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角》 第1章 第一卷第一章正是八月酷暑,日头毒辣,大街小巷无不路人寥寥,通往h影视城的岔道上几辆车子有气无力地停在路边,似乎这铁皮东西也中了暑热,难以动弹。突然有个尖锐女声划破了这沈寂的午後:“来人啊,抓流氓啊!快来人啊!”紧跟著便传来扭打的声音。一旁几辆停著的车里听到动静都诈尸似地飞速撩开了帘子来看,只见路边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正气势汹汹地揪著个中等个头的男子连打带踢,边打边骂:“叫你吃老娘豆腐!叫你耍流氓!”挨打的男子只一味捂著头脸,嘴里像在说些什麽,奇怪却并不还手。不知是谁报了警,很快便有辆执勤的警车开了过来,下来个小警察将两人拉扯开来,喝问:“怎麽回事!”年轻姑娘怒火冲天,指著男人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这色狼耍流氓,刚在公车上就盯著老……盯著我的屁股看个不停,现在还想伸手摸,被我逮个正著!”男人正喘著气将捂著头脸的手放下来,小警察只看了他一眼,伸手就将姑娘捞到了自个身後。眼前这男子大约一米七五的个头,不壮实,不瘦削,皮肤略黑,长著张说不清道不明的脸。怎麽说呢,单论五官不美倒也不丑,偏偏有股奇怪的邪佞之气盘踞在面上,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更奇的是,这张脸似乎在什麽地方见过。小警察心里犯了怵,头趟出勤,该不会碰著个流窜的通缉犯?他一手卡在警棍上,一手小心翼翼向对方伸出:“身份证拿出来瞧瞧。”男子倒像是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对待,老老实实从兜里摸了身份证递过去,跟著两个手放在身侧,本分的出奇。小警察看了一眼,略放了心,是本地户口。“说,怎麽回事?为什麽耍流氓?”男子叹口气:“同志,我不是耍流氓。”年轻姑娘在警察身後乱跳:“不是耍流氓,你老盯著老娘屁股看什麽!你摸什麽!”男子又叹了口气:“小姐,我真不是耍流氓,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你的裙子後面开线了,刚才车上就好几个人偷看你。”小警察伸头一看,哗,好大一片线脚脱落,露出底下白花花蕾丝内裤。姑娘伸手到後头摸了一把,登时面色剧变,用坤包挡在身後,恼羞成怒道:“你、那你为什麽不早点说!”“我暗示你好几回了,你一直没注意。”男子语气无比诚恳,“我不能在车上直接喊,想偷偷告诉你,可你老躲我……”姑娘面红耳赤:“你、你、我以为你要非礼我,我怎麽知道……”男子看看手上的表,著急地摆摆手:“没事没事,误会说清楚就好。同志,您看我这还有急事要办,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得了许可,男人赶紧领了自己身份证小跑步离开了。小警察看著那人背影,心想这还真是出大乌龙,可谁让你长得那麽……那麽……脑中灵光一现,小警察拍一把大腿,我说怎麽那麽熟呢!这不昨晚看的电视剧里那谁麽!***柳恒澈坐在房檐下的藤椅上,一手拿著剧本一手捧著杯枸杞菊花茶,边看边喝两口。日光从老屋子的天井洒下来,耀得地面一片明晃晃的,叫人昏昏欲睡。助理小杨怕他中暑,出去给他买冰饮药油了,他便落了单。手上的剧本当然早是翻得滚光烂熟了的,但这会不看剧本,似乎也没什麽事可做。“前辈在背台词吗?”故作爽朗的声音听在耳朵里让柳恒澈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的同时却换上了不温不火的笑容:“张彦,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我还当不起前辈这个称呼。”“怎麽会呢?前辈就是前辈,无论从资历还是年龄上来说,您都是前辈啊!”张彦笑眯眯地说著,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小彦,怎麽可以这麽说呢,柳先生还年轻得很,叫前辈太显老了。”打著伞替张彦遮阳的助理阴阳怪气地说著,看柳恒澈的目光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二十八岁的过气偶像明星,哈!柳恒澈好脾气地笑了笑:“没关系,我是比他年长。”张彦弯下腰来,贼贼道:“前辈还在等英雄救美那场戏吗?我才从里面出来,薇薇安又在闹了,这戏怕一时半会拍不了。我要是你,就先回车里歇会,这里多热啊!”柳恒澈只淡淡应道:“多谢你提醒,不过我还是在这里候场比较好。”张彦夸张地赞叹:“到底是前辈,专业。”回身冲助理打个响指,“我们走吧,别打扰前辈用功。”走两步,又回头,“啊,对了,前辈……”柳恒澈并不意外地看著他:“怎麽?”“多谢你这次肯纡尊降贵来衬我的戏,这份情我领了。”柳恒澈微微点了点头,看著年轻男孩趾高气昂地离开自己的视线,活像只骄傲的公鸡。“成不了气候的白痴。”望著对方的背影,他摇摇头,冷冷说了句。耳朵里传来隐隐的争吵声,薇薇安已经闹腾了快两个小时,星影力捧的这位甜美小公主,脾气大得赛过白雪公主她後妈,开拍将近一星期,已经快磨去所有人的耐性。“不要,薇薇安才不要那样,薇薇安会害怕……他……他想非礼薇薇安!”柳恒澈按住太阳穴揉了揉,在三十九度的高温下晒了太久,耳朵“嗡嗡”的响。“刘导,你看能不能再换个人?”“!当”一声,刘晋推开木门,气势汹汹地杀出来,脸上青筋必现,跳著脚骂:“小王!小王呢!”剧务小王大汗淋漓地冲过来:“刘导,我在这儿!”刘晋甩手就把剧本冲小王头上扔过去了:“人呢!你说的人在哪里!还要不要拍戏了!”小王躲过那一发,陪著笑道:“就到了就到了,刘导,这回这个人您放心,一定没问题!”刘晋甩著胖手:“再给你五分锺,五分锺後人再不到,戏就不用拍了!全他妈一群废物!”说著,骂骂咧咧地走去厕所了。柳恒澈微微皱了皱眉头,思忖著自己或许是该回保姆车上去等著。忽听得大院外头传来几人的脚步声,有人在喊:“小王!小王!人我给你带来了!”影视基地的群头张大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老周来啦,他来就没问题了!”张大姐身後跟著跑进来个男子,中等的个头,才进院门正与柳恒澈打了个照面。柳恒澈愣了愣,这人生得好……奸!第二章那人看到柳恒澈也像是吓了一跳,眼神都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但很快便压抑下去,对著柳恒澈礼貌地笑一笑。因这甚至带点讨好的笑容,柳恒澈修正了自己的想法,再看这人面相,却是普普通通,那股邪佞之气竟然就淡去了。他因之又转回了身──那奸若是演出来的,这长相平平无奇的男子倒是不普通了。刘晋拉扯著裤腰从厕所里出来,趿拉著夹趾拖鞋的样子活像个流氓,但这人却是个业内评价不错的浪漫爱情剧导演,据说此人有句名言叫“爱情就像假钻石,越花里胡哨越有人喜欢,到手一看,也就一破石头。”刘晋不相信爱情,但他擅长拍摄大时代背景下的爱情故事,就像柳恒澈也不相信爱情,但他却实打实做足六年少女们的梦中情人,直至过气还不得松懈。群头张大姐见著刘晋出来,赶紧迎上去打招呼,那男子便跟在後头礼貌地赔笑。刘晋瞥了那男的一眼,问:“就这人?” 第3章 周远志回身对柳恒澈歉然道:“对不住柳先生,他没有恶意的。”柳恒澈虽然对小郁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表示不介意。向以温文尔雅正面形象著称的柳恒澈,平日尚不会随意动气,有求於人自然姿态谦和。没错,柳恒澈此番是来取经的!第四章二十八岁的过气偶像男明星柳恒澈,急於取经转型,跃过面前拦路虎!柳恒澈出道算晚,二十二岁大四那年参加电视台配合某品牌广告的演员海选,拔得头筹,签下一纸广告合同,广告拍竣後顺其自然被业界排名中流的娱乐公司新丽影相中,签了经纪约,半年後意外获得参演知名电影导演赵幼青作品机会,在其片中饰演一个戏份不重的配角,却一炮打响,勇夺当年电影行业新人奖,片约纷至沓来,但辉煌历史几乎到此为止。这之後柳恒澈接连参演四部片子,皆未取得好成绩,“票房毒药”名头早早挂上,只得转战小荧幕。他外在条件相当不错,属於数十年难得一见高大而不粗糙,斯文又不娘气的正派小生,更有不俗谈吐,担纲偶像剧贵公子角色驾轻就熟,一部《我的王子》虏获成千上万少女心,却也将之就此钉死在同一类型角色上。六年来,数度试过转型,但不知为何从未获成功。私下里看书学习,参加科班培训亦有多次,就是哪里差些火候。六年如一日的结果是,粉丝逐渐腻味离去,人气慢而坚定向下滑去,时至今日,要靠演男二号衬新人来维持曝光率。经纪人萍姐与公司策划团分析来分析去不下百回,至今没能得出结论,只有一次公司年会,邀请业内诸多关系人士赴宴,柳恒澈碰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故人赵幼青,赵导对他算是另眼相看,意味深长指点说:“柳恒澈,你能红,但现在这样就绝对不行,你缺点地气。”柳恒澈是个聪明人,但赵幼青这句话他反复思考仍不明白。地气是什麽?赵幼青的话未免太玄乎,柳恒澈猜不出来,只能靠自己从别处用别的方式来改变糟糕处境。木楼梯的尽头是一扇拉门,周远志殷勤将门拉开,将他让进去。里头果然是周远志的私人住所,一间收拾得整洁温馨的会客厅,色调清朗,家具简单实用,一头有个小小阳台,柳恒澈曾在楼下见过,东西隔断的另一边则是卧室和浴室。总体而言,虽则简陋,却叫人觉得舒服。周远志忙不迭地开了屋内空调,又将墙角倚著的一张小圆桌取过来,摆到客厅中央,摆了桌椅碗筷,然後跑下楼去,将做好的菜一一端上来,最後拎上来两瓶当地产的啤酒。柳恒澈看到酒就皱了眉头,他不爱喝酒,不是酒量不好,只是讨厌失控。空调开得很大,周远志跑上跑下却已经满头大汗,开了啤酒盖,他後知後觉想起来问:“柳……柳先生,你喝啤酒吗?”柳恒澈已坐到位置上,笑吟吟地朝周远志伸手:“拿来,哪个男人不喝酒!”不由分说接了酒瓶豪爽就著瓶口灌了大口,才看看周远志,“你怎麽不坐下来一起吃?”又补了句,“周大哥。”周远志面上立刻便有受宠若惊神色,诚惶诚恐:“柳先生你……”柳恒澈一把拉他坐下来:“周大哥,我都叫你大哥了,你还这麽见外?叫我阿澈就好。”周远志面红耳赤,试了几次才小心唤了声:“阿澈。”柳恒澈豪爽大笑,摘了鸭舌帽,将另一瓶酒塞到周远志手里:“干!”绿色瓶体发出轻微碰撞,“叮”的一声,泡沫翻滚,盛大虚浮。深夜十一点,柳恒澈离开周远志的家。小镇早已入眠,路灯散发黯淡灯光,灯下蚊虫飞舞。周远志将他送到车上,殷切叮嘱:“阿澈,这里路不好走,开车回去要小心。”柳恒澈朝他挥挥手:“周大哥,今天多谢你指点与款待,下次有机会一定与你畅饮到天亮!”说完,礼貌笑笑,一脚踩下油门,将周远志身影远远甩在身後。车子开了一阵,柳恒澈的手机响起来,看了眼屏幕,他接通了蓝牙,耳朵里传来经纪人萍姐声音:“柳先生,你现在在哪里?”柳恒澈与萍姐合作六年,萍姐从来不叫他名字,只叫他柳先生,不是因为生疏,恰是因为了解。柳恒澈是个聪明又有强烈主张的人,自新人起,与经纪人的关系便是合作而非托管,两人地位平等,彼此称呼也客客气气,关系却略似姐弟。哪怕及至今日,柳恒澈已不受公司重视,此次上戏萍姐也没有跟来,但两人相处模式却从未改变。“在回宾馆的路上,我去见了个人。”“对不起,请稍等一下。”萍姐那边传来杂音,柳恒澈听得她冷静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身衣服不行,晓骏,你穿红色简直像只火鸡。”柳恒澈“哧”地一声笑出来,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萍姐很快又转回电话上:“让你久等,晓骏穿衣品味实在太差,比不了你。”柳恒澈苦笑:“萍姐,别挖苦我,晓骏现在是公司力捧,是我比不了他才是。”“不,柳先生,你条件素质皆是万里挑一,我有信心,迟早有一天你会问鼎第一把交椅。”萍姐语气认真,柳恒澈只道:“承你吉言,多谢。”“我只是实话实说。”萍姐说著,像在翻什麽簿子,耳机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我需要再跟你核对一下《烽火》之後一周的行程,现在可以吗?”“请说。”“小杨说,杀青预计在本月二十五号。”“按照目下情况来看,二十三号我的戏份就能完成。”柳恒澈听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原本给你安排了两日休息,安排你二十七号上翠隼的综艺节目,现在我们多出两天。”“我暂时不需要休息,陶氏广告的外景拍摄可否提前?”“我去协商,确定後会给小杨具体指示。”“有劳。”“那麽,接著陶氏的广告拍摄时段刚好可以留给《tomo》杂志,我们可以请她们多做2p彩页专访,再加拍一组秋季主题时装,主打哥特风,你看怎样?”“嗯。《tomo》新做了一本副刊,我还想拿到封面。”“我会尽力。”“好。”“另外我们也有时间重新安排a大学见面会,根据最新统计数据,你在大学女生中的支持率又下跌了。”“真叫人忧郁。”柳恒澈打了方向盘,乡间道路上根本没有第二辆车子,他开得很随意。“再扳回来就是了。”萍姐说,“暂时是这些,你还有没有意见或者需要补充的?”“全凭你安排。”“好,那麽我就这麽做了。”萍姐写了几笔,合上了本子,那边传来响亮的“!”的一声,“对了,柳先生,你刚才去见那个群众演员了?”柳恒澈皱了皱眉头:“小杨跟你说的?”萍姐注意到柳恒澈的不快:“时刻关注你的行动与状态是他的职责所在。”柳恒澈淡淡应了声:“没错,我才从周远志家里出来。”“听说他演技不错,有没有什麽收获?” 第5章 第六章范色突然撩挑子,自然令双方都难看。alex接手封面拍摄,道歉了又道歉,萍姐却还是大发雷霆,气势之大几乎要把人吞下去,与之相反,柳恒澈却反在一旁温言相劝,面上毫不显山露水。最後的结果是,《tomo》答应後半年两期软性pr宣传资源配合柳恒澈剧集播放与年底特刊的2p柳恒澈专访──抓住任何一个机会争取利益是聪明人的共识。当日拍摄完毕已是午後,萍姐送柳恒澈回家。隔著车窗,所有人又回复一派和乐融融。萍姐与alex热烈话别,仿佛从未争吵过,柳恒澈也对工作人员礼貌道别,经过这一次,《tomo》所有人都对他印象深刻,这个过气的偶像剧明星,原来真人如此养眼又素养良好,不红实在有违天理!从此柳恒澈在媒体圈又多一些好名声。车子开出去一段,萍姐才轻咳一声说:“柳先生,那种人就是那样的,脾气古怪,谁也料不准,他的话,你最好不要放在心上。”柳恒澈这次坐在後座上,正托著腮隔著玻璃看窗外,闻言洒然一笑道:“我知道,萍姐,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了,刚才辛苦你唱黑脸。”萍姐却叹了一声:“要真不放在心上才好。”柳恒澈看了她一眼,没有接口。车子开到十字路口,忽而道:“萍姐,麻烦你送我到临杉道。”萍姐顿了一下,打了方向盘:“柳先生,你还是要……”“嗯,”柳恒澈找出後座放的太阳镜与帽子,自顾自穿戴好,“送到这里就好。”说完,也不等萍姐再说什麽,车子一停便下了车。他在临杉道那家老字号的西饼屋买了个最老式的奶油蛋糕,跟著走路去那个一年才会去两次的地方。那是本市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住宅小区,亦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栋老式楼房,那里曾经是柳恒澈的家。一切都与六年前一模一样,而里面的人的想法历经六年,无论哪一方亦没有丝毫转变。柳恒澈抬头往上看,岁月蚀锈的老楼外墙上是一整片绿油油的爬山虎,风吹过的地方荡起层层波浪,叫人看了心情宁静。他独自看了一阵,随後上到二楼,在那个紧闭的门前放下蛋糕,然後转身离开。接下来的时间,柳恒澈都花在在家研读手头几个本子上,他需要挑选一个最合适的剧本来巩固、拉升自己的人气,至少在转型不利的情况下,要保证现有形象的稳固度。到了傍晚,他大体定下了选择,便下厨自己给自己下了一碗阳春面,想了想又多加了一个煎蛋,然後一个人在厨房里用餐。柳恒澈现在的家是公司配给的公寓,租金从他的报酬中扣除部分,公司贴补部分。屋内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最多的是书、电影影碟以及健身器材,屋子的装饰色彩是黑、灰、白,整个屋子里没有任何娱乐设施,也没有柳恒澈以外的任何生物,包括不请自来的蟑螂。外人很难想象,以贵气、优雅著称的柳恒澈会过著这样简单甚至可说孤寂的生活,就像柳恒澈自己也没有料到,从小到大都以聪明与理智著称的自己,被父母期待会一辈子搞学术的自己,有一天会毅然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一头撞进娱乐圈这样一个最需要激情,最不需要理智,也最光怪陆离的世界!为了这个决定,他做教授的父亲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他再也踏不进家门;也为了这个决定,他走到今天六年,几乎可说一事无成,但就像著了魔一般,他无法舍弃心中那个念想,更无法从这个圈子抽身出去。他的电脑现在开著,柳恒澈习惯利用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他一边吃面一边浏览工作信件,跟著去了粉丝为他建的论坛──就连关注粉丝的情形也是他每日必做功课之一。他的论坛名叫“恒爱阿澈”,存在至今已有五年多历史,最大规模的时候会员有七千多人,但如今还在活动的只剩下不到一百人。柳恒澈浏览了一下今日主题数,仅仅只有个位,其中除了站长icecream发布的探班柳恒澈《烽火》的照片以及几张以他为主题ps的壁纸资源帖,就只有一个新来的小女生弱弱地写了首诗表达对柳恒澈某个角色的喜爱。柳恒澈放下筷子,特意给这个帖子敲了回复,随後转到讨论区,出人意料的,竟然发现了一张上了hot的新帖子。帖子已经翻了五页,按照一页二十回帖来计算,也就是过了百贴,这让柳恒澈很是惊讶。点开来看,主楼是个最正常的表白贴,id他认识,内容也无非就是柳恒澈演的某某某多麽帅啊,简直爱死了之类,下面稀疏几个跟帖的人也是附议,到了第七楼却突然冒出不同声音,一个id为“郁郁葱葱”的人写道:“我承认柳恒澈形象不错,可是你们难道不觉得他很假吗?”再下一楼,还是这个人,po了许多柳恒澈在过去作品中的剧照,大多是截屏得来,对方一一在图中点选出柳恒澈,然後写:“你们自己看吧,比对演对手戏的演员,他演戏的时候哪里有感情可言?”此话一出,底下顿时炸了锅,几个潜水的粉丝都浮上水面,纷纷指责郁郁葱葱,却也有不少人跳出来,站在郁郁葱葱那一方,於是两派你来我往,吵成一片,柳恒澈看到的最後一帖是一个叫“碳烤鱼”的人回的,她写:“柳恒澈曾经是我少女时代的一个美梦,但现在再回过头看只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这些年看著他一路走过来,也与他私下有些接触,我只能说觉得害怕,他这个人一点都无法让人感到真诚,他的城府太深了!”柳恒澈从来不记得认识一个叫“碳烤鱼”的人,但这也只是个id而已,背後藏著谁,谁也不知道。他本该一笑了之,如同过去许多次做过的那样,但这次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也许是因为今天范色的话,也许是因为今天是他断绝关系的父亲的生日,他的许多不如意在这个时刻叠加到一起,让一向镇定自若的柳恒澈也感到疲惫。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疼,他不得不合上电脑,试图让自己放松,但额角的青筋却还是跳个不停。他不由想起六年前的这一天,当他离开家里时,他的亲弟弟柳恒沛曾经冷冷道:“大哥,你算什麽大哥!从小到大只会扮乖巧得好处,到了要继承家学的时候就把担子扔给我,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奸诈卑鄙的人了!”柳恒澈苦笑,谁能想到呢?谦和、稳重,无论在剧中还是公众面前总是以正面形象示人的他,在至亲的眼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奸角!第七章周远志背著一大袋东西站在源茂世嘉大厦门口,身後是熙来攘往车水马龙,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从他身旁匆匆而过,他的对面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女生,拉了横幅说说笑笑地等候著,隔一阵便整一整队形,一起唱个什麽歌或大声念著口号,她们的横幅上写著“最爱小彦”。在都市灰蒙蒙的傍晚天空下,世嘉大厦金色的玻璃幕墙显得格外耀眼与华贵,自动玻璃门一开一合间流露内里风景,来回穿梭的俊男美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与穿著朴素衬衫长裤的周远志格格不入。站在大厦门口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周远志坐早班车到达的时候才是清晨六点,在长途汽车站外随便吃了点东西後,他去办了一天的事,之後犹豫再三,还是来到了这里──源茂世嘉正是新丽影所在的写字楼。身旁已经有不少人对他行注目礼,大楼的保安也在门口看了他好几回,毕竟周远志从年龄到穿著都不太像是应该站在这里的人,他自己也明白这样做是有点傻,但还是无法克制想要来看一眼柳恒澈工作地方的冲动。柳恒澈必然已不记得了,但在周远志的心目中,十二年前那个偶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年却成为他人生中一个深刻的烙印,与之的相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影响了周远志的想法及决定,哪怕在多年之後,他已不再站在摄影机前,却依旧还是会常常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记得他的天才,也牢牢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唱戏都有生旦净末丑之分,分白脸、黑脸、红脸、花脸……演配角怎麽了?演奸角怎麽了?演好每一个角色不该是演员分内的事吗?有时间计较自己的角色,为什麽不先把演技磨练好?”正是因为这句话,周远志在奸角的道路上一走就是十年,直到不得不离开这个圈子。而在六年前,当他在大荧幕上看到当年那名少年一炮打响,他才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名字──柳恒澈。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周远志开始关注柳恒澈的每一个角色,每一出戏,看著他在演艺圈里浮沈,为他叫好,或为他担心。原本只是隔著荧幕遥遥地望著,想象著有一天或许自己能在他的戏里担当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但在两年前片场发生的意外事故中,周远志弄伤了膝盖,之後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受制於病痛,最终只能离开那个圈子。他舍不得彻底离开,於是在靠近h影视基地的小镇上开了家饭馆。《烽火》开拍的时候,他也听到了柳恒澈接演男二号的消息,但并不奢望能够与其本人面对──以他三十五岁的年纪,虽算不上老,但要和一群小女生挤在一起追星实在不合适,然而,机会突然间就来了!群头张大姐找到他,希望他务必帮忙接演《烽火》中的一个配角,而这也促成了他与柳恒澈的再次会面,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柳恒澈会找到他的餐馆,向他请教演技的问题。他当时紧张得不得了,几次结结巴巴说错话,但那个有著一双漂亮眼睛的俊美青年只是温和地听著,不时给他一些善意的回应,甚至叫他做大哥。得到的越多,人便越容易贪!周远志想,如果没有与柳恒澈的再次碰面,自己还是只会继续隔著屏幕关注他而已,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尽管柳恒澈临走时说过,有机会要与他畅饮至天明,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一种客套的说法而已。周远志并不觉得柳恒澈不真诚,反而认为在任何场合都表现出对他人的礼貌与尊重,正是当年那个头角峥嵘的少年日渐成熟的标志。他也知道柳恒澈目前在圈子里的地位已经摇摇欲坠,但他依旧相信柳恒澈的演艺生涯不会就此打住,就如当年那个少年曾说过的那样:“如果有一天我决定踏入这个圈子,我的目标只有第一这个位置。”周远志相信,柳恒澈最终一定会做到!保安终於忍不住,走出来问:“先生,请问有什麽可以帮到您吗?”周远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回答:“不,不用,我只是来看一眼,这就要走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下背後的口袋,伸手到里面摸出一包保鲜袋包著的东西。保安的眼神又戒备起来,看了一眼问他:“这是什麽?”周远志赶紧打开来给他看:“是自己做的腊肉。”他记得柳恒澈曾对他做得腊肉赞不绝口,出门前不知不觉就封了一袋新鲜的带来,“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转交19l的新丽影前台。”保安的眼神有些惊讶,随即笑起来:“腊肉?倒是少见这种礼物,你是谁的粉丝?”周远志这次很清楚地回答:“柳恒澈。”保安更是惊讶:“柳先生?”周远志点头:“可以麻烦您吗?”保安无奈道:“可以是可以,但不一定到得了对方手里。你知道,每天都有人来送各种礼物,谁也不知道什麽是安全的,什麽不是。”他伸手接过周远志手里的口袋,翻了翻问,“你没有留字条?”周远志愣了一下:“我没想到……”他笑笑,“算了,不是什麽大事。”就在这时候,他们身边突然骚动起来,那些排成一队的女孩子全都跳起来,情绪激动地高声叫喊著口号。周远志看过去,就见大楼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车,几个人正从大厅里走出来,周远志认得当中一个烫著卷发笑容灿烂的青年便是《烽火》的男一号张彦,这才恍然原来晨光也在源茂世嘉之中,而那些女孩子都是张彦的粉丝。张彦走出大厅,面上带著一种笃定的神色,他冲著那些女孩子挥一挥手,现场顿时便炸开一片尖叫声。周远志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赶紧对保安道了谢,迅速离开那个充满躁动的地方。周远志走过一个拐角,忽而听到身後传来“叭叭”的喇叭声,他以为自己挡了路,遂向里让了让,但喇叭声又响起来,一辆黑色商务车紧挨著周远志的边停下来,随後後车窗摇下来,张彦的脸出现在窗边:“老周,果然是你啊!”周远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被动打招呼道:“是……是我。您好,张先生。”张彦笑道:“哎呀,我刚看到,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呢!怎麽来市里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口气热络,仿佛两人是多年相识一般。周远志虽然纳闷,还是礼貌道:“我只是上这里办点事,现在正准备回去,就不打扰大家了。”张彦却不接他的话茬,说:“正好,我要去电视台录个节目,你跟我一起去!” 第7章 “周先生?”“就是同在《烽火》剧组的周先生。”“老周?”刘晋也吃了一惊,因为并不知道柳恒澈私下去见周远志的事。“啊,是他。”柳恒澈转回头来笑道,“刘导也知道的,就是在我们戏里饰演庄豹的周远志周先生。”他说著,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眼神看向台下,“其实他现在也在现场。”他这麽一说,现场便骚动起来,摄像师调整著摄像机来回在观众席上扫,都要看看那个白马王子柳恒澈不惜夜会也要一见的周先生是何方神圣!周远志听得身旁的骚动,心中却只觉得寒风扫了一片。柳恒澈若有所指的目光冷淡而暗含深意,恐怕已经误会了他来这档节目的意思。主持人站起身来说:“那阿澈,我们请这位周先生上台好不好?”周远志几乎想要拔腿跑了,柳恒澈却站起身来,走近几步:“周先生,不,周老师,请你上台来。”言辞客气,似乎真诚热情。摄像师和灯光师同时给了周远志一个聚焦,正将尴尬无措的他的形象直接传达给了电视机前的千万观众。周远志脑子里一团混乱,被人请到台上。下面黑压压的人头全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穿著家常的衬衫和廉价宽松的夏裤,脚上是一双方便走路的跑鞋,别说是其貌不扬,就算说是沧桑劳苦也不为过。他就这样,被迫甩进了一堆光芒灿烂的年轻人当中,尴尬地坐在了最中间。现场乱得有些厉害了,下面人都在交头接耳,不明白这样一个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中年男子怎麽会出现在这个舞台上。柳恒澈拿了话筒向大家介绍:“这位就是周远志周老师,他在《烽火》中饰演土匪头目庄豹这个角色,刚才的片花中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那位男观众还没坐下,问:“那麽柳先生你……”柳恒澈打断了他的话头:“相信你看到的是我和周老师。当晚我去了周老师开的餐馆用餐,因为聊得很愉快,所以回宾馆的时间不觉晚了些。”刘晋在旁边也笑道:“喂,阿澈你去老周那蹭饭怎麽不叫上我们几个?”柳恒澈便笑道:“这不我也是碰巧发现。”主持人在旁边将照片扬了一下:“没错,真的是周老师,那麽,周老师请你给大家打声招呼好不好?”周远志被迫接过话筒,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不自觉地哆嗦。他上台前慌乱中看了表,只剩下十五分锺而已,他想自己只要熬过这几分锺也就好了,下了台最好还要向柳恒澈解释一下。不管怎样,他这个形象相信不会有人怀疑柳恒澈与他有什麽暧昧关系,如果这一幕是张彦安排的,他必然失算了。想到这里,周远志才略放心,咳了一声道:“我、我是演庄豹的周远志。”背後的大屏幕又调回刚才的片花,正好卡到周远志那一幕。阴鸷的庄豹穿著绸缎衫子,在香烟氤氲中,眉目不清地微侧脸看人,花格窗外的晨光照进来,一半明朗一般阴暗,阴森无比。现场“哗”地叫起来,主持人也很惊讶:“想不到周老师在剧中的感觉和真人完全不同!”刘晋在旁边道:“老周的庄豹确实很出彩,尤其和薇薇安对手戏那幕,薇薇安也格外出色,等《烽火》正式上映的时候大家不妨留意一下。”薇薇安赶紧娇笑:“不会啦,都是刘导指点的好,周老师也带的好!”张彦却忽而哀叹:“周老师演技这麽好,薇薇安能够与周老师对戏,前辈你就有时间和周老师探讨演技,只有我最惨,从头到尾都没能和周老师挨上边。”周远志被他肉麻的态度弄得很尴尬,只讷讷地回答:“我……我只是个群众演员,没有大家说得那麽好。”张彦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周老师太谦虚了。我听说周老师在h影视基地虽然只是做群众演员,而且一直都在演奸角,像卖国贼、汉奸这样的角色,但评价真的很高。因为平常人都不太愿去演这种角色,周老师却一演就是十年,真的很值得人尊敬!”他似乎诚恳地说著,话里的意思却扎人得紧,说著话锋又忽而一转,“哎,前辈你向周老师取经该不是想要转型吧,这几年倒也不太看你主演偶像剧了。”周远志心头一顿,这才明白张彦的意思。说暧昧照是附带,无非就是要柳恒澈出丑。要嘲讽他多年不当主演,又要笑他和个专演奸角、丑角的群众演员取经,这样的穷途末路,要放在电视屏幕上给众人看。棒打落水狗一样的剧码!柳恒澈已经轻描淡写回答:“有挑战性的角色,不论是奸角还是正派,我都很愿意尝试。所以我也很佩服周老师的敬业,戏路以外,他身上也有很多值得你我学习的东西。”第十章柳恒澈四两拨千斤的一句话,将张彦的恶意逼问不软不硬地带了过去,也顺带把张彦一起拖下水:“周老师不仅值得我学习,你也不例外。”按理,话说到这份上,有点自知之明的也该见好就收了,柳恒澈觉得张彦虽然白痴点,倒也不是个蠢货,但不知是不是他高估了张彦的智商,还是低估了张彦对他的敌视情绪,张彦居然还不肯罢手。他状似无害地笑著对主持人说:“既然是这样,反正薇薇安也在,不如就请前辈现场为我们表演一段,也让大家一饱眼福怎样?”周远志先急起来,庄豹那一段撕扯牛排的动作,粗鄙又难看,让柳恒澈来演根本就是破坏他的形象,而如果柳恒澈照著他的方式来演则又只证明他毫无才能,仅会模仿而已。演也不是,不演也不是,张彦这一招进退都是赢家,居心何其险恶!主持人却在这时候忽然开口:“小彦这可不行哟,泄露了剧情,发行方和购买了播放权的电视台可会来找我的麻烦呢!”她这一句话看似为柳恒澈解了围,却不等周远志松口气又道,“与其让阿澈单独重现《烽火》中那一段,不如我们请周老师和阿澈来同场比拼下演技好不好?这样一定会更刺激好看!”她说著将话筒对著观众问:“想不想看?”下面清一色的大合唱:“想!”将军!周远志当场傻了眼,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看表,明明只剩七分锺而已!主持人老奸巨猾,拿了话筒播报:“好,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现在距离我们的节目结束只剩下七……不,六分锺,我们的节目何其有幸能以这样独具匠心的方式来做收场压轴,阿澈,你会不会接受这个挑战?如果你不接受,那就我上喽,正好也让周老师看看我有没有演戏的才华。”周远志还想要推拒:“我……”才说了一个字,被柳恒澈截断了话头。柳恒澈立起身来:“当然没问题。”他一接口,张彦便眯著眼笑起来。其实他当初不过想拿张相片来讽刺柳恒澈的无用与没落,没想到运气好逮到周远志,现在这老土的群众演员要和柳恒澈同场演戏,还是在现场表演丑态,这是多大的惊喜!主持人问:“你们打算演什麽?”柳恒澈笑道:“做学生的自然以老师马首是瞻,周老师,您看我们俩来段什麽好?”主持人在旁边读秒:“还有五分三十秒,赶快决定!”周远志脑子里早就一团乱,这样短促的时间里他几乎什麽也想不到。柳恒澈却似乎已经有了主意,轻声问:“周老师,您看过《千里追凶》吗?”一瞬间,仿佛褪色的旧日画片又再浸润了鲜豔的色泽倒回眼前,饱满明亮的颜色几乎晃花了周远志的眼睛。《千里追凶》,一部小制作的荒诞警匪剧,编剧并不出色,卡司也不够看点,但对周远志来说却无比重要,正是在该剧中他第一次饰演奸角,也正是因为这部戏,周远志与当时年仅十六岁的柳恒澈第一次见了面。十二年寒暑,物是人非,谁能想到有一天,两个人还能重逢,甚至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所以,他还记得的是吗?他记得他们的初次见面,记得他们在围墙上的那段对戏,两个亡命之徒荒诞的同归於尽。对话统共加起来是五句,被警察逼得走投无路的两个抢劫犯,彼此猜疑著火拼身亡,揭开了一宗大案的序幕。“我看过!”周远志点头,试探性地轻声问,“野长城那一段……”柳恒澈似乎微微吃了一惊:“周老师也记得那一段?”周远志忍不住笑起来,因为心里那样踏实,人也跟著轻松许多:“记得!我演a。”“我演b。”柳恒澈走到台中间立定,放松肢体,跟著收敛起笑容。他原本身材颀长,气质优雅,笑起来也带著疏离的感觉,像画片中的人一般不真实却惹眼,此刻只是腰板不再挺直,眼神游离不定,就仿佛从高处走了下来。依旧是高挑的身材,无懈可击的面容,却一下子换了个人一般,将存在感压到最低。周远志深吸口气,立起身来。他放空思绪,明明还在演播室之中,他的面前却已再没有灯光观众主持人摄像师流言蜚语,他的眼前滋生出好大一片苍茫的夜色,夜色中只有两人。a和b,他们是两个在逃的通缉犯,连夜奔逃到废弃的古城墙上短暂歇息。从那城墙往外看是一片郊野,月光洒下来,荒草丛生,虫鸣不歇。远处是农家的灯火,风送来饭菜的香味,可他们俩又渴又饿,心神不定! 第9章 柳恒澈不得不提醒他:“好好开车!”才让他安静下来。柳恒澈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他早料到刚才节目中那一出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当时情势所迫,为了不如了张彦的意,他不得不表演那个片段,奇怪的是,周远志怎麽会知道a角的演绎方式?柳恒澈想,周远志怎麽会知道,他弟弟柳恒沛处理a角的方式?回到家中,柳恒澈洗了澡处理了些信件,又看了会送上门来的剧本,随後打开电脑,转到他的论坛。果不其然,因为今晚的节目,论坛上显得很是热闹,一直潜水不出的粉丝全都行动起来,後台显示,光今天一晚上,就新增加了二百三十二个新注册粉丝。讨论区里全是关於节目中他表演那一段的评论,有人录了视频放在共享区,热火朝天得很。他看到有个在之前的吵架帖中很活跃的粉丝叫“就是爱阿澈”的说:“郁郁葱葱,现在你看到阿澈的实力了吧,你觉得他这样是没演技的人吗?有胆子你再说一遍啊?”底下一片帮衬的声音,柳恒澈看了几楼,关上了电脑。他把自己扔在床上,过著之前的那一幕。他每天都给自己在公众面前的表演打上分数,今天的表现,在公司、媒体和观众眼中必然是优+,但在他自己眼中却是再糟糕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能演好的只有这一段而已,穷尽十二年的思索和练习,超出自己水平的演绎,只会给大众增添对他不必要的期许,也为他的前途埋下糟糕的地雷!柳恒澈就这样想著,迷迷糊糊地盹了过去,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还在十八岁的年纪,他那时还走著父亲一般的学者道路,他聪明,学什麽都很快,却也对什麽都不上心。在一个夏天的傍晚,他回到家中,父母亲都不在,他听到书房里传出的细微声响,因为疑心有贼,他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书房的门微微开著,从门缝里能看见里面的情景,他偷偷望进去,看见自己的弟弟提著个包,念著台词,一个人在书房里表演,演得正是《千里追凶》中的那一幕。他一会儿坐著,做出神经质地笑著掏烟抽的样子,一会儿又半蹲著做出捅人心口的样子,他似乎在试验,试验怎样的表现方式是最佳状态。他演得那麽投入,完全没有发现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兄长在门口的偷窥,也没有看到他向来冷静理智的兄长脸上渐渐浮现出的复杂的神情,从惊讶到专注到沈迷……梦中的窗外是夕阳下的天空,瑰丽的色彩使这普通的书房场景亦如同摄影灯下的流光溢彩一般,晶莹通透又梦幻不实。因为梦幻,所以易碎!梦中的场景跟著就破裂了,大幅度地跳跃到那一天,他提出入演艺圈的事,他的父亲气得抄起桌上的笔筒、书本劈头盖脸地就朝他砸过来。而他的弟弟指著他的鼻子痛骂:“柳恒澈,你这个奸诈小人,你这个小偷,你偷走了我的梦想!”柳恒澈猛然倒抽一口冷气,睁开了眼睛。房内的自控灯光因为无人活动已经调暗,他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因为那场表演,他又梦到了过去的事情。突然,摆在床头柜的电话响了起来,那是他一支对圈中熟人公开的电话,他皱了眉头,开了灯拿过来看,液晶屏幕上跳动著的号码出乎意料竟是欧子琳的。这个光和影动力捧的当家花旦与柳恒澈合作多次,两人是公认的荧幕情侣,私底下也算有点交情。当然,以柳恒澈的脾性而言,不过是公关交际的范畴,对方却因为单纯的个性将他当作了兄长一般的存在。“喂?”柳恒澈接起电话便皱了眉头,从话筒那端传来的噪杂的音乐声和模糊不清的人声证明欧子琳现在人在酒吧之类的地方。这便有些奇怪,因为欧子琳性格单纯,形象健康,光和影动对她保护得极佳,以至於她明明已二十有四,性格还和十五六岁的女孩一般单纯,按理说,酒吧夜店不该是她出现的场合!还没等柳恒澈想完,那边已经传来令人胆战心惊的哭声:“柳,柳哥,求求你帮帮我!”欧子琳哭得一抽一抽的,声音中满是惊慌失措。“慢慢说,发生什麽事了?”“我……我在兰鱼路的酒吧里,他们……他们逼我喝酒,不然就要……”欧子琳完全说不下去了,哭得又凶又压抑,似乎生怕人听到。柳恒澈猜她现在是在厕所里偷偷打电话。“你给raymond打过电话吗?你现在身边还有谁在?”raymond就是欧子琳的经纪人。欧子琳拼命压抑著哭泣:“我不……不敢打,我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柳哥,求求你帮帮我,我只能求你了……公司知……知道的话,会……会骂我……”“你现在还有心情考虑这个?”柳恒澈问,“告诉我你在哪个酒吧,我替你打给raymond。”他说著,便准备翻通讯录,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跟著有个男人流里流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欧小姐,上个厕所要这麽久时间?我们虎哥还等著你呢!”欧子琳怕得要命,在话筒那头急叫:“不、不要!我不喝酒,我不会喝酒,柳哥救救我!”柳恒澈对著话筒喊:“快把酒吧名字报出来,欧子琳!”那边却只是不停地哭泣叫喊著:“我不要喝酒我不要,柳哥救救我!”话筒里传来推推搡搡的声音,突然有个柳恒澈熟悉的男声传了过来:“你们在干什麽?放开那位小姐!”柳恒澈挂断电话,低低骂了声,迅速穿衣起床,一面扣了蓝牙,拨打raymond电话,打了几个对方却都不接。柳恒澈又改拨萍姐电话,也不等那边问候,一听接通便道:“萍姐,帮我做两件事。”萍姐似乎才刚睡下去没多久,声音还很清醒:“柳先生你说。”“欧子琳现在困在兰鱼路的一家酒吧里,有流氓缠著她。”萍姐吃了一惊,却还是理智道:“柳先生,这事与我们无关。兰鱼路那块地方鱼龙混杂,我们也没有照应的人在。”柳恒澈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凡明星混迹的娱乐场所来来去去就是几家,都是有道上的人在罩著的,出不了事,隐`私也保护得好。偏偏欧子琳不谙世事,要跑到兰鱼路这种市井小民混迹的地方去,三不管的混杂地带,要惊动上头的人去管,恐怕极费周折!但是没办法!柳恒澈咬牙:“我现在要过去。”“柳先生!”萍姐惊呼。“你替我打raymond电话,不要停,接通了叫他出面来接人回去!还有,那个酒吧有个叫虎哥的流氓,查一下那间酒吧的名字,那块地归谁管,想办法打个招呼,请人帮忙,帐就挂我头上!”“柳先生……”萍姐还要说什麽,柳恒澈说了句“保持联络”就挂了电话。还能怎麽办!他想,如果只是一个欧子琳,他未必亲自去,可他亲弟弟柳恒沛居然也卷了进去!第十二章旁人说到柳家二兄弟的时候,多半有一个共识,柳家长子温文尔雅,聪明出色却难以接近,柳家次子热情奔放,性喜交友而时常冲动,这就似乎柳家父母在生育、抚养子女的时候,将对冲的两种性格集中地各自放到了某个儿子身上一样,柳恒沛有多麽“热”,柳恒澈就有多麽“冷”,但事实又是否真是如此?柳恒澈到达兰鱼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与其他街区的安静不同,这里依旧喧闹无比,街上到处是行人在走动,五颜六色的霓虹招牌在夜色里放出灿烂而诡异的光芒,空气中混杂著人味、酒味与尿骚臭,一派糜烂的歌舞升平。柳恒澈在车上拨打过柳恒沛的电话,那头无人接听,他思量再三,又拨了家中电话,接电话的是他母亲,确认了柳恒沛出门应酬此时还未回家的讯息,换言之,他之前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声音有极大可能就是柳恒沛的!柳恒澈戴了有夸张黑色镜框的平光眼镜下车,头上压了顶鸭舌帽。虽然尽可能遮住相貌,但因为他天生一八七的身高和模特般的身材,在黑夜里也吸引了不少眼光。几个站街的女人忙不迭地围上来,用丰满的胸脯蹭著柳恒澈的身体:“先生先生,要不要一起玩玩?很便宜的!”柳恒澈快步通过她们的包围,眼神逡巡著街道两侧的酒吧,试图寻找到柳恒沛可能进去的那一家。电话适时地响起,柳恒澈按了通话键,听到萍姐的声音。“柳先生,找到了。”萍姐在那头很快地说,“酒吧名叫fiona,那个流氓全名叫刘虎,和这条街一起都划在蔡先生下面一个叫华爷的人手里,我们和他们从前没有打过交道,现在一时也找不到可以出面的人。raymond目前人在国外,光合影动那边的小丁会跟进这件事……”柳恒澈边听边迅速寻找著那间酒吧,在街角果然看见一块花花绿绿的招牌,看出入的人群,似乎是间很混乱的闹吧。“柳先生?”“我找到了。”“柳先生,你听我说,这件事我们就管到此为止。那批人都是最底层的混混,恐怕连上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下手又不懂轻重,我们没必要掺和进去,这件事就等小丁……”“萍姐,我弟弟也在里面,而且很可能和欧子琳在一起。”电话那头沈默了一阵,柳恒澈听到萍姐飞快翻电话簿的声音。“柳先生,再给我点时间,一小时,不,半小时就好,我再想想办法。”柳恒澈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欧子琳那个电话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锺,再等下去恐怕事态无法收拾。光合影动的小丁吃苦耐劳,但灵活性欠缺,等他摆平事情,不知要到什麽时候!“对不起,萍姐,请你继续联络,但我要先进去看看。”柳恒澈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他将手机调至静音,才推开fiona的大门。门才打开,扑面便是一股音乐和人声的大浪扑面打来。柳恒澈向来讨厌太嘈杂的地方,此时不由得皱起眉头。fiona里面人山人海,中心舞池区架著高高的圆桌形表演舞台,竖著钢管,几个衣著暴露的女子正一面模仿著性*交的动作对著钢管翩翩起舞一面向台下抛著媚眼飞吻,舞池里口哨声四起,无数人随著强劲的鼓点节奏扭摆摇晃,激光四射,几乎晃瞎人的眼睛。 第11章 “希望我不用怕。”柳恒澈说著,端起酒杯仰头就倒。他也出入应酬场多年,自诩还有点酒量,但六瓶白兰地一股脑儿下肚,等著他的搞不好就是酒精中毒和胃出血。事到如今,只有赌和拖两个字,赌萍姐有本事搬到救兵,拖时间少喝。他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一杯一杯喝著酒。未曾搀兑的醇酒入喉,带著洋酒独有的骚臭味,迅速地滑下去,热气便一点点蒸腾上来。柳恒澈试图尽可能拖延速度,但是在旁人的注视和动手下,他根本慢不下来。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酒精上头很快。他喝到第三瓶便开始觉得眼前一片迷离起来,包厢空间里仿佛架设了五颜六色的彩灯一般,光怪陆离地扭曲著。柳恒澈心跳加速,腹中一团热气在烧,从喉管到胃部,脑袋明明昏沈得很,整个人却仿佛无比轻松,轻松到似乎灵魂都要脱出躯壳去一般。一开始还是自己在倒酒,後来几乎是别人押著他在喝,他的手颤抖不已,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他拼命甩著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但再如何动作也只是令自己更深层次地陷入那种似梦似幻的境地之中。他的眼前出现了无法形容的幻觉,他仿佛正置身在一个万花筒的内部,四面的人脸全都扭曲成了不带意义的花纹,抖一下,便会组合成别的样子……有什麽直觉就要破土而出,很危险很危险!但是柳恒澈怎样也无法想出个名堂来,他的理智之弦已经被酒精侵蚀,几乎崩溃殆尽。他觉得浑身无比燥热,几乎就要爆炸一般。忽然,似乎有一股清风从後方吹来,他眼前的世界跟著变得一团混乱,先前的花纹被另一波花纹所冲击、打散,他自己也好像被什麽撞击了,中枪一样的感觉,但是不疼。柳恒澈听到的最後一句话是:“警察临检!”第十三章周远志在嘈吵的对话中醒过来,一晚上五十的地下小旅馆最是适合他这样的外出人。他匆忙在公共卫生间排队漱口洗脸,随後背了包离开那个深埋地下的小小的门槛。出门的时候,坐在账台後面的老板娘好像在看什麽电视节目,手里拿一碗泡得发胀的牛肉面,面绞在筷子上,她举在嘴边,不知道在看什麽,张著血盆大口,却迟迟没有咬下去。因为账款已经结清,他轻声道了句再见,便爬出了那个逼仄的楼梯。在地面上迎接他的是全新的朝阳,与人不同,太阳在一天之内就可经历生死一般的出生陨落,却也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重复著与昨天没什麽不同的日子。长途车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周远志步行过去,路上在街边摊买了个煎饼果子边啃边吃。他心里知道,这次离开市里,恐怕就再不会有与柳恒澈接触的机会,但也只能这样了。退回到一个影迷的立场实际上是最好的,虽然柳恒澈对他的那个误会也许将无法解开,但其实他也未必在意那件事吧。想是这样想,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一个快四十的男人,却这样的感情用事,周远志在心里叹了口气。广场上的大锺忽然敲响,宏亮的锺声穿过喧闹的人群,由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在锺声中,伫立在车站外墙的led显示屏被打开,正是早新闻时段,女主播穿著套装,化一丝不苟的妆,面带严肃的神情播报新闻。周远志对国家大事并不关心,他在卖票窗口买了票出来才发现一堆人都在仰头看屏幕。於是他也抬头看了一眼,但这一眼却让他像被人一棍子狠狠砸在脑袋上一般,彻底懵了。新闻里正在播放的是警察临检的讯息,微微摇晃的镜头里,警方推搡著带出数个拷了手铐的男子,到最後,是遮著头面的两个,一男一女。周远志嘴动了动,却什麽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耳朵“嗡嗡”作响,播音员的声音像从水槽里传来一样:“知名艺人柳恒澈与欧子琳亦在此次突击检查中被警方带回警局,据最新消息,柳恒澈尿检结果为阳性,涉嫌吸食毒品……”周远志愣了一阵子,随後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背著包拼命朝市里跑起来。跑出去一阵子,才想起来这样不行,又慌慌张张地拦了辆出租车,报了源茂世嘉的地址。开车的司机颇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这位大哥,你这时候去那里恐怕不好走啊!”周远志只在旁边心急如焚:“麻烦你,我有急事!”车子开到离源茂世嘉还有千多米的地方就进不去了,从车窗里看出去,路前方都是各种各样的采访车,无数的记者、狗仔带著相机摄像机话筒像是服食了过量兴奋剂一般拥堵在大厦门口,另有一些不知道是影迷还是路过的群众在旁边围观,对著大楼指指点点。有几个女孩子在哭,也有人在破口大骂,出租车司机看了这阵势,抱歉道:“大哥,真进不去了,你走进去吧。”周远志急忙付了车钱下车,差点连背囊都忘了拿。这时候已是上午九点多了,明明已经过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这一天上午在事後留给他的最终印象却只有燥热、混乱与恶意而已。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著柳恒澈的事情,一个向来形象良好甚至连绯闻都很少传出的男艺人,一个以高学历、知识分子家庭背景做宣传卖点的男艺人,还是一个曾经在前一天晚上才展露过自己出色演技引起人关注的男艺人,谁都以为他将要从此走上一条平步青云的大路了,甚至也许当晚就有剧组拨了电话发了邮件邀他的戏了,谁能想到只不过一夜过去,他居然砸坏了一切光辉灿烂的东西,将自己送进了拘留所里。再没有什麽比吸毒,并和称作荧幕情侣的绯闻女友一起被抓更劲爆的消息了!在这个必须靠耸人听闻,猎奇夸大来博销量的年代,这样的头条新闻怎能不叫人激动?周远志浑浑噩噩地在人群中走著,身後不停有按喇叭的声音传来,穿著套装的女性蹬著高跟匆匆从他背後跑向前方,到处都是在议论、打电话、播报的声音。周远志听到一个女孩子哭泣的声音,他迟钝地望过去,那女孩正在一张张撕著柳恒澈的海报和照片。古装的、民国的、现代的,每一张上面柳恒澈英俊的脸现在都被揉烂、撕碎,多麽玉树临风如今看起来也只是狰狞恐怖,就仿佛他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一般。世事往往就是这样,要将一样东西树立起来需要花费诸多心血,经年累积,但要坍塌,只需轻轻一推而已。周远志觉得心口针扎一样的疼!他奋力拨开人群,往里面走。越是向前便越是难以前进,源茂世嘉的大门口聚拢著各大电视台、报社的人,扛著摄像机的摄像师拼命推挤著彼此占据有力机位,女主播之间宿世仇人一般地比拼著播报的速度,文字记者在旁边转来转去,试图逃过保安的拦阻。周远志看到昨天替自己转交腊肉的保安也在那里维持秩序,对方正好也看过来,愣了一下,对著他摇了摇头。旁边有记者在小声讨论:“怎麽还没来,不是听说保释出来了吗?”他的同伴在旁边打著电话:“什麽?警局给他溜了?你们怎麽办事的?快到这了,行,我知道了。”远处还有别的人在讲电话:“过了解放路路口了?快准备准备。”那保安拦住一个妄图闯关的记者,将他扭推回人群,正好挨近周远志的边,轻声说了句:“先生,您还是回去吧,这会恐怕……”他这话还没说完,现场已经跟炸了锅一样地骚动起来。远远地听到有人喊了句:“车来了!”人群就跟涨潮的潮水一般向著路口涌过去,杂沓的脚步声几乎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如兽群迁徙一般。周远志看见远处一辆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开了过来,因为发现大楼门口的状况,车速跟著慢了下来。那些记者和狗仔都围了过去,按动快门的声音不绝於耳,女主播悦耳的声音即时放送:“我是前方记者蔡月娥,您现在看到的就是接柳恒澈回公司的面包车……”车子在人流中几乎无法前行,司机拼命按著喇叭,明明挂著厚厚的窗帘,记者们却前赴後拥地扑过去,一面敲打著玻璃窗喊:“柳先生柳先生……”一面用力将话筒朝著窗口捅过去。摄像师彼此踩踏了脚背,骂骂咧咧地占位,楼口一时却成了个被遗弃的战场。周远志傻傻地看著不远处的那一幕,无法想象柳恒澈坐在那车里此时会是什麽样的心情。他不明白,以柳恒澈那样的理智和聪明,怎麽会沾染毒品这种东西?他不相信!车子一路艰难地开过来,到了大楼门口,不知是谁在後面喊了一声:“这个是假的,柳恒澈在後面停车场!”人群稍稍停顿,马上发出抱怨的声音。“是不是真的啊?”一面这样交流著,一面却已经赶紧又朝大楼後面奔过去了。有几个记者还不死心,留在原地转悠,看到面包车门打开,就忙不迭地冲过去,结果从上面跳下来的人却是柳恒澈的助理小杨和经纪人萍姐。几个人扑了个空,骂了两句便匆匆赶到後方去了,一直到所有人都走开。才有个熟悉的人影从最後座匆匆忙忙地下车,一闪身在众人包围下往楼里钻。他忍不住跟上去,喊了一声:“阿澈!”身影只是短暂停顿了一下,随後便匆匆钻入了特别电梯,周远志还想追上去,那个认识他的保安拦住他,摇了摇头:“先生,请回吧!”周远志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跟进去了,只得再看了那电梯两眼,放不下心地往外走。记者们这时候已经发现自己被骗了,一窝蜂地试图从门口涌进来。人群从周远志身边分流,不时将他撞得踉踉跄跄,但没什麽比刚才看到的更令周远志震惊的了,他震惊得连背在身上的包掉了都没发现,一直走出了很远,他还在想刚才那个背影,那样一个骄傲、沈稳的人,怎麽会有这样狼狈和萧索的背影?周远志想不明白,高大的柳恒澈在那一眼里,怎麽能如此的矮小而憔悴!第十四章没有哪个公司喜欢赔本的商品!柳恒澈深深明白这一点,他在警局里计算过自己的价值,与新丽影签约六年以来,他拍过五部电影,二十一部电视剧,几十支广告,除了第一部电影为他捧得新人奖,让公司赚了一票以外,後四部电影部部亏本严重,电视剧方面收益尚算可以,广告算是赚得最多,却也最挑公众形象。如今他二十八岁,出道六年,观众面狭小并且几乎看腻他的存在,公众形象却在此时严重受挫,换言之,若说以前的柳恒澈还是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到了今时今日,他已成了滞销乃至毒害公司形象的毒瘤病菌,雪藏或者放弃,指日可待!柳恒澈从没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理智客观,哪怕对待的是自己的前途,依然犀利而毒辣地剖析出最大可能,丝毫不给自己一点回避的余地。他从办公区匆匆走过,挂著各色海报宣传品的大厅内此刻所有职员都在忙著接听电话。“不好意思先生,无可奉告!”“此事还在调查之中,还请务必帮忙,不要对外公布不利信息!”“不,柳先生目前不在公司!请您再等一阵子,我们会召开官方记者发布会。”“您要取消之前的广告计划?对不起,张经理,麻烦您……”“换角?这,能否等敝公司老总……”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每个人都投入这一场浩大而似乎永无止尽的疲累战斗,从前柳恒澈地位日薄西山,从工作人员口中听到他名字的次数寥寥可数,如今却一下子成了众人口中的焦点热点,只是这焦点热点却是穷途末路的最佳兆示,仿佛根即将被灼得爆破的水银条,四分五裂就在下秒。一旁的萍姐也在不停接听电话,听到烦了,不能挂机,只得调了静音,等待对方主动放弃或是电池罢工为止。公司已经安排了管理层在会议室等柳恒澈前去,可以想见,自己即将面临的会是什麽。柳恒澈停在会议室门口几步,深吸口气,正要走过去,却被萍姐拦了一下。“柳先生,”萍姐抬起的脸上神情黯淡,一双总是犀利精明的眼睛此刻红彤彤的,像是哭过,“柳先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能及时帮上你。”“怎麽能怪你呢?”柳恒澈尽可能笑著安抚她,“是我太莽撞,而且你不是很快将我保出来了吗?”“那个酒……”萍姐恨恨的,“柳先生,没有那麽巧的事,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你!欧子琳怎麽会无缘无故去那种酒吧,是谁带她去的,还有小柳先生怎麽也会那麽巧在那里!”是啊,怎麽会有那麽巧的事?刚刚好就在昨晚,他躲过了张彦在电视屏幕上的狙击,转眼到了夜间,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他唯一可能在乎、介怀的人置身险境,他不得不出面前往,raymond人去了国外,报警会损害艺人形象,最後,他喝的那些酒里都加了k粉,而警察就这样前来临检……是谁想要陷害自己?他不过一个已经过气的偶像剧明星,是如何的恨,不将他打压至最底层绝不放手?还是,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萍姐,你别想太多了,照目前情形来看公司最多将我雪藏一阵,我也刚好趁这段时间修身养性多学点东西,你知道的,it’s just a long vacation!”“柳先生,”萍姐还是担心异常,从来都是精明干练的女强人这个时候急得哭出来,“柳先生,我很难受,我总说把你当弟弟一样看待,却让你遇上这种事……” 第13章 “找什麽工作?”柳恒澈沈默良久,这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当初他是怀著怎样的理想和笃定的信念,甚至不惜放弃大好前程,与父亲决裂,被弟弟辱骂也要入得这个圈子,如今不清不楚地就被踢了出来,是要就此放弃还是要继续挣扎?还……有没有他挣扎的机会?“先找份普通工作吧,我也没工作经验,但大学文凭还在,总要先把欠别人的钱还上。”老头子点点头:“工作还钱可以,哪里跌倒哪里爬起。”“爸?”“长坏了的枝头剪掉还能出新芽,你难道想这六年努力就此白费?”老头背著手,“下次进这个家门,最好是你功成名就的时候!现在,拿了存折给我滚出去。”给新丽影的赔款最後缺两百三十四万,家里给了八十万,萍姐借了二十万,影迷凑了六万,小杨两万,过去无意帮过忙的旁人凑了三十多万,还差将近一百万。柳恒澈信用破产,银行不给借贷,已著实再无办法可想。眼看就要到赔款期限了,他甚至动了借高利贷的念头。然而那天早晨,在他准备出门借贷之前,却有人按响了他临时借住的房子门铃,柳恒澈打开门,看到一张熟悉也陌生的脸。“我听小杨说你还缺一百万。”周远志风尘仆仆,连脸上的汗都顾不得擦,他从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破烂包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本书,抽出里面夹著的一张支票:“我借给你。”第十六章柳恒澈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救命的一百万,他带著所有的钱最後一次去了位於源茂世嘉十九楼的新丽影办公室。这一天是十月七日,节气:寒露。早晨下了一场细碎的秋雨,柳恒澈踩著略带湿意的道路出门做最後的交割。支票加上现金,律师当场清算了数额,双方达成协议,艺人柳恒澈的名字正式从新丽影艺人名单中剔除。手续一点都不麻烦,宣读、清算、签字,最後轻轻一点鼠标,删除。柳恒澈上午十点到的办公室,十点三十三分十五秒已经办完所有手续,新丽影负责出面的管理人面带笑容站起来,欠身与他相握,手掌温暖,动作有力,仿佛饱含无限热情。他说:“柳先生,祝你未来一帆风顺!”狗屁的一帆风顺!柳恒澈独自离开办公室。他不是办公人员,没有设置办公桌,但六年来,多少次出入这间办公室。熟悉的环境里,熟悉的面孔们依旧在忙忙碌碌,没有人有空多看他一眼。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人们小声对话或者大力打著手势,键盘敲得“啪啪”作响。宣传助理抱著大叠海报展架冲进来,一不留神掉了几卷,柳恒澈弯腰替她捡起,对方一声“谢谢”都到了嘴边,望见是他竟硬生生吞了回去,最後尴尬点个头,匆匆走开。出入的门卡被收回,连进出中门都要其他人来为他开门,这块曾经看似友好的地盘已经明确无误将他驱逐,不再当他是自己人!