团小翻山兽忽然有了反应,兴奋地竖起了身体。而后只听一阵有什么快速从树林穿过的沙沙声,两个高大的身影逐渐从前路冒了出来。那是两头四足之兽,锥型的身体铺着金丝绸一样的毛皮,四肢粗短而结实,目光十分凶恶,一头抵得上两三头马匹的大小。每一头巨兽身上都乘坐着五六个人,如轰隆战车,直直冲进了蟒群之中。坐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十分粗大的壮汉。此人目光锐利,肌肉鼓胀,浑身被晒得黑亮黑亮。他双手持着一把斩马大刀,一下子从巨兽身上跃起,落在叶凉身前,一刀挥下,便几乎将面前一只巨蟒给劈成了两半。“老大!”叶凉几乎真哭了。羽鸿意和慎思对视了一眼,都放缓了手中动作,逐渐退出战圈,转而用更多的心思观察新冒出的这人。毫无疑问,此人就是那传说中的赵黑皮了。赵黑皮全名赵磐,整个人看上去也确如一块磐石。招式大开大合,身形不动如山,神色从无半分动摇,稳扎稳打将那巨蟒牢牢缠住。原本乘坐在两头巨兽上的其他人,也纷纷跳下来加入了战局。形势很快扭转。不多时,那些巨蟒便死的死,逃的逃。等到解决了巨蟒,赵磐回头看向叶凉,神色不渝,“这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别告诉是你不小心带错了路。”叶凉干笑两声,只觉得头皮发麻,“就是……他们说想和我们合作……所以我就想试试他们的本事……”“合作?”赵磐又看了羽鸿意等人一眼,眉头皱得更深,“我没听说过什么合作。”此言一出,羽鸿意等人也很意外,不善的目光全落在叶凉身上。叶凉那叫一个心里苦啊。实际上,合作一事他确实没和赵磐商量,是他擅自答应的。本来他的算盘打得很好,把羽鸿意等人往这边一引,既能试出他们的本事,又能让及时赶来的赵磐看清他们的本事以促成这场合作,说不定还能让他们记住被赵磐救下的恩情。这可是一石三鸟的好事啊,顶多事后叶凉自己被处罚得惨点。他却没有想到,一不小心会玩脱成这样,险些把他一条命都搭在了这里。他更没想到,赵磐一来,羽鸿意和慎思竟然就直接开始划水了,这真是太过分了!算盘落空,叶凉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觉得他们实力不凡。尤其是这个花男,落在关阳侯手里实在太可惜了。所以我就和他们约定,由我们来帮他避开关阳侯,他们则……”“荒谬!”他话还没说完,赵磐就是一声怒喝,直喝得他不敢抬头。而后赵磐转过身,面对着羽鸿意,满脸严肃地道,“我不知道那个混账都是怎么和你们说的,但合作一事,我绝对不会同意。我让他带你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你送还给关阳侯。如果那混账之前的胡言乱语给了你不切实际的指望,我只能感到抱歉,”羽鸿意笑了笑,仔细看了看赵磐的脸。此刻在他心中竟然并没有被戏耍的愤怒,反而觉得有趣。和叶凉相若,赵磐此人也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从军营出来的气息。叶凉的气息像个小兵,赵磐的气息却像个将领。而且和叶凉早已被山中匪气所沾染的样子不同,赵磐身上还留有许多从军营之中带出来的正气。再看赵磐身边的其他人,好几个都带着和叶凉差不多的小兵气息。他们围着赵磐,就像是围着自己的将军。“赵大哥……是吧?”羽鸿意慢慢开了口,“听闻关阳侯许诺了你五十万两。若我们也出得起同样甚至双倍的价格,你依旧想要将我送去吗?合作一事,不管你之前有没有听过,我们都能再来谈谈。” 第33章 慎思带着羽鸿意爬上了同一头巨兽。赵磐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那小翻山兽却“啾”了一声,顿时抛弃赵磐,小脚飞奔着就朝羽鸿意扑了过来,甚至勾着羽鸿意的衣服往上爬,最后停在肩头,挨着羽鸿意的颈窝,幸福地眯起了眼。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它的身上,气氛一时变得非常古怪。只有羽鸿意这边的人不知道这小东西其实是个慕强的心机婊,还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磐的脸颊抖了抖,又抖了抖,最后依旧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么不高兴啊?”叶凉坐在赵磐边上,“输了就是输了,别不服气。”赵磐磨了磨牙。“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止是因为输了才不开心。”叶凉又道,“哪怕他能杀得了你,也不代表能对付关阳侯,你是这么想的对不对?但是谁叫你自以为是,说了那样的话。自己许下的诺,跪着也要完成。”赵磐安静了片刻,挪了挪身体。“你也别觉得吃亏了。”叶凉笑了笑,“我什么时候坑过你?他们确实是非常值得合作的对象。不说别的,就说季哥儿那边的那件事……还有比这更适合的人选吗?”听见“季哥儿”这三个字,赵磐又冷哼了一声,看似越发不开心了。但是等到这一群人终于来到了赵家寨之后,赵磐又十分自觉主动地将羽鸿意请到了一个大厅之内,叫手下拿来两样东西,慎重其事地递给了他。那是一张人皮面具,和一小瓶药水。赵磐从鼻子里嗯出一声。叶凉替他翻译道,“面具我们现在也只有这么一张,只够你一个人用。至于这瓶药水,涂在身上,可以帮你掩藏肩头上的那个花族印记。这就是我们所能拿出的诚意了,你是否满意?”羽鸿意问,“我应该付出什么?”赵磐敲了敲桌面,伸出五个指头。叶凉翻译,“你们上次弄到的那群巨蛛,我们要五具,完整的。”巨蛛尸体价值不菲,但赵磐现在所拿出的东西能解燃眉之急,相比之下实在算不得什么。羽鸿意不禁皱了皱眉,“这些就够了?”赵磐伸出手,在羽鸿意身上指了指。叶凉翻译,“你身上这件皮甲,我们也要一副相同的。”“可以。”羽鸿意道,“但我需要时间,大概半个月之后才能拿出来。”赵磐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却又原地扭动了一下。叶凉翻译,“很好。桌上的这两样东西,现在已经是你的了。但我们老大觉得,你以后还会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到时候他会有另外的条件和你们谈。”这两个人居然有这种默契,羽鸿意这边诸人都十分惊讶。尤其是慎思,忍不住不断拿自己和叶凉比较着,比着比着竟然还觉得有点气闷。此时赵磐已经满意地站起了身,挥了挥手表示散会,而后便摸着脖子往外面走去。叶凉却又笑了笑,“也不怕告诉你们,其实赵老大想请你们帮个忙。”赵磐猛然停下脚步,极快地转过身,瞪着叶凉。“你们应该也听说过,赵老大这些年买了几个花男,一直安置在北面的下阳郡里。可能还有人和你们说过赵老大是个变态——这是误会,你们不要信。现在赵老大所头疼的事情,就是那几个花男里,有一个……”赵磐两步走过来,撕起叶凉的领子,脸色臊红,直接把他也给一起拎出去了。叶凉的声音遥遥从风中传来,“好好好,我不说了就是了,你还害羞了……好好好,等你嗓子好了之后亲自说!”羽鸿意又将手中的面具和药水仔细看了看,终于松了口气。他伸手撑在慎思身上起了身,继续掩饰着自己的崴脚,勾肩搭背地进了赵磐安排给他的屋子。几乎刚一让他坐下,慎思就弯下腰,一把拔下了他的鞋子。脚腕处青紫一片,已经肿了。“何必要吃这种亏?”慎思眉头紧皱,赶紧找金疮药来给他抹上,“那姓赵的现在守了承诺,是你运气好。万一是个不守诺言的小人,你不是亏大了?”羽鸿意只是清清淡淡一笑,“放心吧,我看人一向很准。”慎思看了他一眼,目露怀疑。“年少轻狂的时候不论……最近整整十年,我只看错过一个人。”羽鸿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慎思的耳朵,“小子,那就是你。”慎思被他弄得耳朵发痒,心里不知怎么地也狂跳了一下。他连忙将羽鸿意那只手给拍开,站起了身,准备将金疮药给放回去。“说真的,你居然愿意投效于我,我真的很高兴。”羽鸿意笑着眯起了双眼,“你给了我很多意外,也给了我很多惊喜。你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喜欢你。”慎思僵在原地,半晌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手中药瓶差点直接就给摔到了地上。第29章 在这一瞬间,慎思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惊讶惊吓还是惊喜。他僵硬地回过头,直直盯着羽鸿意的双眼,试图分辨出其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印入他眼帘的,却是无比正直又清澈的眸光。慎思几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在羽鸿意的眼里,什么“我喜欢你”,其实就和“你是我的人”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十分正直的陈述而已。是他自己想多了,误解了,错得离谱。在明白过来的这一瞬间,慎思只觉得气闷无比,心里简直堵得慌。“你怎么了?”羽鸿意浑然不觉,还在困惑慎思这反应。慎思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简直连牙都开始疼了。他草草将羽鸿意被伤着的脚腕包扎好,一刻也不想多待,径直就出了房门。他本以为门外的空气能让人稍微舒服一些,却一出来就看到叶凉在那儿晃来晃去。“小鬼,脸色怎么这么差啊?”一看到慎思,叶凉还嬉皮笑脸地贴过来搭讪,“难道和你家老大吵架啦?”慎思面无表情,懒得理他,转身就朝安排给自己的那个房间走。“啧,气还挺大。”叶凉牛皮糖一眼沾在后面,“你家老大怎么惹着你了?”慎思的脚步不禁顿了一顿。要真计较起来,羽鸿意还真没惹着他,只是说了一句容易叫人误解的夸奖。他本来也不是气性这么大的人,此时心里居然这么难受,确实有点不正常。他究竟是在郁闷什么?或许是因为他几次三番没有领会羽鸿意的意思,就连脚崴了都得羽鸿意自己告诉他,再看叶凉和赵磐那么默契十足,心里实在有点不平衡吧。这确实是缘由之一。可能还有其他缘由,但单就这一条,已经足够让他心理如此不舒坦了。叶凉见慎思停下,还以为这小子终于愿意搭理自己了,高兴地凑了上去,“相识便是缘分,我们何不聊聊?诶,我看你那武器挺有意思的,第一次见到设计成这样的匕首,能不能借我好好看看?” 第35章 赵磐乘机往里面挤,季音皱眉看了他一眼,倒是没阻止。只是在赵磐滑进门里的时候,季音终究忍不住冷冷道了一句话,“赵磐,就不能停下你这恶心的行径吗?买了又买,难道你真以为这是在做什么好事?还不如让我们这样的贱人继续当个贱人。”大门啪地关上,将剩余之人都挡在了外面。慎思和叶凉都不例外,只能望着门板,相顾无言。片刻后,叶凉伸了个懒腰,叹了一声,“散了散了,正在气头上呢,一时半会消不了的。起码要半个时辰,老大才哄得好他。我们等在这里也没用,到时候再来吧。”慎思眉头紧皱,似乎觉得难以置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叶凉本来已经准备走了,听到这话又停了下来,冲慎思笑了笑,“你觉得他的态度很难以理解吗?”慎思点了点头,毫无疑问。叶凉便贴了过来,直接搭在慎思肩上,“既然如此,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去了你就明白了。”慎思把他踢开。“怎么,前些时日是谁还羡慕过我来着?”叶凉啧啧道,“我今儿心情特好,本来还想传授一点经验的。”慎思心中不屑,觉得傻子才会搭理这种话。但片刻之后,慎思还是默默跟在叶凉身后走了一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直到叶凉忽然停下了脚步,慎思抬头一看,青楼。慎思只觉得自己被耍了,气得够呛,转身就走。“别介啊,”叶凉赶紧拖住他,“好不容易找到这种好地方,你走什么走?一看你就根本没来过这里吧?来来来,今儿就让哥哥我好好带你开个荤。”慎思简直想打死这混蛋。已经好几个人带着甜腻的香气围了过来,他被熏得直想打喷嚏,偏偏被叶凉给整个抱住了,避都毕不开。正在慎思已经忍不住要直接给叶凉开瓢的时候,楼上又有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下来,“哎哟,这不是叶小哥哥吗?你这是又替那赵家大哥哥挑货来了?”叶凉笑了一下,总算舍得将慎思松开。只见那老鸨一下子就迎到了叶凉的身前,将周围的蜂蝶都挥开,贴着叶凉的胳膊道,“不知赵家大哥哥这次想要多少啊?”“老规矩,”叶凉道,“有多少,要多少,全买下来。”老鸨高兴至极,捂着嘴也掩不了笑声,扭着腰就开始在前面引路。慎思现在也不急着走了,目光落在叶凉身上,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叶凉耸了耸肩,走在老鸨身后,让慎思自己跟上。很快,他们就跟着老鸨进了一间包厢。老鸨给他们倒了茶,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身后已经跟了好几个人。目光仅仅在这些人身上扫了一眼,慎思的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这几人都是男子,都故意穿着能露出肩头的衣物,肩头上都有着三瓣花一样的标记。整整五人,全是花男。这简直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和普通人相比,花男虽然不算凤毛麟角,但也绝对不多,偌大的侯府里面也就羽鸿意一个。实际上,除非被人特意集中,哪怕一整个郡城里也很少会超过三个。结果就在眼前这个小小的青楼里,竟能一口气见齐五个?最大的二十来岁,最小的根本还没长开,顶多能有十二三岁。他们有的低眉顺目,有点目光怨毒,有点畏畏缩缩,还有的连眼神都已经麻木。叶凉走到其中一人面前,挑起他的脸,看着那显然已经麻木的眼神,“这一个是怎么回事?好像有点不对啊。”“哎哟,还不是因为你们来晚了!”老鸨满不在乎地道,“前段时间有一群人看中了这个,我也不能一直给你们留着啊,就让他们玩了几晚上。你如果嫌弃,就别要这个了,边上不是还有吗?就是因为知道你家赵大哥哥喜欢,我进货的时候特地挑了好多的!”慎思越听越心惊,却见叶凉嘴角勾起了笑容。那笑容满满都是嘲讽。嘲讽赵磐,嘲讽所谓的赵家寨,嘲讽这狗日的世道,亦嘲讽他自己。被压在那许多自嘲之下的,又是满腔的愤怒。第30章 花族,自古以来便有之,与其余人族混居成百上千年至今,在许多人的眼里并不会显得十分特殊。只不过花族男性个个肤如凝脂、容貌昳丽、气质出尘,很容易成为一些癖好奇特的富豪权贵最喜欢的玩物。加之数量稀少,在某些场合更会显得奇货可居。此时的叶凉就像那些癖好奇特的富豪权贵一样,将面前五名花男都逐一细看了一遍,又朝那老鸨道,“把他们都带下去梳洗一下吧,换套正常点的衣服。”“全要了?”老鸨问。叶凉点了点头。“不愧是叶小哥哥,果然大方。以后也要常来啊,我们这儿的生意可多亏了你们的关照。”老鸨掩着嘴巴直乐,扭着腰便领着那五人出去了。包厢内顿时安静下来。不知道多久之后,叶凉忽然叹了口气。“就是这么回事了。”他歪着脑袋望着慎思,“你看明白了吧?”慎思点了点头,久久不语。“其实吧,我们最开始也没打算做什么大好事,只是当初逛窑子的时候碰到一个花男,老大一时兴起,就买了回去。毕竟他本身确实对花族人挺有好感,能帮就帮一点罢了。结果刚买了没多久,再去逛那个窑子,居然又看到了一个花男。”叶凉坐在椅子上,拿起桌面的酒,一连灌了好几口。他收起了那些嬉皮笑脸,神情破天荒的显得有些凝重,“我估计他那时候也没想太多,就又买了回去。结果每隔一段时间,这窑子里都能找到新的花男,数量还越来越多,没有一个是自愿的——废话,花男总共就那么点,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能找出这么多的,铁定是只要找到就直接下手了。”说罢,叶凉又自嘲笑了笑,再灌了一口酒。“到了现在,反倒像是我们的错了。”他耸了耸肩,“慎思小弟,你怎么看?”“我想烧了这里。”慎思道。叶凉有点意外,抬头看了看慎思平静的神色。 第37章 四周围观之人越发热烈,纷纷将消息往外传。但在这众人都争相围观叶凉的时刻,却有一道视线有些奇怪,反而一直落在慎思和他身后的那五个花男身上。慎思敏感地抬起了头,顺着这视线来的方向看去,所见到的是一个颇为瘦小的身影。这瘦小之人年岁不大,长得眉清目秀,额头上还裹着一条头巾。此人掩在人群之中,一下子恍惚让慎思感到了一种和花男类似的气质,但又似乎有些不一样。慎思毕竟并非花族人,对这气质的判断不是很准,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而那人已经收回了视线,顺着散开的人流走远了。慎思正犹豫要不要跟过去,叶凉忽然从这青楼大门口跑到了大街上。叶凉想到一件事,便找到了一群议论得最热闹的围观者。“聊得好,把消息再给我传远一点。”他掏出一把银子递给这几人,又伸出手指了指季音住处所在的那条街道,“咯,看到没,就往那边传。”这几人很高兴地收下银子,朝叶凉所指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议论得越发带劲。两人又随便走了走,墨迹了一会,估计消息已经传得差不多了,才带着五个花男回到季音那里。果然,这次季音就顺利让他们进去了。甚至在看到他们时,季音虽然还是一副不愿搭理的姿态,却显而易见缓和了许多。在将他们带来的那五个花男领走时,季音竟还朝他们点了点头。为此叶凉很是得意了一会。季音所住的是一个挺大的院落,是赵磐特地为了安置花男买下来的,如今多住下五人,依旧十分宽敞。季音就像是个管家一般,将那五个花男好生安置,还拉着他们的手细心开解。不多时,原本还忐忑不安的五人便安稳了下来,看着赵磐与叶凉的目光更多了许多感激。而后季音又开始替这一大院子的人烹煮起晚饭。除了态度不好,真的是哪儿都好。羽鸿意对赵磐道,“如果看来,他对你也并非有很多偏见。”赵磐闻言不禁抽了抽嘴角,“是吗?”“若他真的觉得你一直在做坏事,”羽鸿意道,“他不可能让其他人对你怀有感激。”“那他怎么老是骂我?”赵磐心中丝毫不觉得安慰,反而越发郁闷,“还总不肯好好和我说话?”羽鸿意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太明白。边上慎思听到两人的对话,神情却忽然变得有些古怪。难道这小子知道了点什么?羽鸿意心中一动,正准备开口问问,慎思又忽然起了身,像是特意避开羽鸿意似的。叶凉哈哈一笑,跟在了慎思后面。赵磐心中不安起来,总觉得自己这二当家肯定又搞事了。而叶凉停在慎思所住的客房门前,敲了敲,也不等慎思开门,便站在外面笑道,“慎思小弟,有些时候你还真是奇怪,有些事情你也错得太离谱了。所谓老大,难道你觉得是需要你来奋力保护的东西吗?”慎思沉默。“你真的把你家老大当老大了?”叶凉又道,“什么叫老大?就该是永远冲在最前面的人啊。”慎思终于忍不住打开了门,反驳道,“分明也有很多是需要别人来保护的。”“是啊,是很多,毕竟不是所有老大都最擅长打架。但凡是能当老大的,必定都是在某些领域有着能让人心悦诚服的本领的。或是智慧,或是手艺,甚至是身份。在属于他们的领域,同样只有他们能冲在最前面。”叶凉道,“在你看来,你家的老大,应该在什么时候冲在最前?”慎思答不出来。他知道羽鸿意很厉害,他也知道羽鸿意是完全有资格冲在前面的,但他不希望看到羽鸿意再多遇到一点危险,不希望羽鸿意再多受一点伤。“如果你觉得,无论什么时候你家的老大都应该被你保护,那只能证明一件事。”叶凉耸了耸肩道,“你其实压根就没有将他当成老大。”慎思心中猛地一震,顿时抬起了眼来,笔直看着他,“荒谬……我还能把他当成什么?”“那只能问你自己了。”叶凉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回去。这烦人的家伙终于不再纠缠不休了,慎思却还半晌都淡定不下来。他觉得叶凉简直在胡说八道,内心深处却不由得根据那些话来思考,反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以叶凉和赵磐为例,他们之所以默契十足,便是因为叶凉虽然胆大妄为,实际上却总是以赵磐的意志为先的。虽然有时候赵磐会比较拧,叶凉会擅自搞事,但无论起初的分歧再怎么大,事后赵磐也顶多想把叶凉给打死,对于叶凉的判断却终究是认同的。归根结底,叶凉对赵磐内心深处的真实意愿非常了解,并且一直尊重着这意愿。慎思自己呢?他对羽鸿意并不了解……亦不尊重。不知独自反省了多久后,慎思叹了口气,又回到了厅中,终究是找到了羽鸿意,向他坦白了今日的见闻。羽鸿意听完,联想到之前慎思躲避的态度,眉梢不禁一挑,隐约有点领会到了这小子的纠结,却并没有说什么。他只向对面赵磐道,“原来如此。你之前所谓不好向我开口之事,就是这个啊。”赵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没有吭声,心底果然十分想把叶凉给打死。这个时候,季音煮好的饭菜已经可以上桌,只等人来齐了。之前被赵磐散掉的手下很多,此时约莫回来了大半,还有小半依旧在外面浪着。等到了外面各家各户都开饭了的时间,所有人才陆陆续续走进大门。但直到赵磐的手下到齐,晴思也顺利找对了门,季音依旧还未将饭菜上桌。就连天空都被夕阳染了个透红时,季音抬起了头,嘴唇有些发白,“小五还没有回来。”小五?两个时辰前,慎思刚刚听过这个名字。便是之前叶凉在大闹青楼前所说的,那个上一批被赵磐派人买下,却已经被糟蹋过的花男。他被买来后一直和季音住在一起,很长时间内几乎不开口说话,最近才渐渐愿意出门。今日下午小五主动说要出去逛逛时,季音还很高兴。众人又多等了片刻。直到太阳下山,天色都快黑了,赵磐站起了身,拿着那把斩马大刀就走上了街。甚至不需要他开口,赵家寨其他人便纷纷跟了出去。偌大的院子顿时又安静下来。 第39章 羽鸿意只回了他一句话,“走私活人,不正好也是走私吗?”此话一落,众人都安静下来,半晌哑口无言。然后他们纷纷想起来了。那些被卖入下阳郡青楼的花男,还真有大半都是出身于北明的。又沿着几个印记走过之后,一个被藤蔓半掩着的山洞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山洞里隐隐约约透出光亮,里面似乎有人,而且似乎人还不少。印记到这里就停了,可是他们没看到小五。难道真的弄错了?真的只是炎龙寨的人留下的记号?几道怀疑的目光又落在羽鸿意身上。羽鸿意却将之前赵磐给他的那节小笛子取了出来,放在嘴边直接吹奏起来。细笛无声。只是从羽鸿意将其吹奏的第一个刹那开始,赵磐挂在腰上的一块骨牌便忽然不断颤动起来。赵磐连忙将那骨牌拿出去,举在眼前目瞪口呆地看着,“不会吧,还真出事了?”当即他也管不了更多了,连忙将能够带着的所有手下全都带在了身上,满头大汗往城门外面跑。开什么玩笑,羽鸿意本来就是被他拉来帮忙的,绝对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在火急火燎跑过城门的时候,赵磐忽然看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说意外,想想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那是关阳侯底下的一个将军,姓齐的。是来寻羽鸿意的?不对,这齐将军两个月前和关阳侯一起出去打仗了,如果是因为羽鸿意回来,绝对不可能这么快。他必定是因为其他事情回来的,但刚好撞到这事,想来也必然会顺便找找羽鸿意。无论如何,赵磐庆幸让羽鸿意带了面具。而在这个时候,跟着羽鸿意后面的那十来个赵磐手下都惊呆了。其中一个更忍不住道,“羽公子,小五根本还没找到,你就叫赵老大过来,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羽鸿意摇了摇头,“我找到了。”众人一愣。羽鸿意伸出手来,指向那山洞,“你们猜猜,那里面有几个花男?”众人悚然而惊。“看来不需我做那诱饵了。”羽鸿意笑道。与此同时,一声大喝忽然从边上传来,却是之前那巡守之人又晃悠了回来,“什么人!”话音刚一起,山洞里的光线顿时也亮了几分,很快有人拿着家伙从里面冲了出来。这几人刚刚撩起洞口藤蔓,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便听风声一响,一柄尾端带着索线的匕首已经袭到了他们面前。慎思指尖衔着索线,眼眸如冰,轻易就以一己之力扛下了数人。但山洞里还不断有人冒出来。那十余个赵磐手下也纷纷取出家伙,冲上去和他们战成一团。羽鸿意取出兽角与骨柄,对接起来一旋,便成了一根长矛。他持矛而至,直直冲进了山洞之内。有弓弩声响起,一柄细箭极快地袭向他的胸口。羽鸿意身形一侧,细箭仅仅挨着那贴身皮甲划过,连点火花都没弄出来。而羽鸿意看到那持弩之人,直接一矛扎去,毫不留手,径直穿透了此人胸口。鲜血溅了羽鸿意一脸。他皱了皱眉,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反胃。洞内约莫三五间房的大小,墙角处倒着大约十来个人。全部被绑住了手脚,全部都是花男。羽鸿意以矛尖代刀,将他们身上的绳索逐一割开。外面的战况也几乎收尾,有几个炎龙寨的家伙逃进了金水林里。很快,却又足有四五十人从金水林里冲出,大喊着杀了过来。双方的数量差距让人有些胆寒,那十来个赵磐手下头上都冒出了汗。就连慎思也不小心挨了一刀,脸颊渗出了血。炎龙寨的家伙又分出几人往这山洞内来。但还不等羽鸿意看到他们的脸,连片的飞箭忽然从下阳郡方向飞至,扎得那几人顿时像个刺猬。“小的们!”赵磐将手中强弓再度拉满,大喝道,“杀啊!”第32章 洞内的花男总共是十一个。羽鸿意从最靠近洞外的开始,将他们身上所缠绕的绳索逐一解开,终于走到蜷缩在最深处的那名花男之前。此人被绑得比其余人更紧几分,而且身上多了许多新鲜的青紫伤痕,就连脸上也被揍过一拳,肿得老高。羽鸿意割断他身上的绳索,“是小五吗?”此人原本的眼神是三分意外带着七分警惕,听闻此言,顿时流露出几分意外。半晌之后,他点了点头。“果然是你。”羽鸿意笑了笑,“你可叫我们好一顿担心。”想必是在试图潜藏在附近的时候被发现了,小五此时被揍得遍体鳞伤,连站都几乎站不起来。羽鸿意想要搀扶他,也被他谨慎地避开。小五的眸光阴翳而低沉,就像盖着一层不透光的幕布。羽鸿意叹了口气,而后二话不说,直接将他给打横抱起。小五一惊,下意识就想挣扎,“别管我!”“怎么能不管?”羽鸿意笑着道,“我们能找到这里,能救下这么多人,可全都是靠了你。你是今夜的英雄啊。”小五不禁停下挣扎,愣愣地看着他。羽鸿意的笑容温暖且柔和,双眼之中似盛着明艳的光,“请接受我这微不足道的奉献吧,我的英雄。”小五闻言,双耳一热,默默低下了脑袋,就连脸颊竟也有些发红。此时慎思正好从洞口冲进来,火急火燎地担心着羽鸿意有没有受伤,刚好便撞见这一幕。羽鸿意抱着小五一回头,就觉着慎思的神情特别古怪。“你怎么了?” 第41章 齐将军?这家伙怎么会来这里?赵磐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慎思也听清了这三个字,顿时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一瞬。下一刻,他连忙将面具从水中取出,用衣袖拼命试图擦干,然后啪地就拍在了羽鸿意脸上。当那齐将军的视线扫过来时,羽鸿意神色平静,面容正常,只是下颚线附近似乎有点起皮。齐将军的视线顿了顿,盯着羽鸿意看了半晌。羽鸿意平静地与他对视。就起皮了,咋地?第33章 齐将军足足盯了羽鸿意好一会。但或许是羽鸿意的目光实在太过平静,最终齐将军又移开视线,扫向了他身旁的其他人。说实话,比起羽鸿意,慎思更紧张自己。羽鸿意虽然起了皮,好歹还有个面具,慎思可什么都没有,就连之前草草化的那点妆也早就褪了。在被齐将军视线扫中的同时,慎思几乎有些僵硬。幸好这目光很快就略了过去,齐将军并没有多留意这些不是花男的普通人。慎思忍不住松了口气,庆幸他当初在侯府里面的时候一直比较低调,根本就没有被记住样貌。将所有人都扫过一圈之后,齐将军皱了皱眉,转身朝身后问,“这里的花男,真的只有这么多了?”众人将视线跟去,这才发现齐将军身后不仅仅有他麾下的小兵。在那些小兵的中间,还保护着好几个人。顿时,这边刚被救下的几个花男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羽鸿意也有些惊奇——这正被齐将军麾下所保护着的,居然也有一堆花男。怎么回事?最近下阳郡的花男超标了啊?总共六人,其中至少五个是板上钉钉的花男。唯独剩下的一个,那身形最瘦小的,也有些奇怪。论气质,此人和花男有七成相似,却又有三分不同,说不清是更柔和些还是更霸道些。而齐将军那话一说,那个瘦小之人很快走上前来,移动着目光,将周遭众人逐一看去。慎思看到此人额头上包的头巾,也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个家伙似乎就是他之前在青楼门口遇到的那人?当时此人还特意窥视了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身份。赵磐的神色间也同样充满着难以形容的意外。片刻之后,赵磐叹了口气,撇开视线,特地避开了对视,竟像是害怕冒犯了那人。“这边十个,”片刻后,那瘦小之人指了指那边新被救下的花男,又指了指小五和羽鸿意,“这边一个,这边再一个。真的只有这些了。”齐将军又将在场花男通通看了个遍,还是没发现羽鸿意。最后他皱了皱眉,转了身,竟然连句场面话也不说,带着身后的那些人并那五个花男直直走了回去。而那瘦小之人在原地多站了一会,眯着眼睛将羽鸿意好好瞧了好几遍,才跟在了齐将军身后。“那是什么人?”羽鸿意向明显反应不对的赵磐问道。赵磐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长吁短叹了不知道多久,赵磐终于开了口,却是不答反问,“羽公子,对于你们花族人,你究竟知道多少?”羽鸿意顿时尴尬起来。幸好赵磐那话只是随口一句感慨,花族的许多隐秘本就不是任何一个花男都会知道的事情。他又叹了半晌的气,最后摇了摇头,看官府和齐将军的人都已经走没了影,便也带着队伍回去了。天色早已经全黑,月亮高高挂在枝头。他们将小五带回去的时候,季音几乎喜极而泣。小五的伤很快被处理好,饭菜很快被端上桌。虽然已经没有什么热气,众人吃起来却都乐呵呵的。就连季音都破天荒的对赵磐露出了笑脸,更拿出院中许多珍藏的美酒供他们享用。“兄弟们,今日我们大战炎龙寨,那叫一个畅快!”叶凉一脚踩在桌上,举这个酒坛子放声大笑,“难得这么扬眉吐气,一定要喝他个不醉不归!”众人热闹地回应着,碰杯声不绝于耳。就连几个花男也与他们打成一片,纷纷给自己满上了酒,饮酒猜拳不亦乐乎。整个大院都弥漫着一种狂欢的气氛。羽鸿意哈哈一笑,抱起酒坛也给自己满了一海碗。结果他刚想一口饮尽,手中酒碗就被身旁慎思给劈手夺了过去。“干什么?你这样过分了啊!”羽鸿意连忙想抢回去。“公子。”慎思黑着一张脸问他,“难道你今天还没吐够吗?”羽鸿意抢碗的双手顿时一麻,半晌才悻悻然将爪子收了回去,口中还很不甘,“来这里之后这么久,我都还没喝过,难道一口都不可以吗?”慎思摇了摇头,不容置疑。“诶,慎思小弟,这就是你不对了啊!”那边叶凉早已经是半醉,听到他们这对话,顿时东倒西歪地贴了过来,“小毛孩就是小毛孩啊,是男人怎么能不喝酒?来,羽公子,别管他,我们喝!”说着叶凉就把自己手中的酒碗往羽鸿意身前递。慎思上前一步,夺过那碗,啪地就丢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嘿!你小子有点意思啊!”叶凉见状,果断要怒,又想起自己打不过,连忙回头寻求援军,“赵老大!你看,这小子挑衅我们!”结果他叫了半天,赵磐根本就没理他,一直在那边自顾自地喝酒。再一细看,赵磐喝得还不是很高兴,简直就像喝闷酒一样。“老大你怎么回事啊老大?喝酒就要开开心心嘛!”叶凉顿时将羽鸿意和慎思给忘到九霄云外,又摇摇晃晃地凑过去闹腾赵磐了。 第43章 赵磐还扬言道,只要有任何一个炎龙寨的混账想完好无损离开这里,出来一个他就打死一个。齐将军本来已经快和炎龙寨的人达成协议,听闻此事,顿时眉头一皱,决定要来好好会会赵磐这个土匪头子。结果他刚一从后面出来,就见到赵磐身后一群花男,还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顿时给惊到了。“齐将军,”赵磐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那炎龙寨是群怎样的恶棍,做了些怎样的烂事,想必你都是知道的。你昨日要官府将他们追拿归案,本来也是一件大好事,结果听说你今日居然想放了他们?这岂不是放虎归山、助纣为虐?”“只是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罢了。”齐将军皱眉道,“只要他们改过自新,不再害人,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你信他们能改过自新?”赵磐嗤之以鼻,“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能改过自新,之前被他们害过的人就白被害了?”说到这里,赵磐忽然觉得自己把这些花男带来,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活生生的受害者,不就在这里吗!他顿时给身后季音递了个眼色。季音心领神会,又将眼色给递到其他人。很快,所有花男都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什么,盯着那齐将军的目光越发不善。齐将军却视若无睹,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甚至还从桌上端了杯茶叶,抬在手上拨弄着。花男们毕竟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攻破防线,不由得开始面面相觑。逐渐地,更多人的目光聚集在小五身上,想看看这个最大的功臣会如何做。小五则不由得看向了羽鸿意。羽鸿意仍旧看着那齐将军,视线并没有挪动分毫。小五若有所悟,也将视线重新移回到那齐将军身上,继续认真盯着。逐渐的,所以花男的目光都回到了齐将军身上。加上羽鸿意整整有二十一个花男,其中半数都是曾经被炎龙寨偷运过来的受害者,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同一个人看。不是看一会,也不是只看片刻,而是一直不停地,仿佛只要齐将军不动,他们可以一直看到天长地久。渐渐地,齐将军淡定喝茶的假象有些维持不住了,额头上开始冒汗。说起来这些花男也是个个如花似玉,肤白貌美,但被这么一齐盯着这么久,齐将军已经丝毫不觉得享受,只觉得手脚都开始有些发麻。那些花男也不说话,就这么看。齐将军最终将茶杯放回桌上,杯底碰到桌面时还磕得有些响,“你们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朝廷有朝廷的考量,那炎龙寨现在还有他们值得被留下的价值。若你们实在不平,朝廷可以给你们足够的赔偿。”赔偿?谁在乎什么赔偿?花男们听到这句话,几乎觉得被侮辱,有几个甚至忍不住想放声大骂。但如果真有人骂出口了,齐将军反倒会更轻松一点。之前那种无声的压迫,才是最难捱的。结果就在这个时候,羽鸿意轻笑了一声,开了口,“齐将军,我听闻你想拜托那炎龙寨帮忙护送一些人,所以才会想要放他们一马,是吗?”齐将军的视线转到羽鸿意脸上。毕竟昨日看了那么久,对这张脸他还有点印象,“你看起来怎么和昨晚有些不一样?”“昨日天干气躁,我免不了有点起皮。”羽鸿意十分平静地答道,“今日就好了。”齐将军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还不等对方细问,羽鸿意又笑了笑,“我还想冒昧地再问一句,齐将军你想要让炎龙寨护送的人,就是昨晚你带在身旁的那些花族人吗?”“是又如何?”齐将军果然没再纠结起皮,皱着眉头便反问了这句话。“齐将军,你真糊涂。”羽鸿意不等齐将军发作,很快地继续说道,“既然特地找人护送,你首先想保证的自然是那群人的安全。而你也知道炎龙寨是干过些什么的,居然选择让他们来护送,那岂不是羊入虎口?”齐将军这次沉默得久了一点,但最后还是坚持道,“这种事情虽然无法保证完全避免,但只要我们签下约定的时候更小心谨慎一些……”“齐将军,再严格的合约,也总会在有一方经不起诱惑的时候被撕毁。归根结底,究竟为什么非得选那种寨子不可?”羽鸿意道,“那些将要被你安排给这种恶棍的花族人,难道就愿意同意这种选择?”“他们就……”齐将军刚刚憋出这三个字,忽然又有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至少有一点,他说得没错。”说话之人声音很清脆,甚至还带着点变声期前的幼嫩,“我拒绝被那样的家伙护送。”话音落下,一行人也走入了这个厅中。正是昨夜被齐将军带在身后的那些花族人。而说话的这个,正是那名最古怪的瘦小之人。此时看得更加清楚了,这瘦小的古怪家伙,正是这群花族人中领头的人物。不,更准确说,剩余那五名花男拱卫在此人身旁,简直就像是在众星捧月。“你……”齐将军站起身来看着此人,脸色不太明朗,“当初你可是和侯爷说好了,一路上都听我的。”“是啊,你辛苦护送我们至此,我很感谢,但我们约定的‘一路’已经快要结束了,齐将军。至于接下来应该由什么人来替代你,继续将我送至我最终的目的地,我想我是应该有选择的权利的。而你现在所中意的这个寨子,对我族做过无法原谅的事情。”齐将军闻言也有些动摇,但还是试着劝说道,“那金水林非同小可,现在有能力在其中安全穿行的,只有这一家。”“一个山林不可能只养一窝土匪,其他那些难道连一个堪用的都没有?”“其他那些实力较弱,也没有那么丰富的经验,顶多引个路。”“那便够了。”这瘦小的花族人道,“就找个能引路的。至于有本事保护我的,我再另外物色。”齐将军眉头越皱越紧,显然不太同意,却也无法多说些什么。“你先下去吧。”这瘦小的花族人又道,“现在我想来和这边的几位谈谈。”齐将军是关阳侯的人,此人说话时居然如此高高在上,按说十分无礼。齐将军的脸色也明显很不好看。但他非但忍了下来,竟还真的转身便离开了。被留下的众人忍不住将目光都落到了这个瘦小的花族人身上,神情各异,纷纷猜测着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只有赵磐反倒将视线移开了,看似心中早有答案。这瘦小花族人的双眸却看着羽鸿意,“这位同族,为何不以真面目示我?”羽鸿意笑了笑,淡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此人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了。而后此人伸出手来,开始将额头上那头巾一圈圈解下来。众人莫名其妙看着此人举动,直到头巾被彻底取下,露出光洁的额头,额头上似乎有一个印记。就在这一瞬间,忽然一道阴影朝羽鸿意袭来,一只手猛地朝羽鸿意脸上面具抓去。 第45章 说这句话时,她又恢复了那种拿腔拿调的感觉,故作高冷,叫人生厌,反倒不如刚才与小五互殴时鲜活。“这位姑娘。”羽鸿意皱着眉头,已经不是很想与这女人说话,“我们今日才初次见面,萍水相逢,你不觉得你有些无礼吗?”“无礼?”水笙笑了,“我生而高贵,怎会无礼?”羽鸿意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他眼看着小五又要按捺不住,按了按小五的肩,默默走到慎思背后,拒绝与那女人交流。隔着慎思,水笙所散发出的控制与压制之势果然再也传导不到他们身上。水笙说她生而高贵,从这血脉压制上来看,大概还真对了一半。可惜这压制只能针对花男,一旦面对毫无花族血脉的普通人,就一点用都没有了。所谓生而高贵,在普通人面前,也只是个无稽之谈。可水笙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她看着慎思,又看了看角落里的赵磐,目光中充满鄙夷,比看着花男时还要鄙夷。但在鄙夷之外,她的眸光里又充满着不甘与愤怒。“世人无知,固不知我族高贵。”水笙道,“尔等无知,固不知我之高贵。”这么嚣张的话,她说得竟还有些感伤。说罢她便摇了摇头,终于转身往外走去。“等等,”就在水笙快要出去之时,一直坐在角落闷不吭声地赵磐忽然开了口,叫住她道,“你要去北明?”水笙回过头,看着他。“你是北明的圣女?”赵磐问。“难得啊,居然还有一个知道圣女一词的,不那么无知的外族人。”水笙笑了笑,“是又如何?”“你的终点,应该是北明的圣山吧?”赵磐又问,“到了之后,你要做些什么?”“这和你有何关系?”“……十余年前,我在南丹的时候,曾有幸与火珏姑娘同行一路。”“原来如此,你是当年护送南丹圣女之人,难怪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水笙点了点头。“火珏姑娘是个圣洁而又美好的人,笑容很明亮,无论对谁都是一样的温柔。”赵磐道,“她和你完全不一样。”水笙只是笑。“但是自从我将她送至南丹的圣山,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赵磐叹了口气,眼底有一些压抑的哀伤,“直到后来南丹覆灭……火珏姑娘,如今可还安好?”“你不需要知道她是否安好。”水笙摇了摇头,终于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你只需要知道,无论是圣洁美好的火珏姑娘,还是此时被你们所厌恶的我……到了最后,并不会有丝毫不同。”直到她走后半晌,房内的气氛依旧十分压抑。“什么人呐!”最后还是一名花男小声的嘀咕,打破了这莫名的寂静。季音反应过来,赶紧把小五拖过去,往小五脸上涂药。其余花男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纷纷谈论着方才那名花女,无一人不对那嚣张无礼的态度表示反感。只有羽鸿意若有所思,“她特地支开那齐将军,与我们交谈,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之前说要物色实力足够的护卫。”慎思在边上答道,“怕不是想要物色我们吧?”“这么可能,她都把我们骂成了这样!”小五依旧愤愤不平,提到水笙时恨不得直接撕烂那张脸,“就算本来想要物色,现在肯定也后悔了吧。不然不是自取其辱吗?”结果这一句话刚刚说出不久,便又有人从门口进来,却是那齐将军去而复返。幸好羽鸿意的面具已经又带上了。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水笙又来了,就跟在齐将军身后。“之前你们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了。”齐将军一张脸黝黑黝黑的,显然心情十分糟糕,强忍着才能用稍微平静的语气和赵磐说话,“炎龙寨那边,我已经决定不放了,我们要另找他人。水笙姑娘刚刚和我推荐了你们,所以我来问问你们的意思。”唰唰唰,众人的目光通通落在水笙身上。虽然表情各异,但他们心中基本都回响着同一句话。难道这姑娘真的喜欢被打脸?水笙迎着这些目光,毫无畏惧地露出笑容,“齐将军,你的说辞我需要纠正一点,那炎龙寨的事情,不是你‘决定’‘不放’了。而是你刚刚带我去见他们……我顺便叫阿岁把他们都杀光了。”齐将军额头上猛地就跳了根青筋出来,气得几乎七窍生烟。“所以我现在别无选择。”水笙摊了摊手,在众人惊异至极地目光中,看着羽鸿意笑了笑,“再找别人太花时间了,就你们了吧。帮帮我,好吗,我会付出足够的报酬。”羽鸿意想了想,说了三个字,“我拒绝。”水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好半晌,她咬了咬牙,从齿缝里憋出了一句话,“很好……男人,我现在对你很有兴趣。还有什么条件,你直接说来看吧。只要是能答应的,我一概应下就是。”第36章 水笙那话一出,整间房里的气氛都随之一变。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充满厌恶,仿佛看着一团苍蝇。甚至等不及羽鸿意开口,众人已经想要直接把这女人给轰出去。这阵仗让齐将军感到十分意外,想不通这姑娘是怎么就能在这么一会儿内得罪了这么多人。他更想不通为什么水笙要独独问询一个花男,忍不住又将羽鸿意多看了两眼。水笙倒依旧是神情自若,对于自己被众人厌恶这一事实毫不意外,十分坦荡。所有人都在等着羽鸿意的答案,羽鸿意则沉默了很久。好半晌,羽鸿意终于开了口,却是在古怪地看了水笙许久后问道,“你想要雇佣我们护送你穿过金水林,到达北明,为此你愿意应下一切?”“当然。”“同时你又很明白你的态度有多么令人厌恶?”“那又如何?”“这意味着一件事情。”羽鸿意道,“我有理由怀疑,对于你那所谓的目的,你其实根本不想达成。”水笙顿了顿,半晌没有说话。 第47章 “赵将军,我知道你当年在南丹的威名。你负国而逃,当了这么多年土匪头子,可曾心有不甘?我承诺,只要你陪同我一齐到达北明,我能让你在北明得到同样的将军之职。虽然不会一开始就像你以前那么稳,必定将有很多质疑的声音,但我相信你有能坐稳那个位置的本事。”“不必怀疑我的承诺是否真实。此时此刻,至少在我到达北明圣山之前,北明皇族不可能拒绝我的任何要求。”第37章 在难言的寂静之中,羽鸿意第一个出声道,“既然如此,我答应了又如何?”众人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跪在地上的水笙也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但你需要将你的承诺小小修改一下。”羽鸿意道,“我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同样需要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水笙迟疑片刻,不太确定地问他,“羽公子,你是说,你同样也要一个将军之职?”羽鸿意哈哈笑了两声,“难道不行吗?”“当然可以。我如果提出,想必北明皇室不会拒绝。”水笙道,“但实话实话,将军之职毕竟只是一个职位,至于是虚名还是实权,还得看北明皇室自身怎么想。如果羽公子你想要在这个位置上建功立业,恐怕会比赵将军更困难许多。”这话说得很实诚了,羽鸿意却浑不在意,“你只需要帮我争取到这个机会。之后是福是祸,我一概自己担着。”话已至此,水笙便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点了头。接下来还剩赵磐没有表态,羽鸿意也不再留下来掺和,带着慎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大厅。回房路上,慎思奇怪地问他,“公子,你看起来十分高兴?”羽鸿意嘴角勾起来简直都收不回去,“很明显吗?”慎思不禁无语。说高兴都是含蓄的了,羽鸿意现在两只眼睛都是亮闪闪的,整张脸都明明白白写着“春风得意”四个大字。要不是多年身居高位,把性子稍微养得沉稳了一点,羽鸿意现在简直走路都想飘。也怨不得羽鸿意如此激动。到了此方世界之后,又是怀孩子又是当小妾的,着实将他打击得有些懵。好不容易离开侯府,还没爽上两天,关阳侯就开始紧追不舍,害得他带着个面具还得成天担心被人发现,烦得要死。他来到这个世界,不可能只是为了东躲西藏生孩子。在听完水笙那一席话后,羽鸿意的心里便不断回响着一句话——终于来了。去往新的国度,彻底忘掉什么侯爷小妾,展开新的冒险……“公子,”就在羽鸿意想得正开心时,身后慎思幽幽开口,严肃地问他道,“前几日我给你的那本孕期指南,你都看完了吗?”“……”一瞬间羽鸿意像是被打回了原形,顿时蔫了回去。“公子啊,”慎思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去往北明虽然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你现在身子毕竟不方便。这次如果有赵磐同行,他们人多,打杀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比较好。如果赵磐不同行……这一路对你而言,就未免太过勉强了。”什么意思?羽鸿意不满地看着慎思:如果赵磐不同意,难道这小子还打算阻止自己?慎思一路跟着他走到房中,照顾他坐下,将桌上那本孕期指南塞到他手心,“话说回来,其他人能对付得了的东西,由你出手本来就是浪费,不是吗?你的体力本来就有限,当然要留给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这句话还差不多,羽鸿意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两分。慎思拍了拍他的肩,总算稍显安心地走了。待他走后,羽鸿意盯着手中的孕期指南,看了片刻,却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小子所谓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不会就是生孩子吧?顿时羽鸿意又开始头疼,指尖在额头揉了半晌,又下意识停顿了动作,将手指移到肚子上,轻轻碰了碰。下一刻,他叹了口气,终于打开了那本孕期指南,认真翻看起来。怀孕初期,要避免剧烈的运动,注意保持充分的休息……这两项他前段时间做得确实不太好,多亏了慎思从侯府里偷出的玄龙参才保住胎。如今玄龙参已经所剩无几,往后必须更加注意才行。是啊,他来到这个世界,不可能只是为了生孩子。但是羽鸿意指尖轻触腹部,又告诉自己:无所不能的杀伐王,不过顺便生个孩子而已,难道还能是什么天大的难事了?这个孩子已经随他经历过一次坎坷,已经证明了确实有资格成为他的孩子,他理应早该回应以足够的正视。前些时日的刻意回避,是他还未将心态调整过来,是他的错,他将改正错误。这个孩子将会在他的肚子里见证他的霸业……仔细想想,这真是一件特别刺激的事情。等到羽鸿意将怀孕初期注意事项基本研读完毕,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厅中赵磐已经和水笙达成了协议,他果然也同意了。只是赵磐毕竟已经在这边扎根了几年,还得花费一点时间来处理家业。首先,赵磐将院子直接送给你季音,拉扯了好久才逼得季音同意。至于其余的花男,还是照旧,愿意走的给点银钱直接放了,不愿意走的就留给季音照顾。手下也是同样。愿意跟着他的跟着,不愿意跟着他的留下。总共一百八十名手下,最后有一百人愿意和赵磐一起去北明,八十人留下,并答应他一定会帮忙照应好下阳郡里的花男。至于羽鸿意,慎思他是肯定不会放的。他本想在下阳郡找个地方将晴思好好安置,出乎意料的是,晴思也执意要继续跟随在他的身后。随后羽鸿意又跟着赵磐回到了最初那片山林,问了问张老三的意思。张老三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刚认的老大啊,怎么就这么快的进展?张老三一下子有点懵逼。“老大,去了北明之后,我们就可以不用一直窝在山沟沟里了?”“应该是的。”“可以有资格进城了?”