柳恒澈从二十楼管理层下到十九层接待区,曲曲折折的长廊上听见年轻人笑闹的声音。“还以为是骗人的,原来是真的啊!那我们以後可就是大明星了!”“谁让哥们长得帅呢,哈哈!”“你说将来我们是不是还能去好莱坞啊?”多少热情都包含在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对话之中。冒进、冲撞,几乎青涩得能磕出水来,一如六年前的柳恒澈一样!公司负责对外挖掘新人的星探带著三名少年从柳恒澈身边快速走过,他们如此专注於自己似乎唾手可得的光明未来,甚至无人发现擦身而过那一个灰色高挺的身影。“柳哥?”柳恒澈定了定神,转身见到唐晓骏从门外进来,身後跟著拿著工作本的萍姐,一时甚至有些恍惚。似乎已经记不得多少年前了,仿佛好久好久,又仿佛就在昨天。也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地点,柳恒澈才捧了新人奖回来,彼时意气风发,萍姐紧紧跟随他身旁,两人聊著未来的工作计划,交换著意见进门,正遇上一个打扮土气却面容清秀的少年,怯生生立定在廊下脆声喊一句:“柳哥。”那正是唐晓骏与柳恒澈的初次见面,一个从乡下田头被星探发掘到的少年与一颗正要冉冉升起的新星的初会。多年後,两人颠倒了位次,互换了身份,也交错了前程。“柳先生?”萍姐很是吃惊,“你怎麽今天来,不是说要後天……”她顾忌著柳恒澈的感情,到底没把话说全。“公司提前了期限,我也没办法。”柳恒澈装作无奈地摊手,“还好我现在不用工作,时间上配合得了。”“柳先生……”萍姐只喊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柳哥,你真的要走了吗?”还是唐晓骏开了口,他今日穿得好似王子,优雅又气派,说话却还是当年那个乡下小孩的朴实纯真,直率得让人连火都发不出。“嗯,我要走了。”唐晓骏刹那黯淡了脸色,又迅速抬起脸来:“柳哥,我……我一直没敢跟你说,其实我把你当做偶像,会签新丽影也是因为你,以前,他们说我说这种话会显得很没用,一直不让我说,可是现在我要告诉你,我崇拜你!”柳恒澈很惊讶,他与唐晓骏相识虽久,到底类型相近,同行犯忌,明面上关系客气,私底下私交几乎没有,想不到对方竟然是抱著这样的心态入得行。“柳哥,不管外人怎麽说、说什麽,我都相信你!”唐晓骏说,“你一定会再回来的,我等著你回来!”傻瓜一样的语气。柳恒澈冲他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晓骏!”他最後又给了萍姐一个拥抱,然後才在她低低的哭声中毅然离开了那扇曾经承载了他诸多梦想与未来计划的大门!一场秋雨一场凉!下午,柳恒澈去了z大,那是他的母校,也是他弟弟柳恒沛如今工作的单位。一切尘埃落定的现在,只有这一件事,如同一根梗在他喉口的鱼刺,扎得他上下不得,无所适从!柳恒澈事後无数次分析过当晚发生的事情,从理智上,有大把证据证明当晚的事情与柳恒沛有很大关系,从感情上,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论。不管怎样怨恨也好,到底还是亲兄弟,从小到大的感情,怎麽可能发展到今天你死我活的地步?柳恒澈问自己,难道在这六年的时间里,那个总是喊著“哥”跟在他後面跑的粉嫩嫩的小孩因为什麽原因已经彻底改变了,还是在六年前的那一场争吵中,带给彼此的伤害沈重到会将两人的关系扭曲至如今这般田地?不管有怎样的猜测,毫无疑问的是,自他涉毒事发,柳恒沛就一直在躲他,可依照家中二老的态度来看,柳恒沛又显然解释过当晚发生的事情,证明了柳恒澈未曾吸毒的事实。柳恒澈觉得柳恒沛很矛盾,他一面设计著自己一面却又为自己澄清,似乎连他本人也搞不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麽。也许,最後的结局,并不是柳恒沛原本预期的?午後的校园里,青春的酵素浓醇而无所不在。操场上打球的身影,夹著书本匆匆路过的学生,还有坐在自行车後座上搂著男友腰的快乐女孩,这样干净的环境曾经是柳恒澈可能一辈子身处的,如今却已经离他那麽遥远。柳恒澈直接去了柳恒沛的实验室。静悄悄的实验室内,他穿著白大褂的弟弟正在实验器械前弯腰忙碌著,独自一个。柳恒澈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一阵,六年前那个大二的学生如今已经成了名优秀的讲师,走著一条社会精英的道路,也是在六年前,那个大二的学生曾经怀著无比怨恨的口气对自己说:“柳恒澈,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偷走了我的梦想!”其实事已至此,无所谓报复与否,尤其对方如果是柳恒沛,但底线是,他不接受不明不白,无缘无故的诋毁与算计!柳恒澈轻轻扣了扣门,柳恒沛似乎没有听到,只忙碌著往加热过的试管内滴入什麽试液,轻轻摇晃。他的动作熟练甚至优美,但不知为什麽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柳恒澈咳嗽一声,沈声唤了句:“小沛。”背对著他的柳恒沛立时转过头来,手上夹著的试管掉落,狠狠摔到了桌面上。 第15章 “怎麽?”柳恒澈抬头问,“不合胃口。”“不是。”周远志摇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这麽好吃。”他自己也是个厨师,倒没想到柳恒澈不仅会厨艺,而且身手很是了得。仔细想想也是,依照他的聪明程度,但要肯学的,大体应该都能做得不错。柳恒澈却弯起唇角:“你不如夸你自己吧。”“嗯?”“面是超市买的泡面,萝卜干也是超市买的,腊肉是你做得,除了荷包蛋和煮泡面,其实我什麽也不会做。”柳恒澈说著笑起来,他英俊的五官因为那个笑而舒展开来,平日的高贵优雅瞬间都被大男生般的姿态所取代,就像是个……弟弟一样!周远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贪念果然是得寸进尺。“但是你还炒了萝卜干腊肉丁,这总是你自己做的。”他定了定神道。“哦,那个也是头一回弄。”柳恒澈说,“其实也不知道怎麽做,就随便弄了几下,好吃?”周远志答得很老实:“比我做得好吃。”“那要不要雇用我到你的店里做厨师,反正我现在也在找工作。”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却让周远志瞬时沈默下来。柳恒澈以为他不想接口,自己识趣地找台阶下:“我只是开个玩笑。”“柳先生。”“还是叫我阿澈吧。”柳恒澈歉然道,“上次的事情很对不起你,我後来打听过,那是张彦动的手脚,根本与你无关。”周远志本以为柳恒澈不会挂心的事情却原来他还是记得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涌起了难以克制的感情,那感情强烈到他忍不住脱口问:“阿澈,你今後有什麽打算?”问出口了才觉得自己的唐突,但已经不能收回。“什麽打算?当然是找工作。”柳恒澈的口吻却是漫不经心地轻松,“我现在欠了一身的债,总要找工作把钱全还上才是。”“那……你想要找什麽样的工作?”“什麽样的?”柳恒澈吃完面,开了罐啤酒,喝了一大口,“能赚钱的就好,快速的赚钱。”他说,“你知道,我欠的债太多,按照普通工作的工资来计算,要还清至少要几十年,这显然不行。当演员的话,来钱会快一点,可惜现在显然没人会再用我。”“我那笔钱其实你不用那麽著急……”柳恒澈摆摆手:“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债主,那些孩子还有帮助我的陌生人,我希望能尽快还清欠他们的。”他说著,忽然将脸凑过来,对著周远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其实,前些天也有人打电话邀我拍戏。”“真的?”“当然。”他说,笑容暧昧,“就是那种,”他做了个含糊的手势,“你懂的,十八岁以下不能观看的。”周远志差点连手上的碗都打翻了:“那种公司不能去!”他急得要命,抓著柳恒澈的手腕,“阿澈,那种片子不能拍,否则你以後要洗掉这个污点会很难!”“污点?”柳恒澈还在笑,他把玩著手里的易拉罐,铝制的罐身因为他的力量而发出脆弱的呻吟,“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考虑污点这种问题吗?如今还有谁比我柳恒澈更黑吗?”周远志吃惊地望著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容,但神气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邪气、痞、怪异,虽然微笑著,眼神却很冷,冷得如同尖刀一般,狠狠刺进人心里。没有人能永远理智和强大,周远志知道,但他没估到柳恒澈比他所预料到的还要伤得深得多得多,多到连他本人都没能意识到的地步!其实自从事发以来,柳恒澈一直都维持著镇定的姿态,无论是道歉或是赔款,都表现得周到、理智、高效,他从未在人前失态,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在乎,恰恰是因为他太在乎!柳恒澈是个自尊心太强的人,这样一个人,在遇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要将事情精准快速地处理掉,而不考虑其他任何因素。他把自己的心情放到了最低的位置,打起精神处理一切,他以为自己看得透彻,能够控制,但他毕竟是个人。旁人用来宣泄情绪的时间,他用来处理事情,但他心中那些情绪却并不会就此消失不见,反而层层堆叠起来,又被他用理智的外表牢牢压抑住。他不哭不发脾气,腰杆挺得像根旗杆,但这样的坚持,恰恰让他更容易被摧毁。古人一早说过:“过刚易折。”“怎麽,你担心我?”柳恒澈问,修长的手指又打开了一罐啤酒。“阿澈,每个人一生中总是会遇到一些挫折的,跌落谷底,然後再爬起来的人很多。”周远志看他大口喝著酒的样子,思索著该怎麽说。柳恒澈太聪明,聪明的人擅长琢磨别人的心思,但也容易因此作茧自缚,你所能劝的他自己都明白,因此效果便大打折扣。“励志片我也演过。”柳恒澈说,“我懂你的意思,阳光总在风雨後。”他出神地望著面前的易拉罐,未被完全取下的拉环在他手指拨动下发出“啪啪”声响,空洞的声音。“但是生活并不美好,你不得不承认,我面前已经没有路。”确实是那样,柳恒澈本来就在走下坡路,年纪也不算小,如今更是完全黑透。他没有背景,要从头再来,难如登天。周远志沈默了,香气四溢的面条吃在嘴里也变得没那麽好吃。“但是你知道的,生命就是这麽个规律,一旦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跟著就会是好的事情,否则怎麽有否极泰来的说法?”他试图劝说。柳恒澈却轻飘飘地把问题丢回来:“那麽你说我现在该怎麽办?”他语气冰冷地问,“换做是你,接著该做什麽?能做什麽?”几乎是逼问的口吻,将周远志堵得哑口无言。他冷冷哼了一声:“人人都说三十而立,一个男人到了快三十岁本该是小有所成的阶段,我现在却是什麽都没有了,什麽都!”他将空了的易拉罐丢在地上,伸脚冷酷地将之慢慢碾扁,“你看,就像这样,我花了六年时间,现在,我被碾扁了。”他捡起那块东西,“一个废品,还能做什麽?”周远志心里堵得难受,看柳恒澈一杯一杯灌著酒,难耐的安静弥漫在两人之间。不知是谁回来,楼道口自动关闭的大门发出“嗙”的一声巨响,仿佛在楼顶都能感觉到那股沈重的力道。“算了。”柳恒澈却忽然说,“这事与你无关,我也不该对你发脾气,我道歉。”他说著,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吧,我帮你叫车。”又是这样!要将自己推离的那种冷漠。周远志知道柳恒澈又找回他在人前的常态了,但他根本不想看到柳恒澈这样有礼客套的模样!一个人何必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你为什麽不能生气呢?”周远志问他,“你也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当然会不高兴会恼怒会伤心会颓废,你为什麽非要逼自己永远理智冷静强大呢?”柳恒澈已经立起身来,这时却停下来,似笑非笑地:“你的意思是你很想看我对你谩骂发泄,看我颓废潦倒?”“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远志被他质问得根本不知该怎麽回答,“我……我只是想你好。”“说起来……”柳恒澈忽然弯下腰,伸手抓住周远志的一边肩膀。他人虽看起来瘦削,其实一直锻炼得体格健壮,这个时候用点力,周远志便觉得肩膀传来一阵疼痛。他的脸整个背对著光芒,因此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晦暗不明,惟独一双眼睛却闪烁著寒冷而犀利的光芒。“你又是为了什麽呢?”他问,“一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二话不说地亲自送到我手上,你是为了什麽?”为了什麽?周远志完全不明白柳恒澈话里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只为了帮我?老周,你真慷慨。”柳恒澈松开他的肩膀,却改而托住周远志的脖颈,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近到对方的呼吸都仿佛直接进到了自己的鼻腔和嘴里,“对了,你是我的影迷,你喜欢我是不是?”周远志皱起眉头,他能感觉到柳恒澈话里奇怪的讽刺意味。不说别的,至少喜欢,不应该是这样一个被用讽刺意味吐出来的词。 第17章 “我在影视基地旁的小镇上开饭店,是因为我从未曾想过放弃。两年来,我养伤做生意,但从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目标。我依然关注这个圈子的事情,看很多电视剧电影,读相关的书,我给自己三年的时间调整,准备好了从头开始,再一个十年乃至二十年!但机会有的时候来得很快,只是过了两年,我居然能和你站在一个剧组,我演的庄豹能被放入宣传花絮。”“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麽。”周远志说,眼睛已经微微眯缝起来。因为酒壮人胆的缘故,他坐得离柳恒澈很近,他伸手如同兄长般轻抚著柳恒澈的头发,“阿澈,眼前暂时没有路,不代表永远都会没有路!哪怕你要从头开始,甚至,比以前更糟,要从地下室开始,但我想你不会忘了自己当初说过的话。”“我说过的话?”“十二年前,我在那段城墙上遇到一个少年,在我最困惑最难受的时候,是他告诉我,角色没有卑劣之分,演技才有高下之别。是他问我演配角怎麽了,演反派又怎麽了?是他说你有空在这里抱怨自己得到的角色不好,为什麽不先想想你能不能把这个角色演好?是他要我表演给他看刚才的角色,然後在我的面前用他自己的方式又重新演了一遍!”周远志的脸上现出柔软的表情,朦胧的眼前满是幸福的回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我没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可以被演成那样,与他的表演相比,我的确可以滚回家去种田!”周远志望著柳恒澈:“阿澈,当年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他的眼皮越来越沈重,头也越来越重,“阿澈,我的确喜欢你没错,但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你好,真的,不管要花多久,只要你自己想站起来,我都愿意帮你……阿澈……”周远志终於醉倒在桌上。灯火下,映照出一脸沈思的柳恒澈,他终於明白柳恒沛下午说过的话,也明白了他话里那种惊人恨意的来处。“六年前你抢走了我的梦,而现在,你连我最後一点关於梦的美好回忆都要抢去,要摧毁!我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却这样踩著我一路爬上去,就凭这点,我对你现在的报复怎样也不为过!”原来如此。柳恒澈长长叹了口气:“老周,你当年遇见的人,不是我啊……”第十九章周远志在闷闷的头疼里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低声说话。那声音太过悠扬动听,叫人听著,觉得实在梦幻不实。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判断出来那似乎是柳恒澈的声音。他想,哦,原来我又梦到柳恒澈了……柳恒澈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说话,就好像他以前也做过的几个梦里一样,他远远地看或者远远地听,模糊的片段一闪而逝,不过这一次却隐隐约约能听清他说话的内容。“赵经理,我再说一次,我郑重回绝贵公司的邀请,我对那种题材的影片丝毫不感兴趣。”他听得柳恒澈又快速说了几句话,语气冷而强势,果断至极。他的声音在几句话後停下来,安静了一阵,随後似乎换了个人说话。“嗯,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们也要保重身体。”跟著,似乎又换了人。“不用,只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而已,不必特地来送,钥匙我快递给你。”“好的,那就这样,再见。”然後,就没有了声音。脑袋还是难受,整个人都像被闷在一滩烂棉花里猛揍过,又痛又闷,让人直觉想要逃避。周远志想,这个梦虽然有柳恒澈,但还是不太舒服,那就睡吧,等醒过来就好了,然後便真的又沈入到梦里去了……上午九点锺的时候,有人来叫他起床。“老周,老周。”周远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眯缝著眼睛去瞧将他叫醒的人,看了好一阵,吓得一骨碌跳起来。“柳、柳先生!”他举目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间窄小却干净舒适的卧室内,大剌剌地占著唯一一张床,而这个房间和这张床显然都是属於柳恒澈的。“抱歉把你叫起来。”柳恒澈歉然说著,去将窗帘拉开,打开窗户。昨日淅淅沥沥的秋雨已经停了,今天的气温便略低些,不冷,反而很舒适。从开著的窗户中吹进凉爽的风来,温柔的日光下,柳恒澈穿著简洁的白色衬衫与米色休闲裤立著,肩头随意搭著件同色开司米毛衣,雅痞式的休闲,叫人赏心悦目。“我看时间晚了,恐怕赶车来不及。”他说,“你去厕所洗漱下,毛巾牙刷都给你备好了,早点在桌上,还有记得喝醒酒茶。”周远志哪里曾被人这样照料过,尤其对方还是柳恒澈,一时简直以为自己又在发梦,傻里傻气地半天都没反应。柳恒澈大约猜出他心思,走过来坐下。席梦思被他体重压得沈了沈,他抓起周远志一只手,贴在自己面上:“看,热的。”周远志的丹田“哗”地蹿起股热气,一路披荆斩棘直冲上脑门,慌不择路地跳下床去。动作太快,险些给被子绊倒,膝盖也吃不住力,狠狠地麻了一下,他都顾不上,一瘸一拐地找到厕所就奔进去。柳恒澈看他狼狈的样子,颇有些好笑,嘴角禁不住微微地翘起来。桌上放著稀饭酱菜,还有一碗醒酒茶。周远志喝茶吃饭全都不自在,因为柳恒澈就坐在对面。明明昨晚也曾同席吃饭,大约夜晚和酒的魔力就是巨大,换到白天,他就浑身尴尬,简直要坐不住。好在柳恒澈大概看出他的窘迫,只坐了一会,便到屋里去收拾被褥,这才让他松了口气。他边吃著早点边回想昨晚的事,思及柳恒澈那句轻佻邪气的话,脸更是红得可以一边一个烙上两个荷包蛋,当做早点加餐。他那时心痛也气,心痛柳恒澈遭罪还要死撑,也气柳恒澈看轻自己,当下拿他自己的事情罗里八嗦说了一大通,酒醒了想想,很有点自以为是的意思。柳恒澈是个聪明人,自己这点经验劝解,也不知是不是多余,不过看柳恒澈刚才面上表情,似乎心情比昨晚好点,为了这,头再疼点,他也觉得值。他这样琢磨了一会,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锺赶紧拼命吃饭。回h影视基地的大巴一天只有四部,早上七点十分一班,十点十分一班,错过了就要等到下午,他原先跟小郁说了昨晚就回去,如今耽搁了一晚,虽不算大事,於小郁那边到底不太像话。他很快吃完饭,将碗筷放到厨房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抹干收入碗柜,然後准备告辞走人。走出来却发现柳恒澈坐在桌边不知在写什麽,椅子上放著三个背包,一个是他的,还有两个不认得。“吃饱了?”“嗯。”“票我已经买好了,其实你不用那麽急。”柳恒澈说著,在纸上利落地写完字,折了折,连同一把钥匙一起塞入一个信封里,封了封口。“啊,谢谢。”“等我一下,我再检查一下屋里有没有遗漏物品就走。”周远志觉得自己好像没听太明白这句话。他看著柳恒澈进屋一一查看,最後关窗锁门。“好了,我们走吧。”一直到两人打的到长途汽车站为止,周远志还都以为柳恒澈是热情好客,特意送他,等到看到他亮出两张车票,并且极其麻利地将三个背包都塞入长途客车底部的行李箱才後知後觉地有些反应过来。“柳先生……”“跟你说过了,叫我阿澈。”柳恒澈坐下身,推开一旁的汽车玻璃窗。清风拂面,吹起他最近疏於打理而略有些长的头发,很有些秀色可餐的意思,引得一辆车上的大姑娘小妹子全盯著他看,其中居然也不乏男性生物。“阿……阿澈,你要去h影视基地?”“嗯。”周远志松口气:“去散散心也好。”“嗯?”柳恒澈转回头来,仿佛很好笑地看著周远志,“谁跟你说我是去散心的?”看周远志依旧一脸的困惑,他忍不住真地笑出来:“我是打算去那里找工作。”“啊?”“是你说的,哪怕从地下室重新开始,你也会帮我。”柳恒澈翘起唇角,“所以,我昨晚认真考虑过了,我打算从你说的那个地下室重新开始!” 第19章 “当然。”柳恒澈於是又不再言语。周远志心里重重叹口气,知道他是动了真格,钻入自己设的死胡同里,也不敢再多劝说什麽,只想著过阵就好了。两人便去附近找吃饭的地方,柳恒澈还是心情不快,不肯下馆子点菜,最後找了家兰州拉面店,一人一碗牛肉刀削解决问题。晚上,周远志带柳恒澈去看房子。h影视基地外面有个小村子,原本都是种田的人家,自从造了h影视基地,家家户户都把田卖了,家人或者进影视基地工作,当个卖票扫地冲厕所的,或者留在村里翻修房子,改成民居租给人住。影视基地的群众演员有许多都借住在这里,为著价钱还算便宜,上下工也方便。倘若候戏到半夜或是一大清早爬起来开工,住在这里是最合适不过。周远志下午就让符西然打过招呼,因此本来难借的房子硬生生还是给他找出两套,一套是一室户,在村尾朝北的单间,朝向虽然不好却有独立卫浴,清静,价格也已经打过折扣,一个月只要五百五十块。还有一套就是个两人间,目前还没租出去,因为没有独立卫浴,单人每月收四百块钱。那後者是栋四层房子,一层对门有八个房间,其余房里早已经住满了人,打牌搓麻将唱歌打闹,吵得厉害。周远志陪著柳恒澈看了一圈房子,让他自己拍板决定要哪间,但心里便觉得依照柳恒澈的脾气,必然是要挑村尾那间了。柳恒澈两边都看了一下,说让周远志等他一下,想自己再问几个问题然後签合同。周远志便在夜色里等他,他对著路灯回忆起这几日风云变幻种种,心里真是有种人生多变的感慨。等了好一会,柳恒澈还不回来,他以为中间出了什麽岔子,正要去寻,灯光下却见个高个身影迈著长腿,稳稳走来。走近的果然是柳恒澈,他似乎刚刚跑了一阵,气息略急,不等周远志发问,先说道:“老周,我记得你过去住在饭馆里,现在饭馆卖了,你住在哪里?”周远志当他还在纠结卖饭馆的问题,便好声好气安慰:“对方人不错,留我到下月初再搬,所以这几日暂时还住在那里。”柳恒澈“哦”了一声,说:“那就好。”那就好?柳恒澈将手里一样东西放到周远志掌心,温热的不厚不薄的一个硬玩意,周远志低头一看,是把钥匙。“我把那个双人间租下来了。”柳恒澈说,“这是刚刚找人打的钥匙,下个月起你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周远志差点连下巴都砸地上了。第二十一章说是下月起,其实也就是一个星期後。周远志实在很想拒绝柳恒澈的好意,虽然知道对方是好意,但一想到要和柳恒澈共处一屋,什麽样子都放大到对方眼前,他就紧张得直哆嗦。可事实证明,柳恒澈是个相当强势且果决的人。他在做出结论後的短短一周内高效整理了房屋,采购了生活用品,熟悉了k镇,并在当月最後一天,租了辆三轮车,亲自来接周远志过去。周远志差不多就是惊呆了。那个高个子的青年,曾经被形容为贵公子之类的人物,就这麽穿著普通的地摊货夹克长裤,蹬著辆借来的破三轮,二话不说地来替他车家当,以至於他连句“不”都来不及说,就被连人带家当地一起车回了月林村。柳恒澈如今借住的是月林村中一栋四层楼房,原本给他剩下的那间屋是三楼靠西最里,紧挨著公厕的一间,不知怎麽就被他换到了四层,一样的朝向,但就在走廊中间的位置,不用天天闻著公厕的异臭。周远志惊讶地问起,柳恒澈只是笑笑说:“得了大家的照顾。”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别说是照顾,以柳恒澈昔日的身份与今日的落魄,能不被那些老江湖欺负已经是最好状态。周远志相当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最後不拒绝柳恒澈的邀约,肯搬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自己多年的人脉还在,多少可以替柳恒澈阻挡去些恶意。周远志曾经对柳恒澈说过,在h影视基地的群众演员中有无数想要闯出片天地的人,他们热爱表演并且执著顽强,也正因此,在这个环境里的竞争比之娱乐圈毫不逊色。来自天南海北的三千七百多名群众演员因为家乡、亲戚关系、性情等因素,自动自发结成了许多的小帮派,而周远志先前为柳恒澈挑选此处暂居便是因为罗兵,也就是柳恒澈曾经在演员工会见过的那个阿兵也住在这楼,并且是这里的头。一个团体必然有一个领头人,领头人是什麽样,这个团体便也是什麽样。从这点出发,出身武术院校,性格沈稳的罗兵做柳恒澈的保护者是周远志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但显然,柳恒澈在这一周里做了些事,将与某些人的关系迅速拉到了一个很近的距离。周远志打量著屋里的陈设,除了冰箱电视等一些基本电器,家具是两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简易衣柜。柳恒澈格外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方来装他的书和影碟,但也很收敛地留了一半位置给周远志。所有生活用具都已经准备妥当,细心到连周远志腿脚不大好也照顾到,给他买的那张床比一般的略低,并特意多铺了一床褥子,以方便他上下。周远志试了一下,褥子很软,散发出一股晾晒过的阳光气息,今晚睡起来想必会很舒服。这时门口有人敲了敲门,周远志一转头看到小郁和罗兵两个。小郁其实租住在k镇,罗兵则住在这层楼靠东的头一间,与周远志和柳恒澈的房间隔了一个楼梯口。“看起来还行!”小郁打量著四周,颇有些挑剔地说,“那个小白脸演戏不行,做事倒还算勤快!”周远志实在拿他没办法,也不知道这孩子怎麽就跟柳恒澈结了梁子,便也懒得去纠正他。罗兵手里拎著些水果饮料,他把礼物放到桌面上,然後去各个地方看了一圈,回来点点头:“挺好。”他这人话不是很多,但为人极讲义气,虽然对柳恒澈也并不看得顺眼,因为周远志的拜托,如今的态度就客气很多。小郁便是个孩子脾气,因为今年才二十的缘故,对大了他十多岁的周远志总有些孩子向长辈撒娇的意味,当下扯著周远志的胳膊说:“大叔,你真的打算重新开始了吗?”周远志点头。他是有重新开始的打算,但其实原本并没有预料得这麽快,谁想到人算往往不如天算,也许这真的就是天意。小郁听了却有些不开心的样子,清秀的眉头都蹙起来:“大叔,你就不能再考虑下吗?这一行有什麽好的呀,又累又苦还赚不了几个钱。”周远志笑他:“你自己不也是个群众演员吗,怎麽还看不起这行了?”小郁却摇摇头:“那不一样的,我又不是只做群众演员,而且我是为了……”话说到这里却断了半截,狡黠地笑笑,“算了,以後你们就知道了。”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瞒什麽。罗兵看了眼墙上的锺,说:“周大哥,大家夥为欢迎你来在底楼天井摆了几桌菜,时间差不多,我们下去吧。”周远志知道罗兵这是特意做的动作,一来是要迎接自己,另一个用意便是要将柳恒澈正式介绍给附近的人认识,宣告柳恒澈是自己一夥人的意思,当下立起身来问:“阿澈呢?”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楼下传来,几人从夜色里看下去,却见天井里拉了灯泡,摆了三张圆桌面,柳恒澈正和一个大汉聊著什麽,惹得对方一阵大笑。“是张志东那夥人,小白脸怎麽跟他们也混熟了?”小郁嘟哝著,罗兵却颇有深意地看了周远志一眼。他後来在下楼的时候,附耳在周远志跟前轻声说了句。“周大哥,那人挺深,您多少防著点。”接下来就是喧闹饮酒的热闹场合,柳恒澈被罗兵介绍给大夥。因为他过去在h影视基地拍过多部戏,认识他的人颇有几个,不过都是远观,如今这样近的坐在一起吃饭,开始气氛多少有些拘谨,後来见他没什麽架子,便开始起哄。敬酒的来来往往,几乎跑成一条长河。到了这地步,周远志和罗兵也拦不住,柳恒澈倒是爽气,但凡有酒来敬,皆是来者不拒。他不仅自己喝,替周远志也挡了不少回,就是这样一圈下来却也没看出几分醉意,反而灌倒了几个不济事的,博得一阵喝彩。这席间一票人原本都念书念得不多,喝高了便什麽荤玩笑都开得出来,甚至有拿柳恒澈落马的事情编了段子打趣的。周远志听得皱眉,想要起身呵斥,却被柳恒澈暗中拉了一把,仍然按在原地。当事人如此,周远志自然不好发作。柳恒澈便在灯火中含笑而听,态度不卑不亢的平和,有时候甚至回应几句,入乡随俗得极快。周远志饮著酒,恍恍惚惚地看那青年八面玲珑地应酬,一面想起罗兵的话,心里不知怎麽竟微微有些疙瘩。其实他看足柳恒澈六年,也知道他这人只要愿意,便是个擅长交际的料子。演艺圈那种地方混的各个都是人精,柳恒澈足足浸淫其中六年,虽无害人之心,却必懂得自保之意,因此为人世故些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不可多得的天分。他过去对此从不介怀,不知为何此时竟会有微微的难受,忍不住去想起柳恒澈当日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周老板,我来问问你,你出一百万是想要上我呢还是被我上?”对於现在的柳恒澈而言,周远志到底是个什麽呢?一个影迷?一个朋友?还是一个……一个利益交关的老板?周远志摇摇晃晃地立起身来,柳恒澈在旁边看到了,马上放下酒杯,拉住他的胳膊问:“怎麽了?醉了?”周远志笑笑:“有那麽一点,你们继续喝,我先上去休息会。”柳恒澈听了立时便站起来:“我送你上去。”“不用,才几步路的事。”周远志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你们玩得开心点。”柳恒澈还要说些什麽,正好有人上来敬酒,被扯得脱不了身只能看著周远志自己上楼。周远志没有回房,却是上了四楼的天台。因为是自造的楼房,这栋屋子的天台宽敞无比,兼且用作晒衣场。周远志在一旁的水泥围栏边站了,任由夜风吹拂在他脸上,为他散去酒意。月林村中四处灯火闪烁,不远处便是巍峨屹立的h影视基地。因为正对著此处的是王宫建筑群的缘故,从天台上望过去便见得月影下气势磅礴的一组宏大剪影。雕梁画栋,角楼金顶在夜幕下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巨人沈默的影子,纵使如今蛰伏不发,但当天明旭日东升,便会是另一番恢宏气象,而他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注定只能从这一方简陋天台眺望远处,无论如何使力,怕也是无法进入那样一个世界。周远志忽然有些明白自己难受的原因,纵然他如何努力顽强,等著他的最好前景不过是一个配角或者一个有名气的配角,而柳恒澈却终将成为一名站在很高位置的主角。他们的差距从一开始便已划下,他也一直都接受,但现在却无端端成了他心里一根刺。果然得到的越多,人便越贪吗?从远观到同在一个剧组,如今同处一室,周远志觉得自己的心态正在渐渐失衡。这样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接著又会想要去索取什麽,与柳恒澈永远站在一处?他几乎吓了一跳。“老周。”突如其来的叫声又吓了他一次,柳恒澈从门後转出,几步走到他跟前。 第21章 他这麽一说,王导几乎要过来踹人了,被剧组几个人拖住了在原地咆哮:“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不现实?你连龙套是干什麽得都不明白还敢谈演戏?你给我滚,等你哪天成腕了再来给我说这种话。”柳恒澈二话不说,将戏服脱了,头套摘了,掉头就走。走出很远,背後还传来对方骂声。柳恒澈再听不下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终於在这巨大的影视基地里奔跑起来。等到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古王宫建筑群外的一条大河旁。这本来是h影视基地建成前自然形成的一条河流,河面很宽,迎面望去是一湖波澜不兴的秋水,在秋风吹拂下泛著微微的涟漪,清澈明净,岸边几根芦苇随著微风摇摆,为这宁静景致平添了几分生气。有几个早到的游人正在湖边拍照留念,没人注意到柳恒澈的到来。他在湖边停下来,然後,慢慢地蹲下`身来。人们都说如果上天在你面前关闭了一扇门,那麽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柳恒澈一直如此坚信,他心高气傲,自尊心极强,事发至今,除了在周远志面前那次,从未失过态、服过软,哪怕被媒体写得再不堪,看过便算。可他的自尊和强硬却在这个清晨跌得四分五裂,难以收拾。让他难堪的不是挨骂,是从那位小导演话里透出的讯息,他竟然连一个龙套都演不好。须知他自小聪敏老成,成长历程几乎一帆风顺,直到毅然入了这个圈,开始的一炮而红叫人惊讶,却也短暂得叫人咋舌,从此以後便是漫长煎熬。周遭对他身价评估一降再降,同步下滑得更快是对他演技的评价。他深知自己不是科班出身,念书上课,没有一项曾经落下。六年如一日过著苦行僧般的生活,事业却始终未见起色。人们说演戏要靠天赋,没有天赋再怎麽努力也是了了,他不信这个邪,只对自己说,多少人都是从苦中熬起,老戏骨都需靠时间来磨,你如今不过缺一个机会,缺一个好角色一个好导演,到那一天必可一飞冲天。他不怨天尤人也不屑走歪门邪道,静静等待,暗暗磨砺,认真演戏,仔细钻研,直到时运不济,涉毒退圈,如今好容易振作精神要从低做起,却被个名不见经传小导演一句话砸得鲜血淋漓。“你连龙套是干什麽的都不知道……”他抱起膝盖,高大的身躯几乎缩做一团。龙套是干什麽的?龙套是角色,龙套是人,龙套有喜怒哀乐,龙套……他捂起脑袋,心中一团乱麻。几个游人见了他的样子都远远避开,湖边只留他一个絮絮叨叨:“龙套是干什麽的?”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连天边的日头都开始下坠。秋日傍晚也有的火烧云,金紫红橙的霞光将西边天际镀得一片辉煌绚烂,柳恒澈傻傻地抬起头看著那云,不知怎麽心思又飘回到小时候。那一年他们一家还住在学校的大院里,他九岁,柳恒沛七岁,都该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也是一个秋日,柳恒沛在大院里胡闹,他却像个小大人似地搬一本世界名著坐在窗边读,偶尔瞄一眼窗外。父母都不在家,院子里寂静得很,只有夏日遗留的最後一声蝉鸣悲壮且嘈吵地响在院中的梧桐树上。柳恒沛和两个孩子打仗玩腻了,围拢在一起商量了会,跑过来,小手巴在窗框上喊他:“哥,哥,要不要来玩捉迷藏?”柳恒澈从来不是讨人喜欢的玩伴,他不够淘气也不够好玩,同岁的孩子还都有些怕他,柳恒沛却刚好相反,从小到大都是孩子们的头。“哥,反正你功课都做完了,一起来玩嘛,我们缺人!”柳恒澈放下书,惴惴不安地加入了那个队伍。他找了个地方藏起来,结果从下午一直等到傍晚,也没有人来找他。他记得自己那个时候也是这样抱膝坐著,傻傻地看著天边的火烧云,那时候的天也是这般的明净又炫丽,云彩迸射著令人著迷的颜色,仿佛能将人的三魂七魄都吸进去一般,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来找到他。他一直等到了很晚,等到火烧云消退,夜幕低垂,终於放弃回家去。柳恒沛却已经回来了,正在桌边啃一个鸡腿,看到他忙不迭地跑上来拉他的手,小声说:“哥,你怎麽现在才回来。虎子他妈喊他出门,所以我们没玩下去,我又找不到你,就自己先回来啦,你不怪我吧?”他的父母端了饭菜进来,见到他也只是让他去洗手准备吃饭,丝毫不问他下午去了哪里。柳家长子少年老成,是孩子心中的榜样,家长眼里的模范,没人怀疑他是不是去做坏事了,能否安全回来。人们说,那个孩子啊,聪明得可怕,一定没问题的,什麽都可以解决的!柳恒澈突然怀疑起自己是否从未曾长大,那些演艺圈五光十色不过是一场梦,他的时光依旧留在九岁那年的树林里,他一个人孤单地坐著,抱著膝盖,天越来越黑,周围也越来越冷,他等待著有一个人来发现他,找到他,最後等到的不过是自己站立起来的一段孤独的路程。除了自己,谁也不能帮到他!他能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而已。“阿澈!”背後忽然传来一声呼喊,伴随著粗重的喘息声。柳恒澈猛然吃了一惊,他扭过头去,在明暗争斗的暧昧天色下,他看到那个人拖著一条腿气喘嘘嘘地走过来。或许因为奔走了太久,他的一条腿已经有了点问题,光是走路都能看到他紧皱的眉头。他的影子在身後拖出长长的一条,如同一个焦虑的惊叹号,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额头滴落下滚烫的汗珠!“阿澈。”他喊著,走过来,站在他面前,似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最终,他弯下腰,伸出手,简单地说,“阿澈,我们回家吧。”那个时候,柳恒澈对这个人复杂难辨的感情只剩下鲜明的一个指向:无论如何,都不要把这个人让给任何一个人,要牢牢地把他留在身边,抓在手里!因为周远志是这二十年来,唯一一个会来找他,能找到他,接他回家的人!第二十三章那天的最後以柳恒澈背著周远志回家作为结束。在火烧云最终隐没去踪影的宁静夜晚,都市难得一见的圆月照亮了两人第一次共同的归程。柳恒澈从那之後有了两个转变。第一个转变是,自次日早晨起,他暂且放下了群众演员的身份,而变成了一个好奇的学生与一个难缠的探索者。人们常常可以在h影视基地里见到柳恒澈拿著笔记本四处晃悠著看人拍戏、逮人,逮到了只问一句话:“龙套是什麽?”龙套是什麽?“就是人肉背景呗,喏,衬托主角的那种东西,背景板啊墙纸啊,就是那种玩意。”“龙套啊,以前唱戏的时候我常演,就是挥挥旗啊,翻翻筋斗什麽的,咳,边角料!”“胡说,龙套怎麽也是个角色吧!怎麽著,没我们龙套,他们大腕一个人演个屁的戏!”“我真的不想一直演龙套,太郁闷了!真的,老被人看不起,对,龙套就是被人看不起的东西!”“背景板、墙纸、边角料、剧组底层……”柳恒澈一一清点著笔记,问,“远志,你觉得龙套是什麽?“龙套吗?”周远志思索著,“比配角的戏份更少,但绝对必不可少,因为每一出剧都离不开龙套。”“哦?”“打个比方来说吧,如果现在有出现代剧,主角生活在都市,哪怕没有都市这个外景,只要在场景里设定提著公文包行走或者站立的上班族,你就能马上知晓这个场景是在都市,在马路上。”“嗯,听起来还是人肉背景的意思。”“也不能就这麽说。背景是死的吧,你看到一条繁华街道的日景,你只能知道故事发生在都市的白天,却不知道是什麽时候,什麽情景,可如果有许多龙套在这个背景里频频看表,焦急等待,你就会知道这一幕很可能发生在上班时间,再根据大家的表情和步伐,比如冷淡或者面带喜悦,匆匆路过或是踯躅不前,你还可以获悉这一幕的节奏是怎样的,大体气氛又是如何。这些都是主角一个人在屏幕当中所无法马上传递出来的东西。怎麽说呢?有了龙套,观众可以很快地进入情景明白这是怎样的一幕,怎样的一出剧。”“参照物。”柳恒澈习惯性地用钢笔尾端顶著自己的下巴。周远志发现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会微微抿起嘴,专注的神情好像还是个在学校认真念书的好学生。“啊?”“这是个物理名词。就是在判断一个物体运动或是静止的时候,必须首先假设一个选定的、不动的基准物作为标准,依据前者与参照物间的相对位置变化情况来确定该物体是否运动。简单来说,主角靠龙套来定位坐标,或者融入,或者排斥,或者左右上下位移,就像判断物体是静止还是运动那样。”周远志听得有些头晕,只能傻傻地看著柳恒澈专注的侧脸。“那麽问题来了。”柳恒澈忽而抬起头,随即却微微一笑,“怎麽,我脸上有什麽吗?”周远志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没、没什麽。”“是吗?”柳恒澈摸著自己的下巴,“远志,你可别骗我啊!”这就是柳恒澈的变化之二。他自那天归来以後将对周远志的称呼改了一下,不是拘谨的周先生,套近乎的周大哥或是熟人喊的老周,而是他的名字。远志。周远志第一次听到柳恒澈这麽喊他是在当天被柳恒澈背回家,柳恒澈担心他奔走过度的伤腿会发炎而替他敷药按摩的时候。当时柳恒澈在涂完外敷的药後,抬起头来自然而然地问了他一句:“远志,现在膝盖会疼吗?”因为柳恒澈的态度实在太过自然以至於周远志下意识地回答完了,才模模糊糊地觉得刚才柳恒澈的话里好像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然後,柳恒澈对他的称呼就这麽改掉了。 第23章 柳恒澈见势不妙,赶紧拖著小郁绕到医院後门,然而就连後门都挤满了各种记者。他们有的在打电话联系熟人,有的盘腿坐在地上“劈劈啪啪”拼命敲打键盘,将後门的小道堵得水泄不通。柳恒澈迅速拿了主意,他拖著小郁光明正大地一路往里闯,一面闯一面粗鲁地喊:“让开让开!他妈的!好狗不挡道!”有两个记者抬眼看到他愣了一下,但看看柳恒澈身上朴素的穿著和他的粗鲁言行,便都以为是认错了人,竟然就这麽给柳恒澈闯了过去。医院内部比起外部也清净不了多少,到处都是啼哭叫闹的声音,搅得人头疼,柳恒澈给张姐打了电话,知道他们如今转到了五楼急救室,连电梯都等不及,赶紧带著小郁爬上去。到了楼口就看到有人在站岗,不允许媒体进入。张姐就在楼口等他们,见了他们俩赶紧迎上前来。“现在情况怎样?”张姐一张脸不知上哪里抹了许多黑道道,一身衣服也快被扯成碎条,显然经过一场混战,她疲惫万分地开口:“大部分都伤得还好,但有三个还在急救室里,烧伤面积说是快有百分之四十,据说还有什麽三度烧伤的……”一直安安静静的小郁突然间回过神来,大声喊起来:“罗兵呢?罗兵人在哪里?我要见他!”说著就要往急救室里冲,被柳恒澈眼疾手快一把拖住後,抡起拳头就给了柳恒澈狠狠一拳,打得柳恒澈当场嘴角破裂,脸颊也青了一大块。“罗兵!罗兵你在哪里!”小郁歇斯底里地喊,又是哭又是叫。力气大得柳恒澈都快揪不住。张姐在旁边急得一把抱住小郁的胳膊叫嚷:“小郁你冷静一下,你听我说罗兵没事,罗兵他伤得不重!”小郁却不相信,一个劲地嚎啕:“他怎麽可能没事!他第一个冲进去的,他怎麽可能没事!”边说边要扭脱两人的桎梏,再往急救室里冲。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吵到了人,很快从诊室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个人一身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身上有好多血道子,还有好几处包著纱布,看起来很狼狈,但至少不缺胳膊不缺腿,就是罗兵。小郁一看到罗兵,立刻冲过去,抱住他,“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而罗兵就任由他抱著,轻轻抚摸著小郁的背脊。柳恒澈当时在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他猜过罗兵喜欢小郁,但小郁也许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所以罗兵才会去找了一个有一双与小郁一样眼睛的情人,但现在看起来小郁对罗兵也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自己一直都没发现而已。这样就好!一场灾难想不到也能演变成两情相悦的局面,当时的柳恒澈曾经这麽想,却不知道自己并未猜出最後的结局。当天晚上,柳恒澈在获知所有群众演员都脱离生命危险的确切消息後才开车回k镇交接了车辆,然後赶回月林村。这几日因为天气湿冷,周远志的伤腿又有些不好,为了不让他担心,柳恒澈并未完全说明罗兵等人的出事状况,只发了短信说罗兵拍片受了点小伤,自己陪小郁去医院看看,让周远志留在家里等他回来。然而,柳恒澈忘了,他们两人借助的楼里住的大多数是武术分会的人,罗兵他们出了事,无论他再怎麽瞒,周远志也不会不察觉。柳恒澈抬起头,面前的四层楼一片漆黑,似乎一个人都不在。整栋黑漆漆的建筑就像一张野兽张著的嘴,要吞噬掉所有一切值得人留恋和喜爱的东西!刚刚还冷静处理著事情的柳恒澈这时却莫名惶恐起来,他一口气奔上楼却发现自己和周远志的房间门紧紧锁著,他摸出钥匙打开门,里面也是一团漆黑。周远志去了哪里?柳恒澈开始努力回忆,回忆自己在医院里有否见到过周远志的身影。“如果远志知道罗兵他们出事的真相,一定会赶去医院,那麽自己一定会遇见。”他想,但黑暗似乎令他的冷静失去了法度,他在那片黑暗中竟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开始毫无章法地猜度,难道……难道远志下午曾经去探班罗兵他们的现场?那他……他会不会也受到了波及?柳恒澈顿时跳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问当时那三个在急救室里抢救的人的姓名!远志他……难道……柳恒澈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周远志的电话,然而一次次回答他的却是已经关机的冰冷提示音。柳恒澈按掉电话,就要往外冲,冷不丁差点撞上正要进门的周远志。“阿澈?”周远志按亮日光灯,有些吃惊地看著已经急出一头汗水的青年,“你怎麽了?”柳恒澈往下看,才发现周远志手里提著一桶卷子面和几个熟菜。“我下午去镇上办了点事,想著你回来可能会晚,就顺路买点菜。”“电话……”柳恒澈结结巴巴地,“我……我打了你电话。”“电话?”周远志伸手去兜里摸,“呀,没电了。”柳恒澈整个人都像虚脱一般,重重坐到了椅子上。晚上吃过饭,柳恒澈一面替周远志按摩,一面将罗兵等人的事情向他说了一遍。周远志听完,紧紧皱著眉,叹了口气。“赔钱这件事,恐怕不好对付。”“是啊,晨光的确不好对付,他们的老板据说是有黑道背景的。”柳恒澈之前就是考虑过索赔的事情才打电话向萍姐询问了《武圣》剧组的资方和出品方。“就算没有那种背景,像我们这种弱势群体要跟影业公司谈判本身就很困难。”柳恒澈这时才反应过来,周远志当年怕也是曾经历过这样的一环的。就在两年前,他在《王昭君》剧组严重骨折,不得不退出这个圈子,甚至至今身上还落下了後遗症,可他获得了多少赔偿?在获得赔偿的路上他又经历了多少事情?“我当时跟他们也谈了很久,对方拼命推卸责任,到最後还使些不入流的手段,这次恐怕也……”周远志低声说著自己的往事,面上的神情却只有对罗兵他们的担心。柳恒澈望著眼前那道长长的疤痕。本来该是多麽狰狞的创口,如今虽然已渐渐痊愈,颜色变浅变白,却依旧是深深嵌在那人生命中的一道疤。柳恒澈猛然打了个哆嗦,他忽然想如果当初周远志遇到的事故再严重一点的话,自己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遇上这个人?不会知道这世上曾有周远志这样一个人一直默默关注著自己,愿意付出一切来帮助自己?当两年前他还在忙著周旋於各种虚伪的社交应酬时,周远志却在医院里痛苦地接受手术,在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煎熬下艰难地与强势的影业公司作著谈判,为了讨回自己一点点的赔偿金。而那时的自己,哪怕对群众演员的困境有所耳闻,怕也是最多发两声感慨而不会放在心上的吧。在这世上,任何一点差池都可能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也许,只差一点点,他就可能与周远志错过了,永久!幸好!柳恒澈著迷地望著那条疤,随後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在那上面印下了一吻。第二十五章与晨光的谈判果然进行得十分艰难,对方抵死不认错误完全在剧组方的沟通不畅与工作失误,而认定事故源自於以罗兵为首的群众演员的失职。他们声称改变炸点与逃生路线的事,一早就与罗兵等人在开拍前进行过沟通,罗兵几人理应完全知晓。这就是信口雌黄的事情,但由於双方都无法提出确凿的的人证物证反而成为了唇枪舌剑的胶著点。长达一个半月的交锋中,符西然代表演员工会费力斡旋,保险公司理赔员与警方也介入了调查,但依旧是暧昧不清的一团混沌。这时已经是十二月初,h市的冬天往往阴冷而潮湿,今年的冬雨又似乎特别多。柳恒澈裹紧羽绒服,前往医院探望那几个依旧在院接受治疗的群众演员。十三个演员中包括罗兵在内的十个都仅是轻度烧伤,虽然表面看起来凄惨无比,伤势反而很轻,而另外三个就没那麽幸运,其中一个烧伤面积更高达37%,光是三度烧伤面积就有18%,这个人柳恒澈後来才知道,他虽然不认识,但却曾经见过──就是那日从罗兵房中走出的男子。事到如今,柳恒澈才知道这个男人名叫白飞启,就住在自己楼下。这是一个有著飞扬跳脱名字和与之截然相反的老实胆小性格的男人。虽然是做武行,但从外貌到性格都更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甚至经常被人讥笑为像个娘们。过去,在大老爷们凭拳头吃饭的武术分会里这个人一直没少受欺负,直到罗兵照顾了他。罗兵和白飞启的关系其实并非无人知晓,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甚至私底下认可了白飞启用身体换庇护的懦夫行径,然而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那场熊熊烈火之中拼了命地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住了罗兵,最後代替他受了那样严重的伤!柳恒澈轻手轻脚在床头放下保温桶,浑身包满了纱布的白飞启正在浅眠,而罗兵就坐在他的病床边安静地守著。深度烧伤带来的痛楚会使人无法入睡,白飞启短暂的宁静只是靠麻药和杜冷丁来维持,难得,也凄楚。柳恒澈对罗兵做了个手势,他伸手替白飞启轻轻地掖了被角,随後才跟在柳恒澈後头轻手轻脚地走出来。“今天他怎麽样?”“老样子,一直喊疼。”罗兵皱著眉,不过是一个半月而已,他的脸上已经多了数道皱纹,尤其是眉心的部位,深深的“川”字令他看起来苍老而憔悴。 第25章 “我们……”“啪”地巨声炸响,吞没了柳恒澈嘴里的话。“抱歉,阿澈你刚刚说什麽?”“我说我们……”“哇──”人群的欢呼声又将这後半句话彻底吞没。周远志不好意思地笑笑,打著手势:“下次再说吧。”柳恒澈却忽然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强势地扳过身来。“阿……阿澈……”周远志似乎意识到什麽,开始惊慌起来。他试图挣脱柳恒澈的桎梏,却反而被他抓得更紧,连两只手都落入了柳恒澈的钳制。“远志,我们……”又是一连串的鞭炮声,但这次却没有能够打扰到柳恒澈。他迅速低下头去,准确无误地捉到周远志的嘴唇,以吻代替了言语。夜风微动,不知哪间屋的醉鬼在大声喊叫:“再来,他奶奶的,爷爷就不信喝不过你!”周远志只觉四周一片恍惚,他已忘却自己今时今地何在,唯一所剩知觉只有柳恒澈的手,柳恒澈的体温,柳恒澈闭著的眼和柳恒澈辗转碾压在自己唇上的唇瓣,探入口中湿滑灵巧的舌。一直过了很久很久,柳恒澈才终於肯放开周远志。“远志,”他无比清晰地说,“我们交往吧。”【第一部完】第二部第一章周远志匆匆洗了一把脸,抬起头擦脸的时候却不由得停了下来。他看著公共盥洗室镜子里的那个中年男人,而那个中年男人便也就从镜子里面向外盯住他看。朝阳这时候已经升起,淡金色的光芒从公共盥洗室高高的天窗里透射进来,像在咖啡中滴入了蜂蜜一般,整个空间的晨光都被那点金色润泽得新鲜而柔软,但那镜中的男人却因这过份的柔和与光亮,愈发显得气色不佳。这是一个显然已经了风霜的沧桑的男人,虽然远未到可称衰老的年纪,却早有皱纹爬上了眼角、额头,不明显,浅浅的几痕,却足够将青春活力之类的东西与之远远隔开。五官都极其普通,不好看、不难看、不显眼,唯一长得好的大概是鼻子,鼻梁挺拔,鼻头有肉,据说这应该是一生福禄双全的面相,可在演戏的时候,这管鼻子多半不是贴著狗皮膏药就是挨著拳头,粘著烂菜叶……“呵。”无人的公共盥洗室里,周远志听到自己轻轻地笑了一声。这样的一张脸,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那个人要怎样才能够对著他,对著一张属於另一个男人,属於一个比自己大了整整七岁其貌不扬的男人的脸吻下去呢?他的表情因为他的想法而产生变化,他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马上相应地做出了一个有些迷惘,有些讽刺却也有些哀伤的表情。“周远志,”他听到自己问自己,“周远志,你已经三十五岁了,你赌得起吗?”空荡荡的室内似乎都可以听到回响,但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别的声音,没有人可以给他回答,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人生,是他自己该面对的问题。他伸手入口袋,从里面摸出了一个一元的钢!。因为揣得很久,硬币已经染上了人的体温,滚烫得好像就要熔化。“答应,是花,不答应,是字。”他对自己说,深吸了口气,将钢!朝上方狠狠丢了上去,已经磨旧了的金属钱币在空中翻了几个不太漂亮的身,随後发出清脆的声音掉落回地上,转著圈子,最终停下来。他弯下腰去看了一眼,然後将那枚硬币捡起来,擦了擦,重又放回裤袋里。“远志,你要快一点了,否则会来不及。”回屋的时候,高个子的青年已经将自己打扮妥当,更备好了早餐。豆腐花、包子、油条,虽然都是路边摊买来的便宜早点,却都是热腾腾的,显然是等他起床了才特意赶去买来。柳恒澈这个人如果要表达对一个人好的诚意,恐怕能将所有偶像剧男主角都比下去,被这样对待著,有多麽容易产生不实的想法?“今天那场戏在江湖风雨景区的白鹤山庄,走过去的话要四十多分锺,不过你放心,我向张志东借了自行车,等会骑车载你过去,二十分锺就应该能到了,这样你的腿也不会累著。”周远志在桌边坐下,看著青年将早点一一放到他面前。金色的晨光同样勾勒在他的脸上,所显出来的景象却与自己在镜中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完全不同,青春、上升之类的字样呼之欲出。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裤袋去摩挲那一枚小小的硬币,指关节触到微凸的纹路,像被烫到一样的灼痛。“快过年了,拍完这场戏,应该就能歇一阵子。我在外面找了几份兼职,这样时间就不会浪费掉。对了远志,既然你不回去,今年过年我也不回家,我们空下来是不是去附近走走?”“好。”青年似乎诧异於他回答得爽快,马上追著问:“那说好了哦,你喜欢去哪里?”“都听你的。”“嗯,那我就再去查查。远志,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好。”周远志放下手中的杯子,擦了擦手和嘴,正要起身,却被人又按回去。青年嘴角露著无奈又温柔的笑,说:“你等等。”随後弯下腰,伸过手来,抚上他的唇角。“这里还没擦干净,你啊,像个小孩子似的。”青年伸手轻轻擦拭著,麽指暧昧地移动在他的唇角,对方温热的体温便从那一丁点的接触上传递了过来。本来毫无所觉的唇角像春天开始苏醒的兽一般,敏锐地抖擞起皮毛,几乎可以察觉到对方指尖细小血管微微的脉动,先是这里,然後是那里,轻微碰触,移动到唇上,却不做进一步的动作,停一停,从头再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彼此对望著,当呼吸开始有些急促的时候,柳恒澈却忽然收回手,直起身来,“好了,我们真的该走了。你可以慢点,我先去楼下推车。”周远志目送著青年离去,唇角似乎还留存著适才的触感,心脏都仿佛移动到了那个部位一样,一跳一跳地动著。他苦笑,慢慢站起身来,套上了厚重的羽绒服。走出门的时候,周远志到底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伸手入口袋里。他将那枚圆圆的硬币取出来,又再看了一眼,然後摇著头,一扬手,将它丢入了一旁桌上放著的笔筒里,发出重重的“啪”的一声。这时候是一月十三号,距离过农历新年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因为不是拍摄与旅游旺季,h影视基地里此时格外冷清,群众演员因为无活可干也有不少已经踏上返乡过年的旅程。宽阔的道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人走著,看到柳恒澈他们,纷纷招手打著招呼。自从《武圣》烧伤事件风波平息後,柳恒澈在这个影视基地里成了一个名人,虽然也有看不惯、攻击他取巧的人,多数人对他的态度比起之前的排外却要亲切了许多,尤其是在上月末的撤退大潮後。离别也许就是一种传染病。罗兵的离开与《武圣》剧组的事故触动了很多人的心,一些“老人”因为心寒,纷纷打包离开这个呆了多年的寻梦之地,其中尤以周远志与柳恒澈所住的那栋小楼最为严重。那栋楼里住的本来就多是武术分会的人,《武圣》事件已经伤了好几个,加上罗兵的离去,顿时人心涣散,如今已走得只剩了七八人,柳恒澈那一层楼更是只剩了他和周远志两人而已。而因为这样的离去,却使得剩下的人格外团结起来,柳恒澈也顺利地被大家接纳为了自己人。与之同时,路上的记者却多了起来。照理说,过年这段时间本该是密集宣传贺岁片的时段,然而之前的维权事件著实令柳恒澈出足了风头。一个过气的偶像明星半红不黑多年,突然以涉毒退隐,又突然以群众演员代表身份再现江湖,代替一干苦主与娱乐公司对簿公堂,柳恒澈身上实在集中了太多的话题性。人们都想看看,这个过气明星,这个大起大落的人如今过著怎样的生活,是投机取巧还是确实沈淀下来了,而他的群众演员之路又走得怎样?因为这份猎奇心理,柳恒澈意外获得了一些剧组点名上群众戏的机会,打破了他原本无人愿意使用的历史,也为那些剧组和媒体带来了不少话题。记者们以一种烈日般的激情围著柳恒澈拍摄各种相片,他被导演骂的场景,他坐在街沿等戏的场景,他蹲著吃盒饭的场景,他打哈欠的场景……人们乐此不疲地捕捉著柳恒澈各种与原先贵公子形象强烈反差的相片,以至於一时间媒体上柳恒澈的曝光度大增,网络上也开始陆续出现各种恶搞他相片的ps图与视频。开始周远志还曾担心柳恒澈会因此受到打击,但他这次似乎比之前“乞丐”报道时更想得开,日子该怎麽过还怎麽过,不仅大方任媒体拍摄他的各种“出丑照”,有时自己偶尔看到报道也会一笑置之。 第27章 是该进还是该退?他凝神看著对方的背影,这一阵子那人不知怎麽又瘦了些,本来就比自己矮的身材,如今裹了厚衣服看起来更显瘦。套头毛衣下显得空落落的,他甚至有种错觉,似乎一阵风吹过,那人便要乘风离去,远远消失不见……他的心里因为这个想法猛然就“咯!”了一下,在自己也未觉察到的情况下,已经上前一步,将那人牢牢锁在怀里。“阿……阿澈?”被惊吓到了的人只疑惑地喊了一声,便放松下绷紧了的身体,任他拥抱。对待他,周远志总是宽容又包容的,那种几乎带著宠溺的深深的感情,简直让柳恒澈为自己的吝啬而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远志!”他轻声唤著,“远志!”“嗯?”“我……我喜欢你。”对方的身体在怀抱中刹那僵硬了一下,随即便有微微的颤抖传了过来。他听到周远志力持镇定的声音,低弱却清晰地:“我也爱你,阿澈。”同样是表白,却还是有区别。喜欢和爱的分界点,究竟在哪里?柳恒澈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至少不管是退还是进,不管究竟是什麽样的感情,有一点到底是确凿无疑也无法更改的,他再次确信自己无论如何也受不了有一天那个人离开他的身边!之後,在新的一年来到的头一天,柳恒澈带著周远志一起去了h市一处十公里外的郊区游玩。他们没有钱,便挑了最便宜的玩法。两人买了些面包矿泉水,乘了公交车去那座叫做凌云山的景点,花了三十元钱,爬山游玩。虽然叫做凌云山,但那只是一座高不过五百多米的矮小山丘罢了,山势平缓,说是登山不如说是沿阶梯散步更合适。柳恒澈也是在考虑了周远志身体条件的情况下,才选择了此处。因为邻近便有h影视基地的缘故,这处景点平时便少有人来,此时年节,更是无人问津。他们两人一路沿著石砌山阶向上,不时停下来看看古树野花或是在供游人休憩的凉亭中休息闲聊。柳恒澈向别人借了部相机,一路上拍著山景也抓拍了不少周远志的相片。他微微笑著看自己的,蹲下`身皱眉研究野果的,或是休息时俯瞰山景的,又或走路时的一个背影,抬头的一个刹那,柳恒澈没有发现,他在以一种自己也无法捉摸的心态,尽可能多地留存著他与周远志两人第一次共同出游的记忆。一直到山顶,才看到稀疏的几个游客,大多是年轻人,还是情侣。柳恒澈这才想起来,这座山顶据说有一处保佑人姻缘的庙宇,供奉著一位叫做“幸姑”的年轻女子。不大的庙宇门前却种植著一颗巨大的榕树,无数的气生根向下直直深深插入地面,树干上枝叶如冠,系满了许许多多红色的愿望绸带。进到庙宇里面,单进的屋子中央仅仅供奉著一尊年轻女子的塑像,幸姑被雕饰得端庄慈祥,眉目含笑而望世间,仿佛真有无上愿力,能聆听万众心声。有个老头坐在一旁的桌前,戴著老花眼镜正在誊录供奉,红色的愿望绸带被分门别类一沓沓地码在他身後小小的木制柜子里。柳恒澈他们看了看觉得无趣刚要走,恰见到一对年轻情侣进来请愿,便停了一停。那两人皆是十七八岁的样子,青嫩得能掐出水来。女孩子爽气地捐了二十元钱,然後一气请了一大堆各种种类的愿望绸带,拖著男孩子一起拜了幸姑,然後“嘻嘻哈哈”地走出去系纸条。在里面都能听到女孩指挥男孩的声音:“系高点系高点,越高越灵验!”周远志偷偷碰碰柳恒澈的手:“我们走吧。”柳恒澈却忽然间改了主意,他走到老人跟前,掏出十元钱问:“只捐十元可以吗?”老人头也不抬,只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喜。”柳恒澈道了谢,放了钱,在簿子上签了名字後问:“可以请两根绸子吗?”这回老人抬起眼皮来,从眼镜後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转到周远志身上看了一眼。“要哪一种?”“幸姑什麽都保佑吗?”“什麽都保佑,不过最灵还是姻缘。”“那就请两份姻缘的吧。”柳恒澈又掏出钱递过去,然後毕恭毕敬地接过那两根红得俗烂的绸子,用笔在上面迅速写了名字,又拉著周远志飞快地拜了拜幸姑。“远志,我们出去系绸子。”“年轻人,”老人却忽然喊住他们,“要心诚!”“当然。”柳恒澈礼貌地笑笑,“心诚则灵。”“神仙是什麽都知道的,”老人慢悠悠地说,“欺骗神明的话,是会遭到报应的。”周远志皱了下眉头,拉了拉柳恒澈:“我们走吧。”他对老人微微颔首,“多谢指教。”老人点下头,重又拿起毛笔开始誊录供奉记录。“那个老人家说话有点怪。”周远志出了庙门说。“管他呢!”柳恒澈倒是不以为意,来回比划著看哪里还有空的枝条,“系哪里好呢?到处都满了。啊,那里还有!”他仗著身高优势,到底将两根红绸子系在了极高的地方。“这样一定会灵验的,比别人都早!”他孩子气地说著,回过头看到周远志似乎有些呆愣的样子,“怎麽了?”“不,没什麽。”周远志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说得跟我平日虐待你似的。”柳恒澈不满地捏了他的脸一下,“下山吧。”“嗯,好。”周远志任由那人拖著他下山,那人的背影高大,手掌温热,周远志想,这一天,他可以记一辈子!第三章转变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渐渐地,柳恒澈真的越来越有群众演员的样子了。他像其他人一样地早起排队等工时,一样地安静服从安排,一样地在人堆中饰演面目模糊的角色,等到人们终於发现找不到“柳恒澈”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完完全全从一个差强人意的偶像剧明星“倒退”成了一个合格的群众演员!周远志是最早发现到这一点的人。对於同处一个屋檐下的青年,排除掉两人似近又似远的交往关系,他见证了青年的气场在一点一滴地思考与演练中逐渐产生的改变。他常常可以看到青年在各个剧组转悠,琢磨导演的导戏方式,琢磨其他人的演戏方式,甚至琢磨一只野猫一只野狗一棵树一朵云的动态,他一面打著各种各样的工赚钱还债,一面却也趁机与形形色色的人来往乃至交上朋友,他学习他们的思维与习惯,学习他们说话动作的方式然後化为己用。以至於,有时候,就算是看了柳恒澈六年的周远志,都不会发现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一个面目模糊的陌路人正是青年本人。而柳恒澈恶作剧的套路也在这样的改变中改变,不再是初中生的把戏,而是很糟糕地倒退到了小学。周远志每每想起这一点都要叹气,除却打工上戏看书时间以外,要把柳恒澈这个人揪出来成了他一个很头疼的任务!有的时候,他会在河边的草丛里看到在地上和野猫对峙的青年;有的时候,那个人如同一个普通游客般从他身旁匆匆经过;有的时候,他是个背著麻袋四处晃动的拾荒者;有的时候,他大大咧咧地混进别人的剧组装作一直都在其中工作……这算是周远志上工以外的一大负担,当然,也是一大乐趣。每次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找到奇奇怪怪的青年,周远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时候,对方却会兴高采烈地卸下伪装,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或者亲吻。“远志,我就知道全世界只有你能找到我!” 第29章 周远志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揽住柳恒澈的肩膀,这个举动极大地鼓舞了青年,他一下子将周远志搂得更紧,像溺水者寻到了唯一一根浮木般,手攀脚盘。周远志吃不住他的体重,立刻被柳恒澈压得倒在了床上,单人床在静夜中发出了极大的“嘎吱”一声,像是谁似痛苦又欢愉的呻吟……周远志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心跳如雷,想要推开柳恒澈却又怕这样会伤害到青年的自尊心,只能结巴著抗议:“阿、阿澈……先起来,先起来再说话。”“不起来!”柳恒澈却耍赖了,他不仅这麽说,反而又再更紧地抱住周远志,像条蛇一样将他牢牢缠在怀里。“阿澈!”“远志,”柳恒澈抬起头来,才洗过的柔软发丝有些湿地搭在额头上,看起来几乎如同一个少年,“远志,我……我想跟你一起睡。”第四章一瞬间,周远志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所有的脑细胞都停止工作,留给他的只有单纯的震惊这一种反应而已,震惊到他默许,或者该说是感觉不到柳恒澈的任何一个动作,脑子里只剩下那一句话而已。“远志,我想跟你一起睡。”这句话到底是单纯字面上的意思又或有别的深意?如果是後者,他……他该怎麽做?周远志在脑子里七兜八转了许久,等到悠悠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青年已经搂抱著他,用一种搂抱娃娃的方式,侧身睡著了。终归还是自己多想了啊……周远志苦笑了下,其实他心里又怎麽会不明白呢?可就算明白,却还是会有不应当有的期许。周远志试图轻轻挪开自己的身体,但柳恒澈搂著他腰身的手臂却因而紧了紧,将他更拉过去一点。两具成年男性的躯体在窄小的单人床上紧紧贴在一起,在冬夜尚且过热,何况是这样夏天的夜晚,但令周远志更尴尬的是他现在的状态……他有反应了。一个成年男子与自己喜欢的人在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不发生任何反应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那个人心中并没有爱这种东西,没有爱则没有欲望,虽然反之未必。周远志一时间有些难受,这算是第一次他无法回避也无法欺骗自己柳恒澈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感谢、依赖、亲近、信任,都是些好词,就是没有一个与爱有关。这样近乎畸形的交往关系到底能维持多久呢?他忍不住轻轻唤了声:“阿澈。”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稳而绵长的呼吸音,柳恒澈似乎已经睡著了。周远志当然可以将柳恒澈推醒,将自己解脱出这样尴尬的境地,但他在犹豫了一下後,忽然决定做一件很过分的事。这想必会是唯一一次,甚至一旦撞破就会是这段关系的终结,但那一瞬间,周远志按捺不住那种冲动!他颤抖著手,小心绕过柳恒澈圈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微微蜷起身体,最终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内裤之中。早就变得硬挺的属於他自己的东西在接触到他自己的手掌时几乎像要弹跳出来一样的精神,周远志自暴自弃地想,这都是因为柳恒澈近在身边的缘故。青年的胸口就贴著他的後背,手就圈在他的腰上,他修长的双腿、结实的臂膀、温热的体温还有绵长的呼吸,每一样都清晰得可怕,虽然距离那样近,却又是那样地远,周远志唯一拥有的只有一个伪作的怀抱和一段自作的幻想而已。幻想著被青年所拥抱,彼此交换著呼吸和唇舌,幻想著被青年修长的手指爱抚,一起共赴那片乐土。周远志加快套*弄著自己的性*器,紧紧闭著眼睛,咬紧牙关,任凭绮思将他带入并不存在的幻想空间之中,在那里有他和他喜爱的青年,他们真心相爱,热烈做*爱!“阿澈……阿澈……”接近临界点的兴奋度夺取周远志全部的自制力,以至於他恍恍惚惚分不清楚自己最终是在心里还是真的将那两个字喊出了口,当所有的血液仿佛都集中到那个部位,一片白光闪过之後,周远志释放出自己,快感将他推上巅峰随後却接续以默默回袭的疲累。不,不仅是疲累,还有回归现实的沮丧以及……惊吓!周远志猛然坐起身来,惊魂未定地大口喘著气。斗室中一片寂静,夏日夜晚干燥的空气里混入了他所释放的那一点情*欲的气息,柳恒澈已经放开他,侧卧向了另外一边,安静地睡著,应该并未发现枕边人刚才所做的事情。周远志的精神这才松懈下来,怔怔地看著自己满手的白浊半晌,终於站起身,蹑手蹑脚开了门去公共浴室处理。脚步声变得很远了以後,柳恒澈才在阴影中睁开眼睛,眼神复杂。***早晨周远志醒得很早,其实可以说他根本一晚没睡好。昨晚洗浴回来後,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睡到了另一张床上,几乎一夜未眠,终於熬到起床时间。今天的天气似乎会很热,以至於大清早打开门就有种灼烫的感觉。周远志下楼去厨房蒸了两个馒头和鸡蛋,又用昨晚泡的黄豆现磨了豆浆,做好这一切的时候,柳恒澈也刚好下楼来。青年昨晚似乎也没睡好,虽然还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整齐,但精神状况显然不佳。周远志一时几乎以为自己昨晚的逾越举动到底被柳恒澈发现了,但青年眨著腥松的睡眼看到他却还是如往常一般地笑道:“早,远志。”随後倾身过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周远志放下心来,将早点都端到桌上:“快些吃吧,今天我有点事要去镇上,就不陪你等戏了,我下午回来。”柳恒澈喝著豆浆:“你要去做什麽?和谁一起去?”问话的口气简直可以用警觉来形容。周远志有些想笑:“就我一个,去见小郁。”“见他做什麽?”“前些日子有家经纪公司看上他,约他今天面谈,他让我一起把把关。”“不是有张大姐吗,干吗非要你跑一趟?”柳恒澈有些不高兴。“那不一样,我陪著他是壮胆,再说镇上刚好有家饭馆在招兼职厨师,我想去看看。”“你要接夏季夜宵的活?”柳恒澈皱起眉头,“远志,我的钱我自己来还就行了,你不必为我做那麽多事。”“谁说是为了你,我现在存款差不多没了,没点钱傍身,没安全感。”周远志笑笑,“男人嘛,存折上总得有点钱,否则说出去多难听,连娶媳妇本都没有。”柳恒澈的脸色一下子阴沈下来:“你想娶媳妇?”语气尖锐,根本不是柳恒澈一贯的风格。周远志愣了愣,随後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只是个比喻而已。”他解释著,柳恒澈却还是怒气未平的样子。“阿澈……”他轻声喊。“我们不是在交往吗?”柳恒澈打断他,“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会让你有那种想法!”周远志不明白自己这无心一言怎麽就触到了柳恒澈,虽然被恋人吃醋其实该是件证明对方在乎自己的事,但柳恒澈的怒气却来得似乎不太对劲。“怎麽了,阿澈?”周远志尽量将态度放轻松,“都说了是比方而已,我们现在是在交往,所以我当然不可能去娶什麽媳妇。”“那如果我们不交往了你就会娶吗?”柳恒澈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个人都静了一静。周远志剧烈地呼吸著,脸色苍白。这是什麽意思?如果不交往了?柳恒澈是在……试探他吗?周远志很不想让自己往那个方向去想,但是柳恒澈这句话实在很难抹去这种嫌疑。柳恒澈的脸色也变了几变,半晌试图开口:“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我是指如果我们不是在交往,呃,我是说……”“会啊。”周远志喝了口豆浆,轻声打断他。柳恒澈大吃一惊:“什麽?”“如果我们没有在交往,我当然可能娶媳妇。”周远志看著手里的杯子,“娶妻生子,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走到那步的。”“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周远志抬起头看了柳恒澈一眼,这一眼却是极严厉的,几乎让柳恒澈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他郑重说,跟著却又把语调放松了,“也对,不一定是女人,也可能是男人,都一样。” 第31章 只有这个人,在他眼中是有著自己的面目的。唯一的一个人。“阿澈,你怎麽了?”他问,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焦虑和担忧,“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柳恒澈定定看著面前这个男人。还是那熟悉了的轮廓和五官,貌不惊人,却让人安心。这将近一个月来,周远志一直回避与他接触,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主动和他发生肢体上的接触。他的目光又移向牢牢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周远志虽然貌不惊人,但相反的是,他的四肢却都长得很好,尤其是那一双手,手指很长,极其好看。柳恒澈看著那双手,恍恍惚惚不由就想到那一晚周远志躺在他怀中爱抚自己的样子。那天晚上,他就是用这样漂亮的手指套弄著他自己的性器,帮助自己得到高潮的吗?他的手指是怎样移动,怎样掌握,怎样揉弄呢?柳恒澈忍不住想,如果那双手替自己……“阿澈?”柳恒澈回过神,不由得面上一红。“阿澈你怎麽了?”周远志问,“你今天不是还有戏要上吗?”“嗯,我来买些去火的药。”柳恒澈轻咳一声说,“刚才碰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周远志不笨,马上反应过来问:“你……你没事吧?那些人说什麽随他们去,小人得志不会久的。”柳恒澈看著他,忽而伸手将周远志一把揽到怀里。周远志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出,慌得四处张望:“阿澈,放手,被人看到的话怎麽办?”“被看到就被看到啊,我们在交往,情侣做什麽干嘛要别人管?”“阿澈!”周远志急了,“你将来是要重回演艺圈的!”这一句几乎如同一道惊雷,震得柳恒澈浑身一颤。在他心中隐藏的另一个自私的念头,几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可周远志却发现了。不敢再近一步既是因为他给不了,却也是因为他不敢给!他怕!怕陷入太深,怕无法抽身,怕这段感情成为将来的障碍!他在那一瞬间几乎无地自容。周远志如此坦荡与毫无保留地付出他的爱,可在他柳恒澈的心中却永远盘根错节著无数的假设、限定和预先留下的後路。他给的这份所谓的“爱”,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这其中掺杂了太多太多的杂质和前提,根本就是垃圾!面对著这样的自己,周远志要拿出怎样的勇气和担当才能回应他那种自以为是的调情与亲昵?甚至在自己试探著问出,如果不交往了是否还能跟著他这样的问题也保持镇定?柳恒澈闭了闭眼睛:“远志。”他说,在那个瞬间做了个决定。他说:“我不当演员了好不好?”不当演员,从此就做一个平凡人。不用在乎公众形象和大众的眼光,不用再去费神周旋於那些复杂的派系和人际斗争,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生活,然後试著给这个人纯粹的爱。第六章“我不做演员了好不好?”“不做……演员?”周远志吃了一惊。“对,不做演员,找份普通的工作,平凡安定地过日子。”“不做演员你想做什麽?”周远志问,挣脱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拉开与柳恒澈的距离。柳恒澈显然很不满他这样的举动,跟上前一步:“公司职员、老师、侍应生或者其他什麽,总之能够养活自己,像大多数的普通人那样,我快三十岁了,或许不该再这样浪荡下去。”周远志直直看著柳恒澈,想从他脸上读出这段话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做了决定,半晌,他叹口气:“阿澈,你刚才到底遇到了什麽人?”“你以为我是因为对方的刺激所以才会这麽说?”“不是吗?”周远志看著他,“你过去不会这麽冲动,你不是那样的人。”那麽自己在这个人心目中过去的形象是怎样的?理智?多虑?或者……老谋深算?柳恒澈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很不舒服,原来在周远志心中的自己是这样的形象吗?狡猾多思,并不光彩,甚至其实是不讨人喜欢的类型。这时他才想起其实周远志一直、整整并已看了他六年!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和岁月里,那个人看著自己的电视电影,拍摄的海报写真,看著他在各个公众场合出现的姿态及表现,聆听他说的各种话语并牢牢记住……柳恒澈心内一惊,他一直知道周远志是个聪明人,何况他看足自己六年!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很清楚,一直!所以才会忍耐著不进一步,忍耐著考虑了整整一个月要不要答应与他交往,因为他那麽了解他,而这样一个人却包容著他的任性,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将至今积攒的所有家当都无条件地奉献给他……为什麽?爱?什麽时候开始的爱?十二年前吗?柳恒澈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十二年前的那段相遇,那麽在茫茫人海之中,这个人还会来注意他吗?会喜欢他吗?会预先设置立场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吗?会这样无怨无悔地包容他的所有缺点、任性和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包括他在人前戴著的面具吗?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柳恒澈几乎一头冷汗!他这才发现自己从这个人这里所得到的一切其实是多麽容易被摧毁,因为十二年前真正与周远志相遇的人不是他!留在周远志印象中那个带著光环的少年也不是他!是柳恒沛,他的弟弟!周远志喜欢的人也不是他,还是柳恒沛!是因为他弟弟十二年前给周远志留下的好印象才会令他阴差阳错地对他柳恒澈好,不惜一切代价地帮助他,而所有这些东西都是建筑在那份感情基础上的,否则,他柳恒澈什麽也得不到!是的,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人们都说了,柳家长子冰冷而不讨人喜欢,只有柳家次子才是人群中的super star,不管他付出多少努力都是没有用的,人们喜欢的永远是他弟弟而不是他,包括眼前这个人!柳恒澈看著周远志,如果有一天这个人知道了这一切,到时候他会怎样?会甩手离开,狠狠唾骂?他开始手脚发凉!“阿澈,你怎麽了?”周远志问他,看著柳恒澈面容失色担心不已。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手,随後皱起眉,“怎麽这麽凉?你是不是感冒了?”就连这样温柔的举动,大概也都是借了柳恒沛的光才会得来的吧……柳恒澈在心里苦笑,难道柳恒沛没说错?他真的是小偷是强盗,他的梦想、职业甚至爱情,他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所以才会一点一点地用无比惨烈的方式被迫将所有这些都还回去吗? 第33章 “不太多,税前两千,不过上班的时间比较有弹性,事情做完了就能回去,有加班费,你也能够继续打工。”柳恒澈点点头:“条件不错,如果他们肯要的话,我做。”第七章柳恒澈最终成功得到了那份工作,倒不是说周远志的面子在这件事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他确实仅仅负责传递消息,柳恒澈能够得到这份工作还是因为他适合。以演员工会开出的这份工资来说其实并不高,但工作性质却决定了这份工作的抢手性,总有一些人或是出於兴趣或是想要通过这份工作来获得直接接触剧组,走捷径的机会,因而这份本来并不起眼的招聘居然吸引来了将近八十份的简历,而柳恒澈也在出道广告甄选以来参加了人生中第二次的面试。他表现得很出色!对外形象营造上不会有哪个路人比一名前艺人更擅长,而柳恒澈最大的优势在於他在去年年末对晨光的谈判中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和对演员工会工作流程的熟悉程度。他已经成功拥有了一批“自己人”,这对於需要经常与群众演员打交道,负责调度安抚等等工作的公会工作者来说是很重要的,此外,柳恒澈对於剧组工作方式的熟悉程度也将帮助他很好地胜任这个职位。所以根本不需要二面,柳恒澈轻易取得了胜利!那天晚上,柳恒澈特意多买了几个菜,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菜肴以示庆祝。夜月朗照之下,他高举酒杯:“庆祝柳恒澈新生!”逼迫微有不安的周远志与他碰杯。随後便是新工作的开始,从初步了解到完全适应柳恒澈只花了一周时间,之後按部就班地工作,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平静的生活似乎来得就是那麽容易,容易到周远志有时候都会怀疑,是不是今後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到老到死都会是这样过?他在心中担心著却也享受著,亦甜亦苦地挣扎,不安中带有喜悦,喜悦中却也有逃不开的迷茫。九月份的时候,柳恒澈迎来了第一批来h影视基地探望他的朋友!说起这帮朋友其实全都是从影迷转变而来,就是那群在柳恒澈出事後依旧不离不弃,声称自己是脑残粉,为他筹措资金,一元一角地贡献饭钱、工资、节衣缩食借了六万给柳恒澈的那五个姑娘。柳恒澈为了保证自己一定会还钱,曾经向借钱给他的所有人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且定期会与这些人电话联系。不过,柳恒澈并没有告诉那几个姑娘自己去了h影视基地从群众演员重新开始,但是去年与晨光的谈判却将他重新推上了风口浪尖,带头的姑娘一看到新闻就拨了电话过来。“阿澈,原来你现在在做群众演员!”“……嗯,想重新开始试试看。”“不赖嘛,加油!等我们空下来就组团来看你!”於是,九月的某个周末,这五个天南海北凑起来的“脑残粉”姑娘真的组团跑来找柳恒澈了。对柳恒澈来说,这样几乎就像天上掉下的友谊让他感动的同时却也有些莫名的紧张。“怎麽了?”周远志笑他,“以前上节目开新闻发布会也不见你这麽紧张。”柳恒澈却还是有些僵硬,半晌微微红了脸说:“以前没交过这样的朋友。”周远志吃了一惊,随後释然。从小太过优秀出色使得柳恒澈身边围绕的多数是崇拜者或是竞争对手,一旦进入了演艺圈,更是难得能交上所谓的朋友,表面看来是一团和气,背地里谁又真的当谁朋友。周远志觉得,与柳恒澈接触越久就越会发现,柳恒澈这个人,其实一直过得很孤单。孤单得几乎让人心疼,因为他穿在孤单外面的衣服是深深渗入他骨血的骄傲和自尊!周远志现在也会不时想起那天他在源茂世嘉大堂中看到的柳恒澈的那个背影,小小的,憔悴的。当日柳恒澈被强行扒去了那一层外壳,鲜血淋漓得展现在大众面前,人们只以为扒去了柳恒澈的一层光环而已,却不知道那一天,伴随光环被众人一起扯下的是柳恒澈从小开始,日复一日精心维护用来保护自己的骨与血,一旦揭开,便是重创!所以周远志每次想到那天,想到那件事就愤怒,而一晃眼,居然已经一年了。望著挂在墙上的日历,周远志忽然明白过来,也许那几个女孩子也是担心柳恒澈这一天会不开心所以才特意挑了这个时间过来。他忍不住在心里微笑,终归还是有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也看到柳恒澈的好的,以後,肯定还将更多!这一天很快到了。周远志大清早起床的时候看到柳恒澈已经起身,在看墙上的日历。从他的神情就可以知道他从来没有遗忘过这一天,这一天是柳恒澈人生的转折点,从一个半红不黑的小明星到一个负债累累的前艺人。“阿澈。”“醒了?”柳恒澈转过身来,对周远志微微一笑,“我去给你做早饭。”表现得无懈可击的沈稳,如果不是认识了那麽久又每天都相处在一起,几乎连周远志也要骗过去。周远志叹口气,柳恒澈就是这点不好,太爱逞强!两人吃著饭聊天。柳恒澈的工作休日不定,今天请了一天的假,他打算先去长途车站接那五个女孩子随後带她们到处转转,晚上再好好地请他们吃一顿。“你真的不去吗?”柳恒澈不知第几次这麽问。“嗯,不去了。”周远志装出遗憾的口气道,“没办法,晚上唐旭东他们找我有点事。”唐旭东是取代罗兵位置的新的武行头目,接管了罗兵的地盘但并不住在这个院中。相较罗兵的厚道和沈稳,这个人个性急躁而跋扈,过去罗兵刻意维持的与张志东那一派的平衡自从这个人出现就弄得乱七八糟,两方几乎快要水火不容。“又找你?”柳恒澈挑起眉来,“你又不是街道主任,他们几个同行纠纷怎麽老找你去做和事佬,这事又危险又不讨好,以後还是不要轻易答应吧。”周远志含糊地应了一声。其实唐旭东这次找他倒真没什麽大事,只是例行联络下感情。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的规矩,周远志到底还是这个圈的元老,人面广,吃得开,唐旭东也会卖他几分面子。至於周远志不肯出现在柳恒澈那几个前粉丝现朋友的面前,还是出於一种对未来的考量。周远志至今仍然相信柳恒澈将来是会回到大众舞台的,所以他不想在人前露面,给柳恒澈将来的复出留下话柄。而且,既然来的那五个都是女孩子,似乎他就更不适合出现了……周远志想著,冷不丁回过头看到柳恒澈在盯著他看。“怎麽了?”“你有心事是不是?”周远志心里微微一惊,柳恒澈确实敏锐。“就是想到晚上的事有点愁,”他打著哈哈转移话题,“你晚点回来也没关系,难得有朋友来,玩开心点。”“真的?”“当然,你这麽大人了难道还会走丢了不成?”周远志笑他。“我倒不怕走丢,反正你总能找到我的。”柳恒澈说,“我是问你前面那句话,你确定自己没事?”周远志点头:“没事。”随後却觉得眼前一暗,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柳恒澈已经又坐回了原位。刚才是,被吻了一下……吧?周远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这还是重新开始以来的第一个吻。“给你留个记号,”柳恒澈笑笑,“如果我走丢,到时麻烦你循吻来索。”说著站起身来,将碗筷搬入厨房去洗涮。被来了这麽一出,周远志这一天都过得有些魂不守舍。之前也曾有过亲密的接触,虽然未曾进展到那一步,但拥抱和接吻还是不时会发生,可却从来没有一个吻像今早这个那样让他面红心跳,以至於向来一条过的周远志今天出了几次篓子,要不是这次上戏的导演脾气好,还不知道怎麽挨骂!傻兮兮地过了一天,晚上自己做了面条吃完,周远志搬了椅子坐在门口开著门看剧本。不仅是为了柳恒澈,周远志过去就有收集剧本的习惯。在这个基地里拍戏的每一个剧组的剧本他都会想办法收集来,慢慢地就在家里堆起了一大摞。哪个编剧有什麽特别的叙事技巧,哪个导演备注最详细,或者分镜最坑爹……凡此种种,圈子里叫得上名号的他心里慢慢多少会有个谱,他也说不上来看这些对自己有多大用处,就觉得挺有意思,便也养成了这个习惯。不过今天周远志就看得不太专心,一面看手里的纸张,一面不时就抬头看看小院大门。同楼新搬来外号李子的青年端著盆,脖子上挂著条毛巾正好路过,见他这样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哇塞,我说周大哥啊,你又在等我柳哥回来吗,你你简直就像柳哥他媳妇一样一样啊!”一句话就说得周远志满脸通红。 第35章 “带摩西去。”摩西陆说,腾出一只手,一把揪住柳恒澈後脖子的衣服,开始力大无穷地拖著他往前走,“有摩西在就可以,彼得黎和杰克范不需要。”柳恒澈被迫踉跄著前往工会,一路被无数人指指点点。他的心中无比哀怨,甚至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符西然,这支剧组果然是因为有问题才会特意交给他的吧……***“卡!”打板声响,场记迅速做下记录,群众演员们放松筋骨,陆陆续续从片场中走出来。周远志刚想离开,却被人喊住了。“小周。”喊他的是周远志认识了很多年的一位张导,两人过去交情不错,因为比周远志大了一轮,他一直管周远志叫小周。自从周远志出意外以来,两人还是头一次遇见。“张导?”“有没有空,找你聊点事。”“哦。”周远志赶紧朝小张他们做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走,随後自己跟过去。这个剧组正在拍摄一部戏说类型的古装剧,现场满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张导将周远志带到一个僻静的庭院中,在一口古井边坐下来。“坐。”他说,拍拍身边的位置,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这几年烟瘾是越来越大了。”他说著递向周远志,“你也来一根?”“不了,谢谢。”周远志赶紧摇摇手,“我戒了。”“哦?什麽时候的事?”“两年前在医院里的时候。”“……哦。”张导理解地应了一声,给自己摸出打火机点上,猛吸了几口,吐出几个烟圈,“是那件事的时候吧。”“是啊。”周远志毫不避讳这一点,“就是腿坏了的那段时间,呵呵。”张导抽著烟:“那时听说你出事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可惜我当时在外地拍戏,一点忙也帮不上。冯军他们……那事是做得过分了!”冯军就是当年《王昭君》剧组的导演,为了推卸责任,曾经屡次污蔑周远志的职业操守,并一直坚称会出事完全是周远志个人的责任。“算了,都过去了,反正後来我也拿到赔款了。”“但你这条腿到底是伤了。”张导不无遗憾地,“本来你的戏那麽好,我看《王昭君》是个机会才介绍你去那个剧组,没想到反而害了你。”“别这麽说,张导,你是好心。”“我回来听说你退出演艺圈了一直觉得很对不住你,想来探望你吧又觉得没脸见你,一来二去的就耽搁到现在。他们跟我说你重新回到这个圈子时,我真的很高兴,真的!”他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小周,这次你是真的回这个圈子,不打算走了吧?”“腿伤的时候我是想过不做这行了,不过终究放不下。”周远志笑著摇摇头,“所以,嗯,是的,我不会走了。”“那你的腿伤现在怎样,拍戏会有影响吗?”“还没完全好利索,不过不妨碍日常活动,就是下雨阴湿天遭罪。”周远志想了想,“我觉得一般的文戏应该都没有问题,就是武戏方面恐怕就不行了。”张导叹口气:“群众演员这口饭不好吃啊。”“这个圈子的饭哪里有好吃的?”周远志笑起来,“人人不是忍饥挨饿昼夜颠倒就是冬凉夏暖水深火热,您也不是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做正式演员总好过老干这一行,小周,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没想过稳定点,赚点钱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周远志略微有些尴尬,娶媳妇这种事对他来说恐怕是远不可及的了,可就连普通同性恋人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或者只能成为一种奢望而已。没有人能取代柳恒澈在他心中的地位了,过去不曾,共同生活了一年以後更加不可能!周远志曾模糊地想像过未来,不管将来会发生什麽,柳恒澈会不会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似乎不确定的一切中只有这一点是确定的!“谁不想赚大钱呢?”周远志挑了好回答的那个问题,“群众演员赚得少干活累,可您看我这样年纪和条件,哪有机会再来一个《王昭君》?”“谁说没有了?”张导掐灭烟蒂,“实话跟你说吧,我这麽问你就是现可能有这麽个机会适合你。”周远志吃了一惊:“张导您不是开玩笑吧?”“这玩笑能开?”张导说著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我是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好在总算有件能帮你的事。不过这事可还没完全敲定啊,我也只能暂且跟你这麽一说,你听听就是。”“哎。”张导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方才低声道:“鸿翔影业的杜万生不久要自己出来组一个公司,班子都拉得差不多了,资金也已经落实,最迟年底快则下月就会有动作!”“杜先生?”周远志吃了一惊。鸿翔影业是这一行的老牌公司,而杜万生要说是该公司的顶梁柱也无不可,他年轻时做经纪人出身,来来去去捧红了不知多少艺人,是以业界人送雅号叫“点石成金手”。“杜万生的助手是我的老同学。”张导说,“我才有得这个消息。”“这个和我……”“当然有关。”张导说,“公司草创,杜万生打算带走几个老鸿翔他自己签下的心腹,另外也要捧几张新面孔,我听说他打算年底开拍一部大制作的电影,会全部使用自己的班底,正在招兵买马。小周,他们刚好缺你这一型!”“我?”“美女帅哥满街都是,戏骨不好找啊!”张导感叹,“你看看我如今这部戏那俩小明星就知道了,其实这都换过一茬了。第一个才进组就发现怀孕回老板的金屋养胎去了,咳,风气啊,一个二个就知道整容拜金傍大款……这一行如今到底是走偏了,艺术?成就?谁想那个,投资人要收益,演员要红,我一个导演剧组里说句话都没底气,这个碰不得那个要照顾,还要跟那些尽知道玩女人小男孩的蠢货搁在一块!”“张导您别这麽说。”张导摇摇头,幽幽感叹:“时代变了,我也老了,再过几年我就该退休了,这破身板也撑不下去喽。”他捶打著自己的肩膀,“颈椎、腰椎、血压、胃,没一样是好的。”“张导……”周远志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演艺圈的风气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有人同流合污,有人高歌醉梦,要把梦想和现实结合本就是很难的事,何况这一行的诱惑实在太多太多了……张导拍拍周远志的肩膀:“仔细想想,反正这事还不急,有意向了就给我电话,不过最好是在这个月月底前。你有我号码吧?”“嗯,您刚才抄给我了。”周远志摸著口袋里的纸片,“张导,我……我再问您个事。”“说吧。”“杜先生的公司招小生吗?就比如……柳恒澈那一型?”“他?”张导皱起眉头,“你怎麽问起他来了?他吸毒在先,又带人跟晨光对著干,已经在这圈子彻底黑了,我看没有哪家公司肯要他的。”“……是吗?”周远志的失望神情太明显以至於张导也感到了奇怪。“怎麽?”他想了想,“哦,听说你们认识,住得也很近。”他说,“他很难回来了,你要真跟他熟,就劝他老老实实做好现在的工作吧。”周远志没有答话,他想了想问:“张导,如果我有幸进入杜先生公司工作的话,是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 第37章 “自然也会有高超的匠艺演员,通过程式化的表现,得以完好地展现一个角色的外在和在任何场景下会有的反应,但这种东西缺乏内心支撑的东西,是死的,会很快枯萎。”赵幼青又问他:“你种过盆栽吗?”“我父亲有这个爱好。”“其实你早该问问他才是。”赵幼青说,“养殖花卉盆栽的人都知道,再好的花种种在花盆中施用再好的肥料,仍然需要不定期地接触大地。花草树木本从大地中而来,它们需要大地来给予它们成长的地气,如果束之高阁,很容易就会养蔫。”“所以我缺少地气?”“你以前的表演就是个空架子,像挂在几十层高楼上的吊顶盆栽。”赵幼青笑起来,“美则美矣,却像假的。可是你现在学会站在大地上了,你刚才看到剧院里那些人的表演,觉得怎样?”“很粗糙,但不赖。”赵幼青点头:“他们的目的单纯,固然有模仿痕迹和摸不著头脑的地方,但也偶然会有纯粹的创作产生,这就是你能看下去的缘故。他们没有接受过系统化的教学,没有形成你的那种匠艺,”他说,“柳恒澈,要打破那层外壳和习惯是很不容易的,特别是你已经六年都这麽过了,我一直以为你就要完蛋了,现在看来去年那件事或许正在这条路上推了你一把。”柳恒澈看著赵幼青,心中“怦怦”乱跳。赵幼青问他:“柳恒澈,你打算什麽时候回到这个舞台上?”第十章柳恒澈回到剧院里坐著,心却还在“怦怦”直跳。剧场舞台上洒下明亮灯光,彼得黎腰间插著手电筒,身上披著累赘的窗帘布般的戏服做出向天祷告的样子,摩西陆沈默得如同一尊塑像反衬著杰克范亢奋过度的来来去去。他们演的是《堂吉诃德》,但显然很奇怪,不过柳恒澈并没在意,现在他的脑海里剩下的只有刚才与赵幼青的对话。赵幼青说:“我对你一直寄予厚望……”赵幼青还说:“柳恒澈,你打算什麽时候回到这个舞台上?”实在难以相信,机会似乎就这样降临到了他的身上!尽管赵幼青没有挑明,但他的话里显然给出了暗示,一旦柳恒澈做好准备重回镁光灯下,他愿意助他一臂之力!还有什麽会比一个资深大导演的青眼更难得?哪怕没有一家经纪公司肯签下柳恒澈,只要有赵幼青这样的大腕支持,柳恒澈就有翻身的机会!柳恒澈身体微微发颤,捏紧的拳头中满是汗水,过去六年苦求不得的机会,在他放弃了这份职业,离开了这个圈子的时候却突然间向他递出了橄榄枝,这样的可遇不可求,简直让他想要高声喊叫,放声大笑。可是……等等,再等等。柳恒澈按住自己的手,似乎想靠这样的举动来压抑住狂喜带给他的冲动。赵幼青暂时只是这麽问而已,他还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提供给他。是的,赵幼青并没有说明何年何月何时何部片子哪个角色会给他柳恒澈作为翻身基石,他只是说,如果做好准备通知他一声而已,所以现在其实并没有现成的机会在等著柳恒澈,也就是说,就算他现在马上答应,事态大概也不会马上产生变化?可演艺圈瞬息万变,一旦时间长久,赵幼青会不会就此忘了这件事,但如果现在他答应的话,又会有什麽样的进展?会不会反而坏了事?他现在的表演方法只是有了些赵幼青口中的“地气”而已,还并未取得突破,这样的自己,赵幼青会满意吗?对了,柳恒澈想,在那之前,这件事应该告诉周远志才是,有周远志在的话,就一定能为他作出很好的分析,提供客观明智的建议,可是明明在不久前他才曾经对周远志信誓旦旦,说要离开这个圈子,从此本分地做一个普通人,好好地工作,和他生活在一起……这样的出尔反尔可以吗?可是演艺圈如此复杂多变,附加因素何其之多,变化又如此奥妙,有时一个人竭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前进半步,所以这样的机会是多麽难得,倘若失去,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柳恒澈想,也许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就能拥有强力砝码,尽可能规避开那些令人心生厌恶的潜性规则,此後,一旦他拥有了地位和资格,他爱和什麽人恋爱,爱与什麽人相处就都应该不会是问题……吧?他拼命思索著,其实周远志自己也在努力成为一名正式的演员,如果他能够抓住这次机会,或许也能拉周远志一把。没错,凭周远志的实力,只要有合适的角色,慢慢肯定能获得大众的认同,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再不济,两个人同进共退也会比一个人毫无章法地苦苦奋斗好上许多,所以,周远志应该不会怪罪他的出尔反尔。对!他不会怪他的,所以必须先将这个喜讯告诉周远志才行!柳恒澈猛然站起身来,吓到了身旁正弯下腰打算叫他的人。“陈姐?”演员工会的陈姐揉著胸口,一迭声地叫唤:“哎哟小柳,你真是吓死我了!”“对不起陈姐,我没发现您在我身旁。”柳恒澈赶紧赔礼道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剧目皆已落幕,剧院里的观众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几个演员工会的工作人员正在场子里打扫收拾。“已经结束了?”柳恒澈问,“真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陈姐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来喊你一声,打扫打扫我们也该撤了。小柳啊,你看能不能麻烦你最後收尾,锁门还钥匙?”所有工作人员中,只有柳恒澈住在影视基地附近的月林村,由他来收尾理所应当。“好啊。”柳恒澈接过陈姐递过来的钥匙,“陈姐您要是有事就早点走吧。”“哎,我是正要走了,我怕赶不上车,就是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哪里,我应该做的。”柳恒澈说著,目光却在剧院里搜寻,找了一遍,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陈姐,远志呢?”作为评委的一员,周远志被安排坐在最前排,但此刻整个剧院里都看不到他的身影。“你说老周啊,”陈姐想了想,“他刚才好像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後来就没看进来。”是谁的电话,居然能让周远志讲那麽久?柳恒澈闻言蹙紧了眉头。“小柳?”“啊,没事。”柳恒澈摆出笑容,“陈姐您赶紧回去吧,晚上黑,路上千万注意安全。”“哎好,麻烦你了小柳。”陈姐说著对其他几名工作人员挥挥手,“我先走一步,大家做完手头的事也早些回去吧,今天辛苦大家了。”剧场里稀稀落落地响起道别的声音,陈姐走後没多久,其他几个人干完活也都离开了,空荡荡的剧院里只剩下了柳恒澈一个。柳恒澈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才拨打了周远志的电话,回答他的却是正在通话的电子音。柳恒澈挂断又再拨,连续拨了几次却都是一样,他走到剧场门口向外张望,明亮的月色下只看到零星几个离去的人影而已。柳恒澈不得不再走回来,一时觉得心里失落而不愉快。算了,还是先收拾场地吧。他想著,沿著场地从後向前检查。场子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因为坐席不够而临时借来的板凳也都堆到了一边,柳恒澈一边查看有无被遗忘的物品,一边对著清单核对借来的物品数量并逐一标注,偶尔捡起遗漏的垃圾丢入垃圾袋中。剧场中大部分的灯此时已经关闭,只余下两侧的脚灯和舞台前的灯光,整个场子里静悄悄的。这时就完全看不出来这个场地在不久前有多麽的热闹,那时古今中外各种角色一一登场,热热闹闹上演生死悲欢,离合聚散。柳恒澈想著,走到舞台前方,然後停下来。他忍不住转过身,望出去。昏昧的灯光下一排排座椅虚席以待,仿佛不刻就要有无数观众涌入场内,人们扶老携幼,说说笑笑,入得场中等一出大戏的上演,那舞台上光芒璀璨,有无数喜怒哀乐,小生花旦,青衣武行,各式各样的花团锦簇,笙箫齐奏。柳恒澈不知不觉竟真似听到有乐音之声,好像还在昔日镁光灯下,他要求自己站有站相,坐有坐姿,每个角度都要做到上镜,举手投足都需有著姿态。他还曾经对著镁光灯练习睁眼,据说只有随时对灯光敏锐并且保持眼睛睁开的才是职业演员,职业的姿态,职业的对答,职业的笑容,整整六年…… 第39章 下一刻,周远志就被猛烈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内,他感到从那具温暖胸膛传递来的振动,耳中听到柳恒澈发自肺腑欣喜的声音。“谢天谢地!”柳恒澈说。一个几乎从不信命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柳恒澈有多麽的高兴,“我现在真的相信老天是有眼睛的,否极泰来之类的古谚果然是有根据的!”他说著,兴奋道,“远志你知道吗?”“知道……知道什麽?”周远志完全被柳恒澈的举动弄懵了,他原以为自己的机遇可能带给柳恒澈极大的冲击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诉他这件事,他甚至私下动过拒绝张导好意的念头,却因为张导的执著和热忱才将这件事搁了下来。“你知道我刚才遇到谁了吗?”“遇到……谁?”“赵幼青!”柳恒澈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真的就是刚刚好,他遇见了赵幼青,周远志就遇见了那位导演,他们两人都奋斗了那麽多年,一路上遇到了如此多的挫折,而似乎现在到了两个人同时转运的时候了!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可以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一起努力了!“那位大导演?”“就是他,他问我什麽时候重新回来!”柳恒澈说完以後,周远志是愣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的。他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满脸涨红,不停地搓著手:“你……你是说,他……他的意思是,他……愿意帮你?”“你也觉得是这样对不对?” 柳恒澈大笑,“果然我没会错意,远志,我们两个的机会都到了!”他的眼睛顿时焕发出明亮的神采,黑而亮,几乎可谓意气风发,“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一起!”周远志终於也能够笑起来:“太好了!”他喃喃念叨著,“真的是太好了……”***第二天一早,工会的陈姐领著彼得黎三人组来向柳恒澈告别。拍摄记录片时默契高效的三人组又消失了,不过这次也没有聒噪三人组重现,彼得黎不停吸溜著鼻子,范色挺没精神地打著哈欠,摩西陆沈默地背著所有行李,手里换成了一个保温壶和一塑料袋卷筒纸,纸巾从袋口拖出,落入彼得黎的手里,他不停地擤著,鼻子通红。“感冒了?”柳恒澈有些意外,明明昨天还在台上大战风车。“嗯。”彼得黎没什麽精神地回了一句。“你们昨晚干什麽去了?”这个问题似乎让陈姐有点啼笑皆非,她应该知道内情,不过似乎碍於彼得黎等人的面子,没有当场说出来。“没……没什麽。”彼得黎赶紧抢白,“我们要走了,这个月麻烦你照顾了。”这个时候倒是说出几句像人样的话来了,可是还没等柳恒澈假客气一下,他却又自顾自道,“虽然你也没帮上什麽忙,还老是碍著我们……”柳恒澈额头青筋又跳起来。“不过真的还是多谢你,我才能得到这些宝贵的素材。”彼得黎拍拍包说,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柳恒澈,谢谢你,这将是我最宝贵的一段记忆,过一阵子等完工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你看到。”“好,我等著看你的作品,也希望你的下一部作品能更优秀。”彼得黎却落寞地笑了一下:“恐怕没有下一部了。”他说,不待柳恒澈回答,向著柳恒澈伸出手,“柳先生。”柳恒澈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伸出手与他交握。“柳先生,你会是一个好演员的。”彼得黎说,随後对著他和周远志挥挥手,“有机会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院子。“他怎麽了?”柳恒澈下意识地问,没指望听到回答,结果却听到摩西陆的声音。“他结束这部作品後就会退出这一行了。”“嗯?”柳恒澈惊诧。“嗯。”摩西陆点点头,“再见。”一面卷因为彼得黎远走而拖在地上的卷筒纸,一面快步跟上去。最後走的是范色,柳恒澈都已经做好又要被这个脾气古怪的摄影师兼摄像无视或是嘲笑的准备了,范色却难得地正眼看他:“有机会希望能合作。”他用那张少年一般的脸庞说出老成的话,惊得柳恒澈简直要倒退几步,甚至惊得忽略了他话里传达的信息。“也希望能有机会与你合作。”他说,对周远志挥挥手,“下回见。”然後梦游一样地飘出了院子。柳恒澈回头看陈姐:“他们怎麽了?”陈姐神秘地摇摇手指头:“过一阵子你就知道了,我先走了,还要送这几位大爷上车呢!”她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说,“对了,符主任说你最近辛苦了,放你三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说完,才快速离开。柳恒澈看看周远志,周远志也有些茫然。“有假倒是好事。”柳恒澈看看表,“不如我待会陪你一起去市里。”第十二章再度回到a市的感觉竟然让柳恒澈有些不习惯了。习惯了乡下地方的安静和好空气,重新回到被嘈吵的机动车和人群声响所包围的环境中,呼吸著充满汽车尾气的浑浊空气,第一反应是头疼,第二反应却依然是归属。这就是都市的味道,繁华、迷离、充满诱惑,让人激动也让人迷失,就像……演艺圈一样。柳恒澈陪周远志到了指定地点,张导已经在大楼底下等著了,见到柳恒澈陪同前来,不由大吃一惊。“柳先生也?”柳恒澈看他尴尬的样子,知道他是误会自己要来蹭机会了,赶紧识趣地解释:“我正好有点事来市里,陪远志一起过来而已。”他转身对周远志道,“我去办事,你这里结束了就打我电话。”“好。”张导目瞪口呆地看著柳恒澈伸手为周远志理了理衣服,甚至亲昵地搂了他一下:“加油!”柳恒澈说完,才对张导点点头,“那麽远志暂时就交给您了。”“阿澈……”周远志满脸通红,他根本无意在张导面前表露两人间不算成形的关系,柳恒澈在来之前也并没有表现出会对外人展现这种关系的样子,谁想到到了张导面前却居然做出这种举动。柳恒澈心里却暗暗得意,看到那位张导活像吞了颗鸭蛋把嘴张得大大的样子,昨晚那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抢去了很长时间的感觉才得到了弥补。他站在一角,看著两人上楼去,然後才离开,去见他的母亲。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家,他还不能回去,父亲也是不敢见的,毕竟他还未成功。柳恒澈想起来也会觉得惭愧,被父亲训斥了说要取得成功才能回去,他却还是会不断迷惘和失去前进动力,甚至几次三番想要放弃,如果不是有周远志在,或许他会变成个很差劲的人吧。柳恒澈找到市中心的那间茶室,母亲已经来了,正坐在窗边等他。事隔一年,当年小明星柳恒澈涉毒退圈一事已经泯然於人们记忆之中,柳恒澈进入茶室的时候,几个服务员也只是因为他的身高与长相而吃惊了一下,谁也没有表现出认出了他的样子。柳恒澈在一侧的玻璃上看了眼自己的倒影,黑了,也瘦了,气焰似乎也磨平了不少。和以前那个柳恒澈确实有了很多不同,从里到外。他坐下来,随意点了一壶龙井。“妈,你瘦了。”等茶的间歇,柳恒澈仔仔细细端详坐在对面的母亲,与一年前相比,母亲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些,脸上也有了更多沧桑的痕迹,本来穿著合身的那件自己送的线衫现在看起来竟似宽出了一截,让柳恒澈看著心疼。 第41章 柳恒澈回去以後到网上搜索了关於那个名叫marvelous的新人讯息,能够找到的有用信息相当少,他只在风行的官方论坛上找到了关於这位神秘新人的一段介绍。不同於一般艺人独立版块的内容,那上面既没有marvelous的大头写真也没有他的个人档案和作品列表等必备信息项,出现在柳恒澈面前的是一段动态视频。不知是出自哪位导演手笔,光线与灰度组成的简洁画面层层推进,宛若一段无限回廊在观者眼前向画面上方与深处伸展,许多的艺术大家的画作、经典影片的剧照被翻成黑白後逐一出现在两侧的墙壁上,宛如让观者行经一段艺术史陈列长廊,到走廊最末端出现了一扇大门後,画面被定格。柳恒澈将鼠标移到门上,果然看到一个闪烁不停的光环,点下鼠标键後,光环开始读秒,如同电影开始前的倒计时,“3、2、1”!门扇在那之後赫然打开,随之涌入一片蓝绿色仰视角度的天空和一个逆光的人物剪影──黑白,姿态潇洒,轮廓边沿却有日光照射的金色,那人缓缓抬起手,柳恒澈不由便要关注他想做什麽,却见他忽而快速打了个响指,在胸前流利拉出一道线,一排宣传字被用特技效果做出跟随手指动作的光芒闪烁样子:“marvelous,即将来到!”再一声响指,大门“砰”然合拢,隔绝一切。柳恒澈反反复复地看了这段视频无数次,剪影停留的时间很短,不是很够判断,光从身形上来看倒确实有些像柳恒沛,但也不能就此确定。他不得不再去其他娱乐论坛寻找蛛丝马迹,与marvelous的真实信息相反,关於他的猜测则已经在各个论坛上炒出了一定的人气。许多柳恒澈过去收藏过的大型互动社区中都有关於这位新人的高楼漂浮著,柳恒澈一栋栋看过去,才算勉强理出一个大概。marvelous目前还不能算出道,应该是正在前期筹备炒作过程中。最早的曝光则追溯到今年四月的一起公关营销,说起来这事著实有些奥妙,因为那起公关事件的主角柳恒澈也认识,是欧子琳。迄今为止,在发生在去年的涉毒事件中,如果真要说有个人柳恒澈是排斥和不想再面对的,就是欧子琳。在涉毒事件之前,他们作为合作过几次的荧幕情侣,人前会保持暧昧的姿态,人後,欧子琳似乎对他隐约有些意思,而柳恒澈只当她是个比普通朋友近那麽一点的……还是很普通的朋友。但在涉毒事件中,欧子琳为了保住自己而将责任完全推卸到柳恒澈身上的先下手为强以及她在整起事件中微妙的立场,使得柳恒澈对这位昔日的普通朋友下意识地抗拒,甚至可以说讨厌。柳恒澈看著帖子里的描述,发帖人用一种半遮半掩的口气说起今年年後欧子琳签换新东家风行娱乐的幕後消息。原来,欧子琳的玉女形象自去年的涉毒事件後一直没有大的起色,许多广告厂商都弃用她,而光合影动在签了个不错的新人後便动了冷藏她的念头,没想到这个时候欧子琳的身体状况又出了问题,得的是一种富贵病,据说无法胜任任何工作今後也必须长期休养。光合影动觉得这人砸在手里就是浪费钱的事,急於将之脱手。刚刚好那麽巧,什麽也不知道的风行娱乐竟在这时候递出了橄榄枝,於是欧子琳被以一个极为低廉的价格卖了出去。谁想到欧子琳转手以後,忽而摇身一变,重新出道,她这次走的却是火辣熟女路线,还是影视歌三管旗下。在八卦杂志爆出她成了风行娱乐某位总监的女朋友後,光合方才知道自己上了当,而marvelous就据说为欧子琳操刀了第一支mv并在其中担任伴舞。那段舞蹈如今被很多人所津津乐道,依旧是黑白的剪影,配合电子音乐和强劲节奏,充满张力,狂野无比!被分割成两片的屏幕中,marvelous著黑色皮衣与火辣性感的欧子琳共舞,一者色彩鲜亮一者仅有黑白两色,两相对比,形成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然而这还不算完,在欧子琳的另一部中世纪背景的绮丽长mv中,marvelous担纲了男主角的角色,而这出剧的背景则来自於《惊情四百年》。柳恒澈看到这里吃了一惊,这让他想到了自己演艺生涯的最後为《tomo》拍摄的那一组写真,同样是吸血鬼题材,同样采用《惊情四百年》的故事背景,这可以算是巧合,但也不免让人惊疑其巧合之至!柳恒澈特意去找了那支video。那与其说是支mv,不如说是一部小型影片。在巴洛克风格的音乐中,镜头展现著开放在阴暗土壤上豔丽玫瑰的主题。迷离的中世纪巴黎夜景与凡尔赛宫一般奢华的场景交错,豔丽放荡的私生贵族少女爱上了噬人的吸血鬼王子,那位由始至终戴著面具未曾展露真容,却拥有性感嘴唇、深绿眼瞳和好身材的男人就是marvelous。影迷们津津乐道於他不发一言,仅靠肢体动作便展现出的优雅与尊贵,开始被他所吸引。故事进展,少女与吸血鬼彼此相恋,互相追逐,然而吸血鬼猎人却追杀而至。在给予人冲击性一击的mv最後,少女拖著长长的白色婚纱裙摆,手捧百合花前往墓地与吸血鬼恋人结婚,而吸血鬼却因为重伤失去理智,悲剧地服从本性将恋人鲜血饮尽。长焦镜头拍摄的特写画面用黑白色调展现著锺楼上大锺来回摇摆的样子,乌鸦群纷乱地划过天空,整幅画面中唯一的颜色只有红。单薄的、豔丽的红,那是少女的鲜血,不多,只有一缕缓慢点缀了纯洁的百合花,也顺著少女苍白的手指淌落,像一根断了的命运红线。最後的镜头是,得回了理智的吸血鬼抱著恋人的尸体,在升起的朝阳中,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镜头没有放出他的脸,定格的只是一只眼睛闭合的画面,悲伤的吸血鬼落下自己今生唯一也是最後的一滴眼泪,随後化作尘埃散尽。就是那短短一刹那的眼神交汇,道尽悲情,哀伤苍凉,带著深深痛悔与决绝,让人疯狂!“简直要迷死人了啊!”“被这样的吸血鬼杀死我也愿意啊!”疯狂的粉丝因此迅速聚拢到这个连脸都没有展现过一次的新人旗下,尚未出道的marvelous迅速拥有了一支专属的粉丝团体,她们为他成立了论坛、俱乐部并定期组织活动,随时准备著为他的出道保驾护航、摇旗呐喊。柳恒澈看得心惊肉跳,那最後的一个回眸,他反复地看著,看著,最後鸡皮疙瘩几乎都站了起来。有没有表演天赋这种东西有时候没办法说清道明,但只消去看、去感受,你就能明白!柳恒澈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这种逼迫而来的实力,让他几乎隔著屏幕都会被打趴到地上,就像当年那个夏日的傍晚,他在家中看到弟弟表演的那一幕所带给自己的震撼一样!是柳恒沛?不是柳恒沛?没有一家娱乐公司会签一个没有商业价值的新人,尤其是半道出家的半吊子,柳恒澈今年29岁,柳恒沛也有27岁,都是作为新人失去商业价值的年纪,可是如果柳恒沛在这十年的时间里,默默地进步到了那种程度,任是哪个公司,只要有识人的经济,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签下来!柳恒澈颤抖著手指拿过自己的手机,翻到那个号码拨出去。液晶屏幕跳动著,但话筒中却很快传来一个机械的电子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柳恒沛换了手机号?柳恒澈飞快地翻出家中的电话拨打过去,他期盼著接电话的会是自己的母亲,然而话筒中传来的却是父亲有力沈稳的声音。“喂?”柳恒澈很孬种地直接挂了电话。剩下的还有一条路,打给柳恒沛工作的大学,柳恒澈找到z大的总机电话,拨了过去,那边很快接了起来,柳恒澈询问是否能够转接生命工程学院的柳老师,对方的答复却是柳老师现在正在休假中,一星期後才会回到学校。柳恒澈挂断电话,脑中一片混乱。 第十四章周远志那边的试镜进展情况很不错,虽然当天他被拖著如同考艺术院校的考生那样一连闯了好几关,考了这个考那个,演了这个演那个并且被评判挑剔得几乎体无完肤,但这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却正是对方对他的演技和他本人上心的一种表示。果然,不过是三天而已,对方就给出了准信,要求与周远志磋商合同事宜。柳恒澈看著周远志高兴得不行的样子,一方面替他高兴,另一面却为自己暗暗著急。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已经迈出强势有力的步伐,而他却依然只能呆在原地等待机会垂青,这种担忧自己会跟不上对方速度的焦虑随著时间推移逐渐膨胀起来,而当周远志歉意地说出,东家天承娱乐要求他尽快搬入a市公司配给的住宅开始培训後,瞬间上升到了顶点。“对不起阿澈,我有跟他们提过可不可以由这里通勤,但是……”柳恒澈打断周远志,尽可能不在乎地笑:“怎麽可能通勤呢?多不方便,再说你是那边的艺人了,住在群众演员宿舍也不合适啊。”不忍心看老实人继续为难的样子,他甚至大度地问,“什麽时候搬?我帮你啊。”周远志愣了一下,随後似是无奈地笑了一下,轻声但却清楚地回答:“下周末吧。”柳恒澈的心在闻言的刹那紧了一下,一瞬间连拳头都握紧了。他隐约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一方面他不明白自己对周远志的感情是不是已经是爱情了,另一方面却不妨碍他对这个人的占有欲变得越来越强,强到有那麽一瞬,他的脑子里甚至跳出了将这个人锁起来,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半步的念头!但他最终还是和缓下脸色说:“时间有点紧,不过有我帮你没问题!”周远志还是微笑著,这次却似乎有微微的滞涩:“嗯,谢谢你。”他说,然後将话题扯到了其他事情上。在这样的情况下,关於marvelous究竟是不是柳恒沛的事情反而在柳恒澈的脑子里淡了,不知是下意识的回避还是如何,他没有再去追究那个剪影背後隐藏的真实面目。到了对方正式出道这一天,自己就算不想,也自然会看到,而在那之前,为探寻对方的身份而乱了自己的阵脚毫无意义。他现在拥有的时间是与周远志共同居住在这个月林村简陋却舒适的房间中最後的时间,也是在赵幼青提供机会前磨练自己的最後时间。比起marvelous身份带来的冲击,不如说对方的那段演技带给柳恒澈的震撼更强!没错,第一时间的反应确实是被打击,但第二时间,柳恒澈的反应就变成了不甘!也许有差距,但他不相信自己会比不过那个人,所以在那之前,必须努力!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先离开的却不是周远志,反而,是小郁。自今年年初罗兵带著白飞启走後,小郁很长一段时间都处於情绪低潮中。过去那个活泼聒噪还爱找柳恒澈麻烦的少年,像是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他变得寡言少语,看人的眼神也比以往沈静许多。周远志一直当小郁小辈一样宠爱,很担心他会因此消沈下去,便常嘱咐柳恒澈去“数光阴”打工的时候多找机会开导他。