“大概是的。”“可以逛窑子了?”张老三及一群小弟的眼睛都红了。“……”羽鸿意竟无言以对,好半晌才憋出答案,“是的。”全寨欢呼。 第49章 前方忽然传出欢呼之声。那头赤眼凶兽被慎思投出的匕首扎穿了脑门,终于毙命。天色已经晚了,他们便找了个稍微宽敞点的地方,就地扎营,烧火造饭。羽鸿意捂住口鼻过去时,慎思正被一群人围在正中央。所有人都对他今日的表现十分敬佩,以叶凉为首的一群人更是不断追问着他那柄匕首是打哪儿来的,被慎思一概冷脸拒了回去。“羽公子啊,”还有人特地和羽鸿意打招呼,“你身边的这位小兄弟,身手可真是厉害!”羽鸿意抬头挺胸,与有荣焉,十分自豪。他走到慎思的身旁,拍了拍对方的肩,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小子,今天确实表现不错。”慎思之前已经被众人夸了半晌,一概冷脸笑纳,此时被羽鸿意这么一夸,却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哪里,只是侥幸罢了。我就是想着,如果再不把那家伙给结果,说不定就要累得公子你出手了……心中一急,没想到一下子就中了。”“真的没想到吗?”羽鸿意笑着问他。慎思沉默片刻,埋下头,越发不好意思。当然,他那一招是看准了才掷出去的,刚刚击中的时候也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但是当凶兽倒地,他浑身汹涌的热血冷却下来,他却觉得自己侥幸了。归根结底,那赤眼凶兽速度太快,原本不该是他能跟得上的。“小子,”羽鸿意揉了揉他的脑袋,笑容中有点无奈,也有点骄傲,“你比以前强了,难道你自己没发现吗?”慎思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被温热手掌揉过的头顶。是啊,如果他还是原来的他,别提能一击取走这赤眼凶兽的性命了,怕是早死在当初那片蛛林里。自从遇到羽鸿意之后,虽然羽鸿意并未特地教习过他的武艺,他却一直都在变强。此时羽鸿意已经再度捂住口鼻,跑去围观那赤眼凶兽的尸体了。“羽老弟,”赵磐正站在那赤眼凶兽边上,看到羽鸿意过来,让开一个位置,还关心地问道,“你身体没事了吧?”羽鸿意摇了摇头,蹲下身,一手将口鼻捂得更紧,一手却直接翻弄起那血糊糊的尸体来。这头凶兽应该是细猴兽,本来只有半人大小,以速度著称。异化之后,体型变得大了一些,却也只是不到一人大小,速度则快到丧心病狂。方才争斗时,半数的人根本看不清它的身影,只能瞧见一团黑影窜来窜去。羽鸿意翻了翻它的脚掌,感受了一下,毫不意外地察觉到了几丝力量的气息。不是广义的力量,而是和羽鸿意体内法力类似的东西。凶兽作为和赫贝尔大陆魔法生物类似之物,身覆魔纹,体内本来就暗藏着这类力量。但此类赤眼凶兽与众不同,力量的气息更加外放,而且这种气息让羽鸿意充满厌恶。羽鸿意又抬起视线,瞧向那一双异样的红眼珠,盯着看了许久。是错觉吗?无论是这种赤红的双瞳,还是这种令人十分厌恶的气息,都让羽鸿意联想到了赫贝尔大陆上曾经被他斩杀之物,那原本盘踞大陆四角的——四头食人恶魔。难道有什么联系吗?都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了,能有什么联系?正想着,羽鸿意察觉四周骚动,抬头一看,原来是开饭了。晚饭就地取材,是直接炖的之前弄死的那几批凶兽。当然那头赤眼凶兽不在其中,众人都觉得那对红色的眼珠太诡异,根本不像是能吃的东西。而普通的凶兽就不一样,肉质十分鲜美,其中蕴含的力量更能让食用之人精神焕发,一顿顶平常三顿,山中悍匪们最爱的食物没有之一。慎思特地给羽鸿意抢了一大碗过来,羽鸿意吃得十分满足。随后众人酣睡一晚,第二日继续开路。这一日就比上一日更凶险许多,单单赤眼凶兽都足足遇到了三头,似乎越往深处走就越多。足足十余人死在了赤眼凶兽的突然袭击之中,但相比总数,这只是个很微小的损失。羽鸿意依旧没有出手。羽鸿意注意到,每一次有赤眼凶兽出现,身旁水笙都会更紧绷一分。日头再度向西沉去,又一日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横穿金水林总共大概需要五日,到了接下来这第三日时,他们便已经进入到金水林最深的地方,也是理论上最危险的地方。当然,因为有引路的向导在,实际上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那些最可怕的凶兽盘踞之地,全部被他们绕了开。饶是如此,众人依旧无法有丝毫放松,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紧张。因为赤眼凶兽——这种最近才出现在金水林里的可怕怪物,连向导都说不清究竟会在哪里遇到。果不其然,中午时分便又有一头赤眼凶兽冲进了队伍。猝不及防之下,这一下就足足有十来人被它割破了喉管。相比前两日遇到的,这一只尤其厉害。水笙的脸色一下子又白了几分。片刻之后,这姑娘又慢慢呼出一口气。虽然身体仍旧紧绷,她的脸色却渐渐缓和了下来,“也只是初阶异化而已……还好,我还有时间。”羽鸿意不知道什么叫初阶异化,他只知道自己该出手了,一下子便从坐骑的身上滑了下去。相比之前几头,眼前这头赤眼凶兽除了更快更强,口中还能喷吐出风刃。这并非因为它的异化程度更高,只是因为它异化之前就足够厉害。迅风兽,无论在哪片山林中,都是最令人头疼的凶兽之一。风刃几乎无声无影,十分可怕。唯有风刃袭来之时,会造成其后景象微微波动,才让人能勉强捕捉到它的踪迹。但在这百来名悍匪中,拥有这种眼力的不超过二十人。至于看清之后还能将风刃准确击散的……慎思,赵磐,叶凉,数去数来不超过一个手掌。羽鸿意持矛冲到最前方时,就仿佛一道白色的闪光,照亮了众人的视野。矛尖一挑,已经袭到眼前的一道风刃瞬间散开,化成微风吹拂到羽鸿意的脸上。羽鸿意不禁皱起了眉。他从风中嗅到了那些令人厌恶的气息,果然和他曾经斩杀过的恶魔十分相似,就像是稀释了无数倍的恶魔血液。这些有着红色眼珠的凶兽,究竟是个什么?第39章 羽鸿意的脚步十分平缓。因为顾忌到腹中胎儿,他没有使用太多辗转腾挪的技巧,每一步都尽可能稳,将起伏与震动都降到最低。他持矛的手臂却又舞得那么快,指尖的残影几乎将浑身笼罩,没有一道风刃能触碰到他的发丝。极缓与极快,交融出难言的美妙,叫人移不开视线。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林中那头赤眼凶兽。值得庆幸的是,迅风兽虽然以迅为名,自身速度却并不令人称道,只是喷吐风刃十分迅捷。迅风兽从羽鸿意身上察觉到威胁,吱吱叫了两声,风刃喷吐得越发激烈,一道道全袭向羽鸿意的周身,却被他全数打散。 第51章 养花?羽鸿意说什么也没料到这个答案,顿时愣住了。“有一种花,平时根本不开,只在每个国家的圣山都留了一个根。”水笙笑着道,“这是当初花神留给这个世界的宝物。只有花女有资格给这种花浇水施肥,然后它们就会开满整个国家。已经异化的凶兽,只要闻到这种花香,就会恢复正常。听说是白色的小花,很漂亮的。”这一席话怎么听怎么诡异,根本搞不懂她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羽鸿意神情微妙,正准备再仔细问问,前方的队伍又骚动起来。树影在他们眼前分开,他们终于就快要离开这片金水林了。众人的精神通通振奋起来,忍不住加快脚步,一个个往前面冲去。终于,树冠从头顶消失,阳光照射到他们脸上,眼前出现一望无际的平原。他们欢呼着,雀跃着,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不断往前奔跑。直到眼前出现第一个人类的村庄……众人脸上的笑容猛地凝固了。村庄的防御不比城市那么强,但并不是没有防御,通常也足够用来抵御凶兽的骚扰。至少在西泽,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所有的护栏都被破坏,一头凶兽钻进了村庄里,正趴在一个人类男性的尸体之上,撕咬着胸口的肉。同样的尸体在这个村庄内还有十几具,七零八落躺了一地。凶兽听到众人的脚步,回过头,果然是赤色的双目。“奶奶的……”赵磐发颤着骂了一声,“杀,杀……杀啊!”在众人对付那凶兽时,羽鸿意听到细微的动静,发现有几个女人躲在草垛的后面。她们通通面无血色,眼里含着泪水。有两个怀中还抱着婴孩,正用双手死死捂住婴孩的口鼻,不让他们发出一点声响。水笙原本脸上还有几分冷漠,看到这一幕,脸色立马就变了。她连忙冲上前去,将两个孩子夺了过来。孩子的脸色已经憋得青紫。其中一个在缓了片刻之后,小脸皱成一团,开始细细地抽泣。另一个却始终没有动弹,已经再也无法动了。这个孩子的母亲呆呆看着眼前的情况,忽然双膝一软,跪坐在地,肩膀发颤地不住摇着脑袋,泣不成声。水笙将婴孩还了回去,沉默地离开了这个角落。片刻之后,赵磐等人终于弄死了那头可恨的赤眼凶兽,几乎将头颅都整个打碎。但他们再没有一点庆贺的心思,全部都沉默不语。好半晌,还是赵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走吧,入夜之前赶到城里。”“城里面应该已经有人等着接我了。”水笙的声音已经失去起伏,“他们会负责将我送去圣山,而我们的协议也将到此为止。其中应该有北明皇族的人。答应你们的事情,我会直接和他们说的。”她回到大翻山兽的背上,脸庞埋进手臂之间,半晌没有动弹。直到城墙出现在眼前,她忽然开了口,问羽鸿意道,“你喜欢这个世界吗?”“还好吧。”羽鸿意道,“世界嘛,都是差不太多的。”“我讨厌这个世界。”水笙咬了咬牙,“非常、极其、十分讨厌。这个世界充满着可恨的东西,哪怕一时看起来可怜,本质上也是可恨的。不值得同情,不值得留恋,我……等我看到北明皇族的人,我一定要狠狠抽他们的巴掌,打死他们……我讨厌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没有一点令人喜爱的地方!完全没有!”羽鸿意看了她半晌,忽然滑了下去,找到叶凉说了几句话,片刻后捧了个东西上来。水笙觉得他似乎将什么东西举在自己的边上。她刚一抬起脑袋,就有一个小小的肉垫拍在了她的脸上。小翻山兽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眨巴着茫然的小眼睛,“啾?”第40章 “你说它不值得喜爱。”羽鸿意双手举着那小翻山兽,一本正经地道,“所以它打你了。”水笙本来已经哭得满脸是泪,听到这话,嘴角不禁开始抽搐。憋了好一会,她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小小的肉垫仍旧压在脸上,柔软而又暖和。水笙忍不住一把将小翻山兽抓在了自己的手里,用脸颊蹭着,将双眼埋在那绒绒的毛发之间。小翻山兽觉得自己的毛被打湿了,“啾啾”叫着,小爪子不断在她脸上推着。水笙将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她的肩膀起初有些抖动,后来却也在这毛茸茸与软乎乎之中渐渐平缓下来,仿佛连身心都被抚平。好半晌,她终于再度抬起了头,“羽公子,想不到你竟然也会说出那样的话。哈哈,真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也未免太过可爱。”“难道我不能可爱?”羽鸿意问她。“当然不是,你很可爱。”水笙笑着揉弄手中的小东西,用指尖轻轻揉着那小肚皮,“它也很可爱。”小翻山兽起初有些不开心,后来大概被揉舒服了,反而主动翻过来,对着她露出更多的肚皮,还抱着她的手指,亲昵地“啾啾”叫了好几声,完全忘了刚才被打湿毛发的怨念。羽鸿意又伸出手,指了指前方,“他们呢?”水笙抬起头,看向前方那浩浩荡荡的百多个人。他们或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或为了追寻老大的脚步,一路护送着她走过了最可怕的山林。他们或许粗鄙无礼,却始终热忱地面对眼前道路,毫不畏惧地挥洒着自己的热血。水笙沉默了好半晌。“真是的……”直到队伍已经在眼前的城门口停下,这姑娘叹出一口气,“为什么非得逼我承认呢?”这个世界分明是如此令人厌恶,却又能找出如此多值得喜爱之物。两头巨兽被留在了城外,水笙落到地上,与一直跟随着她的那五名花男一起走向城门口的守卫,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守卫未必知道何谓花族圣女,却显然已经事先被人嘱咐过,很快便将消息传到了城内。又等了片刻,一行人开始自城内出现。一眼望去,只见一群军士战甲程亮,拱卫着中央一座华贵的马车,颇有一番声势。这就是北明接引之人?马车中的,就是北明皇族?水笙的手掌握紧了,像是真的已经忍不住要上前将人打上一顿。但当这一行人终于行到他们眼前,马车停在城内,车帘挑开,其中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一愣。一个顶多不过十岁的孩童,穿着玄色衣袍,从马车里面走了下来。“我是北明太子。”这男孩的脸蛋红扑扑的,双眸明亮,脆生生的嗓音中难掩激动,“花族圣女,我等你很久了……你可算来了!”说到最后,这北明太子一撩衣摆,竟直接向着水笙一跪。四周顿时一阵骚动,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甚至直接惊呼出声。尤其是赵磐和张老三带着的那帮子土匪,眼珠子都瞪得大大的,看到这一幕简直就像是见了鬼似的。什么情况,一国太子竟然对着这姑娘下跪?这真的是太子吗?不会是假冒的吧?圣女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竟能让太子下跪?好些人想到前段时间对水笙的无礼,甚至开始惊慌失措。只有水笙本人神情淡定,丝毫不觉得意外,也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受不起。 第53章 羽鸿意正准备说话,忽然脸色一变,连忙捂住了嘴。那尚书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相比之下,你还不如找个好点的靠山。”与此同时,一只肥厚的手掌正藏在桌子底下,摸上了羽鸿意的大腿。羽鸿意摇了摇头,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却根本说不出话,就连肩头都开始发颤。那尚书看到他这副软弱可欺的样子,笑得越发得意,桌子底下的手也渐渐地越发放肆起来。但他完全错估了羽鸿意这副模样的缘由。羽鸿意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那尚书得寸进尺,反而扯住他的胳膊。慎思这才察觉到不对,脸色顿时大变,一瞬间几乎抽出了刀来。就在这一触即发之刻……真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羽鸿意也不想的。他已经忍得很努力了,但孕期反应真的不是他想忍就忍得住的啊。他吐了,直接吐了那个尚书一身。第41章 羽鸿意真是憋得太久了。自从开始有孕吐反应以来,他第一次吐得这么酣畅淋漓,几乎将这晚宴上吃的东西一口气全吐了出来。那尚书接了个满怀,就像是被热油浇了一样,惨叫一声,顿时蹦了八丈远。“公子!”慎思也顾不得那个家伙了,连忙扶住羽鸿意,一只手在他背后不断顺着,“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吃个蜜饯压一压?”羽鸿意不断摇着脑袋,脸色依旧很差。所有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引了过来,看到那尚书一身呕吐之物,都以为羽鸿意是喝多了酒。好些人当时就开始憋笑。那尚书整张脸抽了又抽,被恶心得不行,又自觉丢尽了面子,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你……你竟敢……”他挽起袖子,想要给羽鸿意一个教训,刚往前迈了一步,却又猛地停了下来。慎思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这个人,一只手搁在羽鸿意的背后,另一只手掩在袖中,似乎衔着一缕寒光。虽然慎思什么也没说,但那尚书总觉得,只要自己一靠近过去,自己的右手就会被齐腕切下。就在这个时候,呕……羽鸿意又吐了。那尚书不禁又后退了两步。慎思轻轻拍着羽鸿意的后背,试图将他扶出酒楼。但羽鸿意一路走一路吐,根本走不了两步。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慎思干脆直接找了个桶过来。羽鸿意便站在角落吐了半晌,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赵磐和叶凉发现这边的情况,也纷纷过来帮忙。就连那个小太子也过来关心了一下,得知羽鸿意只是身体不适,连忙叫来两个侍卫,叫他们先和慎思一道将羽鸿意送回去。小太子回过头,就看到那个尚书仍旧僵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难言的气味。他不禁掩了掩鼻,关切问道,“张大人,你也早些回去,先换件衣服吧?”羽鸿意这时候刚好走到了门口,整个人已经比方才好了许多,看见这情况也有些尴尬,开口对那张尚书道,“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慎思气得简直快要爆炸,一把就将他拖了出去。到了外面,被清冽的冷风一吹,羽鸿意更舒坦了一些。但直到一路将他送到众人所在的客栈,进了之前留好的那间上房,和小太子的两名侍卫告了辞,慎思依旧是那么一副快要爆炸的样子。“怎么了?”羽鸿意不禁问道。“你不该向那种东西道歉!”慎思气道。“为什么?”羽鸿意表示不理解,“是我不小心吐到了他的身上啊。”慎思整张脸黑如锅底,直到现在也缓不过劲来,“吐了又怎么了,只是这样已经很便宜他了。你怎么不看看他对你做了什么?”“哦,他认为我没有成为一个武将的才能,试图说服我投靠于他,妄想我会成为他的手下。”羽鸿意冷笑了一声,“确实是个讨厌的家伙。”“……”慎思没想到这个答案,顿时被噎了一下。“我当时是想和他好好论道一下,试试他有没有那个资格的。”羽鸿意又叹了口气,“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就算那个家伙确实讨厌,这种回应方式也实在太不合适了。他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看到羽鸿意这坦诚的态度,慎思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仔细想想,那什么张尚书虽然目光恶心,右手也在桌子底下不知道做了什么,但慎思毕竟没有亲眼看到。“只是这样而已吗?他……其实根本没有碰你?”正在慎思反省到一半时,羽鸿意答道,“他唯独拍了拍我的大腿。”慎思木了。下一刻,慎思整个人彻底爆炸,“你说什么!”羽鸿意茫然地看着他,对他这过于激动的反应表示不解。慎思抽出了自己的匕首,推开房门,一瞬间简直想把那混蛋拖出来捅上几刀。“诶,你这小子!”羽鸿意将他叫住,“至于这么夸张吗?”“公子,”慎思看到他这幅毫无自觉的样子,满腔的怒火几乎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你这个人,简直、简直……为什么你就不能谨慎一点!”“我怎么没谨慎?”羽鸿意皱了皱眉头,“男人之间互相拍一拍大腿,难道是一件很值得在意的事情?你这小子是不是太钻牛角尖了?”说实话,在羽鸿意眼里,今晚发生的事情,哪一件都比被拍了一下大腿更重要。慎思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说。片刻之后,羽鸿意倒是自己反应了过来。毕竟他也曾见识过那些花男的事情,知道过小五的经历。有些事情,他虽然不在意,却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哦,我明白了……你怀疑那也是个变态。”慎思紧咬牙槽,点了点头。“但是这世上哪里来这么多变态?张老三那样的才是多数。就连赵磐,后来不也证明是个误会吗?”羽鸿意却又笑了笑,“是你太紧张了吧,何必看到个人就这么怀疑。再说了,就算真的是个变态,我还能吃亏不成?” 第55章 慎思气炸了,掏出匕首就要削死这个混账。叶凉却已经回到了那些男女之间,左手搂一个右手抱一个,哈哈笑着就拐进了边上一条走廊。慎思追进走廊。但这走廊有些古怪,没走两步,就听到边上的房里传出了奇怪的声响。定睛一看,原来这条走廊上全都是一间间的包厢,隔音效果还很不好。“嗯……啊……不要……”“哥哥你好坏哦……啊……快点,再快点……”诸如此类,全是这种声音!男女都有!慎思听得嘴角直抽,又见前边叶凉已经搂着两个人也拐进了一间包厢,便暂时放弃了追杀计划,收回匕首,省得待会看到什么辣眼睛的东西。走廊里面依旧淫声艳语不断。慎思满脸冷漠地听着,心中却不由得又想着方才叶凉的话。他很清楚叶凉那话指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他年岁确实还不大,也确实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相关的见识却并不少。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他觉得那些话侮辱了他和羽鸿意。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着那些话,无法克制的。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他忍不住就顺着这种思路,想象着假如是公子正发出这种声音,他……依旧是满脸冷漠。说实话,当初公子还是原主的时候,慎思已经被迫听过他和关阳侯的墙角不止一次,这方面一半的见识都是这么来的。要有反应早就会有了,还能等到现在?慎思摇了摇头,往外面走去。没有反应挺好的,这证明确实是他想多了。羽鸿意说的没错,他这个年纪本身就很容易敏感,被一时的肢体接触所激起的反应并不能证明什么。他对羽鸿意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心思,这个认知令他安心。但就在即将走回拐角,即将把这条走廊给甩到身后的时候,好死不死,慎思又想到一个问题。原来的公子,和现在的羽鸿意,是不一样的。不会发出同一种声音,不会露出同一种表情,甚至可能连躺在那儿的姿势都截然不同。不,是一定会截然不同。当初听过的墙角并不适用,方才的想象全部坍塌,慎思忍不住想象起新的。如果是现在的公子,如果是现在的羽鸿意,究竟会发出怎样的声音,露出怎样的表情?冷淡的?傲慢的?还是酣畅淋漓的?亦或者和许多人一样,无论平常再如何孤高不凡叫人仰望,一旦到了床上,就会……慎思猛地停下了脚步,用手背拍了拍自己的脸,连呼吸都灼热起来。不妙,太不妙了,他究竟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此时简直糟糕透了顶,却根本无法停止这想象。一种战栗的快感随着想象爬满全身,压制不住的欲望从骨子里开始叫嚣,似乎浑身血液都集中在了同一个地方,叫他连双腿都在发颤。青楼里一个姑娘发现了他的异样,娇笑着贴了过来,却被他一把推开。慎思直接冲出了这个青楼,逃也似的。他不敢回去,不敢再面对羽鸿意。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心思,却已经不得不承认了。最后慎思找了个阴暗的角落,用双手默默纾解了自己的欲望,然后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悠。结果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巧。越是根本不敢看到,就越是偏偏碰到了。当羽鸿意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时,慎思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羽鸿意和赵磐一起,正站在一家店的门口。这家店外挂了许多处理过的凶兽部件,而羽鸿意手中正抓着一卷皮革,和店里的师傅说着什么。“你要将三层犀甲皮压制成一层?”店里的那位师傅皱着眉,显然正质疑羽鸿意的要求,“犀甲皮一层就足够坚硬了,需要这么麻烦吗?”“是啊,羽老弟。”赵磐也劝道,“哪怕用来护心,也只要一层就够了的。”羽鸿意摇了摇头,“这不是用来的护心的。”“那你……”“我要用它来护肚子。”羽鸿意淡定道。赵磐抽了抽嘴角,看了羽鸿意的肚子一眼。但羽鸿意的肚子现在还十分平坦,赵磐显然并没有看出什么,只以为这是羽鸿意的怪癖。羽鸿意笑了笑,正准备向那店里的师傅解释一下其中的工艺,眼角便看到慎思了。“小子,”他朝慎思招了招手,“过来。”慎思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没扭头就跑,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羽鸿意的领口向来有点松,因为他不喜欢太紧着喉咙。寻常慎思并没有太过在意,此时双眼却忍不住往他那稍微露出的白净脖颈上瞧。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你怎么了?脸色又这么古怪。”羽鸿意揉了揉他的脑袋,“上次的事真的是我错了,都这么多天了,你也差不多该恢复正常了吧?”慎思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他的领口给紧了一下。“干嘛?”羽鸿意真不喜欢这样,皱着眉头又将领口给扯松。有路过之人往这边望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慎思总觉得他们也在看羽鸿意的脖子。但是当他将这想法告诉羽鸿意,劝羽鸿意更加注意点时,羽鸿意只拿古怪的目光看着他。“你啊……又以为街上随便走来一个人,就又是那种变态吗?”羽鸿意简直哭笑不得,“都和你说了,变态毕竟是少数。”慎思整个人顿了一下,连手指都开始发僵。说实话,如果不是今日已经到了这种无法再自欺欺人的地步,他真不想正视他对羽鸿意的这些心思,一辈子都不想,宁愿一辈子都不开窍。至于其中缘由,就是这个了吧。羽鸿意又回过头去和那店里的师傅交流片刻,好不容易敲定完压制犀甲皮的事情,付了银钱,便带着慎思一路回去。“公子,”慎思跟在他的后面,忽然问他,“如果我也是个变态呢?”羽鸿意猛地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愕然迎上慎思的视线。少年的目光出奇认真,带着一点不甘和许多倔强。 第57章 然后他又一摆手道,“还是谈回你对你家羽公子的那码事吧。我知道你是个雏,你没经验,但我没想到你能没经验到这个地步。看看你昨天那说叫个什么话?‘如果我也是个变态’……哎哟,我算服了你……别说你家公子一看就不是个好追的,就算是个好追的,你这样也不行啊。”慎思忍不住搓了搓衣角,低下头,开始有点坐立不安的尴尬。“但是,”叶凉又打了个响指,“你还有机会。”慎思搓着衣角的指尖一顿,抬头看着他。“就你昨天那话,你家公子居然没一拳头把你揍得远远的,还指望着把你正回去。”叶凉哈哈笑道,“他是多么舍不得你啊。你就偷着乐吧,这机会真是太大了。”慎思缓过了神,仔细想了想这些话,不得不承认,确实有几分道理。但他居然并没有因此而欢欣鼓舞……或许是因为羽鸿意曾经有过儿子的事实吧,叫他有些心灰意冷了。叶凉看到他这模样,越发着急。但就在叶凉正准备再多说两句时,慎思又抬起头来,笔直看了过去。“其实我从以前就想问了。”慎思道,“我们以前并不认识,不是吗?为什么偏偏对我事情,你管得这么多。”叶凉顿了顿。“不管是我对公子的态度,还是其他的什么,其实都和你毫无关系。”慎思的语调很缓慢,一字一顿的,“我对你的态度也不比其他人更好,照理说根本没理由让你另眼相看。而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关心,过头了。”叶凉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我几次想找你借那柄匕首看看,你都不愿意,对不对?”叶凉道,“现在你把那匕首拿出来,让我看看,我就告诉你原因。”而这个时候,羽鸿意和赵磐一路跟着小太子的人,已经被领入了宫中。说实话,他们都有些惊讶。虽然即将被安排官职,但一个国家的武职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断然没有随便认命两个,就得领进宫里的道理。领路之人对此的解释是,他们是护送圣女来的人,为了感激他们的功德,北明皇帝才特地将他们召去一见。刚进了宫门,羽鸿意就意外撞到了三个人。其中一个眼熟的,两个不认识的。眼熟的正是之前那个张尚书。至于不认识的两个,一个是面貌清瘦气度不凡的中年儒生,另一个则是身形精壮的武将。那中年儒生和张尚书站在一处,看起来颇为亲近。“丞相,”张尚书一看到羽鸿意,便在那中年儒生耳边低声道,“这就是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位羽公子。”中年儒生眼前一亮,顿时朝着羽鸿意迎了过来,脸上带着过于热情的笑容。那武将则冷哼了一声,甩袖就走,更抛给羽鸿意一个有些鄙视的眼神。第44章 “羽公子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北明丞相走到羽鸿意身前,笑着道,“你初来这北明,肯定会有很多不便。同僚一场也是有缘,如果你将来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我会帮你的。”羽鸿意点头道谢,心中觉得这热情着实有点古怪。但此人也只是和羽鸿意互相认识了两句,很快便不再打扰,任由宫人带着两人继续往前,并没有留给羽鸿意更多值得琢磨的地方。等到又行了片刻,两人终于步入一间大殿,应该就是北明皇帝的居所。小太子曾说过这位皇帝陛下正在病重,如今一看确实如此。几乎刚一走进这间殿里,羽鸿意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皇帝陛下坐在一张榻前,隔着层层纱幔,叫人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的声音很苍老,每说一句话,都要缓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说下一句。似乎这位陛下身体内生气已经所剩无几,也不知还能再在这个位置上支撑多久。小太子正陪在他的身旁,始终是那般乖巧的模样,年幼的双眸中却已经有了担忧之色。尽管出声困难,皇帝陛下的一字一句却都十分认真。他说了许多对花族圣女的感激之辞,又勉励羽鸿意与赵磐两人,表示期待他们在北明的表现,希望他们能好好对待这个官职。说到后来,皇帝陛下开始咳嗽。小太子便起了身,代他向两人告辞。小太子特地将两人送到殿外,压低着声音嘀咕,“北明会越来越好吧?”但他并没有等待任何人的回答,很快便自己笑道,“父皇和我说,只要花女姐姐来了,北明就一定会开始变好的。”话音落下时,又有一个人被引到了殿前。很巧的是,此人正好是羽鸿意入宫时撞见的那个武将。小太子向两人介绍,此人是北明的一品大将军,也就是掌管北明所有武将之人。羽鸿意闻言便朝这顶头上司笑了笑。可是这位大将军似乎对他偏见颇深,始终板着个脸,连一点善意都吝啬回应。“李大将军,”小太子又道,“父皇已经任命了赵将军为安南将军,统领北明军七师第四旅。羽将军为北宜将军,统领北明军七师第八旅。”安南与北宜都是北明的城名。此方世界形制特殊,不需抵御外敌,但凶兽的威胁十分严重,故而每个大城郡都会安置一名将军,负责镇守四周各市县。至于他们所统领的军队,一旅约为一千人左右。对于初来乍到的两人而言,这安排可谓颇为重视了。那李大将军听完小太子这番话,才算抬起双眸来正视了羽鸿意一眼,嘴角也勾起了一点弧度,却依旧不见笑意。“既然如此,两位就和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见你们的兵。赵将军,”李大将军到这里都还正常的语调忽然转了个弯,带上了许多嘲讽,“羽将军。”羽鸿意撇了撇嘴角,确认了,这家伙针对自己。他们辞别小太子,跟着李大将军行到宫外。李大将军又特意问道,“会骑马吗?”“会骑。”羽鸿意实话实说,“但最近这几个月,我可能有些不方便,有更平稳些的方式吗?”李大将军只当他是嘴硬,脸上神情越发嘲讽。赵磐也发觉这气氛有些不对,连忙站出来打个圆场,表示那两头大翻山兽还留在城外,可以乘坐。那李大将军对赵磐的态度还挺不错的,闻言便点头同意。北明军七师第四旅和第八旅,此时都停驻在距离都城不远的一块平原之上。三人乘着大翻山兽,行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遥遥看见了军营的轮廓。赵磐的第四旅先到。他挥手向羽鸿意道别,很顺利便被李大将军介绍给了那群士兵。羽鸿意的第八旅还在更远处。“因为赤眼凶兽的缘故,北明国内兵力吃紧,所以新招了一批,也就是这第七师。就算这样,第七师中统领一旅的将军,也不是谁都能当的。”李大将军在这个时候又开了口,冲着羽鸿意不阴不阳地笑,“赵将军曾在南丹任职,他的名字我听说过,他能得到这个位置是陛下英明。羽将军,你又是凭什么?”羽鸿意想了想,“莫非陛下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本事?确实十分英明。” 第59章 其实羽鸿意并非是个十分严苛的人,他对自己的手下向来是极好的。只不过他十分清楚,面对一群这样的手下,怎样才能快速建立起自己的威信。用拳头来说话,永远是最直接的。羽鸿意又问,“这儿的花名册呢?”一个有些机灵的小兵最先反应过来,顿时跑到那瘫软的副官身旁,翻找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恭敬递到羽鸿意身前,“老大,请!”羽鸿意神情又更满意两分,边翻看着名册边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不,小弟名叫苗成。”此人眼眸明亮,有些崇拜地看着羽鸿意,身后恍惚像是有狗尾巴摇啊摇,“老大你叫我小苗就好。”“苗成,”羽鸿意忽略了对方的讨好,很快将名册囫囵翻过,重新递回到此人手上,“你来替我点个名。顺便叫他们按照这上面的顺序,排个整齐点的队伍出来。”说罢,羽鸿意用矛尖在地上点了一下,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苗成有些失落,却并没有太过失望,很快又是一脸亢奋,趾高气昂地站在羽鸿意之前的位置,清了清嗓子就开始点名。被点到姓名的人眉头一皱,正准备叛逆一下,眼角余光又看到羽鸿意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羽鸿意脚边正是那位身为恭亲王世子的副官。此人目光下移,看到那倒霉世子至今依旧不省人事惨状,顿时连连打了几个哆嗦。苗成将此人姓名喊到第三遍的时候,这货终于是应了,又忙不迭按照苗成的指示站在了自己该站的位置,生怕慢了一分。随着苗成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喊出来,很快有十余个人乖乖站成了一排。羽鸿意的目光仅仅在恭亲王世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抬眼将其他人给看了一遍。刚才他虽然只是随手一翻名册,却也将这第八旅的情况看了个大概。情况和他的猜测差不多,却和他来到这里之前所以为的很不一样。简单来说,这第八旅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军队,里面有着足足一群少爷党。不知多少让家里人毫无办法的纨绔子弟被丢进了这里,这副官只是其中身份最显赫的一个。就连那个看似狗腿的苗成,实际上也是一个三品京官家里的幺儿。羽鸿意的眉头皱起,又很快舒展。不管是军人,是土匪,是地痞流氓,还是少爷党,到了他的手底下,都没有任何区别。羽鸿意又偏过头,看向仍旧呆站在门外的李大将军。从刚才开始,这李大将军就一直没回过神来,脑中一直回放着羽鸿意那漂亮得不似凡人的身手。“李大将军?”羽鸿意不得不主动喊了一声。对方打了一个激灵,这才终于转过了头,将视线移到他的身上,目光中却依旧有些怔然。“很久没亲自带过兵了,我还真有一些紧张。”羽鸿意笑着问他,“我的表现如何,没有让你太失望吧?”紧张?李大将军差一点就信了。但他看了眼那边正在慢慢扩大的方阵,嘴角抽了又抽,真是半晌都没法说出一个字。虽然那方阵现在还谈不上整齐,但那可是一群少爷党啊!哪怕只是叫这群人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就算他自己亲自过来管教,也没自信能这么快做到。“羽将军你的手段……”李大将军终于憋出一句话,“实在叫人佩服。”羽鸿意笑。李大将军又想起一件事情,“你说你很久没亲自带过兵了,难道你以前带过?”“很久以前吧。”羽鸿意告诉他,“最开始只是带一个小队,后来……哈哈,后来的事情就不说了。现在看着这些兵,我就又想起当初的那些时光。”说着,羽鸿意眯起双眼,不由自主被勾起了几分对过去的怀恋。他当初也曾十分质朴地立志要为君主效命,只是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让他最终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此时一切重新开始,虽然对君主的忠诚已经不复存在,他却还有点想找回一下当初的感觉。正想着,前方忽然起了一点骚动。第八旅总共七百余人,因为其特殊性,人数上比别的旅少了一点,却也足足分了五个阵。此时此刻,第一个方阵已经排了一半,终于又遇到了一个不愿意服从命令的刺头。但最大的刺头已经躺在那儿了,其他人又能翻出什么浪花?羽鸿意走过去,仅仅用骨柄在对方身上敲了几下,便将此人收拾得服服帖帖。李大将军又一次看到他出奇漂亮的身手,忽然有些手痒。当羽鸿意再走回来时,李大将军不禁提议,“不如我们切磋一下?”羽鸿意正喘着气,闻言不禁愕然。随后他摇了摇头,“不了,我现在太弱了。”弱?李大将军嘴角抽了又抽,莫名有些气愤。“你看,我不过是小小教训了这些东西一会儿,体力就已经不行了。”羽鸿意叹了口气,“这还只是根本没经过训练的一群纨绔子弟而已啊。如果换成有经验的老兵,我绝对就没法收拾得这么轻松了。”难道你还想一个人打一群老兵不成?李大将军简直想骂人。“因为一些身体上的不方便,我这次到北明来,其实是希望能低调一些的。”羽鸿意又继续道,“当一个带兵之将,有个不错身份,也不用搞太多事,顶多偶尔打一打架,还挺适合我现在的情况的。所以李大将军,虽然不知道你以前对我有着什么误解,我还是希望能和你好好相处。”低、低调?“哼!”李大将军最终气得冷哼一声,甩袖就走,简直不想再看到他。被留在原地的羽鸿意有点懵。他自觉刚才那番自白坦诚而又谦逊,怎么这李大将军之前对他还像有所缓和的样子,一下子态度又变得这么恶劣?和顶头上司处不好,羽鸿意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却没有太过纠结。那边的点名排队还在继续。因为人数太多,最后排完五个方阵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天色都有些不早了。苗成完成任务,屁颠屁颠跑到他的身旁,恭恭敬敬将花名册再度呈上。羽鸿意取过花名册,对照着认识这些人,用目光在那一张张或稚嫩、或畏惧、或不服、或崇拜的脸上看过去。没有任何人缺席,这个事实十分令他欣慰。“今天我过来,只是和你们认识认识,打个友善的招呼。”羽鸿意笑道,“从明天开始,到我觉得能将你们带去北宜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操练你们。这操练不会特别严苛,也绝对不会很轻松。如果有谁觉得受不住的,现在就可以出列,我会直接将你逐出这第八旅。但现在不走的,往后再想当逃兵,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或许是那“友善的招呼”威慑力实在太强,半晌没有一人出列。“很好。”羽鸿意笑得更灿烂了两分,“现在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羽鸿意,是你们的老大。”苗成正准备开口,这次却有许多人赶在他的前面。 第61章 叶凉方才的举动毫无意义,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羽鸿意却看得出,那其实是将力量灌入进武器之内的一种姿势。能承载力量的武器并非凡物,能灌入力量的人也并非常人。人生来自有生气,而只有其中特殊的一群,才会得到一股能根据自身意志调动的力量。如花族与生俱来的法力,如其他某些家族特有的血脉之力,亦如很多强大的武者所修炼出的斗气。这类人群在赫贝尔大陆上很多,毕竟赫贝尔大陆上的元素特别温和,很容易被修炼者吸收,魔法师和骑士等等都层出不穷。但在这四国世界,便特别罕见了。至于手中这武器——如同凶兽对应着魔法生物,这类武器,则应该对应着赫贝尔大路上的魔法装备。羽鸿意拿起那匕首,学着叶凉方才的动作,右手旋成一个怪异的角度握住刀柄,左手并起两指在刀刃上抹过。与叶凉不同的是,他调动了体内那点微薄的法力,随着动作,由指尖尝试着灌入到了匕首之内。就在这一瞬间,忽的,匕首整个亮了起来。一根根亮色的纹路从匕首身上浮现,像一层包裹在表面的亮蛹。叶凉和慎思的目光都被这夺目的光彩吸引,一眨不眨地看着。尤其是叶凉,已经惊讶得快把眼珠子瞪了出来。但羽鸿意皱起了眉。他没成功,这种魔纹的浮现并不是成功的讯号,他失败了。就像当初被他切割的凶兽毛皮一样,魔纹的浮现所代表的,其实是对他的气量的抗拒。果然,亮丽的纹路很快就开始颤动,而后渐渐重新黯淡消失。而匕首还是那个匕首,毫无变化。慎思很快夺过匕首,开始了自己的尝试。羽鸿意的失败给他指明了方向,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但就在他左手并起的两指刚刚触碰到刀刃的时候,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突兀地停在了那里。片刻后,他放弃尝试,收起了匕首。“哈哈。”叶凉发出心有余悸的笑声,“我就说嘛,你们是用不了的。”羽鸿意点了点头。魔法装备是会挑主人的,只有量身定做的才最契合,这一点在赫贝尔大陆也是同样。虽然心有遗憾,羽鸿意嘴角却还勾着笑容。四国世界同样拥有魔法装备,这一事实本身就足够令他高兴。他带着慎思走出叶凉那房间,一路上都在盘算着他的那柄骨矛。那骨矛由他亲手打造,本身就具备一个魔法装备的雏形,但他并没有寻到能让骨矛进阶为真正魔法装备的契机,本身对能否成功也并没有底。现在他总算可以确认了,此方世界同样允许魔法装备的存在,进阶的契机只是个时间问题。和提升实力有关的事情,总是最叫人开心的。羽鸿意高兴得恨不得哼起了小调,眼角余光扫过身后慎思,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当初他们闯入那片蛛林时,九死一生之刻,慎思曾经使那匕首爆发过气芒。虽然那只是一种最低端的用法,哪怕用尚未进阶的半成品也能办到,并非魔法装备真正的威力……但这至少能够证明,那把匕首对慎思并不排斥。这和叶凉的说法相违背。如果慎思和匕首的旧主确实没有血缘联系,这也和羽鸿意所知的常识相违背。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种情况也可能只是个巧合。慎思察觉到羽鸿意探究的目光,抬起了头来,“公子。”羽鸿意将目光收了回去。“……你不问我些什么吗?”慎思问他。“没那个必要。”羽鸿意笑了笑,“你如果想说,你自然会告诉我。”慎思跟在他的身后,将五指默默握成了拳头,也不知是该庆幸羽鸿意的大气,还是该感到有一点失落,“你对我丝毫没有好奇吗?”羽鸿意停下脚步,回过头,“不,我对你十分好奇。”慎思跟着停下,脸上浮现出一点愕然。“从我第一天见你,知道你小子根本不是个正常的下人,藏得不知道多深的时候开始,我就对你十分好奇了。”羽鸿意叹谓了一声,“但好奇只是好奇,你身上有更多的东西能让我忍住这点好奇,尊重你想保住的秘密。大概就是从蛛林那一段开始,我发现你小子还是个正常的小鬼,还有那么软弱的一面。虽然软弱,却那么坚强地活着。从那时我就发现,你比我原本所想的还要值得我喜欢……”羽鸿意猛地一停,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慎思的脑袋已经一下子弹了起来,震惊地看着他,耳根也开始有一点薄红。羽鸿意发誓,他那番话真的十分正直。但平时可以十分正直就蹦出来的词语,这一次怎么就忽然觉得这么奇怪呢。实在是最近慎思的表现太古怪了。他还是应该注意一下,不要让敏感的少年产生误解。“刚才用错了词,”羽鸿意连忙纠正,“我的意思是,我中意……”慎思的耳根又更红了。“不对,应该是我在意……”慎思低下了头。“不不不,我是说,我看好你!”羽鸿意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汇,只觉得历经了艰难困苦,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没错,小子,我很看好你。”他笑容满面地拍了拍慎思的肩,再转过身背对这个少年,满脸的笑容又垮了下去。忽然感觉没法正常说话了,羽鸿意十分困扰。幸好,慎思的奇怪并没有变得更严重。随后羽鸿意又找了张老三那些人,说了军营的事情。第二日一大早,羽鸿意便左手带着慎思,身后跟着一帮子土匪,浩浩荡荡朝城门走去。中途,他们意外遇到了北明丞相的马车。那丞相还特地停下车来,满面春风地和羽鸿意打了个招呼,“羽公子,听说你昨日已经去军营看过了……应该很辛苦吧?”“我带的兵有一点调皮。”羽鸿意老实回答,“但是也只是有点调皮罢了,并不令我辛苦。”丞相呵呵笑道,“不要逞强啊。”羽鸿意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不,我真不辛苦。”“羽公子,你何必还说这种话,也未免太把我当外人了。”丞相摇了摇头,“我不是都说了吗?只要你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我……”话说到一半,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张老三忽然走到了羽鸿意的身边。之前这堆土匪都跟在后面,距离不是那么近,丞相根本没想到他们和羽鸿意是一伙的。此时看到这情况,他以为张老三要闹事,顿时胡子一抖,连忙观察了一下自己带着的侍卫够不够,盘算着有没有英雄救美的可能。结果张老三一对上羽鸿意的视线,顿时就收起了浑身煞气,点头哈腰,要多谄媚有谄媚,“老大,有片叶子落你身上了。”说着,他替羽鸿意弹开了肩头那片落叶,然后又屁颠屁颠回到了后面。 第63章 羽鸿意眉头一皱,心里也有点火了。就在这一触即发之时,那些权贵却又忽然骚动起来。又有一个人朝着军营门口赶了过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哇哇乱叫的青年,吸引了包括羽鸿意在内所有人都目光。羽鸿意看的是那个哇哇乱叫的青年。这不就是前段时间逃回家里的那个面饼吗?其余人的目光,则都关注着那个提着人的中年——恭亲王。恭亲王今年已经近五十岁,一身气度养得极好,只站在那儿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将自家世子提到羽鸿意面前,“犬子前些时日回家,说是受了欺负,哭着喊着怎么也不肯再入这军营,我便以为他是真被哪个军痞给欺负了,本来还想着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直到昨晚我听到传闻,回家审了他一宿,这才知道,竟然是你下的手。”好些人听到了这里,顿时站在了恭亲王身后,表示要和他一起找羽鸿意算账。羽鸿意巍然不惧,十分坦荡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我。”恭亲王冷笑着将那世子搁到地上,大声喝出一句话。“羽将军!你揍得真是太好了!”其余权贵正准备附和,闻言通通愣住,有些性急的更差点闪了自己的舌头。“我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我当然知道,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怕啊!他就算准了我不忍亲手揍他。哪怕我找别人来揍,那些家伙也自作主张,根本不敢下狠手。我愁了好多年啊。”恭亲王哈哈大笑,“可算找到一个能叫他怕的人了,我太高兴了!”那世子想趁机跑掉,又被恭亲王一把抓了回来,恨不得直接塞进羽鸿意手心里,“羽将军,这小子太可恶了,居然擅自跑回来,还瞎编缘由来骗我。我拜托你,一定要不计前嫌,把他再收回去,好好管教啊!”“我原本确实不想要逃兵。”羽鸿意叹道,“但既然亲王你已经如此请求,我也只希望能不负嘱托了。”恭亲王笑容满面,十分高兴。再看那些权贵,一个两个都宛如便秘。第48章 恭亲王又和羽鸿意交流了几句,直到亲眼看见羽鸿意叫人将那世子给提进了军帐,他才心满意足地走了。羽鸿意又扭头看着那些权贵。有那么几个,似乎因为恭亲王的举动而想通了什么,对羽鸿意态度有所缓和,却似乎还有许多迟疑,无法像恭亲王那样干脆地交托出信任。剩下还有许多,则根本没法理解恭亲王的选择了。饶是如此,这些人的气焰已经明显矮了一截。但他们仍旧站在那儿,并不打算退缩。毕竟是关乎自家孩子的事情,他们没那么容易妥协。羽鸿意也不与他们纠缠。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便掏出腰上挂着的号角,直接吹响。在这段时间的严格训练之下,第八旅的士兵已经养成了统一的作息习惯。号角一响,无论之前酣睡得多香的家伙,都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翻身下床,穿衣叠被,洗漱整理,半盏茶的时间便通通从军帐里涌了出来,自觉寻到自己的位置站好,须臾便是一个个整齐的方阵。直到站好之后,他们中的许多人才发现营地门口的异样。尤其是那些个少爷党,发现竟有自家长辈守在外面,一个两个顿时神情复杂。那些权贵更是各个瞠目结舌,半晌没人说话。就像之前恭亲王所说的,自家的孩子,是个什么德行,他们都知道。结果今日再见,哪怕只是看着对方起了个床,他们却觉得仿佛已经不认识自家那叫人头疼的臭小子了。欣慰有之,心疼亦有之。“我的儿啊!”其中一人更是直接冲了进来,扑在一个小兵身前就道,“你真是受苦了啊!”“爹……”那小兵顿时十分尴尬。其余权贵看到这一幕,似乎被提醒了什么。眨眼间,足足四五个权贵都跑了进来,红着眼眶就扑到自己孩子面前。“怎么样,还受得住吗?”“要不要和爹爹回家?”“哎,都是我的错,居然听信谗言,将你送到了这种地方来!”羽鸿意冷眼看着,没有阻止。