柳恒澈试过几次,随後发现,也许小郁并不如外表表现的那麽孩子气,他的静默是一种自我调适过程,让人相信靠他自己也总有走出来的那天。但是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天来到的时候,竟是小郁离开之时。过去小郁曾偶尔提到过自己来这个镇子并不只是为了做一个群众演员,当时周远志也好,柳恒澈也好,都是一笑置之,直到他们看到豪华轿车开入k镇,保镖簇拥下小郁换了挺括的西服出现在众人眼前。“对不起,以前一直没跟你们说,”看起来就是公子哥模样的小郁郑重地对周远志和柳恒澈道歉,“其实我家里是开贸易公司的。”尽管他轻描淡写地叙述,事实上,郁氏在进出口贸易这块算是相当具规模的大公司了,小郁郁铭暄是不折不扣的豪门富二代。周远志和柳恒澈面面相觑,不是没感觉到过小郁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距离太子爷到底还是有落差。“小郁你……为什麽会来h影视基地当群众演员?”“还有侍应生?”“是为了一个女孩子。”郁铭暄对柳恒澈歉然笑笑,“柳恒澈,你有没有发觉我过去对你一直抱有敌意?”柳恒澈想起自己初见小郁时他就对自己表现出的那种奇怪的敌对,点点头:“有。”“我就是郁郁葱葱。”柳恒澈即刻想起那个在他的论坛上指责他毫无演技的id,不由大吃一惊:“你?”小郁像是回忆起过去自己的幼稚,有些玩味地应了一声:“嗯,我。我那时在追求一个女孩子,她是你的粉,把你说得天上独地下无的,所以我才会偷偷加了你的粉丝俱乐部研究你。因为她对我说,如果我能像你一样不靠家里,完全从底层开始做一个成功的艺人,才会考虑和我交往,所以我一气之下就跑来了这个影视基地。”他说到这里,像是觉得自己的过去是多麽傻一般摇摇头,“现在想想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我当时怎麽那麽幼稚呢?” 第43章 张维愣了愣,不知怎麽蓦然回想起来到这座影视基地後的所见种种,心中猛然有了个猜测,该不是……他试探著问:“我们要走了,你……你今晚回来吗?要不要我替你留院门。”柳恒澈在霓虹下笑出一口白牙:“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会留下来陪他。”被这个笑容对著,张维不由打了个寒战,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他说,“那周大哥就交……交给你了。”柳恒澈微微眯起眼睛,重重地“嗯”了一声。周远志撑著椅子试著站了一下,随後因为视野模糊忍不住晃了晃脑袋。他没料到柳恒澈会特意上k镇的大酒店订那麽一桌送别餐,在被一群人猛灌了一通混酒後,再好的酒量也有点撑不住了。当然还没有到醉得不醒人事的地步,但脑袋发晕,腿也软得很。他撑著桌沿向前走了两步,脚就像踩在棉花堆上一样,毫无力气,一不留神就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软扑扑地倒下去,幸亏有人将他及时接住。“没事吧,远志?”柳恒澈问,搂著他的腰,将他半扶半抱起来,过近的距离,让青年身上好闻的味道一直传到鼻子里。这样,不太妙。周远志挣扎著脱出身来,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自己走就行了。”柳恒澈倒没有什麽不当举动,真的松开手。“行吗?”“嗯,行行。”周远志连声说,“阿澈,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月林村去吧,晚了就没公车了。”柳恒澈却看了看表说:“还早,我先送你回房间吧。”因为周远志明天一早要赶车去a市,柳恒澈在今天不声不响地替他收拾好了所有东西,还为他订了k镇旅店的房间,这份细心让周远志很感动。“这样你明天就可以多睡会,不用这麽赶。”柳恒澈说,不管周远志如何心疼钱,还是将他连人带行李地拉到了k镇。电梯发出轻微的声响打开。周远志的酒劲已经上来,走在厚实的地毯上更加摇摇欲坠,最後只能任由柳恒澈将他抱扶著送进屋,插卡,关门,上安全锁。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对劲,但周远志的脑子实在不清楚得厉害,柳恒澈一松手,就瘫到了床上。“嗯……”他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柔软的被褥让人有种踏实感,睡意因此涌上来,但是不行,柳恒澈还在。“阿澈……”他含糊不清地喊著。“嗯?”柳恒澈将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在舒适的中档,又去拉上窗帘。厚实的布料完全阻挡了光线,使得室内昏昧不明。“我……我没事了,你早点回去吧,别耽误了。”周远志说,睡意愈渐浓烈,他听见脚步声,随後便感到一缕光线向著自己投射过来。柳恒澈调节著台灯亮度,让那光线不至於刺激人,然後坐到床边。周远志感到床铺弹动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阿……澈……”柳恒澈伸手撩开他的额发,俯下身来,周远志面前的光线即刻被隔绝了大半,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更不好使了:“阿澈?你……还不回去?”“三次。”他说。“……嗯?”柳恒澈轻声笑笑:“让你先睡会。”他说著,站起身来,调暗了灯。周远志迷迷糊糊地听到远去的脚步声,然後是关门的声音,接著就没有了声息。柳恒澈,走了。即便在不太清醒的状态,他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随著那声关门声落到了最底。再怎麽不情愿,分别还是开始了,以後则将成为常态……他静静躺在床上,半睡半醒,耳朵里好像传来细微的水声,是下雨了吧。像是电视剧一样,分别总是和秋雨联缀。他觉得自己应该起来先洗个澡,再泡杯热茶,这样会好受一些,但最终还是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周远志,他对自己说,你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低估了柳恒澈在心中的地位。脑子昏昏沈沈,明明疲倦已极,却无法安然入睡,他只能闭著眼睛,等待累到不行自然入睡的时刻。过了一阵子,他的耳中听到轻微的“喀”的一声,是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後便有细微的脚步声传过来。他在稀里糊涂的状态下也觉得这有些不对劲,随後竟感到身下躺著的床铺重重往下一沈,闭合的眼帘接收到光线的存在,鼻中也随之嗅到了潮湿的热气,还有……柳恒澈?周远志猛然睁开眼睛,错愕地发现穿著浴袍的青年正跪坐在他的身旁,浴袍系得松散,裸露出他结实的胸膛,下面也……周远志顿时满脸通红!这是……做梦吗?像以前偶尔发生的那样,肖想著邻床人,龌龊地发著春梦,一旦睡醒,却会无比担忧自己会不会说了梦话泄露了这种令人难堪的心思……青年的头发因为还有点湿,因而微微蜷曲著,一撮发梢的末端坠著一滴来不及擦干的水珠,将落未落。周远志忽而觉得口干舌燥,目光不由自主被那颗水珠吸引,青年动了一下,周远志看到那滴水珠从他的发梢淌落到脸颊继而滑落到下颌,随後是胸膛……无声的声。心脏完全跳得乱了分寸,周远志目瞪口呆地看著柳恒澈横过身体,胸膛擦过他的鼻端,散发著沐浴露的清香,然後是“啪”的一声轻响。他後知後觉地看过去,看到的是“请勿打扰”的设置键被点亮的光。“远志,”青年伸手扳正他的脸,牢牢抵住他的额头,呼吸吹拂到周远志脸上,几乎滚烫到灼人。“阿澈,你……怎麽……”青年笑得人畜无害,目光却冷得可怕:“说真的远志,我本来还傻乎乎地在犹豫这麽做会不会太过分,但现在不了。”他说,微微眯起眼睛,有种难言的性感和诱惑,“你都还没离开这里就已经想甩我,”他的手摸索著伸到周远志的衬衣底下,在他胸口轻轻一搓,周远志立时觉得自己像被电到了一般,浑身一颤,两个乳尖不自觉地就站立起来。他终於明白过来这根本就不是梦。“阿澈,你……”他难堪地扭动著身体,想要逃跑,却被青年轻轻松松地按住双手,压住双腿,毫无悬念地压制在床上。“短短十五分锺里面,你赶了我三次,现在,差一点就是第四次。”笑容淡去後,青年终於露出压抑不住的愤怒表情,“远志,你惹火我了!”第十六章h 迄今为止,周远志做过三次那种梦,前两次都不过是模模糊糊的拥抱接吻,後续的便没了影踪,最近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是在那晚他在柳恒澈身边自慰後一周。或许是当晚过度的亢奋和紧张一直得不到纾解的缘故,那天下午他因为感冒在家休息,午睡时分居然梦到了和青年做那种事。在梦里的感觉是轻飘飘与不真实的,仿佛下意识就知道是梦那样。他记得自己和青年赤裸著在一片光芒中交缠,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和人做过那种事的缘故,在梦里的姿势之类都是模模糊糊的,像是偷偷从碟里和书中看到的零星片段的拷贝,似乎还不太准确。但整个过程中就完全没有不妥帖或是多余的片段,仿佛极其自然地两个人就能在一起,紧紧拥抱,亲密交缠。周远志醒来後忘了其他许多东西,却独独记得青年温柔深情的动作还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事後想一想,那应该就是柳恒澈在他心目中的理想样子,也是他最真实的期盼。周远志希望柳恒澈深情而温柔,对著他,也希望有一天青年会用那双好看的眼睛那样专注含情地注视著他。这在现实中却是实现不了的。当天醒来了很久周远志都不愿动弹,明明身上弄得很狼狈,一身的汗和那种东西,又冷又腥,但他就是不想动,他厚著面皮试图让自己再度沈睡,重新回到那个梦中去,想当然地没有成功。 第45章 “你现在舒不舒服?”“阿澈……求求你……”臀部被用力地揉捏,跟教训小孩似的。“我在问你现在爽不爽?嗯?我做得你爽不爽?”周远志哭泣著,被迫顺著专制的恋人的意思回答:“舒……舒服……”“是谁让你舒服的?”“呜呜……”“回答!”柳恒澈重重往上一顶,周远志发出一声叫喊,射了柳恒澈一身。“……是你……你让我舒服。”“我是谁?”“阿澈……”“再说一遍,说完整!”“是阿澈……让我舒服……”“阿澈让谁舒服?”“我……”“把名字说完整。”“柳……柳恒澈让我……啊……”“重来!”“是……是柳恒澈让周远志舒服……柳恒澈让周远志舒服!”他哭喊著,要将委屈全都从这句话里发泄出去一般。“记住,你离不开我的,更不可能甩得了我,只有我能够让你舒服懂不懂?周远志你完完全全是属於我柳恒澈的!”“懂……懂了……”“乖。”柳恒澈这才眉开眼笑地亲吻他,以更甚於之前的力度与速度投入新一轮的性爱之中。这一晚,周远志不知该说是得偿夙愿,或是受尽“折磨”……第十七章周远志睁了好几次眼睛才把眼睛真地睁开来,又花了好久才让自己真正清醒过来,等到清醒过来以後又觉得还不如不要醒算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明明都是自己酒後的事情,这个时候想起来居然印象鲜明得要命!柳恒澈怎麽强势地插入他体内,将他做到痛哭流涕,做到苦苦哀求他放过自己,做到自己伸手摸著那种地方,一遍遍说出那些令人羞耻的话语,做到……种种情状此刻全部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脑海中,真的是……还不如就这麽一辈子睡下去得了!周远志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发出一声羞愧难当的呻吟。不是没偷偷幻想过和心爱的青年做这种事情,但那只是幻想而已啊!而且他满以为柳恒澈会是那种温柔无比的类型,可昨晚上那种激烈的性事……周远志现在想到青年惊人的体力和堪称恐怖的爆发力,还会觉得後怕──落差实在太大了!其实柳恒澈在周远志心目中的形象是经历过几个阶段的,在屏幕上时他是待人彬彬有礼,说话滴水不漏的君子;在接近以後,他发现柳恒澈也有任性与孩子气的一面,而最早的印象当然要追溯到十多年前,那个充分展露著表演天赋,意气风发的少年。周远志本来就比柳恒澈大了整整七岁,又因著昔日那一个少年印象的过分深刻,使得他如今在看待、对待柳恒澈时,不由自主地就会表现出一种爱护、敬佩甚至敬畏的姿态来。在他的眼睛里,将届而立的柳恒澈依旧还是昔日那个少年,是那一个寄托了他的理想和爱情,需要他去守护的“孩子”,所以他愿意为柳恒澈解决一切问题,哪怕要他牺牲自己的一些重要东西,比如差点就丢了的张导给予的这个机会。但他现在明白自己错了──柳恒澈早就不是一个才华横溢、意气风发却脆弱单纯的少年,柳恒澈是一个男人,一个拥有强大力量、成熟的、将满三十岁的男人!这个男人强大到能够掌控许多情势,也能够将他压在身下狠狠贯穿一晚上……“早,远志。”有些沙哑的磁性嗓音响起在耳边令得周远志浑身一颤,跟著便有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拿走他盖在眼睛上的手,他根本挣扎不了,手被对方扣在掌中,下一秒便与青年慵懒的眼眸两两对上了。周远志只强撑著对了两秒锺……这……这要怎麽面对啊!!!!他迅速地闭起眼睛,可也许是昨晚“可怕”的经验带给他的印象太深,才闭上马上又受惊般地睁开来。“呵呵……”青年见状发出一串愉悦的笑声,低下头来给了他一个轻吻,“远志,你还记得我们的规矩是吧?”他问,撑著手肘遮蔽了周远志的天空,强劲有力的长腿紧紧贴著周远志的,体温烫得周远志简直觉得自己正躺在块烧红的铁板上滋滋冒泡。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不回答?”青年笑嘻嘻地问著,眸子作势一沈,吓得周远志赶紧开口。“记……记得,要看著你。”说完了才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青年是在故意作弄他,一下子脸更红了。好歹他还长柳恒澈七岁呢!周远志有些生气了,用那只没被禁锢的手用力推著柳恒澈:“你……你下去,我要起床了。”“可我还不想起床啊。”青年长手一伸捞过一旁的手表看了一眼,“才五点半,远志,你的车次在上午八点,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说著,若有深意地……顶了周远志一下。周远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又……他吓得脸色都白了,背筋到後方的那个地方都一抽一抽地疼。青年看著他脸色红红白白的样子,简直乐得不行了,故意地一个劲蹭他、顶他。“远志,男人早上有这种反应是很正常的事情啊。”是很正常,但是哪个人大半晚都在纵欲到了早上还能……“远志,我们不是恋人吗,你不帮我解决的话,要我怎麽办才好啊?”青年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委屈,活像周远志欺负了他似的。他又在摆出那副漂亮乖巧少年撒娇的样子了!周远志告诫自己,千万千万不能上当!“远志……”青年撒著娇,将脑袋埋到他的颈窝里,一蹭一蹭,“我也不想要得那麽凶啊,可是你马上就要走了,我心里不高兴……”周远志愣了愣,许久,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以为你……不在乎。” 第47章 第二天一早,柳恒澈亲自送周远志上了车,还不顾他反对,硬是给他买了个坐垫让他长途车上垫著。本来是没什麽,就是这个坐垫颜色刚巧是桃红色的,不仅是桃红色的,周围还绣著一圈蕾丝边,显然是给小姑娘用的。满车人就这麽看著周远志一个大男人尴尬万分地坐在这麽个垫子上,个个想笑又不敢笑。周远志忍了又忍,最後还是拉下柳恒澈在他耳边轻声问:“干嘛要买这个样子的,没有别的样子吗?”柳恒澈很正经地回答他:“这个质地最厚实,坐著软啊,哎,你可不许回头就拿掉,要是颠坏了,我下半辈子的性福可就没了。”周远志想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柳恒澈话里隐含的意思,刹时羞得满脸通红,连话也说不出了。柳恒澈却笑眯眯地、堂堂正正地拿出手机,及时将这幅“远志含羞坐春图”给拍了下来,设成了手机桌面。最後开车前,柳恒澈交代周远志的话倒是正经的:“到了那里自己小心点,和人交往表面上混乐和就可以了,私交能免则免,免不了的谨慎保持距离。”周远志了然点点头:“我知道。”结果柳恒澈又补了一句:“被我知道你和谁走得太近,做到你爬不起来这句话永远有效。”说完,挥挥手,姿态潇洒地离去,也不管周远志面红耳赤,满头生烟。不是不想多留一会,只是如果呆的时间越久,似乎就会越舍不得,甚至,也许会做出强迫恋人留下的举动来。柳恒澈就这样送走了周远志,在九月的最後一个泛著凉意的周日清晨。自从周远志走了以後,柳恒澈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就好像一年前他认识周远志以前那样。那个时候,他非常习惯甚至享受这种独居生活,他的自控力很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和评判标准,因此格外讨厌别人过度侵入他的生活空间,以前就连公司都不会在这方面干涉他太多,但不过是短短一年时间,他却已经不适应独居生活了。房间里只是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些细软物品,家具明明都还在,却像是空出了一大块空间。白天忙的时候没什麽,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一个人回到屋子里就会格外的孤单,常常就会习惯性地多倒一杯水或是下意识地喊出周远志的名字。柳恒澈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其实他早该发现的,不喜欢别人过分接近的他能够对只见过几面的周远志主动提出合住的要求,并进而提出交往的要求,如果这都不能算爱情,还能算什麽呢?现在只能拍胸脯庆幸,虽然曾经差点谈崩了,自己的脑袋好歹还是及时弯过来了。周远志去了a市以後也打来过几通电话,都是在最早的一两周里,他说顺利入职也搬进了公司租下的房子,房子是一居室,虽然小,但是交通便利也很清静,跟著说了些目前在做的功课,诸如在了解规章制度,到处拜会人,做培训前的最後准备等等,又说带他的经纪人叫杜若,是个很能干的女孩子,对人也挺和善。柳恒澈对这个名字依稀有点印象,想了一圈记起来这人以前就是在鸿翔影业工作,带过周丽娜、黄秦等几个二线艺人,想来属於杜万生亲手带出来的心腹,所以天承成立,自然跟了杜生过去。这个经济虽然年纪还不到三十,手腕人品各方面却都属於中上的水准,也不是很黑心,不会像一些经济那样不把艺人当人看,只知道抽头。以周远志的资历来说,派杜若管理他的演艺事业,说明天承对他还是比较看重的。柳恒澈也和周远志交换了一些他自己这边的进展情况,演员工会的工作还在继续,一些零工就辞掉了,只剩下“数光阴”这一份,他需要多一些空余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并且也为符合赵幼青的要求做更充分的准备。讲到赵幼青的时候,难免就被周远志问起对方有没有消息过来。到这个时候为止,柳恒澈还是挺有信心的,因为赵幼青许诺的是在月中或月底杀青後回来找他细谈,而当时连月中都还未到。他这个人也是谨慎行事的类型,一面留意著娱乐新闻中关於赵幼青那部剧的拍摄进展情况,一面也会间或发两条消息给赵幼青,也不是逼人家,大体就是问好什麽的,说看到电视里赵导您又上哪了,那儿风沙大啊天气冷啊,务必注意保暖之类。大家都是明白人,话点到即止,赵幼青基本上每条短信或早或晚都回了,有时也会加一句:“小柳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的。”也算是给柳恒澈打了定心针。到了十月中旬的时候,天承影业即将开拍的影片正式进入了前期准备阶段,鉴於这部影片意义重大,不仅是媒体,其他业内公司也都竖起耳朵等著抓住点蛛丝马迹好提早做应对。可惜所有关於这部片子的讯息一点都没有被透露,不论是编剧、导演、主角甚至是类型,媒体间口耳相传就只有一纸公关通稿,还很短,大意就是敝公司草创,将投拍一部大片,预计明年上映,档期待定,请大家静候进一步消息。这就是一点风声也不给人了。照理根据一部片子预订要发行的档期也能看出点端倪,比如春节档、情人节档、暑期档、国庆档等等几个强档,都是具有典型标志的档期,春节档是欢笑贺岁,情人节档是文艺浪漫等等,光看排片时间就能猜测出个大概,结果天承来了这麽一句档期未定。要知道一部影片的发行都是要早早和影院方面谈妥个大概意向的,临时排档这事一般公司还真操作不了,所以便有两拨风声,一拨猜测这片子明年不一定能完成,甚至可能中途夭折,所以天承才不敢放透明点的消息出来,另一拨人则在那里根据几个大导演目前的工作日程推测执导这部影片的可能性,又或根据杜生的人脉,推测天承依靠的发行商到底是谁。就这麽一来,这部片子根本什麽都还没漏出来,已经引起了业内不少人的关注,当然也被不少跑不到新闻的记者暗中骂了数回。柳恒澈也很不爽,他不爽的原因是因为这部片子的高度保密性,周远志也被关了进去进行封闭性培训与拍摄。他临走之前,最後给柳恒澈通了电话说签了保密协议,此後到解禁为止,没有特殊情况,不能上网也不允许短信、打电话,解禁时间还不清楚。柳恒澈在心里把天承骂了好几遍,无奈还是只能被迫与恋人暂时断绝了联系,结果只是少了短信和电话联络,就觉得更加孤单起来。有一回他一个人在屋里坐著,不过看著那张粉红色的手机桌面发会呆,小张就担心地跑进来问他:“柳先生,你没事吧?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弄得柳恒澈哭笑不得。十月底也就这麽似快也似慢地到了,赵幼青最後给柳恒澈消息是在十月二十七日。柳恒澈在电视里看到赵幼青执导,唐晓骏主演的那部片子杀青,赶紧发了条消息过去,恭喜他又完成一部作品,赵幼青回复得很快,只有两个字:“谢谢。”没有提起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也没有其他信息给出,柳恒澈看了那两个字半晌,心里著实摸不著底,想了一阵子,厚起脸皮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响了几声被挂断了,然後是赵幼青的又一条消息:“有点忙,回头再聊。”这一回头,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柳恒澈心里愈加不踏实起来,可是看娱乐新闻和网上信息又似乎没有什麽特别的消息,大体都是宣传赵幼青那部叫做《杀生成恋》的转型作品。网上自然是将唐晓骏吹得神乎其神,但从片花来看,那些吹捧的毫无疑问是新丽影雇来的枪手。柳恒澈很熟悉新丽影公关的那一套流程,以前萍姐在的时候,新丽影的公关大体可算是润物细无声的类型,可惜她被架空後,落得粗鲁又明显,看著反而让人心生厌恶,赵幼青的这部片子尚未上映,恐怕已经让人印象打折。然後是十一月头的一天晚上,柳恒澈正在家里看本子,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叫他,开了门一看,昏黄的灯光下,走廊上站了两人,一个是李子,还有一个却是个陌生人,黑风衣,黑毛衣,黑裤子,面容苍白瘦削,颧骨高耸,眼睛细长而冷,晚上看起来几乎像个鬼。李子一看柳恒澈出来赶紧闪到一边,说:“柳柳柳柳哥,这个人找你,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说完“哧溜”一下窜得人影杳无,好像很怕那个人的样子。“您是……”“柳先生,我们去年见过的。”黑衣人开口说话,声音也和外表一样,又冷又……诡异。柳恒澈愣了一下,再看两眼这人,还真有点印象。随後才慢慢想起来去年九月在电视台节目现场的观众席上见到过这个人,当初他就坐在周远志的後面。“哦,是的。不过您找我……”他伸出手,两根骨节突出的细长手指中间夹著一张名片,黑色的底子,白色的字,看著冷森森的。“这是我的名片。”柳恒澈疑惑地接过看了,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支电话,电话号码自不必说,名字是两个字:穆显。柳恒澈大吃一惊,穆显?这个人是穆显?“柳先生,”他双手插兜,姿态轻松,说话的口气像在聊天气,“我想签你。”第十九章经纪人这个角色,对於艺人来说,可以用靠山来形容。对等条件下的经纪人和艺人工作相当於两人三脚,至於手腕、人脉、资历都强势的经纪人,则根本凌驾於艺人之上。艺人的机会、艺人的曝光率、在公司的地位、宣传资源等等,全是要靠经纪人去争取、安排的,由此可见有一个好的经纪人对於艺人来说是多麽重要的事!在现今的娱乐圈里,至今依然流传著多年前“两神一鬼”的说法,说得乃是三名传奇经纪人。两神的其中一名现在已经不做经纪,这个人就是原鸿翔影业艺人总监,现任天承娱乐有限公司总经理的杜万生,而另一神则在行政位置以外,依然坚持著每过几年亲手带一两个艺人,这个人是风行娱乐制作资源部总经理何粤心。杜何两人一个南方人,一个北方人,行事风格区分极大,但却都是业内出了名的点石成金手,眼光独到,手段也了得,至今手里过过的人,没有一个不红的,再不济,也能在二线混个前列,由是迄今不知多少艺人争破了头,就是想要被他们慧眼相中,因为那就几乎等於名利双收。至於那一鬼,可算这个行业的例外,甚至是个意外。艺人们说起这个人,向往者有之,更多的则是避之唯恐不及,这个一鬼,就是穆显。柳恒澈给对方倒了一杯水,看他默不作声坐到硬板凳上,游刃有余的轻松。他在等自己的回答,不急不躁,像个老到的猎手,柳恒澈忍不住这麽想。三个经纪人,两个封神,一个却称鬼,其实已经充分说明穆显与杜万生、何粤心两人的区别。论实力,穆显的手段和能力不仅不比那两人差,甚至搞不好要高出那麽一点,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艺人们都不愿与穆显这个名字挂钩到一起,因为他捧人,也害人!做经纪人的,事业目标是捧红艺人,关乎自身的目标则是成就感、金钱和权力取得,但穆显不是,他捧人的唯一原因是“玩”。这个“玩”字就注定了他的行事风格绝不是细水长流的平和牢靠,穆显“玩”的手段疯狂吊诡,有时简直匪夷所思!江湖传言,他挑人捧,艺人自身条件放後,第一位是兴趣。对你有兴趣的时候,倾尽全力,等到失了兴趣,就会义无反顾转身离去,再不管人死活。而迄今为止被穆显捧过的艺人也确实都红了,还红得很快,其中有一个如今还活跃在一线,但多数却是红得快,败落得更快,甚至,有人自杀身亡!柳恒澈觉得,被这麽个人看上,实在不能算是件好事。座锺发出“嘀嘀哒哒”声响,一秒一分地移动指针,柳恒澈的额头慢慢滋出了薄薄一层汗,不明白这个人打算这样坐到什麽时候?“穆先生,”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开口,对方微微偏一下头,示意他说下去,“您怎麽会想到要签我?”“你够倒霉,我对你有兴趣。” 第49章 “到了,穆显。”“好,为你安排的住所地址我发到你手机上了,钥匙在门卫处,我明天中午十二点找你午餐细聊。”“谢谢。”“不必,我只希望你带给我一个好游戏。”穆显在话筒那边轻笑,“对了,祝你平安夜快乐!”柳恒澈皱了皱眉:“你也一样。”随後挂断电话。想不到兜兜转转,注定还是要走上这条路。他自嘲笑笑,也罢,危机或许也是转机,他不信自己会输给穆显。他想著,开始查看手机短信。邮箱里满满塞的除了一条通信公司的地域通知和穆显的一条消息,剩下的全部都是一个人的名字,远志。“阿澈,你现在在干吗,我晚上有圣诞假,到时我们可以通电话。”“阿澈,你的电话怎麽打不通?”“阿澈,你在哪里?”“阿澈,回答我!我担心你!”“阿澈,联系我!”“阿澈,我来找你!”一条比一条紧迫,一条比一条慌乱,最近一条不过是几分锺前,就在穆显的电话来之前发送。柳恒澈心跳大乱,赶紧按下设置的快捷键拨打周远志的电话,回答他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讯息,连试几次都是一样!“艹!”柳恒澈“啪”地合上手机盖,粗鲁地骂了一声。周远志这个时候冲出来要到哪里去找他,要是出了事怎麽办!“艹!”他又骂了一声,自己就不应该怕他担心,不将行程报备上去,柳恒澈你这个蠢货!他这时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做,该往什麽地方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尽快找到周远志,他想起八卦报纸报道的天承的新人培训所所在似乎就在这附近几条街,打定主意要先往那条路上去找。身边熙来攘往人群匆匆经过,因为是平安夜的缘故,主干道上都是人,几乎寸步难行。柳恒澈个高力大,一连拨开数人招来一片骂声,也全然都顾不上。他在人群中穿梭奔跑,很快失去方向,全凭一种直觉往前冲刺,一面跑,一面往周远志手机上发短信:“远志,我回来a市了,你在哪里,快联系我!”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下雪了!”冰凉的雪花从天空纷纷扬扬落下,开始还是小小少少的几片,很快便大朵大朵地掉下来,地面上迅速结起了一层霜雪。“白色圣诞节啊!”女孩子娇声叫著,发出甜甜的笑声。“据说一起看到初冬第一场雪的恋人会永远在一起哦!”男孩子嘴甜得哄著女友。“要命,明天早上上班骑车一定要当心了!”“哎呀,蔬菜大概要涨价哦!”各式各样的声音在耳边滑过,柳恒澈只听到自己乱七八糟的巨大心跳声。“远志,你在哪里!”他拼命拨打著电话,然而回答他的却是重复的电子音,直到他的手机终於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自动关机,手机没电了。柳恒澈咳嗽著停下来,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知道身边一下子就寂静无声起来。他抬起头才赫然发现自己不知怎麽竟然跑到了自己家附近,老式的住宅区已然被白雪覆盖,透著一种宁静的白。社区居委会张挂的彩灯将儿童乐园中心一颗不太高大的圣诞树点缀得喜气洋洋,有几个小孩在树下玩耍,大人在一旁袖著手看一会喊:“好了好了,夜深了,回家去,小心冻感冒了!”柳恒澈没注意到他们离去,他的眼睛只注视著树下站著的那个身影。他的心“怦怦”乱跳,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阿澈……”声音响起的同时,他手中的行李“咚”的一声落在地上。柳恒澈三两步冲过去将那个人一把搂进怀里,对方开始大吃一惊,挣扎了一下,在发现是他後,马上停了下来,跟著反而伸手紧紧拥抱住他。“阿澈!”怀中的人微微颤抖著,用力收紧胳膊,勒得柳恒澈发疼,“阿澈,你回来了!我想伯父伯母可能知道你在哪里,所以想来请教他们,到了这里以後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他们住在哪栋楼里。”因为没有穿外套,对方的脸和身体都已经冻得冰凉,柳恒澈敞开外套紧紧地抱著他,用自己的体温暖著他,听他倒豆子一样诉说自己的紧张担心忧虑。“我回来了。”他说,然後提高声音,“我回来了!” 低下头,深深地吻他。白雪静静降落,圣诞彩灯照亮久别重逢,紧紧相拥的恋人。过气艺人柳恒澈,一年前涉毒退圈,一年後回到这个城市,即将重返舞台!【第二部完】番外.同人神马的(上)“关於这次的拍摄计划……”柳恒澈心不在焉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反正这种例行会议有经纪人在旁边听着就可以了,他只要负责列个席就好。坐在首席上的人在那里费心地演讲条框的规矩,他就迅速链接网络,然後打开收藏夹中第一位的url地址,点开。“啪。”屏幕上迅速跳出了一段熟悉的视频动画,音响里也跟着传出一个有点低沈但听起来很舒服的嗓音,简单的哼唱配着後期加入的吉他和弦,有一种世易时移,沧海桑田的淡然感。“咳咳。”经纪人在旁边敲了敲桌子,“柳先生,把音响关掉。”柳恒澈看了坐在首席面色不善的统筹一眼,乖乖将音响喇叭给禁了。几十秒後,看了无数次的视频再度播完,页面上出现一个海蓝色调清爽简洁的论坛界面,最上方是那个人最近新片中据说电死人的一张剧照,被油菜花的影迷们ps制成了top banner,上面写着八个大字:“陪你远行,矢志不渝。”“远”和“志”两个字被特别用特效做出来,点出了这个论坛的身份“周远志影迷论坛”。柳恒澈的电脑里一直存着登陆cookie,所以甫进入论坛就自动登录成功。用户名:爱远叔的小六;性别:女;等级:高级会员。作为已经向大众曝露自己和周远志亲昵关系的官方、正牌周远志恋人,柳恒澈当然也有这个论坛创办人赠予的“家属”vip账号,不过他自然不会轻易使用那个一旦登陆就会被团团包围的id,更何况那个id的名字还被限定了无法更改叫……周太。柳恒澈熟门熟路地先到资源区去晃了晃,果然图片楼又有最新的图片被做了出来。三枚书签,两张桌面,还有一组新年年历。十二个不同造型的周远志在不同的月份中出现,1月是穿着风衣眺望江面的剧照,围巾被风吹起,面容沈肃;2月是坐在暖炉边烤地薯的剧照,漂亮的手指剥着红薯皮,脸上满是笑容;3月穿着棉长袍坐在窗下读书,外头一派青翠葱茏,黑框眼镜後的他面目沈静;4月、5月、6月……柳恒澈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赶紧美美地以高级会员身份免费拿下资源,下载到硬盘里并迅速换掉了之前的桌面。他挑的是十一月那张,因为这是他的生日月份,所以图版管理员贴心地将他和周远志的剧照剪在了一起,站在原野上,面对面望着的两人看起来深情又般配。画面上忽然跳出新消息提示,柳恒澈点开,那边就有论坛上熟悉的人发了消息过来:“小六,速去同人区救场。”对方是他在论坛上已经认识了很久的一个女孩子,也是同人区的一个mv大手,柳恒澈最欣赏的几个柳x周mv就都是出自她的手笔。柳恒澈看过那几个mv後,刻意留了心与人结识,一来二去地就混熟了,他们俩都挂着一样的家族名:“恒远王道forever!”所谓恒远王道,自然是柳恒澈x周远志,也就是普遍意义上柳恒澈为攻,周远志为受的意思,因为过去有个钻石广告的广告词叫“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这个家族就被另一拨势力轻蔑地称呼为钻石党。那所谓另一拨不小的势力,力挺的是周远志x柳恒澈,也就是周远志为攻,柳恒澈为受,家族名叫“志上澈下”,意思就跟这四个字一样直白、粗鲁。所以“恒远党”称呼“志澈党”为野人党。身为当事人,在床事上到底谁上谁下,柳恒澈自然再清楚不过,不过看着这些真心喜欢周远志的小姑娘无比认真严肃地处理对待这件事情,还总是把cp、逆cp这事当成战役一般来维护,每次交锋都是策略对策略、猛攻对猛攻,还讲究战略节奏什麽的,一有个针锋相对就图、文、漫、歌、mv的漫天飞舞,柳恒澈觉得还……真挺有意思的。反正目前来看也没有吵得多厉害,如果真的局面失控,版主是会出面干涉的,反正目前管理层也是一边各占一席,所以他有时甚至还会在战场里面浑水摸鱼地以小六的身份回个几句话以表明自己钻石党的光灿灿身份。此刻,柳恒澈再度点进了同人区。这个创作板块算是整个论坛中除了水区、资源楼以外最活跃的部分,包括同人文、同人漫、同人视频等几个分类,集中了大多数以周远志和柳恒澈为主题创作的同人作品。当然其中也偶尔会夹杂一些和周远志合作过的其他演员与周远志的同人衍生作品,不过到底周远志在现实生活中和那些人都不会走得很近,所以在资源稀缺的情况下,可供作者们yy的内容也极其稀少,本来就是冷cp,这样一来,根本就连清水文也没法延续下去,所以整个论坛上目前还是以“钻石党”和“野人党”两分天下。柳恒澈本来以为这次又是“野人党”挑了什麽事,比如发了什麽厉害的mv啊,文啊,或是有哪个菜鸟不懂规矩挑了事端深刻撼动了“钻石党”的自尊,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排列在首位熊熊燃烧着的那个新帖子的标题标的是“【旭远】那场青春教会他的事”。明明是一个发布了才不过十多分锺的帖子,已经“呼啦啦”盖起了十八层楼,按照每页十楼来计算,已经累积了一百七十九个回帖。柳恒澈皱了皱眉头,旭远又是什麽冷cp,又是哪里来的家夥想染指他的远志?他飞快地点开帖子,只见整个帖子里一片烈焰滔天,不论是“钻石党”还是“野人党”都齐齐加入这场战争中,难得统一了意见地矛头直指楼主。柳恒澈看向顶楼,主楼就放了两个资源,一篇文的txt,和一个在线mv,此外只有一句话:“那场青春教会他的事。cp:旭远,不喜勿入。”柳恒澈一面下载那份txt文件,一面去点视频。结果txt文件不知是不是被下载了太多次,系统一直都报出错,倒是视频文件缓冲了一阵先打开了。 第51章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第一章安静的日光从窗外斜斜洒进来,空旷的工作场中,十来名青年男女正在工作台後认真仔细地工作。周远志穿著工作服,手中拿著把刻刀,坐在讲台後面。他也在忙碌手上的工作,但时不时地还是会扫视场内,审视学徒们的进展情况。他的目光在扫过场中一周後,聚焦到空著的那张工作台上,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还夹带著一点刻意隐藏的失望的神情。微风吹拂在窗外挂著晾晒的衣服上,白色的衣物上下飞动著,使得投射在他脸上的光影有种微妙的变化。好像有铃声响起来,周远志猛地收回目光,随後抬起头来:“休息一下。”他说。学徒们全都松懈下来,纷纷放下工具,伸腰捶腿。突然有人拉开了後门,场中的人们有的看向後方,有的则尚未发现。周远志下意识地将正要摘下的眼镜又架回去,微微前倾身体,看向那个方向。一名青年正嬉皮笑脸地走进来,他穿著一身松松垮垮的牛仔服,背後背著把吉他,跟同学一一打著招呼,注意到周远志的目光,歪了歪头,给出了一个无所谓的轻浮笑容。周远志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那个人面前去,然而他才能走出几步路而已。“混蛋!”一声咆哮猛然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动作,跟著周远志听到脑後传来的急剧风声,他反射性地将脖子往旁边一偏,厚厚的剧本扑动锋利的纸页以零点几公分的差距擦过他的耳朵,发出“啪”的一声,重重砸在面前那人遮挡脸孔的手臂上。“混蛋!”人群分成两半,各自战战兢兢地立到一旁,周远志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哆嗦著转过身去。年过六十却嗓门洪亮,穿著一身绸缎褂子的老爷子跳过来,伸手就要把指头戳到被砸中的那个青年的鼻梁上去。周远志在那根手指穿过自己指向後面的时候,忍不住松了口气。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演员,各种各样的剧作家,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导演。有些导演勤勉踏实,行事稳健,导戏的风格一板一眼,中正规矩;有些导演剑走偏锋,追求极端,导戏的风格古怪异常,演员要花费时间去跟上他的步伐;还有一种导演就是很……暴躁!“混蛋!”庞大海又骂了一声,瘦弱的老头跳起来用手指去戳被骂人的肩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用用脑子用用脑子,张业走进来的时候是什麽状态什麽目的什麽心情,你摆出那张猴子一样的脸孔是要给谁看!”他穿著布鞋,跳得木头地板“咚咚”响,满脸涨红,唾沫横飞,“你要是不想演就别拖大家的後腿,你给我滚,现在!马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因为被导演庞大海庞老爷子要求滚蛋的正是天承娱乐此次首部独立制作的影片《星云》的第一男主角殷莫离。之前说过,所有人都在猜测天承将要投拍的是怎样一部片子,找了什麽班底,又是如何插入档期,挤开了其他影片,保证了明年上映的。在一部已有剧本的影片也至少需要大半年拍摄、剪辑,之後还需要等待审核、排挡的漫长流程中,当年拍摄当年上映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必须得有强势的人脉、精确的流程控制、丰沛的投入资金和极其默契、优秀的团队。这对於一个新组建的公司来说,恰恰都是最缺少的,尤其在鸿翔影业和风行娱乐联手摆了天承一道的情况下。被命名为《1/7人世》的系列电影计划中,鸿翔影业和风行娱乐巧妙地玩了一手釜底抽薪,以七个部分七名导演,各自完成专题的方式,几乎抽空了目前娱乐圈所有叫得上名字,排得上档次的优秀staff和cast,以给天承娱乐这个“小弟弟”一个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面对这样明显的挑衅,天承娱乐的董事长杜万生却并未作出任何明朗化的表态,只在记者一再追问的情况下,温文尔雅地表示“期待彼此都能拿出好的作品来回报观众”。这样含糊不清的表态引起了业界更深、更猛烈的猜测,有人认为杜万生是骑虎难下,死撑要面子,也有人认为杜万生能够在创立伊始就放话明年上映奠基影片必是有备而来,加上关於新片子的一切都是云遮雾绕,丝毫不漏一点讯息,因而随著时间的推进,关於两者的比拼和对比简直成了业界和媒体人人关注,日日关心的题材。一边是风行和鸿翔进入新年伊始便高调开机,频频发出消息,主动约媒体探班,而另一边却是天承按兵不动,不要说是随时放消息,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媒体知道天承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麽药。在业界的人多半有个共识,要赚钱做商业片,要拿奖拍人文片,要获得一致关注,必须是拍摄挂靠真实历史的“史诗片”,尤其中国近代史这一部分,是相当敏感、相当难拿下但一旦做好了就容易出彩,容易引起话题,也会获得政府部门背後支持的好题材。所以目前业界对於天承奠基影片的猜测有五成左右放在抗日、建国题材,剩下三成认为是警匪动作片,还有两成则认为可能是展现人道关怀的人文片。这恰恰代表了现下三种主流思想,第一种是创势,第二种是生财,第三种则是直奔国际奖项而去。无论哪一种,都是能够帮助天承娱乐获得实质或是名声方面利益的方法,但很奇怪的,天承娱乐最终选择的却是拍摄一部文艺片,一部讲述三个年轻人人生的文艺片。周远志在经过新人培训後,拿到了剧本也终於见到了传说中的导演和主演。导演叫庞大海,今年已经六十五岁,至今只拍过三部影片,每一部都可算是一座丰碑。这位导演将近二十年前便已经退隐不问世事,谁也不知道杜万生是用什麽方法请动这位老人家出山,而影片的第一男主角就是殷莫离。殷莫离,也是业界的一个异类。他出道三年,演技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可以拿到影帝,坏的时候,简直是票房毒药,他生性轻浮,头角峥嵘,私生活简直一塌糊涂,正因为如此,虽然觊觎他外形和天赋的娱乐公司不少,但大多持一种谨慎观望的态度,他目前算是个独立演员,经纪人是他的孪生哥哥殷莫追。殷莫离放下手,看向面前气得跳脚的老头,脸上挂著一抹暧昧的笑容。他摊摊手:“ok,那我滚就是了。”说著,将道具吉他解下来放到一边,脱下戏服,像是舞台剧主角谢幕一般,单手一摆,鞠了一躬,笑盈盈地离开。庞大海气得在後面直跳:“回来,你给我马上回来!”马上就有剧务冲过来:“周大哥,麻烦你!”不知道为什麽,跟谁都气场不合的殷莫离对周远志却有点另眼相看,开拍至今,这种“你给我滚,不,你给我马上回来”的剧码不知道演了多少次,最後全都是周远志把人追回来的,结果现在弄得殷莫离一和庞大海抬杠,所有人都来找周远志解决。周远志没办法,只得急匆匆地赶出去。在这个用於拍摄的手工作坊里,有一个院子,周远志不知道第几次地在那里找到殷莫离。脱掉了戏服以後的殷莫离看起来比刚才还像一个少年,听到周远志的脚步声,他回身做了个“嘘”的手势。周远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发现他正在看草丛里的一只野猫。野猫躺在一个隐蔽的草堆里,舒展著四肢,几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正挨挤在一起吃奶。周远志看到殷莫离的侧面,他发现,在平常只有轻浮神色的这个人的脸上此刻却有一种淡淡的羡慕和忧伤的神情。过了一阵,母猫安置好小猫离开,殷莫离立起身来,对周远志笑笑:“他们又让你来找我。”“呃,庞导他……没恶意的。”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庞大海根本不讨厌殷莫离,相反,他对殷莫离的才华相当肯定,并也因此对他格外的严苛。“我知道。”殷莫离说,“但关於张业这个人,我跟老头有点分歧。”他想了想,“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那现在……”“现在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殷莫离没什麽所谓地说著,手插在裤兜里。“但是庞导还在等你回去。”“让他先拍後面两场吧,这一条在我们俩的分歧解决前是不可能过的,而且今天,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他说著看看手表,“我的车来了,回头有时间再找你聊。” 说完,便真地离开片场,登上一辆车子,扬长而去,留下周远志一个人茫然地立在原地。***周远志进门看到柳恒澈正在厨房忙碌。青年穿著普通的家居服,整个人都有种洗尽铅华的平和味道,虽然容貌依旧出色,但在周远志眼中看来,这个人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不仅是跟还在娱乐圈中的时候不同,也跟还在h影视基地的时候不同,他不知道该怎麽形容,如果非要打比方的话,以前的柳恒澈或许是一柄锋芒锐利的好剑,而现在的柳恒澈则像是一柄朴实无华的名剑。一眼看去大概不会令凡夫俗子赞叹,但遇上赏剑识剑的名家,便会知道这柄剑绝非凡品。柳恒澈放下电话,回头看到周远志,马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弯腰好像是将灶火调小了,然後一面解著围裙一面走出来,并顺手挂回了电话。“什麽时候来的?”“刚刚……唔……”周远志的话语被青年极尽缠绵的吻马上堵了回去。周远志觉得自己快有点承受不了青年这样的热情了。自从封闭式培训结束以後,他和柳恒澈见面的机会相对多了那麽一点点,而每次见面,青年给人的感觉都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这大概就是叫做热恋的感情吧?周远志不好意思地确认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从未想过自己担心的事情居然一件都没有发生。回到了a市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柳恒澈也并没有疏远他,而是依然将他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只除了一件事──周远志并不知道柳恒澈现在在做什麽。柳恒澈告诉过他,穆显现在是他的经纪人,周远志也打听过穆显的陈年新闻,并对此表示担忧,但柳恒澈明确地表示,跟穆显的合作已成定局,他也不信自己会输给穆显,至於其他的就再也没说过。而青年目前的演艺规划情况或是每天的工作似乎都是一片空白,因为周远志只要空下来约柳恒澈见面,他就必然是在家中。周远志有时候都会怀疑,穆显这个人该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麽分神的时候,周远志忽而觉得腰际一凉,才发现柳恒澈的手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抽出他的衣服探了进来,而两个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滚到了沙发上。“阿……阿澈……”周远志著急地按住柳恒澈的手,“我马上就要回去的。”青年却只是放慢了动作,不急不缓地用修长的双腿蹭著周远志,用低沈的嗓音说道:“好久没做过了,想你了……”这个“好久”,大概是十天。周远志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完全不明白柳恒澈怎麽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让人羞耻的话来。兴许是乡下出来的缘故,周远志在保守的环境中长大,对於性这种事有种天然的羞耻感,就算是已经和柳恒澈发生过几次关系,却依然无法平静地接受柳恒澈把“上床”当做一种可以随时说出口的要求来索要。 第53章 郑雅涵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其实她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够好,但是那个新人导演或许是因为畏惧於她的地位的缘故,不仅没有让她吃ng,反而还郑小姐前郑小姐後的连连恭维她演技出色。人就是这麽没意思,当你在底层的时候,你做得再好,一个片场助理也能挑你刺给你白眼看,而当你爬到了顶层,无论你做得再不好,都不会有人敢说你什麽。郑雅涵本以为这个导演有点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冲劲,现在已经觉得这个人没意思。助理端著一份午餐过来,放到桌上。为了表示大牌的亲民,郑雅涵从来都很注意和剧组的其他人一样吃盒饭,绝对不搞特权。这次端上来的饭菜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不仅菜相干净,食料没有偷工减料,而且还有附赠汤品。郑雅涵打开一次性汤碗的盖子,仅仅喝了一口,忽然就站了起来。因为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她打翻了饭盒,助理赶忙冲上来替她擦拭,又生怕她烫著了,急得满头大汗。所有人都看著郑雅涵,以为她要发脾气。郑雅涵的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但因为她的地位和笼络媒体的手段,杂志报章都一致赞她是真性情。“这汤是哪里来的?”郑雅涵绷紧著声线问,“哪里来的!”剧务吓坏了,哆哆嗦嗦地缩在一旁:“是,是黄助理让买的。”忙著帮郑雅涵擦拭戏服的助理也跟著吓到了:“是……是之前路上看到的那家周氏汤馆买的,我……我以为郑小姐喜欢那家店……”“人呢!”“啊?”“送外卖的人呢!”“刚、刚刚还在,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的,好像往那里走了。”“他说他开小面包来的,应该去停车场了。”郑雅涵重重放下汤碗,二话不说,踩著高跟就追了出去。没可能!她想,手腕上系著手链的位置似乎隐隐发烫,怎麽会这样!那种味道除了那个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做得出来,这麽多年来,她明明尝过许多高档酒楼的汤品,却从来没有一家能够做出他的味道!她的心脏怦怦直跳,不知是因为跑得太快、太久的缘故,或是别的原因。片场因为在郊区,路并不好走,她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高高低低地踩著碎石路走,好不容易看到停车场也看到那辆车身刷著“周氏靓汤”的面包车。她模糊地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坐在驾驶席上,她刚想喊,车子却已经发动,向著远方开去。“等一下!”她著急地大喊,脚下一个趔趄,猛然摔倒在地,高根鞋的鞋跟扭断,掌心和膝盖也磨破了皮,郑雅涵生平几乎没那麽狼狈过。她喘著气慢慢撑起身来,随後却发现自己戴在手腕上的手链不见了。她慌乱地爬起来,什麽也顾不上地弯著腰开始在那些杂草堆、石子堆里寻找。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请问您是在找这个吗?”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郑雅涵正极不雅致地跪在草丛里,埋头搜寻。她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丢失的手链,然後,看到了一件棉衬衫,衬衫口袋上方绣著“周氏靓汤”四个字,而在衬衫上面是一张微笑著的温和、帅气的男人脸孔。“请问您是在找这个吗?”对方又问了一遍。郑雅涵愣愣地看著面前的男人,那种熟悉的神情仿佛将她一下子拉回到了二十七年前,眉、眼、鼻、唇……那种她无比深刻记得的温和的、包容的、真诚的神情……“冬野……”她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口。“嗯?”男人愣了一下,随後无奈地笑了一下,冲著她伸出手来,“我先扶您起来吧。”郑雅涵傻愣愣地被他小心而礼貌地搀扶起来并被交还了手链。“您摔伤了,”男人看著她的膝盖和双手皱起眉,那种神情居然也是惊人的熟悉!“郑小姐,需要我送您回片场吗?”“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郑雅涵勉强从震惊中回复了点理智。仔细看的话,这个男人跟冬野其实并不像,甚至可说差别很大,但那种温和的气质、说话的口吻还有神情为什麽都会那麽相似!“当然了,因为我是您的影迷。”男人笑起来,“我吗?我姓柳,柳恒澈,是周氏靓汤的夥计。”第三章黑色豪华车体隐匿在街对面的拐角中,车厢内青烟缭绕。郑涵雅抽著细长的女士香烟,在烟雾缭绕中看向对街的小饭店。因为夜色已深,小小的厅堂内此时只剩下一桌客人,明亮洁净的店堂中,柳恒澈穿著制服正立在收银台後算账。郑雅涵吐著烟圈,用那只夹著香烟的手的手指像是随意翻动著腿上放置的几页纸张。她这样的一言不发,使得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到冰点,坐在驾驶席的司机和副驾驶席的助理都摸不著头脑,只能提心吊胆地等著“女皇”下达指令。过了一阵子,郑雅涵忽然轻笑了一声,将香烟掐灭在烟缸里。她随手将那不多的几张纸扔进坤包里,出人意料地套上皮外套,打开车门下去。助理吓了一跳,赶紧也要跟下去,郑雅涵却突然弯腰探进头来:“你们俩都给我回去。”她高高在上地吩咐,“老余两个小时後来这里接我。”说完便戴上墨镜,向对街走去。柳恒澈送走最後一名客人,打开收银机,清点著一天的营业额,就在这个时候,店门口挂著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欢迎光……”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般眨了眨眼睛,随後微笑起来,“郑小姐,您……您怎麽来了?”郑雅涵摘下眼镜,也回给柳恒澈一个笑:“刚刚收工,想著来吃点东西,你们下班了吗?”“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柳恒澈从柜台後绕出来,“您这边请。”他从工作台上取了干净的桌布替郑雅涵特地又擦了一遍桌子和椅子请她坐下来,并为她递上塑封的菜单,“本店特色是煲汤,其他也有饭菜,您看看想吃什麽,或者我给您介绍。”郑雅涵打量著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的高个子青年,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就要中午你送来的那种汤就好了,再给我一份……嗯,麻油鸡饭。”“好的,马上。”柳恒澈高声重复了一遍菜单,匆匆地跑到厨後去,过了一阵子,便端了饭菜过来,汤是用特别的瓷盅装著的,掀开盖子香味扑鼻。是那种味道!郑雅涵一瞬间依然有些失神。“郑小姐,需要我将卷帘门放下来点吗?”柳恒澈像是有些担心地看向外面。看到郑雅涵抬起头来的眼神,方才醒悟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其实很招人误解,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怕狗仔队偷拍您。”“那就放下来好了。”郑雅涵微微眯著眼睛说话,看起来妩媚无比,完全不似个快要半百的女人。柳恒澈却只是应了声:“好的,那我就下一半好了,这样狗仔队看不到,您也不用担心不方便。”他说著赶紧跑去用抓钩下了一半的铁门,走回来又道,“那郑小姐慢慢用餐,我要清点一下今天的账目,有什麽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喊我。”说完,便重新站到柜台後去算账。郑雅涵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饭,喝汤,柳恒澈则忙於自己的工作,小小的店面里一下子又没了声音。“你是这家店的夥计?”过了一会,郑雅涵放下筷子问。“嗯?”柳恒澈愣了一下,“是啊,我在这里打工。”“来多久了?”“刚刚来两个星期。”“哦。”郑雅涵若有所悟地应著,伸手到坤包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为什麽来这里打工?”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因为我需要工作。” 第55章 “放心吧远志,我都已经三十岁了,而且我不是那麽好骗的。”周远志听出了柳恒澈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想了想,决定还是将话题岔开来:“那麽,你最近闲暇都干些什麽呢?”柳恒澈忍不住笑出声来:“远志,你这算是查岗吗?”他这句话说得暧昧无比,隔著话筒传过来都像是有只手在搔人心。周远志忍不住地心跳加速,总觉得,他这个年轻的恋人越来越会控制他的情绪了。“我……我只是……”“如果真的有那种需要,我也只会找你而已。”话筒那头的声音简直可以算得上邪恶了,周远志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著你,念著你的名字,看著你的照片自慰,这也算是健康的闲暇活动吧。”“阿澈!”柳恒澈简直笑得快合不拢嘴了。他这个恋人脸皮实在有些太薄了,他想。想到那个人又羞又窘的样子,一面恶作剧地想要更多地欺负对方,一面却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这个时候,那个什麽“莫离”的影响就已经消失了,他其实知道,周远志这种人是最容易死心塌地的,一旦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所以他才会在那一晚和他发生关系。对周远志而言,自己也许是一个单纯、上进的青年,但浸淫娱乐圈多年,谁没有那麽点心眼呢,否则,如何能在演艺圈这种环境中混下去?柳恒澈将火关闭,然後任由汤在锅中靠余热焖煮,随手解了围裙,走进客厅。“好了,不跟你开玩笑,我还是那样,读读书,看看碟,不过穆显最近给了我一个游戏玩。”“游戏?”“嗯,是电脑单机游戏。”柳恒澈说著,将电脑主机打开,系统很快启动起来,在露出桌面後,他双击了其中一个图标。“游戏的题材跟我们的职业也有关系,名字叫娱乐大亨,是卡片对战加上养成类型的游戏,通过制造条件,触发事件,赢取或者摧毁对方手中的牌,赚取分数。玩家可以自由选择发展路线,分数最高的就是赢家,最後还会依据路线不同,被冠名娱乐大亨或是其他衔头,比如影帝、王牌经纪人之类。”“听起来挺好玩的。”“是啊,不过我也刚开始玩。”柳恒澈说著,在自己的卡片库中寻找著目前手里的牌,“可惜目前我手里只有两张牌而已。”他看著屏幕,“不过放心,再过一阵子,我就会赢到一张好牌了。”一张,後牌。柳恒澈想著,微微翘起了唇角。第四章周远志望著挂断的手机屏幕,难掩忧心。他能感觉到柳恒澈瞒著他在做一些事情,如果他一定要追问,那个人或许也会说,问题是,他应不应该追问下去?活到这麽大年纪,周远志几乎可以算是没有恋爱经验,所以也实在无从判断这样的干涉是不是超过了普通恋人间该有的度,他知道柳恒澈是一个自控、自制、自尊心很强的人,但也正因此,在陪著他、看著他一路经受了这麽多打击地走到今天後,周远志会很担心。他担心一旦穆显抛出了什麽具备充分诱惑力的条件,柳恒澈会急於答应,而这些条件很可能会带来不好的副作用,如同多年前自杀的詹妍媚那样。周远志皱起了眉头,想著,也许他应该找机会跟柳恒澈好好谈谈这件事,哪怕这样会使他反感。“偷打电话?”突然从背後搭上肩膀的手吓了周远志一大跳,他迅速回过头去,看到殷莫离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这个人应该是刚刚结束了拍摄下来,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因为是一场有打斗的戏,所以脸上还有伤口的特效化妆在,加上暗淡的灯光投下的阴影,看起来竟然会有些威胁性。“怎麽,被情人查岗了?”他眯起眼睛道,“我好像有听到他的名字,叫……阿澈?嗯,听起来像是男人的名字。”周远志眼皮跳了跳,努力平稳下声音:“偷听别人讲电话不太礼貌吧,殷先生。”殷莫离马上垂头丧气地举起手来:“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这麽生气嘛!”他展露开爽朗的笑颜,一对眼尾微微吊起的丹凤眼弯得毫无威胁性,“一下子就叫人家殷先生什麽的,真伤人心!”周远志并不知道这一关是不是过去了,刻意转移了话题问:“收工了?““是啊。”殷莫离熟络地勾著周远志,“难得今天晚上有点时间,大家想一起去外面放松放松,让我来找你呢!”周远志歉意地摇摇头:“不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想回去休息。”“不要这样嘛,大家都在等著。”“你们年轻人喜欢去的那些场所我都不习惯,我怕吵,而且明天的戏我还想再看几遍。”“明天的戏……”殷莫离嘴角浮起有些轻浮的笑容,“明天那场戏是我们俩最重要的一场对手戏吧。”那是戏中作为殷莫离老师的周远志与殷莫离因为志向问题的一场激烈争吵。