如果换成半个月前,眼前情况或许会叫他十分头疼。但现如今,他已经对自己所带之兵有了许多信任。没有谁同意自家长辈的提议,他们脸上的神情一个更比一个尴尬。好半晌,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道,“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在这里待着挺好的。”众权贵一愣。小兵们则纷纷附和,“是啊,这里挺好的。”“虽然最开始确实觉得有点辛苦,但习惯之后就很舒服了,每天都觉得很充实。”“就连身体都比以前好了,腰也不疼了。”“爹,你不要再说了!”最狗腿的苗成更是大手一挥,毅然表态道,“能跟着老大……不,是能着我们羽将军,那简直是我三生有幸!就算你拿十匹马来拉我,我也绝不回去!”这么一通下来,就连最顽固的那部分权贵,也顿时无话可说。至于之前就有些松动的几个,此时更是满脸欣慰,似乎心中一块巨石总算落地。“抱歉,羽将军,如此一看,实在是之前我们偏见太重,误会了你啊。”当即便有人笑着对羽鸿意道,“只要你能确实管教好特他们,我们就放心了!”“你们也是担心自家子弟,我能理解的。”羽鸿意也笑道,“既然是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责问,就这么消弭于无形。此事之后,不仅再也无人质疑羽鸿意的本事,就连羽鸿意的名声,在整个北明上层圈子里也大了起来。有小道消息称,丞相莫名摔烂了家里好几个花瓶,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第八旅的训练依旧。唯一不同的是,羽鸿意将原本的逃兵又给编入进了方阵里面。 第65章 羽鸿意点了点头,面色稍缓,“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齐宏友人的事情打探清楚。”他们此时都是有身份有职位的人,这种事情不需自己动手。当即赵磐就点了几个人,循着齐宏提供的地址派了过去。那些手下足足在那地儿盘桓了两三个时辰,起初一无所获,问询到的所有人都说只是忽然搬走了,周围也没有任何线索留下,非常干净。直到最后,在一个细心之人的多次询问之下,终于有一个邻居有些迟疑地表示,在那人忽然搬走前的几日,他曾经见过一个陌生人在附近徘徊。很快,那陌生人的画像就被呈在了羽鸿意和赵磐的桌上。此人长得平凡无奇,唯独耳朵上缺了一块,才叫那个邻居留下了一点印象。羽鸿意伸出指尖,搁在那缺了一块的耳朵上面,细细摩挲着画纸,皱着眉仔细端详着。好半晌,他开口道,“如果伤口的形状没有错……这应该是鸟啄的。”“鸟?”赵磐愕然看着那几乎占据半个耳朵的伤口,“这得是多大的鸟?”“很大,可以载人的那种。”羽鸿意道,“准确来说……应该是鸟状的凶兽吧。”赵磐这才明白过来。过了片刻,赵磐又摇了摇头,“被这样的凶兽啄成了这样,他怎么还活得下来?没有哪头凶兽会轻易放过猎物,这人命太大了。”但这件事也不算特别奇怪,他只是随口一句嘀咕,并不打算拿出来和其余人认真商讨。总之,目前为止,这缺耳人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线索。两人又派出更多手下,去查这缺耳人的线索。结果出乎意料,却又理所当然。他们什么也没查到,甚至没能找到第二个见过那缺耳人的目击者。他们一下子几乎有些怀疑,之前那个花男的邻居是不是看错了,世上真的有这么个缺耳人存在吗?但如果真的存在……“某种程度上,这证明我们已经查对了方向。”羽鸿意说了这句话,在场诸人的脸色却不见缓和,气氛依旧十分压抑。如果真的查对了方向,虽然是个好消息,却也证明了,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深。以他们现在这种刚刚才在北明立足的身份,很难继续查下去了。要么放弃,要么求助地位更高之人。比如恭亲王,又比如……羽鸿意想起前段时间数次给予各种明示暗示的丞相等人,略有迟疑。等他将这迟疑一说,慎思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公子,你忘了吗?你也是花男啊,你也同样会被那些狩猎者视为目标。”羽鸿意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我能够引出那些狩猎者?”“不。”慎思紧紧咬住牙槽,“我觉得,他们或许早就已经被你引出来了。”“可是并没有任何人对我下手……”“究竟是没有人下手,”慎思问得几乎有些无语,“还是早已有人试图下手,只是始终没有成功?”羽鸿意沉默下来。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羽鸿意又并不真的是个蠢货,自然已经明白了慎思的意思。丞相等人三番四次让他有了麻烦就去找他们,这件事本身就叫人奇怪。再算上特地将他安置在第八营,营地里的情况也莫名被权贵们知晓……虽然羽鸿意并未感到麻烦,但如果换成个其他人,怕是早已求上了丞相的门了。“你的意思是……”羽鸿意紧紧皱着眉,“丞相?张尚书?”“这儿是北明的都城,天子脚下。”慎思冷笑,“若没有足够的后台,狩猎者怎么可能如此大胆?”但假如狩猎者后台的真是丞相那一群人,也未免也太叫人心惊了。叶凉忍不住嘀咕,“这个国家是要完吗?”“这个国家本来就要完了,”赵磐叹了口气,神情悲凉,“不是到了国家快要完的时候,花女不会来的。”“既然可疑,”羽鸿意道,“那便查查吧。小心些,别叫他们发现了。”手下们再次忙碌起来。又几个时辰后,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之前回家的齐宏也回来了。齐宏委屈得要命,说是恭亲王以为他这次又是偷偷当了逃兵,将他给狠狠处罚了一通。但是同时,齐宏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父亲被我磨得不行,终于和我说了一句话。”齐宏道,“他说,如果我真的要管这件事,一定得留意丞相那群人。”丞相,又是丞相。羽鸿意与赵磐叶凉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慎思,点了点头。丞相等人果然大有问题,只是还不知道这问题究竟已经大到了什么地步。又半个时辰之后,之前派出的那些手下也回来了。这次他们却回得颇有些狼狈,似乎十分慌乱。“老大,有人在张尚书的门口见过那个缺耳人。”领头者咬了咬牙齿,汇报道,“另外……十分惭愧……我们被发现了。”张尚书家的防备非同寻常。他们明明已经十分小心,却竟然还是被人发现,甚至差点被捉了一个同伴过去,最后动手打了一场,才勉强全数逃了回来。“发现了就发现了吧,人没事就好。”羽鸿意叹道,“看来只靠手下是不行了。我们还是得亲自……”一句话尚未说完,又有人急冲冲赶了过来。却是羽鸿意在第八旅的小兵,“老大,老大,你快回去,宫里忽然来人了!”羽鸿意一惊,连忙和赵磐告辞,急冲冲赶了回去。在第八旅的营地等待着他的,是一张圣旨。圣旨上说,北宜郡附近有叛党作乱,叫北宜将军羽鸿意即日起停止练兵,以最快速度过去赴任,务必将这些叛党给镇压下来。“叛党?”羽鸿意接过圣旨,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暗自嘀咕,“这么巧?”四国世界虽无外敌,国内却可能会起内乱。这所谓的叛党,便是各国兵将除凶兽外最大的目标。甚至在很多时候,叛党的威胁会比凶兽更大。等送走了那宫中之人,羽鸿意再次赶去赵磐那儿,却正好撞见赵磐也接过圣旨的一幕。 第67章 但羽鸿意仍旧有充满危险的感觉,背后竖起的汗毛仍未平复。忽地,惊空遏云的鹰唳声再度从众人耳边炸响,高空中又有两道黑影急速袭来。一只袭向羽鸿意,手臂长的鸟喙猛地啄下,被羽鸿意及时举矛挡住,只打落了他手中水袋。另一只则袭向那边的众人,如龙利爪猛地伸出,一把就将齐宏给抓上了天。其余众人连忙再度射箭,却因为太过匆忙,准头大不如前。羽鸿意骨矛连突,将自己眼前的这只纠缠了片刻,好歹让众人的箭矢中了不少。可抓着齐宏的那只已经越飞越远,几乎成了天边一个小点。众人都急出了汗,结果越急越是不中,简直毫无办法。羽鸿意见状,翻身上了齐宏留下的那一匹马,直接紧紧追着那巨鸟而去。他留意到还在更多的鸟影正在高空盘旋。与此同时,在北明都城,慎思对那些丞相派官员的跟踪也已经持续了整整大半个月。这整整大半个月的毫无所获,并没有消磨他的耐心,没让他有丝毫松懈。一日复一日,慎思始终认真完成着这项任务。直到这一日,傍晚时分,他发现张尚书忽然从府中出来,探头探脑瞻前顾后,言行举止都有一种莫名的鬼祟。慎思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张尚书独自一人去了城外。天色越发晚了,城外似乎多了许多鸟啸,比平日里还要诡异几分。慎思不远不近地吊在张尚书身后,随他一起在夜色渐深的城外等着。忽然几道黑影从上方掠过,慎思抬头一看,是几只巨鸟一样的凶兽。令人惊讶的是,这几只巨鸟的身后都坐了人。很快,巨鸟从空中落下,停在了张尚书的身前。巨鸟上的一个人下到地面,像张尚书行礼道,“张大人,别来无恙,最近心情可好?”“呵呵,我的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张尚书笑道,“如果你们这件事办好了,倒是差不多能好上一阵。”巨鸟安静地蹲在这些人身后,简直比鸡仔还要乖巧。慎思藏在暗处看着,心中已经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被人所驯养的凶兽?说实话,有些凶兽能被人所驯养,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比如赵磐那儿的翻山兽,严格来说也是一种凶兽。但驯养凶兽显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赵磐一辈子也就养出了那么两只。这还是因为翻山兽本身性情比较温顺,那两只也尤其通晓人性。换成其他的过来,赵磐肯定也养不了。而眼前巨鸟,单落在地上的就有五只。再看天上那些正盘旋着的,如果也是同样被驯服的凶兽,那就足足有几十只了。这种数量十分惊人,已经不是常规的驯养所能办到的了。月色透着云层落了下来,让慎思看清了那些乘鸟之人。尤为明显的,是那领头人腰上的一根笛子。形状圆润通透,色泽翠绿欲滴,显然并不是凡物。同样的玉笛,张尚书腰上似乎也有着一个。视线在往上移,慎思赫然看到,这领头之人的耳朵,正缺了好大一块。这就是他们之前一直在找的缺耳人。此时这缺耳人正朝张尚书道,“张大人,为了区区一个花男,你要我们全体出动,本就是杀鸡用牛刀的事情了,竟然还怕我们办不好吗?”“你懂什么,这个花男厉害着!”张尚书冷哼,“没一点本事,能将那些纨绔子弟收拾得服服帖帖?你别太轻敌了!如果这一次收拾不了这个花男,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张大人,别急,别急。”缺耳人哈哈笑道,“我弟弟早就在那边候着,估计已经动手了,说不定人都已经给你抓好了。就算他没得手,我这一批人再一去,那肯定是万无一失,完全不用担心的!”毫无疑问,他们口中的正算计着的那个花男,就是羽鸿意。慎思听到这里,呼吸虽然不乱,心中却已经是滔天怒火。为他们竟然有着如此算计,也为他们话语中的轻佻。怒火因他的隐藏而被压抑着,渐渐凝练成了一股杀意。“张大人,你就安心等着吧。”缺耳人笑着爬上鸟背,“五天,最多五天,我们保准能把那个花男送到你的床上!”这样的一句话,让慎思心中的怒火和杀意几乎被引爆。鸟类的凶兽很敏感,好几只察觉到杀意仰起了头。但慎思藏得实在太好,就连这些凶兽也无法准确将他找出来,只歪着脑袋显出了几分茫然。慎思取出了自己那柄匕首。他的右手以古怪的角度握住刀柄,左手并起两指,自刀刃抹过,正如当初叶凉示范过的样子。“我倒是想直接送到我的床上。”张尚书还在那叹道,“就怕丞相要先用了。”“怕什么?”那缺耳人暧昧地笑了笑,“只要你多给点好处……我把人捉来后直接让你先享用享用,难道丞相还会知道吗?”张尚书顿时领悟到了其中含义,也露出同样充满暧昧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更多巨鸟抬起头,开始咕咕低叫。它们察觉到了那越来越浓厚的杀意,亦察觉到了一股力量的波动。缺耳人拍了拍巨鸟的脑袋,叫他们安静下来。“那就这么说好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张大……”他正欲让身下那巨鸟振翅而飞,话语忽然戛然而止。缺耳人愕然低头一看,只见胸口忽然多了一个血色的窟窿,泛出难言的剧痛。是利刃从他胸口扎了过去,但是什么利刃?他根本什么都没看见。缺耳人最终死不瞑目,一下子从巨鸟背上摔了下去。张尚书惊叫一声,吓得不断后退。缺耳人的几个同伴也反应过来,纷纷掏出武器,藏在巨鸟身后。但是利刃根本不知从何而来,一刀又一刀,准之又准地划破了他们的喉管。看不见!这么可怖的凶器,他们居然什么都看不见!张尚书被这惊恐的一幕吓得浑身抽搐,忽然冒出一阵尿臊,竟是直接被吓尿了。此处驭鸟者不过五人,眨眼间便在这无形无影的利刃下死了个通透。巨鸟失去了约束,震了震翅膀,眼看着就要恢复凶性。张尚书却终于回过了神来,猛地抓下腰上的玉笛,紧紧握着举在身前,发颤地大叫,“是谁!究竟是谁在暗中捣鬼!”那些巨鸟重新乖顺下来,似乎听从玉笛的压制,竟纷纷围在了张尚书四周,将他护在中央。慎思从树影后现了身。他踩着落叶,目光平静犹如神佛,一步一步朝着张尚书走过去。他右手挥舞着索线,那柄匕首环绕在他的身侧,随着他的甩动,一圈又一圈的舞动着。 第69章 更多的鸟鸣声从城墙内响起,很快又有几道黑影冲上了天空。城墙上的青年看清之后,脸上却呈现出一种愕然。按照他原本的预想,此时该是铺天盖地的鸟群,怎么事实却是如此稀稀拉拉?羽鸿意不禁捂了捂口鼻。他本来就因为血腥味而有些难受,此时更是觉得喉咙管里恶心得不行,仿佛四周的血腥忽然间便浓郁了无数倍。又一道鸟类的嘶鸣从城内响起,却比之前那些低沉许多,仿佛被地底深处的黑暗沾染。几人听到耳中,只觉得汗毛忽然就竖了起来,一种莫名的不妙感觉忽然从心底蔓延到了全身。“什……”城墙上的青年终于回过了头,身后所见的场景却令他两眼一黑,整个人忍不住跌坐在墙头,“这、这是……这是什么?为……为什么……”城内,此人所蓄养的许多凶兽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一个巨大的鸟影立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这鸟影他认识,正是这批鸟类凶兽中最得他珍爱的一只。但此时这只巨鸟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熟悉的样子,身上的翎毛仿佛正渐渐被墨水染黑,体型也越变越大,根本就不像是这种凶兽正常的样子。那巨鸟抬起了脑袋,叫他看到一双赤红的双眸。“异、异化?”青年终于想到了能准确形容眼前情形的词汇,却颤抖得越发不堪。这分明是他一手养大的凶兽,今早还给它喂过食,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他颤抖着将玉笛举在身前,试图控制这已经异化的赤眼凶兽。但那双赤红眼瞳内看着他的眼神,只叫他心口发凉,恐惧得几乎窒息。他在这最后的时刻,当机立断,放弃了对这赤眼凶兽的控制,转而叫身旁的巨鸟赶紧带他逃离。巨鸟抓着他的后颈,极快地朝高空飞去。但仿佛有一股强风吹过,空中的巨鸟突兀一滞,猛地溅射出许多血液,与那青年一起直直坠落了下去。鸟状的赤眼凶兽立起了身形,仰头对着高空鸣叫。它的身形已经变得极大,叫羽鸿意隔着城墙都能看到那硕大的脑袋。在这一个瞬间,羽鸿意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心口缩紧,额头一下子就渗出了冷汗。硕大鸟头上的双眸比鲜血还要殷红,但更叫羽鸿意惊骇的,是它额头上正在往外生长的尖角。就像是恶魔的尖角……不,那就是恶魔的尖角!比起当初金水林里所见的那头中阶异化,眼前这赤眼凶兽的气息更为浓烈,力量更为可怖。这该是高阶异化吧?羽鸿意将骨矛挡在身前,惨白的脸色始终无法缓和半分。不行,打不过。这样的东西,和赫贝尔大陆那边的恶魔已经十分相似。要对付这样的强敌,当年的洛兰-阿修米亚尚且经历诸多苦战,现在的羽鸿意又怎么可能办得到?巨鸟赤红的双瞳已经看着他们。它张开了嘴,似乎发出无声的鸣叫。身旁齐宏尚在茫然,羽鸿意猛地一把将他扯到后面,骨矛牢牢挡在两人身前。锵,一股风吹到两人身前,竟然犹如金玉相击之声。骨矛狂震,几乎被打得脱手而出。羽鸿意连着齐宏一起被击飞出去,撞到后面的树干上。幸好齐宏垫在后面,羽鸿意并未受伤。齐宏按着胸口一阵狂咳,“这是什么怪物?”“能要我们命的怪物。”羽鸿意用手背抹掉额头落下的汗,“分头跑吧,祈祷我们之中至少能跑掉一个。”齐宏愕然看着他。羽鸿意已经回到了马背,“你往回跑,尽量与其他人会合!”齐宏伸手,试图叫住他再说点什么,羽鸿意却已经一夹马腹,一骑绝尘地朝远方跑去,眨眼就跑没了影子。巨鸟侧过脑袋,赤红的双瞳落在齐宏身上。齐宏打了个寒颤,也没时间怨念为何自己的马被羽鸿意骑走了,连忙转头就跑。其实这种时候,有马无马又有什么区别?总是跑不过鸟的。全看它想往哪一边追罢了。巨鸟赤红的双瞳一直盯着齐宏,而后慢慢张开嘴,眼看着又要发出风刃。羽鸿意回头看见这一幕,咬了咬牙。他挥矛在自己身上划了口子,血液渗出,但是没用。鲜血可以吸引普通的凶兽,却吸引不了这种已经异化的赤眼凶兽。这种怪物和恶魔一样,比起血肉更喜欢人类黑暗的情绪。此时的它,就正被齐宏心中的恐惧所吸引着。羽鸿意握住矛尖,狠狠扎入进自己拇指的甲壳底下。十指连心,这一下疼得他忍不住闷哼出声。他又转动矛尖,在指甲底下狠狠搅动。剧痛使得他两眼发黑,几乎要从马背上掉下去。痛苦这种情绪,亦是这种怪物所喜爱的食粮。当羽鸿意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终于盖过了齐宏心中的恐惧,红色眼珠的凶兽终于转过头来,朝着羽鸿意策马的身影追来。第52章 羽鸿意一路往深山老林里跑去,根本不顾有可能遇到的其他危险,一心只想将这个怪物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赤瞳的怪物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时而发出一道道风刃,像是在逗弄猎物。羽鸿意咬紧牙关,挥矛将风刃全数挡下。比起金水林中曾遇到的迅风兽,眼前巨鸟虽然同样发出风刃,速度和强度却都远远高出数倍。羽鸿意被震得虎口发麻,有几乎甚至几乎被轰下了马。巨鸟扇着翅膀鸣叫了两声。连番地逗弄并没让羽鸿意心中生发出更多的恐惧,这叫它有些不满。又一道风刃呼啸而至。羽鸿意正欲挥矛再次挡下,猛然察觉对方的目标,瞳孔一缩,连忙从马背上翻身下去。风刃直直从马蹄处切过,带起马儿凄厉的嘶鸣。那匹忍着疲惫一直载着羽鸿意奔驰至今的骏马,就这样被切下了四蹄,飙射出殷红的鲜血,终于重重摔在路上,眼看着活不成了。羽鸿意咬着牙,手掌撑着地面缓了落地时的冲击,用自己的双腿继续往前狂奔。巨鸟状似得意地又扇了扇翅膀,更多风刃接踵而至。终于失去了耐心,想要一听他临死前的悲鸣了吗?羽鸿意心中发冷,手中却毫不松懈,骨矛挡住一发又一发风刃,反而借了那些风刃的推力,跑得越发快了。他已经跑入了山林之中。幸好普通的凶兽都惧怕这种怪物,并没有带给他更多阻碍。 第71章 在慎思反应过来之前,羽鸿意骨矛猛地弹起,准之又准地将他尖石击开。其间他未发一言,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起。慎思看着他低垂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他方才想说的话。半晌,少年笑了笑,“你觉得我救不了你吗?”羽鸿意叹了口气,“你奈何不了那个怪物。”“就算我奈何不了,”慎思问,“难道连引开它也办不到?”“能引开的……你现在活蹦乱跳,它会更加乐意先把你弄死。”羽鸿意苦笑着摇了摇头,“但这也只是平白多丢一条性命罢了。弄死了你,再回来弄死我,也费不了它多大功夫。我都这样了,难道还跑得掉吗?”少年沉默下来。“所以我方才说你不该来。”羽鸿意道,“慎思,我从来不觉得我应该死在这里……可你更不应该死在这里!你不该平白过来送死!”少年低头看着他,摸了摸他的脸,忽然又笑了起来,“不,公子,你错了。”羽鸿意眼皮子一颤,有些愕然。“我救得了你。”慎思握紧那柄匕首,反手在自己大腿外侧划出一个深深的口子。他的脸上似有下定某种决心的坚定,又有某种解脱。伤口处露出了什么东西,通透如玉。慎思用指尖将那东西从自己的血肉里挖了出来,猛地塞进了羽鸿意嘴里。这么充满血腥的东西就这么塞进来,羽鸿意顿时又被激得干呕。可慎思紧紧将那东西压在他舌头底下,叫他怎么也吐不出来。很快,那东西就像是沾在了羽鸿意嘴里,掏都掏不出来了。一股奇怪的热流从嘴里传遍全身,羽鸿意觉得浑身的伤口都麻痒了起来。他却不觉得难受,反而从四肢五骸里渗出一股暖洋洋的慵懒,叫他简直想阖上双眼睡上一觉。少年起了身,最后又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慎思……”少年挥舞自己那匕首,将其甩到上头,利用索线麻利地往上攀爬。“慎思……回来……”羽鸿意想抓住他,但双腿的伤口仍旧剧痛,浑身慵懒的麻痒更是叫人使不上劲。他最终眼睁睁看着少年爬到了顶上,一手攀住岩壁,一手勉强挡开怪物玩味间啄来的长喙,趁机猛地翻身上去。怪物的阴影很快移开,追在少年身后。“慎思!”临死前挣扎那么久都没有过的巨大恐惧,猛地蔓延遍了羽鸿意浑身,叫他只觉得整颗心都落进了冰潭里面。第53章 羽鸿意将五指紧紧扣在地缝的岩壁上,咬着牙,几乎因恐惧而颤抖。然而仅仅片刻之后,他便深吸了一口气,反而当真阖上双眼,让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慎思不知道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是块拇指大小的硬物,像玉一般。这东西如今正粘在他的舌头底下,发着热。热度包裹住了羽鸿意整个身体,带来异样的变化。这感觉是如此陌生,但羽鸿意很敏锐地感觉到,他的伤势正在这热度中慢慢被治愈。快一点,再快一点……羽鸿意咬住舌尖,不让自己在这慵懒的麻痒中当真睡去。他必须保证意识的绝对清醒,不浪费一点时间。他回忆着方才慎思最后看他的那目光,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死志。但他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年为他去死,他一定要想办法救下慎思。他要活下来,他也要慎思活下来,他要他们两个都好好活下来。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又似乎只过了很短的时间,羽鸿意猛地再度睁开了双眼。双腿之前被巨岩砸得几乎粉碎,直到此时依旧剧痛难忍。但羽鸿意能感觉到,腿部的骨骼已经重新长好。他抓着岩壁,手臂用力,几乎冒出了青筋,缓慢支撑着自己,终于站了起来。在这一瞬间,剧痛直通脑门,让他险些又摔了回去。羽鸿意紧咬着齿门,拼命忍住了。他伸出手,握住更高处凸起的岩块,试着往上攀爬。左脚踩上一个凹处。腿部刚一受力,就又有血液渗了出来,本就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羽鸿意缓了缓,感受了一下伤口恶化的速度,又判断了嘴里那东西让伤势愈合的速度,寻找到其中的临界点。片刻之后,他提起右脚,踩上另一个凹处。很疼,刀割一样的疼,仿佛踩在了刺上被穿了个透。但是还可以,痊愈的速度跟得上。只要忍耐住这些痛苦,他能爬上去。羽鸿意就这样,在伤势的恶化和愈合中挣扎着,越爬越高。此时他最害怕嘴里那东西的效用会减弱,幸好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这个由慎思所拿出的东西,力量十分强大,无论他怎样乱来,都始终兢兢业业地修复着他的身体。忽然地,羽鸿意脚下石块一松,差点整个人摔了下去。他双手猛地抓住头顶凸起,神色平静,足底险之又险却准之又准地找到另一个落脚点,及时地踩了上去。运气很好,稳住了。羽鸿意深吸了两口气,仰起头,看了看上方已经距离不远的阳光,继续往上攀爬。终于,他的指尖扣住了地缝开口的边缘,猛地用力,顺利将自己整个人都带了上去。阳光照射着他的眼睛,山林里茂密的树木久违地再度出现在他的视野。羽鸿意不禁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遍体鳞伤的身体还在继续被修复,甚至比他之前在底下时还好了许多。他抬起头,赤眼的怪物已经被慎思引去了看不到的地方。但那怪物体型庞大,一路破坏着山石树木,踪迹十分明显。羽鸿意很快爬了起来,握住那柄骨矛,沿着怪物所留下的痕迹拼命追去。边跑动着,他边将那骨矛猛地一挥。一股气浪被他打出,击中路边一堆碎石,将那些碎石猛地吹散。这骨矛已经顺利进阶,威力比起之前要强大许多。但要对付那个怪物,还是不够。远远不够。羽鸿意重新抬起那骨矛,再度朝着身侧挥击。这一次他将力量收拢了许多,击出的气浪凝聚犹如针刺,将路边一株树木从中央穿出一个孔洞。当羽鸿意准备再试第三次的时候,他听到了那怪物的叫声。就在前方不远处。羽鸿意的双眼唰地一下就红了,心中急切,恨不得化身成一柄利箭。却反而缓下了脚步,屏住了呼吸。怪物的身影从前方的树影后面遥遥显露,羽鸿意就连脚步都几乎没了声息。但如果这种怪物真的和赫贝尔大陆的恶魔一样……它们并不依赖五感发现猎物。于是羽鸿意就连一颗心也冻结了起来。心如止水,目如凝冰,不显露一点情绪。那巨鸟正对着一处山岩啄击,慎思躲进山隙里了吗?等再靠近了些,羽鸿意才发现,那山岩上确实有着一道缝隙,却是横着的,就紧贴着地面,像是上方的山岩整个突出来一块。缝隙对巨鸟而言太矮,它就连爪子都伸不进去,只能用爪尖一点点挠,长喙烦躁地不停在上面敲着。 第73章 慎思看了他一会,忽然整个人扑过来。毫不夸张地形容,就像猛虎扑食。“唔……”羽鸿意不禁轻哼出声。口腔再次被堵住了,这次是眼前的小子主动的。而且这小子动作十分激烈,两只手都抓在羽鸿意脑袋后面,抱着他的头就开始咬他的嘴唇。若说羽鸿意之前是克制的,不越雷池一步的,现在慎思便是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吸着,吮着,啃着。片刻之后,两人几乎都要窒息,羽鸿意忍不住又呜咽了一声。他用指尖狠狠在少年脖子后面捏了一下。在这提醒之下,慎思像是终于冷静了下来,停了动作,让两人总算能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羽鸿意好半晌才稍微有些缓和。或许是因为方才的窒息,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慎思的胸口和他的贴在一起,心跳也传了过来,噗通噗通,比他的更加激烈。“慎……唔……”羽鸿意想说点什么,办不到。慎思的目光依旧是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羽鸿意甚至怀疑这小子方才就没眨眼。片刻之后,慎思将双手落在他的腰上,轻轻地抱着。少年的目光终于收敛了下去,变得安安静静,又有些温柔。羽鸿意这才发现,在刚才那激烈中,他不知何时与这小子换了位置。此时慎思将他压在了山缝里面。而少年的后背朝外,将外面的一切都挡住了。两人的心跳都渐渐平复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慵懒的麻痒再度翻涌而上。或许是因为终于放下心来,困意比最初更深。在安静而温暖的怀里,羽鸿意阖上了眼。但洞外忽然响起了不妙的古怪声响,像是……之前那巨鸟怪物的鸣叫?羽鸿意唰地将双目又睁开,神情愕然,恨不得马上爬出去看看。怎么回事?难道都那样了,他居然还没把那怪物给弄死吗?可是慎思将他牢牢堵在了里面,让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慎思神色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似的,用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羽鸿意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失眠的孩子。庞大的阴影再度笼罩,将所有光亮都牢牢遮盖。羽鸿意盯着这小子的双眼,忽然明白了。那怪物确实没那么容易弄死。慎思向来机警,手中神器更是不凡,又已经发现了这藏身之处,却还是被伤成了那样,怕是已经在那怪物的可怕的生命力下吃过一次亏。羽鸿意有些悲伤,有些愤怒,有些无力,有些绝望。他找到自己那柄骨矛,再度握在了手中。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只要他还能拼命……却就在此时此刻,他嗅到了一股花香。这花香来得十分突兀,明明之前从来没有,却一下子浓郁得惊人。悠长,清雅,安详,能叫人放下心中一切暴虐,只想回到最安宁的地方。羽鸿意握矛的手忽然提不起劲,就连双眼也忍不住再度阖上,像是中了催眠的咒语。像是冬日里最温暖的摇篮,像是母亲的怀抱。睡梦中像是有一首歌谣,轻轻唱着,却听不清。他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沉沉睡过了,心中似乎放下了一切的警惕,放下了一切的烦恼,只剩下最深的安宁。过了很久很久,羽鸿意猛地再一次睁开双眼。天色已经暗了,他浑身的伤势也早已愈合。之前和他搂在一起的慎思,此时却不在身前。羽鸿意慌了片刻,伸手在眼前漫无目的地一捞,猛地弹起了身。而后他才反应过来,如果慎思的伤势也好了,和他分开才是正常的。羽鸿意将手指伸到了自己的舌头底下。那块东西果然还在那儿,只是因为此时并不在发挥效用,并没有粘在他的身上,轻轻一掏就掏了出来。羽鸿意将这玩意擦擦干净,举在眼前,对着外面透进的月光看着。确实是一块像玉一样的东西,晶莹剔透,十分细润。玉块中央似乎还有着一团图案,像是一个汉字,却因为光线太暗,看不太清。将它重新收好之后,羽鸿意爬出了这条地缝,一眼就看到慎思正坐在外面。羽鸿意松了口气,打了个招呼,“小子,出来多久了?”慎思看他一眼,很快就侧开了脑袋,不叫他看清脸颊的红色。但是就连那耳根也是红的,哪怕在月色下也十分明显。“现在知道害羞了?”羽鸿意呵呵两声,想多调笑两句这小子之前激烈的行为。话都已经到了喉咙,他却忽然没法说出口,反而连自己的脸颊也热了起来。羽鸿意拍了拍古怪发热的脸,坐在慎思身边,“之前都是为了救你。”慎思点点头,十分乖巧,“我知道。”“所以当时都发生了些什么,做了什么,你就不要太在意了。当时的情况我能理解。”羽鸿意又道,“只需要记得我们互相之间的恩情就够了,其余细节就忘掉吧。”慎思比方才还要乖巧,“好。”羽鸿意不禁侧眼多看了看他。这小子说好……好?虽然这确实是羽鸿意说想要的发展结果,也确实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要求,但此时听这小子答应地这么干脆,羽鸿意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痛快呢?但羽鸿意并没有更深入分析自己这点微妙的心态,只觉得自己这阵不爽来得实在莫名其妙,怀疑是否是孕期焦虑。想到孕期焦虑,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之前他那样将自己翻来覆去地折腾,虽然一直小心着没有让肚子收到直接的伤害,但……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心中有些不安。说来也怪,这样一睁开眼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究竟还在不在的经历,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之前那次只是觉得可能有点遗憾,这次他却有些慌了。慎思留意到他的动作,终于再度将视线移到他的身上,也看着他的肚子,“放心吧,没事。”“是吗?”羽鸿意还是有些发慌。慎思点了点头,“你一直将那个东西含在嘴里,不是吗?这个孩子和你血脉相连,同样会受到那东西的照拂。只要不是一下子被毁了要害,就一定不会有事。”羽鸿意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慎思将他的每一点神态变化都看在眼里,不禁问道,“你很在意这个孩子?” 第75章 周围还散着几个第八旅的其余小兵,闻声通通围了过来。“真的是老大!”“我就说嘛,老大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出事!”“都是那个齐宏,危言耸听,把我们给吓了个够呛。”“咦,这不是慎思小哥?你怎么也在这里?”羽鸿意仔细一问,这才知道,当初齐宏与他分头逃命,也不知道是爆发出了多大的潜力,竟然直接一口气跑回了那个小镇,这才让这许多人一路寻找过来。至于齐宏小世子本人,此时正瘫软在床上,无论如何也没法再走动一步了。有了众人所携带的马匹,回程的路途便轻松多了。羽鸿意进入那小镇时,齐宏几乎从客栈里爬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老大,我真怕再也看不到你了……”等到从羽鸿意口中得知爱马惨死的消息,齐宏不禁哭得更加伤心。其余人倒是都十分开心,在边上不断笑闹。他们都为已经羽鸿意担心了大半日,此时见羽鸿意毫发无损,心情都十分轻松。羽鸿意击了击掌,叫他们安静下来,“接下来的十几日,我要去这北明的圣山一趟,你们就先在这里待命。记得每日自觉锻炼。”众人一愣,不禁面面相觑,又纷纷愕然问道,“我们不是要去北宜吗?”“等我回来再去。”“我们不是要讨伐叛军吗?”“哦,叛军。”羽鸿意道,“你提醒了我。假如在这段时间里,你们遇到了叛军的人,不要主动与他们为敌。请代我告诉他们,我想和他们好好谈谈。”众人不禁越发惊讶,“那圣旨怎么办?”“圣旨?”羽鸿意笑了笑,“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圣旨的?”此言一处,大半的小兵都寂静了下来,纷纷目瞪口呆。赵老三带着自己那大几十个悍匪站起了身,鄙夷地看了这群小兵一眼,毅然高呼,“当然是听老大的!”众小兵闻言,神色越发纠结起来。好半晌,竟然是那个恭亲王世子齐宏最先开了口,“我也听老大的!”齐宏察觉到众人落在他身上的诧异目光,仰着脖子道,“老大,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之前和我说分头跑,其实是为了我引开了那个怪物。就凭这一点,我出生入死都跟定你了!”众人的神色顿时又有松动。而后那个最狗腿的苗成也站了出来,“对!老大这么厉害,对我们又这么好,当然应该听老大的!”有这两人带头,越来越多人跟着出了声,纷纷表示站在羽鸿意这边。但饶是如此,这声音也是稀稀拉拉,和第八旅的总共人数根本没法比。更多小兵低下了头,避开羽鸿意的视线,生怕羽鸿意问到了自己头上。甚至还有一些小兵正涨红着脸瞪着羽鸿意,十分不理解为什么他要露出可能与圣旨为敌的姿态。羽鸿意见状,只是笑了笑。他没有赞许此时站出来支持他的这些人,也不打算为难那些不愿支持他的人。可以说,在这个时候,他虽然已经确认这个国家有着极大的问题,却还没有明确自己将会怎么做。他含糊了这最后的问话,借了两匹马,连夜朝北明圣山赶去。只有慎思被他带在了身边。日夜兼程,原本十日的路程缩短到了七日。“圣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羽鸿意在半路上问。“大体看上去,和平常的山也没什么不同。”慎思答道,“至于其内部……除了皇族和某些特殊的人群,其余人根本不允许进去。”羽鸿意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随着路程过半,越靠近那圣山,极为明显的一点是,四处的白色小花开得越来越茂盛。在一路上经过的许多地方,羽鸿意都看到,有许多上了年纪的北明百姓在对着这些白色小花跪拜,口中念叨着这是上天对北明的眷顾,是神明的恩赐,是神迹。但是这神迹究竟从何而来,这些百姓并不知道。等到这白色小花茂盛得举目皆是,每一朵都犹如圆盘大小,羽鸿意便知道,眼前这座不高的山峰,便是所谓的圣山了。说是与平常的山没什么不同,但此时山体全部都被白花覆盖,一眼看去皑皑犹如白雪,颇有种另类的壮观。羽鸿意下了马,走到山脚,被人拦了下来。拦路者身穿北明最好的护甲,是直属于皇族的亲军。“干什么的?”此人双目圆瞪,神情十分凶狠,“这里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羽鸿意不欲多言,取出了自己那骨矛,眼看着就要付诸武力直接闯进去。却就在这一触即发之刻,一道声音忽然从后方响起,“让他进来吧。”声音有些苍老。好半晌后,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影终于慢悠悠从白花覆盖之处走了出来。羽鸿意有些讶异地多看了几眼。这样的老人,也是一个花男。“可是……”“他是圣女的客人。”老人道。那亲军闻言,脸上有种不可置信的错愕。但他终于无话可说,默默退到了一边。“尊贵的客人,请跟我来。”老人又慢悠悠地走回了花丛之中。羽鸿意带着慎思跟在他后面,待到一段路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圣女何时邀请了我?”“她并没有将邀请说出。”老人道,“但她知道你会来。”好半晌,老人停下了脚步。此时此地的白花已经再也不是最初那娇小的样子,朵朵大如铜镜。“前面就是圣花之根。”老人笑了笑,笑容中却恍惚有些悲伤,“水笙大人就在前方……你要看看她吗?” 第77章 “直到来了这儿之后,水笙大人提起这事,依旧是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得很。”老人笑了笑,又叹了口气,“可水笙大人也与我说,她虽然愤怒,虽然伤心,却并不觉得对方打她有什么不对……只因为她分明知道是哪些人让那个花男遭遇了不幸,却还是来到这里,救了那些人渣。挨那几巴掌,她便没什么好委屈的。”在老人的娓娓道来之下,羽鸿意也仿佛看到那个少女初至圣山的身影。她知晓自己的性命已经只剩下最后三个月,眉眼中虽有哀伤与不舍,却也有着傲慢与自豪。她知晓自己会死,更知晓自己会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她知晓自己救下的人中有怎样的人渣,更知晓自己能救下多少无辜的百姓。她会为这不公的命运而愤怒,也会为自己的使命而自豪。她知晓那些熟悉的人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可她将以另一种方式守护他们。整整三个月的沐浴净身之后,她站在圣山的中心,看着眼前光秃秃的圣花之根,一件一件解下了自己的衣物。她的愤怒,她的傲慢,她的高贵,她的自豪,她的一切一切,都只为了这一刻。“火珏没能救得了南丹。”她最后说,“可我想救下北明。”她伸手默默抚摸着圣花之根上那尖利的凸起,而后阖上双眼,将其送入自己的心脏。她的血肉很快分解,浇灌在脚下的泥土之中。她的心脏与她所有的力量则化为那一枚花瓣,更彻底着供养着这朵圣花。“大约再有半年,水笙大人才能彻底完成她的使命。那时她便将从圣花身上脱落。”老人叹息着道,“羽公子,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到时候,希望你能再来一趟,将她带回给她的家人。”“这是她所希望的?”“是的。”羽鸿意点头答应,却又停下了脚步,“如是只是这样,她救不了北明。”老人也停下来,看着他。“圣花能开多久?”“在水笙大人脱落之后,圣花还能再盛放三至五年。这三至五年内,整个北明都将处于圣花的照拂之内,无论如何不会再有赤眼凶兽出现。”羽鸿意直视着老人的双眼,“然后呢?”“皇族会在这段时间内,尽最大的努力改善国内的情况。如果民怨顺利消失,赤眼凶兽便会彻底成为过去……直到百十年后,皇族再度堕落。”“如果皇族办不到呢。”羽鸿意不禁冷笑。“……水笙大人还有一个妹妹。”老人的神色哀伤下来,“若是皇族无能,大约十年之后,水笙大人的妹妹会再度来到这里。”羽鸿意握住了拳头,愤怒几乎让指尖扎进肉里。片刻之后,羽鸿意叹出一句话,“皇族无法指望。”北明皇帝已经快要被病痛折磨进墓地里,而太子还年幼。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北明必定会被那些官员把持。若是等到太子成年,或许还能扳回一局,但那至少需要十年。若指望皇族,又一个花女必然牺牲。但若想打破这可悲的轮回,还有一个办法。羽鸿意忽然笑了起来,“这三到五年间,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民怨如何激化,赤眼凶兽都不会出现?”“是的。”“哪怕战乱四起,血流成河?”老人猛地抬起了头,愕然看着羽鸿意的双眼,“羽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水笙想要救下北明。”羽鸿意的笑容中有着十二分的傲慢,更带着终于下定某种决心的畅快,“是她让我来到了这里,我将达成她的愿望。”从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就知道,他应该是有着某种使命的。不仅仅是为了保住原主的这个孩子,不仅仅是为了活下来。此时他终于找到了。他是赫贝尔大陆的王者,他将把他的领土扩展至此。第57章 羽鸿意随着老人一起来到守山人的村落,看到了许多其他的花族之人。他们住在圣山的内部,一代一代的生活着,有老有少,唯独没有花女。据老人说,每一任花女都会出生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甚至是其他国家,这其实是对花女的一种保护。正因为路途艰难,才能将每一任花女牺牲的间隔维持在十年以上。花女稀少,经不起更频繁的牺牲了。只有花女能诞下花女,而每一脉花女都只能供养相应国家的圣花。若让花女连留下子嗣的时间都没有,等待这个国家的便只有覆灭。“南丹的惨剧……便是因为如此。”老人叹道,“南丹皇族太过狂妄。”羽鸿意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凝视。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个年纪小小的花男,圆嘟嘟的,正躲在树后偷偷看他。小圆嘟对上羽鸿意的视线,立马羞红了脸,转身就要跑。背后却有一双手将他捞了起来。来人抱着他,朝羽鸿意笑了笑,“我们这里很少有客人过来,所以这孩子对你有些好奇,还请不要介意。”这是个年轻的花男。羽鸿意嗅到此人身上有股草药香味,印象不错,微笑地点了点头。身旁老人咳嗽了一声,向羽鸿意介绍道,“这是我的儿子和孙儿。”“父亲,”年轻的花男道,“这位客人,似乎有些特别。”“确实非常特别。”老人想到羽鸿意之前的豪言壮语,不禁哼笑了两声,“你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年轻的花男笑了笑,“我只知道他即将成为一个父亲。”老人正杵着拐杖往前走,闻言一个踉跄,险些把拐杖都吓掉了。好半晌老人才缓过来,猜测或许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结果这年轻的花男很快就放下了怀里的小圆嘟,朝羽鸿意伸出手,“我是这个守山人群落的药师,需要我为你看看脉吗?”羽鸿意点头,十分欣慰地将自己手腕递去,“谢谢,我最近正担心着。”片刻后药师把好了脉,点了点头,“你腹中的孩子十分健康。” 第79章 镇内的气氛十分诡异,似乎已经剑拔弩张。还是在那家驿站,羽鸿意找到了第八旅所有小兵,倒是全体都在这里。只是他们一个个神情紧张,纷纷向羽鸿意汇报道,“老大!当初你一走,那些叛军就冒了出来,实在是太嚣张了!”“看着我们不打他,竟然还越来越嚣张了!”“是啊,大摇大摆走在街上,都不拿我们当回事!”“就让我们打吧,老大!”羽鸿意扬了扬手,叫他们稍安勿躁,“那些叛军现在在哪里?”众小兵闻言,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有人答道,“好像……自从当初你走掉之后,他们就开始在一个地方挖着什么。”齐宏的神色更古怪一点,“老大,就是我们当初遇到那巨鸟怪物的那个旧城。”“对了,我还听说……他们挖出来许多尸体?”又有一人补充。这话一处,众人纷纷愕然看着此人,“你打哪里听说的?”此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就是老大当初救下来那个小孩,你们还记得吗?好像是叛军里什么人。我上次在路上看到他,他告诉我的。不是一点尸体,挖出了好几百具呢。”众人觉得此事骇人听闻,纷纷怀疑是叛军搞出来的古怪。只有羽鸿意神色凝重。唯独在那儿养出了那只巨鸟怪物,如今看来,或许不只是一个巧合。第58章 很快,羽鸿意便带着这群小兵一齐朝那座旧城行去。行至中途,他们察觉有视线在远处窥探了一眼,抬头一看,便望见几道身影急急赶在他们前面跑着。“一定是叛军的人,在给前面通风报信呢!”“老大,要不要把他们捉回来?”“让他们报去。”羽鸿意摇了摇头,“省得我还特地打声招呼。”又一段路后,果然有更多人影出现在他们眼前,化作人墙一般将他们拦住。面前的人群中有许多都面黄肌瘦,手中所拿的武器也仅仅是钉耙和锄头,双目之间却斗志昂扬,满是恶狠狠的凶光。小兵们顿时也骚动起来,好些都将手掌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却没有一个擅自动手,全都等待着羽鸿意的命令。羽鸿意往前两步,笑着问道,“你们就是叛军吗?”“你们就是朝廷这次派来的走狗吗!”一个长得极瘦极高的中年人喝道。小兵们怒气更甚,有几个都有些忍不住了。羽鸿意抬起了手,安抚了他们。“我们这次不是来打架的,我也根本不想和你们作对。”羽鸿意道,“只是听闻你们在前面挖出了尸体,有些在意,才过来看看。”那瘦高个子冷哼一声,明显不信,“朝廷的走狗,哪里能有这般好心!”话音刚落,后面却又有一个戴帽子的矮小身影跑了过来,连忙咬着此人的耳朵根说了两句话。原本盛怒的众小兵定睛一看,顿时乐了。这忽然跑来的小个子家伙,不就是前段时间被羽鸿意救下的那个男孩吗?还说他们不会那么好心,眼前这就是他们好心的铁证!“什么?”那瘦高之人显然头一次听说此事,脸上骇然不已,“你、你竟然主动找过他们?还被巨鸟抓住过?你怎么这么大胆子!”男孩撒娇道,“周叔,我也是想帮爹爹啊!而且我最后不是没有事吗?”被称为周叔的瘦高之人简直想臭骂这混小子一顿,现在却不是时候。他狠狠瞪了这小子一眼,又看向了羽鸿意,“是你救了这小狗子?”此人语气还有些飘,显然还没从这事实中回过神来。“既然碰上,总不能不管。”羽鸿意点了点头,又朝身后一指,“如果没有这些手下,单我一人也救不了他。”“你们不是朝廷的走狗?”周叔又喃喃一句,神情有些无措。“我们确实是朝廷派来的,朝廷也确实叫我们剿灭叛军。”羽鸿意道,“但相比剿灭叛军,我更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成为叛军。”周叔这才回过神来,冷哼一声,“如果不是朝廷欺人太甚,我们又哪里愿意走到这一步!”“周叔,别和他们说这些了。”那小男孩又在后面道,“直接把他们带去看看,他们就什么都知道了。我相信他们都是好人,应该先让他们看清楚朝廷多么可恶。”“这孩子说的没错。”羽鸿意也笑道。身后却有小兵忍不住嘀咕,“故弄玄虚……朝廷也不容易啊,养这么多人,哪能人人都过得好,别什么都怪朝廷啊。”那周叔本来还不想同意,听到这声嘀咕,顿时给气炸了。“好,我就带你们过去看看!”他气得伸手指向那个小兵,指尖还在哆嗦,“记得你现在的话!等过一会,看到那些人,看你还说不说得出来!”说罢,他猛地一甩手,愤愤然转身朝那旧城走去。那一排人墙也收做一堆,纷纷跟在他的身后。羽鸿意一招手,“跟上。”一些小兵冷哼了一声,不明白为什么羽鸿意对这些叛军一直好声好气,心里不愉快得很。但他们终究是信服羽鸿意的,哪怕一时不开心,也乖乖听了命令,好好跟上。很快,那个旧城的轮廓就再度出现在羽鸿意眼前。小兵们嗅到风中传来的恶臭,忍不住纷纷捂住了口鼻。至于前面带路的周叔,还有那些其余的叛军中人,神色却明显哀伤起来。等再靠近一些,他们便看到了那些铺在地上的尸体。一具又一具的,围着城墙铺了两圈。小兵们忍不住顿了顿脚步。叛军在这里挖出了几百具尸体一事,他们虽然早听说,却始终觉得那应该是夸张之辞。此时当真看到这样的场面,他们心中皆是骇然。边上还有人在忙碌着,仔仔细细整理着那些尸体。尸体都是衣衫褴褛,十分枯瘦的,而且死状十分可怖。他们的双手全都往上捞着,仿佛临死前的一刻都在奋力往上爬着,好些还张大着口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第81章 羽鸿意面无表情,默默走到了前面。而后他转过身,面对着第八旅所有小兵。有一句话,之前他问过一次,此时却能再问一遍了。“若我与圣旨相抗,你们究竟是听我的,还是听圣旨的?”他静静站着,等待众小兵的回答。第59章 羽鸿意的目光从这些小兵身上一个一个看过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算是上次曾站出来支持过他的人,如齐宏如苗成,此时也都沉默着。因为他们都知道,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两次提问的意义完全不同。上次羽鸿意可能只是随口一问,哪怕站出来了,也未必真的需要直接和朝廷对抗。而这一次,羽鸿意已经摆明了态度。他要违抗圣旨,他要反抗朝廷。站在羽鸿意这边,成为和那些流民一样的叛军。或者站在朝廷那边,彻底将羽鸿意当成敌人。对这些小兵而言,无论那一个选择,都是出奇的艰难。最后的最后,竟然是那个一直为朝廷说话的家伙第一个开了口,“老大……我们当然听你的!”羽鸿意睁了睁眼,将目光落在此人身上。“朝廷?”此人冷冷笑了一声,眼眶发红,“朝廷……朝廷竟然做出了这等事情!这样的圣旨,难道我们还能听吗!”曾经越是敬仰,当假象坍塌的那一刻,便会越愤越恨。此人猛地转过了身,对着整个第八旅大声喝问,“朝廷叫我们杀人,难道我们也要杀吗!”众小兵将视线落在城外那两圈死状可怖的尸体上,脸色都煞白了几分。“朝廷叫我们剿灭叛军,现在我们知道了缘由,难道还下得了手吗!”众小兵想起那些叛军一个个寻找自己亲人尸体的模样,回忆起那种让人窒息的气氛,好些连眼眶都红了。“朝廷把这种东西任为命官!”此人又伸手指向那个知府,双目愤怒得几乎喷出火焰,“难道我们还真的非得救他不可吗!”众小兵顿时哗然。对于其他事情,他们或许还有迟疑,但是对于那个知府,他们的态度出奇一致:不救!绝对不救!救这种人是脏了自己的手!那个知府见势不妙,顿时又哭诉得更加卖命,“你们、你们不能这样!我真的都是为了北明啊!羽将军,羽将军求求你救救我啊!就算我以前有什么做错了,我改,我一定改,求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啊!”羽鸿意摇了摇头,伸手指向那些叛军,“你想要改错的机会,你想求一条生路,别找我,找他们。我没资格原谅你的错误。”知府听懂他的意思,心口一寒,几乎两眼一黑。而那叛军首领此时也总算看出一点味来,不禁开口笑道,“怎么?现在你就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诛杀朝廷命官了?”“对、对,我是朝廷命官!”那知府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垂死挣扎着道,“你们是朝廷的军队,你们不能不管我!”羽鸿意将目光又投向那些第八旅的小兵。那些小兵此时已经个个两眼通红,纷纷表态道,“老大!我们不能救这种人!”“这样的朝廷命官,鬼才要救!”“圣旨要杀人,难道就真的可以滥杀无辜?”“我们是朝廷的兵,可在这之前,我们更是个人。”“如果朝廷叫我们不做人事,我们、我们……我们绝对无法对朝廷言听计从!”羽鸿意点了点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后退一步,回头朝那叛军首领笑道,“如你所见。”叛军首领撇了他一眼,扬了扬手,让人再度将那尚书拖到城门前面。“不!你们不能这样!”知府被扯着头发,惨叫犹如杀猪,“你们背叛朝廷!你们不得好死!”那些叛军早已举着锄头等候多时。只等首领一声令下,足足几十把锄头落在此人身上。惨叫谩骂戛然而止,一颗头颅犹如开瓢的西瓜,红的白的喷洒一地,就连那身体也瞬息之间被剁成了肉沫。场面血腥,众小兵的脸色不禁又是微变。背叛朝廷?这样的四个字,让他们刚才的热血就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刚才所坚定的决心顿时又有动摇。羽鸿意则看着那仍旧警惕盯着自己的叛军首领,不禁一笑,“说起来,我这次还真得感谢你们。”对方眉梢一挑。众小兵也抬起头,愕然看着羽鸿意。羽鸿意又迎着这些小兵的视线,叹了口气,“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曾告诉你们。”他开了口,将自己来北明后遇到的所有事情娓娓道来,只隐去了花女的部分。从发觉花男被害与北明官员有关,到羽鸿意本人也被丞相和尚书算计,再到那惊险的巨鸟劫难,这种种事件,以及其背后的前因后果,羽鸿意第一次亲口告诉了这些小兵。那叛军首领正在边上,自然也听了个清楚。他不禁摇了摇头,彻底收了对羽鸿意的敌意,口中叹道,“原来如此,难怪你看起来与那些走狗不同,都是被朝廷害了的人啊。”至于那些小兵,眼中震惊自然只有更甚。羽鸿意又朝这些小兵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大多家在都城,有些家中更是和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只有我自己的事情,我本来也不愿牵扯进你们。”说罢,他摇了摇头,转身走上了离开的路,“可实际上,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北明的事。如今朝廷里面出了实实在在的问题,只有反抗这些问题,才是真正为国尽忠。”众小兵跟在羽鸿意的身后,心中不禁为他的种种考虑而多了些感动,抵消了方才那盆临头浇下的冷水。虽然他们的心中仍有迷茫,虽然前路仍旧无措,虽然他们还有着种种担忧,他们跟随着羽鸿意的脚步却坚定。只有慎思默默看了羽鸿意一眼,暗道原来他还会这种套路。片刻之后,羽鸿意没有回那个小镇,而是终于带着这些小兵踏入了北宜郡的城门。 第83章 如此这般,眨眼间羽鸿意便问了好几个人,无一冤枉。“看到了吗?”羽鸿意又看向那些叛军,“你们敢说北宜是你们的地盘?知道我刚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北宜是什么样子的吗?你们就是这么管地盘的?”叛军首领目光闪了闪,却还嘴硬,“他们不过是饿了,穷了,情有可原。”羽鸿意给气笑了。“就算我们之前没有管好!”那叛军首领也知道世上没有饿了穷了就该去砸去抢的道理,都没敢让他反驳,赶紧另寻退路,“那也是因为我们另有要事在忙,一时没空来管。现在我都有空了,你总该还给我们了吧?”“抱歉。”羽鸿意道,“其一,我不认为你们有管好这个城郡的能力。第二,你们的实力没有我强。其三,你们连个管理的人都没留下,我入城的时候这里分明就是无主之地。”“你……”叛军首领气得咬牙,“别的也就算了,你凭什么说你们比我们的实力更强!”“不服气吗?”羽鸿意又撇眼看着他们,“那就不谈这些虚的,我们谈点实际的。我不打算把这个城给你们,如果你们一定要抢……”羽鸿意解开披风,放在身后慎思手上,“派你们最厉害的人出来,和我打一场。”那首领顿住了,那些其他的叛军也全将愕然的视线落在羽鸿意身上。说实话,第八旅毕竟是正规军队,那些小兵虽然没什么经验,却个个护甲战刀齐全。叛军要真正面对上他们,是说不准胜负的。而在这些叛军眼里,羽鸿意虽然名义上是个将军,看起来却显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管理者。此时羽鸿意不叫他们和小兵去比个胜负,竟然主动提出要单挑他们之中最厉害的人,这着实叫他们震惊。反而那些跟着羽鸿意前来的小兵,听到这话都兴奋起来。“老大,说得好!”“就该让他们见识见识老大的厉害!”“哈哈哈,叛军们,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叛军们被这些话闹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股被轻视的愤怒在他们心中蔓延。原本关门闭窗的百姓们发现他们不打群架,反而有单挑的热闹,也纷纷打开门窗,将关注的视线投了过来。就连地上那蹲了一群的受罚者,也统统忍不住抬起了头来。“好!”那壮实的首领终于一声大喝,忍不住站上前来,“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了。”羽鸿意挑了挑骨矛,神色自若,“这是我要说的话。”叛军首领抬起手中锄头,猛地便朝他挥下。羽鸿意侧身一步,骨矛一突,矛尖正正好扎到锄头的铁质表面。那首领的视线不断捕捉他的身影,锄头一转,又朝他挥去。羽鸿意却还是一样,一退,一突,锵声一响,矛尖依旧正正好扎到那锄头的面上。锵,锵,锵。仅仅片刻之间,当那个首领察觉到不对时,羽鸿意已经用矛尖狠狠在那锄头表面敲了不知道多少下,没有一招落空。这样的准头细想十分叫人惊骇,但更让人惊骇的还在后头。锵!又是一招狠狠打了上去,还是那同一个位置。这次所带来的结果却不同。叛军首领看着眨眼少了一截的锄头,简直傻眼。断了?真断了!那看似坚硬的生铁终于被直接打断,仿佛不过是块豆腐。小兵们纷纷起哄,大呼还没有看过瘾。直到羽鸿意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他们才安静下来。再看那些叛军,已经蔫得犹如霜打的茄子。尤其是那个首领,直到现在还在不停摸着锄头的断面,似乎不敢相信这陪伴自己数年的伙伴已经就这么离自己而去。瘦高个子的周叔走上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算了算了,你这把至少是断在打架上。不像我那把,断在了地里的石头上。”羽鸿意看了他们一眼,也不多说,招手就带着跟来的小兵一起回去。小兵们抬头挺胸,腰上战刀随着走路碰在护甲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只叫那些叛军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那叛军首领将目光落在羽鸿意锋利如初的矛尖上,心中仿佛五味杂陈。羽鸿意察觉到这视线,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道,“如果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不妨合作。”这一句话,在这种时候,着实给人带来美好的遐想。羽鸿意回去之后,也并没有等待多久。仅仅这日晚上,叛军便再度上门。这次只来了首领等主要几人,不像上次那么剑拔弩张,一个个都十分客气。羽鸿意便将他们请进房里,叫慎思给他们倒了茶。“羽将军,之前是我们无礼。”叛军诸人毕竟都是粗人,看着眼前的茶也不知道该不该喝,叹着气对羽鸿意道,“我们不该小瞧你们,我们认错。而你之前说可以合作……那个……”羽鸿意见他们不好意思开口,直接替他们道,“你们需要武器。”叛军诸人听到武器二字,纷纷抬起了头,眼睛都亮了。片刻之后,他们却又低下了头去,“当然,我们不会白要。如果有任何需要我们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不用这么客气。”羽鸿意笑了笑,“朝廷迟早会另外派兵来剿匪,我们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到时候,估计还得倚靠你们更多。”“是羽将军你太客气了。”叛军首领惭愧地笑道,“你这么厉害,又有这么多兵,肯定会比我们可靠。”“不。”羽鸿意道,“我不会让那些兵对上朝廷的军队。”叛军首领抬起头,神情惊讶。“他们和你们并不一样。”羽鸿意皱起眉头,流露出一丝担忧,却很快又掩盖在淡然的神色之下,“你们有不得不战斗的理由,所需要的只是实力的积攒。而他们,现在只有一腔热血。”热血会燃,会冷,也会再度燃起。来来回回,直到最后沉淀下来,才是真正的坚定。羽鸿意可以用手段加速这个过程,但面对这些一手带起来的小兵,他不想太过逼迫。“但我是相信他们的。”羽鸿意道,“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最后哪怕无法真正与朝廷为敌,也绝对不会助纣为虐。”叛军首领听着窗外小兵们操练的声响,仔细品着这些话,好半晌叹了口气,“都不容易啊……你以后打算怎么做?”“招收当地的百姓,集合更多的力量,然后南下。”“哦?”对方眼前一亮,“什么时候招兵?我们可以帮忙的。”“还不急,”羽鸿意回答,“还得再等几天。” 第85章 “去你的!”苗成按着嗓子咳嗽,还不忘和他在那对骂,“你这种的才叫狼心狗肺!”宋平一下子被刺激大了,几乎从羽鸿意手中挣脱。羽鸿意无奈,干脆往宋平脖子上一敲,直接将人给敲晕过去。世界总算清净了。“究竟怎么回事?”他又看着苗成,将刚刚的问题再问了一遍。苗成揉了揉脖子,撇了撇嘴,“我只是说……我有点担心我的父亲,怕父亲会被我连累……他就冲过来了,硬说我父亲为朝廷做事是狼心狗肺,我担心我父亲也是狼心狗肺!我就问他,他爹也在朝廷做事啊,难道他都不担心的吗?结果他就疯了!简直了。”羽鸿意与齐宏对视了一眼,一下子都有些沉默。苗成误会了羽鸿意沉默的缘由,连忙解释,“老大,我也不是说不想跟着你啊,我这辈子都跟定你了!我、我就是想,能不能给我爹去一封信,趁着朝廷那边反应过来之前,叫他想办法保全一下自己……”他这些话说完,周围小兵虽然没有应和,却有好些个都忍不住点了点头。显然,还有许多人都同他一样担心自己的家人。羽鸿意却叹了口气,“你们想得太简单了。”众小兵都是一愣。“朝廷如果想为难你们的家人,绝对不是他们想小心就小心得了的,你们出于担心而寄去的信件反而会成为他们的催命符。除非我们冒险潜入都城,直接将他们接出来。”羽鸿意道,“但这又有一个问题。你们的家人,未必会同意你们的决定。”众小兵都沉默片刻,脸色渐渐白了。似乎直到此时,他们才从旧城那些尸体的阴影中走出来,才真正在那些沸腾的热血中找到自己的理智,才彻底明白自己做出的决定意味着什么。那些热血真的值得他们让亲人处于危险吗?更致命的是,他们的家人本身就是朝廷的一部分。归根结底,背叛朝廷这四个字过于沉重,并不是一腔热血承担得起的。“各位!”就在这个时候,齐宏忽然高声叫道,“我们要反对的其实并不是整个朝廷,只是朝廷里的一部分败类!”众人顿时纷纷抬起了头,视线全落在他的身上。“陛下抱恙已久,这些事情绝对不是出自陛下的本意!是丞相等人欺上瞒下,冒用陛下的名义做了这一切!”齐宏道,“我们并不是叛党,我们才是北明的忠臣!我们必须将奸臣从陛下身边铲除,让陛下能更好地治理这个国家!”这一席话下来,众小兵的脸色都亮了,似乎总算为自己的决定找到了一个可以认同的支点。羽鸿意冷眼听着这些话,心中虽然不赞同,却也没有提出反对。清君侧,无论何时都是一个最完美的理由。哪怕他不需要这种理由,这样的理由至少能让这群小兵心中舒坦许多。“对,我们只是在清除败类。”“我们才是朝廷的忠臣!”“可是,究竟有哪些人是朝廷的败类?”这一句话,让气氛猛然僵了一瞬。但很快,这僵硬的气氛就溶解下来,众小兵纷纷露出轻松的笑意。“反正不会是我爹。”“哈哈哈,我爹也肯定不是。”“我老苗家一家忠良,绝对不可能和丞相为伍。”“就是,我二叔和丞相最不对付,全朝廷都知道。”“哼,我爹十年前倒是和丞相关系不错,但后面不知道怎么就闹掰了。当时我还不明白,现在总算懂了,我爹简直英明神武。”随着这么几句话下来,气氛越来越是轻松。丞相能将第八旅当做特地折腾羽鸿意的刺头,本身对第八旅自然也是极不喜欢。会被安排进来的,确实大多都是与丞相不对盘的权贵家的子弟。就在他们讨论得越来越开心的当口,之前被羽鸿意敲晕的宋平总算醒了。听着这些话,宋平的眼眶却越发的红。众小兵顿了顿,这才想起一件事。第八旅中大多数人的家中都和丞相不对付,这没错,但凡事总有例外。宋平的父亲,就偏偏是个被丞相一手带进仕途的。众人恍惚有些明白……宋平之所以一直如此激动,如此容易失态……怕是他们如今才讨论到的这些东西,宋平其实早就想到了。“宋平,”羽鸿意问他,“你担心你的父亲吗?”宋平动了动嘴唇,一声冷笑,“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人渣败类。”“给我说实话,”羽鸿意又问,“你究竟担心你的父亲吗?”宋平闻言又张了张嘴,却是根本没能发出声。片刻之后,宋平眼眶猛地更红了一截,肩膀一抽,竟然直接哭了,豆大的眼泪不断往下掉。第62章 众人心中本来还对宋平有点微词,忽然看他这样,一下子都有些惊讶。就连刚才与他掐得半死的苗成也愣了好半晌,忍不住开口劝道,“唉,你、你别哭啊……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像个什么话?”其他人也纷纷劝着同样的话。但宋平大概是之前压抑得太久,此时一掉眼泪,竟然半晌都停不下来。“别劝了。”羽鸿意道,“让他哭。”说罢羽鸿意起了身,按了按宋平的肩,“等你缓过来,自己过去找我。别太钻牛角尖了,事情未必如你想的那样没有余地。”他和慎思一起回到了书房,任那些小兵在外面交谈。有许多人仍旧劝着宋平,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了,哭起来实在不好看。但劝慰的语言终究苍白无力,反倒让一些人渐渐被宋平的情绪感染。不知过了多久,当羽鸿意再一次往外看时,竟又多了好几个小兵在那儿抱头痛哭。羽鸿意不禁摇了摇头,无奈叹了口气。哭出来也好。自从被旧城那儿的事情所刺激,这些小兵其实一直陷在糟糕的情绪里,不知道压抑了多少的彷徨担忧以及害怕。如今哭出来了,其实反而更容易想得通透。“其实我一直觉得,”羽鸿意又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就是个笑话。” 第87章 这一切,远在北宜的羽鸿意都看似毫不知情。他最初还让小兵们继续帮忙维持北宜城内的秩序,后来却干脆将小兵们都藏了起来。谁都不知他将那些权贵子弟都“困”在了哪里。只是旧城后面那道山林里,近日又多了许多热闹。“这头凶兽好厉害,老大救我!”“滚滚滚,我们这么多人,你还好意思要老大来救?”“小心!它过来了,弓箭手准备!”整整十人的小队拉弓射去,纷纷扎向前方那头足有人高的利齿凶兽。其中一箭正从眼睛里射了进去,凶兽顿时倒地。射中的小兵高兴坏了,连忙跑到羽鸿意身边求夸奖。“干得漂亮!”羽鸿意哈哈笑着,目光在那凶兽尸体上寻索,思考着这又能做成怎样的武器。在这些时日里,他几乎找到了北宜附近所有擅长打造武器的人,又集中起来教了些赫贝尔大陆流传的技艺,如今身后已经有一个强大的制造团队,只等着收集足够的材料。他脑子里刚刚根据眼前凶兽规划出一个武器蓝图,就有人进山寻他了。“羽将军!”来的叛军的人,“上次你要我们帮的忙的那些家伙,我们已经摸到下落!”“哦?”羽鸿意连忙接待。“那些驯鸟人确实还剩着很多落网之鱼。听说因为他们的首领死了,朝廷也刚好在差不多的时间突然死了一个什么官,被吓得不敢继续待在北明了,现在正准备往西泽去。”“西泽?”羽鸿意皱起眉头,“他们要穿过金水林?”“不,他们要先在那边攀上足够的后台,不然就算到了西泽也进不了城。”叛军的人道,“好像是叫什么关阳侯?但那个关阳侯提了条件,说是家里的妾室跑了,要他们先帮忙把人找出来。”嗯?关阳侯?这三个字怎么好像有点耳熟,究竟在哪里听过来着?羽鸿意不禁陷入沉思。第63章 羽鸿意刚觉得关阳侯这名字有些耳熟,前方又闹了起来。自从将众人安排进这个山林,羽鸿意便将张老三等人和小兵分开了,毕竟张老三等人早就知晓如何在山林里生存,小兵则还需要他来看着。此时正是张老三等人带着另一头凶兽尸体回来,和那些小兵们起了争执。小兵们热血沸腾,只想要深入山林寻猎更多的凶兽。张老三等人却觉得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些小兵又实在太嫩,太容易遭遇危险。渐渐地,两方还吵起了架来。“不用讨论那些凶兽,”羽鸿意拍了拍掌,将他们的注意力引过来,笑着道,“我们今晚要去猎杀些其他的东西。”众人一听,目光果然就亮了。羽鸿意又仔细向叛军打听了那些驯鸟人的下落,得知他们这段时间也一直藏身于山林之中,刚好离这边还不远,一晚上正好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那些驯鸟人干过的好事,羽鸿意早就和小兵们说过。此时小兵们极其兴奋,纷纷开始摩拳擦掌。尤其是齐宏,先有好友莫名失踪,疑似被驯鸟人所捉,后来就连自己也险些死在巨鸟手里,早就将那群驯鸟人恨上了,此时斗志昂然得两眼发红。就连张老三等人,听到那边可能能搞到被驯养的巨鸟凶兽,也是一个个两眼放光,兴奋得不行。很快,就由叛军那人在前面领路,羽鸿意带着这波人马走在了后面。两片山林相连,他们没有离开树冠的掩罩。日头渐渐落下,当黄昏离去,月亮开始自夜色中爬到高空,眼前的叛军领路人放缓了脚步。“羽将军。”叛军领路人压低了声音,“就在这前面了,我们要小心些。”羽鸿意便也缓了脚步,在月色下往后打了个手势,叫所有人都放轻了动作。而又在片刻之后,叛军领路人弯进了一个山沟沟,低声和里面蹲着的某人打了个招呼。这人自然也是叛军的人,在这个山沟沟里已经蹲了大半日。就在他的前方,视野之内的地方,已经隐隐约约看得到火光的颜色。“就在这里。”这人低声道,“前面是道山隙,进去之后别有洞天,就是那些驯鸟人现在的藏身之处。我守到现在,他们只放鸟出去过,人都还在里面,一个也没少。”“辛苦了。”羽鸿意也低声回了一句。而后他就起了身,往那山隙走去。“诶,羽将军!”叛军的人看到他如此不谨慎的动作,吓得在后面低声直叫。结果羽鸿意没叫回来,反而看着羽鸿意身后的人一个个都从他们身边越了过去,眨眼间将那山隙团团围住。叛军的人于是闭了嘴。小兵七百多个,张老三等人七十多个,全部堆在这儿可真有些壮观。再看羽鸿意嘴角不以为意的笑容,就知道他其实没有将这些驯鸟人放在眼里。之所以还没开始动手,无非为了两点。一是怕惊跑了那些巨鸟,二是怕伤了可能还在这些人手里的花男。羽鸿意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距离远了不太清楚,只听出似乎是在争吵。他招了招手,慎思先一步潜了进去。片刻之后,里面的争吵声仍旧未变,反而吵得似乎更激烈了些,显然慎思的潜入十分顺利,完全没有被发现。估摸着慎思已经寻到那些巨鸟,羽鸿意也侧身进了山隙,其余众人纷纷紧跟而上。山隙窄且长,行了一段之后,里面的争吵声也更清楚了些。“我们真的必须去西泽吗?那个关阳侯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啊。”“那不是我们还没办好关阳侯交代下来的事情吗!等着,就快要找到了。”“继续留在北明不好吗?”“你懂什么!白花都开了,张尚书和头头们也莫名其妙都死了,这是老天在警告我们,北明不好混了!”“可是如果我们找不到那个人呢?”“嘿,讯鸟都放出去了,怎么可能找不到?说起来那个妾室也是辣,居然一跑半年不见人影。好像是叫羽……羽什么来着?” 第89章 “你就是帮他们制作出那些玉笛的人吗?”羽鸿意问,“你叫什么名字?”“秦礼。”那花男愣愣地答了,又看着跟在他后面出来的那些小兵,终于发现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似乎错了,“你不是被他们捉来的?”羽鸿意笑了笑,“他们倒是想捉。”小兵们在紧邻着这儿的几个山洞内找到了更多花男。这些花男都被迷药弄晕,全躺在地上,通通人事不省。据秦礼说,这些花男都是最近半年才被那些驯鸟人给捉来的。因为金水林那边的走私路线被赵磐给毁了,这些花男才暂时积压在此,等待寻到下一条路线。包括那个数月前失踪的那个齐宏友人,此时也正在其中。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齐宏整个人都高兴极了。至于秦礼自己,倒是已经被困在这儿好多年了,甚至都已经习惯了这被关押的生活。羽鸿意想救秦礼出去,秦礼反而显得有些迟疑。羽鸿意也不和他废话,干脆叫人把他提起来,扛在后面就走。直到再次回到那个山腹,亲眼看到那些被绑成粽子一样的驯鸟人,秦礼才终于相信,羽鸿意是真的能将他救出去。“可是讯鸟分明找到了你……”秦礼困惑道,“难道你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吗?”“哦,我是,但那只是一个巧合。”羽鸿意回答,“这次是我主动找到了他们。”倒是那些驯鸟人得知了讯鸟之事,再看到羽鸿意袖口上缺的那块布,纷纷露出惊恐的眼神。什么情况?难道这个煞星就是那个跑掉的关阳侯妾室?开什么玩笑!他们是知道那个妾室很辣,但没想到能辣到这个地步啊!羽鸿意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对着他们露出一个微笑。驯鸟者们顿时纷纷低下了脑袋,只觉得背脊一阵凉嗖嗖的。“把他们拖出去吧。”羽鸿意又对着那些小兵道,“拖去北宜郡的大牢,先关着,然后再慢慢地审,该是什么罪就判什么罪。”小兵们得令。驯鸟人则都心中一寒。虽然看似暂时逃过一劫,但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按照他们犯下的罪行,最后必然还是逃不过一个死罪。羽鸿意带着秦礼,一部分小兵带着那些花男,先一步出了山隙。另一部分小兵们跟在后面,将那些驯鸟人一个个拖在地上。“不!你不能这样!”其中一个驯鸟人大概是过于惊恐,一路上不停吱哇乱叫,“讯鸟已经把你的消息带去关阳侯那边了,关阳侯很快就会找过来!如果你不想被他找到,就快放了我,我还能帮你拖延一二!”羽鸿意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此人。此人顿时觉得有戏,连忙叫得更加卖命,“讯鸟是我们一手养出来的,我可以帮你把讯鸟唤回来!你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怎么还敢这么对我们!”羽鸿意笑了笑,“你们虽然罪大恶极,但如今是非常时期。如果你们愿意戴罪立功,倒不是没有饶你们一命的可能。”此人以为羽鸿意已经被他说服,整张脸都洋溢着得意的笑容。羽鸿意两步走过去,却又开口道,“但你试图用区区一只讯鸟来拿捏我?”此人终于从羽鸿意淡漠的面容中体会到了一丝凉意,嘴角勾起的弧度也僵了。下一刻,羽鸿意猛地提起手中骨矛。“不!”一声凄喊还没落地,矛尖已经当胸穿过。羽鸿意眉头微皱,将骨矛从对方的尸体上抽出,甩臂挥落其上血迹。然后他回过头,看向哪些吓得面白如纸的其余驯鸟人,“不要试图威胁我,不要试图揣测我的弱点,否则这就是下场。”剩下的驯鸟人都噤若寒蝉,不断点头,再也不敢起什么心思,就连关阳侯三个字都不敢提了。但小兵们不会有这顾虑。很快,就有小兵古怪地问羽鸿意道,“老大,这些人说的是真的吗?你是西泽那边关阳侯跑掉的妾室?”众人闻言,都纷纷支起了耳朵,就连那些驯鸟人也不例外。羽鸿意想了想,似乎没有好隐瞒的,便点了点头。众小兵都是一阵惊呼,纷纷露出见了鬼般的神情。早就知道这事的张老三等人则纷纷嘲笑他们大惊小怪,几乎忘了当初自己也是如此像见了鬼一样。“当然,都是过去的事了。”羽鸿意皱了皱眉,“却不知那关阳侯为什么要如此纠缠不休。”“那还用说吗,老大,必然是想要把你追回去啊!”张老三谄媚道,“那关阳侯有眼无珠,竟然放你跑了一次,此时必然悔不当初!”众小兵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闻言却纷纷点了点头。虽然他们不知道关阳侯和羽鸿意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老大的魅力是毋庸置疑的!甚至于他们还十分佩服关阳侯的勇气,竟然敢娶老大当妾……嗯,妾?好些小兵这才注意到这个关键字眼,顿时纷纷跟着张老三大骂关阳侯有眼无珠。哪怕娶妻都不知道要哪里来的胆子,竟然还是妾,简直不想活了!“老大,你放心!”小兵们纷纷拍着胸脯保证,“那什么关阳侯,只要敢来,我们保准帮你把他打回去!”羽鸿意看着这忽然之间的群情激奋,无奈摇了摇头。因为隔着个原主,他没法解释清楚自己和关阳侯的关系,只能由着这些小兵们误会。他只看了慎思一眼。原主与关阳侯之间的事情,这小子比他还要清楚。但此时慎思也皱着眉头,只为这纠缠不休而懊恼,说不清这纠缠不休的缘由。既然说不清,羽鸿意也很快不再纠结了,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将小兵们丢在山林,交由张老三等人照顾着,然后和叛军一起将那些驯鸟人押进了北宜大牢,又将那些仍旧晕迷的花男安置在府中休息。之后羽鸿意又与秦礼长谈了一夜。秦礼早已等候羽鸿意多时。但他本以为羽鸿意会审问他这些年究竟都为驯鸟人做过什么事情,结果却一概没有。羽鸿意的目标很明确,句句都围绕着驯鸟人的那些玉笛,围绕着秦礼是否真有制作神器的本事。好半晌,秦礼才意识到,羽鸿意其实并不在乎他的善恶,只在乎他身上的本事。别说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被驯鸟人控制,就算他真是那些恶棍的其中之一,只要他有用,羽鸿意就必然会用。 第91章 朝廷那边还在纠结究竟派谁来讨伐羽鸿意这乱党,便赫然发现,不过这短短的时日,羽鸿意的势力竟然高涨了数倍不止。朝廷懵了,羽鸿意对此却并不得意。应征人数再多,也都是新兵蛋子,想在战场上有用,至少得操练个几个月。幸好赵磐那边已经暗地里与他联系,表示支持他的作为,而且不日就要赶来与他会合。朝廷那边则又争论了许久。一方想要趁着羽鸿意还没发展得太厉害,干脆派几支大军过来,直接用人数上的优势将羽鸿意彻底剿灭。另一方面则由和第八旅有关的权贵组成,纷纷表示这样会让羽鸿意狗急跳墙,直接伤害第八旅那些人质,所以万万不可。为此,丞相甚至直接和恭亲王等人对掐了起来,每次早朝都鸡飞狗跳,小太子站在一边劝都劝不住。直到羽鸿意这边的第二批征兵都稳定了下来,朝廷总算取了个中庸之法,派了约莫两三万的军队过来。但等这支军队来到北宜,至少还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反倒是另一些人先找上了羽鸿意的门。那时羽鸿意正在山林之中,和第八旅的小兵们一起,试炼制作团队新做出的一批武器,以及秦礼手上最新出炉的一件神器雏形。小兵们穿着新铠甲,举着新战刀,在山林里面跳来窜去,别提多兴奋。至于那神器雏形,此时正被羽鸿意拿在手中。其外观是一根软鞭,由某种火性凶兽的肉筋制成,握之温热。秦礼推测,想要让它进阶,可能需要用烈火灼烧数日。而在想办法找到进阶渠道之前,他们必须先决定这软鞭究竟是为谁打造的。只有先定下主人,秦礼才能根据对方的力量特质进行量身定做的调整,神器才有进阶的可能。原本秦礼想要让这软鞭直接认羽鸿意为主,可惜羽鸿意已经有了骨矛,对第二件神器的需求不大。当然,那都是后话。现在羽鸿意将软鞭拿在手中,只是为了试试品质。他独自在山林里面走着,试图找到一头落单的凶兽。结果凶兽没有找到,羽鸿意倒是察觉,有另一批人潜入了山林。脚下的落叶有明显被踩过的痕迹,四周也能找到各种蛛丝马迹。虽然已经被人特意遮掩,却完全瞒不过羽鸿意的眼睛。是朝廷的人吗?羽鸿意停下脚步,放轻了呼吸,目光仔细往外观察。很快,他发现了前面有一个陷阱,是个埋在落叶之下的网兜。羽鸿意走到网兜之前,露出古怪的神情。他觉得朝廷的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究竟是谁?这陷阱究竟是针对凶兽的,还是针对他们这些人的?他围着这网兜绕了一圈,很快确定了,这陷阱是针对他的。因为他听到了人的呼吸声,就潜藏在附近。对方本来特地压着这呼吸,此时被他发现,是因为对方急了。羽鸿意不确定潜伏者的总数究竟有多少,正在思考更近一步的试探……对方就直接从远处的树丛里窜了出来。整整十余个人,脸都没蒙,就这样出现在羽鸿意面前,“羽公子,你差不多该和我们回去了吧?”如果慎思在这里,他就会告诉羽鸿意,这些都是关阳侯的人。但羽鸿意并不认识这些人。他将这些人打量了一下,又发现对方窜出来的时机很有讲究。此时此刻,如果羽鸿意因为惊讶而后退,就会直接踩在那个网兜上。羽鸿意顿时心生厌恶,皱着眉头问,“这就是你们邀请人的态度吗?”“羽公子,别叫我们为难。”这些人从四周围了上来,想要将他逼入那陷阱,“侯爷特地叮嘱过我们,叫我们不要伤你。”羽鸿意这才明白,“你们是关阳侯的人?关阳侯派你们来找我回去?”对方停下脚步。羽鸿意又问,“他为什么要我回去?”对方抽了抽嘴角,似乎觉得他这问题十分可笑,“羽公子,你是侯爷的妾室啊,他这些年对你也不薄了。就算你不念情义,忽然离府如此之久,你也依旧是侯爷房里的人。”羽鸿意皱了皱眉头,也不与他们争论,只告诉他们,“我现在已经和关阳侯没有关系。”对面这些人对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并不奇怪,互相对视一眼之后就包抄过来,试图强行将羽鸿意绑住。羽鸿意叹了口气,扬起了手中软鞭。关阳侯手下的这些人,都是刚刚从西泽来到北明的。虽然他们一路上也听到些叫人惊讶的消息,心中对羽鸿意的印象却始终还停留在原主身上,始终不觉得他会有多么难以对付。直到被鞭子猛地抽到脸上,他们才发现事情有点不对。羽鸿意将那软鞭用得如臂使指,脚下腾挪轻灵,仅仅片刻就将这些人打蒙了。十几个人被鞭子通通抽到了一起,又被草藤绕柱。随后羽鸿意抬脚一踢,他们便滚到了网兜上面。陷阱顿时被触发,将这些人通通吊起。因为人数太多,树干一瞬间都被他们压弯了。“我不喜欢这种方式。”羽鸿意告诉他们,“如果关阳侯真的想要找我,叫他亲自过来。”说罢,羽鸿意拍了拍身上的草叶,转身就走。走了片刻,羽鸿意忽然又顿下脚步,回头看着那些在网兜中懵逼的人,“对了,我最近有些忙。如果关阳侯要来,叫他先预约。”第66章 那些关阳侯的手下懵逼地看着羽鸿意的背影,直到羽鸿意走远之后很久,才猛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事实。他们全部被吊在网兜里了,周围荒无人烟,根本没人能救他们下去。他们努力挣扎,却只摇得树干咯吱作响。怎么办?难道要等关阳侯发现他们不见之后另外派人来救他们?这实在是太可悲了。这些人不禁相对无言,泪流满面。幸好,他们并没有当真等到关阳侯派来的下一批人。仅仅三日之后,那被压弯树干便终于承受不住他们的重量,咔嚓一下断了,将他们全都砸在了地上。这些人哀嚎着互相扶持着起身,再也不敢去找羽鸿意,连忙潜出山林。随后他们一路急急赶了回去,将羽鸿意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关阳侯。关阳侯听闻这些汇报之后,脸色如何精彩不提,总之他是终于决定要亲自找上门去,好好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了。这个时候,羽鸿意却早已经再次将他忘到了脑后。羽鸿意要忙的事情真是太多了,要操练那些新兵蛋子,要监修武器,要留意朝廷的动向,要和赵磐他们联络,要计划如何打仗……多么忙碌而又充实的每一天啊!偏偏他还得吃饱穿暖,每日注意按时睡觉,顾好肚子里的孩子。说到这个孩子,这段时间果然叫他轻松多了。孕吐那样可怕的事情再也没发生过,一切都宛如正常时候一样,只是肚子终于比最开始大了一点点。羽鸿意终于安下心来,暗自将自己的护甲弄宽了一分。 第93章 羽鸿意摸着自己的肚子,语气十分飘忽,“肚子里面,刚才动了一下。”第67章 肚子里面……动了?慎思听到这句话,足足愣了半晌。然后他猛地将被褥掀开,隔着衣裳就摸上了羽鸿意的肚皮。刚好一个小小的力度从那肚皮底下传来,极小极弱,像极了血脉的跳动。慎思停顿了一下,不确定地抬起了目光,看着羽鸿意。羽鸿意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道,“是的。”哪怕再小再弱,他也不会将这点动静和其他东西弄混。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一直在用尽全力适应这个新的身体,如今早已对这身体的一切都万分熟悉。此时从腹中传出的这一点动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是他……”羽鸿意深吸了两口气,语气竟然压不住地发颤,“是那个孩子。”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他早就知道肚子里有个孩子,也早就时刻提醒着自己要留意这个孩子,但其实一直都不算很有真实感。直到此时此刻,这个孩子竟然在他的肚子里动了。多么奇妙啊,一个新的生命,一个会动的孩子。别说羽鸿意了,就连慎思的指尖都在微颤。这小子一直将手掌搁在羽鸿意的肚子上,又多等了好久,终于等到那小小的力度再一次从掌心底下传来,像是极轻极弱地踢了一下。在这个瞬间,慎思睁大了眼睛,整张脸都似乎亮了一亮,“真的,他动了!”他喜悦地迎上了羽鸿意的视线,却发现羽鸿意正默默地看着他的手掌。慎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一直摸在哪儿,连忙将那手掌移开,跳着站起身,脸颊赤红。肚皮上还留有掌心的热度。羽鸿意将自己的手掌盖了上去,感到那个孩子又动了几下。但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慎思,“你很高兴吗?”“是啊。”慎思站在那儿缓了好半晌,脸颊的热度总算褪去了。他低着头笑了笑,“这个孩子……也算是我看着他一直长成这样的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他大概是保不住了,结果现在居然还能摸到他动,我真的特别高兴。”见羽鸿意仍旧看着他,慎思羞赧地告了辞,临走只劝羽鸿意要更多注意休息。羽鸿意看着关上的门扉,忽然觉得古怪。这个孩子,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从实际上,都应该和慎思毫无关系。当然,其实和羽鸿意自己也没什么关系,这只是原主的孩子。但毕竟已经在肚子里面揣了这么久,到底已经养出了感情。羽鸿意无法不因为这微小的动静而高兴……可慎思又是因为什么?羽鸿意躺在床上,不算太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很快手臂的疲惫就席卷到全身,睡意翻涌而上。将睡未睡之时,外面忽然有小兵敲了门,“老大!忽然冒出了一群人,正堵在府邸外头,说是要找你!”羽鸿意打了个哈欠,“什么人?”“领头的那人说……”那小兵道,“他是西泽那边的关阳侯。”羽鸿意一个激灵,睡意顿时少了一截。还真是巧了,这么快,真正和这个孩子有关系的家伙就来了。但羽鸿意也仅仅只振奋了一瞬间,很快又打了个哈欠,“预约了吗?”门外小兵一愣,“预约?”“没预约就赶回去,我时间很紧。”羽鸿意重新缩进被子,“我现在很累,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看什么时候有空去见他。”小兵愣愣地站了半晌,然后摸了摸脑袋,终于乖乖回去传话。他是羽家军的新兵。如果换了第八旅那些人,怕是还不用羽鸿意开口,就已经把关阳侯给直接打出去了。羽鸿意这一觉直接睡了大几个时辰,直到天色擦黑才醒。而后他梳洗一番,穿好衣物走了出去,并没有见到关阳侯。仔细想想,关阳侯居然当真从西泽跑到这儿来了?这一路也算是千里迢迢,颇不容易,断然没有就这么放弃的道理。只怕是被羽鸿意送了个闭门羹,有些气恼吧。羽鸿意将这件事在脑子里转了转,并没有太过在意。他按照原定的计划去见了之前投降的俘虏,看了搜刮下来的武器。然后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想走的放走,想留下的打散了编入各个军队里。一连又忙碌了好半晌,等羽鸿意得到空闲时,天色早就全黑了。这时他满脑子都堆了军队的事,已经又一次完全想不起来关阳侯是谁。羽鸿意从军营出来,一路皱着眉头思考一路往府里走。走到半路,忽然有个小孩子从街边窜出来。“羽将军!”小孩缺了两颗门牙,说话透风,十分可爱,手中拿着一丛粉粉嫩嫩的浅红色花朵,“有个叔叔叫我把这个送你!”羽鸿意停下脚步,诡异地看着这团粉嫩的花。他觉得事情的发展十分古怪,却又说不清哪里古怪。小孩就是住在附近的百姓家里的孩子,羽鸿意认识的,可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叔叔是怎么回事?之所以要叫个小孩把花给他,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吗?对方究竟是敌是友,这丛花究竟是一个精妙的暗号,还是一个诡异的陷阱?羽鸿意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花接了过去,好像在应对一个可以千里之外夺人性命的强大暗器。可是花朵居然十分安全,没有陷阱也没有暗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个叔叔还说,”小孩扬起了脸,笑着露出缺了的两颗牙,“他在西城门那儿的河边等你,请你一定要去一趟!”“是个怎样的叔叔?”羽鸿意问。小孩想了想,露出困扰的神色,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就是个叔叔,很好的叔叔,还给了我糖。”羽鸿意知道从这个孩子嘴里问不出什么,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去西城门的河边会一会这个古怪的人,看看对方究竟是在弄什么玄虚。他自然不是独自一人去的。慎思还在鸟篷那里没有回来,羽鸿意便带上了一些羽家军的新兵。这些新兵今天已经见了一次血,也算是开了一次锋,勉强可以用了。 第95章 总之,只因为那一场大胜,羽鸿意的势力便又高涨了一大截,俨然已经成为北部领土反叛势力的总领头人了。至于那个关阳侯,或许是那夜太过丢脸,一连几日没再露面。“其实何必呢?”当时还有某个另一方势力的老大朝羽鸿意咂了咂嘴,十分遗憾地道,“我听说这个关阳侯在西泽是有不少兵的,多个盟友不好吗?”羽鸿意听到这话,也皱着眉头思考起来。“羽将军,你别理他,让他去做他的美梦。”另一个势力的老大则笑着道,“盟友虽然只会嫌少不会嫌多,但那什么侯爷毕竟是西泽的,愿意为北明出多少力还得两说。再说了,如今他怕是早就已经灰溜溜回去了吧?还指望什么!”其余人听到,纷纷点头表示说得有理,也就不再纠结关阳侯之事,专心讨论合力对抗朝廷的计划。结果……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关阳侯竟然还真的百折不挠。仅仅低沉了数日,他便又在这日下午登门拜访,表示要再一次认真和羽鸿意谈谈。正巧当时羽鸿意刚和其余势力讨论了回来,远远就看到自家府邸门口站着一群眼熟的人,嘴角顿时便抽了一下。关阳侯本来还在和看门的小兵纠缠,也不知道眼神怎么就那么好,一眼瞧见了羽鸿意,立马咳嗽了一声,伸手理了理头发和衣裳,还掏出一把折扇,举在身前,摆出一个十分潇洒的造型,“鸿意,其实这几日我一直在等你。但你始终不愿主动来见我,我就只得再来找你了。”羽鸿意有些头疼,心情十分困扰。“鸿意,”关阳侯凑了过来,“我们还是好好谈谈吧。”羽鸿意取出腰间的骨矛,将矛尖和骨柄合二为一,轻轻一旋,拿在手上掂了掂。关阳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羽鸿意越过他的身侧,从门口走进去。“鸿意,”关阳侯在他后面道,“我知道你气我什么,但你真的觉得,你我之间,连一件可以谈的事情都没有吗?”羽鸿意很想答一句当然如此,可惜他心里清楚,还真有一些事情,他必须和这个家伙掰扯清楚。好半晌,羽鸿意叹了口气,总算叫门口的小兵放了行。关阳侯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客厅,隔着个桌子坐在羽鸿意对面。大概是上次吃了亏,这一次他的神情之间少了些轻佻,多了些认真,倒叫羽鸿意看得顺眼了一些。“我们之间还有感情可以谈吗?”关阳侯问他。“完全没有。”羽鸿意答道。“鸿意,你别这样……”关阳侯笑着将手伸过去,想抓他的手。羽鸿意将骨矛搁在了桌上。关阳侯顿了顿,将自己的双手收了回去,叹了口气,“我倒是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的身手。还有这柄骨矛,其实是一件神器,对吗?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用的。”“我一直都有这种身手。”羽鸿意告诉他。“好吧,”关阳侯苦笑了一声,“想不到啊,你我夫妻多年,你身上还有这么多秘密是我不知道的。”羽鸿意脸色黑了一下,“不,你这句话至少有两个错误。第一,从来没有什么夫妻多年,只是妾罢了。第二,我上次已经和你说了,我早就不是你认识的羽公子了。曾经的羽公子并没有向你隐瞒什么,但我已经是另外一个人。”“好吧,妾。”关阳侯抬起了手,有些无奈地道,“那你告诉我,作为一个妾,我这些年难道亏待你了?”羽鸿意稍微停顿了一下。其实他之所以还愿意容忍这个人,还耐着性子在这儿和他谈,原因就正在这里。他那夜和关阳侯交流过后,回来仔细理了理原主和这个人之间的事情。他曾经很疑惑为何关阳侯会先对原主不闻不问,后又在他离开之后纠缠不休,但事情其实十分简单。关阳侯当初让原主入门成为了妾室,不管是一开始就坦白了也好,还是软磨硬泡到最后才说出真相也好,总归在入门的那一刻,原主必然是知道自己会成为妾室,而且关阳侯早已有了正妻的。但原主信了关阳侯口中的真爱之辞,这是原主的愚蠢。身为一个妾室,原主根本没有资格要求关阳侯的忠诚。因为曾经的甜言蜜语,原主相信了关阳侯口中的承诺。等到木已成舟,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要求对方守诺的权利,也已经晚了。偏偏原主又是个心高气傲的性格,无法容忍自己与那么多人一起共侍一夫,只能选择冷淡地面对这一切,估计也再也不会对关阳侯有什么好脸色。这样的时日一久,哪怕关阳侯当初确实愿意宠爱原主,到了后面也必然会厌倦。到了这个境地,很难说全都是关阳侯的错。原主毕竟是自愿成为一个妾室的。对于一个妾室,关阳侯确实不算是亏待到了哪里去。至于为什么如今要纠缠不休?只能说是人性本贱,得到的时候再喜爱也会厌倦,失去的时候再厌倦也能回想起当初的那些喜爱。追根溯源,一切都是因为原主当初的愚蠢。但是原主已经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如今羽鸿意借用了原主的身体,再也没有延续那个错误的道理。“以前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谈的。”羽鸿意道,“就算你当初没有亏待我,我如今也真的已经和你毫无关系。”“怎么能毫无关系?”关阳侯道,“就算是在官府的文书上,你也依旧是我的妾室。”“文书?”羽鸿意挑了挑眉,“你觉得区区一个文书,就能控制住我?”关阳侯顿了顿,回想着来到北明之后见到的一切,想着那些无论何时都对羽鸿意顶礼膜拜的小兵们和百姓们。羽鸿意现在的一切确实叫他感到陌生,但他仍旧相信羽鸿意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只是曾经隐瞒了很多。好半晌,关阳侯道,“好吧,不管文书。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也不是一个文书能说清楚的。”“恩恩怨怨?”羽鸿意摇了摇头,“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些恩怨,又有什么可提的。”“你不是还有我的孩子?”“我自己养了就是。”羽鸿意皱起了眉,“你也不缺一个孩子。”关阳侯冷笑了一声,“你这样的态度,倒是叫我怀疑……这真的是我的孩子吗?”羽鸿意眉梢猛地颤了一下,“什么意思?”“你一直纠缠于我是否亏欠了你,如今问我什么意思?”大概是终于确信已经谈不好了,关阳侯收下之前刻意温柔的模样,一下子也黑起了脸,“我如何知道,你就从来没有亏欠过我?” 第97章 赵磐前几日便来信说要到了,后来羽鸿意也派了慎思过去顺便接应,如今总算是入了这北宜郡。羽鸿意缓了缓气息,稍微停下了抽打的动作,目光往赵磐身后看了看。那两头大翻山兽都来了,叶凉正坐在赵磐的边上,还有赵磐原本那个寨子里的手下也都在,至于剩余的不少生面孔,应该就是赵磐手下新领的兵。当然,慎思也回来了,也正和他们一起,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情况。赵磐擦了擦眼睛,仔细往地上被抽得狼狈不堪的人身上看了看,不禁啧啧称奇,“我没看错吧?这、这不是关阳侯吗?”关阳侯?所有赵家寨的人都振奋起来,惊奇声不绝于耳。慎思也愣了愣,而后意识到这家伙又来纠缠羽鸿意了,愤怒顿时便翻涌而上。当即慎思就掏了刀子。关阳侯挨了羽鸿意丧心病狂的一通狂揍,好不容易等到羽鸿意停下,凄凄惨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等哎哟两声,慎思便又从赵磐身边落下,走到了他的眼前。关阳侯懵了片刻才看清慎思的脸面,顿时越发确信自己方才的那些怀疑,“你还敢露面,你这奸夫……”慎思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慎思不是来听他说话的,只是来揍人的。至于刚才恍惚一句奸夫?大概是风的声音吧。慎思根本捕捉不到关阳侯的脑回路,自然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先是一脚踢到了关阳侯的脸上,然后慎思便将影杀擒在了手中,直接朝他喉咙划去。这一招下去,是真真要出人命的。羽鸿意轻轻啧了一声,到底没有真的让人死在这里。他在千钧一发之刻再一次抬起骨矛,抽出一道风浪,将关阳侯像个炮弹一样给轰了出去。直到被轰到了城外,关阳侯还在越飞越远,仿佛要化作天边的星星。“侯爷!侯爷啊!”那些被关阳侯带到北明的人纷纷追在了后面。“羽老弟啊,真是没想到,我们刚一来这里,就能遇到这么一场好大的热闹。”赵磐哈哈笑了两声,又向羽鸿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不过是一些本来已经不该纠缠的旧事,让赵大哥见笑了。”羽鸿意平静了心绪,将赵磐等人接进了城。慎思走到羽鸿意身旁,恭恭敬敬唤了声公子。羽鸿意没有理他。虽然他已经比刚才冷静了许多,那些愤怒却依旧挤压在羽鸿意的心底,仿佛一座随时等待喷发的火山。此时此刻,看到慎思,他竟然连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慎思眨了眨眼,心中十分茫然,万分无辜。他猜到羽鸿意大概是被关阳侯给气着了,却丝毫想不通这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如果他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定然会大呼一声千古奇冤,简直是飞来横祸。第70章 自从上次在北明都城一别,羽鸿意和赵磐等人也有大几个月没有见面了。此时重逢,双方都十分高兴。羽鸿意没有大办接风宴席,美酒的招待却是少不了的。他叫小兵去府邸的地窖里面,搬了许多原来那个知府留下的好酒,通通摆在大厅之中,邀请众人尽情畅饮。当然,羽鸿意本人是滴酒不沾的。赵磐等人见状,稍稍劝了几句,却也没多纠缠,只当他是不爱饮酒。至于真正的原因,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值得一提的是,那头小翻山兽也被叶凉给带来了。许久不见,这小东西已经长大了不少。当初是个拳头大小的毛球,如今已经成了个枕头大小的毛团,圆滚滚的,比之前越发肥软了,其余地方倒是半点没变,仍旧“啾啾”地叫着,一见着羽鸿意就兴奋得不得了,两只小爪子扒着他的胳膊就想往他身上爬。羽鸿意用双手将它举起来,“比以前重多了。”“那是,吃了我们多少口粮啊!”叶凉在边上略显夸张地叹了口气,“可惜是个小没良心的,一见着你呀,就忘了究竟是谁在天天给它喂东西吃了。”众人都被他这哀怨的口气给逗笑了。在这轻松的气氛中,众人很快就酒过三循,好些人都已经东倒西歪。但赵磐等领头者还清醒着。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虽然需要必要的庆贺,却也不会因为喝酒而误了正事。尤其赵磐,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与羽鸿意说。“羽老弟,你我同时从西泽来到北明,你这个人也一直叫我很是佩服,可以说我们早就是一路人了。”赵磐看着羽鸿意道,“所以你叫我过来,和你一起起事,哪怕是一起造反,我也二话不说就来了。”羽鸿意知道他还有话要说,沉默地等待着。“可是羽老弟,你知道的,我以前在南丹的时候,就是个将军。可是我没有当好一个将军,我没有承担好我的职责,我竟然带着我的兵将一起逃了。直到现在,每当想起这件事,我就心中有愧。如今来到北明,又被人任以将军之职,说实话,我多少也是想要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的。结果到了现在,我反而要和你一起造反了。”果然,赵磐紧接着说出了这些话。而后他又唏嘘地笑了笑,“当然,如今的北明朝廷确实出了问题,你我都看在眼里。可是羽老弟,我想知道,你之所以最终做出这个决定……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否还有着什么另外的缘由?”羽鸿意道,“赵大哥,当初南丹的事情,不是你这当将军的错,而是南丹皇族的错。”猛地听到羽鸿意这句话,赵磐眼眸一暗,不禁沉默了下来。