年轻时曾经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娱乐圈出人头地机会却受尽欺凌,铩羽而归,半辈子庸庸碌碌只能在乡下的年画印场里做版雕师父的周远志对一心想要离开家乡,闯荡那个光怪陆离圈子的年轻人进行了最大程度的阻挠,现实和理想,年老和年轻,消磨了斗志的人与壮志满怀的人,还有品尝了辛酸苦辣与天真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的人,矛盾、冲突、碰撞!周远志的角色郝云墨对殷莫离的角色张业来说亦师亦父,而就是这个张业一直很信赖的人,教会了他怎麽做吉他,怎麽唱歌的人砸碎了他心爱的吉他,撕毁了他创作的旋律,与他发生了剧烈的冲突。这是一场乌云和暴雨的对峙,不存在谁对谁错的问题,但却扭转了两个人未来的命运,造成了长达十年的隔阂,直到张业颠沛流离,身染重病,即将离开人世,才终於化解。周远志拿到本子以後就一直觉得这个剧本太残酷,三名年轻人的人生各自延伸向不同的方向,有人功成名就,有人中道陨落,还有人放弃理想,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每个人都很努力,但世事造成的结果却是那麽不同。周远志不知道杜万生为什麽会挑这麽一个本子来作为自己新公司的奠基影片,整个故事缺乏争取民心的童话温情,也没有抓住影评人心理的阳春白雪,有的只是现实。没有刻意加重渲染的黑暗,也没有特别修饰装扮的光明,只是现实的素颜,就像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周远志第一次想,难道这会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郝老师,如果你不够分量的话,明天可要小心被我吃掉哦!”殷莫离忽而贴近周远志的耳边暧昧地说道,喷吐出的气息令周远志向後缩了缩。“小离!”殷莫离本来嬉笑的表情在听到这个声音後猛然就沈了下来,周远志抬头看到面前不远处站著一个身形瘦长,架著一副黑框眼镜的男子。这个人显得干练而严肃,并且不好接近,但周远志觉得他有些眼熟。“谑,殷先生啊。”殷莫离用纯粹公关的口吻应了一声,周远志被提醒了,想到殷莫离有一个孪生兄弟,是他的经纪人,叫殷莫追,但是他为什麽叫自己的兄长殷先生?“收工了吗?”“刚刚。”“我送你回去。”“不必了。”殷莫离挥了挥手,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吊儿郎当的松垮样子来,“我还要跟阿志一起去high一下呢!”“抱歉,我还是回家好了,我实在是有点困了。”周远志说,觉得这两兄弟之间的气氛有点古怪,自己不想也不适合介入其中。殷莫离嘴里发出不满地嘟囔:“阿志你也太扫兴了,好在还有阿豪他们等著我!”殷莫追看了眼自己的孪生兄弟,转而对周远志一本正经说:“抱歉,小离他太没礼貌了。” 第57章 “柳……”“这是今天的化妆间?”郑雅涵看都不看欧子琳,上下打量著那间矮小简陋的斗室。姓张的剧务冒出了一头的汗水,更低地弯下腰去:“抱歉,郑小姐,因为片场比较小,所以只能临时隔出这麽一块地,实在对不起。”“干嘛道歉。”郑雅涵伸手在剧务肩头轻轻一拍,“这屋子看著还挺亲切的,让我想到十二年前我跟詹导初次合作那部戏来著。”她说著,忽而哈哈一笑,对著远处招招手,“说人人到,詹导你快过来看这间化妆间是不是很熟悉?”詹导走过来看了两眼,也笑出声来说:“还别说,十二年前我们拍《怒海情涛》那阵也是这条件吧,怠慢了怠慢了。”“哪儿的话,在剧组当然得配合团队工作。”郑雅涵说笑著,“我是老骨头了,在哪儿将就著都行,只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可能条件好了,用不习惯,我说老詹,你要不给欧小姐另外弄一间大点、好点的化妆间吧。”欧子琳情知是被郑雅涵将了一军,额头都有汗渗出来,赶紧低声下气地回道:“劳、劳烦郑姐关心了,我没关系的,在外面化妆也行。”郑雅涵上下打量她一番,扯开嘴角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就多谢欧小姐照顾了。”说著,便走进那间化妆间去,柳恒澈跟进去後,便把门一关,将欧子琳挡在门外。詹导想必也是知道郑雅涵的用意,看了欧子琳一眼,对一旁的剧务说:“让小黄和小刘一起过来化妆,给欧小姐搬张椅子。”说完,便离开前去查看布景情况。剧务看了欧子琳一眼,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摆了一张破烂脏兮兮的凳子到边上说:“欧小姐坐,条件简陋,让欧小姐委屈了,我这就去找化妆师过来。”说完,将欧子琳往片场一晾,也走了,气得欧子琳差点没哭出来,冲著助理骂:“还看著干什麽,还不把椅子给我擦干净了!”小助理只能唯唯诺诺地掏出手帕一圈圈地抹那张椅子。柳恒澈弯著腰立在那间化妆间中,以他的个子根本无法在屋子里直起身来,但既然他要跟著郑雅涵当助理,这点事情自然不放在心上。郑雅涵坐在化妆台前,面容愉悦地听著外面的声音:“就是那个女的?”她突然问道。“嗯?”“之前跟你一起被媒体拍到的那个玉女明星?”柳恒澈愣了一下,毕恭毕敬地回答:“是的,她叫欧子琳,原先是光合影动的,现在……”郑雅涵挥了挥手,打了个哈欠:“我没兴趣听她的简介。”“对不起,郑小姐。”郑雅涵笑起来:“你这个人怎麽这麽有意思,我不过随口说句,你道什麽歉。”“我做错了,当然要向郑小姐道歉。”郑雅涵乐得从镜子里看柳恒澈:“你这脾气还真是跟廖冬野一个德行,难怪廖老要认你做干孙子。”“是廖老先生错爱了。”“错不错还真不好说。”郑雅涵回想著在五天中见到的廖承忠的样子。她从来不知道廖冬野在跟她分手後竟然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临到老了,还死在廖老先生前头,单给他留下了一屋子的寂寞。不孝有三,无後为大,廖冬野对她或许算是仁至义尽了,但对自己的父亲却著实不孝。不过,柳恒澈的出现似乎为老人送去了温暖和慰藉,旁人都说,廖承忠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在柳恒澈出现後比以前好了很多。冲著这点,帮柳恒澈一把,并不是那麽难的事,包括,帮他整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明星。有人在门口轻轻地敲门:“郑小姐,我是化妆师小黄,我能进来吗?”“进来吧。”郑雅涵吩咐道,对柳恒澈说,“我这儿暂时没什麽事,你出去转转。”柳恒澈心领神会地退出去,将门轻轻带上,一转身就看到欧子琳坐在张破椅子上眼睛红红地瞪著他。那种眼神阴狠又充满怨毒,柳恒澈微微有些吃惊,但随即另一个化妆师赶到,欧子琳便收回了目光,重新做出温和亲切的样子来了。似乎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欧子琳也变了很多。柳恒澈轻轻摇了摇头,朝片场里走去。第六章柳恒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抱著电话跟周远志聊天。本来周远志结束了自己在本市那部分的拍摄後,有几天假期可以与柳恒澈一起度过,偏偏这段时间柳恒澈被郑雅涵带去遥远的北方,和廖冬野的父亲廖承忠相会,等到他在五天後匆匆返回a市的时候,周远志已经随剧组去了外景地,两个人就这麽错过了。“真的是第一次知道什麽叫演戏!”柳恒澈抱著电话,手指都还在颤抖。回想著刚才近距离接触到的郑雅涵的演技,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有什麽东西被撑满了,马上就要爆开来!世间好的演员有各种类型,有人擅长润物细无声,郑雅涵则属於爆发性的那种。在镜头後的强势与惹眼程度已经很可观的情况下,在镜头前面简直可以用“耀斑”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柳恒澈忍不住一再重复。他不知道郑雅涵是特意为了打击欧子琳而格外开足马力,或是在镜头前一直都是这样,作为一个过去半红不黑的小荧幕偶像剧演员,柳恒澈从来没有机会见识过真正一线的演员在镜头前的表现,更不要说合作,而回想起刚刚郑雅涵的表演方法,一举手一投足的动态,眼神、身段、气场,真的是有种浑身毛发倒竖,不寒而栗的感觉。他一个旁观者尚且如此感受,何况是直面郑雅涵的欧子琳?!柳恒澈觉得她很可怜,真的很可怜!与郑雅涵直接对上,刚才那一场又是爆发冲突的具有强大戏剧张力的对戏,欧子琳是真正意义上的溃不成军!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後来的根本跟不上郑雅涵的步调,理解不了她的戏,到连台词都没法说出口,走位频频出错,一上午的ng,让导演和剧组其他成员都陷入了暴躁的情绪之中。到最後一次ng的时候,郑雅涵走到柳恒澈面前,不轻不重,不声不响地说了一句话:“阿澈,我刚刚演戏的方法你都看到了?”柳恒澈还沈浸在震惊中,几乎没法回答郑雅涵的提问,“女皇”却像是加恩於他一般,轻拍他的肩膀,笑著道:“年轻人,记住这句话,虽然这个圈子里永远有各种手段可以让人迅速而短暂地爬上来,但是,真正要爬到我这个位置,要坐稳这个位置,还是要看,祖师爷赏不赏你这口饭吃!”这是说,天赋这种东西,是强求不来的!柳恒澈看到欧子琳脸上瞬时灰败的神情,她像是清晨卸了妆的夜店女郎一般,浑身上下的锐气都被挫光,只剩下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而柳恒澈也几乎是出了一身冷汗,郑雅涵这句话明著是扔给欧子琳听的,谁又知道,那是不是也是扔给他听的呢?他想,郑雅涵或许并不如穆显描述得那麽刚愎自用,她有她的算计,也有她的城府,甚至,也许她有一种刻意隐藏的周到与细密,而她用一种毫无头脑的强硬,掩盖了她真正的本质。柳恒澈庆幸,除了为了引起郑雅涵的注意力,他刻意模仿了廖冬野,但却并没有进一步的欺骗,否则,他的下场也许会比欧子琳更凄惨。自古伴君如伴虎。周远志在那边似乎也深有感触:“是啊,祖师爷赏不赏这口饭吃,真的区分很大。”“嗯?”“莫离也是这样一个人。”周远志想著那个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懒散无比的青年,他和庞大海之间的摩擦每每都闹腾得很大,但当他们达成共识的时候,出来的效果却也是惊人的。作为一个所有戏份几乎都与殷莫离相伴的配角,周远志在片场承受的压力也几乎让他要弯曲膝盖。这就是职业!这就是天赋!大概只能这麽说。“远志!”周远志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怎麽了,阿澈?”话筒那边青年的声音里带著明显的不满,相当明显。“你跟那个人别走那麽近!”柳恒澈有点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尽量放轻了声音说,“我听说过他,私生活很乱,而且男女不拘。”周远志愣了一下,随即轻笑起来:“阿澈,你该不会是以为他对我有什麽……”他觉得这种猜测实在荒诞不羁,所以根本连说都很难说出口。“我都什麽岁数了,是个小配角,长相也不出色,他那种年轻人怎麽会看上我?” 第59章 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柳恒澈低著头,觉得背上似乎有无数根针在扎他,又痛又痒。他不知道郑雅涵是真的发现了自己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才故意引导欧子琳说出那种话,又或只是试探而已。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柳恒澈失去了对正确的时间流逝的判断,他觉得背上像压了沈重的石磨,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郑雅涵笑了。“跟你开个玩笑。”郑雅涵突然伸手亲昵地摸了摸柳恒澈的脸,“这麽仔细一看,阿澈你长得真是不错。”柳恒澈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後,身体又僵在了原地:“郑……郑小姐,您是有什麽吩咐需要我去做吗?”郑雅涵也不以为忤,缩回手,双手抱胸道:“欧子琳那种三流小明星,我要捏死她易如反掌,你不用为她费太多心。”“我不太理解……”郑雅涵摆摆手:“我这个人呐,这麽多年来就是一个脾气,真心对我的人,哪怕是个司机我也不会亏待,相反,背叛我的人,我就绝不会放过!”柳恒澈额头滋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郑小姐,我记住了。”郑雅涵拍拍他:“今天下午欧子琳应该没法演戏了,你等会陪我去美容院,再去买点衣服,晚上陪我参加个晚宴。”柳恒澈惊讶地抬起头来:“我?”“对。”郑雅涵点点头,“你不愿意?”“不、不是的,我只是……”“那就这样吧。”郑雅涵说著,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阿澈。”“是,郑小姐。”“你听说过穆显这个人吗?”柳恒澈浑身一颤,艰难地回应:“是……我听说过,是八年前詹妍媚事件的那个经纪人。”郑雅涵妩媚地笑了一下,这是个充满了深意的笑容:“虽然我讨厌背叛我的人,但我却喜欢聪明人,能够成功利用我又不让我反感的的人,这麽多年来,他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柳恒澈很难判断郑雅涵说这番话的意思,只能做出茫然的表情看著郑雅涵。“郑小姐的意思是……”郑雅涵却再度笑了笑:“只是随便聊两句而已。”然後,她便踏著高跟鞋,以跟来时同样的优雅从容离开了,剩下柳恒澈,几乎像是在水里快要溺死的人终於得以浮上水面呼吸氧气那样,浑身脱力地靠到一旁的墙上。第七章与此同时,周远志则陷入了另一种麻烦之中。望著倒在自己床上,浑身酒气,神情亢奋的殷莫离,周远志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好。他现在唯一只庆幸,殷莫离拼命按他房间门铃是在柳恒澈挂断电话之後,但是情势还是很糟糕。殷莫离似乎是错将周远志的房间当成自己的了,在他的床上扭动著磨蹭被褥。周远志走近几步,清楚看到殷莫离的眼神涣散,脸上有种不自然的红晕,嘴角尚且挂著诡异的笑容。周远志没有见过,但听说过这样的症状,他怀疑殷莫离不仅喝多了,而且嗑了药。周远志不知道,这麽年轻有才华,也有地位的一个好演员,怎麽会有这种癖好。殷莫离的嘴里间断地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和含糊不清的呢喃,周远志看了眼表,距离启程前往拍摄场地只有十五分锺了,下午的戏也是他和殷莫离的,但是殷莫离这个样子……“莫离?殷莫离?”周远志试探著拍拍殷莫离,轻轻喊了两声。殷莫离根本充耳不闻,只是咧开嘴笑著:“呵呵,狠,算你狠!”不知道在骂谁。周远志直起身来,越发为难。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应该联系对方的经纪人或是助理,偏偏殷莫离身边一个人都不在。似乎是因为殷莫离古怪的脾气,明明算是个腕儿,但他并没有长期雇用助理的习惯。听闻殷莫离的哥哥殷莫追曾经在他刚刚出道时一人身兼了经纪人和助理两职,但兄弟两人後来似乎有了些嫌隙,关系时好时坏,到了现在,殷莫追依旧是殷莫离的经纪人,但却不再对殷莫离跟进跟出,而殷莫离助理这个职位至今无人顶替。下午的戏殷莫离肯定是去不了,必须得想办法才行。周远志犹豫著,他当然可以直接告诉剧组工作人员发生了什麽,但这对於殷莫离来说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如果消息走漏,甚至会对他的演艺生涯造成极大的打击。周远志想了半天,终於还是拨通了庞大海的电话。老爷子已经在片场“哼哼哈兮”了,周远志听到他在电话那头大声呵斥布景和灯光,中气十足,话筒里传来现场一片忙乱的声音。“对不起,庞导,”周远志不善撒谎,开了个头脸就红了,“我……我中午吃坏了肚子,现在上吐下泻,下午恐怕来不了了。”庞大海在那边“啊?”地叫了一声,声音巨大,震得片场都静下来了:“你来不了了!”“对对……对不起,”周远志一头汗水,声音都发著抖,“我知道我拖累了大家,实在对不起,庞导!”庞大海在话筒那边沈吟了半晌,随後却清清楚楚道:“我知道了,那麽明天能开工吗?”“没、没问题,明天什麽时候都可以的。”周远志还想多解释两句,庞大海却打断了他。“行了,好好休息吧。”说完又叮嘱了两句要吃药,如果撑不住就打个电话来,让人陪去看医生之类的话,挂断了电话。周远志听著话筒里的“嘟嘟”声,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麽心虚过。因为怕剧组人员会担心他过来查勤,周远志简直坐立不安他锁了门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又给场记、剧务都发了消息说正好遇见殷莫离,通知了他这件事,现在自己准备吃药睡了,然後关了手机才稍微定下心来,而在整个过程中,殷莫离依然只是在他的床上慢慢地扭著蹭著,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周远志从来没接触过兴奋类药物,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这种情况,想了半天,决定喂殷莫离喝点水,也许能冲淡点药性。他烧了水,放温了端去给殷莫离。“莫离,起来喝点水。”他试著将殷莫离扶起来,本来瘫软成一团泥的殷莫离却似乎很喜欢人体的温度,“呵呵”笑著一把伸手就搂住了周远志的腰。“哥,”他像小孩子一样地叫著,“哥!哥!哥!哥!”他不停地叫著,在周远志身上蹭来蹭去,像只小动物。周远志有点慌,试著想要拉开殷莫离,可醉酒了的殷莫离力气很大,反而将周远志抱得更紧,整个人都窝到周远志的怀里去,头枕著他的胸口:“哥,你为什麽要这麽对我……”他紧紧搂著周远志絮絮叨叨,“为什麽要这麽对我,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莫离,我是周远志。”周远志徒劳地解释著,被对方困著很难动弹,他又不能出手揍他。“哥……你怎麽能这麽狠呢!”殷莫离忽然抬起脸来看向周远志,两眼通红,“你为什麽可以这麽狠,你知道的啊,你明明就知道的啊,我那麽喜欢你……”周远志心中一惊,殷莫离这句话的意思该不是……下一秒锺,乖巧撒娇的殷莫离却又突然狂笑起来,脸上的神情一下子从无助和脆弱变作了狠戾:“你是吃定了我不会对你怎麽样是不是,殷莫追?”他突然凶狠地伸手推了周远志一把,周远志猝不及防,就这麽摔倒在床上,手里的杯子也滚到了地上。殷莫离跟著就扑上来。“是你逼我的!别怪我,是你逼我的!”他狂乱地说著,伸手便去撕扯周远志的衣服。这种情况下,周远志什麽也没法顾忌了,本能地一拳挥出去,重重砸到殷莫离脸上。或许是因为药效使得殷莫离格外虚弱,周远志这一拳下去,殷莫离便翻倒到一边,他捂著脸,蜷缩起身子忽然哭了起来。周远志一惊,以为自己将殷莫离打伤了,但又一时不敢靠近,只好站得远远地观察他。 第61章 走到半路的时候,殷莫离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之前有没有说什麽很失礼的话?”周远志一惊:“没、没有。”随後他意识到自己的谎撒得实在太别扭,只能勉强解释,“没有说很多。”殷莫离沈默了一会,说:“双子星是殷莫追以前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後来我们关系不好了,我就把它扔了。”周远志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小路已经快要走到头了,宾馆的十层楼建筑就在前方,但这几步路显得举步维艰。“殷莫追说,普通兄弟间的感情不是这样的,他说我……”殷莫离顿了顿,“不太正常。”周远志越发手足无措,他同情殷莫离,但又觉得殷莫追在并没有这份心的情况下,对殷莫离说出这番话,并不是不能理解。他们不仅是同性,还是血浓於水的至亲。“我想我现在懂了,有些东西注定你会失去,再强求也没有用,就像这个双子星项链一样。”他看著自己亲手绘制的那幅画。“莫离……”“我没事,已经习惯了。”殷莫离用轻快的语调说著,听的人却觉得他的话滞涩沈重。“中午殷莫追打电话给我说他要订婚了,”他笑起来,“我很快就要有个嫂子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再次制止周远志要说的话,继续道:“这对我来说也许是种解脱,我们两人中总要有一个是理智的,这样,以後我们的相处或许就能自然些。”周远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莫离,能不能以後别服用那些不好的药物?”殷莫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谢谢你周大哥,你真的是个好人,我希望你和那个人幸福。”周远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灯,望著一室空寂,莫名有些心感荒凉。他站了一会,然後又像是惊觉自己的痴傻一样,快速地洗澡、烧水、泡茶,做完这些,那种荒凉的孤寂的感觉却又莫名其妙的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麽,好像是殷莫离的那种无望与哀伤传染了他,使得他此刻格外想念那个人和他的温暖、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就这样坐在宾馆的沙发凳上,摸著自己本来挂著祖传玉坠如今却空荡荡的胸口,一面忐忑著,一面等待著柳恒澈说好要打来的那个电话……第八章郑雅涵带柳恒澈前去参加的晚宴,是风行娱乐兼并新丽影娱乐有限公司後重组再启动的挂牌晚宴。去之前郑雅涵没有告诉柳恒澈,所以他直到人坐到大厅里,看到了酒店宴会厅内硕大的舞台和背景板时才知道──新丽影没了!短短一年半不到的时间而已。一年半前,新丽影内部张、林两派相斗,以柳恒澈涉毒事件为开始,张派被揪住辫子清算剿灭,张宝颐病退,旗下艺人、经济统统被发配或是驱逐,林派一家独大,而一年多後,这家原本已经发展到中等规模,走势稳健向上的文化娱乐公司却突然被差不多规模的风行娱乐给兼并,成了这间公司旗下的一间子公司,人事大换血不说,就连名字也从新丽影换成了锐艺文化娱乐有限公司。柳恒澈坐在陪桌上有一种做梦的感觉。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中灯影璀璨,霓裳曼妙,被邀请来捧场的各路一、二线明星华服登场,言笑晏晏,哪里哪里的制作人,哪里哪里的投资方,哪里哪里的电视台台长,文广局的官员等等,应酬声此起彼伏。就连鸿翔影业这支业内航母也给足风行面子,中层干部一个不缺到席祝贺,上层另送上花篮外加一份价值不菲的宝石富贵竹工艺品,寓意节节向上,财源滚滚。与之相反,原属新丽影的旧臣却个个灰头土脸,带著一种与旁人显然不同的惨败貌。柳恒澈看到了林悦文,看到了唐晓骏,还有其他几个过去不太熟悉的艺人,他们现在只有一副统一的样子,点头哈腰陪笑,试图融入新的环境,找到自己的立足点。有多难?这行饭本就是僧多粥少,出头极难。风行娱乐自然有自己的艺人制作圈子和团体,也有自己的小帮小派,内部的水深火热外人不知,但在面对共同的生面孔时,所有人都会有一份自觉,那些人才是敌人,是来抢资源,抢位子,抢钱抢地盘的!柳恒澈很难用怜悯的眼光去看那些费力讨好,却被所有人忽视,甚至被白眼相待的过去的同事,因为他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寒凉。郑雅涵坐到他身边,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来:“什麽感想?”柳恒澈想了半天,只好说:“没想到……”“你应该想得到。”郑雅涵说,“新丽影近几年发展很快,锋芒过露,对鸿翔是个很大威胁。”柳恒澈觉得脑子有点“嗡嗡”响,慢慢转过头去看自己的老板。郑雅涵今晚是旧上海风情的复古妆容,眼线黑细压著眼皮,到了眼尾往上妩媚地一挑,配上如今已经很少见的正红唇膏色,看起来有种邪乎的美。“我再多告诉你一句。”郑雅涵附耳到柳恒澈耳边轻声道,“风行的背後老板是鸿翔二老板的儿子。”柳恒澈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他努力压抑著自己的感情问:“郑小姐是说,一年多前的事情或许……或许……”他定了定神,说出那个大胆的假设,“或许还和鸿翔和风行有关?”郑雅涵却只暧昧地笑笑:“我没那麽说,”她伸出手拍了拍柳恒澈的手背,“我了解得也不多,但我知道一点,世上的事其实并没有那麽巧的。”有个老外在桌那头喊:“amanda!oh,amanda!”郑雅涵马上换了一副亲切的笑脸,掐灭烟蒂立起身来,优雅地迎上去,张开双臂:“george,老朋友!”跟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来了个贴面礼。柳恒澈坐在原位上,现在不仅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更觉得自己是被魇住了。一年半年,他被陷害涉毒这件事,原本以为是一个小小的巧合却被张派趁机借题发挥,导致了不可收场,可按现在郑雅涵的话来猜测,难道其中还有别的门道?柳恒澈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自己的感受,他过去不过是个半红不黑的小明星,何德何能!何德何能!“柳……先生……?”柳恒澈转过头去,看到穿著一身西装的小杨,他过去的助理。这麽久没见,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只是比过去显得落魄许多。“小杨。”柳恒澈对著他勉强展露一个笑,“好久不见。”“真的是你柳先生!”小杨有些怯生生地望著他,“你不是在h影视基地?你现在……签了风行?”“我现在只是个助理,郑小姐的助理。”柳恒澈一字一字道,“和你一样。”好像要用这样大的力气,才能使自己镇定下来。“助理?”小杨似乎不太理解,“你不演戏了?”柳恒澈没有回答。“变化看来很大。”他转移了话题,马上看到小杨脸上露出的苦笑。“嗯。”他用眼神示意,得到柳恒澈的许可後,坐到一旁的位子上,“张先生离职那会就已经有些端倪了,只是没想到会这麽快,他以为自己棋高一著,结果呢?”小杨轻蔑地看向在另一张桌子前一面用手绢偷偷擦汗,一面拼命想要给人敬酒的林悦文。在他旁边是打扮得都不像个男人了的唐晓骏,他坐在一个中年富商身边,花枝乱颤地笑著,时不时用那种勾人的眼神去看对方。柳恒澈觉得有些反胃,他想到了过去那个淳朴憨厚的唐晓骏,也想到了在k镇街上颐指气使等候林悦文的唐晓骏,原来人是可以变得这麽快的。“苏先生也不管吗?”“哪能呢,可管不了!当年苏先生、张先生还有他一起出来打天下,谁知道最亲的就在背後捅得最狠,他也素知张先生和那个人不和,但总以为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没想到那个人年纪大了就变得又贪又蠢,到最後为了个位置把自己一手打下来的江山也拱手送了。” 第63章 “你在等我的电话吧。”周远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过了一阵,不得不挫败地老实承认:“是啊。”话筒那边的笑意更浓了,隔著话筒都能想象出青年眉开眼笑的模样,他说:“我很开心。”周远志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背靠在吧台上跟心爱的恋人讲话。“刚刚回来?”“嗯,晚上有个晚宴,郑小姐让我一起参加,所以耽搁了。”柳恒澈在电话那头不疾不徐地说著,“虽然很晚了,但实在忍不住想给你打电话,会吵到你吗?”周远志明早八点就要开工,但他舍不得挂掉这个电话。“没关系的,明天不用赶早场戏。”他撒了个谎。“那就好。”柳恒澈释然地松了口气,“已经在床上了吗?”“还没,刚看完剧本,正烧点水喝。”水壶里的水发出沸腾的声响,开关“啪”地一声自动关闭,周远志伸手拔了插头,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热水,端到一旁的床头柜上,人也跟著窝到床上。宾馆的被子总是不太柔软,但现在似乎可以忍受。周远志不习惯开灯睡觉,所以关闭了夜灯,只将床头一侧的壁灯开了,端著水杯跟柳恒澈讲话。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笼著他身边一圈,嫋嫋上升的水汽,温暖的被褥,还有恋人的声音,令他觉得很安心。“现在躺下了。”周远志将一个枕头垫在身後,“晚宴怎麽样?”柳恒澈在电话那头显然地停顿了一下,随後才说道:“还好,今晚的宴会是风行兼并新丽影的挂牌重组晚宴。”周远志吃了一惊:“新丽影倒闭了?”“内奸误国。”“那……萍姐和小杨呢?”“小杨倒是还在,萍姐去年底就不做了,现在不知在哪里。”周远志沈默了片刻,轻声问:“阿澈你没事吧?”“我能有什麽?”周远志听到柳恒澈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床垫发出“吱呀”的声响,似乎在另一个城市的另一张床上,青年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好让自己更舒服地享受这段静谧美好的时间。“林悦文当初抓著我的事打击张先生,过後又肃清张先生的人,结果自己现在也成了过街老鼠,被风行的人瞧不起,算是恶有恶报吧。”柳恒澈的声音里带著明显的嘲讽,“与其想那些破事,我还不如多想想你现在是什麽样子。”“我?”“让我猜猜,你现在一定穿著上次我们一起买的那套蓝格子睡衣。”“阿澈,你喝了酒吗?”周远志察觉到了柳恒澈语气中明显的轻浮和不稳定,平时的柳恒澈是不会这麽说话的,只有在床上,才会偶尔听到这种语气。“嗯,喝了不少。”柳恒澈在那头发出一声酒足的叹声,“灌郑小姐酒的人不少,我必须挡。”周远志有些担心,做演员这行多半肠胃都不会好,柳恒澈也一样,他有轻微的胃窦炎,但在h影视基地的这一年多里,因为生活规律,已经调养得好了很多。“那你的胃还好吗?喝酒前有没有吃些东西垫著?”“放心,我吃过面包才去的,而且也吃了保肝的药。”“那就好。”周远志松了一口气。“你呢,今天还好吗?”周远志再次想到了殷莫离的事情,可那种不确定的莫名其妙的孤独荒凉感此时却不复存在了,或许是因为有恋人的声音在耳边的缘故。“挺好的,拍摄还算顺利。”“嗯。”突如其来的,两个人都沈默了。周远志记得自己不久前的承诺,等著柳恒澈开口说话。“远志……”“嗯?”柳恒澈顿了顿,清楚地说道:“我想听你的声音。”周远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声音?我们不是在讲电话吗?”“我是指,你被我爱的声音。”“被你……”周远志猛然住了口,刹那间,他从脖子到耳廓都可耻地红了。柳恒澈好像能看到一样,在电话那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可恶地性感,荷尔蒙隔著话筒散发过来,扑打到周远志脸上、身上,他不自觉地喝了一大口水,发出“咕嘟”的声响。那是很大、很大的一声。“远志,你渴了。”柳恒澈忽而将声音压了下去,那声线便因此显得愈发诱人,并且邪恶,“你想要我吗?”周远志简直想要骂人了,这家夥居然把说台词的功力用在这种地方!!!“阿澈,别闹了!”“不是闹,真想。”柳恒澈在那头清清楚楚地说,“我想听你被我爱的声音,想听你被我进入的时候发出的的颤音,想听你高潮的时候喊我的名字,想听你呻吟著用可爱得不得了的表情说不行了,放过我……”“柳恒澈!”周远志面红耳赤,胸口像有团火在烧。“周远志,”柳恒澈收敛了态度,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你,你知道吗?我想你想得快疯了!”明知道现在是独自呆在房间里,周远志还是心虚地四处望了一眼:“阿澈……”他都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得飞快,像是即将摆脱桎梏要蹦出嘴来。周远志难为情极了:“阿澈,别这样,真的。”他发出求饶的声音。“我们是恋人啊远志,我想你,想要你有什麽不对吗?”柳恒澈用一种温柔至极的声音说著极度色情的话,“远志,我们快有一个月没做过了,我最近做梦都会梦到在和你做爱,醒过来总是要洗内裤和床单。” 第65章 柳恒澈的呼吸越来越重:“……你这里已经湿了。”他说,“你摸摸。”周远志犹豫了一下,伸手到後面,那个狭小的孔穴真地已经湿润,穴口微微地柔软,似乎在等待熟客进入。柳恒澈放低了声音:“嗯,现在还不行,太小太窄了,远志,你自己弄软了给我看。”“我?”“又要不乖了吗?”周远志咬著下唇,忍耐著快感却达不到高潮的冲击,用手指伸到自己後面去软那个地方。手指插入的地方像是带著吸力,那里面又湿又热。过去柳恒澈也玩过这样的花样,抓著他的手指,非要插到他自己的那个地方去……周远志浑身发软,手指在後穴里开始一出一进地动起来,刚开始还是缓慢的节奏,但很快地,要到不到的感觉逼迫他丢开了最後的矜持和难为情,周远志开始快速地用手指抽插起自己来,淫靡的水声很快发出,像是粘稠的蜂蜜在煨得刚好的蜜壶中翻滚。手指触碰到带来无限欢愉的那一处,他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柳恒澈那边似乎因之失去了理智。“远志,远志,远志……”他叫喊著,肉体摩擦的声音变得快速而巨大,周远志在那种极富冲击力的节奏中很快被他同步,一面飞快地撸动自己的性器,另一只手则在自己的後穴中抽插。前後同时夹击和恋人失控的声音使得性爱真实到毋庸置疑,周远志只坚持了一会,便觉得要去了。他喊著柳恒澈的名字,听到那边同样狂野的呼应,肉体的摩擦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床被摇晃得“嘎吱”作响,他的脑门发烫,跟著眼前一瞬间像是爆开了各种色彩,阴茎颤抖著猛烈射出一股股热液,好一会才停下来。周远志喘著粗气,像刚刚跑了马拉松一样地软倒在床上,短暂的满足过後,身体里升起了真真切切的空虚感。“阿澈……”他抓过手机,将那个小小的机器牢牢攥在手里,好像这样就能触碰到柳恒澈一样,“阿澈,我想你!我好想你!”“远志……”柳恒澈在那头有发狂的感觉,他很少能听到周远志这麽直白的表达,听著恋人喘息著说想他的话语,他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现在就冲出门去买了飞机票冲过去找周远志,但他知道不可以。“远志,再忍一下,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到时候恐怕我会做得你下不了床。”周远志沈默了一下,然後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好啊,我等著。”柳恒澈一瞬间就看到了这句话对自己的影响,刚刚释放过的性器又再度精神起来。他苦恼地对著话筒抱怨:“远志,哪个王八蛋教你这麽说话的?”这次换成周远志在笑了,爽朗的笑声中尚有一点狡黠,他说:“你。”柳恒澈无奈地捏著手机,想著早知这样,就应该给周远志换个能视频电话的智能手机,他想看他的笑脸,看他沈陷在情欲里的脸孔,射精後的绮丽姿态,还有这样难得的调皮模样……以後,也能一直看到这样的他吗?以後,周远志也会一直属於他吗?他不放心。柳恒澈有一种深深的惶恐。“远志,”柳恒澈坐起身来,像是随意地闲聊,“你说,权势这种东西到底好不好?”“嗯?”周远志也躺倒在床上,射精後的懒洋洋让他的思绪转得有些慢,“你在说林悦文?”柳恒澈停了一下:“……嗯,也不单指他,我只是忽然觉得像林悦文这样的,本来已经有了一定的权势地位了,何必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最後弄成现在这样……”“权势是毒药,是无底洞。”周远志斩钉截铁地说,“但也是好东西,有了权势,你可以享受很多,也可以做很多好事,所以我不否认这东西对我也有吸引力。”“那麽比如为了一个好的目的,必须争取权势,而在争取权势的过程中,损害了别人的利益,那个别人也不是好人,你觉得这种事情是不是情有可原?”“阿澈,不管目的是好是坏,损害的那个别人是不是坏人,不正当的手段就是不正当。比方说林悦文害了你,哪怕他争权夺位是为了搞慈善,这一点也绝对不可原谅,何况大多数人争取权势只是为了自己享受罢了,至於制裁坏人,那是专属司法机构的权力。”“所以你很讨厌这种人?”“极其。”柳恒澈停了下来,周远志听到话筒那边传来的呼吸声,有些急,有些重。“阿澈?”周远志有些疑惑。“没事。”柳恒澈说,“我也不喜欢那种人。”周远志叹了一口气:“可惜娱乐圈里最多的就是这种人,我们也只能管好自己而已。”“嗯。”柳恒澈应了一声,“远志,不早了,你睡吧。”“托你的福,我得先把枕头处理掉。”周远志皱起眉头看著被弄脏了的枕头,想到刚才的迷乱,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不如留下来当个纪念吧。”柳恒澈打趣著。“算了,我可不想被人当成变态。”周远志笑著说。“嗯,那麽远志,晚安。”“晚安。”柳恒澈挂断电话,看了屏幕半晌,才起身收拾。他将被弄脏的床单随便团了团扔到一边,然後关了灯,直接睡在被褥上。不管喜欢不喜欢,明天总是要来的。他想。第十章周远志没有料到,这一通甜蜜的电话,是他和柳恒澈在那件事发生前最後一次直接对话。在这之後,由於庞老爷子对他的器重,周远志得到了加戏的荣誉,跟著剧组在那个小小的城镇窝了将近一个月後,他才得以完成任务,重返a市,而当时那件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周远志在下飞机的第一时间了解到了这一点。宽敞的机场大厅里,电视中正在播放娱乐新闻,打扮得像孔雀一样的女主持和娘娘腔的男主持正一惊一乍地对话。“那麽今天已经进入到前影星柳恒澈强暴未遂案立案调查的第四天,公安机关的调查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昨天晚间十九时三十分,柳恒澈在代理律师的陪伴下离开了拘留所,目前正在家中等候调查结果……”“嗯,没错。与此同时,本案的受害人王小姐则还在市三人民医院静养,据王小姐的家人和朋友声称,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为王小姐讨回公道。”“小艺,说到柳恒澈这个人呢,我们其实很熟悉对不对?”“对啊,其实早在前年的十月份柳先生就曾有过涉毒前科,并因此与原新丽影文化娱乐公司解约,当时,他曾欠下巨额债务,不得不前往h影视基地谋生,并且在那里也闹出了很大事情……”“你是说《武圣》剧组事件是不是?那个时候柳恒澈可是以英雄的面目出现在大众面前呢!” 第67章 “你……回来了。”柳恒澈终於还是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在狭小的客厅里走了两步,似乎在试图找些话说,找些事做,“行李呢?吃过饭没有?”“到底怎麽回事?”“嗯?”“强暴案是怎麽回事!”周远志猛地一拍桌子,木头发出“砰”然巨响,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震怒。柳恒澈也像是吓了一跳,面上露出个苦笑。“被冤枉了。”“被冤枉了?”周远志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柳恒澈走到一旁打开冰箱:“帮你做个蛋炒饭吧。”他说著,真地拿出鸡蛋,磕开後加了盐、味精、酒,打起蛋来。“怎麽被冤枉的?什麽时候被冤枉的?”“四天前。”柳恒澈搅拌著蛋液,“四天前的晚上,我和欧子琳一起从片场回去,在停车场听到有人喊救命,我让欧子琳报警,然後去看了一眼,有个女的倒在地上,衣服蒙著头,好像刚刚被人……”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面上露出颓然、懊丧的神情,“我想去看看那个女的怎麽样了,结果她好像以为我是伤害她的那个人,我们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警察到的时候,她指认我是意图强暴她的人。”柳恒澈轻描淡写地说著,仿佛事情与他完全不相关一样,可是周远志看到他拿著碗的手在不停地抖。他走上前,牢牢地抓住那只手。“你是被冤枉的,没道理接受惩罚。”周远志从他手里将那碗蛋液接过来,放到一旁的台板上,“警方怎麽说,调查结果呢?”“没有明确的可以指认我的证据,但也没有证明我无辜的有效证据。”周远志大吃一惊:“欧子琳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柳恒澈脸上一瞬间露出了个轻蔑的冷笑:“她说她什麽也没看到。”周远志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句话:“什麽也没看到?”“她说她是一个人到停车场去,听到呼救声後报了警。”周远志在那个瞬间,愤怒至极!第十一章这本该不是一起复杂的案件,却因为谎言、媒体热炒、证据的莫名缺失变得格外复杂。周远志想尽了一切办法,他花钱请人调查,自己也放下一切到处奔波。根据供述,受害人声称她是在停车场被人从背後迷晕後挟持到附近草丛里的。那个乡下停车场本来有一个监控探头,却刚好在案发前一天因为电线短路损毁,又因为片场位於远郊,当时夜深人静,周围也没有居民往来,所以找不到其他的目击证人。警方在现场采集了沙土、纤维等物证,正在进行分析之中,对受害人王小姐本人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报告显示她确实曾遭到过暴力袭击,但罪犯未能做到最後一步,因而也无法采集到精液作为证据。由於案发地点处於荒郊野外,加之缺乏合适的介质,指纹的提取也基本失败,反而由於和柳恒澈发生过肢体冲突,在王小姐的指甲中清楚留下了被抓破的柳恒澈的皮肤组织和血液。媒体如同被打了兴奋剂,疯狂的、躁动的、耸人听闻的标题如同几十年前那个疯狂年代的大字报一样每日见诸於各大媒体头版头条。“昔日小明星,今日强奸犯”,“一个虚伪英雄的倒塌”,完全不应当通过审核的标题却公然出现於网络之上。由於微博、论坛等互动空间的存在,使得柳恒澈强暴案的传播速度如同蝗虫过境,谴责、咒骂,各种各样难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向柳恒澈。郑雅涵在暗中替柳恒澈请了律师,但却没法做更多的事。在事情完全弄清楚前,她的地位和身份亦是十分敏感,无法明著帮柳恒澈更多,而穆显给周远志的感觉则更为冷漠,他似乎对发生在柳恒澈身上的一切无动於衷。“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等待调查结果出来就是。”他对周远志这麽说。“在这之前难道不应当想办法阻止媒体和大众对阿澈的污蔑和诋毁吗?”周远志愤怒地问,穆显却只是淡淡一笑。“清者自清。”周远志觉得穆显抛弃了柳恒澈。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具有人情味的人,既然能够坐视詹妍媚在多年前割腕死於家中,那麽今天又怎麽会为了柳恒澈被冤枉的事倾尽全力?柳恒澈对他或许只是一个玩具,既然脏了、坏了,那麽就不要好了!现在愿意帮柳恒澈的人或许只剩下他一个了。周远志打开电脑看过,那些曾经在柳恒澈涉毒事件中帮过他的影迷这一次也一致沈默了,她们或许就像地铁上那名女孩一样相信了柳恒澈犯罪的事,也或许是因为声音太微弱,已经被大众一致的挞伐声所淹没,总之她们这次没能站出来维护柳恒澈。柳恒澈只剩下一个人了。周远志向公司请了假,一直留在那间老旧的屋子里,陪在柳恒澈身边。经纪人杜若只给他批了十天的假,十天後周远志面对不停鸣响的铃声,不得不做出决定,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杜若,即使毁约赔钱,他也绝对不会在这件事结束前离开柳恒澈,跟著一咬牙切断了天承与他的联系。他做这些的时候,柳恒澈就在他身旁,用一种复杂的、担忧的眼神望著他。“远志,你真的……不必为了我这样。”他艰难地说著,声音里有种难以掩饰的慌乱。周远志回答他:“我们不是恋人吗?你跟谁计较都行,就是不能跟我计较!”柳恒澈什麽也没能说出口,只是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麽。周远志开始到处奔波,寻找可能存在的目击证人。他问过柳恒澈,当晚跟欧子琳见面的事情有没有其他人知情,柳恒澈苦笑了一下,回答没有。他说,当晚是欧子琳约他,说有事情要告诉他,让他避开所有人过来,也不要告诉别人,结果一个证人也没有。“她说一年半前那件事还有内幕,她想告诉我事件背後的真相……”柳恒澈看著外面的天空,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披洒四处,烟火气嫋嫋飘散,这个城市里多少人沈陷在幸福之中,只有柳恒澈和周远志却被扔在地狱。周远志蹲下身,与他面对面:“会不会是,”他停了一下,艰难地说出那句话,“欧子琳的圈套?”柳恒澈看著自己的恋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次或许是真的完了。”平静的、自暴自弃的、死一般的声音。“不会的!绝对不会!”周远志难受得想嘶喊,但他不能这麽做,现在他是柳恒澈唯一的支柱,“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他将那个人搂在自己的怀里,而那个人就像个做了噩梦的小孩子一般,慢慢地、紧紧地搂住他,哆嗦著在他怀中留下了泪水。周远志决定去找受害人。一听说他是柳恒澈那边的,对方家人即刻将他带去的营养品和花丢出大门,指著门口叫他滚。周远志好声好气苦苦哀求了半天才换得了与被害人接触的机会,那个脸上、手上贴著纱布的女子实在是很漂亮,也正是这份漂亮为她招来了这场祸事。周远志请求她仔细地回想当时的事情,请求她好好想想那个袭击她的人到底是什麽样的,身高、体型、气息、身上的穿著,就算看不到,触碰的感觉总会有。对方板著一张脸,听他说了半天,最後只冷冷回答:“我只知道姓柳的想要非礼我,我看到的就是他!我不会放过他!”周远志从那种怨毒的眼神中看到了赤裸裸的恨!私家侦探拿走了他大笔的钱,给他的消息却毫无价值。受害人是一名美院雕塑系学生,三星期前租下了片场附近一间民房做工作室,那段时间因为赶一个作业,每天都很晚离开。附近没有人目击到有别的人在那个时间点出没,也调查不到欧子琳买凶的证据。凶手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欧子琳又开始在荧幕前活动了,因为郑雅涵的打压,她在《1/7人世》的工作停滞不前,一度销声匿迹,爆出辞演新闻,现在却作为柳恒澈强暴案的目击证人而被媒体所追逐。“是的,当晚我因为想在片场找找感觉独自留了下来,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呼救,我赶紧报了警,再後来就是大家看到的那样。”“柳先生?”她在镜头前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娇声嗲气地说,“我也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变成这样,虽然一年多前那件事他就已经错过了,谁想到现在还会错?我总觉得一个人犯点小错不要紧,但绝对不能一错再错,不能犯大错,这次这件事,我作为一个女人,只能说深恶痛绝,我呼吁、我希望法律机关还受害者一个公道,严惩犯罪人柳恒澈!”周远志从来对人很宽容,这是他第一次想要诅咒甚至伤害一个人!但是周远志忍住了。 第69章 周远志却盯著柳恒澈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看著,看了一阵,大叫一声:“流星!”随後火烧火燎地跳起来,打电话给周律师和雇佣的私家侦探,挂完电话又匆匆忙忙穿衣出门。“你先睡,不用等我!”他说著,一头撞进夜色之中。柳恒澈望著那扇关闭的大门,面上慢慢地、慢慢地绽出一个苦涩的笑。清晨到了,周远志亲手替柳恒澈穿戴整齐,白衬衫、亚麻色西裤、廉价薄外套,周律师建议柳恒澈打扮得亲民、朴素、干净。“不会有事的,”周远志替弯著腰的青年翻好领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等著我。”柳恒澈伸手搂住他的腰,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会回来。”他说,直起腰来,面上再没有这半个月来的颓废和虚弱,眼神坚毅,似乎做了什麽决定。周远志只送到柳恒澈上车为止,所以没有看到那些在法院门口包围了车辆的记者,没有听到那些无礼、尖锐的问题,也没有看到因为一颗投掷的尖锐石子,使得柳恒澈的额头流下鲜血的样子,更没有看到在他将决定性的证据提交法院之前,法庭中已经爆发的小小风暴。这是距离柳恒澈一案事发的第十六天,法庭里座无虚席。除了原告的家属、朋友,柳恒澈的父母双亲,请来的各种证人,剩下的全都是媒体记者。大多数媒体都不被允许拍摄,但这挡不住文字记者们带上录音笔或是纸张铅笔,他们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将最新到手的素材第一时间发出去。这不像是庭审,这更像是一场记者发布会,而欧子琳坐在证人席位上,妆容精致,神采奕奕。开庭前十分锺,一个女人不声不响进入法庭,坐在指定席位上,她叫章曼萍。开庭前三分锺,另一个高个男人进入法庭,坐在後排靠门的椅子上,没有人注意到他。庭审过程并不冗长,审判长核实情况,宣读章程,检察官宣读起诉书,接著是调查举证、法庭辩护。周律师充分运用他老律师的聪明才智和老道经验,在这个阶段逐步将审理案件的重心转移到欧子琳证词的可信度上。章曼萍在此时出场,她陈述了当年兰鱼路事件被隐藏的真相──柳恒澈是为了欧子琳前去,这在记者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讨论声。欧子琳咬著下唇,坐在席位上似乎想说什麽,但被检察官制止。“审判长,我方认为证人章曼萍与被告关系过密,其所述证言不可采信,兰鱼路案发至今已一年零五个月,倘若当时我方证人欧小姐确曾作出虚假陈述致使被告蒙冤,为何被告迟迟未曾提出异议?”後排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旁边的人诧异地转过头去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他大概只迈出了两步,跟著有人的电话铃声在这个时候惊天动地地响起来,有个记者掏出了电话。法官正要提醒,却听那个记者忽而大叫起来:“什麽?网上出现了欧子琳的大量丑闻?”所有人都看向那个接电话的人,接著就像是多米诺骨牌的连锁效应,人们纷纷拿出手机、便携电脑打开後连接网络,欧子琳的丑闻在短时间内已经以几何倍数扩散开来。在各大网站各大版块,同时发布了两段视频和一系列照片,视频其一是欧子琳在夜店与多个男人舌吻、爱抚的样子,根据她亢奋、失神的样子可以看出她显然是嗑了药,另外一段,则是一个打扮朴素的女人戴著鸭舌帽去街边买“药”的交易画面,人们根据那个女人手臂上的纹身认出了她的身份,至於照片,四个字概括是不堪入目。法庭在刹那间沸腾起来,周律师咳嗽一声:“鉴於章女士作证2xxx年涉毒事件中欧女士曾给出不实口供,加上欧女士品行不端,此次供述也与我当事人陈述有多处矛盾,我恳请审判长和诸位陪审员重新考虑欧女士证词可信程度,将此案发回,重新调查。”法官看向一旁的陪审员,书记员也停止了记录的动作。检察官正要站起来,忽然有人打开门,匆匆走了进来。有人认出这是公安机关刑警队的一名干警,他向检方说了几句话,检察官面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但最终不得不站起身来。“审判长、诸位陪审员,根据刑警队丁队长的最新消息,刚刚出现了新的证据,本案中找到了第三个人。”法庭在静默片刻後,再次沸腾!任何存在都不可能无故消失,正如流星一样,虽然你不知它何处出现,又消失何处,但当它划过天际,必然会留下自己的运动轨迹。真正的凶手不可能凭空出现,更不可能凭空离开西郊片场,他既然曾经在此运动,必然留下痕迹。周远志想了很久,本案中之所以判断没有第三人存在,第一是因为无人目击,第二是因为提取不到存在第三人的证据,第三是因为没有发现第三人逃逸的痕迹。与庭审一样,在物证方面他和周律师同样无能为力,在寻找目击证人方面,既然警方的人力无法达到他自然更无法做到,但是第三条却还值得一试。西郊片场位於远郊,四面皆是农田,由公路向下斜向延伸的道路直抵片场,视野开阔,很难隐藏踪迹。可见,若要进出片场第一必须有代步工具,第二,路只有一条。换言之,警方的来路与罪犯逃逸的去路应该是同一条,所以人们推测,倘若真的存在罪犯,绝不可能与警方擦肩而过而不被察觉。但换种方法来想,如果罪犯当时并没跑而是躲了起来呢?要躲入西郊片场必须经过停车场,也必然撞见欧子琳,但是还有一种躲藏方法──躲入人群!当晚因为警车而被吸引来的居民都是距片场几百米外的租客,男女老少共计一十四名,周远志借助私家侦探的力量拿到了资料,发现其中有一名和柳恒澈身高相近,年龄相似的青年,这个人是租户中一名张姓男子的狐朋狗友,当晚借宿在此。案发前,他曾借口撒尿出过门,案发时,他出现在片场,案发後的第二天清晨他离开。张先生没有注意到,但事後证实此人并未通过警方设置在路口的盘查岗亭,他消失了。无独有偶,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一名姓丁的警官也对这起案件目前的结论抱有疑惑,经过调查,丁警官发现在西郊片场以北跨过农田1.3公里下方刚好有一处铁轨弯道,火车在此减速,车顶与地平面只存在轻微落差,跳落容易。跟著警方在与弯道相平行的地面上发现了助跑、起跳痕迹,提取到了脚印,经鉴定与该名男子外形相符。决定性的证据在铁轨沿线被找到,被丢弃的垃圾袋里有浸过乙醚的布、手术帽、还有作案人戴的塑胶手套,以及一件刚好与柳恒澈当日所著一模一样的外套。正是因此,使得案发现场留下的纤维组织与柳恒澈的一模一样────在机器大生产的时代,同一批次的成衣总是给刑事调查留下诸多不确定因素,而受害人也终於证实,该名男子曾经与她有过接触。一切都很清楚了,柳恒澈是被冤枉的。在一瞬间,所有咒骂柳恒澈的声音集体调转方向,受害人是无辜的,导致柳恒澈被怀疑、被冤枉的原因只有一个,欧子琳的证词。欧子琳尖叫、辩护、流泪、求情,扬言要揭露柳恒澈的真面目,至此再不起一点作用。之後媒体大爆炸的盛况根本不用多做赘述,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每天媒体都在翻炒这些消息,柳恒澈的仁义,柳恒澈的绅士,柳恒澈的好心反受冤枉,欧子琳的蛇蝎心肠,欧子琳的狠,欧子琳放浪形骸却还要诬陷他人,甚至有人声称当日酒吧中那一幕也是欧子琳自编自导,却因为警察临检而引火烧身。不久之後,欧子琳传出精神崩溃的消息,从此退出娱乐圈,不知所踪。柳恒澈读到这则报道的时候已是五月下旬,天气早就变暖,四处繁花争豔。不论是天承的《星河》还是风行联手鸿翔的《1/7人世》都已经进入了後期制作阶段,风暴尚未来临,一切欣欣向荣。周远志端了碗小炒肉放到桌上,解著围裙对柳恒澈说:“我明天起要出门去f省拍戏一周,晚上会打电话给你,你别随便出门,我周末就回来。”柳恒澈放下报纸,立起身将那个人转过身去帮他解围裙。自从那件事以来,周远志总是不放心柳恒澈单独出门,尤其是夜间,管他管得很严。柳恒澈解下那条围裙,丢到一边,伸手轻轻从背後将那个人抱在怀里:“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现在不会那麽傻了。”“知道就好。”周远志叹了口气,“再来一次,我怕我真的会撑不住!”柳恒澈将他转过来,轻轻吻他:“不会了,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因为那起事件,柳恒澈差点身陷囹圄,却也因此洗刷了一年多前的冤屈,并再次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对於这样一个新好男人,一个真正的君子,无论是媒体还是网络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加上郑雅涵有意无意的暗示和护航,演艺圈对柳恒澈的态度已经开始有了松动,虽然,因为《武圣》事件和柳恒澈本身的条件还未能造就一个重新入圈的合适契机。缠绵的吻几乎令人沈溺,周远志在被压倒在沙发上,扯开衣服的时候终於清醒过来:“汤……我的汤还在炉子上!”说著推开柳恒澈,急火火地冲进厨房里。柳恒澈不满地站起身,打算跟进去,恰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打算忽视那个声音,却听得周远志在厨房里叫:“阿澈,接电话。”柳恒澈不得不走过去,拿起那个讨厌的打断他好事的玩意,话筒中传来的声音却让他浑身一僵。下意识的,他看了厨房一眼,随後将电话拿到阳台上,关了门轻声道:“穆显。”这是穆显这几个月中唯一一次电话,当柳恒澈被万夫所指的时候,甚至连他都以为穆显放弃他了。“柳先生,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托福。”“听起来心情不错。”“我为什麽要颓废?”“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君子会为了欧子琳的下场而内疚。”“如果她不是第二次想陷害我,又怎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到这种下场?”柳恒澈望著外面,夕阳还是那个夕阳,只是今时今日已经无法令他感到伤感。 第71章 椅子在一次动作中被踹倒在了地上,镜头摇晃,飞蛾从日光灯管上振翅飞起,然後是倒放与快进镜头,跳跃的剪接像是一场流畅的舞蹈!巧妙的蒙太奇手法展现出奇妙的世界,少年的悲愤或欢乐,惊讶或哀伤,每一个动作都与更大、更广袤也更平凡的世界拼凑在一起,一时是他在跟人愉快交谈时潺潺流动的溪水,一时是颓丧地坐倒在地上时天空中飞快攒动的乌云,他捂著脸哭著的镜头後跟著初生婴儿的啼哭,回身挥手跟远处的人招手时霓虹和人流被虚化了焦点匆匆滑过……连续的运动,变动的节奏,光怪陆离,细腻丰富,最後一个钢琴音符停下来的时候,少年满头大汗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摆出思想者的姿势。音乐声停下来了,画面突然又回复了彩色,那种细微的背景噪音於是又浮现出来,现在可以听出是机械在运转的声音,大概是摄像机的。少年放下手,重新放回膝盖上,又握起拳头。“我……我演好了……”他再次紧张又期待,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脸蛋因为运动和情绪激动变得红扑扑的。两个考官低声说了几句什麽,听不清具体的内容,活像一种陌生语言。“最後一个问题,你为什麽想成为演员?”少年迅速抬起头来,这一次眼神坚定:“因为我想当一颗明星。”重重的鼓音伴随著黑暗猛然降临,那扇正对著镜头的门在人们眼前骤然合拢。短暂的静寂,人们看到一颗微弱的星子闪烁在屏幕的正中,微弱的、轻柔的星光,大提琴的声音第一个单独响起来,像是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舒缓,沈稳,随著那乐音,一点一点越来越多的星光开始出现在屏幕各处,它们灵巧地滑过人们眼前聚拢组成字符的形状,点出演职员工作表,每一个名字闪现过後便如同流星一般向著四周滑开消失。慢慢地,越来越多的星星出现,屏幕不再漆黑一片,背景音乐也不知不觉变作了与之前的舒缓完全不同的交响乐,大提琴、小提琴、单簧管、定音鼓……庞大雄浑的音乐鸣唱中,无数星星旋转、跳跃、隐没,用各种匪夷所思的不规则组合运动著,呼喊建造这个世界的“工匠”们的名字。当整片屏幕都被星光所点亮,最後的最後,人们看到的是一朵充斥了全屏幕的星云。亿万个光年的时间在这里凝聚,细小的星群闪烁著收缩变动,然後一片片地技巧性佚失,最後,屏幕正中仅剩的星光组成了一个大大的童趣字体的“完”字,而这时最後一个音符是跳跃在三角铁上轻微的一下。“叮。”最清澈,也最元初,跟著屏幕像是舞蹈完毕的舞者陷入了沈睡。剧场中的灯光渐渐亮起来,人们纷纷起身,柔美的女声在喇叭中响起:“试映会已经结束,请各位媒体记者朋友带好随身物品,跟随向导至第三会议室领取资料,重复……”两个看来熟识的记者边走边互相交谈著。“想不到天承最後做了这麽一部片子出来,实在是让人想不通!”“片子倒是好片子,庞老爷子可算宝刀不老,可惜从商业范畴考虑,这个题材现在怕是没人要看了。”“是啊,题材著眼点太小又不时髦,现在谁不是削减了脑袋做3d做武侠啊?《星云》里根本连个特效镜头都看不到,拍摄手法旧,演员那边除了殷莫离,一个大卡司都没有,真是让人想夸都找不到切入点。”“这麽看起来,《1/7人世》优势占太多了,《星云》连档期都排得匪夷所思。”“啧,那种工作日的上午档,双休日的档期还都在深夜,二三线城市铺得比一线城市还广,真是看不懂。你说杜万生到底是怎麽了,明明是个老江湖,这次未免太离谱了吧!”“谁知道?总归收了人家车马费,怎麽也得说两句好话,要不还是从殷莫离入手吧,这算是他第一次演这麽个正儿八经的悲剧角色,而且这次演得确实不错,稳定又成熟,我看他又精进了。”“哎哟你别跟我提殷莫离,每次一拿他做文章,读者的关注点马上就歪到他的私生活上去了,炒他只会让人忘掉片子。”“那那个演郝云墨的演员也不错,在殷莫离这种天才演员面前竟然都没被比下去,以前好像没听过。”“周远志是吧?听说原先是个群众演员,现在也只是个配角,年纪又大了,总不能对著他炒。”两个记者对视一眼,都重重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照老路子,写写文化内涵,人文精神得了。”“我琢磨著配个黄金时代专题吧,抒发一下对旧电影人旧时代怀念什麽的。”“哟,到底是你脑子转得快,天然去雕饰,回归电影本质的好电影这个点不错。”“也只能这样了,这次天承居然连篇新闻通稿都不发,鬼才知道他们宣传点在哪里。”“邪门!”两个人一致下了结论。出门的时候,他们看到周远志站在一旁,便冲著他点了点头,周远志也礼貌地回了礼。