“而如今的北明朝廷,皇族已经失去了掌控力,其内部也早已被奸臣把控。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北明将会成为第二个南丹。”这第二句话后,赵磐的反应更大。他忍不住用力握紧了眼前的酒坛,就连手背都已经这力度而迸出了青筋。“我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如今的北明朝廷必须从外部推翻,这就是我想要承担下的责任。”羽鸿意抬起了视线,直视着赵磐的双眼,“赵大哥,你呢?”赵磐顺着他这视线,与他对视良久,忽然哈哈大笑。“好!好!好!”赵磐一连喊出三个好字,“好一个这就是你要承担下的责任!羽老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这股霸气实在叫我欣赏!原本我还想着,这地儿如今聚集了这么多势力,究竟应该以谁为首,现在看来,果然还是非羽老弟你莫属啊!”说到兴头上,赵磐下意识举起了手中的酒坛,“来!羽老弟,我们干!”羽鸿意猛地一顿。话都出了口,赵磐才想起羽鸿意是不饮酒的,一下子便有些尴尬。他却仍旧将酒坛举在那儿,似乎想试一试羽鸿意是不是真的滴酒不沾。毕竟此情此景,想拒绝也确实不太容易。见着众人的视线都已经落到了这边,羽鸿意正准备开口,身后便伸出另外两只手来,帮他将那酒坛接过。 第99章 慎思敛下目光,低着头,没再吭声。羽鸿意看着这小子这个模样,心中不自在得很,总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但是尽管如此,心中那些莫名其妙地不快依旧没有散去,叫他没法自然而然地纠正现在这不太公平的迁怒态度。“回去好好休息吧。”他最后对这小子道,“有什么明早再说。”说罢,羽鸿意就转身往自家卧房走去。走了片刻之后,羽鸿意又回过头来,却见慎思仍旧站在远处,根本没有动过。难道这小子还和他置气了?羽鸿意眉头一皱,正准备再说两句,却见慎思忽然晃了晃身体,终于迈开了步子。下一刻,只看这小子左脚往右脚一踩,整个人便往前面摔去。羽鸿意吓了一跳,连忙两步跨过去,及时将人抓住,好歹没让这小子摔出个好歹。再一细看,慎思的脸颊比方才越发通红,就连身上的酒气也更浓了几分。“……你喝醉了?”羽鸿意问他。慎思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又继续摇了摇,“没有,没醉。刚才都没有醉,现在又怎么可能醉?”听他说话,倒是真像有些清醒,但神态和动作明显就不对了。慎思挣开了羽鸿意的胳膊,刚刚在那儿又站了片刻,便又开始微微地晃来晃去。后面大厅的方向仍旧嘈杂着,羽鸿意回头一看,就见远处的小道上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甚至还有些人被拖在地上,竟然连一个能自己站着的都没有了。方才道别时,分明还有不少清醒的家伙,并不是这样的场面。“羽将军!”有人留意到了羽鸿意的视线,还特地吊着嗓子和他打招呼,“好酒,今晚这真是好酒啊,后劲太足了,爽!嗝!”羽鸿意抽了抽嘴角,又看着眼前的少年。和那些已经没个人形的家伙比起来,慎思现在的模样要好上许多,只是脸颊越发红了,就连脖子耳朵,还有现在被羽鸿意抓着的那只手,所有露出来的皮肤都是通红通红的。很显然,也已经醉得不能再醉。羽鸿意并不知道拿出来的那些酒竟然如此后劲十足,一下子颇有些头疼。此情此景,他也不好再把慎思赶回去,只好先就近拉进自己的书房。羽鸿意将慎思给引在椅子上,双手按了按少年的肩膀,“坐好,别动。”慎思点了点头,出奇乖巧。羽鸿意又直起身,想出去找点醒酒的东西。慎思的目光一直紧紧跟着他,而且可见地流露出一种惊慌。羽鸿意也没太在意,直接推开了房门,又将房门合上,就这么将这小子一个人丢在书房放了一段时间。等到他终于叫人弄好一碗醒酒茶,再推门进来的时候,慎思仍旧坐在那个椅子上面,却连眼眶都发红了,整个人看起来委屈得不行。“怎么了?”羽鸿意皱了皱眉头,“你至于吗?”慎思摇了摇头。等到羽鸿意将手中的醒酒茶端到了这小子眼前,这小子才抬起目光,极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以为又会被丢下,又要一个人。”羽鸿意猛地一顿,沉默下来。慎思从他手中接过醒酒茶,手有点抖,却稳稳拿住了,一口一口轻轻地喝着,像只乖巧的猫儿。“慎思,”羽鸿意忽然开口道,“今天早些时候,关阳侯来找我。”听到关阳侯三字,慎思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显出明显的厌恶。“和我说了些你原来那公子的事情。”听到原主,慎思的眉头又舒展开,显得心情好了许多,却又有股说不出的哀伤劲。“还谈了谈我肚子里面的这个孩子……想起来真是叫人生气。不管真相究竟如何,我都不会让这个孩子和他再有任何关系,以后由我一手养大就是。”听到孩子,慎思的眼睛都亮了,高兴得不得了。羽鸿意停顿下来,心情又有些微妙。无论什么时候,慎思对这个孩子的关心和喜爱都是如此显而易见。羽鸿意以前就觉得这件事特别奇怪,只是没有多想。但经过关阳侯那通胡说八道,羽鸿意反而对这事越发在意起来。开什么玩笑……难道他竟然也信了那些胡说八道,竟然也怀疑起慎思和原主来?羽鸿意皱紧眉头,心中气愤更甚。这气愤中的很大一部分,却是在气自己这不应有的怀疑。“慎思,”羽鸿意问他,“你非常喜欢这个孩子?”慎思连连点头。“你在意这个孩子?”慎思继续点头。“你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的吗?”慎思抬起头,目光理所当然地看着他。“……另一个父亲呢?”慎思的脸色眼看着就变差了,显然是想到了那个可恶的关阳侯。羽鸿意叹了口气,心中感觉越发古怪。他羞愧于那无端端的怀疑,却又难免松了口气。奇怪,他为什么要松这一口气?羽鸿意抽了抽嘴角,试图深想下去,但这确实是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一时间完全摸不着头脑。就在羽鸿意准备放弃之时,慎思总算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那醒酒药给喝干净了。羽鸿意伸出手,将空碗拿在手中。然后这小子开了口,说了一句话,“公子,我很喜欢你。”羽鸿意手一抖,险些把碗砸了。好吧好吧,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根本不值得如此惊讶。只不过这小子以前用的都是其他的表述方式,第一次将喜欢二字如此清晰地说出口。 第101章 羽鸿意猛地一顿,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在拥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之前,有些时候,子嗣反而是一道催命符。”慎思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眼往东方看去,目光似乎透过书房的墙壁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因为这样的经历,原来的公子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慎思极少会谈论自己的过去。甚至可以说,相识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提及过去的经历,提及自己的母亲。而这短短两句话内所透露的信息,便叫羽鸿意心口微微收紧。“所以我当初想要保住公子……可惜没能成功。”这小子说到这里,声音有点低沉,很快却又笑了笑,“就算如此,能保住这个孩子,也是极好的。”下一刻,慎思猛地愣了一下。羽鸿意伸出手,久违地搁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慎思的视线转过来,落到羽鸿意脸上,笔直地看着。羽鸿意错开目光,将手掌收了回去,站起身道,“既然你的酒已经醒了,就快些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我们会非常忙碌,不要耽搁。”慎思点了点头,“可是在那之前,我总觉得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罢,就在羽鸿意困惑的眼神之中,慎思猛地抓住他那只还没来得及收到身侧的胳膊,将他一把拉了回去。“慎……”羽鸿意皱起眉,刚说了一个字,下颚便被一只手用力捏住。慎思发热的双唇覆了上来,将他所有的话语都堵了回去。羽鸿意不禁瞪大了双眼,视野中唯独可以看见慎思那双深黑色的眼瞳。明明是像黑夜一样的颜色,此时却仿佛带着温度,灼热得吓人。两个人的唇舌撕咬在了一起,两个人的双眼也都睁开着,从头到尾目不转睛地互相看着。慎思松开了他的胳膊,将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身后,牢牢搂住了他的腰。羽鸿意的心脏忽然猛烈跳动起来。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相比曾经在地缝里面那个漫长的唇舌相交,这个吻在时间上要短得太多。但是比起慎思这段时间动辄一触即收的偷吻,眼下这个吻又显得无比激烈和长久。不再是为了救人的那一个,也不再是可以很快装作无事发生的那一些。一个明明白白,的的确确,无可辩驳的吻。羽鸿意的嘴巴开始有些发麻。他想要将人推开,浑身所传递过来的感觉却让他感觉有些陌生。这种轻微的战栗究竟是什么?是他身体的哪个部位所导致的?原理在哪里?羽鸿意皱起眉,想要认真分析分析,却连脑子都比平常转得慢了两分。慎思察觉到他的不专心,在他舌尖轻轻一咬。“唔!”羽鸿意所感到的疼痛并不剧烈,但是就在同一个瞬间,又有一股剧烈的难以名状的陌生感觉从尾椎骨一直窜了上来,冲击进他的脑子里,叫他越发一团混乱,忍不住哼出了声。慎思眯起了眼,大概是终于有些满意,总算放开了他的唇舌。这小子开始挂在他的身上喘气。羽鸿意一下子也没有找他算账的气力,只软软靠在那里,同样不停喘着粗气。这项运动对体力的耗损远大于它理论上应该耗损的,这又叫羽鸿意有些困惑。等到双眼终于重新聚焦,他第一眼所看到的,依旧是少年那双黑夜一样颜色的眼眸。那颜色又仿佛深不见底的海底,可以叫他一直沉下去。“公子。”慎思低低地笑了一声。呼吸擦在耳朵上面,有些痒。羽鸿意就和还没回过神来似的,直愣愣看着这个小子。“我知道会有些困难,不可能这么容易。但是公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了。”慎思的嗓音不像少年平时那样清亮,有些低沉暗哑地在他耳边道,“我不会再放过你了,公子。”仿佛忽然打了个激灵,羽鸿意猛地回过了神来。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放过他?这小子说这种话是想做什么,要和他打架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羽鸿意的脑子里面胡乱转着。然后他看着慎思那双出奇认真的眼睛,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哦,这小子想要征服他。羽鸿意抬起终于恢复了几分气力的胳膊,将慎思给推开,又自己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下一个瞬间,他猛地抽出了腰间骨矛,笔直朝着这个臭小子就扎了过去,矛尖正对着脖颈上的要害。慎思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更准确来说,慎思想过羽鸿意或许会抽他一巴掌或者揍他一拳,但绝对没想过羽鸿意会忽然下此死手。千钧一发之刻,慎思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极快地往后退去,猛地将影杀掏出,险之又险地拦了上去。不,并没有拦住。羽鸿意像是早就料到了他这应对似的,矛尖只是虚晃一枪,转眼就从影杀边上绕了过去,依旧直直朝着他的脖颈而去。不过瞬息之间,矛尖已经点中了慎思的喉结。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沿着骨柄一路滑到虎口上方。“我如果不手下留情,你就已经死了。”羽鸿意紧皱着眉头,抿了抿唇。慎思站在那儿,动也不动,甚至半晌都没有将自己受伤的喉咙从那矛尖上移开。他见过羽鸿意出手,已经无数次。但眼下这干脆利落的一招,并不是羽鸿意平时所摆出来的实力。“意外吗?这才是我的全力。”羽鸿意将骨矛收了回去,背在身后,“小子,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段时间的进步很大,已经十分厉害?”慎思握紧了拳头,没有吭声。“小子,我早就和你说过,叫你别太自傲。”羽鸿意最后冷脸扫了他一眼,便一把推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如今这种大事当前的时候,你不急着多提升自己的实力,居然还想着这种儿女心思?简直不知所谓。至少先在我手底下走得过十招,再来做这样的白日梦吧。”一段话说完,门扉便刚刚好在羽鸿意的背后阖上,将慎思隐在阴影中的一张脸彻底隔在了里面。直到又走了好长一段路,转了几个弯,确定不会被看见了,羽鸿意才将一直藏在背后的那只手腕拿了出来,龇牙咧嘴地揉了起来。这身体毕竟还是锻炼不够,每次这么一使出全力,扭个手腕什么的总是少不了的。如果方才慎思真和他扛上,别说十招了,其实就连第二招要使出来都困难得很。但是刚才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就选择了这种做法,说出了那些话。羽鸿意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脸颊可见地就热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完全不见方才说话时的淡定气势,整个人都慌得跳脚。第73章 因为慎思之前那突然的举动,羽鸿意始终都没法淡定下来。直到回到自己的卧房,他依旧是辗转反侧,脑子里一团混乱。 第103章 “侯爷回了西泽,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侯府之中。”这一答案叫羽鸿意有些意外。当然,在经历了之前那一系列不愉快的会面之后,关阳侯会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估计已经彻底伤心了。但既然如此,这借出的三千兵力,又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羽公子,其实侯爷还另外交代了我们一件事。”那周将军大概看出了羽鸿意的困惑,又道,“侯爷说了,如果羽公子你胜机在望,就算你叫我们去送死,我们也不许违抗。但是如果你羽公子此行失败,完全看不出胜机,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那么我们将不顾一切,将你带回西泽。”羽鸿意听完这些话,愣了愣,片刻后又勾起嘴角笑了一声,“你们尽可拭目以待。”无论关阳侯心里是如何想的,既然是送到门口的兵,断然没有不要的道理。羽鸿意很快在军营里单独辟开一个位置,将这三千人安置了进去。而后他又找秦礼商量,说是可以让这些人也试试那些神器雏形。既然他们比羽鸿意原本的兵将更精锐,理应找得出更多适合神器的人。秦礼闻言,却皱了皱眉,“这样的安排,我自然是无所谓,但是羽公子你想好了,这些人只是暂时听你差遣,三个月后就会回去。如果神器认了他们为主,到时候必然和他们一起回去,你可舍得?”羽鸿意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按照他的想法,如果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这个选择起码能加大他们取胜的把握,总比放在仓库里积灰要好。但要问起本心,他自然还是不太舍得的。可神器本就并非人人能用。像玉笛那种特殊功用的不论,一般能算作武器的神器,其主人必须得拥有能自由操控体内力量的本身。比如影杀曾经的主人,就是个修炼出斗气的高手。如今慎思能掌控影杀,理应也修炼出了斗气。比如有些血脉特殊的家族成员。这种就更是凤毛麟角,不必多谈。再比如羽鸿意能够使用手中骨矛…………羽鸿意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居然还差点忘了,他已经不是原本的他,体内那些艰苦修炼出的斗气早就没得一干二净。现在他能使用这骨矛,是因为他身为花男,体内自带天生就有的法力。“这些神器雏形,你自己试过吗?”他连忙问了秦礼一句。要说花男嘛,上次剿灭驯鸟人时他可救下了一堆,如今还在他府上养着。除此之外,金水林对面那下阳郡里,还有一堆。第74章 秦礼听到这个问题,很快便明白了羽鸿意的意思,却摇着头笑了笑,“我当然曾经试过。”羽鸿意一愣。“羽公子,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秦礼伸出手指,轻轻在自己的那些作品上抚过,“是的,我们花族人确实是特殊的。我身为花族人,如果硬要为我自己打造一件神器,或者硬要让这些雏形认我为主,都是办得到的。府中那些其他的花男也是一样。但是羽公子,这真的是一个好主意吗?我们就算拥有神器,也上不了战场啊。”羽鸿意低下头,盯着他那指尖看了片刻,心中细细思度着这些话语。诚然,拿着神器上战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普通人,如果没有经过相应的训练,拥有相应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在战场上发挥出神器应有的力量。更何况花男的体质普遍比寻常男人还要更弱一些,力气更小,持久性也更为不足,就连羽鸿意自己也不例外。他曾经以为原主的身体太过羸弱,后来才发现原主这样的体质在花男之中其实是很普遍的。只是因为羽鸿意有着赫贝尔大陆上的经验,战斗意识上早已经过千锤百炼,才能上得了战场,还将手中骨矛挥舞得虎虎生风。如果想要其余花男也达到羽鸿意现在的高度,长久的教导和训练都是少不了的,现在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时间。但羽鸿意也仅仅是皱眉思考了片刻,很快便又将眉头舒展了开。花男体质羸弱,这羽鸿意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不公平的事情。就算是在赫贝尔大陆上,那些魔法师也普遍比战士更羸弱。只是因为其他方面已经有了优势,才会再得到这劣势。“就算不直接上到正面战场拼杀,”羽鸿意问秦礼道,“难道就无法发挥出神器的力量了?”秦礼看着他,眨了眨眼,面上露出几丝不解,“羽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羽鸿意站起了身,取出腰间的骨矛,拼合在一起,举在眼前让秦礼看了看,“神器用得好了,完全可以在远处便取人首级。”秦礼又极为慎重地思考了片刻,眼中眸光不断闪动,好半晌才恢复如常。而后他自以为已经了解了羽鸿意的意思,嘴角流露出无奈的苦笑,“要想让神器的力量达到远处,也得花费足够的气力去挥击才行啊。”“是吗?”羽鸿意挑起了眉。将力量挥击到远处,确实是使用神器的一个重要手段,也确实需要十分强大的技巧或力量。战士们用这种方式挥击出自己的斗气,羽鸿意本人也经常用这种方式令手中骨矛挥击出气浪。但是,要想让力量达到远处,并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办法。羽鸿意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只是将那骨矛平举在身前。看似什么都没做,他却将自己体内那点法力层层渡入进骨矛之内,让它们在其内部层层挤压,堆积在矛尖一点。秦礼不解其意,神情十分地困惑。片刻之后,羽鸿意转动手腕,让矛尖对准远处一块巨石。只是这么一个轻轻的动作,下一刻,却只听一道震耳欲聋的“轰”声巨响,力量猛地从矛尖迸发出去,化作凝练的风刃狠狠钻向那块巨石,竟直接将那巨石给轰到了半空之中。羽鸿意因为反力的冲击后退了一步。巨石落地,已然碎成两半。秦礼瞪大了眼,猛地蹦跶了过去,在那巨石的断面上左摸摸右摸摸,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羽鸿意却暗下了自己微微发白的脸色……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虽然想象很美好,但事实并没有那么美好。羽鸿意的思路很明确,就是想要让花男像那些魔法师一样直接将体内法力转化为可以杀人的力量。然而他毕竟不是专业的魔法师,并没有掌握更精妙的转化技巧。花男的体质也不比专业的魔法师,体内这点天生的没经过冥想的法力也不过相当于赫贝尔大陆的魔法学徒。仅仅这么使用出一招,羽鸿意体内的法力就直接少了四分之一。可是秦礼在那断面处摸来摸去摸了半晌,却是越摸越兴奋,口中连连叫到,“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种办法,棒啊,太棒了,羽公子你简直是个天才!”羽鸿意被他夸得都心虚了,连忙又将自己刚发现的那些不足之处都告诉了他,叫他别高兴得这么早。秦礼闻言笑了笑,却是根本不以为意,“羽公子,这就是你太不知足了!一个花男,完全没有经历过相应的训练,但只要神器在手,站在远处遥遥一指,就能将有如此威力的招式一连使出来四次,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羽鸿意一愣,一想,确实如此,不禁也跟着他笑了起来。“但是这么一来,我之前做出的那些神器雏形就不那么合适了。那些神器雏形毕竟都是为普通的兵将设计的……如果要以让花男站在远处发出力量为最优先的功用的话……”秦礼又开口说了这些话语,说到后来声音却越来越低,变成了自顾自地暗自嘀咕。他边这么喃喃自语,边夺过羽鸿意的骨矛,仔细看了半晌。等到终于将骨矛还给了羽鸿意,他又在仓库里转了一圈,取出几块凶兽部件,然后便就地蹲了下去,掏出随身所带的工具就开始雕琢。 第105章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无论慎思的过去究竟如何,慎思都只是慎思而已。只要那些过去不会影响到现在和将来,确实没有太过纠结的道理。之前因为太过不了解而产生的那点烦闷,不知不觉便从羽鸿意心中又散去了一些。转眼又到黄昏时分,小兵们在那头造好了饭。随着一人大声喊出“开饭”二字,整个林中小寨都沸腾了起来。晴思的双眼中也猛地冒出了狼一样的绿光,几乎是蹦着起身,匆匆就要和羽鸿意告辞。“晴思,”羽鸿意最后问她,“当初我一意孤行从侯府里逃出,害得你们姐弟失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你是否埋怨过我?”也是从这个姑娘的那些阐述之中,羽鸿意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初慎思会对他的选择那样不满。对这对姐弟而言,在当初的那么长时间里,“安稳”二字,确实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求得的最宝贵的财富。晴思却笑道,“公子,你在瞎说什么呢?侯府里的人害死了原本的公子,还想要害你。如果你不走,我还得再在那个鬼地方多待下去,那才叫真的折磨!而我们如今的日子,难道不比侯府里面更畅快百倍?”羽鸿意闻言一愣,就见这个姑娘嗷嗷叫着冲向了那头的饭菜。原本很有谦让精神的小兵们,此时却都分毫不让,眼冒绿光地和她争抢。晴思一身的凶悍之气也不是白养出来的,取勺犹如握刀,众人之中取食犹如探囊取物,不过片刻便在手中碗里堆满饭菜,留下来一大串得意的笑声。羽鸿意笑着摇了摇头,过去布置了一个任务,叫他们看准时间到金水林跑一趟,帮忙周将军的人接引下阳郡那些花男。小兵们口中堆满饭菜,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只纷纷打出手势,表示绝对完成任务,老大尽管放心。羽鸿意看着也饿了,连忙与他们告辞,最后笑着看了眼此时自由自在十分高兴的晴思姑娘,便匆匆回到了北宜郡里。等到用过晚饭,羽鸿意想起之前还在忘我工作的秦礼,又去仓库走了一趟。果不其然,直到此时,秦礼依旧在忘我工作。秦礼却已经不再雕琢什么,手中的凶兽部件早已成了一个雏形。他拿着那新造出来的神器雏形,时而转圈时而往返踱步,整个人犹如疯癫。羽鸿意无奈,只得过去把他叫醒,叫他别饿坏了肚子。“羽公子!”秦礼刚刚从对工作的沉迷之中回过神,一眼看到羽鸿意,却是赶紧一声大喊,“给我时间!给我十天……不,五天……不不,只要三天就够了!你之前的设想太棒了,但是我需要时间,只需要三天,我就可以打造出一批适合花男使用的神器雏形!”“只需要三天?”羽鸿意惊讶,“还是一批?”三天打造出一件神器雏形,只要不是工序特别复杂的那种,并不算特别困难。但是要说能打造出一批,就实在叫人惊叹了。“是的。要想完成你的那个设想,所需要的神器其实相对简单,不需要考虑更复杂的功用,只要能将我们的力量发送至远处就够了。所以时间上可以快上许多。”秦礼说完,又非常心虚地咳嗽了一声,“当然,如果可以,还是十天最好……”羽鸿意不由得哈哈笑了两声,叫他不用着急。秦礼表示怎么可能不急,“大军南下,不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吗?”“大军南下,并不是说要将我们在北宜的所有底子一口气全都搬过去啊。”羽鸿意道,“启程之日早已决定,不可能为了等待你而改变分毫。但你完全可以留在此处,我会留下足够的人马看护北宜。等你做完了你想要做的,再和后勤部队一起赶上来就是。”听完这个安排,秦礼的心里总算安稳了。敲定了这些事宜,羽鸿意自然不忘去府邸里面,询问那些之前被救下的花男的意愿。这些花男这段时间一直帮他处理府里的杂务,与北宜的诸多势力都相处不错,对羽鸿意本人更是既有当初被救的感激,又有同族之间的亲近。此时听闻他的请求,诸位花男互看一眼,反应各不相同。有那么几个,听说可以上战场,还是作为出其不意的秘密远程部队,当即眼睛就亮了,表示当仁不让。另外还有几个,却皱着眉头,很因战场上的危险而害怕,只因为这是羽鸿意的请求才没有一口拒绝。更多的,则是介于上方两者之间,有一些向往,又有一些害怕,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羽鸿意笑着让那些害怕的不要担忧。秦礼说是十日之内能做出第一批花男专用的神器雏形,但这一批在数量上必然不会很多,满打满算也不可能超过十件。于是这第一批的花男秘密部队,自然就只有这不足十人了。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扩展,还得看这第一批远程部队的战绩如何。“等到十日之后,秦礼会来找你们。”羽鸿意道,“你们之中不愿意的不需要理他,愿意的就随他试一试,直到选出足够的人数为止。然后你们和秦礼一起跟着后勤部队过来就好。”安排完了这些事情,再处理完在北宜的最后一批杂事,启程的日子便终于来到了眼前。慎思特地挑选出一套十分彰显威仪的盔甲,让羽鸿意穿戴整齐,昂首骑着高头大马立于最前方。北宜羽家军总计九千余人,赵磐所带总计三千余人,北宜本地叛军两千余人,西泽周将军三千余人,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势力加在一起,最后整整有三四万人,全数站在羽鸿意的身后,一眼望去便是数个整齐而庞大的方阵。大气磅礴,锐不可当。随着羽鸿意的一声大喝,鼓角齐鸣,众兵将齐齐往前踏出一个不发,脚掌落地时似乎有山河震动。他们在此处蛰伏已久。此时此刻,终于到了席卷整个北明的时候。第76章 从北明都城到北宜地界,羽鸿意当初行了半个月。现如今,从北宜地界再回到都城,羽鸿意却整整花了两个月,一路并不顺遂。朝廷毕竟也不是全无本事,最后终究是发现了他们的动向,在他们启程之后不久就开始派兵拦截。除了最初的两日,他们剩下的日子都只能边打边走。每一场战斗都不轻松,因为朝廷的兵马毕竟精锐。但每一场战斗,最终都是他们这三万多南下的反叛军取得了胜利。因为他们的胸中斗志昂扬,因为他们对朝廷的奸臣堆积了仇恨,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的拼命是为了以后的生存,更因为他们的将军永远身先士卒,一往无前。是的,每一场战斗,羽鸿意都必定会出现在战场之上,挥舞着手中那柄骨矛,浴血奋战。这样的场景,早已映入进所有兵将的眼里,记在了他们的心里。慎思所操控的巨鸟在天空翱翔,时而为战局增添一些对己方有利的变化。慎思本人却永远跟随在羽鸿意的左右,牢牢护持住他的后方和侧翼,为他挡下可能会有的一切暗箭。在两人的配合之下,前方的一切障碍仿佛都不能称之为障碍。所有的兵将都被两人的奋勇所激励,众人的步伐在战斗的号角中不断推进,推翻一切挡路的东西,犹如摧枯拉朽。在这样兴奋激昂而又艰苦拼命的两个月后,很多人牺牲在了战场之上,更多人却活得越发热血越发坚定,像是一柄柄被打磨出来的尖刀,直直捅向了北明的都城,捅向了那些以为还能在都城中安居很久的权贵,更捅向了那些窃取国力为私利的奸臣。他们终于来到了都城的面前。丞相为首的奸臣们已经被吓破了胆,甚至不敢再派人出来迎战,便紧闭城门,躲在里面四处求援。所有被派在外面的朝廷将领都收到了十万火急的援助命令,甚至就连西泽和东庆都收了他们的求援之请。羽鸿意却没有选择攻城。他让身后的那么多人均匀堵在都城的四周,直接做出一副围城的架势,陪着他们耗。这么多随着他拼命奋斗至此的兵将,也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中午时分,临时营地里四处都燃起了炊烟,四处都是兵将们满足的大笑声音。 第107章 好些羽鸿意的崇拜者们,当时就红了眼睛:胡扯!都是胡扯!这绝不可能!老大如此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被人搞大肚子!第77章 羽鸿意等了半晌,见周将军还是站在那儿完全不吭声,不禁皱起了眉头,催问了一句,“周将军?”周将军这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似的,神情十分微妙地看了两人一眼。但关阳侯此次派他过来,只是命令他协助羽鸿意。至于侯爷的头顶究竟绿不绿,周将军觉得这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事情。如此缓了片刻,周将军终于开口提及了此次要说的正事,“羽公子,我们当初定下三月之期,如今已经两个多月。十日之后,无论这边情况如何,我们都得回去西泽了。”“一日也不能多留吗?”周将军摇了摇头,“开春之前,我们必须回去。”看他态度坚决,羽鸿意也不再挽留,“既然如此,周将军请放心,这几日已经足够我们取得最后的胜利,定然不会耽搁你们的回程。”周将军闻言皱起了眉,“如今尚在围城,你却已经信心十足,可有道理?”羽鸿意笑了笑,“你就尽管看着吧。”话说到这个地步,周将军便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就转身回去。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又将视线落在慎思的身上多看了看。此时慎思站在羽鸿意的左手边,一副安安分分的模样。之前所感觉到的暧昧,应该只是错觉吧?周将军如此安慰着自己,走出了林子,回到了军队的队列之中。几乎刚一回到军中,周将军就听到远处不知哪个部队的家伙鬼叫了一声,“听说了吗?老大被搞大了肚子!是那个叫慎思的小子干的!”周将军嘴角一抽,随后很快深吸一口气:与他无关,他什么都没有听到……而那些流言,就在众小兵不可置信的哗然声中越传越广,几乎传进了全军上下所有人的耳中。当然,这一切都只限于羽鸿意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当羽鸿意和慎思终于一起从那林子里出来,回到了军中时,不管众小兵心中对那流言还留有怎样的震惊,都绝对不敢在羽鸿意面前说出半个字来。羽鸿意只觉得所有人的脸色都非常奇怪,那表情就像是突然集体便秘了。“发生了什么?”羽鸿意眉头微皱,困惑地问道。“没有没有。”小兵小将们连连摇头,“什么都没有发生。”在这些小兵眼中,虽然那流言讲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但是他们都相信,那绝对只是胡扯而已,决不能让老大被胡扯给气到!而后一部分小兵扫了后面的慎思一样,忽然觉得这个小子非常碍眼了起来。好不容易等到羽鸿意又将慎思给派出去办事,这些人便纷纷凑过来进言,各种暗示羽鸿意给慎思的待遇太好,那小子根本不值得老大如此关照。羽鸿意完全没有领会他们话语中的深意,只皱着眉头道,“为什么?我觉得慎思挺好的啊。”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又变了许多,那场景就好像集体便秘猛地又加重了似的。“究竟怎么了?”羽鸿意不得不再问了一句。“没有没有。”小兵小将们连忙更猛烈地摇起了头,“真的什么都没有,老大你别多心。”而他们的心中都在哀嚎:不,老大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假的,都是假的!羽鸿意看着他们这异样的反应,虽然觉得有十二分的古怪,却终究没有追根究底,很快谈及了正事。他将拦截援军的任务给布置了下去。除了兵力的援助之外,都城里的那些人更叫了许多粮草上的援助。羽鸿意同样特地点了一批人来,命他们一定截下那些粮草,不能放一粒米进城。都城因为正处北明中心,地理位置四通八达,贸易系统十分成熟,反而没有太多粮米上的存储。毕竟都城被围之事,在北明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他们根本想不到要防范于未然。如今他们已经在这儿围了近二十天,都城那点微薄的存粮应该已经见底了。羽鸿意之所以能在周将军面前表现出那些自信,底气正在这里。但饶是如此,周将军依旧向羽鸿意表示,对他们夺取胜利的速度并不乐观。毕竟就算存粮见底,如果都城内部一门心思负隅顽抗,强行再多撑个一两月,并不是没有可能。羽鸿意只是微笑,“别急,你再看着。”就在他撂下这话后不久,又一次乘着巨鸟去都城里查看了一趟的慎思便回来了,并带回一个消息,“有许多百姓已经饿得不行。我一路看见不少人都在哭喊着敲着官府的大门,但官府里根本没人出来管他们。我看着,再要不了两日,就会有百姓被饿死。”“这么快?”周将军有些惊讶,“根据你们对存粮的计算,不是应该这会儿才见底吗,怎么已经有百姓被饿成这样了?”“存粮确实足够所有百姓用到这个时候,”羽鸿意摇了摇头,对眼前的情况并不感到丝毫意外,“但这并不代表,这些存粮会用到所有百姓的头上。”周将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微微暗了下来,没再说话。“呵,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边上的其他人忍不住骂出这么一句。所有北明本地之人,无论是羽鸿意从北宜招收的羽家军,还是之后并入的各方势力,甚至一路上新招的许多新兵,此时都是义愤填膺,愤慨不已。很显然,权贵们为了自己能活得更久,根本就没有管城内百姓的死活。或许有一些权贵想要管吧,但独木难支,杯水车薪,终究无力回天。愤慨过后,众人又全都将视线落到了羽鸿意的身上。他们都知道,此时城中百姓是死是活,全在羽鸿意的一念之差。羽鸿意站起了身,几乎没经过多少考虑便道,“尽快清点出一些粮米出来,想办法送到城内去。”果然如此,老大就是老大。好些兵将都发出了敬服的叹慰声,却又免不得在神情中流露出了一些惋惜。周将军更是直接叹了口气,直言道,“羽公子,你的选择我无法置喙。但如此一来,这个城究竟得围到什么时候?怕是必然又要往后拖延许久了。”“那可未必。”羽鸿意只是微笑。羽鸿意站起了身,环绕在坐的所有小兵,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问了一句话,“还记得你们为什么要加入进来,为什么要反抗朝廷吗?”“当然记得。” 第109章 恭亲王点头向他行了一礼,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异常复杂。羽鸿意从车辇上下来,对着恭亲王微微笑道,“此行能够如此顺利,还得多些恭亲王的相助。”“我什么都没做,不要将不相干的事情推到我的头上。”恭亲王连连摇头,“你狼子野心,竟要夺取我北明江山,我疯了才会助你。”羽鸿意笑了笑,没再坚持。眼前这个恭亲王,说起来他也是仅仅第二次见面。相比上次将齐宏塞进他手里时的意气风发,现在的恭亲王看起来苍老许多,显然被羽鸿意这段时间的作为愁了个不轻。而恭亲王身为皇亲国戚,也确实没有反而帮助羽鸿意的道理。但这段时日以来,究竟是谁在一次次从内部绊住朝廷军的脚步,两人都心知肚明。恭亲王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忍不住低声问道,“齐宏那个孩子,最近过得如何?”“他如今是第八旅中顶梁的大将,此时正在别处执行我的任务。”羽鸿意答道,“相比从前,已经脱胎换骨。”恭亲王闻言略有欣慰,神色却比方才还要复杂两分,“当初我将他交到你的手里,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现如今,我也只能希望他的眼光并没有错了。”说罢,恭亲王又眯起双眼,将羽鸿意上下打量了一遍。羽鸿意只是站在那儿,任由他看着,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出奇从容的气度。毫无疑问,这是上位者的气度。恭亲王拿自身的气度比较了一下,多有不如。这是一种为君为王的气度……但是就连那位北明的皇帝陛下,其实也是比不过的。别说此时卧病已久,哪怕当初还年轻时,也完全比不过。“你究竟是什么人?”恭亲王忍不住问。羽鸿意笑而不答。恭亲王又抬起双眼,看向宫城外面,那些跟在羽家军身后,自发与朝廷军相抗的百姓们,“你很擅长掌控民心。”羽鸿意道,“我知道什么才是民心所向。”“眼皮子底下的百姓都能被你策反,朝廷这次输得不冤。”恭亲王摇了摇头,又问他,“利用百姓从内部开门,确实是个漂亮的主意,但是百姓毕竟不为你所控,你又如何能确信,一切都会如此顺利?”羽鸿意笑了笑,“不,我根本不确信。”恭亲王瞳孔微张,有一些意外。“大局已定,北明国内的援军完全无法改变战局,西泽和东庆也根本没有援助的意向,朝廷的败退是迟早的事情。”羽鸿意道,“无论百姓能否顺利为我打开城门,我们都迟早会破城而入,大不了自己攻进来。区别只在于,这些百姓自己的死活。”恭亲王听懂他的意思,脸上神色变了数次。“如果百姓顺利打开城门,他们就能以最小的牺牲活下来。如果他们办不到,就会被饿死,甚至被我们攻城的时候打死。无论如何,无法改变我们的胜局。”羽鸿意也侧过身,看向那些护在百姓身前的麾下兵将,“现在他们之所以能被人保护,正是因为他们已经证明,他们确实有活下来的资格。”恭亲王沉默半晌,苦笑了一声,“你并非是个仁君。”夕阳西下,天边都已经泛红,羽鸿意便在这火红的云彩下回转过身。夕阳从他的身后照来,勾出一道亮色的轮廓。“我从来就不是什么仁君。”他道。这样的场景叫恭亲王有些目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半晌之后,他终于退后一步,伸手指向宫门之内,“陛下正在等你。”羽鸿意偏头看了此人一眼,并不意外。在恭亲王的引领之下,宫城中的一切都谈不上什么阻碍,羽鸿意很快就到了皇帝陛下的居所。他以前来过一次,现在一算已经过了约九个月。上次来时,房中全是浓浓的药味,他只隔着纱幔看到了北明皇帝模糊的身影。此时再来,房中药味更浓,那些纱幔也被人从他眼前挑开。羽鸿意终于真正看到了这位重病的北明皇帝。和上次还能勉强一坐相比,此时这皇帝已经只能躺在床上,越发衰弱不堪了。皇帝却还瞪大着眼,笔直看着羽鸿意从外走入的身影。宫女和内监们都站在一旁,哆哆嗦嗦,连大气都不敢出。羽鸿意走到窗前,目光低垂,正准备出于对一个将死之人的尊重行上一礼,病床上的皇帝却突然伸出了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在这一瞬间,恭亲王似乎整个人都吓得跳了一下,强忍着才没冲过去。羽鸿意将视线落在被抓住的手腕上。对方用了很大的劲,并不像是个将死之人该有的气力。但身体的状况又是骗不了人的,确实已经时日无多。“你、你为北明铲除了奸臣……”皇帝陛下似乎要用尽毕生的力气,断断续续,却坚定得仿佛每一个字都是砸下来一般地道,“我、我要谢你!谢你!”“陛下不必如此多礼。”羽鸿意道,“我也并非完全是为了北明。”皇帝转动着眼珠,将他看了一遍,“你、你还是不是我北明的北宜将军?”羽鸿意顿了顿。还不等他答上一句话,皇帝又急急地道,“我可任命你为摄政王,让你掌控北明的大权,只要你好好、好好辅佐太子……”“陛下!”恭亲王不禁唤了一声,似乎不忍这位皇帝陛下如此自取其辱。今日之前,他或许还会认为这种想法值得一试,但在今日与羽鸿意正面对话之后,恭亲王已经十分清楚,羽鸿意绝对不是会满足于摄政王的人。可皇帝陛下不打算收回这说出的话语,只用两只瞪大的眼睛牢牢锁着羽鸿意。好半晌,羽鸿意笑了笑,“成为一个辅佐之人,或许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皇帝陛下的眼睛亮堂起来,恭亲王叹了口气。“可是陛下。”果然,羽鸿意很快又道,“这件事的前提是,我得找到一个值得我来辅佐的人。太子如今尚且年幼,将来或许有无可限量的潜力……但如今的他,拥有足够驾驭我的本事吗?”皇帝的眼眸暗淡了下去。很明显,太子没有。太子仁善,却就连朝中的明争暗斗都能叫他焦头烂额,更别提驾驭羽鸿意这样的人了。从最初皇帝说出那样的话开始,便只是个不尝试就无法甘心的垂死挣扎吧。“至少、至少……”皇帝发起颤来,“太子无辜……保住太子的性命……”羽鸿意干脆利落地点了头,“必然如此。”皇帝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放开了羽鸿意的手腕,又朝恭亲王看了一眼。恭亲王领会意思,从皇帝的床边取出一张锦帛。正待他将要摊开那锦帛之时,门外忽然匆匆闯入一个卫兵,“太子……太子,被丞相的人带走了!” 第111章 恭亲王长叹了一声,忽然一撩下摆,跪坐在地。他却是面对着羽鸿意跪下的。跪下之后,恭亲王很快磕了一个头,口中唤道,“陛下……新皇陛下,还请你尽快臻选登基之日。”遍地的痛哭声都猛地安静了一瞬,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恭亲王。小太子脸上还挂着泪水,整个人茫然无措。李大将军更是额头青筋直跳,险些直接破口大骂。恭亲王却叹了口气,终于展开了手中那一卷锦帛,“先帝遗诏……禅位于北宜将军羽鸿意。新皇登基,实至名归。”听到这话,别说其他人了,就连羽鸿意自己也觉得不可置信、惊讶之极。但在那锦帛之上,又确实按着玉玺显眼的印记。而且根据羽鸿意方才所见,这锦帛正是恭亲王在先皇的示意下拿出来的。这确实是先皇临终前的意思,真正的先帝遗诏。陆陆续续,有人跟在恭亲王的身后,面朝着羽鸿意跪拜下来。好半晌,就连那李大将军,也在脸上神情抽搐数次之后,终于叹了口气,同样面对着羽鸿意跪下,“恭迎新皇。”羽鸿意从恭亲王手中接过先帝遗诏,眸光复杂地看了先帝的遗体一眼。初时的惊讶过后,他已经明白对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改朝换代必定会有血流成河,而如今既然大局已定,更多的牺牲根本毫无必要。只有先帝主动禅位,才能避免忠臣寻死,才能为北明留下更多的元气。道理虽然如此,能做到的人却是不多。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先帝确实是个人物。只可惜一直被病痛所累,否则也不会让丞相那些人将朝廷把持到这种地步。“臣接旨。”羽鸿意道。“新皇万岁!”众人齐呼。只有小太子全无反应,整个人仍旧茫然失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将太子带回东宫去吧。”羽鸿意道。宫中的亲卫带着复杂并包含同情的目光,在小太子微弱地挣扎之下,不庸质疑地将太子带了出去。此日之后,无论这小太子一直以来是以怎样的身份生活,从小到大接受了怎样的教育,是否一直都在为将来能接手这个国家而努力,他都注定只能沦为一个尴尬的角色。甚至于,太子或许已经无法再被称作太子,或许已经无法再踏出居所一步……只要保住这个孩子的性命,一切都在羽鸿意的一念之间。恭亲王的脸上流露出一点不忍,却身形不动,始终向羽鸿意表达着自己的忠诚。哪怕他和先帝是同一个祖父的堂兄弟,哪怕他是天生的先帝党羽,但是自从那日收到了齐宏所发出的那封求助信……恭亲王在无数个夜里仔细看着那封信,越看便越知道,只要他还顾念着齐宏那个儿子,他便早已和羽鸿意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登基之事不需太过讲究,具体事宜隔日再议。”羽鸿意道,“现在先散去吧,止了城中的战火,再将先帝驾崩的消息昭告先天。”李大将军叹了口气,恭敬领命。恭亲王临走之前,还塞了羽鸿意一本名册,上面写满了北明朝中现有的百官。这些官员分别都属于什么势力,有哪些已经被拉拢,有哪些可以争取,还有哪些曾是丞相党羽、朝廷败类……每一条都清清楚楚,实乃一份大礼。羽鸿意笑着收下这名册,又叫宫女内监好好收殓先帝的遗体,便离开此处,步入宫城的大殿之中。大殿中已经堆满了人,全是羽鸿意自己养出的部下,慎思和那些花男也已经回来了。相比之前所见的压抑气氛,此地此时却是喜气洋洋,恨不得张灯结彩。羽鸿意也不禁收起方才的那点悲意,忍不住大笑两声,振臂高呼,“我们赢了!”“赢了!”“我们赢了!”“老大万岁!”众人纷纷跟着他呼喝,好些都同样忍不住大笑起来。羽鸿意被这欢喜的气氛感染,不禁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让这个孩子也感受到此时的喜悦。看到他这突然的动作,众人的脸却都猛地抽搐了一下。“怎么了?”这异样叫羽鸿意又困惑起来,“我说你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有什么赶紧老实说来,别着逼我主动去查。”“没有没有。”众人顿时连连摇头。但羽鸿意的话已经撂下了。片刻之后,还是有人忍不住硬着头皮坦白道,“老大,真的没有什么,只是我们最近听说了一个荒谬的流言……说是你肚子里面怀了一个孩子……哈哈哈,怎么可能嘛!我们当然知道都是假的,就是想到上面去的时候,有些控制不住表情……”话音刚落,众人都低下头颅,准备迎接羽鸿意的勃然大怒。谁都没有想到,羽鸿意闻言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开口问道,“谁说都是假的?”众人……几乎掉了一地的下巴。“我确实怀了一个孩子。”羽鸿意告诉他们,“怀了已经有段时间了。这又如何?难道有什么影响吗?”众人哆嗦着,半晌都没有一个人吭声,好几个甚至几乎晕厥了过去。片刻之后,众人纷纷看向人群之中无辜的慎思小哥,那目光一道两道都充满着深深的杀意。第80章 先帝驾崩的消息很快被传往了北明各地,新皇即位的消息也一并传遍北明江山,举国震动。又因为先帝的那一旨禅位遗诏,这震动被维持在了一个相对平稳的限度,并没有造成更大的动荡。新旧势力的交接,比羽鸿意原本所想象的更加平缓。百官们渐渐回朝,纷纷向羽鸿意表达了自己的忠诚。羽鸿意也投桃报李,保留了绝大部分官员原本的职位。当然,新皇上任三把火,被找到由头罢免的官员也很是不少。这一部分空缺,自然就由羽鸿意自己培植起来的势力填充了。值得一提的是,羽鸿意问过赵磐是否需要更高的官职,赵磐却摇头拒绝。据赵磐说,他还是希望能回去当他的安南将军,帮助当地百姓抵御那些凶兽。既然他意愿如此,羽鸿意自然点头同意。其余依附于羽鸿意的各势力头领,都多多少少加了一官半职。至于职位大小,都以各自才能为定。第八旅也被羽鸿意给招回来,终于光明正大被他认作了嫡系。那些和第八旅有关的权贵们,只觉得这段时间的心情犹如乘坐滔天巨浪一般波澜起伏,如今终于尘埃落定,一个两个都暗自庆幸站对了队,变得喜气洋洋。如此便有半个月过去。周将军早早便向羽鸿意告辞,如今大概已经回到西泽了。权力的交接虽然相对平稳,却也涉及到各种琐碎麻烦的事物,叫人不能有丝毫掉以轻心。哪怕在赫贝尔大陆时就有过类似经验,等到终于将这些事情都大致处理好,羽鸿意也觉得整个人都颓了一大截,比之前领兵打仗还要累。先帝已经出殡,登基大典的日子也不远了。羽鸿意将桌上刚批好的奏折推到一边,揉了揉额头。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只有这刚接手的时候是最忙碌的。等到一切上了正轨,和百官们磨合完毕,再新找到一批足够的人才,他就能够轻松许多了。慎思守在一旁,帮他将那些奏折整理妥当,又从宫女手中接过补养的药汤,端到羽鸿意的面前,督促他趁热喝完。 第113章 想到此处,慎思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不禁低声笑了起来。却就在这个时候,左边的大腿外侧猛地抽了一下。是那个玉块。慎思连忙伸手按揉了片刻,面色不禁微微变化。上次就是这样,战场上突然抽痛,害得他直接从马背上掉下去,险些直接死在马蹄下面。这一下子疼得还有点厉害,慎思只能咬咬牙忍过去。片刻之后,抽痛稍缓,慎思稍微松了口气……不,不对!就在这一瞬间,慎思脸色猛地大变,整个人连忙朝旁翻滚。一梭子细针突然从后方的阴影中袭来,直直扎中他原本所在的地方。一头巨鸟中了两针,顿时开始振翅鸣叫。却刚刚叫了片刻,这头巨鸟便猛地栽倒在地,熄了一切声响。巨鸟身上被细针扎中的地方,已然开始发黑。针上涂着剧毒。这是存心要置人于死地啊!慎思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究竟是什么人?是冲着羽鸿意来的,还是……直接冲着他来的?第81章 这是羽鸿意第二次入北明圣山,迎接他的依旧是那个守山人老者。老者怕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了,一早就在路口等着。等看到了他,老者复杂的神色中显出一抹明显的敬佩和高兴。再往他那已经凸出不少的肚子瞧了一眼,老者的神情又不禁开始抽搐。好半晌,老者叹了口气,“你竟然真的做到了。”羽鸿意笑着道,“我来完成我当初的承诺。”老者哼了声,转身开始引路。白色的圣花依旧开得满山都是,在路边绵延成了整片。他们沿路一直行到守山人的村落之中,再一次走入老者的那间屋子。老者取出一个木盒,摆在他了的眼前,“羽公子……不,陛下……水笙大人就拜托你了。”……便是这个木盒了吗?羽鸿意沉默了许久,伸出指尖在那木盒边缘摩挲了半晌,又抬头看了那老者片刻。