人群渐渐走空了,剩下空荡荡的放映室,屏幕已经恢复了投影幕原有的浅灰色,剧场里空无一人。周远志正要离开,回头再看了一眼室内却发现还有个人坐在前排靠边的位置上。“先生,放映已经结束了。”他喊了一声,对方像是没有听到,於是周远志走了过去,“先……杜先生?”杜万生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周远志:“是小周啊。”他说,“坐。”伸手拍了拍一旁的椅子。周远志看了一眼门口,公关部的助理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带上了门。周远志坐到杜万生身边,这个宽敞的空间里就剩了他们两人。壁灯还维持在将明未明的状态,整个都笼罩在那种乳黄色的光茫中。“刚刚记者们说什麽你都听到了吗?”杜万生揉著鼻梁问,神态是松弛的。周远志犹豫了一下:“听到了。”“他们怎麽说?”“说片子是不错,但题材可能有点……”周远志琢磨著该怎麽表述这个意思,“有点冷。”“是说没商业价值吧。”杜万生笑起来,掏出块眼镜布慢慢擦著手中那副金丝边眼镜:“你这个人呐,看著老实,原来也会哄人。”他戴上眼镜,看著屏幕,仿佛还能从那块长方形的幕布上看出刚刚那一片蔚为壮观的星云来。“拍《星云》这部片子,我原本就是抱著亏本的觉悟来做的。”周远志吃了一惊。杜万生像是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好笑:“怎麽?不相信?我在这行这麽多年了,市场口味什麽样还会不清楚?”“不是的,杜先生。”周远志解释著,“市场方面我其实一点也不懂,不过我真的觉得《星云》是部好片子。”“我知道。”杜万生看向宽大的荧幕,他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那一方薄幕,投向了极其遥远的地方。“《星云》当然是部好片子,我在这行坚持了三十四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制作《星云》。”杜万生侧头看到周远志吃惊的样子,再次笑了一下补充道,“你肯定不知道,《星云》的剧本是我写的。”周远志大吃一惊,原来那个陌生的从未听闻也从未出现过的编剧竟是杜万生本人。“《星云》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我和我朋友的故事,笔名也是从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组成。”周远志不是没有这麽猜测过,但是这个猜测坐实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因为影片中这三名一同进入造星世界的青年却得到了不同的结果,殷莫离的张业自杀身亡,黄剑的顾云飞退圈回到家乡,成了一名普通工人,而吴庆原的盛昊却留在了这个浮华流光的世界,成了一名功成名就的演员。 第73章 有家杂志社对这个现象著实感到奇怪,因而在几个影院中做了一次问卷调查,随後通过分析发现,在工作日前来观看《星云》的人群大致有以下几类:艺术类院校的在读生或毕业生、娱乐圈业内工作者、有志从事娱乐业工作者、电影爱好者、庞大海导演的支持者。抽样调查显示,这一批人对《星云》普遍评价很高并且不止来看过一次,他们认为《星云》在艺术性和观赏性上都是具有价值的影片,在现实意义上则具有指导性和公正性,而对於能够将票房成绩搁置一边,敢於起用如此多的新人又能请到退隐多年的庞大海导演拍摄这麽一部片子的天承和杜万生,他们则认为十分值得钦佩!这个结论或许多少揭示了《星云》现象的本质所在。而在《星云》上映之後,天承娱乐便开始频繁与各路艺人接触,并不断举行新人选拔考核,业内风传有不少合约即将到期的二线、准一线艺人和其他一些娱乐公司的工作人员甚至愿意自降报酬转投天承──因为天承,有空间、有背景、有实力!所以一切都很清楚了。对於任何一家公司来说,一时的得失或是荣誉其实都不是问题,真正攸关生死的是长久有潜力的人力资源和团体向心力,而天承通过《星云》成功地完成了对天承娱乐这家新成立公司形象和企业文化的一次完美宣传。不仅如此,因为天承在拍摄《星云》时起用的演员基本都是新人,和鸿翔、风行明著打擂台又使得天承基本没花广告费就完成了影片宣传,所以在账目上,只花了三百多万投资拍摄的《星云》也顺利赚到了几倍的利润,完成了对投资商的交代。与之相反的是,《1/7人世》由於大牌云集所造成的巨额投入,千万级别的票房也只不过为两家公司盈利稍许,与此同时却还要平衡鸿翔与风行之间,众多大牌导演、演员之间的利益分配,加加减减下来,甚至差一点做不到收支平衡。天承娱乐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却也狡猾异常地打了一场大胜仗!现在可以这麽说,杜万生拍《星云》的确是为了完成一个人生夙愿,完成一个对亡友的交代,但是在那之前,三十四年在业内打滚,被封神的这位前经纪人、前鸿翔影业艺人总监,其所拥有的商业头脑和独到眼光早就成为他骨血的一部分,先於浪漫主义思维深深运作在他的dna之中,也运作在天承娱乐这家後起之秀的企业文化之中!柳恒澈当然也去看了《星云》这部片子,并且是瞒著周远志买了情侣票後硬拖著他一起去的。坐在电影院最末排的情侣座里,周远志简直就是坐立不安,恨不得把自己藏到椅子底下去,结果是被柳恒澈一手搂肩一手按腿,摁著不放地看完了整部片子。看完片子後,柳恒澈很久都没有起来,一直到剧场里的人都走光了,收拾东西的工作人员进来,他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周远志催他,他却转头对周远志说:“远志,买张票,我们再看一场吧。”结果,一连看了三场。上午进的电影院,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沿著九月秋阳照耀下的林荫道一路走回去,路上柳恒澈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到快要到柳恒澈的租屋时,他才停下来,吸了口气,看向周远志。“远志。”“嗯?”“我会抓紧时间追上你。”周远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柳恒澈在说什麽。这不是身处情侣关系中的柳恒澈对恋人远志说的话,这是身为演员的柳恒澈对同样身为演员的周远志说的话,是一封战书,一场挑战!周远志看著面前这个将腰杆挺得笔直的青年,忽然就想起了两年前的这个时候。那时候他们才刚刚认识,柳恒澈还是那个荧屏上说话滴水不漏形象梦幻不实的偶像,而他则还是在h影视基地旁的小镇上开著饭馆的退役群众演员,他们因为一部电视剧短暂地相遇、相识,一起喝过酒,吃过饭,然後错身而过,他继续在屏幕前傻兮兮地收集著心爱青年的每一次出场,每一场表演,而柳恒澈却苦恼著该如何突破演技瓶颈,将自己日渐滑坡的演艺事业再度推上高峰。他们两个都未曾料到,在今後两年的时间里,世界竟然会变化得那麽快,他们将一起经历起起落落,浮浮沈沈,大风大浪,细雨春风……而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告诉两年前的周远志,两年後的你不仅能够结束十多年的漂泊,顺利签下一家优秀的公司成为一名职业演员,甚至还能够和心爱的青年成为情侣,恐怕真的会把两年前的自己吓死吧!周远志想著,忍不住笑出声来。“远志,你笑什麽!”柳恒澈有些不满地看著他,“我说的话有那麽好笑吗?”周远志回过神来,赶紧摆手:“没有,我只是……”他有些发傻地摸著自己的脸皮,他的感官神经像是失控了一样,嘴角止也止不住地往上翘,他觉得这样的自己一定很傻。“抱歉,我只是……”看吧,还在往上翘。“还说你没笑我!”柳恒澈将他圈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为他遮挡住外界的视线,然後低下头去吻住了他。这是一个温柔旖旎的亲吻,像是春风亲吻花蕊,细雨亲吻水面。在这个干净的秋天的下午,他们在少人经过的路边的角落里完成这个温柔缠绵,细致绵密的吻,就像这世上任何一对最普通、最普通的情侣那样。阳光静静地洒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和金色的梧桐叶一起,将一切妆点得好像纯爱电影中一个最最美好的镜头。周远志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柳恒澈正低头看著他,青年又黑又深的眸子里是那样清清楚楚的爱意和眷恋。“远志。”他喊了一声,周远志回答了他,他却又喊了一声,“远志。”跟著又喊了好几声。周远志回答了他的每一声,柳恒澈像是在确认什麽一样喊著他的名字,明明就在那麽近的距离,然後他再次低下头,吻住他的嘴,一直到被吻得快要迷糊了,柳恒澈才松开了他。“远志?”“……嗯,怎麽了?”周远志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攀著柳恒澈的胳膊喘著气。“你会等著我的吧?”“当然会。”周远志反应过来笑他,也不知道这个人都在胡乱担心什麽。“将来无论发生什麽,你都不会离开我的吧?”“你这是怎麽了?”周远志有些疑惑,柳恒澈的神色却很严肃认真。“你先回答我。”“你都在胡思乱想什麽?”周远志无奈地看著自己的恋人,“好不容易才把那些倒霉事都解决了,你干嘛还咒自己?”“我就问问嘛!”柳恒澈开始耍无赖,“你不说我就当你是答应了。”“这可说不准。”周远志看著他好笑,“如果你喜欢上别人或是做了别的坏事,我答应你不就亏了?”他说这话不过是跟柳恒澈开玩笑,但是说完了却没有听到柳恒澈的回复。周远志有些惊讶,抬头才看到柳恒澈面上一个复杂至极的表情,但那个表情似乎只是一个幻觉,因为周远志很快发现柳恒澈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撒娇耍无赖的模样。“我能做什麽坏事?”柳恒澈突然就抓起他的手咬了一口,痛得周远志缩了一下,但是他的手却并没有能够抽回来,因为柳恒澈牢牢地攥著那只手。“反正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他笑嘻嘻地说著,听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但说的话却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我这个人就是一根筋,认准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了,另结新欢之类的事你根本就不必担心,但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我的话,我……”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种更适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总之,我不是那种成人之美的君子,”他说,“你一定要记得!”***十月中旬的时候,作为助理,柳恒澈陪伴郑雅涵去国外出席一场时尚发布会顺便采购一些奢侈品,这一次逗留将会在十天左右,周远志则在完成《星云》一片後,暂时在公司呆著,接受一些後续的训练和事务性的工作。因为《星云》中对郝云墨这个角色的优秀诠释,周远志在大众舆论中也打开了一些局面。有电视台调出了两年前他和柳恒澈做客电视台节目时对戏的录像,又恰逢《烽火乱世情》在一家卫视重播,人们惊奇地发现原来电视剧中那个阴鸷、粗鲁的土匪头子庄豹竟然和这个古板、严肃的年画雕版师父是同一个人饰演,业内一家比较知名的电影杂志甚至还应邀为他做了一个简短的访问,使用的标题是“改‘邪’归正──从群众演员中走出来的实力派”。这一天,有家资深的电影网站公布网民票选结果,要举办一场颁奖晚宴,作为得奖团体,周远志和《星云》的几位主创人员都在邀请之列。这还是周远志第一次参加这种性质的商业应酬,经纪人杜若忙里忙外地给他置办了一身得体的行头。铁灰色斜条纹修身休闲西装搭配手工编织领带和暗色丝光面料衬衫衬得周远志精神也气质,杜若亲自给他整理了袖口、衣领,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赞许地说:“周大哥,你帅翻了!”周远志自己对著镜子里照照,也有些不好意思,看起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靠衣装”。晚宴之前是红地毯走秀,然後是在背景板签名拍照,跟著才是晚宴正式流程。本来周远志应该和殷莫离一起走红毯,结果殷莫离最近不知在忙什麽,没有出现,所以他就被安排和同样从《星云》中走出来的一个年轻女演员方丝丝一起走。女孩子虽然初出茅庐,却比他要落落大方得多,周远志只觉得如果不是她在旁边搀著,自己真是要被那些镁光灯晃到眼花腿软,寸步难行。整个过程中,他就像尊木偶似的被迫冲著各个方向露出笑容,每一个笑容都是僵硬的,他想著柳恒澈,过去这麽多年,真不知道他是怎麽熬过来的。奖项因为是网民票选,结果一早都已经知道,《星云》剧组捧得了最具艺术价值电影和最佳摄影两个奖项,周远志自己也被提名最受欢迎配角,可惜没能捧奖。他学著别人,坐在晚宴桌边矜持地微笑和拍手,战战兢兢,觉得这种应酬比演戏还要难得多得多。好在仪式很快结束,人们开始在晚宴厅里四处游来荡去。这种宴会,其实就是交际的场合,没什麽人是专门来吃饭的,可是周远志实在是饿了,在被杜若拉著挨个和几个名导演和制作人打完招呼後,终於被恩准暂时躲到一边吃点东西。桌上摆放著琳琅满目的各色饮食,衣著光鲜的服务生端著酒水来往穿梭。周远志望著一溜沙拉刺身冷肉之类的东西直犯愁,他觉得吃这些还不如去弄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萝卜腊肉干炒饭。他正琢磨著向服务生要碗米饭会不会太失礼,有人在他身旁轻轻咳嗽了一声。周远志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到自己身旁站著一个高个子的英俊青年。对方打扮得山清水秀,儒雅得体,但是那双眼睛却像是一座活火山,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和野性的张力。周远志觉得,这个人他好像在什麽地方见过。青年见他盯著自己,笑了一笑,他的笑容也是阳光无比的,让人一看而生好感。 第75章 这应该是柳恒澈的电话。他接起来,果然听到话筒那头传来的异国的声响,车辆驶过,鸽群振翅飞翔,风拂动树叶,有人在慢慢走著,互相交谈著欢笑,小提琴的声音和著喷泉的声响,居然还有马蹄“得得”的古老声音传来。周远志以前不觉得柳恒澈是一个浪漫的人,青年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理性和克制的,但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柔软。他的每个电话的一开始都会是那个地方,那个时间的声音,他说,想让周远志跟他一起感觉他走过的每个地方的氛围,就像他正在他身边一样。“阿澈。”周远志过了几分锺才喊那个人的名字,话筒那头果然传来柳恒澈带著笑意的声音。“晚上好,远志。”周远志躺到床上,按亮电灯:“现在在哪里呢?”“在奥地利。”青年似乎坐在外头的椅子上,“我正在美泉宫门口的广场上。”“美泉宫?”周远志想起了那部片子,“《茜茜公主》。”“嗯,就是那里。”青年笑著问,“远志,你今天过得怎麽样?”“挺好的,今天参加了一家电影网站网民票选的颁奖典礼。”周远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柳恒沛的样子和他的话同时浮现在脑海里,“不过我没拿奖,只是提名。”“老镜头那家网站是不是?那个票选还比较有真实度,你第一次就能拿到提名已经很不错了!恭喜你!”柳恒澈在那头愉悦地说著。“嗯。你呢,今天过得怎样?”“郑小姐在这里有几个朋友,她去听音乐会了,放我大假,所以我偷跑出来玩。”柳恒澈笑得有些调皮,“哎,真想你也在身边!”“阿澈,”周远志犹豫著,还是说出口来,“我在晚宴上碰见柳恒沛了。”电话那头猛然沈默了下来。周远志听著那头的声音,等著,但柳恒澈也没有说话。现在只有呼吸声提示著这根线的两头有两个人存在。过了很久,电话那头才又传来柳恒澈的声音:“是吗?”“他现在用了叫marvelous的艺名,签在风行。”柳恒澈沈默了一会,回答:“我知道。”“《1/7人世》是他的出道作品。”“我也知道。”周远志坐起身来:“那为什麽不告诉我?”柳恒澈在那头轻轻叹了口气:“不想让你担心。”“那本该是你的机会?”“也许。”柳恒澈似乎站起身来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显示他正在广场上慢慢地散步,“谁也说不好,赵幼青不知道鸿翔和风行会拍这麽一部片子,我也未必就能够在那种情况下继续保有那个机会,毕竟,赵幼青当时已经做不了主了。”周远志想了想,随後也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柳恒澈停下脚步,话筒里传来一阵快节奏的小提琴旋律,似乎有人在当街卖艺,旁边有人拍著手欢呼。“他……还跟你说了什麽?”青年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但是周远志却能听出那句普通无比的话语中隐含著的微微的颤抖。柳恒澈在紧张。周远志再度想起了柳恒沛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只是这麽多年没见到你……”“可是你不是还记得《千里追凶》这部戏吗?”周远志揉著太阳穴,有些线索串起来很容易,得出的结果却让人头疼。“……远……远志……”青年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慌乱了,艺人好像结束了表演,人群散去,这使得他的声音一下子显得无比清晰,每一个颤音和犹疑,都像被放大後曝光在周远志的耳边。他可以想象得到此刻青年脸上的表情,而脑子里同时出现的是那幅早就褪了色的却一直被他好好珍藏著的十多年前的图景──在那段荒废的城墙上,他和十六岁的青年第一次遇见,而那幅图景却又很快被十二年後综艺节目上的那一幅图景所代替……难怪,柳恒澈的演绎和以前不同了。“远……远志,其实我……”周远志轻轻叹了口气,打断他:“没有,柳恒沛只是跟我打了个招呼。”“是,是吗?”青年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颤抖著,“他没说别的什麽?”“没有。”周远志回答他,安抚的语调和沈稳的声音,“我……没有跟他说几句话,我不想和他应酬。”话筒那头又是一阵沈默,随後是柳恒澈小心翼翼的声音:“为了……我吗?”“还能为了谁?”周远志问,他听到那头喘息的声音。“远志,我很快就回来了!”青年在那头忽而急切地说道,“还有三天,不,我可以申请提早一天回来,我很快就回来的,你会等我的对不对?”“等你干嘛?”周远志问,听到那头紧张的呼吸声,笑了一笑,“给我个时间,我来接你。”挂断电话後,周远志在床上静静坐著。很多东西在脑子里翻腾得厉害,始终静不下来,於是他披衣出门去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包烟。秋天的夜已经很凉了,周远志叼著烟,在小区外头的林荫道上慢慢地踱步。虽然已经是深夜,a市却像是部永远不需要休息的机器,远处霓虹招展,不时有车辆经过他的身边,载满寻找欢乐的人群。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个相貌普通的男人,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在这条道上来回走了很久,一直到抽掉了大半包烟,手和脚都已经冻得冰凉了,才慢慢折回去。临上楼前,周远志摸到口袋里那张写著电话号码的纸巾,於是他停下来,摸出那张纸。周远志并没有将那张纸展开便将它揉成一团,塞进了垃圾桶。做完这些,他才觉得心里似乎轻松了一些,上楼睡觉去了。 第77章 他这是怎麽了?“啊!”周远志发出一声惊叫,青年抽出自己的东西,将周远志一把从床上抱起来,然後按著他,这次让他将自己依旧高昂的性器坐了进去。做完这件事以後,青年并没有马上动作,只是抓著他的腰,从下方的黑暗中看著周远志。“阿澈你怎麽了?”忍耐著一阵阵酥麻的快感,周远志伸手摸上恋人的脸孔。青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著他,眼神像是越发委屈了。“不是说过两天才回来吗?”青年开始喘粗气,好半天才喑哑著嗓子开口:“你不想看到我吗?”他问,声音恶狠狠地,却也很虚弱,“你不想看到我了吗?”周远志迷惑地看著他,情欲让他的脑子转动得很慢,他努力地想,他想自己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好像又不太明白。“我骗了你,所以你不想再见到我了吗?”周远志这麽细细一品味才算是转过弯来:“你弟弟的事?”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是打开了控制开关,柳恒澈瞬间开始动作起来,比以往更强劲甚至疯狂的律动,一面却逃避著周远志的目光,只是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周远志觉得自己像是被摔进了暴风雨下的大海,情欲的浪头一波高过一波,狠命地推搡、挤压、拍打著他,他的呻吟很快变得破碎,声音也变得沙哑。“阿……澈……停……”他艰难地说著,柳恒澈却充耳不闻,还是一个劲地撞击著周远志脆弱的内部。射了两次,又要被推倒插入的时候,周远志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伸手胡乱抓到什麽东西就砸在柳恒澈的脑袋上。其实只是一本薄薄的书而已,不过这一下砸下来也够让人疼的。柳恒澈骤然停止了动作,睁大了眼睛看著周远志。被那种眼神盯著,周远志觉得越发头疼了。“阿澈,”他咳了几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先拿出去。”“不拿。”“半夜三更地发什麽疯?”柳恒澈看著他,眼神可怜极了:“你不要我了!”周远志简直头疼欲裂了:“我什麽时候这麽说过?”“可是我……”柳恒澈咬著下唇,“我骗了你。”周远志叹口气:“你骗我什麽了?”“我……我……”高大的青年嗫嚅著,“我不是你以前见过的那个人。”果然是这样啊,周远志想。见他不回答,青年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也知道这麽做很蠢,但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他轻声说著,“我没有别的办法留下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说,周远志这才看到青年的眼睛里泛著血丝,似乎很久没睡过了。“阿澈……”“听我说完。”柳恒澈看著周远志。周远志绝望地发现这实在不能算是个谈话的好姿势,自己被推倒在床上,双腿大开,而柳恒澈则是一边一只手地抓著他的脚踝,精神抖擞的老二笔直地指著他的後面。“算了,你先做吧。”周远志妥协了。“咦?”这反而让青年傻了眼。“你到底要不要做?”“要,但做完你就不要我了是吗?”青年认真思索著,“那我不要做了。”周远志觉得柳恒澈好好的一个聪明人忽然变笨了,一会要用做爱来留下他,一会又说做完两人就玩完了,不肯动了。他在心里长叹了口气:“你没有骗我,虽然我一直误以为你是十四年前我遇见的柳恒沛,但是你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不是吗?”青年有些心虚地看著他:“但是我默认了。”“但我喜欢的还是你不是吗?”周远志看向他,说出自己也思考了很久的结论,“我一直在荧幕上看了六年的人是你,相处了两年的人也是你不是吗?”青年深深的眼瞳里像是有一点小小的火种亮起来,越来越亮,越来越亮!“远志?”周远志侧过脸去,脸上烫得要命:“还要不要做?”“要!”等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青年搂著周远志的腰轻轻地帮他按摩,嘴唇还亲昵地在周远志的脖子上吻来吻去。周远志腰酸得直哼哼,一点力气都没了。他开始後悔自己刚才的话,让他做,不是让他往死里做!“远志?”“……嗯?”“你真的不生气吗?”周远志想了想:“有一点,但……哎哎……”他哼哼著,“比不过你的重要性。”柳恒澈的手停了下来,翻身占据周远志的上空:“真的……真的吗?”他问得小心翼翼,像是不确定周远志的话。柳恒澈太敏感了!周远志想,或许这也和他太强的自尊心和成长环境有关。虽然没怎麽说过,但每次想起来,周远志都会很心疼以前的柳恒澈,其实他早应该发现的,当年的那个少年就如同灿烂的太阳,热烈奔放,演戏的方式也与之相符,而柳恒澈则完全不同。《千里追凶》那个场景的最後结局,兄弟俩的风格充分体现了这种差别,柳恒沛的演绎是笑著说抱歉,一刀捅入周远志的身体,在被濒死的周远志枪击後,依然试图爬著回来掐死他已经咽气的尸体,而柳恒澈却没有说抱歉就动手,在被周远志的枪击中後,艰难地爬回来,替他合上了眼睛,他说:“别傻了,我们俩。”这两种表演不存在明显的高下之分,但是充分表现出了两人性格的不同。柳恒沛的是一个激进偏执的真正的亡命之徒,他的演绎是一组惊叹号,而柳恒澈的却似乎更像是个走上了不归路的聪明人,清楚地了解最後的结局,却不得不去那麽做,并且在心中还艰难地为已经变成罪犯的自己留著最後一点尊严。所以他没有虚伪地说抱歉,所以他临死前替另一名死者合上了眼睛。柳恒澈的演绎是一串省略号……周远志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喜欢的或许正是柳恒澈的这种性格。他处在一个竞争激烈却也充满勾心斗角算计的圈子里,虽然客套著礼貌著或者说虚伪著,但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融入到那种氛围中,他依然还有他的那份清高和执著。他想,是的,就是这样,他才会喜欢这个人。以前在荧幕外喜欢,相处後更发现他的认真和执著。其实如果真的不择手段,他根本不会落入那种过气、弃子的境地,更不会肯去做群众演员慢慢攒钱还债。 第79章 与此同时,周远志却获得了他进入天承以来的第二次“登台”机会,这一次不是电影而是一部电视连续剧。周远志和殷莫离在某天上午同时被叫进了会议室,意外地发现在众人中还端坐著风行的何粤心和柳恒沛。自从上次晚宴後,柳恒沛也曾打过一通电话给周远志,他直接按了挂断键,连接听都没有,从那以後,柳恒沛就没打过电话来了。周远志以为这件事情至此了结,没有想到,还会有重见这名青年的一天。但想想也是,他们同在一个圈子中。柳恒沛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对著他们礼貌颔首,行为举止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反倒是周远志面对著这个曾经与他有过渊源,如今感情复杂的青年有些不知该如何相处。在之後的会议中,周远志获悉天承和风行将会合拍一部悬疑破案连续剧,启用他们三名演员担纲。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天承和风行在过完招以後,开始借助《1/7人世》和《星云》共同的余热,向公众推广这几名演员。殷莫离和柳恒沛不分轩轾,一邪一正,共同领衔主演,而周远志的角色是柳恒沛的拍档,有大量的对手戏。第十八章会上初步将拍摄计划给定了下来,这次又跟《星云》不同。《星云》是另辟蹊径,捂得越严实越好,譬如月亮,自己不花力气发光,只借《1/7人世》的宣传渠道来宣传自己。而这部暂命名为《猎鹰》的悬疑破案连续剧,因为是天承和风行的首次合作,炒得又是刚刚才在大众前集中曝光过的几名演员,打从一开始就决定高调宣传,所以开机仪式等等前期宣传必不可少。周远志听了几小时布置安排,走出来的时候多少有些头昏脑胀,和殷莫离并肩走了没几步,听见後面有人喊他:“周先生!”声音本来不算熟悉,但现在已经深入骨髓。周远志原想装没听见,想想这样未免刻意,便停下步子转过身去。“你好,柳……marvelous。”柳恒沛独自朝他走来,表情礼貌友善,就好像之前他们之间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周先生……”柳恒沛似乎想说什麽,见到一旁杵著个面上似笑非笑的殷莫离,又把话给吞了回去,“殷先生你好。”殷莫离扯了扯嘴角,十足的公关客套:“你好,marvelous,叫我莫离就好。”他这麽说著,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墙上,十足吊儿郎当的纨!子弟样,对比柳恒沛的斯文得体,倒真有些剧中侠盗对警探的意味。周远志见柳恒沛似乎要对他说什麽,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殷莫离说:“莫离,你先回去,我和marvelous说会话。”“你们以前认识?”“之前的颁奖典礼上见过。”殷莫离问得快,周远志也答得稳。殷莫离“哦”了一声,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来。“那我先过去,小若那边还等我们再细谈,你也快些过来吧。”他说著,忽而伸出手搂了周远志一下,趁机低声在他耳边道,“防著点这家夥。”然後冲柳恒沛挥挥手,“marvelous,拜拜。”柳恒沛看著殷莫离“踢踢踏踏”走没走相地远去了,微微皱了眉头,似乎是对这副浪荡模样很不欣赏。“柳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吗?”周远志想著尽快解决眼前的事,直截了当地问。“哦,我只是想跟周老……周先生你打声招呼。”“刚才会议上已经算见过面了,”周远志想了想还是客气道,“当然,日後开机了大家就是一个组的同事,还请柳先生多多照应。”柳恒沛应了几声,却还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末了,叹了口气,看看左右,见人都已经走远了方才低声道:“周先生,其实我是想跟你说,这次合作是公司的意思,我没有那麽大能耐能够操控公司的拍摄运营。”周远志倒真没想到这一层,有些疑惑地看住柳恒沛:“柳先生的意思是?”柳恒沛又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因为我哥的事情对我很有芥蒂,两年前的事……”他犹豫了一下,却将後面本该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两年前的事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也并不是有意的。如今大家在一个圈子里,我们又要同组合作,我希望尽可能在开机前将这个心结解开……”周远志看向面前高大的青年,那张与自己心爱青年相似的脸孔却有著截然不同的气质和感觉,他很奇怪以前自己怎麽会搞错人,但或许这份阴差阳错才是叫做缘分的东西。“柳先生,如果你是担心工作情绪的问题,那麽你大可放心。大家都是职业演员了,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这点我还分得清。”柳恒沛像是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怀疑周先生你的职业素质,我只是……”“柳先生,我还有内部会议要开,相信柳先生的公司方面也在等你回去,可否请你长话短说?”周远志有些不耐烦了。柳恒沛有些气馁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低声下气道:“我只是想说,这次的合作只是一次单纯的合作,我个人没有任何恶意和其他想法,其实对我哥也好,周先生你也好,我也从来没有恶意,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仅在工作中希望能和周先生你好好相处,也希望在平时生活中我们能够不用相处得这麽复杂。”周远志这才多少听出些门道。想是同一个剧组相处,他和柳恒沛分属不同公司又曾是竞争对手,加上柳恒澈和柳恒沛的兄弟关系,柳恒沛怕是担心会有媒体挖掘出这些背後的隐秘,到时四处宣传他们不和的消息,揪出他的老底和负面来,所以提前打了招呼,希望不论戏里戏外,都作出和睦相处的样子。周远志开口道:“柳先生你多虑了,大家都是同事,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媒体方面我自然知道如何应对。”“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柳恒沛却突然拔高了声音反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方才又按捺下去道,“我……我是真心希望和周先生你能够在生活中也成为朋友。”周远志愣了一愣,柳恒沛说,想和他做朋友?思绪又不自觉地被带到十四年前的那个下午,那段短短的相处後,他一直在心里把这个年轻人当做亦师亦友的存在,虽然是单方面的,後来阴错阳差地喜欢了柳恒澈,甚至和他成了情人,而现在,当年他真正遇到的曾经憧憬过的这个少年却真地提出要跟他成为朋友……只是物是人非……“可……可以吗?”高大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问著,收敛起了阳光般灿烂笑容的脸孔看起来有几分桀骜不驯,柳恒沛其实应该不是那种关得住的人物。周远志终於无奈地笑了笑:“我没有把你当敌人过。”“但不是敌人并不代表著就是朋友了!”周远志摇摇头:“我是把朋友这个词看得很重的那种老古板,跟任何人成为朋友都不是那麽快的,而且做朋友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是说了是就是的,慢慢来吧。”他说,又补了一句,“谢谢你这麽看得起我。”“我从以前就一直……”柳恒沛说到这里却顿了一下,将後半句话咽了回去,“嗯,希望我们的合作和友谊都能有个良好的开端。”周远志点点头,伸出手去,跟柳恒沛简单交握了一下。“既然没什麽事了,我就先回去了。”他说,“柳先生再见。”“周大哥。”柳恒沛喊住周远志,“呃,老是叫周先生太见外了,所以我……”“还有什麽事吗?”周远志打断他。“我哥他……现在还好吗?”柳恒沛显然问得有些心虚。“托赖,总算是得回清白。”“那他还会回这个圈子吗?”柳恒沛问,“我听说他在郑小姐那里做助理,之前拍戏的时候我刚好和他错过了,都没能见著面。” 第81章 门开大了一些,里面探出摩西陆的脸孔,看到柳恒澈和周远志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地言简意赅,但声如洪锺的声音就压低了许多。他说:“请进。”穆显让开身子:“进去吧,小奕快睡了。”“你怎麽会在这里?”柳恒澈根本移不动脚步。穆显微微歪了下脑袋,这个时候又露出那种惯常在他面上出现的仿佛游离於人世之外的戏谑神情:“我为什麽不能在这里?”“穆叔是彼得的舅父。”“什麽?!”周远志和柳恒澈齐齐喊出声来,声音大到护士站的护士在那头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两人赶紧闭上嘴巴。“有什麽奇怪的?”穆显交叠起双手,“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总是有爹妈亲戚的。”“还真不像……”柳恒澈在心里腹诽,忽然想起来,“等等,难道你当初就看过小黎拍的样片?”穆显耸了下肩膀,似乎算是默认。这才算是解开了柳恒澈心里的一个死结。这麽久以来,柳恒澈一直在想,穆显为什麽会在那次综艺节目之後事隔一年多才突然找上自己,是真的因为自己够倒霉吗?但这样一来,不就代表著这一年来他一直都在暗处关注自己,甚至……推波助澜?那也未免太可怕了!总算,事情似乎不是这样。“我的确看过小奕拍的作品,但也一直都在观察你。”穆显却一句话就打破了柳恒澈好容易构筑起来的安心,他回头冲摩西陆点个头,“小陆,小奕这边就多劳你费心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交给我。”穆显回过头来,来回看看捧著一大束花的周远志和提著一篮子水果的柳恒澈,最後将目光锁定在周远志面上。“你好久没接我电话了。”他慢条斯理地说著,虽然看著周远志,但话显然是对柳恒澈说的。柳恒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刚好你打来的时候,郑小姐在让我做事。”“是吗?”“……是,像前天那个……”“穆先生, 我想跟你……”周远志想著是不是应该趁机找穆显谈谈,谁想到穆显却忽然比了个“嘘”的手势。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苍白而有力,仿佛蕴含魔力一般。面对著这样的人,似乎不自觉地就会被他所蛊惑,所操纵!穆显弯下腰来,凑到周远志耳边,小声却清楚地说道:“你今天见过那个当弟弟的了吧,小心他。”还没等周远志反应过来,他却已经又直起腰来。穆显转过头去,继续伸著那根枯瘦的手指,这次却是在柳恒澈手里的水果篮上戳了一下,塑料保鲜膜发出脆弱的声音被他的指头慢条斯理地勾开了一道口子,他丝毫不在意地从那个破口伸手进去掏出一颗苹果,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跟著,面上露出个愉快的笑容。“不错。”他说,“那麽,我们回头见,柳先生。”说完,便大步地走出去。周远志目送著那个人走入电梯,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个仿佛黑暗所化的男人还对著他们晃了晃手里已经缺了一大块的苹果。他震惊又有些茫然,琢磨著穆显话里的意思,回头却看到柳恒澈用一种称不上愉快的表情望著他。“……阿澈。”周远志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向柳恒澈提柳恒沛即将和他共同参演一部连续剧的事。也许不是没顾得上提,而是下意识地想回避。“你弟弟……”“先进去再说吧。”柳恒澈却稳稳地回答,“看过小黎,回家再说。”第二十章“所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接著会和风行那边一起拍一部连续剧,也是刚刚知道会和你弟弟……会和marvelous合作。”周远志说完了,有些忐忑地看著柳恒澈。青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件事,一时半会没有给出回应。“如果你介意的话,我……”“我懂了。”青年却打断了周远志接下去要说的话,他站起身来,将扔在一边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来穿到身上。“阿澈?”周远志马上跟著紧张地站起来,著急地说,“阿澈,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试著向杜先生回绝这件事。”柳恒澈叹了口气,伸手按在老实巴交的男人的肩膀上:“说什麽蠢话!”他将那人勾近了一些,低头与他额头抵著额头,“你熬了十多年才签了天承,如今事业才刚起步就想自毁前程吗?”“可是……”“我没那麽小气。”柳恒澈伸手细细地抚摸著男人的脸颊。周远志的皮肤并不细腻,眼角也已经有了些细纹,这麽多年来的风霜雨雪将他由一个乡下小夥打炼成今日的成熟稳重,但他却依然不改本性的质朴和为人著想。正是这样一个人,当初抱著被甩的打算接受他孩子气一样的交往要求,那麽慎重地赠予他家传的玉坠子,却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打算分手了,甚至不用当面归还这麽宝贵的东西。这个傻瓜!柳恒澈想,轻轻地搂住周远志。“傻瓜,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我自己都没跟小沛反目,难道还会这麽来要求你?何况,不管怎样,小沛都是我血缘关系上的亲弟弟,也……是你十四年前遇见的那个人!”柳恒澈後半句话说得很稳,虽然中间有过停顿,但已经没有那夜从奥地利匆匆赶回时的慌乱和幼稚的顽固。这样的柳恒澈是得体的,但周远志不知为什麽还是有隐隐的不安,他抓住柳恒澈问:“那麽你为什麽要走?”柳恒澈笑起来:“你们不是很快就要开机了吗?我只是不想打扰你读剧本而已。”周远志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柳恒澈突然起身离开是因为这个理由。“真的?”他依然怀疑。柳恒澈凑过来,在周远志额上落下一吻:“真的。时间不早了,你快点洗了澡看了剧本早点睡,我也回自己那去。”他说著真地转身打算离开,但只是转了个身而已,他没能迈出步子,周远志抓著柳恒澈没有放手。柳恒澈这次真地笑出声来:“喂,你怎麽了远志?”周远志只是看著他,用一种狐疑和担心的眼神。他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神有些闪烁,跟著慢慢地,耳朵似乎红了起来。“远志?”“你……”好一会,柳恒澈才听清楚自己薄脸皮的恋人轻声念叨的话,“你今晚不住这吗?”这大概还是第一次周远志主动向柳恒澈要求过夜,或者该说,要求那件事。柳恒澈忍不住慢慢勾起嘴角:“……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周远志的眉头皱了皱,抬起脸来,这次直截了当地问:“你……你今晚不要做吗?”他的话才说完,已经被柳恒澈猛然按倒在沙发上,温柔至极地深深吻入。周远志听到沙发发出的叫人难为情的“嘎吱”的声响,感觉到柳恒澈的舌头轻巧灵活地逗弄著他的,彼此下身的欲望很快隔著两层布料开始互相蹭磨,柳恒澈的手摩挲著他的臀部,房间里的热度也仿佛越来越高。周远志在柳恒澈似乎要溺死人的温柔中慢慢地放下心来,等著接下来的疾风暴雨,然而柳恒澈却在与他交换完这个吻後便停了下来。 第83章 穆显耸了耸肩,连句应对郑雅涵赞赏的谢谢都懒得说。“我让柳恒澈接近你、勾引你,结果他却老实跟你交代说自己有个情人。”穆显的声音依然是凉凉的,似乎听不出波动,但郑雅涵却听得出那种口气里隐藏的不满,不易察觉,但凭郑雅涵的敏锐足够辨别。“诚实是种美德。”“接著我让他借你的手打击欧子琳,结果他却差点把自己送进了牢里。”“我还以为那起事件也是你安排的。”“郑小姐,我或许能花钱请个强暴犯,但可没那麽大能耐花钱找个自愿被强暴的。”穆显咬著吸管,瘦削苍白得好像吸血鬼一样的脸孔配上这个孩子气的动作显得格外怪异,“何况我可出不起郁氏贸易少东家开出的五百万赔偿数额。”郑雅涵当时也曾试过买通受害人王小姐,但也失败了。如果真是被雇佣,的确不会有人能够拒绝这样一笔横财。只有可能是真的受害。“既然柳恒澈这麽不服管教,你为什麽还想要他?”“郑小姐,听说你平时也喜欢骑马。”“为了保持身材而已。”“哦,不过我想你也应该懂得那种感觉,好好地坐在精致的马鞍上在马场内骑一匹温驯的驮马可没有直接在荒原上骑一匹烈马被他颠簸著不知带向何方有意思。”“柳恒澈对你来说是匹烈马?”穆显点点头:“特别。烈。”郑雅涵笑起来:“哦?我却觉得他对我温驯也有礼。”她挥手,服务生马上机敏地跑过来。“请问有什麽吩咐?”“埋单。”穆显马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却又很快压了下去:“郑小姐?”“我请你。”郑雅涵说著,伸手给了服务生远超过茶资的现金,“不用找了。”她说,转头看向穆显,“对了,既然是你把他从h影视基地捡出来,你们总该有合约吧。”穆显闻言却脸色变了一下,之後,他咧开嘴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没有,我从不跟任何人订合同,因为我相信没有人能够离得开我。”“那就是你太自负了。”郑雅涵穿上绛红色的修身皮夹克,内里配著黑色紧身小窄裙,看起来像团明豔华美的烈火,“很遗憾地告诉你,人,我已经要下了。”她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刚刚阿澈才给我打过电话,他以後不跟你,跟我了。”穆显猛然做了个站起的姿势,但动作只到一半却又跌了回去,他似乎是第一次落败,因而既不习惯,也格外狼狈。他可能想说什麽,但嘴唇蠕动了一阵,却什麽也没能说出口。“说实话,我真该谢谢你的。”郑雅涵心情大好,“当年托你的福我才能顺利离成婚,而现在,你又送了这麽好的一个男人给我。”她笑著,对穆显挥挥手,“希望下次你还能给我带来更好的礼物!”说完,她便踩著高跟鞋婀娜多姿地离去。咖啡厅里依然放著行云流水般的轻音乐,有人在偷偷窥视那一桌上狼狈的黑衣男子。他看起来迷惘、失落、狼狈,低著头,还微微抖动著肩膀,似乎在拼命忍耐怒气带来的眼泪。虽然长得有些太冷漠,但那副可怜样到底还是让人有些为他担心。演奏者的一曲终於结束,男人伸出颤抖著的修长的手指用力按下服务铃,服务生马上奔了过来,因为这桌的大方,小男生还以为这次又有好事。“先生,有什麽可以帮到您的?”“再给我上五杯奶昔,香草,草莓,巧克力,香蕉还有蜜瓜,”刚才还失落万分的男人抖动著肩膀,但显然不是在忍耐眼泪,“对了还有找零,刚才的找零记得务必还给我!”他说著,终於忍耐不住地发出了轻微的、古怪的笑声。第二十一章“good job!”导演一锤定音,大家跟著鼓掌,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设备和道具,片场立刻被一片嘈杂所覆盖。“我拉你起来。”穿著一身警察制服的柳恒沛冲著坐在泥地上的周远志伸出手,因为刚才的一场打斗戏,周远志摔倒在地面上,弄得一身都是砂土。“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起来。”周远志撑著地面才要爬起身来,柳恒沛却忽然说了句等等,然後弯下腰来,高高的个子就这麽蹲跪在地上。“你的鞋带散了。”他说,毫不觉得尴尬地伸手替周远志系上皮鞋鞋带,“好了,现在你可以起来了。”周远志望著面前那张似乎毫无心机的笑脸,一时不知道说什麽好,最後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不远处忽然响起按动快门的声音,周远志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刚好被人拍了张特写。“哟,marvelous,才几天而已,你已经跟周老师处得那麽好了?”拿著相机的记者似乎跟柳恒沛是熟识,笑眯眯地打著招呼。“是你啊,小岳。”柳恒沛也笑著跟对方打招呼,“来探班也不跟我说一声。”“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是没空理我们这些狗仔?”“瞧你说的跟真的一样,你们这些大报的大爷我还怕请不来呢,再说咱俩什麽关系,我还能不理你?”柳恒沛一把揽住正要离开的周远志,将他拉到身边,“周老师,来,我给你介绍,这是《b城娱乐周刊》娱乐版的主笔岳小飞。”岳小飞笑著对周远志伸出手来:“你好周老师,初次见面,我叫岳小飞,是岳飞将军的八十三代世孙。”“哦,你好,岳先生,我是周远志。”岳小飞冷不丁地哈哈大笑起来:“周老师你真是……真是太可爱了!”周远志还没被个陌生人,还是个男人这麽形容过,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错。还是柳恒沛来帮他解围:“你小子胡说什麽,你以为周老师是我这种厚脸皮吗,开玩笑也别开到他头上去,不尊重。”岳小飞方才收敛了油嘴滑舌的口气道:“对不住,周老师,跟你开玩笑呢,岳小飞是我笔名,我姓张,真名叫张峰。”他说著递上来一张名片,“这是我名片,回头有什麽消息要报道,您可以随时找我,marvelous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怪不得跑得不见人影,原来上这儿交朋友来了。”凭空里有人闲闲插了一句,岳小飞浑身一个激灵,立马换了副笑脸:“哟,殷大少爷,我这不是看你忙著卸妆才过来随便转转吗?”殷莫离斜瞥了柳恒沛一眼,伸手就将周远志一把拉了过来,藏到身後。“我周大哥的玩笑你也敢开,你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呀,怪不得人家玉女小秋香看得上你。”“哎哟,祖宗少爷,您别埋汰我了,那是误会、误会!”看岳小飞一副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周远志忍不住也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他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记者,岳小飞似乎是个很有声望也很吃得开的名记。 第85章 “我不管你怎麽摆平那些人,阿澈的能力和资历是摆在那里的,相信你司徒也不是不爱赚钱的人,不管等多少年,不能赚钱的自然永远没有出头的一天。”“是,我知。”司徒抿了一口咖啡,“柳先生的确是有能力有才气,我也看了《登台》,看过他以前的片子,但你也要体谅我才行,呐,jacky、hugo和小风三个就已经够我头疼,三个男人一台戏啊,天天吵得不可开交,你戏多一部他通告多一条,偏偏simon还要挖se.e那个叫什麽……”“lynn。”“对,挖lynn过来,你知道我有多头疼吗,这个要上位,那个也不能落下,资源机会统共就这麽点,谁也不能轻易得罪,我都快愁死了,哪一晚能睡个好觉?”司徒从粉红色的水晶烟盒里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柳恒澈起身,微微弯腰替她点了火。“谢谢,柳先生。”司徒对柳恒澈露出一个状似真诚的笑容。“那你到底是帮呢还是不帮?”“帮我是一定会帮,不说我们俩这麽多年的交情,就凭你今天对我开了这个口,我怎麽也得帮你这个忙是不是?只不过呢,你让我现在就签下柳先生,这一点我就一时半会做不到了。”“你的意思是?”“既然要力捧当然一定要拿出让上面信服的东西来,我是想,我可以先推荐柳先生参演公司接下来要拍摄的一部影片。呐,总之先让上头慢慢对柳先生积攒点好印象,等到他们觉得柳先生是不可或缺的人才了,到时候,我再去老吴那边吹吹风,相信会有更好的结果,你说是不是?”“什麽影片?”“放心,不是什麽乱七八糟的小成本喜剧片,是部纯爱片,卡司团队都是一流的。”纯爱片……柳恒澈冷冷一笑,片子的确是主打纯爱唯美的青春浪漫爱情片,但他既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龙套。演什麽?一个试图强暴女主角的强奸犯。还有比这更大的羞辱和更巧妙的拒绝方式吗?“既然柳先生之前的强暴事件闹得轰轰烈烈,我想饰演这个角色一定会引起新闻话题,到时候我再安排几场采访,请柳先生谈谈那次事件对自己的影响和接演这个角色的感受,想必会吸引相当多人的关注。”“雅涵,你可别生气,说真的,这部片子的卡司团队真的是一流的,加上柳先生这麽多年都在演偶像剧,演正面角色,你不觉得突然让他演一个奸角会很引人注目吗?何况还是和女主角直接演对手戏。”就在郑雅涵无比生气,几乎拂袖而去的时候,柳恒澈却平心静气地清楚回答:“好,我接。”柳恒澈站起身来,看向放在桌面上的剧本,剧本有两本,摊开的那本上属於他的戏只有两场,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锺,台词,三句。“你叫啊!”“我杀了你!”以及临死前的一声惨叫。电话响起来,柳恒澈按下了通话键。“柳先生,事情进行得顺利吗?”那头是穆显的声音,依然古怪而冰冷。“如你所料。”“good luck.”柳恒澈收了线,将摊开的剧本丢入了垃圾桶,继续翻看穆显在半年前就给他的另一本剧本。第二十二章“周老师?”柳恒沛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你该不是以为我在骗你吧?”他对著只开了一条门缝,连门链都还拴著的周远志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莫离、杜若他们都在,不信你可以自己打电话去问。”见周远志还有些迟疑,柳恒沛似乎更无奈了,“也不是去酒吧什麽的地方,就是吃夜宵,在前门大街有家特色火锅店,开车过去不过半小时多点,他们已经先过去占座了,我因为要回来拿东西,所以才顺路过来接你。”被这麽一说,周远志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小题大做,赶紧打开了门链。“进来吧。”他不好意思地说。柳恒沛礼貌地冲他说了声打扰了,然後才进到周远志的房间里。“嗯,你这儿好像跟我那儿结构不太一样。”他看著屋里的陈设道。“大概是因为我们房间不同朝向的关系。”周远志说著去衣柜里取衣服,“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就走,很快。”“不急,周老师,你慢慢来。”柳恒沛笑著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看周远志进了洗手间才站起身来。周远志的桌子上摊著他的剧本,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注释了很多东西,包括周远志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场景的设定,动作的设计,甚至连台词的语气都在旁边注释得一清二楚,一看便是已经将剧本都读通了。柳恒沛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剧本:“周老师,你读剧本好仔细啊。”他注意著洗手间里的动静,手却移到了周远志放在一旁的手机上,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翻看了一阵,面上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只是不写下来会忘而已。”周远志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柳恒沛正站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地看他的剧本,“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记性不好。”“瞧老师说的,你也不比我大几岁呀。”柳恒沛笑起来的时候表情生动又爽朗,十分讨喜,看著这张脸轻易就能勾起周远志对於十四年前那个少年的记忆。周远志微微皱了一下眉,为了自己回忆起那件事而愧疚,莫名地有种对不起柳恒澈的感觉。“看来我回头真要多找机会向周老师你讨教讨教才是。”周远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正规科班出身,没什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过如果你真有问题要问的话,我也可以试著看看能不能帮到你。”“真的?”“嗯。”“lucky!”柳恒沛简直像是中了大奖一样的高兴,随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周远志愣了一下:“不,没有……”他本意是想说没有到讨厌的程度,但回想起来,他也确实没有给过柳恒沛好脸色甚至始终对他保持著一种戒备心理,因而话说到这里反而说不下去了。吞了後半句话下去的结果就是让柳恒沛更加高兴。“真是太好了!”青年兴奋得两眼放光,“周、周老师,我现在能叫你周老师了吗?”周远志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叫到现在了还能不准许他叫吗?何况大家都在一个剧组,也不好让他整天周先生长周先生短的,媒体每天都在剧组附近出没,万一被拍到点什麽,就该猛炒不和消息了。“就这麽叫吧。”周远志看了看表,“我好了,出发吗?”“啊?哦,好,马上就走。”周远志将手机揣到兜里,跟著柳恒沛离开了酒店。就如柳恒沛所说,不过是吃顿夜宵而已。在前门大街的一家小火锅店里,《侠盗对名捕》剧组的主创人员包了个小包间,一起热热闹闹地涮热气羊肉来吃。周远志跟著柳恒沛进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殷莫离一看到他进来连连招手:“周大哥,过来坐。”周远志坐过去,位置在殷莫离和杜若中间,殷莫离紧挨著导演高放,柳恒沛当然就坐到高放的另一边。 第87章 郑雅涵拜托的只是签下柳恒澈,而司徒蕊回答的是,既然要力捧就一定要……换言之,司徒蕊从一开始的打算就不只是签下柳恒澈,让他做个半红不黑的小艺人,她要的是一个可以挑大梁的人,一个可以让她力捧的给公司带来巨大收益的人!因为这其中的风险,她需要考验柳恒澈的能力,考验柳恒澈的悟性,需要看他在最不利的情况下能走到哪一步,甚至,饰演奸角这条路已经指明了过後柳恒澈假设能够通过考核签约鸿翔,司徒蕊将对他做的演艺规划。柳恒澈在想明白了这一切後,便懂得了穆显半年前给他的那本剧本的含义。其实是差不多的两本剧本,唯一不同的是,司徒蕊给他的那本上标明了强`暴这段戏的对话和大致的场景设计,而穆显给他的是一片空白,唯一有的只是一行情景提示。没有对话也没有场景设计,穆显当时说的是:“柳先生,好好准备一下,我希望你从精神到外貌都呈现出这个角色该有的样子……”穆显要柳恒澈自己来设计这段戏,自己来牵引、来抢戏,司徒蕊也是同样的态度。演艺圈的竞争如此激烈,譬如战场一般,谁也不需要一个不主动积极、不能打仗、不想当将军的兵!所以,在受限的情况下,柳恒澈你能做到哪一步,你将来又能在这个竞争白热化的圈子里走到哪一步呢?这才是司徒蕊要考察、要看的。化妆师停下手:“柳先生,可以了。”虽然柳恒澈只是个小龙套,化妆师对待的态度还是很认真,不知是不是司徒蕊暗中打过招呼的缘故。柳恒澈立起身来,看向镜中的自己。老式白衬衫,毫不起眼的卡其色单裤,脸色苍白,在刻意打了阴影粉後,显得下巴削尖,颧骨高耸,有一种病态的神经质感。相当不错了,但似乎还差那麽一点。柳恒澈对化妆师歉意地说:“抱歉,能不能请您再帮个忙,我想在这里再弄一下。”他已经想过千百次了,如何行动如何展开,在那之前,形象和性格的设计也早已丰满得好似那具血肉之躯就陪伴在他的身侧。长达半年的时间,当他照著镜子,有的时候都会错觉那个剧本中的人正对著他露出阴冷的笑容。“这样果然不错啊。”化妆师停下手後,左右端详著感叹,“柳先生,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得记下来。”柳恒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著镜子里的那个人。化妆师大概也知道他在做最後的情绪转换,并不生气地收拾了化妆包离开了。必须要赢!一定要赢!要尽快地赶上周远志,站到那个他倾注了全部的感情去爱的男人身边去!要将他牢牢锁在身边,不让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再分散、动摇、威胁到他对他的一丁点感情!柳恒澈看到镜中那个面容阴冷的男人瞬间露出了犀利的、野心勃勃的神情,随後,他沈下面色,向著人群,向著镜头走去。第二十四章周远志觉得柳恒沛最近对他的态度很奇怪。他似乎是躲在暗处观察自己,可每当周远志转过头去,他又会装出在做别的事情,马上将眼神转向其他地方。以前一起拍戏的时候,他会表现出对周远志很亲近热络的样子,这一阵子这个距离也有点远了。周远志倒也觉得没什麽不好,毕竟柳恒澈和柳恒沛兄弟俩还有隔阂,他也不想与柳恒沛多接近,但是……周远志再次转过头去,果然撞见柳恒沛又在盯著他看。那种眼神,有点好奇,有点古怪,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周远志收回目光,决定不去管他了。无论柳恒沛怎麽看他,心里在想什麽,都与他没有关系,他只要将戏演好就行。周远志想著,再次看向正在拍摄中的殷莫离。因为饰演的角色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侠盗的关系,在这部改编自网络小说的架空剧中,殷莫离的造型都是怎麽帅怎麽来,冷兵器加枪支,复古长发还要加上华丽羽毛装饰,摆pose的场面极其多,扬披风啦,站高楼啦,吊威亚从天上飞过啦,还有其他各种诸如微风吹拂长发、回眸邪魅一笑等等的特写镜头,就是务求播放时煞倒一片女观众。这会儿殷莫离就正在拍摄一个坐在月下吹箫的镜头,一身白衣翩翩的殷莫离姿势优美地执一管乌黑的洞箫出世高人一般地动情吹奏,当然,拍戏的时候,那个箫是吹不出声音来的。虽然吹不出声,殷莫离的姿势还是摆得很专业,一看就是特别找人学过。周远志喜欢殷莫离这个演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仅有天赋,当他将心投入进去时,也会很努力。於是他又想到了柳恒澈。他爱著的这个青年论天赋并不比殷莫离差多少,论努力程度则更甚,现在他终於可以重新站到镜头前,周远志真的迫不及待想看看柳恒澈再次出道的首部作品,可一想到柳恒澈一旦出名以後,他们两人的关系就势必要隐藏起来,心里又有些感慨。周远志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觉得明天或是下一秒他和柳恒澈的关系就可能结束,是柳恒澈一再地强调让他终於明白他们两人的感情可以持续很久很久,却也因此,为了小心呵护这段感情也为了不影响柳恒澈的演艺生涯,他必须想办法小心和低调处理这段感情才行。周远志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头一动,转头看向柳恒沛。这会儿柳恒沛倒是没再看他,而是正在和自己的助理说些什麽。周远志想,柳恒沛有没有可能从他和柳恒澈的关系中看出点什麽来了呢?“周大哥!”肩头被拍了一下,周远志猛然回过神来,看到殷莫离笑嘻嘻地站在他跟前,手里还在玩著那管洞箫。因为还没卸妆的缘故,他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派眉眼风流的贵公子样,就连周远志这个男人看了都会觉得殷莫离实在是很吸引人。殷莫离自从主动跑来跟周远志一组後,跟他关系比以前更近了,很多时候都会缠著他。周远志觉得殷莫离大概是在他身上寻找真正的兄弟感情,他在努力调整自己,为了适应将来和一个结了婚的殷莫追相处的生活。“嗯,莫离?”“刚刚我的戏你看了吗?”“看了。”虽然走神了好一阵子。“你觉得我演得怎麽样?”“挺……挺好的。”周远志回忆著刚才的场景,怎麽想也想不到殷莫离这麽问的原因。“是吗?”殷莫离摸著下巴,“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过既然你都说没问题,大概是我多心了。”他说著,马上又把这件事甩开了,笑眯眯地来勾周远志的肩膀,“大哥你看我这样好不好看?”周远志知道他是小孩心性,因为忙了一天加大半夜,所以要撒娇和表扬,干脆伸出手摸摸殷莫离的头,把他当小朋友对待:“好看。”殷莫离开心极了,伸手一把抱住周远志:“还是你有眼光。”他说,接著却低低说了声,“殷莫追就从来不觉得我好看。”周远志心里哽了一下。他知道要从一段感情中走出来有多麽难,因为他也曾挣扎在离开柳恒澈的痛苦中,他也知道殷莫离不可能那麽快就从殷莫追的事情中解脱出来,但他没想到在殷莫离笑眯眯的外表下,殷莫追居然会那麽致命……“你跟他长得一样,他大概是不好意思夸你。”“呵,也许吧。”殷莫离自嘲地笑了笑,转开了话题,“等会收工了我们去喝酒?”“你明天有早场戏,五点就要开工。”周远志提醒他,想著要照顾殷莫离的情绪,又道,“不过是上次那种米酒的话,倒是可以喝一点,也有助睡眠。”殷莫离有点小不满,挣扎了一下,同意了:“那我去卸妆,待会买了酒到你房间喝。”“好,不过不要多买。”“知道啦!”殷莫离拍拍周远志的肩膀,兴致勃勃地跑去卸妆。周远志还是很担心,看著那个背影消失才转过头来,却正好与柳恒沛的眼神撞了个正著。柳恒沛这次却没躲开,反而是拧著眉头看周远志,脸色沈得厉害,神情也能看明白了,好像是……鄙视。周远志被他用那种眼神盯得莫名其妙,想著要不干脆把话摊开来说得了,正要走过去,忽然在暗夜中驶来了一辆豪车。因为平时不关心车子,周远志认识的品牌不多,只觉得这辆车拉风又张扬,一看就知道车主人性格高调得不行。能开得起这种车的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又在这个时候跑来这麽偏僻的拍摄地,估计是剧组的相关人员,或者是哪个来探班的。果然车子停下来後,从上面走下来个男人,一个花枝招展的男人。周远志看到柳恒沛的脸色微微变了,然後冲著那个男人走过去,和对方说了几句什麽,跟著弯下腰,探向车子里。原来那辆车里还有人,周远志看著车里一个女孩子露出了小半截侧脸,即使只是这麽半截面貌,也足够表明那是个美丽的少女,她和柳恒沛低声交谈著,明亮多情的眼眸不时弯起来,展露出笑意。“哦,风行大老板的女儿啊。” 岳小飞不知什麽时候晃到周远志身边,抽著烟指点道。“风行的?”“对啊,洛香依,鸿翔二老板的孙女,今年十九岁,另外那个是风行大老板的侄子,洛思馥,现在在风行担任总经理助理。” 岳小飞笑眯眯地说,“自古美女难过英雄关,可惜这则新闻不给报,可惜啊可惜!”他摇头晃脑地又跑去找别的乐子了,美女化妆师这几天被他烦得不行,大老远看到这位爷的身影撒腿就跑,连家当都不要了。周远志隐约好像听到那个女孩子叫柳恒沛老师,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两人聊了有十来分锺,女孩子拿出一个保温壶递给柳恒沛,柳恒沛收下了,但是似乎没有允许她下车。於是那个花枝招展的男人不久又重新钻回车里,将车子开走了。晚上最後一幕戏拍摄的时候稍微出了点意外,那是周远志和柳恒沛的一场武戏。两人在调查某起案件时被穷凶极恶的凶手追杀,展开了一场追逃战。其间凶手割断了捆扎钢筋水泥管的绳子,意图压死他们两个。按照特效组的设计,这里一段是要做电脑特效的,拍摄的时候不过是演员走个位,做个样子。也不知道是哪个粗心鬼布得景,绳子居然没有扎紧,一大堆沈重的钢筋水泥管险些都砸到柳恒沛身上,多亏周远志细心,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将正要开工的柳恒沛拉到一旁,这才阻止了一场意外。事後柳恒沛吓得出了一头冷汗,看向周远志的眼神却变得越发复杂。周远志也越发不明白,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想什麽。 第89章 柳恒澈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发现邝云盛在看的正是刚刚由他和黄雅君主演的一幕。柔弱多情的女主角在前男友亡故後不肯接受他已死的事实,执著地活在过去的岁月里,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男主角只是去了天涯海角流浪。於是她也动身前往寻找前男友的踪迹,哪怕走遍天涯海角。就在一个无名小镇的黑色的夜晚,她险些就要落入色`情狂的手中,最後却被男主角相救,也因此促成了一段良缘的开始。这是一部完全的纯爱片,唯美、精致、梦幻。邝云盛又再看了那段表演几遍,叹了口气关掉了屏幕。柳恒澈心里“咯!”一声,已经知道自己大致上是输了。毕竟这是一部爱情片而非一部惊悚悬疑片,或许他真的应该中规中矩地饰演一个不起眼的色`情狂角色,而非为之设计那麽多的背景,并将之演得如此显眼。他记得周远志跟他说过,龙套就该有龙套的样子,站在人群中,模糊自己,但他现在却是走的反方向。邝云盛拿出一包烟:“抽吗?”柳恒澈想著反正是结束了,便也松懈下来,道了声谢接过来,刚叼在嘴里,邝云盛却已经打了火机递过来。“谢谢。”柳恒澈有些诧异,但还是接受了这位中生代导演的好意。“这你自己弄的?”两人沈默地吸了一阵子烟,邝云盛忽而开口道。柳恒澈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刚刚,他让化妆师帮他在嘴唇上做了几道血痂。这个隐藏在人群中,职业身份是计程车司机的强`奸犯表面看来内向而老实,但是内心却涌动著罪恶的因子。这样的人必然不会是头次犯罪,而是在女主角之前就已经犯过数次强`奸罪行。柳恒澈是这麽揣摩这个人的,所以便想到,对於一个处心积虑隐瞒自己真实性格并且心理极度不正常的人来说,他平日的忍耐必然会导致外在的一些变化,最明显的一个例子是因为内热失衡导致的嘴上的热疮。一般人自然会吃些败火的药来医治,但对这个人来说,平日关在体内狂暴化的因子无法得到释放,便必须借由一个缺口表现出来,於是有了那些疮口破裂形成的深深的血痂,日久天长,甚至会让嘴唇略略变形。柳恒澈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讲了一下。邝云盛听著,却不发表意见。柳恒澈说完了,等著邝云盛对他下宣判。“柳先生,”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我以前也看过你的戏,你那时候和现在完全不同,很守本分,但这次你真的让我很为难。”柳恒澈勉强笑了笑:“如果导演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也乐意接受您的意见。”“不是不合适,是相当不合适。”邝云盛说,“这部片子是纯爱片不是悬疑片,你这麽一演,全……全完了。”他做了个手势,“你让我怎麽办才好?”“对不起,实在不行的话只能麻烦您删戏了。”柳恒澈艰难地说,想著自己果然还是赌错了。他一心想要赶上周远志,现在却似乎离他更远了。他立起身来,“真对不起耽误了大家的时间,那麽我先走了。”“你给我坐下。”邝云盛却皱起眉头说,“我让你走了吗?”他不满地道,“你原先脾气可不是这样的,温文有礼啊,客套谦逊啊,现在怎麽这麽强?”柳恒澈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摸不准邝云盛的意思。“你刚刚那部分戏从一个龙套的角度来说确实很不合格,因为太出彩了。”邝云盛说,“但我很认可你对这个人物的判断,只是在这部戏里我不能让他模糊了焦点,这部戏只需要一个卡通化的模糊的强`奸犯角色。”“对不起。”“你是要跟我说对不起。”邝云盛说,“你可能让我面临巨大的损失。”柳恒澈吃惊地抬起头来。虽然刚才的拍摄如果被剪掉的话浪费了剧组一晚上的时间和胶片的费用,但是要说到损失巨大就不至於了。“我……”邝云盛打断他的话:“听说你现在为郑雅涵工作。”“是的,我暂时在郑小姐身边做助理。”邝云盛皱起眉头:“郑雅涵真是暴殄天物。”他说著,大手一挥,“我去跟她说,两个月以後我有部新戏要拍,算是我的转型之作,是部悬疑惊悚片,我要你做我的反派男一号!”柳恒澈完全惊呆了。邝云盛笑得无奈中有得意:“哎呀呀,我得为了你换掉制片人推荐的那个白痴男演员,损失巨大啊损失巨大,估计还得吵上几架。”他说,“还站著干嘛,回去早点歇著,回头我把剧本发给你。”柳恒澈出得屋来,人还有点浑浑噩噩的,却见黄雅君有些尴尬地立在灯柱下好像在等人。周围的人都已经走完了,就剩下她一个,光晕打在她身上,简直有种出尘的味道。“柳先生。”她看见柳恒澈便走上来,“我,我是来道歉的,刚刚对不起。”她深深地鞠躬,“我只是有些,有些还没转换好情绪,所以……”她似乎又想到了之前和柳恒澈的对手戏,身体微微发抖。“对不起,是我不好。”柳恒澈说,“我确实太失礼了。”“不是!”黄雅君马上直觉反驳,“柳先生你演得很好,真的!”她急急忙忙地说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都红了,“我,我真的觉得你很厉害,只是一个配角居然能够演得这麽好,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很害怕,我完全被你的气势压下去了。”柳恒澈苦笑了下:“我把龙套演过头了。”“那是因为柳先生你天生就不该是龙套,你应该饰演更重要的角色!”“谢谢你。”柳恒澈说,“时间不早了,如果我有车的话应该送你回去,可惜我没有,只能跟你道声晚安。”黄雅君却急急道:“没关系的柳先生,我有车,我可以送你回去的。”柳恒澈诧异地望著这个优秀的女演员,也是名门千金:“黄小姐,这样太麻烦你了。”“不麻烦的,一点都不麻烦,就当是我为刚才的事赔礼道歉吧。”黄雅君说,“柳先生,我的车就停在那里,你就当给我一个机会吧。”柳恒澈望著那张殷切盼望的脸,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说:“好吧,那就麻烦你了。”黄雅君立刻笑了开来:“不麻烦,柳先生,真的一点都不麻烦。”第二十六章周远志再次回到a市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侠盗v.s名捕》的拍摄工作大体完成,剩下的只有少数几幕内景补拍,和周远志关系不大,所以他可以稍微休息一阵。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属於a市冬天的气息便涌了过来,与之前出外景的城市不同,这座城市的冬天虽然冷,但却令周远志觉得舒适万分。其实a市本不是他的故乡,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在的缘故,便连对这座城的感觉都不同了吧。所谓的爱屋及乌。殷莫离因为要赶一个通告提早一班飞机离开,柳恒沛和其他几个剧组人员则与周远志同机。自从上次半夜对峙以来,周远志与柳恒沛的关系就一直很僵,但也因为不想被人看出这一点,反而彼此在戏里都拿出了十二万分的专业来,以至於高放都没看出名堂,错以为他们关系还不错。像这种剧组坐飞机的事情不可能做到百分百保密,有的时候经纪公司也会故意露点消息给媒体和影迷知道,好造点新闻,积攒人气,所以柳恒沛一走出机场航站楼便有许多影迷挥舞著旗子欢呼雀跃,闪光灯一阵一阵闪个不停。周远志的人气与之自然不能相比,但他也落得清净,自己去行李传送带提了不大的旅行箱走向机场出口,然而才没走几步,就看到人群中有个高个子的男人立著。那一瞬间,就像是什麽都忘了。柳恒澈站在候机出口,虽然穿著低调却依旧吸引无数来往目光。他今日穿一件米白色翻毛水洗短皮衣,大衣开著,里面是件咖啡色高领毛衣,下身著一条黑色窄腿牛仔裤,剪裁得体的版型衬得他一双腿又直又长。或许是为了不引人注意的关系,柳恒澈的脸上架著一副茶色墨镜,偏偏因此更加衬得他一身风流,光华烨烨。人群中有些女孩子在不停打量他,大概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什麽明星,所以犹豫著不敢上前要合影和签名。正有个女孩似乎终於打定主意想要上前询问,柳恒澈却敏锐地看到了周远志,立时绽出一个笑来,冲著他用力挥挥手。“远志!”他喊了一声,健步走过来。周远志眼睁睁看著那个小女孩手里的签名簿刚刚递出去就落了个空,柳恒澈根本都没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第91章 “再怎麽说你也是我哥,如果被人冤枉坐牢,不说爸妈怎样,我面上也会无光。”“我听说你现在用的艺名出道,我这个做哥哥的真丢脸大概也不会太影响到你。”柳恒沛轻轻踢开脚边一颗石子:“哥,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虽然我是要面子没错,但怎麽说你也是我兄长,你我的血缘关系不是我改个名字换个身份就能抹掉,做弟弟的又怎麽会想看你不好?”“也是,”柳恒澈说,“抱歉我太久没在圈里待,如今说话不知分寸,你听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哥你现在也不算是个圈外人,我看郑小姐对你很是青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位前辈哪怕一眼,你却如此得她器重。”他叹口气,“所以说,哥你向来就是讨人喜欢。”柳恒澈微微愣了一下,随後不由轻笑出声:“小沛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从小到大谁不知道我们俩中属你人缘最好,怎麽反而你来夸我讨人喜欢?”“大哥不过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你又哪里知道从小到大多少人跟我交朋友只是为了认识你而已?”柳恒澈微微拧起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往事究竟如何,毕竟已是往事,难道你还记著不成?”“说是旧事,不如说时至今日,依然如此。”车灯映出柳恒沛面容,他已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孔。柳恒沛本来就长得相当阳光英俊,出道时做了微小整形,修正了天生一些小瑕疵,便越发显得五官深刻,俊美逼人。但或者因为这种美感太过精准,加之他此刻面色阴沈,还有车头灯照射,便有一种难以言清道明的怪异感觉。柳恒澈看著这张脸,竟觉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似乎并不认识面前这人。“不管怎样,你既然已经顺利出道,至今也算走得顺风顺水,总是件好事。”他转了话题。“那麽哥你又如何呢?如今欧子琳的事情已经解决,你那部纪录片又得了大奖,我是不信你不想回来的。”柳恒澈挑起一边眉毛:“我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其实和小沛你又有多大关系呢?”“怎麽就无关呢?”柳恒沛耸肩,“你一日是我大哥,我自然一日关心你的一切。”“那真要谢谢你百忙之中还来关心我,老实说,我是打算重回圈子,也许不久之後,我们还能在某地某时台上重逢。”“哦?”柳恒沛戏谑笑道,“和周老师一起吗?老实说,和哥你做兄弟这麽多年,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你喜欢男人,喜欢的还是这种类型的男人。”柳恒澈既然在此地见到柳恒沛,心里自然也早有准备,但听他形容周远志的话中很是不敬,面色就有些难看,他盯视著柳恒沛,不紧不慢道:“在感情上,我们俩自然好得很,在事业上,他是他,我是我,我按我自己的方式努力,也不想牵扯他进些麻烦事。”柳恒沛好似很吃惊:“想不到哥你会是这麽看重感情的人,我还一直当你只重事业。”“以前大概如此,但那是没有遇上对的人,如今遇到了,自然会懂得轻重区分。”“说起来,你们俩都是男人,年纪又差那麽多,哥你要重回圈子就不怕媒体踢爆你们俩的关系?如今狗仔队无孔不入,做弟弟的还真替你们捏把汗。”柳恒沛笑道:“小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狗仔队也懂得消息比消息价值不同,比方说我和远志的事爆出来不过是则小小绯闻,大众相信与否还要另论,不比你和欧子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原本就是搭她顺风车出道,此刻她又因吸毒销声匿迹,你说大家知道你们曾经过从甚密,会如何想象?再比方你和葛香依之间的暧昧,若再加上前则讯息,又是什麽分量?”柳恒澈遗憾地摇摇头,“我和远志的消息就没那麽大能量。”柳恒沛显然没料到柳恒澈会当面将他一军,更没料到柳恒澈也在暗中调查他的事情,因此面色便有些不好看,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只说:“哥我不过是担心你们,这种事情我哪会没轻没重随便乱说?”“我也一样担心你的事业才出言提醒罢了。”柳恒澈伸出手,轻轻拍拍柳恒沛的肩膀,“小沛啊,演艺圈的路并不好走,你可要多加珍惜今时今日。”柳恒沛眼睛微微一眯,随即应道:“我知道了,哥你他日重返影坛,也要千万多加防范小人,可别弄得又像两年前一样身败名裂。”他说完,冲柳恒澈挥挥手,“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改天再来探望你和周老师。”“那你忙吧,有空我们多多联系,对了,你电话号码没换吧?”“依然还是上次开庭前打过来用的那支,周老师有我手机号,哥你管他要就行了。”“那好,我们下次再见了。”“好,我们後会有期。”柳恒澈站在原地目送柳恒沛转身离去。他的车中应该还有别人,天色太黑,柳恒澈看不清楚。但,既然他刚刚已经对柳恒沛明示其中利害,相信就算他看到了什麽,也不会对外乱说。其实柳恒澈觉得自己和周远志的关系未必一定不能说,甚至,在重出道之前便曝光两人的情侣关系反而比出道後聚集了人气再曝光更好,关键只在於如何获得外界的认可以及尽可能减少对那个人的伤害。当然现在只是想想而已,柳恒澈知道周远志绝对不会轻易同意曝光他俩关系的事。所以,出柜这事恐怕会成为将来他最头疼的事情!柳恒澈打开车门,发现周远志竟然安静地缩在副驾驶座上,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身体沈入黑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令他获得安全感。柳恒澈打开车门的声音令周远志吓了一跳,在看到是他後才松了一口气。“怎麽样?”周远志低声问,似乎极不放心。“嗯?”“柳恒沛有没有看到什麽?”见柳恒澈不发一言,周远志有点急了,“被发现了是不是?如果你没来接我就好了,现在这事要怎麽办才好?”“什麽怎麽办?”柳恒澈稳稳坐到驾驶座上,将钥匙插入,发动引擎。周远志更加确信柳恒沛看到了刚刚他和柳恒澈的亲昵举动,愈发急了:“你怎麽一点都不担心,你刚刚才有个机会重新出道,万一搞砸了怎麽办!”他懊恼地扒著自己的头发,“我这人也是,怎麽就鬼迷心窍了不知道阻止你呢!”柳恒澈将刚刚启动的引擎又关了,车里黑呼呼的,两人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彼此的面孔。这个荒僻的停车场,此刻好像一片荒漠。“他是看到了,”柳恒澈说,“我也不觉得有什麽好隐瞒的。”周远志如果不是急疯了应该会注意到柳恒澈话里包含的情绪,他的声音又冷又沈,这是柳恒澈发怒的前兆。“他会不会说出去?”周远志问,自从和柳恒沛闹僵後,他越来越觉得两年前的酒吧事件中柳恒沛起到的作用绝不止旁观者那麽简单,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年柳恒澈去酒吧其实与柳恒沛有关。柳恒澈没有回答。“不管怎样你都是他哥哥,他应该不会害你对吧?”周远志试探著问,可柳恒澈还是不肯回答,他只好自己一个人焦虑地思索著一个又一个可能出现的後续进展,“我想他应该不会对外说,但也许他会让伯父伯母知道,伯父的身体又一直都不太好,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周远志沮丧极了,完全失去了平日所有的理智。“我们的关系就这麽见不得人吗?”柳恒澈终於忍不住问,声音愈加冰冷。周远志这才听出他话里的怒意,不太确信地问:“阿澈你……生气了?”“你说呢?”“我……我当然不觉得见不得人!”周远志後知後觉地解释著,“可是这件事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就一定是丑闻,会影响到你的事业。被人看不起我无所谓,但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你的将来。”他像是自言自语著,“到底有什麽办法能让你弟弟保持沈默?阿澈,如果我去拜托他,我去……去求他会有用吗?他……”周远志发出一声闷哼,被柳恒澈重重按倒在座椅上。“阿澈!”柳恒澈已经气得不行了,用力抓著周远志的手:“你打算怎麽去求柳恒沛?”“我……” 第93章 柳恒澈不说话了,只是用“瞪视”来表明他的态度。周远志知道交涉无用了,柳恒澈这是在变相逼他快些完事上床,只好将话咽了回去。热水打在身上,很快就将他全身都弄湿了,内裤紧紧贴在身上,有种沈甸甸的感觉,好像逼人快点除去。周远志心想反正都做过好多次了,不过是被看著洗澡而已,能有什麽?於是心一横,眼一闭,将内裤脱了下来,扔到地上。就在这个瞬间,即便不看著那个人,他也能察觉柳恒澈看他的目光已经变了,变得更具侵略性也更赤裸,连呼吸声也变得又粗又重。本来还想说服自己放轻松点,但这样一来……周远志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软,於是只好侧过身来,低下头默默替自己洗浴。柳恒澈知道他怕烫,所以水温调得温温的,淋在身上刚刚好。周远志本来还想好好泡个澡,现在只好强迫自己快点洗完。他胡乱地淋湿了自己,按了沐浴乳便在身上四处揉搓起来。因为连著几天赶戏,戏中又有许多打斗动作的缘故,周远志最近老觉得肌肉酸痛,便一边洗一边下意识地捏两下肌肉。“累著了?”头顶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周远志头皮都炸了,手里拿的海绵也应声掉到了地上。那个人不知道什麽时候绕到他的身後,紧紧贴了上来。涂抹了沐浴乳的光溜溜的皮肤被身後毛衣和牛仔裤摩擦著有一种说不清的战栗感。“这麽紧张干什麽,东西都掉地上了。”柳恒澈弯腰伸手到周远志脚边捡起那块海绵,却并不起身,反而洗了洗那块海绵,重新倒了沐浴乳,蹲到周远志脚边顺著他的足踝开始慢慢往上擦洗。说是擦洗,其实更像是爱抚,柳恒澈的手指时不时地就在周远志的皮肤上若有似无地掠过。“阿……澈……”周远志察觉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了。“嘘。”柳恒澈轻笑出声,“我知道你想先洗澡,我也知道你累著了,所以我来。”他说著一面往周远志身上抹泡沫,一面不忘四处捏来摸去。“你大腿这里的皮肤真嫩。”柳恒澈感叹著,伸手捏了一下。滑溜溜的触感,实在让人舍不得放手。柳恒澈忍不住停下来,伸手到周远志大腿间,将他的两腿更分开些,好让他摸得更容易。“你……”周远志被挑逗得简直快要站不住了,柳恒澈将手伸到这麽敏感的部位让他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人也几乎往後软下去。“小心点。”柳恒澈却又从他身後扶住周远志的臀部,宽大的掌心热呼呼地贴在周远志的屁股上,“站不住的话抱住我的肩。”周远志只能听话地半弯了身子,将手主动搭在柳恒澈的肩膀上。“真乖。”柳恒澈说。这个角度实在太好了,他一面伸手抚弄著周远志大腿内侧滑嫩的皮肤,揉捏他的臀部,一边又抬起头以绝佳的地理优势和角度含住了周远志胸前的乳珠。周远志在那个瞬间浑身都战抖了,人也越发站不牢。他和柳恒澈有快两个月没见,自然也有快两个月没有过亲密接触。周远志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个自控能力比较强,情欲方面也比较寡淡的人,但自从和柳恒澈认识,和他一起生活,到和他发生关系以来,这副以前从未有人使用过、品尝过的身体却变得越来越敏感也越来越渴望性事,以至於在这两个月中,他甚至做过想著柳恒澈自慰的事,但自慰又怎麽能比得过真刀实枪地干一场呢?“远志,你这里好精神啊。”柳恒澈叹道,声音沙哑低沈。周远志的宝贝此刻已经站了起来,笔笔直地指著柳恒澈的鼻子,在他的鼻梁和脸孔上蹭出一道道的水迹。柳恒澈飞快地狠狠嘬吸了周远志的乳珠一阵,转而又去将他的老二含到嘴里,慢慢地吞吐起来。舌尖缠绕著龟头,温热的口腔包围起茎体,因为姿势的缘故,柳恒澈将周远志含得极深,周远志爽得几乎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啊……啊……阿澈……”他忍不住地发出呻吟,热水从头上淋下来,浇得他浑身发烫,视野则一片模糊。柳恒澈并不回答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他含吮、挑弄著那可爱的东西,一面又伸手借著沐浴乳的泡沫顺著周远志的臀缝慢慢地滑到那个即将容纳他的地方。令他吃惊的是,那里居然已经像十分期待他的到来般一张一缩著,以至於他的手指才伸过去便像是要被吸进去一般。“天,远志,原来你这麽想要我。”柳恒澈的声音里听不出是惊讶更多还是喜悦更多,周远志早就被情欲所迷,哪里有时间去责骂恋人的“诬赖”,他只是无力地抱著柳恒澈的肩膀,不停喘著气呻吟。柳恒澈本来想先服侍到周远志爽了再满足自己,但被这样明确地邀请著,自然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他将周远志扶到一旁靠墙站了,才一松手,周远志几乎就要软下去,却被他单手力大无穷地又扶了起来。“乖,远志,先自己玩一会。”他说,将周远志的手搭在他自己高举的性器上,像是给小朋友把尿一样。周远志微微蹙了眉头,被情欲主导著,果然在柳恒澈单手的带领下开始玩弄起自己的东西来。柳恒澈向来喜欢周远志的手,此刻看到那双手灵巧撸动著那根东西,不由得邪火愈发旺盛。他飞快地将自己脱光,早就已经硬了的庞然大物立刻便弹跳出来,像猛虎出笼一般,他扶著自己的性器也不知会一声,对著周远志的後穴便用力插了进去。这一下也说不上是时间刚刚好呢还是刺激太剧烈,在前面正给自己自慰的周远志被柳恒澈的巨物撞击在敏感点上,顿时发出一声惊叫,一道白浊的精液便飞快地射了出去,竟是被插射了。这还是至今都没发生过的事,柳恒澈的兴奋点在瞬间就被这件事给燃爆了。本来射精後是一个男人最虚弱的时候,柳恒澈以往都会给周远志小小的空隙休息,但这次他实在忍不住自己胸腔中蓬勃而出的欲望,一刻也不歇地抓著周远志的腰就狠命撞击起来。这每一下都撞击在周远志的敏感点上,力度又大,角度又那麽刁钻,周远志被折腾得根本无力逃避,哆嗦著全靠柳恒澈抓著才没有瘫倒在地。他嘴里不停发出呻吟,被从背後插了一阵又被柳恒澈转过身来,托著臀部分了两腿抱起来,以坐姿插入了进去。周远志整个人现在都是稀里糊涂的,脑子里什麽也想不了,不知怎麽地却记得柳恒澈说在炖个什麽汤,他现在错觉自己好像就在被炖著,下面那个滚烫的源头不遗余力地要将他烧干、烧焦,连渣子都不剩。“阿……阿澈……不要……啊……”柳恒澈凑上去吻他,堵住他的话,啃啮他的唇,吮吸他的舌头,逼得周远志的津液从嘴角流出,又顺著他的嘴角一路舔吻下来,一面狠狠在他内部撞击,一面又去逗弄周远志胸前的两点。周远志被他里外上下一起夹攻,浑身都像处於痉挛状态了。他紧紧抱著柳恒澈的头,任他年轻的恋人将最狂烈的热情和最炽热的种子一波波撒到他体内。一场澡洗了不知道几次,做完了洗干净,洗著洗著又做起来。好容易把周远志饿得肚子都叫了,柳恒澈才稍稍放过他,将他洗干净弄干了用浴巾裹著抱到外面。周远志被放在沙发上,整个人还处在高潮後的失神状态,柳恒澈去端了温热的汤来,放到他面前,也不知道反应。“来,喝两口暖暖胃。”柳恒澈说,将周远志扶起来舀了汤一口一口喂他吃。可周远志才勉强吃了没几口,他又忍不住了,自己喝了口汤来哺到周远志嘴里。喂食自然只是幌子,舌头马上跟著又伸进来,烧得已经酥软的豆子在两人的舌尖推来推去,周远志很快再度被底下硬起来的东西咯著了。本来就是刚刚使用过的穴口自然还微微张著,柳恒澈只将那块浴巾撩起来一点,露出周远志精瘦结实的臀部,将他举起来一按便又顺利地将自己的性器放了进去,末了还发出“哈”的一声,一副舒服至极的样子。周远志被刺激得脊梁骨一阵阵地战栗,他想求柳恒澈不要做了,至少让他歇一会,但脑子总算还有那麽点清醒的意识,知道柳恒澈最喜欢看他求饶甚至哭泣的样子,一旦自己服软,恐怕会被折腾得更惨,所以明明身体已经被情欲逼到了极限,连眼角都泛红了,这次还是死命撑著不让自己流露一点示弱的样子,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一样刺激到了柳恒澈。“远志,你这麽倔做什麽呢?”柳恒澈一面举著他的腰拼命地顶他,一面却笑眯眯地道,“哭出来不是挺好的吗?”周远志艰难地别开脸去,不想让柳恒澈看到他现在的表情,结果被柳恒澈猝不及防地狠狠撞了一下,发出一声喑哑的尖叫。“你这麽倔,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啊!”周远志的脑子“嗡”的一声,不明白为什麽不管自己怎麽表现柳恒澈就还是能够回到这句老话上来。他终於放弃了自己伪装的坚强,拼命地推著柳恒澈:“你……你够了没有,你要做到……啊……哈……哈……做到什麽时候!”“做到我下面硬不起来为止。”柳恒澈轻易地就著相连的姿势又将周远志抱起来,“我们去房里做,这里有点施展不开。”周远志绝望了。施展不开?柳恒澈到底还想怎麽施展?他都已经射了三回了,再这麽做下去,真的要精尽人亡了。可是柳恒澈依然不管不顾地将周远志抱到床上,这次反折了他的双腿,从上面狠狠地插入进去。“呐,远志,是你说的,如果要我相信你的话,就要和我做,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周远志被插得根本连个词语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力地自眼角沁出欢愉的泪水,跟著柳恒澈的节奏在欲海里浮尘颠簸。一场性事对柳恒澈来说是酣畅淋漓,对周远志来说简直就是铁人三项,就连他累得短暂昏睡过去,柳恒澈却还是不减兴趣地继续摆弄他的身体,将他刺激到重新醒来。交合的那个部位因为使用过度自然早就已经麻木,周远志的性器也早已经被榨得偃旗息鼓,但却不知为什麽还会有快感一波一波地传递过来,仿佛永无休止。周远志在昏昧的意识中迷糊地想,如果真的能让柳恒澈放下心来,也只好由著他任性了,最多自己接下来几天惨一点而已。用性爱去证明爱的确是世间最傻的办法,但或许也是最灵验的办法。常有人以为逢场作戏是件易事,可其实人都是敏感的,并非诚心实意的感情在肌肤相触,你中有我的时候会有无比明显的隔阂,就像蹩脚演员的戏一样。正因为周远志和柳恒澈彼此都是演员,所以才更清楚这一点,虽然他没有演过激情戏,柳恒澈也没有,但他们会比常人更懂得如何去区分那些眼神、那些表情、那些下意识的肢体语言、那些细枝末节中蕴含的真正情感。柳恒澈说自己笨,但他其实并不笨。他知道男人都是侵略性的动物,哪怕男人和男人之间会有强弱之分,但如果不是真的爱,以周远志的自尊心也不会允许另一个男人将他压在身下,操得他死去活来,哪怕退一步勉强可以接受这种性爱,在这种被迫的性事中也不会表现出沈迷欢喜的感情。所以,他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方法来证明自己得到的爱和自己的重要性。周远志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个人的头发,真是的,这个傻子怎麽就不能对自己自信一点啊!***“marvelous你看要不要把这件事捅给狗仔队,不用你亲自出面,我就可以帮你搞定。”“唐晓骏,我不记得你什麽时候成了我的老板。”他冷冷回道,电话那头立刻沈默了。“对不起,marvelous,是我逾矩了。”过了好一会,才有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过来。“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就好,柳恒澈的事我自有打算。”“是。” 第95章 郑雅涵揪著柳恒澈的袖子哭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停下来,却还是说不出话来,抽抽嗒嗒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廖承忠此时也因为刚才的活动而花光了力气,眼睛微微眯著,喘著气又再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柳恒澈看看这样不行,便将老人又平放回被窝里,替他掖好了被角,伸手摸了摸老人的脉搏,确定他只是累得睡著了才松了口气。郑雅涵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痴痴呆呆地看著柳恒澈。“为什麽他从来不跟我说呢?”她问,“哪怕他只跟我说过一句,我们俩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柳恒澈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个问题,人生总是有很多的错过,却从来没有一个早知道。那个年少气盛的郑雅涵为了追逐自己的梦想可以放弃自己的未婚夫,甚至连腹中的胎儿都打掉,那麽那个蒸蒸日上的优秀女演员郑雅涵又是否会因为旧情人一句我依然在等你的话,愿意投入这个男人的怀抱,扎根在这个小城呢?或者就算廖冬野离开老家,陪伴在郑雅涵的身边,两人的人生是否一定就此交织在一起呢?其实谁也不知道。但最痛的依然还是错过。“郑小姐,你别多想了,或许就是廖老先生说的那样,是天意。”郑雅涵依然无法释怀:“天意?”她轻声喃念著,“我这一辈子活到现在,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我实现了自己所有的目标,有房有车,有无数的钱,我穿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东西,走到哪里别人都对我恭恭敬敬,可是我却没有一个家。”她惨然一笑,“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家,独独我却没有,还是我自己放弃它,拿来调换别的东西。多麽愚蠢!”柳恒澈知道郑雅涵现在是伤到深处,正是愁思郁结的时候,无论想什麽都往悲观消极去,这时候要安慰,以她那好强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的,只得静静坐在一旁,听她讲。郑雅涵却只这麽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她朝柳恒澈挥挥手:“你去吃饭吧,我出去走走。”“郑小姐,我陪你去。”郑雅涵摇摇头:“这里我比你熟,没事,我只是去散散心。”柳恒澈怕郑雅涵出事,想要拦住她,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不能放廖老先生一个人在家,就这麽一愣忡,郑雅涵已经走远了。她这一去却去了极久,柳恒澈坐在屋内,看著窗外扑簌簌飘落的飞雪,著急地等著郑雅涵归来。外头不时有鞭炮高升的声音响起,“劈里啪啦”地震落房顶、树梢上的积雪和冰凌,四处火红的光芒喜气洋洋。柳恒澈正有些愣忡,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周远志打了电话过来。“阿澈,今天还好吗?廖老先生怎样了?”“刚吃了点东西睡下了,情况还好。”柳恒澈压低了嗓音道,生怕吵醒廖老先生,躲到一旁低声说话,“我也还好,你呢?”“我也刚煮了东西吃过饭,现在随便看看剧本。你给家里挂过电话了吗?”“打过了,我爸妈都挺好的。”周远志在那边似乎犹豫了一下,想要问什麽却咽了回去。“小沛没回去,不过也打过电话了,妈有提到他。”“那就好。”柳恒澈觉得胸口有股微微的暖意正在蔓延开来,他的恋人就是这样的人,善良又温柔,比他本人还关心他的父母,可惜他自己的父母却因为年少时的那场争吵和他的关系变得很不好。“我今天置办了点年货,打算过年的时候去探望一下伯父伯母。”周远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澈你……你什麽时候能回来?”“再过一阵吧。”柳恒澈也在计算著时间,来到廖冬野的故乡已经快一个月了,而过完年不久,他就必须去邝云盛的剧组报到,在那之前还得将经纪公司确定下来,时间很紧张。“如果不行的话,我来替你班吧。”周远志也在担心柳恒澈的事,“最近公司还没给我安排工作,我只是自己看看学学而已。”“到时候再说吧。”柳恒澈说,“我给邝导打过电话,他说剧组现在还有些前期筹备工作在做,有些设备和资金还没到位,到正式启动大概还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也许到时候廖老先生就没事了。”“那就好。”周远志松了口气,“阿澈,那你先去照看廖老先生吧,我们回头再聊。”虽然很不想就这麽挂断恋人的电话,柳恒澈还是应了一声:“嗯,那我回头再打给你。”他才收了线,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在大呼小叫:“有人跳水自杀啦,有人跳水自杀啦!”柳恒澈心里“咯!”一声,立刻想到了郑雅涵,这时候便顾不上廖承忠了,推开门就冲了出去。身旁跑过个小夥子,柳恒澈抓著对方就问:“怎麽回事,谁自杀了?什麽样的人!”“听说是个女人,那边正在救呢!”柳恒澈松开对方就朝前飞奔,远远地看到远方有微弱的灯光闪烁,还有人群聚在一起。他心中不祥预感更浓,急匆匆拨开人群,见有个警察正在为落水者做急救,有人在旁边著急地喊:“救护车呢,怎麽还不来!”就有人回答:“下雪堵上了,过来还要十五分锺。”“十五分锺!”那人就急了,“十五分锺以後都没救了!”帮忙做急救的警察这时低声说:“心跳没了!”他拼命地做著心肺复苏,甚至用拳头狠狠锤击对方的胸口,可似乎一点起色也无。柳恒澈透过那名警察,看到躺在地上的人身上的衣服时,心就已经凉了,一种深深的悲哀和自责自他心底浮了上来,如果他刚刚能够跟著郑雅涵……急救的警察终於摇了摇头,直起身来。忽然,柳恒澈看到有个只著毛衣的女人从那名警察身後站了起来,正是郑雅涵无误。她看见柳恒澈,先是愣了一下,随後大概明白过来,对柳恒澈摇摇头,示意她没事。柳恒澈快步走过去,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另有其人。“我走到这里,看到有人落水,就打了电话报警,刚刚怕她失温,所以将衣服脱给她盖了,但现在……”她看向那个陌生的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走在她的前面,也许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会是她郑雅涵了。最难受的时候,人往往想放弃自己的生命,结束自己的人生,但只消被打断一下,就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多麽地怕死,又是多麽地执著於生,或许这个女人也和她一样,如果能有个人阻止她……但为时已晚。柳恒澈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整个人都要软下来,忽然想到廖承忠,惊叫一声:“糟糕,廖老先生还一个人在家里。”“你先回去陪廖叔,我可能还要配合警方录口供。”郑雅涵说,这样子又已经恢复了平日几分女皇的风范了,“等我回来。”柳恒澈点点头,急忙往回赶,到屋里一看,廖老先生还好好地睡著,这才算完全放下心来。短短十几分锺,简直像过了几辈子一样的累。郑雅涵过了快两个小时才回来,进门先去看了看廖承忠,确定他没事,才将柳恒澈叫到一旁。“阿澈,”她的口气严肃又认真,没有平日的那种强势,显得郑重和平稳,“我刚刚想过了,我打算退出影坛。”柳恒澈大吃一惊:“郑小姐!”郑雅涵挥手打断他:“廖叔现在这样身边没个人看著不行,我也不放心让那些外头请来的人单独照料他,反正我这些年接的工作也少了,干脆就趁此退出吧。”虽然被奉为女皇,无论从演技还是人脉,郑雅涵在事业的各方面都达到了顶峰,她对外说因为挑剔剧本,一年才接一部戏,其实大家都明白,观众总是喜新厌旧,四十八岁女演员能够选择的角色又十分有限,加上郑雅涵的身价摆在那里,那才是减产的真正原因。“现在也不缺钱花,不如腾出时间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她显然已经下了决定,“也不用特别公告天下,我打算暂时就不回a市去了,所以……”她抬起头来看向柳恒澈,“阿澈,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柳恒澈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大概也发现了,我喜欢你。”郑雅涵说得很直接,“你有很多地方像廖冬野,不是你模仿的那些,而是脾气,但我也很清楚你不是他。当然,我知道你现在正是重回影坛的时候,我也并不是要你放弃事业,不仅如此,我还会继续给你更多的支持,倾尽全力帮助你,但这要在你和我成为恋人之後,所以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可能在一起?”“对不起郑小姐,我说过的,我有恋人了。”这次柳恒澈回答得很快。郑雅涵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失望的神色:“你考虑一下,不用很久,陪我几年,五年或者三年,到时候你成了名,自然会有更广的天地,也不用再陪著我,你到那时候再回去找你的恋人也可以,怎麽样?”柳恒澈摇摇头:“郑小姐,我对你假情假意就是不尊重你,为了你放弃他,更是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自己,所以,很抱歉哪怕你不肯再帮我,我也不能答应你。”郑雅涵看著柳恒澈,而柳恒澈也看著她,他们都知道彼此现在说出的话都不可能再有反悔的机会,过了一阵子,郑雅涵叹了口气。 第97章 “请让一让,麻烦大家让一让。”萍姐在前方喊著,保安拨开人群,搭起障壁,保证柳恒澈前进的通路。“柳先生柳先生,请问您这次依靠《裂变》宁皓威一角被提名星辰电影节最佳男配角,心里有什麽感想?您觉得自己这次能不能获奖?”“能够被提名我已经觉得惊讶又荣幸,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感到很满足。”“柳先生,您以前一直都是饰演正派角色,是什麽促使您这次突然接演这麽一个标志性大反派呢?”“人不能一成不变,否则就会退步。”“柳先生,这是不是代表著您将来选戏都会往《裂变》中宁皓威这个方向靠?您担心自己会被再次定型吗?”“能饰演各种不同类型的角色是演员实力的证明,能将一种类型演到极致也是演员实力的证明,我只能说我没有明确的标准,只要是对我有吸引力的角色,我都乐意接。”“柳先生柳先生,听说黄雅君是特地为了您才推掉《彤云朵朵》改接《裂变》的,请问你们是在恋爱吗?”柳恒澈停下脚步,看向那位向他提问的年轻女记者。“你是《新影星》的小席吧?”被叫出姓氏的女记者马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柳、柳先生,您还记得我?”“上回《裂变》开机仪式的时候就是你问我头次饰演反角有没有压力吧?”“是、是的,是我!”女记者面上的表情已经由客观追逐报道的新闻工作者不为人察地转换了方向。“你那篇报道我看过,写得很不错。谢谢你那时候就对这部片子和我本人都寄予希望。”“柳先生……”身旁的小杨凑上前来:“阿澈,时间差不多了。”柳恒澈点点头,摘下墨镜,回身对著四面人群露出一个微笑:“抱歉各位,因为时间关系,我只能暂时回答到这里,等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聊聊,谢谢大家。”他短暂地停留了一会,等待摄影记者完成拍摄任务,随後才转身离开。小杨马上走上前来,和电视台出来迎接的工作人员一起张开双臂,挡住各路媒体的脚步。“各位记者朋友,前面不是采访区,麻烦大家在此停步,如果大家想采访柳先生的话,可以和我联系,公司会安排……”大门在身後合上,嘈杂声立刻被关在了门外。萍姐和电视台的接洽人员聊了几句,转身对柳恒澈说:“柳先生,我先去前面打点一下,还有四十分锺,你可以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会。”萍姐说完,便踏著高跟鞋和那名电视台负责人离开了,留下柳恒澈和另一名电视台工作人员。“柳先生,这边请。”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说道,在前方引路。电视台还是三年前来过的电视台,不过似乎最近刚刚装修过,变得比以前更整洁也更干净,而来这里的人也不再是三年前那名半红不黑的小演员,现在的柳恒澈俨然已有了直逼影坛一线的实力。迎面刚好走过来几个人,柳恒澈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他知道他今天要来上通告,但是没有人告诉他,周远志会穿这种衣服上通告。柳恒澈心里有点不爽。周远志正和殷莫离一面聊天一面走过来,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周远志上身的休闲西装里黑色衬衫开了几粒扣子,露出了锁骨和一小块胸口,看起来颇为潇洒。这得归功於天承坚持不懈的魔鬼训练,周远志如今终於从“造星”学校顺利“毕业”,虽然他天生就不是那种霸气凌人的性格,至今也依然保有著自己平和憨厚的本性,但无论从穿衣还是平日的言谈举止,如今都已经有了星的范儿。这麽和殷莫离一起走过来的样子,实在是相当的和谐。柳恒澈低低冷哼了一声,吓了电视台工作人员一跳。“柳先生?”工作人员诚惶诚恐地问,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柳恒澈。柳恒澈挤出个难看的笑:“我看到个朋友,过去打声招呼,你先去休息室等我。”工作人员也看到了对面走来的两人,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那柳先生有什麽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我叫小莫,休息室在8108,就在前面走廊尽头右拐第一间。”柳恒澈点点头:“我认识的,你去吧。”说著便像是去抓奸似地皱著眉头冲那两个人走过去。周远志一直到柳恒澈走到面前了才发现他,心里当时就叫了一声“不好”,一抬头果然对上柳恒澈阴沈著的脸。“阿澈。”周远志不得不主动招呼。殷莫离因为这声称呼猛然抬起头,看向柳恒澈的眼神里有种恍然大悟的意思。“初次见面,柳先生,我是殷莫离。”难得殷莫离主动,冲著柳恒澈伸出手。柳恒澈却似乎不想伸手的样子,被周远志瞪了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手去:“你好。”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久仰了,殷先生,我听远志提起过你很多次。”周远志在心里叹气,用得著把“很多次”三个字咬得那麽重嘛。殷莫离倒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不必那麽客气,周大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叫我莫离就好。柳先生今天也来上通告?”“来做《明星私房话》。”“是小悦姐的节目啊,那可是相当不错的平台,虽然她老喜欢追问别人的绯闻,还很狡猾,柳先生你可千万小心。”殷莫离笑眯眯地,柳恒澈觉得他像只狐狸一样惹人生气。“多谢你提醒。”他冷冷应了一声。“啊对了,我上周才看过《裂变》,柳先生你的宁皓威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殷莫离却像没看到柳恒澈的冷脸,兀自笑道,“不过女观众们普遍偏爱那个调调。”“一个彻头彻尾的奸角如果让人爱上了,那就是我的失败。”柳恒澈是一点都不领情。“没那麽严重,有句话怎麽说来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殷莫离伸手搭上周远志的肩头,“你说是不是,周大哥?”柳恒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睛盯著那只手直看。周远志不得不拼命用眼神警告他,才没有使他做出失礼的举动。“阿澈,你赶时间吧,要不我们下回再聊?”柳恒澈瞥了周远志一眼,那眼神实在是阴森,周远志看到就觉得尾椎骨发麻,背脊发凉,某个部位隐隐抽痛。“那我先去上通告,回头给你电话。”“好好,阿澈你先去忙,有事的话改日联系也没关系的。”柳恒澈的脸色简直黑得像锅底了,周远志在心里拼命祈祷他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发小孩子脾气,总算柳恒澈还有点公众人物的意识,对他俩礼貌地点了点头:“回头见。”“回头见。”周远志等柳恒澈走远了,才长长出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一回头却看到殷莫离眨著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笑眼弯弯地盯著他直看。 第99章 周远志沈默了一阵:“那你这次回来是要做什麽?”“回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还有些这里的资产也必须处理掉。”他说,“以及,我想来见见你,对你说声谢谢,这一年多亏你陪著他,以後我不在的日子里,莫离还是只能麻烦你多多照顾了。”“你还要走?”周远志惊诧。“是的,不过目的地暂时还没决定。”“你难道不能为了他留下来吗?”殷莫追看著周远志:“冒昧问一句,周先生有恋人吗?”周远志愣了一下,还没想好怎麽回答,殷莫追却又自己说了下去:“就算我们不是亲兄弟,我也不可能留在他身边。周先生,请你想一下,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你的恋人不仅是你的亲兄弟,并且是个公众人物,事业还在蒸蒸日上,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让世人知道他不仅是个同性恋还和自己的兄弟乱伦,会是件多麽可怕的事情!你忍心看著他被那些蜚短流长毁了吗?你不害怕有一天,他会怨恨你这个人,怨恨你出现在他生命里吗?”周远志哑口无言。殷莫追耸耸肩:“事实摆在眼前,自从我离开後,莫离对事业反而更上心了,也不再胡闹,没有我,他才能过得更好。”“可是他并不开心。”周远志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简直像是重感冒一样。殷莫追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泼了些茶水在桌上。“要走出来总要花点时间的,以後会好起来。”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推给周远志,“如果有一天,他能真正走出来了,请你帮我把这件东西送给他。”周远志接过那个方形的小盒子:“我能打开来看看吗?”殷莫追点了头,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根他曾经见过的项链。殷莫离曾经无比落寞地说,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没办法的,比如殷莫追曾经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这根双子星项链。“项链没有丢,我重新找回来修好了。”殷莫追说,“这是我唯一能够留给莫离的东西,希望他能早日找到比我这个哥哥更重要的人。”他说著,立起身来,“账单我已经买过了,周先生可以再坐会,我有事先走一步。”“殷莫追!”周远志喊住他,“你真的……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他无比紧张地问,几乎比殷莫追更像当事人。殷莫追停下脚步,竟然真的闭上眼睛,静静思考,而且他一直这样想了很久,久到周远志几乎以为他面对的是一尊雕像了,他才又睁开眼睛来:“考虑好了,我还是要走。”他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有些人天生是属於更广阔世界的,如果我帮不到他甚至会害了他,那麽倒不如把这条路让开,你说呢?”他朝周远志礼貌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茶室。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周远志望著面前的茶盅,一时有些愣忡。殷莫追的话正触到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东西,他已经将那种念头搁置了很久很久了。因为柳恒澈看重他,爱著他,所以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他和柳恒澈之间的这种差距。他们两个如今都是公众人物了,但是柳恒澈比他要红得多也更有前途得多。他不再是那个h影视基地的柳恒澈,甚至不是那个半红不黑的小明星柳恒澈,他会一直往前、往前、往前,去到一个很遥远、很广阔的世界,那是他周远志无论怎麽努力都到不了的高度和进不去的地方。而只要他存在一天,柳恒澈却可能被拦在原地一天。虽然柳恒澈从未说过,但周远志猜得出来,为了他,柳恒澈大概已经牺牲了很多东西。他本可以更快、更早地重返影坛,选择更好、更高的起点,将来可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养儿育女,事业家庭双丰收,但现在,那个人却为了他在考虑出柜的事情……周远志将脸埋进手心里,一下子难受极了。他曾经只是一个柳恒澈的仰慕者,没想到後来能够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柳恒澈说觉得对不起他,说都是因为自己才害得他将全部家当都变卖一空,可周远志自己知道,他其实很幸福,因为能够帮到那个人,能够为那个人做点事情,那是他求之不得的幸福。但是现在呢?现在他却成为了柳恒澈前进路上的一块绊脚石。“绊脚石……”周远志轻轻念著那三个字。依照那个人的脾气,或许过阵子便会在媒体面前将他们的关系公之於众,而那种行为却无异於以卵击石。周远志想到了《侠盗v.s名捕》播放以後的舆论效应,正如事前预测的那样,这部片子的确吸引了大批女性观众,也有人在网上热火朝天地讨论cp问题,但那还是小众,讨论的焦点也永远只集中於柳恒沛与殷莫离的组合上。曾经也有人提到过周远志和柳恒沛的cp,得到的反应却是,太恶心了吧,差那麽多岁,美型度也不匹配啊!如果今天柳恒澈要出柜的对象是一个才华横溢,貌美出众的年轻人,或许人们还能更好接受一点,可偏偏他却是一个年近四十,长相普通还有一条腿不太好使的中年老男人。大众、柳恒澈的父母,谁能够接受呢?柳恒澈好容易才能再次张开双翅!翔九天,难道他却要将这个人的翅膀亲手折断,锁在自己这个又老又破的牢笼之中吗?“如果帮不到他甚至会害了他,倒不如把这条路让开……”周远志轻声喃念著,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回到家的时候果然柳恒澈已经在房里等著了,看到周远志这麽晚回来,马上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为什麽不接?”他气冲冲地问,“你去哪了,弄到现在才回来!”周远志有些茫然地掏出手机,屏幕上一排二十几个未接电话,统统是柳恒澈打来的。“对不起,参加节目的时候调了静音,忘了调回来了。”他努力不让自己的样子露出半点异样,“刚刚公司有点事,所以回来晚了些。”“怎麽了?”柳恒澈问,“要紧吗?”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周远志的脸,然後皱起眉头,“怎麽这麽冰?”“呃……没等到公车,所以走了一段路。”周远志撒著谎,“没什麽要紧的,只是一些事务性的杂事。”柳恒澈却显得闷闷不乐了:“我会尽快给你买辆车的,你再等我一阵就好。”“不用了,我又不会开车。”“你不会我会啊,以後出门我可以载你。”柳恒澈说著叹口气,“可惜这次《裂变》的薪水不高,不过外面的债总算是还清了,欠你的钱我也攒了一些,过阵子拼个整数就给你开个户头存起来。”“用不著的。”周远志吓了一跳,“我又不缺钱,你自己留著用吧。”柳恒澈将人搂过来,不由分说地低头在周远志唇上啄了一下:“虽然你的就是我的,但是心理学家说了,家里的钱要交给老婆管,这个家才能稳定长久。”周远志微微愣了一下,随後才笑道:“谁是你老婆了,我是个男人。”“那我做你老婆好了。”柳恒澈一点都不害臊,“我不管,反正早晚你要给我个名分。”“都什麽年代的人了,还要名分!”周远志不动声色地回绝他,“我们俩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能走一天是一天,直到他必须让路的那一天为止。“你怎麽这麽薄情寡性!”柳恒澈作出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人都被你吃光榨净了,难道你还想甩手走人?”周远志心头一惊,抬起头来见柳恒澈面上那副无赖神情才明白自己是多想了。“说什麽傻话。”他轻轻挣开柳恒澈的怀抱,“说到吃,我还没吃饭呢,你做饭没?”“还没,我也饿著呢。”“那你等会,我去炒个饭烧个汤,想喝什麽汤?”“酸辣汤!”柳恒澈看著周远志进到厨房,他拿起围裙穿在身上就开始忙碌,看起来很快乐。但柳恒澈知道实情不是那样。到底是怎麽回事?他问自己,周远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露出过那种神情了。那种无懈可击的演戏的神情,只有在他想掩饰什麽的时候才会出现。周远志想掩饰什麽呢?他刚刚到底去做什麽了? 第101章 他在电话里给自己的父亲祝了寿,又来哄他妈妈开心,老人家这才破涕为笑。“远志,”他最後喊周远志的名字,“抱歉让你一个人来。”周远志心头突地跳了一下,做贼心虚地去看两位老人,还好他们并没有发现什麽异常,吃著饭在小声交谈。“没事的,你也是没办法。”“但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电话里柳恒澈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抽著气,断断续续的,显然那边很冷。隐隐约约的背景嘈杂声音证明他现在正在工作,而且还是在室外。“以……以後总有机会的。”周远志压低了声音说,“你在那边要好好工作,也记得要尽量按时吃饭,别把胃又弄坏了。”“我知道了。”柳恒澈似乎走了几步,到了个安静的角落,然後才轻声说,“我想你,想吻你。”周远志险些把手里的话筒都丢下了,又再次看了看两老才说:“总之你好好工作,早点回来再看看伯父伯母。”“远志!”柳恒澈在那边撒娇。周远志故意放大了声音问:“伯父伯母,你们还有话要跟阿澈说吗?”柳妈妈站起来:“我再说两句。”周远志像扔个烫手山芋一样赶紧将那个话筒丢给柳妈妈,坐下`身时却发现柳爸爸在看他,还以为自己说错什麽被发现了,差点连心都跳出来。结果柳爸爸却说:“小周,你怎麽像个孩子一样的。”他指指周远志的下巴,周远志下意识地伸手擦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沾到酱汁了,放下心来後有种劫後余生的感慨。吃过饭,周远志陪柳爸爸切了蛋糕,老人家身体不适和吃这种奶油的东西,只象征性吃了两口,便把剩下的都拿去分给邻居。饭後,他又陪二老坐了一阵,到八点多才起身告辞。周远志才走下楼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後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柳妈妈从楼上追下来,手里拿著个小纸袋。“我昨天包的饺子,忘了给你了。”柳妈妈说著将纸袋塞到周远志手里。周远志赶紧谢过了,柳妈妈却还不想上楼的样子。“伯母,你不用送我的,外面冷。”柳妈妈却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小周啊,跟你打听个事。”周远志愣了一下,笑著道:“伯母请说。”“你可别嫌老人家罗嗦,阿姨就想知道,我们小澈是不是跟那个黄小姐在交往啊?”周远志的笑容一下子像是被冻结在脸上了:“黄小姐?”“就是那个《裂变》里的巧巧啊,我听说她是好人家的大小姐,看起来人品也不错。”柳妈妈抓著周远志的胳膊,把声音压得更低,“你不知道,有一回人家还来探望过我们,送了好些东西呢!我看她啊,跟我们家小澈关系一定不一般。”柳妈妈笃定地说著,“小澈这孩子也真是的,外面不能说,家里也不能说麽?我看那女孩子挺不错的,他今年也三十足岁了,是时候定下来了,唉,我那些朋友都抱孙子了,只有我……”周远志只觉得自己胳膊被抓住的那个地方疼得不行,浑身都冷。柳妈妈还在自顾自地继续说:“总之那个郑小姐是不行的。我知道你们这行里年岁差得多的也有不少,但那个郑小姐的岁数比我都小不了几岁,就算她对小澈有恩,我也不可能让她进门你说是不是?小周?”