在老者点头之后,羽鸿意将这木盒打开。木盒里面空空荡荡,只躺着一枚小小的花瓣。上次来时,这花瓣不过微微枯黄,此时却已经完全枯黑蜷曲,卷成小小的一团。羽鸿意小心用指尖将这枚花瓣展开,仔细摩挲着,感觉着那柔软却苍老的触感。这便是水笙了……那个张扬任性的姑娘,如今只剩下这么一点小小的残骸。羽鸿意笑着与她打了个声招呼,轻轻将木盒重新合拢。他的面上看似风轻云淡,内心深处却仿佛压了千斤巨石一般沉重。花女究竟是个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花女需要为了这个世界牺牲?无论怎么去想,这个问题都得不到答案。但至少羽鸿意可以保障,只要他在位一天,北明的江山便不会再染上更多花女的血。如此一想,他现在确实应该更高兴一些。羽鸿意又向守山人问了水笙家人的情况。老者答道,“水笙大人从西泽而来,家人应该也都留在西泽。”但具体在哪,还得仔细打听才能知晓。幸好羽鸿意如今稳坐北明江山,求助西泽朝廷帮忙也不算困难。羽鸿意将木盒小心收好。随后,还有登基之前的所谓花神祝福的仪式。守山人老者起了身,又一次将羽鸿意领出村落,领进了圣山更深处。此时他们所去往的,与之前那圣花之根是同一个方向,却不是同一个地方。“这儿是圣山真正的中心。”停下脚步时,老者告诉他。羽鸿意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地上没有半点植物覆盖,却也没有露出黑土的颜色,反而铺着一层洁白的细沙。最奇特的地方,是天上。洁白的云彩环绕在晴朗的天空,恰巧在中央环出几圈。乍一眼看去,像是天上挂了个大漏斗。羽鸿意走过去,站在那云彩环成的大漏斗的最底下,仰头往上看着。有风自上而下吹拂到他的脸上,带来异样的感觉。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这座圣山有着许多秘密,这个世界比他所想的更加复杂。因为风正是从头顶云层环绕而成的空洞中落下的,而且还让羽鸿意有种莫名熟悉的异样感觉,像是曾经呼吸过的空气。他体内那点天生而来的微薄法力,也在这吹拂之下微微增加。同一时刻,正是慎思在圣山之外遭遇袭击的那个瞬间。淬着剧毒的细针突然接踵而来,一头巨鸟几乎在瞬息间就已经毙命。慎思整张脸都猛地难看起来,根本来不及仔细思索究竟来者何人,不得不为了保住性命而接连躲避,仓皇至极。咻!一根细针恰恰好从他脸颊擦过,打断了一根发丝。在这生死关头,慎思胸腔内的心脏鼓跳如雷,整个人反而渐渐恢复了冷静。 第115章 但想到那玉块,羽鸿意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最近因为我即位的事情,西泽东庆两国的皇族都有来信恭贺。西泽的来信是太子亲笔,东庆的来信也是大皇子亲笔。”慎思困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事。“而根据来信的落款,那东庆的大皇子,似乎叫做……岑天麒。”听到这个名字,慎思脸色微微变化。“岑是东庆的国姓。”羽鸿意直直看着他的双眼,“而‘岑’这个字,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羽鸿意就差直说了……现在藏在慎思血肉里的那枚玉块,上面就正刻着一个“岑”字。第82章 “是吗?”面对羽鸿意的疑问,慎思却是作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或许是个巧合吧。”“你说这是个巧合?”羽鸿意眉头一皱,脸色暗了下来。慎思因他语气中的冷硬而沉默了片刻。“你和东庆毫无关系?”羽鸿意不禁问得更直接一些。半晌之后,慎思却还是点了点头。羽鸿意盯着他,脸色越来越差。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这小子这副存了心要隐瞒的样子,又什么都不想说了。而后他直起身体,干脆一挥袖子,转身就走。“公子!”慎思追了上去,羽鸿意却根本就不想理他。慎思问他,“公子……你生气了吗?”很显然,羽鸿意就是生气了。哪怕听到了这委屈兮兮的问话,羽鸿意依旧连头都不想回。慎思的脚步不禁停顿片刻,但很快又重新追紧了上去,不发一言。看到他这安静的模样,羽鸿意反倒是越走越气。半晌之后,羽鸿意终于忍不住转过了身,“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吗?”慎思动了动嘴唇,而后又阖上嘴,摇了摇头。“都是些过去的事情。”慎思握紧了双手的拳头,“和现在的我毫无关系。”羽鸿意果断又被气着了。当然,这些确实都是过去的事情,羽鸿意也曾经觉得过去的事情不需要追究,不然也就不会让这个小子一直身份不明地留在身边了。但眼下的情况是,东庆已经来了人想暗杀慎思了。连生命都已经受到了威胁,这小子却还是如此讳莫如深,什么都不愿意和他说吗?羽鸿意气愤之余,甚至有些伤心了。好半晌,羽鸿意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还状似责怪地道,“因为你的事情,两头鸟都死了,我们如何回去?”“前面的镇子里该有马车……”“纵使有马车,也比飞鸟慢得太多。”羽鸿意道,“宫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耽搁的时间怎么办?这全是你的错,全是你害的。”慎思看出羽鸿意就是在找理由骂自己了,抿住了嘴唇,不再辩解。直到两人进了离圣山最近的那个小镇,买好了马车,羽鸿意依旧气得不行。他要么根本不和这小子搭话,要么就是在找茬,连马车的颜色不好都说了两句。“是是是。”慎思无奈,将羽鸿意塞进了马车,自己在前面驾驶。结果马车一动,事儿又来了。驾驶得慢了,羽鸿意嫌弃太慢,驾驶的快了,羽鸿意又嫌弃太颠簸,总之就是完全不给这小子好脸色。等到好不容易入了夜,慎思找到个城镇将这马车停下,终于掀开帘子再次出现在羽鸿意面前时,整个人也变得有些蔫蔫的,精神明显比原本萎靡了很多。当然,是被羽鸿意给骂蔫的。羽鸿意顿了顿,终于开始反省起自己今日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来。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哪怕不算是个特别平和的人,也绝对不会这么容易无理取闹。就算慎思的隐瞒着实有些叫人气恼,也没必要像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这就是孕期指南上所说的情绪不稳现象吗?可惜书本没带在身上,不然应该去看一看。哪怕心中已经如此反省,看着慎思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羽鸿意还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该如何找茬依旧如何找茬。慎思不禁越发蔫了。直到在客栈定好间房,两人暂且分开,羽鸿意总算是消停了。第二日开始,或许是反省终于见到成效,羽鸿意找茬的次数少了很多,只是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整整好几日后,两人终于回到了都城。事情确实已经堆积如山。大臣们一见着羽鸿意,顿时泪流满面,连忙接进宫里,眨眼就塞了一大堆奏折在他桌上,堆起来几乎有一人高。当时羽鸿意的头皮就发麻了。再等批改过一阵,羽鸿意越发觉得情绪翻涌,看着什么都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花费了多大的耐性才能继续批改,而不是把这些奏折直接撕烂了扔出去。慎思就没有这些奏折这么好的待遇。前一刻他还在为羽鸿意磨墨,下一刻就直接被羽鸿意给轰出了门。慎思便这么在门外站了片刻。结果过了一会,羽鸿意出来透气,看到他,还特地皱眉问了一句,“你怎么还在这儿?”好吧……慎思无奈,只得走远了一些。说实话,这段时间一直被羽鸿意这么冷言冷语地对待,被迫面对各种找茬,慎思不禁也有些怀疑人生。分明以前他还觉得自己特别有用,羽鸿意也经常肯定他的价值,现在却完全变了。羽鸿意成天把他批评得一文不值一无是处,搞得他自己也渐渐怀疑,羽鸿意究竟是否真的还需要他。更何况自从羽鸿意登基之后,需要他的时候确实越来越少。生活起居有宫女内监,出谋划策有文武百官,冲锋陷阵更有一堆一堆家伙的愿意为羽鸿意出生入死。唯一不可取代的,大概就是只有他能操纵那些巨鸟了。慎思想着这些事情,走到宫城门口,正好看见秦礼在和守门的士兵讲话,说是有事要找羽鸿意。“秦先生,”慎思便过去搭话,“你找陛下有什么事?”“我有好事啊,大好事。”秦礼乐呵呵道,“就是那些操纵巨鸟的玉笛,我前段时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材料,可以做出一批替代品了。慎思小哥,以后有关那些巨鸟的事情,终于不用再一直劳烦你一个人了。” 第117章 “我不知道四皇子是怎么突然想起我来。”慎思道,“但如今我在北明过得很好,并没有回去东庆的打算。”说罢,他便将那些能轻易置人于死地的丝线撤了回来,收起影杀。若不是之前有过一次被偷袭的经历,慎思现在就应该转身便走了。可是那一次偷袭,让他觉得这件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收场。“除了你们之外,”慎思又问他们,“还有其他人来找过我吗?”两人闻言,脸色微变,“四殿下为了能寻到你,确实派了不少人手前来北明,但只有我们是第一批寻到的。六殿下,难道你之前遇到了其他人马吗?那必然是太子的人了!”“你们如何知道我在北明?”慎思接着问。“自然是寻着神玉的痕迹过来的。”两人答道,“大约半年之前,殿下你使用过一次神玉吧?那时母玉突然有了反应,不过这反应仅仅持续了数日,应该是殿下你又将神玉藏了起来。事后四殿下根据母玉仔细探查,才得知你在北明。”母玉?听到这两个字,慎思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难怪那个自幼保护自己的人,从小便叫他将玉块藏在血肉之内,一次也不让他取出来。看来自从上次取出来过一次,便已经注定了如今不断被旧事找上门来的结果。哪怕他此时打发了眼前这两个人,之后也会有更多。当然,无论如何,对于上次将玉块取出来救人的决定,慎思是不会后悔的。只是眼前的情况叫他有点发愁。那跪着的两人看到慎思为难的神色,明白慎思并不想回去,顿时急道,“殿下,难道你不管小余妃娘娘的冤屈了吗?”这话叫慎思稍微有些迟疑。另一人则道,“你孤孤单单在北明生活,哪怕有霍大侠护持,日子肯定也过得不容易,哪里能比回到东庆兄弟相帮更好?”这话却叫慎思哭笑不得了。看来他的情况并没有被东庆这些人探知得太过清楚。他们并不知道霍孤影早已亡故,更不知道他如今和羽鸿意的关系。如果叫东庆那边知道了羽鸿意和他的关系,会有人来插手北明的事务吗?如今北明白花初开,新皇初定,可以说是百废待兴,断然招惹不起东庆的。想到此处,慎思心中又更沉重了两分。“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他最终如此答复。那两人自然不满足于这样的答复,正准备再劝,慎思却已经一人一掌劈在了他们后颈上,将两人弄晕,而后便往巷外撤去,眨眼就没了身影。他一路掩藏身形,防着可能还有的跟踪,再次回到了宫城之内,一路急急走向羽鸿意的书房。秦礼正好从书房里出来,很高兴地与慎思打了一声招呼,看起来与羽鸿意相谈甚欢。慎思进到书房里时,羽鸿意的脸色也确实不错。但是仅仅看了慎思一眼,羽鸿意的脸色就又黑了下去。见状,慎思喉头滚动,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本就不知应该如何向羽鸿意交代那些事情,再发现自己已经叫羽鸿意如此厌恶,更不知如何是好。“你怎么又回来了?”羽鸿意皱着眉头道,“你还是走远些吧,反倒能叫我更舒心些。”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慎思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心里面有些难受。羽鸿意重新取出桌上奏折,又看了慎思一眼,“你怎么还在这儿?”慎思叹了口气,最后向他行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羽鸿意自顾自批改着那些奏折,并没有觉得慎思这一次的告辞与以往有什么不同,甚至没有抬起头来多看一眼。慎思又一次走出了宫门,回到都城的巷道,寻到了那醒来之后正在焦头烂额的两个人。好半晌之后,羽鸿意终于将桌面上的奏折全部批改完毕。他忍不住掷下了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之前焦躁的情绪也仿佛随着这口气吐了出去,羽鸿意不禁又开始反省起之前的作为。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了一下腹中胎儿每晚规律的动弹,心情也随着这个孩子的小小动静而越发平静。他开始有些为之前的冷言冷语后悔,便站起身来,走出书房,打算找到慎思好好谈谈。结果慎思并不在外面。当然的,被那样轰出去了好几次,不在外面才是正常的。羽鸿意再次摸了摸自己肚子,有些唏嘘。然后他找到宫内巡查的卫兵问了问,得知慎思已经出宫了。羽鸿意便又回去等着,暗道等慎思再回来时,一定不能继续那样随意发火,最好认真道一个歉。结果等到太阳落山,慎思完全没有影子。羽鸿意这才察觉有些不对,连忙叫人在城内寻到。半晌之后,派出去的人回来告诉他,慎思根本不在城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城去了。没有出城的记录,只是那些被驯养的巨鸟又少了一头。羽鸿意一下子有些懵了,茫然不知道慎思究竟跑到了哪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自从他和慎思相识以来,这小子第一次不声不响地离开这么远。他觉得慎思一定是和他生气了。想来也是,只怪他之前态度太差,换做是他被人如此对待,一样会生气。如此一看,慎思想要在外面多待些时候,也是十分正常的结果。羽鸿意稍微淡定了一点,继续回到书房处理自己的事情,入夜之后也照例安稳地睡了一觉。这个时候,他还觉得明早慎思肯定就回来了。结果到了第二天,羽鸿意依旧没有见着慎思的身影,顿时整个人都有些无措,不禁害怕起那个小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当然,那个小子的本事他是知道的,理应不会那么容易出事。但是很快羽鸿意又想起,前面几日那小子还被人暗杀过,万一又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羽鸿意连忙派了更多人出去搜查。又过了两天,慎思依旧没有被任何人找到,就连文武百官都明显感受到了羽鸿意焦躁的情绪。人人噤若寒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了第五日,终于有人发现这一切都是因为慎思不见了。之所以这么些天没有看到那个小子的身影,不是因为他被羽鸿意派出去了,而是因为他自己跑掉了。这一事实很快在朝廷上下传开,众皆哗然。而羽鸿意也终于得知了慎思的下落。之前被慎思骑走的那头巨鸟回来了,口中衔着一封信。慎思在信上说,他有些旧事需要处理,如今已经去了东庆,短期内可能无法回来,请羽鸿意一切自己保重。并且这小子还表示,希望羽鸿意在他离开这么些时日之后,心情已经比之前好了一些。 第119章 这个时候,那名突然被人找回来了的六皇子,正被人引到东庆皇帝卧病的塌前。“天泽……是天泽吧?”皇帝陛下已经老眼昏花,此时此刻却显得十分激动,拉住来人的胳膊便不松手,“真的是你吗?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得好好的,我一定还能再看到你……这段时日我常常想起你的母亲,我……我当年,对不起你们母子……我早该想到,你母亲当年正怀着你,正是应该为你积德的时候,怎么还会那样丧心病狂,竟然反倒去用巫蛊之术残害太子……可恨我当年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没想到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皇帝陛下说得期期艾艾,十分情动。那被握住的少年却始终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天泽,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回我一句话……哦,对了,天泽这个名字,是我为你取的,当年还没人来得及告诉你……”皇帝陛下说到此处,有些悲戚地问道,“这些年,你叫的什么名字?”“慎思。”少年答道。“慎思,岑慎思,也很不错……”皇帝陛下断断续续地感叹着,不断拍着少年的手背,“这一定是你的母亲当年为你取的……哎,小余妃……我好想她……你与她长得像,如今看你长得这么好,你母亲在天上,也算是有所慰藉了吧……”慎思拉起嘴角,勉强笑了笑,依旧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还好皇帝陛下也没有强求他的回应,只要他站在那儿便十分高兴,自顾自地便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直到后面说得累了,喘气都有些吃力,又有人过来劝了半晌,这位皇帝陛下才总算舍得将慎思放了出去。此时皇帝陛下已经许给他一个王位,一座都城内的府邸,以及一大片封地,却又要求他短期内不去封地,留在都城多陪陪自己。一回来便有这份殊荣,可以说是圣眷甚隆了。慎思从皇帝的卧房出来时,嘴角却紧抿着,显不出分毫高兴。“六弟。”外面有人正等着他。慎思勉强笑了笑,“四哥。”四皇子岑天赐,露出宛如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如何,我没说错吧?你母亲当年是被奸人所害,如今已经沉冤得雪,而你也早该取回属于你的身份。只有这里才是属于你的国家,有着属于你的家人。父皇此时对你十分怜惜,你得珍惜才是。”慎思僵笑道,“多谢四哥提点。”但是在内心深处,慎思依旧是麻木的。当年的事情,说来简单,无非是太子突然重病,而后在小余妃宫中搜出了巫蛊诅咒之物,便说是小余妃残害太子,直接赐了死刑。当时小余妃尚有身孕,凭借龙胎苟延残喘了数月,却深知害她之人根本不会放过这个孩子。到了最后生产时,小余妃一声不吭,没有惊动任何人,将诞下的孩子直接交由心腹带走。几乎刚刚做完这一切,圣旨就来了,说小余妃腹中龙胎乃是借由巫蛊所产的妖子,要连同这个孩子一并处死。传闻小余妃当年听完这道圣旨,便大笑三声,而后直接自尽。在这段往事面前,慎思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皇帝陛下当做需要敬爱的父亲,生不出一点父子之间的亲情。至于如今的沉冤得雪?不可否认,慎思之所以选择回来,确实有一部分是因为母亲当年的冤屈。但是眼下这个沉冤得雪……直叫慎思想要发笑。事情的起因,是皇帝重病之后,突然开始回忆往昔,然后想起当年惨死的小余妃,想起那个不知死活的孩子,猛地就记起这个女人当年的好来,口中时常念叨着惋惜和后悔。在这个起因之下,四皇子才下定决心为小余妃翻案。最后查出的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小余妃确实是被人陷害,而背后主使,是前些年因为与人私通而被处死的一个后妃。慎思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相信这个结果,反正他是不信的。然而这个结果很快便得到宫中上下所有人的认同。皇帝陛下十分欣慰,对四皇子此举十分赞赏,亦不由得更为小余妃当年的惨死而痛心。面对在这个当口终于被找回来的六皇子,皇帝自然又是喜爱又是心疼,恨不得捧在心尖尖上供着。至此,慎思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时隔十六年跑去暗杀他,又为什么有人想方设法找他回来,和他讲什么兄弟亲情了。“六弟,”四皇子与他道,“如今你初回东庆,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尽管告诉我,哥哥都可以帮你的。”慎思道了谢,勉强带了点笑意,却实在藏不住内心的敷衍。四皇子笑着揽了揽他的肩膀,口中说着要让他见识见识东庆的繁茂,便带他出宫,在外面好好逛了一圈。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带去的却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是赌场就是窑子。那四皇子恨不得能让慎思沾上一圈陋习。慎思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架势。然后在某一天,被带进某个窑子里,慎思意外发现这窑子里有一个花男。诚然,相比下阳郡所见,东庆国里花男们的情况好了许多,少有被拐卖进窑子的。但因为生活所迫,或者其他原因,在这儿看见一个,也不算什么稀奇。只不过叫慎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因为这么两眼,在他们回去之后的当天晚上,四皇子就往慎思房里送了两个花男。慎思脸色一黑,当即就要把这两人赶走。但那两人唯唯诺诺,说是实在已经走投无路,央求慎思将他们留下。他们也不求什么,哪怕慎思不喜欢他们,也可以纯粹当成个聊天说话的。慎思一想,一个人待在东庆如此压抑,留两个聊天说话的也确实不错。他便叹了口气,改变主意,叫下人清出两个房间,将两人安排了进去。结果,就在慎思收下这两个人的第二天。羽鸿意终于走到东庆都城里来了。第85章 羽鸿意走进东庆都城里时,正值傍晚。他这么一路行来,早已饥肠辘辘,不得不先去酒楼饱餐一顿。结果吧,不知是否该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日东庆六皇子刚刚往房里收了两个人一事,今日已经整个都城里都在议论了。当然,百姓或许不敢太大张旗鼓,但在吃饭的时候稍微嘀咕两句,正巧让羽鸿意听到,还是挺容易的。羽鸿意一口饭含进嘴里,含了好半晌,许久之后才吞咽进去。而后他状似毫不在意地就着那些传言用完了整份晚餐,填饱了肚子,而后又笑着去向那些东庆的百姓搭话,探知更多的情况。百姓们所了解的原本不多,却发挥了自家充分的想象力,将这事情是添油加醋,深化了一堆,通通灌入进了羽鸿意的耳中。当羽鸿意从酒楼里出来时,早已是脸黑如墨,嘴角却还勾着叫人发寒的笑意。片刻之后,他终于寻到那东庆六皇子的府邸门前,十分客气地先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宫中特地给六皇子找的老管家,胡子头发都是雪白的一把,人却还挺精神。结果这老管家还没问上两句,里面就有一个骄纵的声音传出,“是什么人啊?”紧接着,就是一道身影趾高气昂地从里面走来。这位,自然就是昨日被慎思收下的那两位花男之一了,长得倒也是容貌秀丽,只是眉眼之间难掩傲慢。当然,他在慎思面前并不是这副德行。然而此时慎思再一次被那位重病的皇帝陛下召进宫里陪伴,旁人也并不知道六皇子根本没碰过他们,府邸里又没有个真正的内宅主人,此人难免就要以半个主子自居。另一个花男就长得比较慈眉善目,此时也显得安分多了,正歇在后院,只往这边看了片刻。 第121章 两人的距离极近,呼吸相闻。羽鸿意下意识想退开一些,慎思却又开口提问。少年变声后显得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蛊惑,“公子,你来这里,是想找我回去的,对吗?”羽鸿意的脸颊感受到少年温热的吐息,似乎被感染得也热了起来。他盯着少年漆黑的双眼,就连心脏也跳得激烈了两分。这样的状态对他而言应该是陌生的,因为此前的几十年里从未有过。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这样的状态对他而言又是熟悉的。几乎只要少年靠近到这个限度,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便能让他如此。“你喜欢我吗?”慎思问他。羽鸿意下意识吞咽了唾沫,只觉得口干舌燥。乱了,彻底乱了。仅仅换成几个月前,他还能回一句是你胡思乱想,现在却全都乱了。“你根本舍不得我离开,你会因为我而吃醋。”慎思已经自顾自地替他答道,“公子,你是喜欢我的。”羽鸿意头皮发麻,伸手想要将人推开。吃醋?这真的就是吃醋吗?羽鸿意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来区分这与普通生气之前的区别,但少年现在的目光叫他想要退避。这样的目光他已经太熟悉了。羽鸿意已经看穿了,别见这小子平时一副害羞又单纯的模样,其实成天就想将他给摁到墙上啃。而每次少年真的打算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子的目光。就像现在这样。“唔……”慎思将羽鸿意摁在座椅之上,整个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就盖了上来,柔软炙热的双唇紧紧覆上,唇舌纠缠。羽鸿意睁大双眼,瞪着这个臭小子。少年也睁着双眼,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好吧,到此为止的程序已经相当叫人熟悉了,羽鸿意已经不会再轻易无措。然而慎思的手落到了他的背上,然后滑到他的腰上,再然后……羽鸿意只觉得已经发麻的浑身猛然又是一颤,仿佛整个人都炸了一下,双眼几乎冒出了金星,终于忍不住一脚踢去,再一次将人给踹开。“你往哪里摸……”他喘着气,用手臂擦着嘴角的濡湿,浑身发颤地问。慎思站在那儿,也稍微缓了片刻,双目一直牢牢锁在他的身上。好半晌后,慎思低低地笑了一声,“公子,你并不知道我真正想对你做的是什么,对吗?”羽鸿意一愣,心中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慎思已经再一次走了过来,两人间的距离又一次被拉近。羽鸿意浑身紧绷起来,瞬间已经摆出攻击的姿势。“别动……公子,别动。”慎思却开口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你不该拒绝我。”羽鸿意闻言,便真的忍不住停顿了一下。是吗?是这样的吗?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啊,可是……“公子,”慎思将手掌落在他的额头,将之前散落在额前的发丝理到脑后,眸光深深的,“我们应该试试,不是吗?”羽鸿意发起颤来。少年的语言,昭示着接下来两人可能会进行一些极为陌生的事物。少年的眼中满溢着欲望,炙热而坦诚,叫人微微心动。可是不知为何,羽鸿意总觉得,这有些太快了。羽鸿意再次吞咽了唾沫,“你……”“想问什么?我能在你手底下走得了几招了?”慎思轻轻笑了声,突然俯身下来,额头贴着额头,“公子,你我都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借口。”羽鸿意抿紧了嘴唇。是的,被看穿了,全都被看穿了。“公子,你想要我因为我的实力而羞愧吗?”慎思捏住了他的一只手,“是的,我很羞愧。”少年火热的手掌一路往上,探入袖子里,揉弄着他的手臂,“可是我还是想要……我想要你,我想占有你,我想拥有你……公子,我想叫你成为我的人,克制不住。”羽鸿意发着颤,嘴唇哆嗦着吐出了几个字。慎思亲吻着他的面颊,将耳朵靠近过去,听清了那细碎的字眼。他说的是:小子,我也想要你。慎思整个人顿了一顿,抬起了双眸,目光中流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狂喜。羽鸿意摇着脑袋,不断喘着粗气,胸腔发胀。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不对,这是撒谎,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活了这么多年,认识那么多人,不可能对这些事情全然无知。他只是切切实实第一次经历,陌生得叫人发颤。慎思的表白激发了他心中的某些东西,让他为这浑身的发颤寻到了另一种解释。相识以来的种种都在他的脑子里打着转回放着,高兴的害怕的患得患失的。两人在蛛林里面第一次性命相交,少年匍匐在他的脚下向他表达忠诚,少年爬出地缝去独自面对那可怕的赤眼巨鸟怪物,他发现对方命悬一线时那难以置信的恐惧,还有那天夜晚少年带着浓浓酒气的亲吻。纵使如此,一个声音依旧在羽鸿意的脑中细细碎碎地念叨着,不对,这太快了,不应该这么快。另一个声音却在他脑中笑着,为什么一定就得逃避呢?还记得发现少年突然从身边离开时的茫然与无措吗?还记得那独自等待的五天里的焦躁不安甚至恐惧吗?还记得最后得知少年孤身来到东庆时的愤怒与担忧吗?承认吧,舍不得就是舍不得,离不开就是离不开。喜欢就是喜欢。想要,就是想要。羽鸿意喘着气,按住了那臭小子已经不知道摸到哪里去了的手掌。慎思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羽鸿意颤抖得很厉害,这叫慎思突然有些迟疑。但羽鸿意突然笑了起来。未知总是叫人最为害怕的,这大概就是他以前一直逃避的原因之一吧。但与此同时,未知也总是最叫人兴奋的。 第123章 羽鸿意又在这小子的头顶上多揉了片刻,“还是悠着点吧?”说罢,他推开厅门,走到厅外,随手找了个下人引路去了客房。慎思在外面眼巴巴看着,看到羽鸿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赫然明白过来,不禁抽了抽嘴角。四皇子那句话,被羽鸿意给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冤啊,慎思太冤了,他根本连一次都没有开始过,怎么就得悠着点了?好吧,好吧,总之四皇子这次的这笔账,慎思算是给他记下来了。这小子愤愤然在大厅中转荡几圈,想着之前那只差一步的好事,心中别提有多郁闷。但很快,他又转念一想,想起羽鸿意答应他了,羽鸿意答应他了啊!虽然最后被打断,虽然没能继续,但是羽鸿意已经答应他了!原本还颇愤愤不平的步伐,顿时飘了起来。慎思勾起嘴角,开始止不住地傻乐。直到了翌日清晨,宫里面的内监又过来找慎思去陪那东庆皇帝了,慎思的嘴角依旧勾着平复不了的弧度,露着遮掩不住的傻笑。“怎么笑得这么高兴啊?”沿途遇见几个其他的皇子,甭管真心假意,都十分友善地和他打了招呼。慎思逐一回应,笑容根本挡不住。直到眼前迎面又走来一人,慎思脸上的笑容才忍不住停滞了片刻。这人也是皇子之一,照理说也是很容易就能在宫里见到的,但平时兴许是有人特地将此人和慎思隔开,如今两人才是第一次打了照面。皇太子,陈天麟。慎思往侧边退开了一步,主动让开了道来。昨日四皇子来找他的时候,其实便说了这事。今天的日子特殊,所以四皇子特地告诫他,今日很有可能遇到这位太子。陈天麟在慎思的面前停下,歪着头,看着这个少年。“太子殿下。”慎思只得主动打了声招呼,心中默默翻滚出许多有关这太子的情报。听闻此人骁勇善战,性情却十分暴躁……一句话还没有想完,便听面前太子一声冷笑。而后便是“啪”声一响,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就印在了慎思的脸上。“看这样子,真是和那个小余妃一个模样,一看就歹毒得很。”太子嘴角咧开,神情十分嘲弄,又带着许多愤怒,“居然还有脸回来?”第88章 太子这一巴掌呼过来,手劲那叫一个重。慎思一瞬间只觉得耳朵一炸,脑子里嗡嗡直响,就连两眼都黑了片刻。等回过神来时,他半边脸颊都火辣辣地发着麻,一嘴的血腥味。要不是他牙咬得紧,怕是连牙齿都会被打掉两颗。周围的内监也被吓了个够呛,连忙把慎思围在里面,鸡飞狗跳地找出湿巾敷他的脸颊,生怕他被打出了个好歹。几个在宫里时间长些的内监挡在前面,“太子殿下,你怎么能这么做?”“我怎么了?”那太子冷笑两声,根本不将眼前这些人放在眼里,“不过是教训了一下这么个东西,难道我还没有资格了?”内监们被堵得脸色涨红,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们正准备带六皇子去陛下那里……太子殿下,你这么做,叫我们不好和陛下交代。”听到那位皇帝陛下,太子那满脸的冷笑总算稍微收敛了一点,整张脸都变暗了几分。他看了被内监们团团挡住的慎思一眼。只见这个小子一直用手捂着方才被打中的脸颊,目光始终看着脚下,连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的胆子都没有,看起来怯懦得很。太子殿下顿时又冷哼了一声,“怕是父皇老糊涂了。”内监们闻言,额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正在僵持之际,那边四皇子也闻讯赶了过来,赶紧给慎思解围,“大哥啊,你这是做什么?六弟才刚回东庆,还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不能好好和他说?做什么一来就动手呢!”说罢,四皇子还上前去拍了拍太子的肩,“就当是给我这做兄弟的一个面子,如何?”太子瞅了这家伙片刻,冷着脸,摇了摇头。虽然摇头,脚步却是已经转了个方向,显然已经准备放慎思一马。内监们松了口气,连忙护着慎思往远处走了。那边四皇子还在和太子笑,“我就知道,兄弟的面子,大哥你总是会给的。”太子的脸色比方才更差,显然在面对四皇子时心情十分糟糕,却不比刚才的嚣张跋扈,始终留了一丝余地。他瞅了瞅四皇子,又瞅了瞅那边被带走的慎思,不由得皱起眉道,“你怎么就把这么个东西给带回东庆了?”“六弟怎么说也是六弟。”四皇子道,“虽然流落在外那么久,但这儿才是他的家,带回来才是应该的。”“是啊,在外面已经十几年了。”太子发出不屑的冷笑,“我本以为他早已经被养成了一只野猫,没想到居然是一只绵羊。没意思得很。”慎思尚未走远,刚好听到这句话,脚步不禁缓了一瞬。只这一瞬后,他的脚步便恢复如常,根本没叫人发觉他其实始终留意着那两人的对话。而影杀其实也一直被他扣在袖子里,之所以引而不发,是因为他看出那太子顶多是想羞辱教训他,不至于伤到性命。眼下看来,那一巴掌,果然还有试探的因素在里面。这东庆皇室的水,真的是太深了。“各位公公,抱歉……”他捂着自己的脸颊,装作语气很弱般道,“我这个样子,怕是没法去见父皇了,可以让我先回去休息一下么?”内监们闻言也有些左右为难。最后还是那名资历最老的内监叹了一声,做主将慎思引到了宫外,“这样也好。陛下得知今日之事后,必然会气个够呛。若是再看到六殿下这个样子,怕是要越发气恼。”说罢,他还不忘嘱咐慎思道,“殿下,你回去后先休息着,等脸上消得差不多了,再过来让陛下看看,也好叫陛下放心一些。”慎思自然连连点头。边上年轻一些的内监忍不住嘀咕,“往日总避得好好的,怎么今日偏偏撞上了……明明说好了太子殿下不走这边的……”此人嘀咕到一半,被边上的人瞪了一眼,也就闭了嘴。 第125章 片刻后,王府中的人发觉慎思不见,一路寻来,终于找到了这个无人小巷,一眼看见两人脚下的这些尸体,纷纷吓了个够呛。再等确认慎思和羽鸿意两人都安然无恙,王府里的诸多下人才松了一口气。等到一行人回到王府,宫中来接人的内监已经又到了。内监们看见慎思的脸颊已经消了红肿,都喜形于色,连忙就要将慎思往宫里带。王府的下人想要和他们汇报六皇子遇刺一事,却被慎思制止,“方才我在外面遇到了一点小意外,待会直接和父皇说了就是。”内监们不疑有他,一心只想赶紧将慎思往宫里接。慎思换了衣裳,临走之时又与羽鸿意道,“今儿日子特殊,倒是时机正好。”“怎么个日子特殊法?”“要开春了,这是点兵去南边的日子。”慎思解释道,“春季来时,凶兽繁衍,南丹那边会爆发兽潮。为了不让南丹的凶兽侵入,每年这个时候,东庆和西泽都必然要派兵过去,在南丹边境驻扎。”唯独北明不与南丹接壤,省了这一个麻烦。羽鸿意想起之前关阳侯所借的周将军。那周将军之所以再三强调一定要在开春之前回去,应该也是为了同一件事。“东庆皇嗣众多,所以每年都会选两位皇子带兵,也算是一场历练。”慎思又道,“去年太子刚在南丹驻过,今年理应是要换人的。”话说到这里,前面那些内监已经催了三次,慎思便只得与羽鸿意告辞。一路上,慎思却还在想着这件事。假如他的推断没错,真的是四皇子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四皇子的目的显然就是陷害太子。而太子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之所以抽那一巴掌,真的只是没过脑子的鲁莽行为吗?直到走到了大殿的外面,慎思听见里面的争论之声。皇帝陛下大病在身,勉强被人扶到了殿上,此时正被太子气得跳脚。而那太子殿下,在皇帝的质问之下,不仅丝毫没有为早上与慎思的冲突反省的意思,反倒越发语气嚣张,“父皇,你被那小子给灌了迷魂汤,我可没有。从今往后,只要我在这都城里看到那小子一次,我就打他一次。再有下次,可就不是只有一巴掌这么简单了!”“你……你……”皇帝气得直打哆嗦,“你想逼我把他赶走?别做梦了,他不会走的,要走也是你走!”太子眉梢一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就算宠爱慎思,也不可能真的为了慎思直接罢黜太子。果然,皇帝很快补充道,“你给我到南边待着去。半年时间,给我好好想想清楚。”南边……慎思在外面听到这两个字,顿时若有所悟。太子选在这种时候,做出这么一副和慎思势不两立的姿态,其实只是为了不留在都城。而太子若去南边,看似失去了近在皇帝身旁的最佳位置,实际却能得到更重要的东西——兵权。“儿臣领命。”太子行了一礼,正准备功成身退。那边四皇子终于回过了神来,看明白这看似对他有利的发展其实十分不利,连忙上前制止,“父皇,大哥去年就在南边,刚回来没有多久,于情于理都没有今年再去南边的道理。”东庆皇帝闻言,也很有些迟疑。确实,像这样连续两年派太子驻守南边,虽然不是说一定不行,却多少容易叫人有些微词,也不利于其他子嗣的历练。但两个儿子打架,其中一个话都说成这样了,也总得找个办法分开才行。如果把太子派去其他地方,又很难找到符合太子身份的事情……正在皇帝左右为难之际,慎思总算被人引入了大殿。四皇子看到他,隐隐有些惊讶,却掩饰得很好。十几个皇子都在殿内,一顺站了一排,看起来还很有些壮观。如果没有出现意外,慎思便应该是在此时才第一次遇到太子。有皇帝在一旁看着,也不至于挨那一巴掌了。“父皇,”慎思行了礼后,很快便劝道,“太子是国家栋梁,确实没有连续两年远离都城的道理,还请父皇三思。”太子闻言面若寒霜。四皇子倒是松了口气。东庆皇帝叹道,“只怕你要吃亏了。”“有关此事,儿臣倒有一个两全其美之法。”慎思拱起双手,抬起了双眸,“父皇,请将我派去南边。”此言一出,满堂嘈杂,许多人都面露惊异。毕竟慎思刚刚回来,年纪在不少人眼里也都上不得台面。许多人都怀疑慎思根本不懂得驻守南边的意义,想将此话算做当不了真的幼稚之语。就连那皇帝陛下,起初也是很不认同。却在看了边上太子一眼之后,皇帝又有些迟疑地叹了口气。“父皇!”四皇子发觉事情越发脱离掌控,赶紧上前道,“六弟尚且年幼!就算要让六弟离开都城,也可直接让六弟去往封地,何必非去那危险的南边!”慎思叹道,“若去封地,难道就比南边安全了?说不定反而更容易死在路上。”皇帝陛下听出他语气不对,连忙问道,“此话怎讲。”“实不相瞒,若不是儿臣前些年在外面学过几招,此时就见不到父皇了。”慎思实话实说,“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儿臣险些就直接死在了都城之内。那几个刺杀儿臣的家伙,此时尸体怕是还趴在大街上。”满堂皆惊。“还能父皇理解儿臣的任性。”慎思再一次拱起双手,恳切请求道,“纵使要死,儿臣也宁愿死在守卫东庆的战场之上。”第90章 慎思说完这些话,便低着头静静站在那儿,既不哀求也不吵闹,仿佛只是在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众皇子看着他的神情各异,皇帝陛下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很快有侍卫从外面进来,附在皇帝耳旁低语了两句。东庆皇帝猛地看了慎思一眼,又深深将那些皇子环视了一圈。这一眼便让慎思知道,对方必然已经查清了他之前遇刺一事。在这一事实面前,东庆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里明白子嗣间的冲突已经是压不住了。他不打算彻查那些刺客是谁派去的,因为他不愿意处罚任何一个儿子。当然,他也不想失去慎思。如此一来,慎思之前的请求便显得尤为明智。“也罢。”东庆皇帝终于叹道,“你现在的年纪虽然不大,却也差不多了。当初老五第一次去南边的时候,也就比你大一丁点。”太子脸色一沉,四皇子的神情同样也很不好看。但此情此景,他们如果再出来阻止,就会被皇帝怀疑他们的居心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最终还是默认了这个结果。而后经过一系列的仪式,皇帝终于确定了全部的人选,将去南边的帅印取出,交到慎思手上。慎思恭恭敬敬地接过帅印,与同行的三皇子打了个招呼,又转身向屋内其余皇子辞行。在这个过程中,四皇子的目光始终落在太子身上。哪怕太子,被慎思抢了原本看好的位置,也没有多看慎思两眼。 第127章 就在这一眼后,都城中的暗流涌动,各皇子间的勾心斗角,各方势力的相互倾轧,都暂时和他没有关系了。待他回来时,一切或许会越演越烈,也或许已经尘埃落定,而他手上还有兵权。一切看起来都十分顺利,两名皇子带领的队伍一日日接近东庆与南丹的边界。东庆的繁华渐渐被他们抛到身后,山林与荒野逐渐增多。一段时日之后,众人的视野里更是出现了一片浓雾弥漫的海域。这是位于四国之间,被四国环绕的内海。因为终年浓雾不散,亦被世人称之为百雾海。南丹边境处有一块地方,是这百雾海最窄的位置。在那儿,东庆与西泽的驻南军队可以通过船只互相联系。此时天气尚冷,离兽潮还有些时候,西泽的军队理应也在路上。一切都应该是安逸的。羽鸿意的不安却与日俱增。他会时不时抚摸自己的肚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直到这一日,队伍停了下来。“过了前面这片林子,就是南丹了。我们直接驻扎在林外就好。”领路的将领道。羽鸿意从马车里挑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这就是分隔南丹与东庆的山林吗?只要从这个林子里穿过去,就是南丹。然而羽鸿意并没能看到这山林的面貌。几乎刚刚看了第一眼,羽鸿意便突然脸色煞白,脚下不禁一个踉跄,冷汗唰唰地就从额头往下掉。“你怎么了?”慎思被他这突然的模样吓了个够呛,连忙叫人去喊随队的军医。羽鸿意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捂住自己的肚子发颤,“我、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很疼……”这阵疼痛来得着实古怪。到达这里之前都还好好的,仅仅遥遥望了南丹一眼,便突然剧痛了起来。军医马上赶了过来。几乎一摸羽鸿意的脉,这老军医就跳了起来,“不好,夫人这是要早产啊!”早、早产?慎思懵了。羽鸿意也懵了,懵得连这剧痛都没叫他回过神来。早产?开什么玩笑?羽鸿意掐指一算,这才一年零几个月了,当初不是说至少两年的吗?整整早产大半年?羽鸿意吓坏了,“不、不能早产!大夫,求你想想办法!”“为什么会早产?”慎思更镇定一点。“这……要说为什么……夫人看起来一切正常……”军医迟疑着道,“但不知为何……似乎腹中胎儿拼命想要出来,正不断往外挤着。”“不能让他出来!快塞回去!”羽鸿意毅然道。军医冒汗了,只道活得久了果然什么事情都能遇见,这种要求还真是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但羽鸿意此时已经慌不择言,军医只得先安慰着,叫人先将羽鸿意给送到后面郡城里去。第91章 最近的郡城离慎思他们驻扎的地方约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慎思将军队交给三皇子管着,毅然全程陪伴。一路上羽鸿意都脸色煞白,浑身发颤,双手牢牢捧着肚子,生怕半路上就把这个孩子给撇下来。等到走了一段路后,真正靠近了那郡城,羽鸿意的肚子却又离奇地没有那么疼了。慎思连忙又把老军医给叫过来。老军医摸了羽鸿意的脉,摸着胡子,一脸惊奇,“这孩子好像又不急着出来了。”“不早产了?”羽鸿意满头是汗地问。老军医也着实拿不准,只能说再多观察观察。于是他们就在郡城里落了脚,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将羽鸿意安置下来。慎思一路火急火燎,不敢有丝毫放松。然而接下来的一夜都过得十分安然,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丝毫异样。“看来只是虚惊一场?”老军医抹着额头的汗,不由得也有些怀疑自己原本的判断。羽鸿意大大松了口气,“不是早产就好。”慎思倒也没说什么,只嘱咐羽鸿意还是在这城里多休息两天,多留意留意。他却必须和羽鸿意告辞,先回去军队的驻扎之地了。两日之后,羽鸿意依旧一切安好,便也跟着那军医一起回去了。结果,他们还是安心太早了。羽鸿意本来好端端的,前脚刚刚看到那些驻扎的军队,遥遥望见东庆与南丹相接的那片山林,后脚肚子就又疼了起来。羽鸿意吓得直叫唤,“大夫,大夫!”老军医一把脉,胡子一抖,“不好了,夫人这是又要早产了!”羽鸿意什么想法都没了,赶紧又回到郡城里去。慎思接到讯息,连忙又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结果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巧合,羽鸿意前脚刚进城,后脚肚子又好了。老军医摸着胡子,“奇怪,怎么又不早产了?”慎思和羽鸿意一起默默看着那老军医。别说他们了,就连那老军医自己此时都有些怀疑人生,“这种情况……真的是前所未见,前所未见啊……”慎思默默把这个老军医带了回去,换了个更年轻些的军医过来。然而不管军医换了几茬,羽鸿意的情况都并没有丝毫变化。肚子里的孩子始终要生不生,一会儿要早产一会儿又不早产,循环往复,没个止境。这么折腾下来,不是一两次,不是十天半个月,而是整整折腾了一个多月啊。一开始慎思成天往郡城里跑,军队诸人和三皇子都还十分理解。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看着慎思的神情就有些异样了,背后里颇有微词。不仅如此,就连北明那边都接到了信。要知道,羽鸿意不仅是北明的新皇,而且是被北明许多人捧在心尖上的信仰。得知羽鸿意或许早产的事情,北明的文武百官哪能没点动静。于是乎,随着天空一群巨鸟飞过,那边境郡城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批人。“你真是受苦了啊……”这些家伙们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别怕,我们就是你的娘家人,我们都会为你撑腰!”羽鸿意十分无语,此情此景却也不好将他们给赶回去。毕竟他遇到这种事情,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内心深处却难免会有些忐忑。有这么些熟人在身边,多少也能安心一些。只苦了慎思,每次过来探望,都会被那些“娘家人”怒目而视。先是那些被羽鸿意一手带大的第八旅,又是赵磐叶凉等人,然后是之后组建的羽家军,提拔的寒门志士,等等等等。当然,北明的文武百官并没有全部过来,还有更多人正留在北明熬夜加班痛苦耕耘,在背后默默支持着。 第129章 “你……”四皇子见此变化,神色猛地一沉,“你当真如此铁石心肠?”“我可担不起这评价。对你这四哥,既然从来没有什么兄弟之情,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铁石心肠。”慎思默然地退后一步,看着手下的士兵上前,又不禁笑了笑,“至于对我家羽公子……抱歉,这是你自己打错了主意。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弱点,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任何人弱点。”在四皇子神色几番变化间,周遭士兵已经团团围上。突然四皇子齿门一咬,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一瞬之间,一股热浪倏然而起,眨眼只见一大团火焰扑到了众人身前。慎思身旁一名将领反应极快,急忙掏出一面盾牌,两步上前,为众人挡下这火焰。四皇子却已经趁机退出了包围,手中折扇还在不断招来大火,将周身团团护住。逃走之前,他再度阴翳地看了慎思一眼。“险些忘了。”慎思迎着他的视线,皮笑肉不笑道,“东庆皇族的血脉,就是这点麻烦。”四皇子已经彻底退到那些士兵的范围之外,临走却又伸手入袖,掏出一小截细针,想要暗中反杀。却还不等他使出那细针,一股诡异的疼痛突然攀上他的脖颈。“只可惜,”慎思在那头冷笑道,“我也是这般麻烦的血脉啊。”只见少年五指一收,空中闪出一抹细如发丝的亮光,却是那影杀的索线,不知何时早已缠上四皇子的喉头。索线勒进肉里,拉出一道血痕,被拉出的伤口却又很快愈合。四皇子还欲挣扎,利刃却已经飞至他的眼前。只听一道呲人心肺的声响,四皇子一颗大好头颅便被利刃直接削下,落地时依旧双目圆瞪,死不瞑目。鲜血如涌泉般从那无头尸身上喷出,在场不少人反应不及,都被洒了一身。三皇子更是一声惊叫,竟双腿一软,不堪地直接跪坐在地。慎思不禁摇了摇头。这场面确实血腥了一些,他本来也不想弄得这么暴力。可东庆血脉,确实是四大皇族中最麻烦的一支,只要有足够的条件便能成为极可怕的威胁。稍有不慎,死的就是他自己了。他走到四皇子的无头尸身之前,一番搜索,从胸口处找到了一片玉块。就是和慎思那一直藏在血肉里的一模一样的玉块。等到玉块拿出,涌泉般喷出的鲜血才终于缓下了势头,稍微有了停止的趋势。而这时候,慎思早就浑身都被染红了。慎思又继续在那尸体上搜了搜,除去折扇和细针之外又另外找出三四样神器,通通装进了自己的兜里。等做完了这一切,少年终于起了身,却发现周围众人都在看着他。尤其是那三皇子,看着他的目光简直像是见了鬼。“诸位,怎么了?”慎思笑了笑,“如今先皇驾崩,都城之中必定风起云涌。牵扯到这儿,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但我们既然驻守南边,无论发生任何事,最大的任务都是将这儿给守好,不是吗?”士兵们闻言纷纷反应过来,很快开始收拾整理,把那尸体给拖了出去。三皇子也勉强恢复了正常,只是看着慎思的目光还免不了有些惧缩。至于那些士兵看着慎思的目光,却多了些佩服与敬畏。无形之中一抬一落,慎思在军中的威信就压了三皇子一大截。慎思神色却不见高兴,始终还想着羽鸿意那边。哪怕知道不可能出事,也不由得时时记挂在心上。结果在晚上回到驻地时,慎思便见到一只讯鸟停在他的帐前。这小子忙不迭跑过去,从讯鸟脚下取下信来,却是羽鸿意特地来给他报平安了。四皇子的那两千人,确实没有给羽鸿意造成任何麻烦,几乎刚一露面就被花男战队给直接轰平。羽鸿意猜到这是慎思这边出了麻烦,反而担心这个小子能不能顶住。慎思将这封信来回看了两遍,一直压抑的脸色终于绽放出笑容,明媚得几乎要照瞎身旁士兵的双眼。慎思连忙回信,赶紧也报了个平安,顺便一表相思之情。不多时,讯鸟又回来了,带来了羽鸿意共诉相思的第二封来信。羽鸿意还在信上表示,如今慎思即要对抗南丹凶兽,又要面对皇族的动荡,必然比预想要更困难许多。所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此时更已经掉转了方向,打算回来了。慎思赶紧再度回信,表示自己真顶得住,东庆争皇位的事情怎么能麻烦北明呢,还是早产要紧。很快,羽鸿意的第三封信再度到来。只苦了这讯鸟,一晚上不知道飞了多少个来回,到此时累得翅膀都要塌了。而羽鸿意这第三封信,抬头便是一句话,“北明不该干涉东庆内政,我却应该为你而战。”慎思将这句话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来来回回看了至少有五遍,看得脸都红了,耳根也在发热,到了后来还裂开嘴开始傻笑。周围士兵默默扭开了脑袋,表示这家伙和白日里英明神武手段利落的六皇子压根是两个人。傻笑半晌之后,慎思才开始看这封信另外的内容。羽鸿意在信的后段表示,早产一事着实令人觉得古怪。如今他远离南丹边境,越靠近北面,肚子里的孩子便越是安稳,已经丝毫看不出之前差点早产的迹象。不仅肚子不疼了,胎动的频率也回复成了以往的模样,甚至连胎儿踢腿的劲道都变小了。“我有个想法,”羽鸿意在信上道,“这孩子之所以如此反复无常,其实并非毫无规律。唯有每次靠近南丹之时,他才急切地想要出生。我之所以选择回来,其实也是为了验证其中缘由。”慎思捻着信纸一寻思,还真是这么回事。而后他又提笔回信,表示还是希望羽鸿意小心谨慎一些,一切以安全为先。结果这封信寄出去之后,慎思却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羽鸿意的下一封来信。慎思顿时又担心起来,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吧?这小子都急得跳脚了,最后还是身边围观了全部过程的士兵们忍不住开了口,一句惊醒梦中人道,“殿下,你确定不是那只鸟累瘫在半路上了吗?”慎思猛地一顿,沉默半晌,而后长叹了一声。好吧,这确实是个十分靠谱的猜测。既然鸟不给力,他和羽鸿意的鸿雁传情只能告一段落,继续在心中苦守这份相思之情了。到了次日,羽鸿意的回信还没到,第二波南丹凶兽却是又从山上下来了。相比之前那第一波,此时的凶兽便明显更凶残了一些,唯独数目上还离兽潮有些差距,还算可以应对,只是难免更多了一些牺牲。而且这一批凶兽的到来,也以为着驻南军彻底失去了休息的时间。从今往后,凶兽只会来得越来越频繁,变得越来越凶残。等待着这些驻南军的,是一场长久而艰苦的鏖战,容不得丝毫懈怠。一段时日之后,凶兽果真又来了数批。却正在他们浴血奋战之时,后面又有事找来。竟是那太子听闻四皇子逃到这边,派人包围了过来。慎思半句废话也懒得讲,直接命人将四皇子那颗脑袋给甩了过去。再不甩,这脑袋都要腐了。而太子的人看到那颗脑袋,顿时便是一阵骚动,显然没想到这六皇子年纪轻轻,下手竟然如此干脆利落。骚动之后,太子的人却并未退去,反而继续堵在后方。“殿下!太子的人怀疑你之前与四皇子勾结谋反,要你束手就擒,配合他们的调查!”传令兵冲上战场,在慎思身旁汇报,“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慎思不由得一声冷笑,“脑袋都丢过去了,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其心思简直昭然若揭。”“殿下!小心!那头赤眼的凶兽过来了!” 第131章 “肯定是因为之前太子的那些人!”士兵们愤慨道,“三皇子从来就是个墙头草,应声虫!肯定是之前太子那些人堵在后面的时候,他害怕了,就带着手下那些兵跑过去了!”是吧……确实如此吧。慎思摇了摇头,心里面还没缓过劲来。其实他早该想到的,虽然三皇子看起来老实,但老实人有时候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而如果他们果真在那个时候跑掉,此时恐怕已经阵亡在了花男战队之前的轰炸之下。都是些逃兵,死不足惜。但此时给慎思等人留下的,却是个难以言喻的巨大烂摊子。他们在前面浴血奋战,之所以让三皇子带人在后留守,就是为了在眼下这种凶兽轮番来袭的情况到来时,至少可以有个轮换。而三皇子此举之后,轮换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只能让这些已经疲惫的士兵再度顶上。“殿下!凶兽快要过来了!”士兵们的呼喊声已经慌乱起来。慎思咬了咬牙,终于握住了羽鸿意的手腕,让他松开了自己的那只胳膊。羽鸿意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小子。哪怕并没有彻底了解情况,经过刚才的只言片语,他也能明白眼下是一种怎样的事态。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子面对着怎样的困境。苦战之后,毫无休息,便是无可避免的再度苦战。他曾经见过很多可贵的人才,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含恨死在了战场之上。“小子……”他看着慎思将要离去的背影,摇着脑袋,费尽力气,终于说出了一句整话,“回来……不要去……”慎思苦笑着回过头,看了他最后一眼,“我别无选择。”羽鸿意疼得有些糊涂了,只想要挽留眼前这个少年,只想着不能要他面对那样巨大的危险,“不要去……如、如果你一定要去……我陪你……”说着他撑起身体,几乎翻下了床。床边那名花男被吓了个够呛,连忙伸手想要稳住羽鸿意,却根本稳不住。“还呆在外面做什么?”慎思往外喝道,“还不赶快进来,把你们的陛下给摁住了!”北明诸人如梦初醒,顿时也顾不得其他了,纷纷冲进来,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拼命制止羽鸿意的冲动。慎思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听到羽鸿意在后面喊他的名字,但他真的别无选择。他连当逃兵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羽鸿意就在这里,就在防线的后面。如果让凶兽闯过来,这个郡城绝对是首当其冲的。“公子,”随着脚步走动,慎思的神情愈显坚定,“这是我为你而战的时刻。”他走到客栈外面,看着那些东庆士兵们或忧惧或彷徨的脸,却笑出了声,“做什么?做什么都怕成这样?你们以为已经撑不过去了?我告诉你们,没有的事儿。只要我还在站在这里,那些凶兽便只会成为我们的手下败将,刀下亡魂!我的真本事,可还没拿出来呢!”士兵们闻言,顿时纷纷重整了精神。无论他们对此话相信几分,这样的六皇子,确实值得他们追随。身后又有脚步声,却是特殊战队的那些花男过来了,“慎思小哥,我们……我们可以帮你。”慎思看着他们,摇了摇头,“你们也累了。”花男们面面相觑,纷纷露出苦笑。慎思所说的这句话,是事实。这些花男之前也奋战过许久,如今只勉强有个战立的力气,怕是已经连一招都发出来了。慎思却又笑道,“但有一件事,你们还真能帮我。你们身上的那些神器,可以暂时借我一用吗?”这是个令人惊讶的情求,因为神器都是量身定做的。哪怕从别人那里借,借到的也该只是一堆废物。但既然慎思如此开口,花男们也没迟疑,纷纷从自己身上将神器取下,交到慎思手上。“多谢。”慎思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转过身,带着士兵们往城外走去。边走,他边取出那些神器,将指环一个一个套在手上,将玉佩一个一个挂在腰间,将刀戈箭矛交由身旁之人暂带,又将链子戴在脖颈之上。还有之前从秦礼手上赚得的那些,从四皇子身上收刮的那些,通通被他在此时取出,装在了自己的身上。等到达防线处,遥遥看见那些正在冲撞着布防的凶兽们,慎思已经是满身神器,犹如一个展示陈列的架子。没有人会一口气往自己身上挂这么多神器,因为没有人可以使用这么多神器……除了东庆皇族。慎思冷笑着,将那柄最熟悉的影杀衔在了指尖。“别以为我之前只是在说大话,我还是有点底气的。”他笑着向身旁的士兵道,“身为东庆皇族,总是有那么点特殊之处。”随着一声长啸,终于有第一只凶兽冲破了那些木铁制成的防御,朝这边冲杀过来。“我们这种血脉,”慎思抬起了手掌,五枚指环散发出颜色各异的光辉,“叫做驭使之血。”凡天下神器,皆能驾驭。至于驾驭之后,还能留得几分余力,最终是生是死,却也只能听天由命。轰!瞬息之间,一阵地动山摇,直直传到了后方郡城之中。羽鸿意猛地咬紧牙关,目眦欲裂,双手生生撕裂了被单上的布帛。与此同时,一声婴儿的啼哭终于在众人耳旁响起。“生了!陛下,终于生了!”在场诸人几乎喜极而泣。第94章 羽鸿意浑身是汗,躺在床褥之上喘着气,整个人像是刚从水池里被捞出来似的。他的脑子里一团混沌,满是力竭之后的虚脱。周遭众人的声音传入他的声音,却仿佛极远极远,几乎听不真切。不知道多久之后,他才渐渐从那混沌中寻回了思绪,渐渐听到了耳旁那些喜悦的话语,“陛下,生了!”生了……终于生了?羽鸿意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心中的感觉十分古怪。仿佛一项伟大的工作已经完成,又仿佛少了点什么,变了些什么。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入手处的平坦已经让他有些不太适应。他听到的婴儿的啼哭,他的孩子就在他的身旁。这啼哭叫他的心中充斥着满足,只想要露出笑容,阖上双目,好好犒劳这疲惫的身躯。然而羽鸿意仅仅在床上歇了片刻,便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被子,穿好衣物,转瞬就要下到地上。“陛下!”周围诸人吓了一跳,连忙想将他拦下,却被羽鸿意一把推开。羽鸿意想起来了。比起休息,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的慎思,他的小子。他不能失去的挚爱。 第133章 慎思走过去,看了那正低声抽泣的小小女婴一眼,目光都柔成了一滩水,“哎哟,还是个哭包,公子给她取名了吗?她叫什么名字?”“火汐。”对方答道。慎思愣了愣,这不是羽鸿意起名的风格啊。“六皇子殿下,”那奶妈又低声道,“你去劝劝羽公子吧,这个孩子很喜欢他,见不到他才哭的。”“是吗?”慎思也有些惊讶,“公子应该不会的啊……”边说着,他边用指尖逗弄着这个孩子,一下子将襁褓盖在她额头上的部分给碰到了一边。顿时,一个华丽的花纹从她的额头露出。层层叠叠,像绽放的莲花。慎思仔细一看,脸色顿时变了。“这是这个孩子的胎记,真的十分漂亮。”奶妈浑然不觉,还在那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特殊的女孩儿,长大一定是个美人。”慎思闻言没有回话,神情有些凝重。他知道这不是胎记,因为同样的花纹,他曾在另一个人额头上见过——花女水笙。这是花女的印记。慎思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关水笙的事情,羽鸿意并没有特意与他说过,却也没有特意隐瞒过他。大体的来龙去脉,慎思是猜得到的。他将视线从火汐身上移开,怀着复杂的心情,推开了羽鸿意的房门。羽鸿意正坐在床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看起来精神十分萎靡。而在床边的一张小桌上,摆着一件东西。是一小截竹筒。竹筒原本被蜡封了口,此时封蜡却已经被去除,露出了里面装着的东西。那是两片枯黑蜷缩的花瓣。“小子,你还记得吗?”羽鸿意苦笑着道,“你原来的那位公子,一直带着一个从不离身的香囊。你想劝他将香囊丢掉,反而还与他起了龃龉。后来我打开那香囊,去掉了其中有问题的内容。剩下的,就是这两片了。”慎思看着那两片花瓣,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我也不明白。”羽鸿意道,“但现在我终于确信了。这是花女,是他的家人。”此话过后,两人都是一阵沉默。好半晌,羽鸿意又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守山人明明白白告诉过我,只有花女才能生出花女,为什么我却能生得出火汐?”慎思摇了摇头,“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更加重要。”“是啊。”羽鸿意扯着嘴角,自嘲笑道,“西泽,北明,东庆,南丹……我的孩子,究竟是哪一国的圣女?”第95章 火汐究竟是哪一国的圣女?这个问题从羽鸿意口中提出来,他却仍旧低垂着目光,只是木然地看着眼前一小块地方,仿佛根本不打算探究这个问题。这或许是因为他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慎思倒是抬起头,往南边看了一眼,神色复杂。“果然,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羽鸿意苦笑道,“南丹。”“南丹的可能性很大,但未必就真的是南丹。”慎思摇了摇头,“或许是东庆或者西泽的。”“得了吧,你不用这么安慰我。”羽鸿意说着也抬起头。他透过窗户,刚好能看到南边那边山林,“那片山林,隔在南丹和东庆之间的,叫什么林来着?”“木火林。”“是啊,就和隔在西泽北明之间的叫金水林,隔在北明东庆之间的叫木水林一样。”羽鸿意看似十分平静地道,“你们管西边叫金,北边叫水,东边叫木,而火……自然便是南边了。”慎思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好半晌,这小子才道,“这又能证明什么?火汐只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还是你取的名字。”“不是我取的。”羽鸿意却道。慎思一愣。“我根本没想过火汐这两个字,从来都没有。”羽鸿意苦笑。只是在碰触到那个孩子的一瞬间,火汐二字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中。仿佛这就是那个孩子命中注定的名字。慎思终于彻底无话可说。在听到这一席话的瞬间,他的心都冷了。除去火汐这个名字,还有羽鸿意一靠近南丹就早产的征兆,全都指向了那个事实。更何况在通常的情况下,只有花女可以生出花女。除去早已没有花女的南丹之外,再没有别的可能来解释为何羽鸿意能生出火汐了。但这个事实是如此地让人难以接受。那个孩子才刚刚出生啊,多么可爱的一个女娃儿,软软小小的一团,只叫人想要捧在手心中好好宠爱,却偏偏已经注定了这样的命运。一想到这里,慎思就手脚发冷。更别提千辛万苦才将这个孩子给生下来的羽鸿意了。“怎么办?”羽鸿意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往被子里又缩了一些,“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成为牺牲品,可是南丹已经这样了。没有花女,没有皇族,就连子民都没了,只是一个生灵涂炭的凶兽的乐园。究竟还有什么办法,能叫她从这样的宿命中摆脱出去?”他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一件事。那个时候水笙还活着,还坐在他的身旁,还是个满是任性傲慢的姑娘。那个姑娘曾经问他,是否相信宿命。那时他是如何回答的?“我曾经不知道何谓宿命。”羽鸿意自嘲地笑了一声。身旁慎思猛地伸出手,一把将羽鸿意捞过去,揽在怀里,用力地搂着。羽鸿意一愣深间,就觉得这小子将手掌放在了他的脑袋上,还用力地揉了揉。“公子,没事的,会有办法的。”慎思边揉边道,“一定会有办法的。”羽鸿意不禁笑了笑,“你小子啊,长大了啊,竟然摸我的头啊?”慎思一僵,尴尬地沉默了片刻,然后默默将手掌往回收。 第135章 马车速度不快。足足一个月后,他们才回到北明的境内。火汐与奶妈一同,被众人带去了都城。羽鸿意却没有直接回宫,而是派人整理好宫中的那些典籍,带过来交到了他的手上。有关花族的,有关圣山的,有关四国历史的。他将那些典籍大略翻看一遍,然后决定先去另一个地方。北明圣山。圣洁的白花依旧在脚下绽放着。羽鸿意没有惊扰那些守山人,而是独自上山,到了上次来这里时到过的一个地方。圣山的中心,皇族血脉接受花神祝福的位置。羽鸿意站在那儿,抬起头,看向天空那些漏斗一样的云彩,感受仿佛从天上的孔洞中吹下来的风。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便有种感觉,似乎这里的风和四国大陆的其余地方并不相同,叫他感觉到一种出奇的熟悉。他伸出手,让那些从天上下来的风吹拂到他的手心。“是赫贝尔大陆的气息。”从很早之前开始,羽鸿意便觉得,这两个世界间有着若有似乎的联系。为什么会有圣山,为什么会有凶兽,为什么凶兽异化之后给人的感觉与赫贝尔大陆的恶魔那么相似,为什么他会从赫贝尔大陆来到这里,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然而这些联系太复杂,他一直研究不出背后的缘由。现如今,为了火汐,他却必须找出世界的真相。第96章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羽鸿意常常会觉得这个世界与赫贝尔大陆有着什么联系,又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两个世界的差别。这差别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感觉,也不止是语言文化之类,而是更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空气中游离元素的含量、施法时感受到的阻力、元素的亲和程度等。四国世界空气中游离元素的含量比赫贝尔大陆更浓,所以魔法生物及魔法材料的数量比那边更多。但这些元素都很暴虐,不像那边一样容易被人吸纳,因此四国世界才至今没能出现类似魔法师的施法者。就是这些差异,让羽鸿意能够分辨自己所接触的空气究竟来源于哪个世界。他抬起头,伸出手来,仔细地感受着由上空吹拂下来的风,深深叹出了一口气。没有错,这确实是来源于赫贝尔大陆的空气。当然,也可能是来源于和赫贝尔大陆极端相似的另一个地方。无论如何,背后的真相都值得他去探究。羽鸿意正思考着,突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守山人的老者。“陛下,”老者杵着拐过来,“你过来这里,怎么也不叫底下的人说一声?也好叫我们到下去接你啊。”老者说到这里,突然又稍微停顿了一下,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羽鸿意的肚子,再开口时语气已不知道是惊还是喜,“你这孩子……”“生下来了。”羽鸿意笑着道。老者闻言顿时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恭喜陛下啊。”羽鸿意没有接话,只是同样微笑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而后他又开口问道,“你特地寻过来,总不会就是特地来接我的吧?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找我吗?”“确实还有一事需要汇报。”老者杵着拐杖道,“大约两个月前,南丹的圣女好像出生了。”羽鸿意猛地停顿了一下,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老者完全没有察觉他这异样的反应,很快便继续说道,“应该是生在东庆的。”“你们能感受到吗?”羽鸿意的语调稍显干涩。“多多少少吧。圣女的出生能引起圣山气息的变化,更何况是南丹的圣女。我们等这个圣女,已经等了十多年了,眼下终于等到了……陛下?”老者在那儿唏嘘地感叹了半晌,直到说到了这里,才发觉羽鸿意神情异样,不得不停下来问道,“怎么了?哦,对了,你刚从东庆回来,难道知道些什么?”“我在东庆生下了一个女儿。”羽鸿意答道,“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儿。”老者点了点头,一时却还没反应过来这和南丹圣女有什么关系。“是个花族的女孩儿。”羽鸿意又补充道。啪嗒。老者总算明白过来,手中的拐杖顿时就被吓掉了,“陛……陛下,你是说,你、你的女儿……”“是啊。”羽鸿意拢了拢身上穿着的衣服,像是突然觉得这儿的风有点冷,“你口中的那个南丹圣女,就是我生下来的孩子,现在已经接到宫里去了。你们等了她很久吗?”老者半晌没有吭声,像是一下子忘了该什么说话。花女的命运究竟有多么悲哀,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只是他身处这个位置,相比一个女孩的悲哀,难免更多地欣喜南丹终于可以获救。而这份欣喜,在此时此刻面对着羽鸿意时,又是绝对说不出口的。“来陪我坐坐吧。”许久之后,还是羽鸿意先开口道。老者叹了口气,最终坐到了他的身侧。“想当初,还是你们告诉我,花女只能由花女所出的。”羽鸿意笑了笑,“所以在最开始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我真的整个人都懵了,觉得一定是搞错了什么。”“……这是因为南丹已经没有剩下的花女了。”老者叹道,“花男要想生出花女,是一件概率上更困难的事情,却也是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是啊,我也是这么猜的。”这段对话之后,两人又沉默了许久。好半晌后,老者终于忍不住问道,“陛下……你打算如何做?”“当然是保护她了。”羽鸿意斩钉截铁。“陛下,你能护得住她一时,可你能护得住她一世吗?”“为何不能?”“她是南丹的圣女,她有着她的使命……”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羽鸿意就转过了头来,冰冷的目光看过去,直叫这老者将剩下的半截话都冻在了喉咙管里。“她的使命?”羽鸿意冷笑道,“难道她就活该被牺牲吗?”老者摇了摇头,打了个哆嗦,好不容易从这寒意中摆脱出来,“不,陛下,不是我觉得她应该牺牲……而是……陛下,你要知道,等到她长大之后,她会自己选择去牺牲的。所谓花女,就是这样的,无一例外。”这次换羽鸿意说不出话了。他想到了当初那个虽然傲慢任性,却最终还是努力来到了此处的水笙姑娘,心里像压了巨石一般沉重。“这个世上没有无解之局。”他却也仅仅沉默了那么片刻,很快便再度开口道,“我不可能救不了我的女儿。”“陛下,你……唉!”老者摇了摇头,终于放弃了一切劝说,“既然你心意已决,唯有祝你一切顺利了。” 第137章 宫里的侍卫长正在此时赶了过来,见状顿时以为羽鸿意又要痛下杀手,吓得连忙扑上前来,开口劝道,“陛下!这是西泽的使者啊,斩不得!”羽鸿意撇了此人一眼。这是他从当初那第八旅提拔上来的下属,关系亲厚,平时也能开得一些玩笑。饶是如此,羽鸿意此时这么一眼看过去,目光中的冷意直叫那个侍卫长顿时僵在了原地,不敢再迈一点步子。好半晌,这侍卫长低下了头,“抱歉,陛下……我妄言了。”“不,你提醒得对。”羽鸿意却道,“这只是一个使者。居然想要拿他出气,确实是我气糊涂了。”“陛下……”羽鸿意摇了摇头,抬手将那险些跪下去的侍卫长稳住,又垂眸扫了扫地上的西泽使者,“把他拖下去吧。如果他还醒得过来,就直接轰回西泽去。别忘了叫他转告西泽王,今天的这些话,最好永远别叫我听到第二次。”众人恭敬领命。羽鸿意也转过身去,默默回到殿中。他从宫女手中接过热茶,含在口里抿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情。西泽使者虽然可恶,但羽鸿意很清楚,那些禽兽不如的话语,归根结底其实全都是西泽王的意思。这不是个人恩怨,而是两国之间的问题。此时西泽王还不知道南丹圣女就是羽鸿意的女儿,所以只是派了那个使者过来,说了些没脑子的话。等到西泽王知道了这件事后,可能会放弃牺牲火汐的打算,当然,更可能会想尽办法来说服羽鸿意,甚至用强硬的态度施压……无论如何,会是个难以对付的局面。想到此处,羽鸿意却神情平静,目光中看不出一丝畏难的意味。如此,便又过了一些时日。羽鸿意按照原本的打算,派了一些人去百雾海探查,自己则留在北明处理日常的政事。登基大典已经顺利举行完毕,北明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平稳顺遂的。相比之下,其余几国却是风起云涌。南丹早已灭国不提,每年的兽潮却都对其余两国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如今夏日正热,兽潮也几乎到了每年的尾声。再要不了多久,两国之前派去驻守南疆的军队就能撤回,只留下常规的守备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东庆的皇位之争也已经到了最为炙热的阶段。也不知道慎思那个小子,现在究竟如何了?正巧,刚刚想到此处,一只讯鸟便落在窗外,用喙轻轻敲了敲窗沿。羽鸿意连忙放下自己的思考,打开窗户,将讯鸟放入屋内,取下脚后容器里放着的信笺。信纸抖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慎思隽秀的字迹。羽鸿意心怀担忧,满以为能看到一些东庆国内的情况,待到仔细看下来后,却又不禁哭笑不得。慎思在信上写了所见的美景,写了所听的趣闻,写了所思的想念,甚至连昨日晚饭少吃了块肉都写了上去,唯独没写所遇的危险,十成十的报喜不报忧。羽鸿意将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嘴角却不由得勾起笑意。哪怕明知道是报喜不报忧,那一字一句所蕴含的欢快与喜乐也都是真实的。眼前仿佛呈现出了那小子写信时欢天喜地的高兴劲儿,满满酝酿的全是甜蜜。这甜蜜将羽鸿意也给感染了。在整个回信的过程中,他的脸上都是带着笑的,仿佛是在做一件生命中最幸福的事情。等到一封信写完,他的心中仿佛还酿着蜜,满满都是甜的。似乎就连这段时间的忧虑,也只是蜜里的一点杂质,轻易就可以挑开。当他将回信放到讯鸟身上,开窗让讯鸟再度飞远时,那些忧虑却又回来了,再度沉沉压在心头。羽鸿意在窗边站了片刻,摇了摇头,离开书房,朝自己的寝宫走去。其实有很多事情,哪怕慎思不说,他也是知道的。就算没有慎思牵涉其中,像邻国的皇子们争皇位这样大的事情,羽鸿意身为一国之主,也应该时刻都打探清楚。如今东庆那边的局面,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一个乱字。太子起初稳胜了四皇子一筹,而后又得知四皇子已死,本以为已经坐稳了局面。结果原本一直跟在太子身后的二皇子,却突然倒戈相向,又和太子在都城中争斗起来。就连刚刚成年的五皇子也插了一竿子,如今颇有些三足鼎立的意味。但三人都集中在都城,只有那么大的地方,这三足鼎立自然不可避免的就乱了。时而老大联合老五打老二,时而老五联合老二打老大,时而一通乱仗,总之东庆都城如今已经是鸡飞狗跳,草木皆兵,百姓足不敢出户。七皇子以下的小豆丁们都被关在宫中,他们背后的势力却也都蠢蠢欲动,似乎随时准备插一杠子。在这般乱象之下,远在南疆的六皇子几乎都没人顾忌了。哪怕有人想顾忌,也根本没空去顾忌。这样的情报,每隔数日,便会被人呈一份到羽鸿意的桌上。实际上,不止北明,与东庆隔海相望的西泽也是一样。类似的情报,如今也有一份在西泽王的桌上。东庆皇位之争关系重大,没有哪个国家能不在意。此时此刻,在西泽王的桌面,东庆情报的边上,却还摆放着另外一份情报。自然,是有关北明,有关羽鸿意的。当初北明内战时,西泽王曾经关注过羽鸿意此人,也早就查清了他的身份。等到羽鸿意顺利即位,西泽王派使者见过几面,却将这关注给松懈了下来,故而忽视了羽鸿意在东庆产下一位公主的事实。如今这事实已经查清,当初使者之所以被人从北明直接打回来的缘由,自然也就清楚至极了。“荒谬。”西泽王将手中情报拍在桌上,“竟然会有这种事情,简直荒谬!南丹凶兽横行,遭殃的是所有人,难道北明就能独善其身?南丹圣女出世,本该是我们三国齐心协力的时候,怎能如此……”西泽王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思忖片刻,最终写了封信,叫人给带到了北明。数日之后,羽鸿意收到此信,展开一看,却是西泽王约他面谈。地点不在北明不在西泽,而是百雾海之上的一处岛屿。岛屿靠近南丹,距离北明稍远,与东庆和西泽的距离倒是相差无几,这岛名为见明岛,意为百雾海上最容易被人寻见的岛屿。实际上,海中岛屿何止千万,却大多都隐在雾中,轻易无法找寻。唯有这见明岛,靠近边缘,雾气较轻,极易找到。故而历史上一些需要四国相聚的会议,往往都会选在此岛上举行。羽鸿意估到了西泽王的打算,将信纸折叠起来,脸带冷笑,“来就来吧,谁还怕谁?”第98章 西泽王与羽鸿意的会面定在一个多月后,刚好是夏秋相接的时间。随着时日一点一点靠近,东庆的局势渐渐从混乱走向平稳,北明的小公主火汐也一天天长大,羽鸿意派去百雾海寻找世界中心的人们却依旧毫无所获。羽鸿意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眼前的结果却依旧让他有一点沮丧。问题不是寻不到,而是连找寻的方法都没有。当然,这并不会让他轻易选择放弃,只是更改了原本稍显急切的态度,转为一种长期等候的心态。“你们不需要有什么压力,这任务毕竟只是我个人的任性罢了。”羽鸿意温言对那回来禀报的手下道,“没有收获很正常,有了收获才是惊喜。相比你们要搜寻的东西,你们自身的安全才是更重要的,千万不能因为着急而贸然行事。”那手下松了口气,恭敬地应了。待对方走后,羽鸿意也站起了身,看着南方凝视许久。而后他来到殿外,沿着宫中的小径一路走着,直到耳边出现了宫女们的欢声笑语。眼前就是给火汐的小院,就在羽鸿意寝宫的边上。宫女们正将那女孩儿抱出来,放在软垫上逗弄着。火汐十分乖巧,软软地伸出胳膊,追着宫女们在她面前摆动的手掌不断挥舞,时而咿呀两声。宫女们笑得开心,忍不住将指尖戳在那肉肉的小胳膊上,那柔滑的触感简直叫人爱不释手。直到终于有人看到羽鸿意的身影,惊慌地站起了身,“陛下!”羽鸿意含笑和她们点头。看到自己的闺女如此招人喜欢,他的心情很不错。 第139章 “有话直说。”羽鸿意道。西泽王噎了一下,又笑了两声,“当然是坐了这个皇位之后才秃的,被西泽的政事逼秃的,愁秃的!”“哦。”羽鸿意淡淡应道,“当皇帝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啊。如果我没记错,当初西泽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也不止你一个吧。自己选的活儿,就别嫌辛苦了。”西泽王憋得好半晌都没说出话,好不容易才叹了口气,“如果只有西泽一国的问题,我就算再辛苦,也不会埋怨了。”“可是还有南丹的问题,对吗?”“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西泽王点了点头,“每年都要派人去抵御南丹凶兽,确实是个很大的压力。”“各国有各国的难。”羽鸿意只道。“难?”西泽王笑看了他一眼,“北明离南丹那样远,这方面可是轻松得很。”第99章 羽鸿意听到那明显讽刺的话语,皱了皱眉,刚准备说些什么。西泽王又将右手一抬,打断了他,“稍等一下,我的手下们快过来了,你先见见他们。”等他的手下?这家伙不可能不带手下过来的。羽鸿意看了看四周,确实已经有不少西泽王的人了。所以眼下又要等谁?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羽鸿意也就没有什么反应,淡定地一起等着。很快,哗啦的水浪声在岸边响起,是有人靠岸了。“来了。”西泽王站起了身。羽鸿意也抬起头,目光跟着看过去。很快,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他们眼前。而且人还不少,几乎占据了半个岛屿,十分壮观。更壮观的是他们身上,几乎人人带着血迹。有些还缺了耳朵,瞎了眼,缺胳膊少腿的也很是不少。“这是我西泽的大好儿郎。”西泽王扬起了手,向羽鸿意介绍道,“是守卫我西泽江山与百姓的英雄。”“是刚从南边的战场上下来的。”羽鸿意帮他补充道。西泽三番四次被噎,几乎快要恼羞成怒。但他敏锐的感觉到,这一次羽鸿意的语气不同。羽鸿意的神情是肃穆的,其中有着对战士的尊敬。那怕他在其中看到了关阳侯这个熟人,也没有改变他的尊敬。“他们有三成的人死在南边了。”西泽王道,“连尸体都被啃食,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乡。”“令人敬佩。”羽鸿意叹道。“可是他们活该牺牲吗?”西泽王问道,“他们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一切都是为了守护百姓,一切却也都是因为南丹的惨剧。我们身为一国之主,难道不应该守卫他们的生命,改变一切的起因吗?”终于提到正题了。羽鸿意叹了一口气,对方的切入点有点超出他的意料,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些战士。这叫他的心境起了波澜。可是仅仅片刻后,羽鸿意便冷笑了一声,“那么有谁是活该牺牲的呢?”西泽王看着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的目的。”羽鸿意道,“但是没人是活该牺牲的。”“一个人的命,”西泽王道,“能换无数人的命。”“那又如何?”羽鸿意回望过去,“谁有资格夺走她的性命?”“我身为西泽之王,有责任为我的国家消除南丹的祸患。”“我身为我,必须保护我的女儿。”“你这人,”西泽王歪头看着羽鸿意,冷冷笑着,“怎么油盐不进呢?”“废话,那是我的女儿。”羽鸿意骂道,“我能进什么?”随着这番对话,四周人的神情也有变化。尤其是那些西泽的士兵,原本并不明白为什么西泽王要将他们招到这里。直到听清两人的对话,他们才愕然知道居然有办法来消除南丹的祸患了,而羽鸿意在阻碍这一切。这些士兵忍不住一阵骚动,只是因为军中的戒律,才没有更大的反应。西泽王缓缓走到那些士兵的身前,“难道我们不能和平解决这件事?”“你的士兵刚下战场,”羽鸿意问他,“难道你要让他们这就再度卷入战争吗?”“不,其实他们只是个威慑。”西泽王摇了摇头,“束手就擒吧,你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人吗?”“你以为我不行吗?”羽鸿意哈哈笑了两声,又伸手一扬,“我们还真不怕你们。倒是你们,承受得起这个损失吗?”羽鸿意带来的手下聚集在他的身后,现出了他们原本掩在雾气后面的容貌。好几张或清丽或柔美的脸蛋,顿时叫西泽王愣了愣。这一愣,不是因为那些夺人视线的容貌,而是因为他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北王羽鸿意身边的花男,这可是人尽皆知的危险团体。谁都知道他们破坏力惊人,却也谁都知道他们的体力根本跟不上这破坏力,一波爆发之后几乎就废了。问题只在于,这一波爆发之后,西泽这边的士兵还能剩下多少?西泽本就已经捉襟见肘,还承受得起这个损失吗?西泽王原本以为羽鸿意此次过来肯定更注意保命,现在看来完全错了。以攻代守,这些花男才是真正的威慑。两方人马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好半晌,西泽王笑了一声,“别急啊。今儿我们要谈的,可不只是我们两国的事情。”“哦?”羽鸿意眯起了双眼,“难道你还邀了东庆?”“很奇怪吗?东庆现在虽然情况初稳,却毕竟是稳了。东庆太子已经将二皇子与五皇子的势力彻底拔除了,不日就要登基。”西泽王道,“这样的大事,我自然也给他去了信,他很快就会来了。”西泽联合东庆,想要两国一起给北明施压? 第141章 “你!”西泽王却先一步指着他大喝道,“你这东庆王,愿意为了私利而不顾国家的安危,行,这是你的选择,是你的自由,谁叫东庆有你这么王呢?至少你还愿意在南边的战场上撒下热血,自己承担自己所选择的后果。”“可是你!北明王!”西泽王又指向了羽鸿意,几乎是破口大骂,“你又怎么好意思?南丹之乱,西泽和东庆都已经抵御多年,只有北明独善其身,没在这事上损过一兵一卒,这全都是因为我们两国一直挡在你的前面!如今好不容易南丹圣女出世,就因为是你的女儿,我们两国就得硬生生放弃解决南丹祸患的机会?东庆愿意,我西泽不愿意!北明躲在背后如此多年,你凭什么还能好意思拿西泽士兵的性命来园你的父女亲情!”这叫什么话?凭什么说得好像火汐就该去死一样?慎思再次挡在羽鸿意的前面,想要替他驳斥回去。羽鸿意却伸手按在慎思肩上,摇了摇头。没有人是生来就注定要被牺牲的,那些战士不是,火汐也同样不是。这是羽鸿意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的话了,眼下再说一遍也不会有丝毫意义。况且方才西泽王的那番话,重点已经不在这里了。“你不满于北明一直躲在后面吗?”羽鸿意问道,“如果是北明顶在前方,西泽被护在后方,你是否就能理解我的决定?”“废话!”西泽怒目而视,“但这可能吗?”羽鸿意道,“我身为北明之王,并非不愿为南丹的祸患出力。之所以一直是你们两国派兵抵御,仅仅是因为领土位置的区别。实际上,我比你更急切地想要解决南丹的问题。”“说什么漂亮话?”西泽王冷笑道,“还不全是废话。”“不。”羽鸿意道,“如果你愿意,从今往后,西泽的南疆,可由北明负责。”西泽王刚想继续出言讽刺,猛地听明白这句话,顿时懵了。“只要你信得过我,从此以后,西泽不用再因为南丹而出动一兵一卒。”羽鸿意看着他,“我将带领北明的士兵将走上那片战场。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将那片与南丹接壤的领土让出来,给我与我的士兵们一个立脚的地方。”西泽王迎着他的视线,半晌没说出话。“所以你愿意吗?”羽鸿意问。第101章 羽鸿意这番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让一国的士兵踏上另一国的领土?从古至今,这样的事情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发生,那便是另一国的王主动开口借兵。而像羽鸿意现在这般,直言会亲自带兵前去,还要求西泽让出领土的,前所未见,真的是前所未见。可这一切,在西泽王之前说的那番话后,却又是如此合情合理。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西泽王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西泽王与羽鸿意四目相对,怔愣地沉默半晌,而后咬紧了牙关,“你以为我不敢吗?”“并不,”羽鸿意眯起了双眼,“如果你愿意,我会十分高兴。”“呵。”西泽王一声冷笑。“陛下!”紧跟在西泽王身后站着的一人见势不妙,连忙大声提醒道,“万万不可中了他的激将之法啊!”“闭嘴吧,你懂什么?”西泽王顿时皱起眉头,“如果我这么容易就怕了,才是真正中了计!”这般义正辞严的一番话下来,羽鸿意几乎以为他打算立马拍板同意了。结果仅仅下一刻,西泽王便往后一挥袖子,故作沉吟道,“然而此事关系重大,我自然应该好好考虑。这样吧,我们今儿就先散了,等我考虑好了,再派使者与你联系。”说罢,这西泽王拱了拱手,便带着所有西泽士兵往岸边退去,不多时就离开了羽鸿意等人的视野。再过了片刻,岸边水声哗啦一响,昭示着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西泽众人已经乘上了离开的船只。这边还留下的北明与东庆众人,则足足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这……是跑了吗?”慎思露出了叹为观止的表情。“跑了便跑了吧,这确实不是件小事。”羽鸿意倒是淡定,“他想要好好考虑,也是理所应当的。”慎思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刚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现在终于可以松下来了。慎思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肩膀。“累了吗?”羽鸿意将手伸出,覆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揉,“你匆忙赶来,还未休息吧?”慎思一瞬间受宠若惊,只觉得羽鸿意的动作温柔无比,简直叫他如在云端。可温柔的错觉只是刹那。很快,羽鸿意便熟练地加重了力道,捏得慎思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蹦了起来。“你带着伤来的?”羽鸿意眉头紧皱,声音发冷。“只是小伤,如今也已经痊愈了。”慎思连忙解释。羽鸿意闻言,脸上神色却不见丝毫好转。慎思体内有那玉块,无论怎样伤势到了现在自然都该是痊愈的,但这不代表羽鸿意不会为此而愤怒。更何况,既然羽鸿意还摸得出这伤,便证明哪怕是那玉块,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也没有来得及消弭所有的痕迹。这伤势最初必然是极为可怕的,绝不是所谓的小伤。他怒视着慎思的双眼,却只得到这小子一个嬉皮笑脸的笑容。在这笑容之下,羽鸿意的愤怒终究是退去了。“别站在这儿继续吹风了,去休息一下吧。”他轻轻拍了拍这小子的肩。慎思点头同意。岛上所建那做专供四万会面的宫殿,之前没有用到,眼下却刚好可以歇一歇脚。路上,羽鸿意问,“还回东庆吗?”慎思没说话。 第143章 “我……”关阳侯试图争辩。羽鸿意却已经失去了全部耐心,直接招来手下,将此人给轰了出去。“我那只是气话!”关阳侯在被拖出去的途中不断大喊,“鸿意!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很重视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就不相信呢?”直到他被赶出了整座宫殿,这喊声还在绕梁环绕,足见其是多么嘹亮。好半晌后,羽鸿意评价了一句,“挺可悲的。”“不是可悲,”慎思道,“是可笑。”羽鸿意思考了一下,不得不点头认同,“确实可笑。”而经过关阳侯这么一打岔,天色又变得更晚了。岛上的雾气随着日头的西斜变得越来越浓,两人所乘坐的巨鸟开始在头顶发出不安的叫声。两方人马不得不暂时离岛,趁着天色还未彻底暗下去时,到达雾气更轻的地方。慎思念念不舍地向羽鸿意道别,先回东庆。羽鸿意则在数日之后回到了北明。他第一时间来到火汐的小院,抱起这个闺女,用脸颊狠狠蹭了蹭那嫩嫩的小脸蛋。火汐亲昵地趴在他的胸口,软软暖暖的,别提多么乖巧。可惜这样的时光只持续了不到半日。很快,羽鸿意便笑着将闺女从自己怀里拿出来,再一次交给了宫女们。仅仅当天晚上,羽鸿意就召集起北明的文武百官,说明了这次与西泽王达成的协议。百官们面面相觑,神情各异。领土的增加自然叫人欣喜,对抗南丹凶兽的责任却像一块块石头一样压在众人肩头。羽鸿意一看他们的神情,便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南丹的凶兽迟早是要解决的。”羽鸿意笑道,“我身为北明的王,我们身为四国的百姓,本就应该在此事上出一份力。”“可是陛下,这是一个无底洞。”有臣子直言道,“南丹的问题绝对不是靠我们就能解决的,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努力拦下兽潮,一年又一年,没个止境啊。”“不,这是可以解决的。”羽鸿意道。群臣皆是一愣。唯有一些先皇时留下的老臣,愣过之后又是脸色一变,显得心事重重。羽鸿意看在眼中,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花女之事,虽然百姓不知,皇帝却瞒不了所有臣子。至于眼下,羽鸿意自己也并不打算隐瞒。很快,他便开了口,认认真真将花女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老臣们纷纷低下了头不提,新臣子们也是一片沉默。白花开遍,异兽净化,这样的事情需要这样的代价,并不是一件特别值得意外的事情。唯有赵磐叶凉等曾经与水笙接触过的人,才会显得十分惊愕,一时无法接受。“南丹的圣女已经出世了。”羽鸿意又告诉他们,“她就是我的女儿,北明的公主,火汐。”此话一出,才叫真正的众皆哗然。“陛下!”好些臣子都忍不住站起了身来,做出了一副死谏的姿态,“你不会是想……”“你们以为我想做什么?”羽鸿意笑道,“为了南丹牺牲自己的女儿吗?”“陛下!”众臣顿时连眼睛都红了,“万万不可!”羽鸿意抿住了嘴唇,认真看着他们。“陛下,小公主是我们珍宝!”“我是眼睁睁看着她出生的,你又怎么能忍心?”众臣纷纷点着头,认同着这些话语。他们对羽鸿意的敬仰本就非同一般,火汐是羽鸿意亲自生出来的,更是他们中的好些人看着生出来的,其所得到的爱护自然也是非同一般的。羽鸿意长舒了一口气,“有臣如此,夫复何求?”“陛下……”众臣听出味来,神情顿时显得安心了一些。“我自然不会看着我的女儿牺牲。”羽鸿意,“所以我不能将南丹交给西泽与东庆,我必须亲自解决这一切。而且要快,我必须赶在她长大之前。”说到这里,羽鸿意想起方才刚到火汐小院时所看到的场景。火汐那小娃儿又往南边爬了。等到她真正长大,羽鸿意可以替她挡下别人的伤害,挡下西泽王,或者挡下无数个像西泽王这样的人,却挡不住她自己的意志。所以羽鸿意必须解决南丹的问题。志在必得,并且刻不容缓。“你们出几个人,跟着我一起去西泽吧。”羽鸿意道,“接下西泽的南疆,然后打进南丹去,杀死那些凶兽。”“陛下,”臣子有些困惑,“可今年的兽潮刚刚结果,下一次的兽潮应该是在明年开春。”“所以我说,要打进南丹。”羽鸿意道,“杀死那些凶兽。”第二次听清这句话,众臣才总算反应过来。 第145章 原来如此。羽鸿意叹了口气,态度不由得又软化两分。此人确实不傻,也确实有心保护那个孩子。沉默了片刻之后,羽鸿意却道,“慎思比你更能够保护那个孩子。”关阳侯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了。“当然,如果只因为这个,就说火汐是他的孩子,对他并不公平。”羽鸿意又道,“但不知道何时起,大家都觉得他就是火汐真正的父亲,他自己也是如此自认的。如今若是突然说那不是他的孩子了,才是真正对他不公平。最起码,我需要在下次和他见面时,询问他的意见。”随着这段叙述,关阳侯的脸色忽明忽暗,心情千回百转。好半晌,他才略显委屈的问了一句,“你就不在乎这对我公不公平吗?”“嗯。”羽鸿意直接便点了点头,“我不在乎。”关阳侯摸了摸胸口,哇凉哇凉的,“当年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你难道全都忘了?那时我们……”“不用说了。”羽鸿意摇头道,“与我无关。”“……你竟是如此喜新厌旧之人。”“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说我。”羽鸿意冷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认真告诉他道,“更何况,这与新旧无关。你也不用这么委屈,你所认识的那个羽公子从来没有什么新人,从来没有机会展开什么新的感情。他早就死了。”关阳侯刚想驳斥这胡言乱语,一眼看到羽鸿意那坦荡的神情,便又突然打了个哆嗦,变得惊疑不定起来。“所以我觉得你特别可笑,真的。”羽鸿意道,“他死了,早在当初我借用他的身体,逃离你那侯府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或许你们当初确实有过柔情蜜意的时光,也或许你现在是真的后悔了,真的想要将他挽回,但你真的看不出来吗?我和他不一样,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的一切挽回,都已经太晚了。”关阳侯惊疑不定地看了他半晌,而后笑了两声,“你在开什么玩笑?什么死了活了的,你不就是原来的你吗?我当然看得出来,虽然你的变化确实很大,但你骨子里还是你啊。”羽鸿意动了动眼眸,心中失望至极。此时此刻,他真为原主不值。“鸿意,你不就是想打发我走吗?我知道你不信我的真心,没关系,我会慢慢证明给你看。”关阳侯道,“但在此之前……南丹圣女确实是我的女儿,对吗?”羽鸿意摇了摇头,“她和你没关系,我不可能让她认你。”“没关系,我知道就行了,别的我不在乎。”关阳侯咧开嘴,竟笑得有几分爽朗,“你能暗示我这个事实,我就很高兴了。而既然她是我的女儿,我这里也有一件事,不得不告诉你。”“哦?”“陛下——我是说西泽王——最近的举动特别奇怪。”关阳侯的神情认真起来,“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他原本十分信重我,但自从上次我从南疆回去,就总觉得他在瞒着我一些事情。”“具体说说。”羽鸿意的脸色也变得凝重。“首先他对南丹圣女的态度,实在太过急切了。”关阳侯道,“如你所说,她才刚出生,有什么事是在她长大之后不好谈的?现在谈,他需要得罪整个北明,但如果放在以后谈,他便只需要说服她了。”孰难孰易,显而易见。“陛下说这都是为了提前将南丹圣女保护起来,避免她出现任何意外。但她是你的女儿,你难道不会保护她吗?无论怎么想,陛下也不该逼你这么紧。”羽鸿意思考片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其次,你是那样提出要西泽让出南疆之后。”关阳侯又道,“他是不是表现得十分愤怒,十分无赖,十分不得已而为之?但实际上,那天刚离开你们的视线,还没来得及离开见明岛,我就听到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神色十分轻松,一副计划顺利达成,心中大石落地的样子。”如果关阳侯说的这些都是实话,那么当时西泽王之所以立马离开,便根本不是所谓的逃跑,完全是羽鸿意和慎思当初想错了。西泽王之所以提前离开,只是为了避免在他们面前泄露出安心的神情,让他们察觉出其真正的目的。“可西泽王究竟有什么目的?”羽鸿意问,“以割下一片领土为代价,卸下镇守南疆的责任?这难道是什么值得精心设计的目的吗?他自然不亏,却也没赚。”“你先听我说完吧。”关阳侯摇了摇头,“最后这件事,是我来这里之前刚刚发生的。我本想要带一些兵过来,却被他一口拒绝。而且拒绝的理由是,那些兵他要用,西泽现在兵力不够。”羽鸿意抬起了头,神色惊讶。“西泽怎么说也是我的国家,他怎么说也是我效忠多年的陛下。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这些话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关阳侯与羽鸿意对视着,一字一顿地问道,“如今的西泽,究竟还有哪里需要用兵?”第104章 听完关阳侯的叙述后,羽鸿意沉默了许久,脑中思绪不断回转。若在是赫贝尔大陆,他一听这事,第一反应必然是西哲王想要对哪处发兵,侵略别国的领土。但此方世界是不同的。因为赤眼凶兽的缘故,皇族身上的压力比其余世界更大许多,往往倾尽全力才能管理好自己的领土,对其余国家自然是毫无兴趣的。在这里,国家的兵力只有两个用处。要么平定内乱,要么对抗凶兽。就算现在北明与西泽稍有矛盾,羽鸿意也不认为西泽王会傻到派兵去攻打北明。那么如果西泽王的目标是火汐呢?趁羽鸿意在这里对抗南丹凶兽之时,派兵劫走火汐?这同样也是极为愚蠢的。火汐如此年幼,就算劫掠过去,西泽王也根本无法在北明与东庆两国的攻势之下坚持到她长大成人。哪怕西泽王当真丧心病狂,根本不等火汐留下后代,直接孤注一掷地将还是婴儿的她送去南丹圣山,也难以突破北明与东庆布在南疆的防线。但这只是羽鸿意的推断罢了。无论如何,这是个需要警惕的情况,这个险不能冒。“感谢你告诉我这些。”羽鸿意对关阳侯道,“这是十分有价值的情报,我会加强北明的防御,不让西泽有机可乘。”关阳侯点了点头,见羽鸿意果然重视,便打算告辞。但在告辞之前,他却又免不得问了一句,“可以让我见见那个孩子吗?”羽鸿意一时没有回应,显得有些犹豫。“算了,”关阳侯便又摇着头笑道,“我知道你还在怨恨我。我会等着你原谅我的,等着你彻底敞开心扉,重新接纳我的那一刻。哪怕你现在移情别恋,我也知道,你只是想以这种方式让我生气罢了。”说罢他挥了挥手,终于转身离去,那背影乍看上去还颇有些洒脱。羽鸿意却只觉得哭笑不得。如果说关阳侯对火汐的态度还让他有些意外,关阳侯对原主的态度却一如既往让他觉得既可悲又可笑。这家伙,现在知道后悔,早些时候做什么去了?更何况,这人到现在都没有发现羽鸿意和原主的区别,原主在他心中又哪里谈得上真的被重视……所谓深情且渣,指的大概就是这种人吧。羽鸿意摇了摇头。关阳侯此人暂且摆在一旁,关阳侯所说的事情确实值得他布下一些防备。当即羽鸿意就招来讯鸟,将西泽王的异动传回了北明,叫那边留守的百官们时刻留意,并指派可靠的武将随时守护在火汐左右。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西泽王此举有千百种其他的解释,他也得防着这不得不防的一种。冬日又更隆了。随着天气愈发寒冷,凶兽活动的痕迹也越来越少。它们大多数都已经缩入洞窟,甚至潜入地下,就连山林之中也难以寻到几只。哪怕偶尔遇到,其身形速度也比寻常时候迟缓许多,俨然一个练兵的活靶子。这是凶兽们的威胁最小的时候。趁此机会,羽鸿意带队深入南丹,走了不少原本走不到的地方。 第147章 “杀啊!”将士们纷纷亮出刀刃,跟随在他身后朝山林冲去,就连双目都被杀意染红。慎思衔着影杀,护持在羽鸿意的身侧,就像以往无数个时日里的一样。他们就像是一柄疯狂的利刃,狠狠扎入了凶兽铺成的浪潮。红色的血浪从兽潮之中不断涌出,仿佛遮蔽了天空上的日头,将大地都染得血红。羽鸿意和慎思,以及他们所带领的那些战士,此时此刻仿佛都忘却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只顾着用手中的利刃切碎眼前凶兽的血肉,双眸赤红,犹如绞肉的机器。赤眼的凶兽开始出现,却只是更激发了他们的血性。所谓赤眼凶兽,也无非是比寻常凶兽稍微强上几分,只因为疯狂、嗜杀、悍不畏死,才显得难以对付。而只要比它们更疯狂,更嗜杀,更加悍不畏死,只要将利刃扎入它们的肉里,它们同样会成为尸体。有些人倒下了,更多人扑了上去。一日过去了,两日过去了。防线被推进了一分,防线又被推进了一分。东庆与北明的士兵拧成一股染血的绳,以前所未有的意志,将南疆的防线推入了木火林中,又推出了这片山林,真正推入南丹的国境之内。整片木火林都沦为血海,被他们整个犁了一遍,林中所有的凶兽都化为尸骸,没有什么能阻挡住他们的脚步。而随着防线的推进,更强的凶兽也出现了,正如羽鸿意当初在北明所遇到的那头赤眼巨鸟怪物一般可怕。但此时的羽鸿意甚至感觉不到丝毫恐惧,血液正在他的身体之内沸腾着。此时的他没有任何顾忌,整个人飞身跃起,骨矛卷起气浪,携带着浑身的斗志与杀意,直直扎向了那怪物的头颅。若赤眼的怪物还留有任何神智,它此时就会选择退却,但它没有。它一声长啸,挡下了羽鸿意的攻击,却只让羽鸿意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微笑。就连神明,也能成为他的刀下亡魂,何况是这种怪物?连绵不绝的攻势接踵而至。气浪席卷而过,骨矛犹如雷霆,终于狠狠扎入了眼前凶兽的喉头。羽鸿意双眼眯起,狠狠将那骨矛往后一拉。随着赤眼的怪物一声凄厉喊叫,一颗头颅便被整个切下,高高弹上了天空,带出如涌泉般的血液。那鲜红的血液之中有一丝极淡的暗色的东西,像是一缕黑雾,却转瞬即逝,眨眼就消散在了空气之中。就仿佛只是错觉一般。羽鸿意将骨矛扎在地上,喘了口气。将士们绞杀掉周围的凶兽,清理出一片扎营的空间,将防线再一次推进。“公子,”慎思回到了羽鸿意的身边,看着他扬起的嘴角,“怎么了?”“有变化了。”羽鸿意抬起手,指向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之中,“尸骸将指引我们。”慎思抬头看着他,满脸都是没有听懂的茫然。“四头恶魔的死亡引来了光明神。”羽鸿意却只顾着笑,“那么诸多赤眼凶兽的死亡,又会引来什么?”第105章 慎思顺着羽鸿意所致的方向看过去,入目之处却仍旧空无一物。那些极轻极细的黑色烟尘,只要一眨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了。羽鸿意再一次提起骨矛,继续迈步往前走去,“还不够,还需要杀掉更多。”一头尚未死绝的赤眼凶兽在地上扑棱着,发出嘶鸣。将士们提刀上去,狠狠捅穿了这头凶兽的胸腔,彻底让它陷入了死亡。在这一瞬间,又有一丝宛如错觉的极淡黑气从这凶兽身上冒出,转瞬消散在空气之中。每一头死亡的赤眼凶兽身上都冒出了这种黑气。这种现象在以前是没有的。亦或者是这种现象其实一直都有,却直到此时才能被人看到。毕竟当初在赫贝尔大陆时,当每一头恶魔死于刀下时,都有同样的黑色恶气冒出,这种现象羽鸿意早已熟悉。赤眼凶兽与赫贝尔大陆上的恶魔相同,都来源于人类内心深处负面的情绪,浑身自带一股恶气。而在其死亡之时,这股恶气会被逼出体外,暂时挥发于空气之中,也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情。之所以以前看不到,只是因为赤眼凶兽身上的恶气太淡,非得死得够多,空气中的恶气浓度够大,才能叫人看到这点端倪。但是还不够,还需要杀掉更多。眼前的恶气只是转瞬即逝,依旧构不成任何线索。几乎士兵们刚一将新的防线布置完毕,羽鸿意就再一次冲杀了出去,用锋锐的矛尖对准了每一只凶兽。此时的他看起来是无谋的,只知道杀,杀,杀。但此时的他,又是出奇强大的。“陛下比以前更厉害了。”就连将士们都忍不住如此感叹。以前的羽鸿意,需要顾及腹中的火汐,甚至无法让身体进行许多必要的锻炼。现在的羽鸿意,早已将这具身体掌握得更加纯属,举手投足之间更加锐利无匹。他有时或许是沉稳而又温和的,但只有杀伐,才是他的本性。春与夏的六个月份,羽鸿意一直在杀伐中度过。他与慎思一同,带领着北明与东庆的战士,斩杀着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活物。什么也不用考虑什么,也不用顾虑,只用杀,杀,杀,让凶兽的血液浸染南丹的大地。到了最后,甚至连凶兽都恐惧于他浑身的杀气,退缩到了山林与洞窟之间,不愿主动撄其锋芒。但是不够,还是不够。又一个夏日过去了,秋风开始在土地上吹拂。凶兽的繁衍结束了,兽潮彻底归于平息。羽鸿意站在一处山峦的顶峰,高高看着天与地。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步伐了,可是方向仍未出现。赤眼凶兽死亡时所散发的恶气比当初更加明显,就连普通的士兵也能看到了。空气不知道已经堆积了多少恶气,偶尔羽鸿意都能察觉到那些暗色的薄烟在朝某个方向飘动,却根本无法观察清楚,无法将线索彻底捕捉到手中。因为还不够,还需要杀掉更多。“没有兽潮,我们就主动去把那些凶兽找出来。”羽鸿意道,“搜遍南丹的每一寸土地,砍下每一只凶兽的头颅。”以往会热烈回应的战士们,此时却都只流露出疲惫的神情。“公子,”慎思按住了羽鸿意的双手,按住他已然有些晃动的身躯,“你也很累了,休息一下吧。”羽鸿意沉默着,低头看着少年担忧的脸庞,又抬头环视了那些早已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是啊,整整大半年的奋战,大家都很累了。若是直接对战,或许还有着一腔热血可以支撑。可若是还得搜寻,谁还有那份气力?最终的最终,羽鸿意长叹了一口气,选择了收兵回程。战士们如释重负,脸上的神情都变得轻松了。羽鸿意却还一直回望着南丹的土地。若问是否有着不甘,他心中还真有一些,但更多的,只是明年再来的意志。凶兽总在哪里,空气中的恶气也不会散得那么快。一年不够,那就两年,三年,总有够的那一天。他们离开了南丹的国境,回到了那一片西泽割给北明的南疆。最近几日的奏折已经寄到了,正等待着两位陛下的审批。羽鸿意在北明留下了许多可靠的臣子,民生与政事也早已上了正轨,如今一切皆是十分顺利,几乎没有可以让他烦心的地方。至于之前西泽的那点异动,羽鸿意早早便叫北明的臣子留意了,却至今没有发生什么,大抵那些西泽王的那些兵力确实不是针对北明的。反观慎思那边,登基时间尚短,东庆的政局又复杂,情况自然就艰苦得多了。这小子批折子批得简直快要头顶冒烟。可这事羽鸿意也不好帮忙,只能在一旁看着他时而焦头烂额,时而奋笔疾书。足足花了好几个时辰,慎思才将眼前这堆子奏折批改完毕,长长呼出一口粗气,而后拿起了桌上最后一张信笺。这信笺其实也是一张需要批改的奏折,只是形制比较特殊,并非百官所奏。第一眼看到时,慎思也愣了一愣,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才闹明白这信笺的来路,“是东庆圣山的守山人。”“哦?”羽鸿意听到这话,也有些好奇,忍不住凑近了一点,“守山人找你做什么?” 第149章 羽鸿意皱起眉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还给我装?”西泽王冷笑,“我本来也不想为难这个丫头,但谁叫她是你北明的圣女呢?这不,我刚一把她逮来,你就冒出来了……呵呵,你就这么害怕我弄死她,害怕我弄断北明的后路吗?你也很清楚圣女对一个国家的意义嘛,将心比心,你们又怎么可以扣下西泽的圣女?”羽鸿意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却只是摇了摇头。后路……后路?这个词叫羽鸿意越想越是愤怒,“在你的眼中,她们或许只是路,是救国的工具。但在我的眼里,她们是人,是生命。”“冠冕堂皇地说些什么?”西泽王指着那少女,“如果不是害怕北明绝了后路,你怎么舍得赶过来!”“这又是你胡乱的误解了。我此前并不知道你居然将她逮来,只是恰巧碰到。而我之所以过来找你,只是想要为西泽的凶兽之乱出一份力。”“满口胡言,假仁假义!”西泽王骂道,“你们分明见不得西泽好,怎么可能还来帮我!来人,快给我将这两个混蛋逮起来!”很显然,西泽王看到羽鸿意和慎思此时都是孤身在此,便以为他们很好欺负了。在他的呼喝声下,西泽的士兵很快围了上来。之前那名劝过他的老臣叹了口气,扭头退到了一边。羽鸿意冷冷笑了一声,提起了腰间的骨矛。慎思紧贴在他背后,将影杀衔在手中。“你这话倒是说对了一半。”羽鸿意将骨矛在空中抡出一个大圈,“不管我最开始怎么想,到了现在,我确实不想帮你了。”前方靠近的士兵全部被这一招给掀翻,顿时哀嚎着倒飞了出去。还有士兵从侧方靠近。羽鸿意步子一转,骨矛一挑一划,便将这些侧面的士兵也全部击倒在了地上。至于后方的那些,有慎思在,是完全不需要他来担心的。几乎是眨眼之间,刚才冲过来的足足百余名士兵,便通通只能捂着身体在地上叫唤。西泽王僵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两人。他以往就知道羽鸿意的厉害,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羽鸿意出手。这实力比他曾经所以为的还要夸张,叫他就连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边上那名老臣也面露惊讶,忍不住将视线停留在两人身上。“知道我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不愿再帮你吗?”羽鸿意提着骨矛,矛尖拖在地上,一步步朝着西泽王走了过去,“因为你太叫我失望了。”西泽王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倏地抬起了脑袋。羽鸿意的矛尖就抵着他的喉头,叫他不敢妄动。“我可以为了打退这些凶兽而拼命,因为我就是为杀凶兽而来的。”羽鸿意的神情比寒冰还要冷漠,“然而就算我打退这些凶兽,如果你没有治理好西泽的本事,赤眼凶兽还是会卷土重来。哪怕西泽圣女过来,也只不过拖延几年罢了。”“你、你……”西泽王感受到喉头的寒意,却还是咬牙说道,“你凭什么觉得我没有本事?我为西泽劳心劳力,鞠躬尽瘁,我问心无愧。只是凶兽之祸太过可怕,才会让我如此狼狈。如果再有一线生机,我怎么可能抓不住?”羽鸿意摇了摇头,“若非皇族无能,赤眼凶兽哪能出现?”无能……这两个字直直戳进了西泽王的肺管。他最无法忍受别人说他无能,之所以一心隐瞒赤眼凶兽的事情,为此演技百出,就是想要避免这样的评价。否则他去年就该派人去东庆接那西泽圣女了,哪里还需要搞这些弯弯绕绕,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他真的很努力了,赤眼凶兽会出现在西泽境内又不是他的错,凭什么说他无能?“是你,都是你害的。”西泽王咬字开始不清,牙齿气得发颤,“管理一个国家如此困难,我还得分兵去对付南丹之祸,这能怪我吗?西泽之所以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全都是被南丹拖累的……”羽鸿意默然看着他,几乎无话可说。失望,真的是太失望了。这样的一个王,叫人如何可以指望?“都是南丹害的,都是南丹!”西泽王还在那里喊叫着,越喊便忍不住越发疯狂,“如果南丹圣女早些出世,也不至于害西泽变成这样了!”所以他才会逼迫羽鸿意交出火汐吗?他以为得到火汐就能让西泽变好吗?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不肯承认自己的无能。慎思站在边上,听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了,“东庆也要对付南丹之祸,甚至东庆之前还起了内乱,为何东庆无事?”西泽王终于安静下来,半晌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阴翳,神情依旧愤怒,双手的拳头都紧紧握着。士兵们渐渐从地上爬起来,围在三人的外侧,却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羽鸿意听到了凶兽的叫声,从前方稍远的位置传来。“赤眼的凶兽在哪里?”羽鸿意开口问道。西泽王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只要过了这道防线,遍地都是。西泽的战士将它们围在了中间,不叫他们祸害更多的地方,但里面实在已经进不去了。”已经这样了吗?羽鸿意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将骨矛收回。“交出玉玺和虎符。”他道。西泽王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脸。周围的西泽士兵也骚动起来。羽鸿意却丝毫不动,神色一片平静,“两条路。交出玉玺和虎符,我会拼命挡在前面,拼命杀死那些凶兽。或者把玉玺和虎符留在你的怀里,你自己去对付那些凶兽。”“你、你……”西泽王磕巴许久,几乎忘了如何说话,“你凭什么,凭什么……”羽鸿意也懒得回答,退后一步,终于收回了骨矛,“西泽圣女还在东庆,我们不会让她过来了。是想死还是想活,是救国还是看着西泽覆灭,你自己考虑。”“等等!”西泽王连忙叫道,语气既是恐惧又是愤怒,“你在开玩笑吗,你要西泽的玉玺和虎符做什么?我才是西泽的王,我才能让西泽走向昌盛!”羽鸿意不再理他,只是抬头看着前方。凶兽的吼声变得比之前近了,间或夹杂着人类的惨叫之声。“你想要夺取我的西泽吗?你这狼子野心的家伙,夺了北明还不够,居然还要夺我的西泽?”西泽王开始不断叫骂,“你难道就不怕吃不下,活活被撑死了?管理一个国家本来就已经是极限,你还想要两个?醒醒吧,不要做梦!”这话倒是真让羽鸿意沉默了片刻。就在西泽王以为他已经动摇了的时候,羽鸿意却又笑了笑,“你大可以试试……看我究竟是不是做梦,究竟会不会撑死。”“你、你……”西泽王开始发颤,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我当然知道这很难,但我不会被难住的。”羽鸿意说着,目光又一次投向了前方。凶兽的叫声又更接近了。 第151章 “从今往后,西泽便由我管辖。眼前这凶兽之乱,必然能在我的手中得到解决。”他取出西泽的玉玺与虎符,“我既是北明的王,也是西泽的王。”西泽众人再度跪在地上,纷纷高喊,“吾王万岁!”北明众人有一些陛下被人抢走的不满,打心底里却还是为羽鸿意高兴,当即也纷纷恭贺道,“吾王万岁!”“很好。”羽鸿意点了点头,收下了他们的忠诚。而后他转身再度投入战场,继续在凶兽的血雨中厮杀。残存的那不多的凶兽,便在他们毫不松懈的绞杀之中不断挣扎,几乎被消灭殆尽。当剩余凶兽只能用小猫两三只来形容时,羽鸿意才再度回到了营地,留下士兵去搜寻漏网之鱼。刚一走进营地,他便发现这儿的气氛有点微妙的不和谐。这不和谐的原因,却叫他哭笑不得。“西泽王……”一些北明的士兵看到营地里张贴的捷报,指着上面对羽鸿意的称呼,十分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这西泽王三字,可比北明王难听太多了。”“这是什么混账话?”西泽诸人听闻此言,哪里能忍得住,张口便骂道,“既然是西泽王,当然就应该被称为西泽王!再说了,西泽二字,分明比北明好听百倍!”话音还没落下,便又有更多的北明将士围了过来,冷冷盯着他们笑。眨眼之间,两国诸人几乎要因为羽鸿意的称呼打了起来。“有什么好吵的?”羽鸿意连忙过去阻拦,心中也是满腔无奈,就连头都开始疼了,“我既是北明王,也是西泽王。”这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但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自然无法让所有人满意。无论是北明的人还是西泽的人,都撇着嘴角,眉眼之间十分不甘。就在这个时候,慎思从一旁走了过来道,“或者说,你既不是北明王,也不是西泽王。”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慎思笑了笑,“公子,既然北明和西泽此时都是你的领土,那么无论北明王,还是西泽王,对你而言都并不是一个最准确的称呼。”这话十分有道理。众人听在耳中,顿时就是一静。片刻后,有人问道,“那陛下应该叫什么?”这个问题叫所有人都有些茫然。慎思抬起头,看向羽鸿意。羽鸿意领悟了他的意思,思索了片刻,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便听见身后又有嘈杂传来。羽鸿意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漏网的凶兽正在疯狂挣扎,咆哮着冲到了营地附近。士兵们顿时忘了之前的争执,纷纷取出了自己的武器。但速度最快的,还是羽鸿意。他就像一阵风一样迎了过去,手中骨矛一挡一挑,眨眼就扎入了那凶兽的耳眼,直直捅进头颅里面。“是啊,我既不是西泽王,也不是北明王。我应该被叫做……”羽鸿意勾起嘴角,说出了三个字,“杀伐王。”众人愣愣看着他的身影,又愣愣地看了看那头还串在骨矛之上的凶兽,细细品味,竟然都觉得这个称呼出奇合适。“杀伐王……”“杀伐王!”“吾王万岁,杀伐王万岁!”听到这一声声的呼喊,羽鸿意自己更是感慨万千。在曾经的赫贝尔大陆上,洛兰-阿修米亚就是被人称为杀伐王的。在此时的四国世界,羽鸿意同样也成为了杀伐王。就像是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隔阂。这同样的三个字,同样的身份,仿佛让两个世界都重叠在了一起。羽鸿意深吸了一口气,将骨矛从凶兽的头颅中取出,甩落上面所沾染的红白血污。就在这一瞬间,又一缕黑色的恶气从那凶兽身上冒出。与此同时,仿佛整个世界都震动了一下。“这是什么?”众人不禁纷纷惊呼。经过了这么多时日的绞杀,他们对赤眼凶兽身上时而冒出的黑气多少已经有些习惯。但此时此刻,并不是只有这一缕黑气。无数的凶兽尸体之上,冒出了无数的黑气。空气中的黑气连绵成片,仿佛织成了一张黑色的巨网。这或许是因为两个世界在冥冥之中多了一层联系。亦或者仅仅只是因为,经过了这么长久的绞杀,死在这片土地上的赤眼凶兽终于足够了。羽鸿意眯起双眼,仔细审视着这张巨网,看着巨网中惊骇莫名的众人。巨网中会出现什么吗?他认真等待着。足足大半年的厮杀,所等的就是这么一刻。接下来的变化,却出乎他的意料。没有任何东西从巨网之中出现。在微风的吹拂之下,这张巨网甚至很快就被吹开,丝丝缕缕地散了开。难道要又一次错失线索了吗?羽鸿意紧紧咬住了牙关。不是的,线索就在这里,它并没有彻底消散。很快,巨网重新稳定下来。它只是被吹开了,不是被吹散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延展开来,在空中连成了一条路。没错,就是一条路。在这么多的恶气之下,羽鸿意终于看得清清楚楚。每一缕黑气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着,往同一个方向漂泊而去。是风的方向吗?很像,又并不完全相同。更多的黑气从战场方向飘了过来,飘向了同一个方向。它们究竟要飘去哪里,是什么在吸引着它们?羽鸿意思考着这一切,心脏炽烈地跳动着。他几乎眨眼间就跃到了巨鸟的背上。他要追过去,追到它们的终点。“陛下!”西泽众人见状顿时呼喊出声,神色间都有些讶异。北明众人倒是都很轻松,纷纷笑问,“你又要去征战了吗,陛下?”羽鸿意点了点头。 第153章 这些植物倒是没什么攻击性,只是枝枝绕绕地堵在前面,时不时就要阻住他们的脚步。众人无奈,顿时化身伐木郎,一路走着一路砍着。起初又要砍树又要对付来袭生物的,真的十分恼人。但不知从何时起,来袭的生物渐少,到了后来竟然一只也遇不上了。就在众人感到诡异之时,眼前又出现一堆木头,直接将整个通道给堵得严严实实。众人只得将疑惑暂时放在脑后,拿起利刃努力砍树。羽鸿意原本一直亲力亲为身先士卒,此时却站在一旁,眉头微皱,神情古怪。“怎么了?”慎思低声问他。羽鸿意摇了摇头,“说不上什么……我就是觉得……”刚一说到这里,他便脸色一变,闭紧双唇,猛地朝那被砍伐的树后看去,心中也掀起了许多波澜。方才听到的是什么?脚步声?羽鸿意握紧了手中骨矛,正准备出言提醒,就听一声咔嚓脆响,眼前这堆木头终于被避开了一个大口子。透过这个大口子,众人都清清楚楚看到,前方的阴影处有一个人,正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人大声喝问,那个人影却视若罔闻,根本没有反应。众人脸色变得凝重,连忙摆成一道人墙,剑尖笔直护在身前。羽鸿意更是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种出奇危险的预感布满了他的全身,叫他连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他好久没有过这样不堪的表现了。对方的气息其实十分混乱,但羽鸿意就是深刻地觉得,这是个出奇强大的可怕家伙。这究竟是什么人?传说中的另一个神明吗?这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倒是真有些像。但当对方终于走得更近一些,让众人看清那张掩在金色长发下的脸庞时,羽鸿意便知道,自己猜错了,错得离谱。在这一瞬间,羽鸿意连头皮都是麻的。他看着对方慢慢举起了手中黑色的长矛,几乎想要冲上去质问一些什么,理智又告诉他现在应该转身就逃。他却只能挡到前面,硬着头皮抬起自己的骨矛,“跑,都跑!”慎思想要留在他的身旁,险些被他一脚踹飞,“都给我跑!”他很清楚,在场没有人能对付得了眼前这个家伙,一个都没有。唯有他可以抵挡一二,却也勉强得很。对方终于将那黑色长矛挥了下去。这一瞬间,一股磅礴的能量猛地袭来,击中羽鸿意手中骨矛,竟然发出轰然巨响。众人此时刚跑出几步,顿时又被余波直接震飞,眨眼便东倒西歪地摔到了远处。羽鸿意也是手腕一麻,心中不禁暗骂。要不是眼前情况紧急,他绝对不可能选择硬接这一招。与对面那家伙相比,他最弱的地方不在别处,正在最无解的身体素质上。此时没受到更大的伤害,还能跑能跳,已经是万幸了。既然能跑,还有什么说的?羽鸿意立马转身就跑,只在路过刚才被掀飞的众人时提溜了他们一下,“别发愣了,快跑!”没人见过他这么慌乱的样子,所有人都十分惊愕。但事关性命,也没人多问,赶紧跟着跑。不知跑了多久,羽鸿意回头一看。方才那堆树木也通通被轰飞了,他还能看见那家伙的身影。而那家伙也完全没有追击的打算,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又过了片刻,那个家伙转了身,开始朝其他地方游荡。在这整个过程中,此人都是面无表情的,似乎已经失去了情绪的变化,也丝毫看不出行动的目的。羽鸿意终于停下了脚步,直接坐上地上,歇了一大口气。“公子,”慎思坐在他的身旁,同样喘着气,“你似乎知道那个人?”羽鸿意勾起嘴角,拉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我当然知道,我熟得很呢。”慎思抬起头,看着他。“他叫……”羽鸿意深吸了一口气,以无法形容的神情报出了那人的名字,“他叫洛兰,洛兰-阿修米亚。”第109章 洛兰-阿修米亚……听到这个名字,慎思猛地瞪大了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他曾经是听羽鸿意讲过以前的那些故事的,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简直无法想象,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羽鸿意自己自然更是惊骇不堪,脸上一直维持着那种难以形容的神色,半晌都没能再说出一点什么。他很想要好好解释一下眼前的情况,大脑里面却只是一团混乱,忍不住用五指摁住了额头。羽鸿意开始审视自己的记忆。在他的记忆中,他是在确确实实将恶神给杀死了之后,才突然身处在了一片虚空之中,来到眼下这个世界。但是这段记忆是真实的吗?为什么他会对眼前的通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曾经来过一样?而且按照那段记忆,他的身体分明应该还留在赫贝尔大陆里面才对,眼下却为什么会在这儿?慎思则冷静得比他更早些,出言分析道,“公子,你确定你没有认错吗?我是说……你确定那真的就是本人吗?”羽鸿意明白他的意思。看起来像的,未必就是。替身或者是镜像,都有可能造成眼前的情况。然而仅仅思考了片刻,羽鸿意便摇了摇头,“不,我不会认错。你不觉得我直接进入到这个漩涡里面的选择太莽撞了吗?其实在外面时我就感觉到了,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和我有着某种联系,一直吸引着我……但我那时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慎思叹了口气,又往逃来的方向看了看。那个金发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慢慢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也不像是被人占据的样子。”羽鸿意皱起了眉头,“那具身体里似乎并没有灵魂,只是一副空壳。”慎思突然起了身,朝他身影追了过去。羽鸿意被吓了一跳,连忙就想要把这小子追回来。结果这小子跑得贼快,眨眼几乎到了那身影的身后。洛兰的身体停下了脚步,回转过身,抬起了手中黑色的长矛。慎思停下脚步,往后退了一些。洛兰放下了手中的长矛,只用无神的目光盯着他看。“你做什么?”羽鸿意简直被吓出了浑身的冷汗。“只是想要试着研究一下。”慎思说着,又往前走了一些。洛兰抬起了长矛。慎思后退一些。洛兰把长矛放下了。羽鸿意的心情就随着眼前的场景起起伏伏,一惊一乍。然后他就看着慎思似乎找到了规律,找准了界限,就停在一个地方,时而走一步时而退一步的。对面洛兰也是十分乖巧,手中长矛举起又放下,一句怨言都没有。 第155章 他们的一招一式都奇快无比,又准又狠,却偏偏击不到对方的身上。因为熟悉,太熟悉了。洛兰试图攻击的每一个瞬间都会被羽鸿意给看穿,每一招都被及时躲过。可羽鸿意的攻击也是一样。他们熟悉彼此的一切,从意识到招式,能轻易看穿对方的每一个意图,因为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哪怕身体上的差距,也在这种熟悉之中被消弭于无形了。战斗始终胶着,分不出胜负,甚至看不出谁能稍微占据一点优势。但是这战斗又是出奇激烈的,甚至容不得第三人插手。慎思已经在边上站了很久了。他起初也想要帮助羽鸿意,牵制洛兰的行动,然而这个意图甚至寻不到尝试的机会。自从洛兰向羽鸿意冲去以来,这场激烈却默契的战斗就容不下第三个人了。如果慎思贸然出手,只会打乱羽鸿意的节奏。此时此刻,羽鸿意已经脱不了战局,洛兰也被羽鸿意完全牵制。慎思想了想,发觉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便干脆转了身,往通道更深处跑去。这小子竟然又如此大胆!羽鸿意看到这一幕,手上不禁乱了半分。幸好,在同一时刻,洛兰也同样产生了一瞬间的迟疑。追,亦或是不追?没有灵魂的身体遵循遗留的意识思考着,竟然也显得有些左右为难了起来。很快羽鸿意回过神来,齿门一咬,手上的招式越发凶悍,誓要将对方牵制在此。洛兰也放下犹豫,重新投入到和羽鸿意的交战之中,并试图更快结束这场战斗。慎思听到身后越来越显得激烈的声响,脚步不停,尽其可能地往更深处冲去,想要看看这被如此大力守护着的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人,亦或是什么东西,能将洛兰这羽鸿意原本的身体控制至此,成为一个守门人?如果看到了那被守的“门”,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得到解答?通道剩余的路还有很长。慎思足足跑了半晌,终于看到了尽头。他在这个过程中想象了一切的可能,想象了自己会遇到的所有危险,结果却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这条通道在他的面前截止了,一面与左右墙壁毫无区别的高墙封闭了眼前的道路。而在这尽头处……什么也没有。慎思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呆愣。那些发光的浮游生物还在四周飘荡,可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是光秃秃的一面墙。慎思走上前去,摸了摸那一面墙,很硬。他退后一步,从袖中取出几件这段时日收集到手的神器,接连朝那墙壁轰去。火烧水浇,大力冲撞,什么都试了,却毫无效果。不管他怎么做,眼前都根本不像是一扇可以打开的门,仅仅只是一堵墙罢了。慎思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他开始在四周搜寻,希望是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却依旧什么也没有。所以这个地方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守门人”究竟在守些什么?他根本找不出其中的答案。打斗声再次在后方响起来了。羽鸿意和洛兰一路交战,一路或牵制或反击,终于还是渐渐也来到了此处。此时时间已经过了许久,身体上的差距终究开始有所体现,羽鸿意开始体力不支。“还是分不出胜负吗?”羽鸿意战到这个地步,几乎破口大骂,心中不甘得很。好不容易有机会与自己交战,却没能战胜,反而最后要败给体力不支?这个结果实在憋屈得很。慎思方才大闹的烟尘还没有散去,那面光秃秃的墙壁同样出现在羽鸿意的眼前。可此时的羽鸿意,甚至无法分心去关注什么墙壁了。“公子,”慎思摇了摇头,暂且将方才所受到的打击忘却,专注眼前的战斗道,“你一直没出杀招。”从最初观战至此,他只能得出这个结论。羽鸿意也没有否认,只是自嘲笑道,“好歹也是我自己的身体啊。如果下了杀招,这身体万一废了呢?”“你还能回到这个身体里去吗?”慎思问他。羽鸿意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有些分不清这就究竟是反问还是单纯疑问,他应该期望还能回去吗?当然的,他很期望,这是他自己的身体啊。“如果你不能回去了,你便不需要有任何顾忌。”慎思道,“如果你想要回去,那就更不能有这顾忌。”羽鸿意在激战之中勉强笑了笑,“怎么说?”“因为那是你的身体。”慎思看着他,“如果你不能将他彻底击溃,他能让你回去吗?”这一句话就犹如一道响雷,一下子炸开了羽鸿意心底的思绪。是啊,确实是这样的。打从第一眼看到开始,不,更准确来说,是还在百雾海中,还在这漩涡外面时开始,羽鸿意就感觉到了,这具身体在吸引他,在呼唤着他的回归。可是为何他无法自然而然地回归,还要在这儿与自己的身体交战?这不是因为背后有谁在控制。无论幕后之人是谁,都不可能干涉灵魂与身体的联系。这仅仅只是因为,眼前这句身体不是别人的,是他羽鸿意的。是那个杀伐王,洛兰-阿修米亚。高高在上,傲慢至极。这傲慢甚至不需要显露,就刻在骨子里。哪怕是自己的灵魂,想要重新占据这身体,也非得先将其打服了不可。羽鸿意勾起嘴角,手中原本凶悍的招式突然一转,变得有些飘忽了。而在这飘忽之余,刃尖的光芒又越显凌厉。羽鸿意整个人的气质都起了变化,仿佛不再是一个战士,而是一个猎人,一个杀手。他不再顾忌是否会损害对面的身体。因为如果无法击溃,这具身体再如何好,也无法再成为他的。意志的改变,很快就反应在了招式上。羽鸿意就像是一条等待时机的毒蛇,随时等待着扑上去咬住对方的咽喉。凭借对对手惊人的熟悉,他很快找到了机会。那是一个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都不会认为是破绽的破绽。此时此刻,这个瞬间却偏偏被他紧紧捉住。羽鸿意手中骨矛往斜里一突,径直捅入了对方的胸口。“公子!”少年撕心裂肺的惊叫声在他身后响起。随后传达而来的,才是身体的疼痛。羽鸿意勾着嘴角笑着。他的身体上也同样扎着一根长矛,同样被对面的洛兰给捅了个对穿。所以才不会有其他人认为那是个破绽啊……想要捉住这个破绽,必然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他确实击溃了对方。“我赢了。”羽鸿意笑着说出这句话,声音很低。他的视线已经渐渐模糊。他感到慎思扑了过来,猛地接住了他几乎滑落在地的身体。而洛兰则后退两步,靠在了尽头处的那面墙壁上。紧接着一个冰凉的玉块贴在了羽鸿意的胸口,拼命治愈着他的伤口。是那东庆皇族祖传的神玉。有这神玉在,应该是死不了了。可羽鸿意的视野还是变得越来越黑,仿佛整个躯体的感觉都在流失,就连伤口的疼痛都渐渐感受不到了。当着黑暗到了极致,却又猛地变亮起来。胸口的疼痛突地重新猛烈起来,叫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抬起头,想要说点什么,却见慎思正跪坐在他的眼前,怀中抱着他的躯体。不不,准确来说,是慎思跪坐在他的眼前,怀中抱着羽鸿意的躯体。而他自己,此时却站立着,背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的感觉再一次清晰起来,熟悉的,而且是久违了的。但是胸口的伤势不断喷涌着血液,叫他从四肢开始发冷。 第157章 说着,他迈步走入了洞内,“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可是陛下……”那手下在后面道,“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东西来变成新神。除非你能杀死所有可能成为新神的生物,可是你能一直守在这儿吗?”很显然,他不能。他沉默地往山洞里面走着,不知多久之后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抬起头,看向眼前这面似乎遮蔽了一切的墙壁。但是他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磅礴的能量正是从这面墙的后面喷涌而来。这不是一面墙,而是一道门。门后有着另一个世界。一个与赫贝尔大陆能量想通,关系紧密,却融合得并不完全的另一个世界。他抬起手中骨矛,狠狠抽打在墙面之上。一道淡蓝的光芒被激发了出来,映照在他的视野之上。回忆中的这道蓝光,与之前包裹住自己的那些重叠了。羽鸿意的意识终于从那段记忆中脱离出来……不,此时的他,应该被称为洛兰,洛兰-阿修米亚。他的意识依旧滞留在身体内的最深处,而那团带着记忆的意志正漂浮在他的眼前。“原来如此。”他低声叹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幕后黑手。不,更准确来说,确实有人设计了这一切,但那个人就是我。”那团意志也在他面前化为一个人形,就像是他的一道影子。影子叹道,“太狼狈了。为了把灵魂剥离出去,投入通道之后的世界,你竟然丢失了最重要的记忆,忘却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我虽然丢失了一段记忆,但这只是可以承受的意外。”他勾着嘴角笑道,“无论我有没有这段记忆,无论我是否知道到达新的世界之后需要做些什么,我都不可能沦为平凡。我是君临天下,集全世界气运与一生的人。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遇到些什么,我都会爬到同样的位置。不是吗?”影子也跟着笑了笑,“已经都想起来了吗?”是啊,现在已经都想起来了。想起了他做出这一切的缘由,以及他最终想要达成的目的。影子道,“杀死恶神之后,我看到了新的敌人。”洛兰笑着伸出了手,“敌人的名字叫规则。”他要改变这一切的规则,最干脆的办法就是让这条通道不再是通道。而要让通道不再是通道,最干脆的办法,就是让这两个相连的世界,彻底融合。他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成为媒介,在背后做一个狠狠的助推。第112章 影子看到洛兰递出来的这只手,发出了满意的笑声。“我是赫贝尔大陆的王者,我的身上有整个世界的气运。”而后影子同样伸出了手,递到了他的眼前。“我是四国世界的王者。”洛兰回应道,“我的身上,有这另外一整个世界的气运。”两只手握在了一起,被剥离的灵魂与肉体终于彻底交融。同样交融的,还有两个世界的气运。在这一个时刻,整个时空都仿佛震动了一下。洛兰与面前的影子合二为一,意识渐渐从身体深处浮了上去,他听到了外界的声音。那是久违了的,属于赫贝尔大陆的声音。一道道能量灌入了他的身体,是紧张的术士们在用法术治愈着他。那个跟随他很久的心腹手下正在边上大呼小叫,显得很不淡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东西能将陛下伤成这样?”另一个手下笑了笑,“说不定是陛下自己呢?毕竟都已经过去三年了,陛下也该回来了。”“我可没办法像你这么乐观!说到底,我们根本连陛下是否真的顺利到达另一个世界都无法确定,就连是否真的有另一个世界都只是推断!”“不不,这可不止是推断。如果你研究过通道里的石头,你就会发现它们有着十分有层次的被恶气侵蚀的痕迹,这都是因为从对面传导过来的气息啊。对面不仅有另一个世界,而且那个世界深受恶气所害,以至于每隔断时间都要以某种方式将恶气净化一遍。仔细探究的话,有很多蛛丝马迹可以分析的……”“你说这些我听不懂!”最初说话的那个心腹不禁越发暴躁了。洛兰刚一醒过来,便听到这久违的争吵声,忍不住轻轻一笑。“陛下?”“陛下!你回来了!”围在周遭的众人顿时骚动,纷纷扑到他的身前。而后洛兰才慢慢睁开了双眼,环视周围欣喜而激动的一张张脸庞,轻叹一声,微笑答道,“是的,我回来了。”众人开始欢呼,之前争论的那两名心腹也不禁喜笑颜开。他们挤到洛兰的身前,刚刚准备汇报一下这三年间帝国的情况,却见洛兰目光微沉,眉间反而皱起,正若有所思的看向通道的尽头,看着那宛若一堵墙壁的两界之门。黑发的魔法师停下脚步,摸着自己的手杖叹了口气。就连那个一贯暴躁的褐发战士也察觉出了不对,喃喃问道,“陛下……失败了吗?”是啊,洛兰之所以冒着这样巨大的危险,将自己的灵魂丟置在异界三年,可不是为了领略异界风光的。他想要以自己为媒介,促进两个世界的融合。让灵魂在另一个世界君临天下,集全世界气运于一身,再回到早已君临赫贝尔大陆的身体里面。如果一切顺利,便能借自身的融合,牵引两个世界也融为一体。这就是洛兰当初全部的计划。但洛兰现在已经回来,世界却依旧还是那个世界,通道依旧还是通道,这个计划显然是失败了。“没事的,陛下。”那褐发的战士看到洛兰不说话,便大跨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只要你安全回来了就好。”“是啊,不过是三年而已。”那魔法师也道,“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损失。”洛兰听到他们的安慰,反倒是笑了笑,“你们觉得为什么没有成功?”两人都愣了愣。或许是因为借自身的融合牵引两个世界也融为一体的想法本来就不正确,也或许是因为洛兰在对面的世界并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成果,至于究竟是哪一种,谁能答得上来?“计划并没有错,”洛兰摇了摇头,“当我回到身体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两个世界确实以我为媒介有了融合的趋势,以气运融合牵引世界融合的思路是正确的。之所以现在通道还在,阻隔还在,还没有更明显的变化,只是因为融合得还不够。”“不够?”褐发战士惊讶道,“难道你没能彻底征服那边的世界?”话一出口,此人就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但目光之中依旧是满满的不可置信。杀伐王的魄力,他们都是知道的,怎么会想要征服世界而不成功的? 第159章 但这些傻蛋们的话提醒了他们。洛兰下到地上,趁着通道完全塌陷之前抢过了羽鸿意的尸体,直接扛了回来。毕竟原主将这身体借用给他了这么长的时间,哪怕入土为安,也应该要找个好一点的地方。而慎思则以他自己做保证,告诉那些士兵,眼前的洛兰真的就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羽鸿意,只是现在换了个身体。他和羽鸿意的关系,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之前众人都被赶走,只有他和羽鸿意留在了通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样只有他知道。好些人情感上都愿意相信了,但交换身体的事情毕竟惊世骇俗,导致他们难免还有些迟疑。“说通了没有?”洛兰回来,见状直接便道,“说不通就算了,想死谁能拦着?但你们想清楚了,不管你们信与不信,这通道待一会可就要塌了。就算你们想要把我当成凶手,也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傻。”其神态语气,确实和曾经的羽鸿意一模一样。四国世界的士兵们怀揣着惊骇与忐忑,终于乘坐在了狮鹫的背上,随着赫贝尔大陆的众人一人朝对面的出口飞去。通道就在他们的背后塌陷了。墙壁裂开,崩落,化为细碎的蓝光,一点一点分解成了虚无。狮鹫载着他们一路往前,宛如风驰电掣,犹如和时间赛跑。出口在众人的眼前出现,最初只是一个亮点,而后亮光猛地扩大,将他们全都笼罩了进去。洛兰因突然强烈起来的光明眯了眯眼,双眼再睁开时,便见到了赫贝尔大陆的风貌。狮鹫飞到了天上,在他们脚下的便是那座世界中心的高山。山下是层层叠叠的人群。洛兰麾下那么多士兵,直接在通道里面守候他的知识少数,绝大多数都在山下等待着,都在此时引入了他们的眼帘。至少数十万众,一眼望去像一片壮观的浪潮。他们看到洛兰的身影,都是一片激昂的欢呼,声势十分浩大。从四国世界过来的那一点士兵,眨眼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了,而后心底不禁冒出了一点被比下去了的不甘。“得意什么……”其中一个甚至忍不住低声嘀咕,“如果把北明和西泽的所有士兵加在一起,难道会比他们差吗……就算不够,再加上东庆也肯定够了!”慎思听到,忍不住又笑了声,“怎么,你们现在相信了吗?”四国世界的士兵们低下头,不知道如何回答。“陛下,”洛兰麾下的那名魔法师忍不住靠近问道,“这些人在说什么?你刚才又在和他们说些什么?”洛兰这才反应过来,两边世界的语言是不同的。他因为之前借用原主身体的缘故,毫无坎坷便掌握了四国世界的语言,此时与慎思他们交流也毫无障碍,但其他人并不可以。这确实是个有些麻烦的地方,但只要在教育体系中加上这么一节,语言的障碍并不会阻碍两个世界的交流太久。是的,在他的心里,两个世界的交流早已经被提上了规划。但还不等洛兰将心中的这个想法交代出去,眼前的景象就又起了变化。那条通道在他们出来后已经完全塌陷了,就连镶嵌在山体中的出口也已经化为了虚无。与此同时,天上猛然出现一副海市蜃楼般的画面,遮蔽了天日。众人不禁发出惊呼。“是百雾海!”四国世界的那些人更是忍不住喊出了声。就在他们的头顶之上,正倒挂着映照出了白雾海的景象,正是他们最初进入通道的地方。那个大漏斗一样的漩涡同样因为通道的塌陷而逐渐归于平整,就连那些被他们留在外面的巨鸟也只只分明,正在对面飞翔着。有史以来一直笼罩着百雾海的雾气开始逐渐消散,逐渐清澈。海边许多人家都发现了这种异象,纷纷出来观望。而后这些人纷纷抬起了头,伸手指着天上,发出了阵阵惊呼。无论是四国世界的居民,还是赫贝尔大陆的人们,都在自己的头顶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象。“这、这是……”洛兰手下的那些心腹都激动得嘴皮子直颤,“世界的融合……成功了吗?”洛兰反倒是比他们淡定一些,“还没开始呢,这只是融合前的征兆。”话音刚落,一件令他也意外的事情便发生了。四国世界的四座圣山开始发出微光。光芒上升,分化成一个又一个光点,然后光点开始变化成人的模样。每一个圣山都飘出了数十个这样的光点,都是妙龄少女的形象。她们倒悬在头顶的幻象之上,遥遥向洛兰行了一礼,而后开始慢慢消散。其中的几枚光点却反复跨越了时空的阻隔,从头顶的幻象中飞出,直接来到了洛兰的眼前。那是三个少女,其中一个洛兰很熟悉,正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花女水笙。水笙依旧是当初那肆意而傲慢的模样,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没有说话,像是单纯来分享她此时的喜悦。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灵魂会永世困在圣山之中,但现在她得到了自由。她通过灵魂认出了洛兰,朝着他轻轻行了一礼,而后很快又飞到远方,想要趁着最后的时刻见一见自己的家人。另外两位花女,在洛兰眼中是陌生的,他却能猜出她们是谁。她们落在羽鸿意的身体之前,伸手抚摸青年已经毫无生气的脸庞。她们的眼中承着悲伤,却又有一种很快就能聚首的欣慰。就和其他的花女一样,她们同样向洛兰行了一礼,洛兰却出奇恭敬地躬身回应了。等到所有花女的灵魂都消散之后,才有人大着舌头,惊骇莫名地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两个世界即将融合。”洛兰叹道,“困扰了那边世界无数年的难题,同样即将得到解决。”实际上,四国世界的凶兽之所以容易异化,与赫贝尔大陆的情况息息相关。两个世界的能量是循环的,由四国世界通过中心传到赫贝尔大陆,又由赫贝尔大陆通过四角传递回四国世界。若不是赫贝尔大陆的恶神从中插手,让恶魔盘踞于四方通道的入口,四国世界的恶气便不会那么浓郁。如今通道已毁,能量即将以新的方式循环,凶兽的异化得到遏制,花女们也终于可以得到解脱。“世界将会以怎样的方式融合呢?”洛兰忍不住略带期待的笑道。他们驾驶着狮鹫,一路到达帝国中心的那座宫殿。天上的幻象开始变淡,渐渐消失了,地面的震动却开始明显。居住在四国世界边缘的人们,发现原本一望无际的外海上居然出现了新的大陆。居住在赫贝尔大陆边缘的人们,发现原本深不见底的深渊竟然被海水填满。当洛兰他们在宫殿钱的广场降落时,脚下的震动明显到了极致。两个世界就犹如分开的两片蛋壳,在这个时刻扣拢在一起。相关的报告很快便传递到了洛兰的桌上。“原来如此。”洛兰用指节敲击着手中的纸张,回头朝身旁的人笑道,“世界已经合拢了,是个圆球。”慎思伸出了手,默默扣在了他的指间,“听说我给你造成了麻烦?”洛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讲东庆的事情。因为东庆的关系,洛兰没有在回到身体的第一时间让世界成功融合……这等事情,这小子居然现在就知道了,看来语言学习得很快嘛。“这不叫麻烦。”洛兰笑着牵起了少年的手,“两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体的。”慎思将视线凝视在他的身上。洛兰低下头,在两人相扣的指间落下轻轻一吻。我与你,同样是生来便该一体的。跨越两个世界,经受极大风险,是为了改变规则,为了解决问题,为了让世界更好……又何尝不是为了寻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