周远志这才反应过来,艰难地说:“我……我不太清楚,阿澈没跟我提过这方面的事。”柳妈妈很吃惊:“他当你亲大哥一样的,居然连你都瞒?这孩子真是的。”她又思索著,“难道他真的没有交往对象,可我看他不像啊,他那副样子,显然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对了,那个女孩子好像还送了他块玉,我看他一直挂著,那样式一看就是女人的东西。”周远志几乎快要撑不下去了,幸好柳妈妈终於要说完了:“哎呀,你看我一说起这事就没个完,让你在这冷风里吹著。哎,小周,总之你可要替阿姨多留心留心,有个什麽风吹草动及时告诉我啊。“……是的,我会的。”周远志用尽力气说出这句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那麽虚弱和轻微,仿佛被冬天的风一吹就会像幽魂一样散去,他不得不再次强调,“有什麽我一定告诉伯母!”柳妈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阿姨先谢谢你了。”她又将话题一转,“其实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娶个妻子了,你都喜欢什麽样的啊,阿姨给你留心。”“我……我暂时还没想过……”“哎呀,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事等不起,我知道你们一个一个都忙事业,可忙事业也不能不顾家庭啊,你父母肯定也急坏了吧。”周远志只是默默地听著,过了会柳妈妈说完了亲切地拍拍他的手:“小周,有空多来家里坐啊。”周远志这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嗯,谢谢伯母。”柳妈妈离开很久,周远志却还是站在冷风里,一动也不能动。风已经吹透衣裳,冻得他受伤过的膝盖针刺一样的疼,可是他不能也不愿动。“周老师。”有人在他身後喊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应才走过来试探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周远志茫然地转过头去,看到脸颊冻得通红的柳恒沛。“周老师,”柳恒沛露出一个苦笑,“你没事吧?”周远志摇摇头,想著自己应该离开,於是机械地迈开步伐,然而才走了一步,膝盖却疼得他猛然往下摔去。“小心!”柳恒沛猛然抓住他的手,“周老师,你怎麽了?是不是旧伤又疼了?”周远志只是重新站定了,定了定神後轻声道:“谢谢你。”想要推开柳恒沛的手离开,但柳恒沛却抓得他很紧。周远志试了几次没挣开,终於有些恼怒地抬起头:“你想干什麽?”“周老师,你能陪我去喝杯茶吗?”柳恒沛问。“对不起柳先生,我没时间。”柳恒沛犹豫了一下:“我只是想找你喝杯茶聊聊,没别的意思。”“你的没别的意思背後的意思我已经领教够多了。”周远志说,用力拉开柳恒沛的手,“告辞。”说完,拖著一条腿在寒风中离去。柳恒沛长长叹了口气,他望了望自己家窗口的灯火,面上露出个苦涩的微笑,也跟著离开了。作家的话:跟著两天要出门,所以赶著更新一下。 第三十三章 九年的轮回昏暗的房间里充满情`欲的浪潮,最後的激烈纠缠中,两人同时攀上巅峰,热液迸射的刹那像是灵魂也要离开肉`体相互融合到一起,他们彼此拥抱著倒回床上。柳恒澈抚摸著周远志汗湿的身躯,年长的恋人正在他的怀里小声地喘著气,潮红的面孔还有高`潮後的迷茫,微微眯著眼,翕动著唇瓣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性`感得要命。柳恒澈忍不住凑过去,再次轻轻吻周远志的眼睛,吻他的鼻梁,吻他的嘴唇……还埋在对方最私密处的东西又开始微微地颤动,似乎有要复苏的迹象。周远志感觉到了,吃力地抬起眼,转头问柳恒澈:“还要再来一次吗?”柳恒澈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但是周远志没来得及注意到。 第103章 现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两名业内耆宿被请上台宣读最终结果,周远志的整颗心都吊了起来,唯一能够与柳恒澈媲美的只有《天海传奇》中中生代绿叶蒋宋磊和《他和他的孩子们》中六十八岁高龄的影坛常青树方屹寻,前者演技炉火纯青但这部片子限制了他的发挥,後者名望甚高却一直没能拿到过这个奖项,因此很可能冲击到柳恒澈的地位。周远志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他紧紧抓著椅子的把手,手心湿了一片。鼓点密集响彻在会场之中,颁奖人终於念出结果。“最终获得第三十七届星辰电影节最佳男配角奖的是──《裂变》,柳恒澈!”整个会场顿时沸腾了。灯光集中到柳恒澈身上,周远志看到高个子的青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扣起西服的纽扣回身向大家鞠躬。《裂变》的导演邝云盛给了柳恒澈一个热烈的拥抱,黄雅君也站起身来,激动地与他拥抱在一起。周远志本来动了一下,想要站起身来恭喜前排得奖的柳恒澈,这时候却又坐了回去。要慢慢习惯了。他想著,告诉自己,慢慢习惯柳恒澈走出他的世界。青年在激昂的音乐声中走上舞台,接过前辈手中的奖杯,深深鞠躬。音乐安静了下来,他握著奖杯似乎在想如何讲获奖感言,过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来。“我太激动了,能多说几句吗?”他调皮地问,现场响起了一片哄笑声。主持人赶紧接口:“可以,只要你记得不要让我失业。”下面又是一片笑声。“谢谢。能够得到这个奖是我最大的荣幸!”柳恒澈正色道,“今年是我入行第九年,九年前我也是在这里拿到最佳新人奖,但九年来我却停步不前。三年前的事情让我被迫离开了这方舞台,却也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重新寻找出发方向,然後现在,我能够有幸站在这里……”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有人高声喊了句好。柳恒澈举起奖杯:“能拿到这个最佳男配角奖,我必须感谢邝云盛导演,感谢我的经济公司,我的父母,还有许许多多在这三年多中不离不弃支持我的人,郑小姐、萍姐、小杨等等……”他顿了顿,看向周远志,“但对我来说,今天之所以我还能站在这个舞台上,其实只是因为一个人而已。”底下响起了一片喧哗,人们纷纷猜测著柳恒澈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没有那个人就没有今天的我。”柳恒澈看向台下,清清楚楚地说,“远志,请你上来!”第三十四章追光灯打到身上的那一刻,周远志几乎连心跳都要吓停了,柳恒澈该不会是想……殷莫离也惊呆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在一旁推了推周远志,轻声说:“周大哥,快上去吧,我看你再不动,他就会冲下来了。”周远志猛然抬头看向台上,柳恒澈果然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於是他不得不立起身来,硬著头皮走上去。才刚上台,柳恒澈便张开双臂,给了周远志一个拥抱,底下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你到底想干什麽?”周远志轻声问柳恒澈。“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柳恒澈恨恨地说,“你又想离开我了是吗?”周远志吃了一惊,并未想到柳恒澈如此敏锐。他轻轻推了推柳恒澈:“你……你先放手再说。”如果他们拥抱的时间太长,必然会让人觉得异样,柳恒澈却反而将他搂得更紧。“刚刚我对黄雅君亲昵的时候,你的表情我都看到了。”柳恒澈稍微松开点周远志,含笑看著他的脸孔说话,旁人看起来他们只是在台上交换几句问候祝福而已,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无比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甚至会牵扯到接下来很久的娱乐圈头条新闻。“就这样,你还想离开我吗?”“你……”周远志有些急了,“这些事情回去再说!”“别开玩笑了,你都要走了还想我好好说?”柳恒澈道,“h影视基地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台下的掌声已经开始稀疏了,人们觉得他们两人交谈的时间有些长了,但还没有到察觉异样的程度,只以为他们是好久不见又感情深厚,所以忍不住聊多了。“你到底想怎麽样?!”周远志快被逼疯了,频频用眼角余光扫向台下,他看到黄雅君正仰著脸孔,费解地看著他们俩。“如果你不愿意放弃那些荒诞的想法,那麽我就在现在、在这儿向所有人公布我们的关系!”“你疯了!”周远志简直要跳起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柳恒澈,青年脸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写著他是认真的。“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事业和父母?”柳恒澈却平静地看向周远志:“迟早要说的,无非早一点晚一点,过程处理得好一点或是糟糕一点,你最好快点做决定。”他勾住周远志的肩膀,向场内众人介绍,“周远志,在我最失意的这三年里,他一直陪伴在我身旁,我当时一贫如洗,欠债无数,是他变卖家当替我还债,供我吃住,是他为我介绍工作,开导我,鼓励我,也是因为有他,我才能慢慢地从痛苦中走出来,决定重新努力,从地下室开始,一步一步脚踏实地重返这个舞台,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台下的众人这才明白周远志对於柳恒澈的重要性,也因此明白了为何他们两人会在台上交流那麽久,他们再次对柳恒澈和周远志送上了真诚的鼓励掌声,为了这段不离不弃,真诚动人的感情。主持人在一旁适时插嘴:“真是好感人的友谊!”柳恒澈却猛然回过头去:“不,远志不是我的朋友。”台下静了片刻,然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柳恒澈看向周远志,目光温柔如水:“他是我的……”“好兄弟!”周远志急得脱口而出,“是好兄弟,我一直把阿澈当亲弟弟看待。”柳恒澈看向周远志,周远志哀求地在下面拉了拉他的衣服,用眼神告诉他,他屈服了。“不,更确切点说,是家人。”柳恒澈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独一无二的家人。”他在底下牢牢攥住周远志的手,告诉他以後不许再胡思乱想。忽然有人站起身来。“我还真是嫉妒周老师。”柳恒沛接过助理手上的捧花走上台去,“同样是家人,我这个亲弟弟还没得到那麽好的待遇呢!”他取过一旁放著的话筒,微笑道,“恭喜你,大哥,我们兄弟俩终於能在这个舞台上重聚了!”柳恒澈过了会才淡淡笑了笑,接过花束:“谢谢你,小沛。”也给了柳恒沛一个拥抱。***一连两个月,大小报章杂志、电视台、广播电台的新闻都集中在柳恒澈、柳恒沛、周远志三个人身上,夸赞柳、周二人深如家人的感情的,惊讶柳恒澈、柳恒沛亲兄弟关系的,追叙柳恒澈三年中心路历程的,等等等等。柳恒沛原本一直以marvelous为艺名活动,身份背景从未向外界交代,有小道消息说过他是混血儿或是从国外回来,现在真实身份揭晓,却也并未造成什麽负面影响。他的确曾在国外念书,取得硕士学位後才回到国内,至於混血儿身份,也顺理成章地取自三代以上的曾曾曾祖母的两分之一西班牙血统,这麽一解释,柳家兄弟的深目高鼻梁,还有白皙的皮肤都有了出处。如今不知多少人羡慕柳氏兄弟的父母,一门双杰竟然同时在电影节上摘得奖项,一个是後起之秀,一个是重塑辉煌,真是光宗耀祖。以往那些因为柳恒澈涉毒事件而和柳家断绝关系的亲戚朋友又要来走动,结果被柳爸爸冷鼻子冷眼,一个一个轰出门去。这天周远志和柳恒澈都没有工作,就窝在家里休息。在柳恒澈得奖後,乐霖重新给他配了一套住宅,这次的房子是套复式小别墅,虽然还算不上豪宅,但比起以前的居住条件自然好了不少。小区住的大多是中产阶层或业内人士,物业管理妥当,门卫又是受过良好培训的专业人员,狗仔队很难靠近,柳恒澈便大大方方地在自己的别墅里给周远志留了一间房,虽然周远志只要过来,也一定住不到这间房间就是了。周远志现在已经完全打消离开柳恒澈的那些念头了。他曾经一直觉得柳恒澈是个很理智也冷静的青年,後来发现了他的孩子气,现在才知道柳恒澈如果想疯狂,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现在回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一幕,周远志还是会心跳过速,口干舌燥,怕得要命。因为他知道,柳恒澈是认真的,如果当时他没有服软,柳恒澈真的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他们的关系当著众多业界前辈,当著众多电视机前的观众公之於众。他有这个魄力,也有这个觉悟!周远志想起来,也不知道是该喜该忧。喜的是柳恒澈对他的爱如此之深,忧的是,无论怎样,他们都必须将出柜的事情摆上议事日程了。柳恒澈从身後抱住周远志,为了某部即将开拍的片子留长了的头发蹭在周远志的脖子上,弄得他痒得要命,忍不住往旁边缩了缩,却被柳恒澈抓回来,在脖子上咬了一口,顿时疼得抽了口气。“你怎麽像只狼一样?”周远志捂著脖子指责年轻的恋人。“本来就是,我是色、狼。”柳恒澈却毫不害臊,将人圈在怀里,玩周远志的手指,“在想什麽?”“想怎麽办。”周远志苦著张脸,“你确定伯父伯母没有看出什麽来?”柳恒澈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老实说,我吃不准。” 第105章 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难道会是他吗?她忍不住去想,如果他知道自己现在过得这麽差,也许会来找她的吧!对,他一定会来的,从以前开始他不就一直都很照顾她吗,他那时候总是用那麽温柔的口吻叫他子琳,甚至在剧里,他们还曾经深情拥抱,唇舌交缠。那个时候,她甚至以为他就是她的白马王子,他们是注定会在一起的!她一下子兴奋起来,蹬著高跟鞋就冲进了包房。昏暗的灯光下,确实有个高个子的青年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等她。开门的一瞬间,她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梦境成真了,柳恒澈来找她了,来接她出苦海了,但她很快发现不是。“你……你来做什麽?我不想见到你!”她沈下面色道,忍不住往後退了两步。她的确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人,因为如果不是他,她就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应该是他,可是她怕他。“啧啧啧,”对方摇了摇头,发出令人不悦的“啧”声,“怎麽子琳你过得这麽惨也不跟我说一声,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啊。”她又退了一步,靠到门边。虽然严格来说,对方也是个英俊青年,甚至在轮廓上和柳恒澈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与之不同的是,这个人却是个面善心恶的可怕的人。“你到底想干什麽?”“干什麽?”唐晓骏笑开来,“别这麽紧张嘛,我只是凑巧知道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想来说给你听。”第三十五章柳恒澈坐在沙发上,开著笔记本刷自己的影迷论坛。“嘤嘤嘤,远叔真是太好了啊,想不到居然帮我们阿澈到这个地步!”“是啊是啊,你们看上周六《娱乐直播室》专访他们两个没有,我真的感动到哭哦!”“我在想,要不在我们论坛上也给远叔开个特别版块吧?”“好主意!其实我以前就蛮喜欢远叔的,那种老戏骨的感觉,特别有实力!”“大叔最有爱了好吗?我可喜欢《侠盗v.s名捕》里他演的蒋三泉了,又睿智又成熟。”“大家好^^,我是周远志影迷论坛的管理员,请问一下,我们论坛能和你们建交吗?”“哇塞,自家人来了,我们也很喜欢你们远叔的,帮我们阿澈的人我们都喜欢!”“您好,我是这边的版主,我们可以先私聊下。”“啊啊啊啊,我们阿澈站在远叔身边的时候真的好像个大男孩啊,超萌的!”“能够有远叔这样的大哥,真的说明我们阿澈人品好哦!”“远叔这个人真的是很不错的,我有个朋友过去在《星云》剧组打过工,她说远叔真人超nice的,有次她刚好生理痛不舒服,远叔还给她买了暖宝宝和热饮呢!就连殷莫离也跟远叔关系超好的,不过我想再怎麽好也肯定比不上我们阿澈,阿澈不是说了吗,他和远叔好像家人一样的。”“那个,弱弱地问一下,有没有人喜欢小柳弟弟啊,虽然比不上我们阿澈,不过我觉得他也好帅好英俊呢!”“楼上的,我喜欢我喜欢!翻来覆去地看兄弟拥抱视频一百遍啊一百遍的事情我会告诉你们吗?┌(┘^└)┐!”“我也是我也是,超萌兄弟cp什麽的!”一直是笑眯眯看著自己影迷俱乐部讨论版的柳恒澈在看到这几个回帖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调出登陆页面,键入自己偷偷注册的那个账号,披著马甲在回复框里边想边慢慢打字,打了一句,想了想又删去几个字,桌上的电话却在这时候响起来。“喂?”“阿澈,准备得差不多了吗,该去机场了。”话筒里传来小杨的声音。柳恒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锺,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我这就出门。”“我开车来接你。”“好吧,门口见。”柳恒澈挂断电话,在回复框里飞快地打:“说到兄弟cp的话,不觉得阿澈和远叔更配吗?相互扶持的感情超级赞的呢!”打完这句话後他又看了看,觉得还不太像女孩子的口气,於是又在後面补了个“星星眼”的论坛表情,然後关了笔记本,塞到一旁的行李里匆匆拖出门。走到门口又想到什麽,在桌上扯过一张便笺纸来写。“远志,我出发去外景地了,说好了十天左右就回来,你记得要好好工作,按时吃饭,保重身体,还有,不许跟殷莫离走得太近!!!”最後的感叹号打得既深又重,简直要把纸都戳穿。写完这张留言,柳恒澈才满意地随手拿个水晶摆设压了便签,出门去了。春天已经来到,四处阳光明媚,柳恒澈的心情也在星辰电影节後一直维持著晴朗状态。过去的一切不幸都已离他而去,现在的柳恒澈有一个很好的恋人,一份蒸蒸日上的事业,就连和家里的关系也在不断修补之中,除了出柜这件事会有点周折,真的算是十全十美。柳恒澈忍不住想,也许他过去遭遇的那些都是为了与那个人相遇吧,如果不是因为那场飞来横祸,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与周远志有交集,而没有周远志的人生,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已经无法想象。幸好,没有错过!幸好,能紧紧抓住!小杨看到柳恒澈下楼便去替他搬行李,他看到柳恒澈扬起的嘴角笑著问他:“阿澈,你今天有什麽好事吗?”柳恒澈对他笑笑:“也没什麽特别的,大概是天气好的缘故。”小杨放好了行李,坐到驾驶席上:“我也喜欢春天,总觉得这个季节什麽东西看起来都很灿烂的样子。”“是啊,我也这麽觉得。”车子一路向著机场行去,柳恒澈坐在後车座上浏览接下来的工作备忘。萍姐因为要带个新艺人上通告,会晚他们一班飞机去外景地,好在小杨比以前成长不少,很多时候萍姐不在也没有问题。新丽影的那场巨变是一种破灭,但也催生了许多好的变化。痛苦之中成长起来的人失去了许多,却变得比以前更加坚强和沈稳,世事往往如此辩证。道路在市中心开始拥堵起来,柳恒澈本就是算准了会堵车才提早出门,便也不介意,只是继续翻看著备忘录等车子重新启动。忽然,他听到有人轻轻叩击车窗,柳恒澈转过头去,车窗玻璃拉著窗帘,所以看不到外面。“怎麽了?”小杨问。“外面好像有人。”玻璃又被重重叩击了几下。小杨从反光镜看过去:“是个男人,不像是媒体或者影迷,长得有点像……像……”他想了半天才找到个形容词,“吸血鬼!”柳恒澈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迅速拉开窗帘,车窗外出现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却也已经消失很久的脸。没有穿著标志性的黑色,此刻穿著一件短袖卡通t恤的穆显看起来十分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不少擦伤,除了还是那副似乎万年不动的冷冰冰的表情,简直无法让人相信这会是那个被称为恶鬼的王牌经济人。不过,仔细看的话,那看似没什麽变化的表情似乎也有点与以前不同了。穆显做了个手势,示意柳恒澈开门。“怎麽办?”小杨问,“是不是疯子啊?”堵塞不动的车流在这个时候开始流动,前方的车子启动,後面的车子按起喇叭。柳恒澈来不及多想,松开保险拉开车门。车门才打开,穆显便带著一身寒气一头拱了进来,顺手就拉上了车上的窗帘。“开车。”柳恒澈说,小杨虽然担心地望了他一眼,却也不得不发动引擎,车子很快正常行驶起来。 第107章 周远志只是茫然地点点头。他并不是一定要欧子琳坐牢,他只是不明白为什麽欧子琳要杀他。他想著,干脆走过去问:“为什麽?”欧子琳抬起被愤怒扭曲了的脸孔,啐了他一口,幸亏周远志灵敏地闪避开了,才没有被她啐中。“少来这套!”欧子琳用阴沈的声音说,“别以为你们会有好下场,柳恒澈勾结那个姓穆的害得我那麽惨,迟早会有报应的!”周远志愣了一下:“什麽?”他问,不明白为什麽欧子琳会知道穆显?“王八蛋!”欧子琳忽然又疯了一样地拼命挣动起来,两个警察马上拼命按住她。“王八蛋!”欧子琳大声尖号,“你们这群混蛋都不会有好报的!不会有的!”她大声叫著,随後仰天发出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声音,十分!人。两名警察对视一眼,将欧子琳押到警车里。刚刚跟周远志交谈的警察歉意地说:“周先生,下次不要靠这麽近,太危险了。”“对不起。”警察摆摆手,只觉得十分头疼。这起事件牵扯到的三个人他也认得,两个是演员,一个还是前演员,幸亏附近没有狗仔队,否则一定会引起骚动。他试探著问:“您看您是现在和柳先生一起去局里录口供还是怎样?”周远志回头看看柳恒沛,刚打完电话的柳恒沛点点头:“我们现在过去,不过麻烦尽可能低调处理。”那名警察了然地点点头,打了电话安排好後送柳恒沛和周远志去警局。周远志和柳恒沛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大概在八点多,欧子琳暂时已经被看管起来,但是根据医生的初步鉴定结果,欧子琳的确表现出显著的精神分裂症状,看来最终也只是会被送去强制疗养而已。周远志走出警局,依然回想著欧子琳刚刚的那句话,柳恒澈勾结那个姓穆的……“周老师,你没事吧?”周远志抬起头来,看到草草包扎了伤口的柳恒沛有些担心地望著他。老实说,周远志虽然对柳恒沛印象不是太好,但这次的确是靠他,他才没有受伤。“我没事。”周远志说,“倒是不好意思连累你。”柳恒沛看看自己的手:“哦,没什麽的,一点皮肉伤,不是你我也一样会帮。”周远志忽然想起来问:“你怎麽会在那里?”柳恒沛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然後才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我正好想去找你。”“找我?”周远志吃了一惊。柳恒沛点头:“周老师你也知道我爸爸身体不太好吧,前阵子我有个朋友帮我买到点很好的保健品,如果我自己拿过去他一定不会要,所以想托你帮我带过去,没想到会撞见欧子琳那样……”周远志想起来,当时一片混乱中好像是有什麽东西掉在地上被踩坏了,後来柳恒沛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对不起。”想也知道,那东西一定很贵。“又不是你的错。”柳恒沛说,看向街角,“我的车来了,送你一程吧。““不用了。”周远志不想再多欠柳恒沛人情,“我打辆车就好,你受了伤,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如果去医院的话,事情又要闹大了。”柳恒沛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没关系的,伤得又不重,我回去再包扎下就好。”他对周远志挥挥手,“那周老师,再见了。”“再见。”柳恒沛走出去几步,突然又停下来,转过身来看向周远志:“周老师。”他犹豫著问,“刚刚欧子琳的话是什麽意思?”周远志心里“咯!”一声:“什麽?”“就是……”柳恒沛想了想,最终住了口,“算了,没什麽。晚安,周老师。”然後登上来接他的车离开了。周远志一直目送柳恒沛离去,才自己慢慢地沿著马路走回去。春天的夜晚依然很凉,但周远志觉得这个温度反而有助於他想清楚一些事情。欧子琳已经销声匿迹了快两年了,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还想要杀他。虽然听闻欧子琳精神崩溃,但两年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出现,为什麽会在今天出现?是不是有什麽人或是事刺激到了她?是……那句话吗?“柳恒澈勾结那个姓穆的害我那麽惨,迟早会有报应的!”周远志反复咀嚼著那句话,想著欧子琳是不是在最近发现了什麽?可就算她发现了柳恒澈与穆显有过合作关系,又何以得出柳恒澈联合穆显来陷害她的结论?周远志脑子里一时充满了各种乱哄哄的思绪,他想他必须先镇静下来才行。他告诉自己,欧子琳精神状态不稳,所以她的话并不可信,何况她还有过陷害柳恒澈两次的前科,实在很难保证她刚才的话是不是又一次的陷害又或者是她自我歪曲事实以後替自己寻到的开脱借口。想虽这麽想,周远志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很在意欧子琳的那句话。或许是因为周远志自己也曾有过小小的疑惑。当年的强`暴事件中,周远志曾四处奔波一心只想替柳恒澈洗刷冤情,最後柳恒澈不仅在那起事件中洗刷了自己这一回的冤屈,甚至连同多年前兰鱼路事件的冤情也一并洗刷,周远志当时真的觉得很高兴,可是当情绪沈淀,事後偶尔想起,却慢慢觉得有些奇怪起来。为什麽事情可以巧合至此?为什麽陷害均出自欧子琳之手?为什麽在事发最初还曾替柳恒澈安排住所,接周远志前去见他的穆显在之後却一声不吭?为什麽周远志花尽力气也找不到的萍姐,却会在最後庭审时分出现在证人席上?为什麽那个真正的犯人不仅与柳恒澈身高、体型相似,还穿著一样的外套?周远志记得那件外套还是柳恒澈不久前才买的。又为什麽到了庭审那一天,网上会突然大规模曝光欧子琳的丑闻视频,那些东西到底是什麽时候拍得?或许是一种直觉上的恐惧,周远志後来就没敢往深里想这件事,可是现在欧子琳的出现却又重新将这个疑惑翻出来了。周远志只能不断地回想那个笑容温暖、孩子气的,身在圈中却一直保持著自己正气的青年,不断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随便怀疑那个人。他心情沈重地在街上走了很久,十点多才回到家里。想起自己还没吃饭,才後知後觉地去厨房下面条。水还没烧开,固话就响了。周远志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犹豫了一下,然後才接起来。“喂。”“喂,远志,你刚刚去哪了?怎麽手机打不通,电话也没人接,你没事吧?”话筒里马上传出青年紧张兮兮的声音,一个劲地问著问题。周远志的手机在刚刚的混乱中摔坏了,他却一直没想起来。“哦,手机不当心摔坏了。”他斟酌著措辞,“我刚刚出了下门。”“去哪里了?”柳恒澈问得很直接,他的占有欲在这种时候总是表现得特别明显。当然大多数时候,柳恒澈也会尽量去克制,但是当他急了的时候,便会毫不掩饰。“我遇见欧子琳了。”周远志试探著说,电话那头忽然一片静默。“欧子琳?”过了很久,柳恒澈才重新开口,“她找你做什麽?”“只是偶遇。”周远志没有说实话,欺骗柳恒澈让他觉得有些不好受。“她有没有对你做什麽?”柳恒澈著急地问,“她精神不太正常的!”周远志微微皱了皱眉:“没什麽,只是擦肩而过,不过她看起来过得不好。”周远志回忆起欧子琳的样子,她的穿著打扮还有憔悴的容貌都证明她现在过得相当糟糕。一个昔日的玉女明星,谁想到会沦落至今天这样?“那都是她自找的。”柳恒澈突然冷硬地回答,声音里的冷酷无情吓到了周远志。他还从来没听过柳恒澈用这种口吻说话,像是……《裂变》中宁皓威的那种口吻。柳恒澈似乎也意识到了,马上放软了声音:“对不起远志,我刚刚收工,可能还有点没出戏。”他说,“但欧子琳有今天也确实是她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没错吧?”话是这麽说,但是…… 第109章 “今天我会去找周远志的事情也是你告诉欧子琳的?”“没有。”唐晓骏惊惶地连连摇头,“除了那天告诉她穆显的事,还有周远志和柳恒澈的关系,我没有再跟她联系过。她也不喜欢我。”“那为什麽这麽巧她会在我出现的时候也出现?”时机有点太巧合,巧合到柳恒沛都会觉得一切像是他自己安排的。“我……我也不知道,真的不是我让她做的!”唐晓骏慌张无比,“也许……也许就是巧合,或者她……她一直都跟著周远志,看到你出现了才去刺杀他?”为了嫁祸给他?欧子琳会有这个算计能力?柳恒沛直直盯视著唐晓骏,而面前的人只是露出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的神情,想要谄媚却又害怕,默默地一声不敢吭。过了很久,柳恒沛才移开了目光。如果唐晓骏真有那麽大能耐,他怎麽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大概是他多想了。***柳恒澈同样在看私家侦探的报告并且心惊肉跳。欧子琳不仅与周远志不是偶遇,还曾想刺杀周远志,而在欧子琳做出异常举动之前,曾经有人见到唐晓骏去找过欧子琳,说了一些话,这直接导致了欧子琳後来在现场说的那句:“柳恒澈和姓穆的勾结起来陷害我……”唐晓骏,是柳恒沛的人,在周远志被欧子琳袭击的时候,救了他的也是柳恒沛。柳恒沛!柳恒澈重重一拳捶在桌上,放在桌上的杯子顿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响。兰鱼路事件发生至今已快四年,柳恒澈经历的感情变化十分复杂。从不敢置信到憎恨柳恒沛到逐渐冷静下来,定位柳恒沛只是个偶然的参与者而非指示者,当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柳恒沛却忽然搭上欧子琳,搭上风行,以marvelous的艺名出道,抢走了本属於他的和赵幼青合作的机会。跟著是强暴事件发生,谁也没想到柳恒沛这时候会挺身而出要在法庭上替他作证。同样的一个人,当他们机场再度重逢,柳恒沛的敌意表现得那麽明显,等到柳恒澈再次成名,他又在镜头前一反常态,与他高调相认,现在又……柳恒澈觉得自己真是有点看不透这个弟弟了。他一直很爱护的这个阳光少年,曾经是柳家的骄傲,不知什麽时候却已经变得城府深沈,令人难以捉摸。柳恒澈可以不介意柳恒沛怎麽变,甚至连自己被从圈子里踢出来这件事也可以按下不提。兰鱼路事件固然是场噩梦,却也使他收获了爱情并进而获得事业上的蜕变,从这层意义上来讲,他还应该感谢柳恒沛。因此不管柳恒沛如何借他的名声炒作自己,柳恒澈都无所谓,但这不代表著,他会任柳恒沛为所欲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柳恒澈的底线是周远志。不管柳恒沛对他抱有什麽样的感情,仇恨或是嫉妒,只要是冲著柳恒澈自己来的,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柳恒沛不该拿周远志当砝码,甚至想要伤害他!柳恒澈有那麽点後悔自己在星辰电影节上的那一喊了,如果不是他的冲动,柳恒沛大概时至今日还会以为他害怕的是恋情曝光,而现在他已经明白,他的大哥对於出柜这件事简直是乐见其成,柳恒澈真正害怕得,是周远志离开他。所以是他,是柳恒澈自己,亲手将周远志推上了这个危险的舞台!只要一想到欧子琳差一点得手,柳恒澈就浑身冒冷汗。柳恒沛!柳恒澈在心里又再重重重复那个名字。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了两年前强暴事件的真相……不,或许不是完全的真相,只是一些零散的讯息。柳恒澈不断修正著自己对整件事的推测。穆显没有这麽不小心,所以柳恒沛不可能抓到真正的把柄,但他所掌握的东西至少可以帮助他推测出当年事件的大致轮廓。总之,他如今已明白真正打击自己兄长的方式是使他感情受挫,於是才决定从周远志下手。欧子琳只是一个小小尝试,大概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柳恒沛只能让欧子琳去刺激周远志的疑心,而不是直接摆出证据给周远志看。柳恒澈想到这里觉得很难受,他深爱著的那个男人竟然会怀疑他。但这不是周远志的错,是柳恒沛的错。因为到底是自己的弟弟,柳恒澈以前从没想过要真正对柳恒沛使用什麽过激的手段。影坛说大不大,说小也真的不小,他总以为这麽大块地方至少可以容得下他们两个人的存在,但柳恒沛的举动看起来就像是在说有你没我。他不明白为什麽好好的亲兄弟必须要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现在甚至觉得因为有血缘关系,至今都对柳恒沛眼开眼闭的自己有点傻过头了。“既然是你要逼上门来,自然不能怪我不念兄弟情谊。”柳恒澈想著,不过,在那之前最先要做的是安抚周远志的情绪,还有,让他对柳恒沛多点警惕心。***周远志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恍惚惚的,他觉得自己应该看到的是卧室的天花板,结果发现出现在眼前的是挡风玻璃。然後他才想起来,柳恒澈今天一大早就把他挖起来说要带他出去玩,然而因为昨晚被刚刚归来的年轻恋人折腾得有点过头,所以他在车上又睡了过去。“醒了?”柳恒澈空出一只手来摸摸周远志的脸,“快到了。”他放下车窗,车子内立刻扑入了春天醉人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周远志看了一下车内的时锺,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此刻却已经邻近中午。他向车窗外望去,外头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金黄灿烂,在日光下格外耀眼,远处已经可以看到高速路的岔道口,标牌上写著大大的h市的字样。“h市!”周远志吓了一跳,“我们要去……”“h影视基地。”柳恒澈朝他笑了笑,车子一个大拐弯上了岔路,不久之後便停到了h影视基地门口的停车场内。“下车。”柳恒澈说,扔给周远志一副大黑框眼镜。周远志下了车还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他梦开始的地方,不论是事业还是感情的意义上,而他离开这里已经有两年多了。也不知怎麽回事,明明有很多剧组选择h基地拍片,周远志接到的工作里却从来没有这个地标,所以这真的是他离开後第一次回来。柳恒澈没戴墨镜却戴了个假发套,还动作利索地往脸上粘了胡子,添了颗痣,所以他现在看起来跟荧幕上的柳恒澈一点都不同。周远志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问他:“这位兄台,你哪位啊?”柳恒澈伸手去捏周远志的脖子:“你不是连自己的夫人都不认得了吧。”说完也忍不住笑起来,“坦荡点坦荡点,被逮著的时候记得千万别认。”“知道了。”周远志戴上眼镜又扒乱了头发,左右看看觉得差不多了,跟著柳恒澈杀进h影视基地去。他们特地挤在人群中排队买票,柳恒澈因为身高也曾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有个女孩子曾经想上来搭话,结果被柳恒澈抱著双臂抖著脚流氓样地问了句:“做啥!”吓得又缩了回去。周远志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这家夥居然把演技用在这种地方。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买了观赏套票,然後跑进h影视基地里玩。两年多没回来了,这座偌大的时空交错的“宫殿”大体还是保持著原来的样子,只在西北角多了一片新的景区,周远志依稀记得那是《风雨不归镇》剧组搭的布景,现在已经成为了经典景区之一。因为是春天的缘故,h影视基地里到处都是来游玩的人。一家三口,学生,情侣,人们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散著步或是东奔西走地寻找明星足迹,有个人看到周远志,犹豫了一下跑过来问:“请问您是周远志周老师吗?”周远志还没回答,柳恒澈已经先在旁边扯著嗓子边笑边拍他的肩膀:“老六,你看你又被人认错了!”周远志只好笑著摇摇头:“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等对方走远了,周远志皱著眉头问柳恒澈:“我什麽时候改叫老六了?”“是老柳不是老六,你是我的人,当然跟我姓。”柳恒澈冲他眨眨眼睛,“我只是加了点口音。”周远志看他那副得瑟样,真是好气又好笑。正好又有个女生怯生生地跑过来问:“请问,你是柳恒澈吗?”恶作剧心一起,伸手就在柳恒澈屁股上拍了一把,用粗犷的嗓音道,“小邹啊,你看人家又当你是那个明星来!”柳恒澈刚开始还吃了一惊,马上反应过来,伸手一把勾住周远志,做小媳妇撒娇状:“讨厌啦老公,人家哪里像那个小白脸了啦。”把女孩子的脸都吓青了,一转身奔出去老远。周远志无奈地看看柳恒澈,心想要比脸皮厚度自己真是没法跟他比。柳恒澈看他吃瘪的样子格外开心,整个人都挂到周远志身上,一副玩出瘾的样子。忽然有人在旁边喊了一声:“是……周大哥吗?”周远志一回头就看到小张站在一旁,忍不住惊喜地喊了一声:“小张!”“果然是你啊!”小张欣喜地走过来,看到柳恒澈吓了一跳,“柳……” 第111章 柳恒澈张了张嘴,最後还是闭起来。周远志如果不是在气头上,或许会发现柳恒澈不同寻常的沈默,但他当时没有注意到。“明明柳恒沛当时也出现了,他出现得那麽巧合,根本就是安排好的,我居然还会去信。哪有雇来的人会放著几百万不要,非要告到法庭上去败坏自己的名声?”周远志在心里痛骂著自己的愚蠢,同时也涌起深深的自我厌恶。厌恶自己居然会怀疑柳恒澈,差一点就要伤害到柳恒澈!或许,现在已经伤害了……“对不起,阿澈。”他赶紧小心翼翼地向柳恒澈道歉,“我不应该怀疑你的,真的对不起。”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他们经历过那麽多波折才能在一起,而他身为柳恒澈最亲密最信赖的人,居然做不到站在柳恒澈的身边无条件地信任他、支持他……只是这样想一下,周远志就难受和心痛,他居然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就对柳恒澈做了那麽过分的事情……他难过得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他甚至以为柳恒澈不会原谅他了,因为柳恒澈一直都没有动静,过了好久,他才感到自己被人拥住了肩膀。“没事的。”柳恒澈在他耳边轻声说,“没事的,别放在心上了。”“可是我……”柳恒澈轻轻吻著周远志,似是叹息般地倾诉:“我不介意你怀疑我,只有你,无论对我做什麽我都不会介意的。”周远志更难受了:“阿澈,别这麽说……”“真的。”柳恒澈说,“只要你肯留在我的身边,我什麽都可以不要,什麽都可以不介意,不管小沛说什麽做什麽,我都可以无所谓。”他将周远志的手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你看,你给我的玉我一直戴著,你只要记得这点就好,远志,我们俩已经是分不开的了,你记住,无论发生什麽,我都不会离开你,你也绝对不可以离开我。”周远志一下子有些困惑,总觉得柳恒澈的话里似乎还有些什麽含义,但他还是点点头:“我说过了,除非你将这块玉还给我的那一天,我才会退出,否则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柳恒澈紧紧拥住周远志。“不会有这一天的!”他说,坚定的。***周远志说想痛揍柳恒沛,这件事连柳恒澈都以为他只是气头上说说而已,结果周远志回去a市以後真地与柳恒沛起了冲突。也不知道是怎麽发生的,柳恒澈看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报刊媒体刊登了周远志与柳恒沛发生肢体冲突的某张照片,不过标题大多是困惑不解的,有写“兄弟阋墙?”,有写“新戏排练?”,还有其他一些不知所云的网上传言,说可能只是抓拍到某个动作的中间环节造成的误会。柳恒澈打电话给周远志的时候,周远志刚刚挨完骂,接起电话的心情倒是挺好的。“那张照片怎麽回事?”“没怎麽回事,就是我揍柳恒沛了。”周远志回答得干脆利落。柳恒澈扶了下自己的额头,觉得周远志也有点变成小孩子的趋势了:“你不是跟媒体也这麽说吧?”“那倒没有。”周远志说,“我说,眼见未必为实,不如大家问一下柳先生看他怎麽说?”柳恒澈头更痛了:“远志,你这样会挨骂的。”“刚刚骂完。”周远志回答得四平八稳,“他有胆子说是我不对,我下次见到他还揍他!”柳恒澈看过报道,柳恒沛那方面确实暂未表态。他叹了口气:“你自己有没有事?”“他没还手。”周远志说,“但这是他应该做的,本来就是他不对。他既然做了那些事还有胆子约我见面,就该有被我揍了不还手的觉悟。”柳恒澈皱起眉,他没想到柳恒沛还有胆约周远志见面,他还真是著急离间他们的感情。“下次别这样了,受伤怎麽办?”“我不怕,我年轻时候也常跟人打架。”柳恒澈心里涌起深深的无力感:“但是我会怕。”周远志愣了一下,然後才轻声说:“知道了,我以後不会这麽莽撞了,我只是……实在气不过。”这种口吻才是柳恒澈熟悉的那个稳重的周远志,柳恒澈遂稍微放了心。“你公司方面怎麽说?”“稍微骂了几句,他们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只好说让我反省一下。”周远志轻声笑起来,“就是连累了杜若,害得她也被骂了一通。”柳恒澈想,那个能干的已经把周远志当成兄长的女孩子肯定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老实稳重的男人会主动挑衅跟人打架。想到这里,柳恒澈忽然有点遗憾,遗憾自己没能亲眼看到周远志出拳的样子,遗憾自己没能参与到周远志年轻时代的人生之中。柳恒澈有点隐隐的痛恨了,痛恨自己为什麽要比周远志小七岁,为什麽没能将周远志三十五岁以前的人生都占据!“柳先生,该出发去发布会现场了。”萍姐在一旁喊,柳恒澈赶紧应了一声。“远志,我要去参加个品牌发布会,今天晚上大概不会过来了,你自己早点睡。”“嗯,一切顺利。”“好。”柳恒澈挂断电话,跟著萍姐去参加某个时尚首饰品牌的新品发布会。这个圈子永远不乏一炮而红的人,但是一炮而红无非只是个开始,能够持续发力才是最重要的,萍姐自然很清楚这一点。自从柳恒澈一举夺得星辰电影节最佳男配角奖以来,萍姐将他的行程安排得密集而丰富。在这段时间里,她并不帮柳恒澈安排需要长时间潜於幕後的电影创作,而是代之以一系列周期短,回报高的项目,比方大品牌发布会站台,比方当红歌手的mv男主角,比方广告、综艺节目、电台节目、杂志专访,类型方面也斟酌良多,挑选的多有利於打造柳恒澈谦谦君子的生活形象,以便将他与影迷的距离维持在一个近可交远可望的程度上。同时,在发掘忠实粉丝方面,乐霖也下了很大的力气。柳恒澈的围脖更新很有质量,话题好,互动多,频率快,官方影迷论坛常有一些大型活动,还会适度做些慈善项目,产生的费用部分是影迷出,大头则是乐霖方面暗中支持,此外,在各大人气论坛中也都安插了乐霖的人,以保证每过一阵子都有柳恒澈的相关话题,保证他每一次在公众面前露脸都能获得足够粉丝支持。这一晚同样如此。今晚的发布会上,柳恒澈是要走秀的,搭档则是黄雅君。两人的粉丝关系还算不错,这时早已主动汇聚到一起举著牌子给他们俩撑场子,声势很是浩荡。柳恒澈和黄雅君其实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大概一个多月前他们曾合作拍摄过一支奶茶广告,广告浪漫唯美,漫天雪花飘洒的夜空下,柳恒澈拥著捧著奶茶的黄雅君在童话一般的雪中曼舞,十分动人。广告播出後,厂商的奶茶销售业绩马上翻了一个跟斗,笑得连嘴都合不拢,而关於柳恒澈和黄雅君可能在交往的传言也越发欣欣向荣,令他们被某杂志封为如今圈子里最红的银幕情侣。柳恒澈看著黄雅君走出来,经过精心打扮的她身著一袭精美的婚纱,贴身立体剪裁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璀璨的钻石装饰缀满裙摆,衬上黄雅君精致的容颜、柔美婉约的气质和熠熠生辉的首饰,真的会有让人惊为天人的感觉,柳恒澈再次赞叹黄雅君确实是美。黄雅君看到柳恒澈在看她,忍不住羞红了脸,柔声问:“柳哥,我这样还好吗?”柳恒澈点点头:“很好看。”他本来还想说点什麽,想到黄雅君似乎已经对他有些意思,便决定还是把两人的关系稍微拉远一点。“准备好的话,我们出去吧。”他公事公办地说道。“……哦。”黄雅君显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挽起柳恒澈的手臂,伴随著音乐走上t台。发布会相当成功,尤其是黄雅君和柳恒澈出场的那一段,使得整场发布会的收视率顿时提高了三个点,不仅是黄雅君戴著的那些首饰得到了充分的宣传,就连她穿得那身婚纱也马上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甚至有人想当场下单订购一套同样的。发布会後结束後还有一场晚宴,柳恒澈跟萍姐说了他只打算稍微坐一下便要走。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赶回去和周远志在一起。外面的菜再好吃,也比不上家里周远志给他下的简简单单的一碗面条。萍姐对柳恒澈和周远志的关系多少有些了解,但经过星辰电影节那一闹,也并不敢对柳恒澈的事说什麽,只是交代他最好还是坐一阵,至少把该交际的完成了再走。柳恒澈不得不和该品牌的老板、王牌设计师等人客套了一阵,喝了几杯酒,正要离开,忽然见到有个人立在一旁看著他。柳恒澈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赵导,好久不见了。”赵幼青自从《1/7人世》以来就没再和柳恒澈见过面,或许是因为当年亏欠了柳恒澈一部戏,他多少也自觉对不起柳恒澈,便有意无意地与他避开了,哪怕是星辰电影节上,柳恒澈也一直没能与赵幼青搭上话。赵幼青冲柳恒澈点点头:“好久不见,恭喜你拿到最佳男配角奖。” 第113章 “或许是这个问题。”柳恒澈说,“远志,到底还是你厉害。”“先别忙著这麽说,这可能只是因为我们刻意想去找到问题才凸显出来的部分,至少我觉得你的风格和我根本不同,打个比方来说,你的演绎就像是水晶汤包,外表看起来很柔软无害,但咬下去马上会溅出滚烫的汤汁,而我的则可能更像煎饺,从外面看底部就是黑的。”柳恒澈可怜巴巴地看向周远志,他说:“远志,我饿了……”这件事经过柳恒澈和周远志的集体讨论,好歹算有了个结论,所以暂时就这麽揭过去了。不久之後,由於《侠盗v.s名捕》电视剧在播出之後的热度始终不减,甚至聚集了大量的粉丝天天吵嚷著想看续集,风行和天承便打算制作一部《侠盗v.s名捕》的电影版。剧本找来了业内名家张七七执笔,导演依然是高放,主要演员也都沿用原班人马。这个项目才刚定下来,周远志就跟杜若提出自己要退出,因为他不想和柳恒沛一起工作。杜若可急坏了,上次周远志和柳恒沛发生肢体冲突已经引起了许多媒体的关注,但是由於大众都知道柳恒沛是柳恒澈的弟弟,柳恒澈和周远志又情同兄弟,加上柳恒沛事後也对媒体解释说那张照片只是个误会,所以最终没有引起什麽波澜。但这次就不同了。只要周远志一退出剧组,不仅会使得稳固的铁三角缺了一块,也会马上引起大众对他和柳恒沛之间嫌隙的猜疑。更糟糕的是,殷莫离仿佛唯恐天下不乱般号称如果周大哥不演了,那麽我也不演了,急得杜若差点白了头发。眼看著这件事就要闹到无法解决,周远志某天早上和殷莫离一起被叫到会议室,他猜想著杜万生可能要对他们下最後通牒,推门进去一看却愣了一愣,想不到柳恒沛和他的经纪人以及高放等等主要剧组成员都已经到了。殷莫离悄声在周远志耳边说:“杜先生这是想生米煮成熟饭了。”周远志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当众说出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背後有人的脚步声。他没打算理,说道:“杜先生……”跟著却被人在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早,远志。”周远志回过头去,整个人都呆住了。“阿……澈……”柳恒沛那边似乎也有些意外,微微皱了眉头看向慢步走进会议室的柳恒澈以及章曼萍。“早上好杜先生,抱歉有点堵车,所以来晚了点。”杜万生冲柳恒澈笑了笑:“是我们早了,柳先生,章小姐,请坐这边。”柳恒澈和章曼萍坐到杜万生左手边,和周远志一边,高放坐在柳恒澈对面,抬起手跟他爽快地打了声招呼。“阿澈,很高兴这次能跟你合作!”柳恒澈也微笑著致意:“我也很高兴能和高导合作。”殷莫离在一旁轻声嘟哝:“怎麽柳恒澈也要加盟这个剧组?我可没听人说起过。”杜若也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这件事。周远志看向身旁的柳恒澈,他表面上一本正经地坐著,却偷偷地在桌下伸手过来捏了捏周远志的手,还冲他眨眨眼。“这是刚刚敲定的事情,所以暂时没来得及通知全体人员。”杜万生说,“相信各位都看过初步剧本了,简单来说,柳恒澈先生将会加盟我们剧组,饰演这次剧中的反派凌肃风。” 第四十章《侠盗v.s名捕》的电视剧版固然成功,但当时多半得益於柳恒沛、殷莫离、周远志这三位演员的个人魅力,剧情本身其实并不复杂。但电影版就不同,张七七擅长创作气氛紧张刺激,场景恢弘庞大,剧情环环相扣的悬疑题材,而高放也因为憋了太久在小荧幕上,打算趁此机会痛痛快快“玩”一把。这样一来,作为反派的凌肃风这个角色便分量倍增。他必须孤身担负起与方正、殷邪、蒋三泉三人相抗衡的能量,而另一方面,因为凌肃风依然是个配角,所以直接的戏份并不很多,这就要求凌肃风的扮演者必须在短时间内绽放足够强烈的光彩。初拿到剧本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猜测会由谁来饰演凌肃风,後经风行和天承商量,决定起用圈内中生代知名演员吴国华来饰演。吴国华的年纪虽然相对大一些,但表演经验丰富,无论从演技和气场上来讲都能够胜任这个角色,结果临到剧组正式组建却换了柳恒澈。“你怎麽不早跟我说?”周远志侧过身去问。柳恒澈轻声解释:“因为确实是今早才定下的事。”吴国华因为私事无法抽身,凌肃风一角临时改由柳恒澈顶上,张七七将适度调整凌肃风部分的剧情。会议上沟通了具体的拍摄计划及注意事项,整支剧组确定三日後开拔前往外景地碧罗山风景区拍摄。走出会议室时,柳恒澈和柳恒沛刚好一前一後。工作人员散去,他们俩对面站在走廊上,两个身高接近面容相似的男子让旁观者看著简直有种照镜的错觉。“想不到这麽快就能见面。”柳恒沛的口气里倒是听不出恶意,但敌意就有。柳恒澈笑笑:“那时在停车场我就说过了,我们迟早会在同一个舞台上碰面。”“可惜凌肃风戏份还是少了点,不能和哥你过足招。”柳恒沛的口气里听得出遗憾。“机会早晚会有。”“marvelous,我们该走了。”柳恒沛的经纪人在旁小声提醒。柳恒沛冲周远志和殷莫离点点头:“先走一步,到时见。”柳恒澈目送自己的亲弟弟离去,萍姐等柳恒沛走远了也轻声道:“柳先生,我们也该走了,电台的人还在等你上节目。”听得出萍姐的话里有些微的不满,似乎接演凌肃风这件事她并不特别赞成。“好。”柳恒澈伸手搭在周远志肩上,低头道,“晚上到我那。”没等周远志回答,他抬头冲一旁候著的杜若和殷莫离笑笑,“莫离、杜小姐,回头见。”跟著萍姐离去了。周远志有些尴尬,回过头看到殷莫离抱臂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很有些戏谑。“走了。”他说。殷莫离笑笑,倒是没说什麽。周远志和殷莫离跟著去一家杂志社订好的摄影棚拍摄一组宣传照。他们俩的关系很好现在也是公众所熟知的事了,两人合作过多部作品,常常相伴出现,之前便有媒体做了个专题,首次提出了周远志是殷莫离的御用绿叶这麽个说法。当然,这也是天承公关努力的一个结果,殷莫离有实力有名气但过去的私生活名声太差,而周远志则有实力少名气出道後公众形象很好,两人捆绑了一起推销,渐渐就形成了互补的宣传效应,而周远志和柳恒澈的关系密切间接放大了这种效应则是天承的一个意外收获。周远志和殷莫离一起拍摄了大半天,到了下午快四点才算拍摄完毕。周远志走出摄影棚的时候都有点头昏眼花了,比起殷莫离在镜头前的自如,明明对著摄像机不会僵硬的周远志对著照相机却实在是深感棘手。杂志社的人将他们送到楼下才感谢离去,周远志正要上车离开,忽然看到一旁的茶座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周远志愣了一下,对杜若说:“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也不等他们回答,便跟了上去。周远志视力很好,追上去後果然发现坐在茶座中的人是赵幼青。他一个人坐在一个寂静的角落里,似乎也并不在等什麽人,只是掏出一本本子来写著什麽。周远志这时也顾不得唐突了,走上去问道:“对不起打扰一下,我能跟您谈谈吗,赵导?”赵幼青冷不丁被人喊出名字来,愣了一下,看到是周远志後却似乎并不怎麽意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坐吧。”周远志是凭著著一股冲动找上来的,赵幼青真让他坐下了,他倒又有些紧张了。以前他也曾听说过某某演员为了得到某个角色直接闯去导演面前毛遂自荐什麽的,但这种事周远志还从没做过。“要喝什麽?”赵幼青唤来服务员递过去一本menu。“呃,您别客气,我只是聊两句就走的。”“跟我一样好了。”赵幼青却做了决定,服务员很快端来了一杯龙井,周远志忐忑不安地接了。“谢谢您。赵导,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周远志是吧,我知道你。”赵幼青说,“我看过你的戏,也知道你和柳恒澈关系很好。”不知怎麽回事,周远志觉得赵幼青的“很好”那两个字里有很深的含义。“我很抱歉打扰您,我就是想来问一下关於阿澈的事。”周远志见赵幼青认真地听著没有打断他,遂大著胆说下去,“我听说您前几日碰见他的时候指出他目前的演戏方法存在点问题,但是我们实在是想不出来,我想,能不能请您再清楚地指点一下?” 第115章 “阿澈,”他有些虚弱地问,“你……为什麽想当一名演员呢?”“嗯?”柳恒澈愣了一下,“怎麽突然问这个?”周远志一下子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不想把赵幼青说过的那些话拿出来讲,他知道柳恒澈很尊敬赵幼青。“我知道了,你是担心我把小沛那件事看得太重了,影响到自己是吧?”柳恒澈却想到了另一个方向去,“你放心吧,我回来又不是为了他。我以前是很喜欢演戏,所以才不惜跟家里闹翻也要闯一闯这个世界,後来发生那些事後曾经觉得这个圈子太寒凉,想要放弃,最後是因为你我才坚持下来的。”柳恒澈回忆著自己最艰难的那段时间,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历历在目,深刻入骨,也因此他完全没注意到周远志变得难看了的脸色。“我说过的,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签了天承以後我有多著急,我就想著无论如何我也要尽快回到这个舞台上,因为我想追上你,跟你站在一样的地方!”“要是有一天我不再演戏了呢?”周远志轻声问。柳恒澈愣了一愣:“怎麽了?你怎麽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只是随口问问。”周远志说,“未来总是有变数的,谁说得好呢?”柳恒澈放下饭碗:“我知道了,你是担心我们俩出柜的事对吧。”他伸手摸摸周远志的脸,“你别想那麽多了,这件事我们慢慢来。如果真有一天别人接受不了我们俩的感情,不让我们再待在这个圈子里,我也没所谓,到哪里不能生活呢,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周远志的手抖了一下,将饭碗跌在了地上。赵幼青说得是对的,周远志想,事情比他曾经想到过的更可怕。他不是柳恒澈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而是从演技到身为演员的根本,把演员柳恒澈整个毁了。第四十一章饭碗掉在地上,因为桌底下铺了地毯,并没有摔坏,但米粒却掉了一地。“我来就好。”周远志制止柳恒澈的动作,自己弯下腰去一点一点收拾那些东西。柳恒澈皱著眉头看他,周远志的动作郑重又缓慢,似乎借著这动作在思考什麽事情。他在想什麽?出柜这件事他们俩先前已经达成了共识,很难想象周远志会因此连饭碗都失手掉落……那麽,这是个意外吗?柳恒澈反复回想著周远志刚才与他的对话。为什麽要做一个演员?如果有一天他不演戏了呢?周远志……不演戏?他该不是想退出演艺圈来减少他们出柜的阻力吧。“远志……”柳恒澈试著喊了一声,周远志马上抬起头来。“嗯?”他给了柳恒澈一个微笑,表面看来无懈可击,“看我多不小心,都弄脏了,我拿去倒掉。”他说著,站起身往厨房去。柳恒澈看著周远志走进厨房,在水斗前冲洗,他想著自己应该怎麽做,当问或是不当问。自从来到a市,自从他们回归演艺圈之後,周远志就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安。在h影视基地,在柳恒澈最落魄的时候,这个曾是柳恒澈最坚实後盾的人,哪怕将一生积蓄倾囊而出,变卖住所,甚至连明天住在哪里都未必知道也从未动摇过的人,现在却变得敏感而易於动摇。柳恒澈想,周远志会变成今天这样,或许都是他的错。他的远志原本只是周远志,并没有“他的”那个前缀,所以那个人可以一直站在远远的地方看著他,安全的、毫无负担的、不为他所察的。是他提出了要交往,是他想要将这个人留在身边,是他强行与周远志发生性`关系,又在三年中硬是用一层一层的感情,一句一句的誓言将他牢牢困住。因为他的这份爱,周远志从此要背负许许多多,他要担负出柜对事业的冲击,要承担世俗看低的眼光,要承受心里对双方父母产生的自责,等等等等……周远志向来想得很多,却是他让他想得更多。柳恒澈不想周远志老是小心翼翼地担心他,不想让周远志为他牺牲这个牺牲那个,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麽做。他可以不停地重复自己的爱意和誓言,哪怕在电视荧幕上面对著黑压压的人群也有自信说出自己对周远志的感情,他对他身体的渴求和需要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但他就是没有办法令周远志真正释怀。他到底还能怎麽做?周远志走回来,重新给自己盛了一碗饭,看到柳恒澈出神的样子,问:“怎麽了?”“你在想什麽?”柳恒澈问。周远志愣了一下,本能地想掩饰:“什麽?”“你看起来有心事,今天发生了什麽吗?”柳恒澈决定还是开诚布公,他们俩之间不应该再有秘密。“没……”周远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口,“是有点事。”“不能跟我说?”“我想自己先想想。”周远志说,“等我想明白了再跟你说好吗,阿澈?”“严重吗?”“说不好。”周远志露出困扰的神情,“不过我想总会有办法,但我真的得先整理一下。”柳恒澈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最好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要做什麽决定的话,一定要先跟我商量一下,还有……”他用最最坚定的口气说道,“记得我说过的,我们俩已经分不开了。”周远志吃了一惊:“不……我有没在想那个。”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带给恋人的负担,“对不起阿澈,让你担心了。”柳恒澈伸手摸了摸周远志的脸:“行了,先吃饭吧。”他想他应该相信周远志才是,因为他在星辰电影节以後说过从此不会再离开他。既然周远志不会离开他,那麽他就要克制自己的脾气和占有欲。三天很快过去了,《侠盗v.s名捕》剧组正式开拔前往碧罗山风景区。碧罗山风景秀美,飞瀑流泉,曲径通幽。剧组在山脚下的小镇上包了一家小型旅社,整队人马都在那处聚集。周远志和柳恒澈坐同一班飞机中午抵达,柳恒沛因为在外地工作,所以从另一个城市坐飞机过来,比他们要早到一阵,至於殷莫离,则因为要拍摄一幕夜景独戏提前一晚就到了。将入住手续办妥後连饭都来不及吃,周远志便马上出发去外景地拍摄第一场戏,柳恒澈暂时没有戏份,但他也跟著周远志一起去。正是午後时分,天空晴蓝,四面绿树青山,林鸟啁啾,耳中隐有瀑布川音传来,人行走其中真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周远志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这时候便觉得在a市积压了许久的重担似乎都在一瞬间被他抛开了。三天前的那一晚,柳恒澈没有留周远志过夜,周远志回去後也没有跟柳恒澈联络。他自己一个人想了很久,想赵幼青提到的那个问题。最开始的时候,周远志惊慌失措,因为他忽然发现柳恒澈竟然不知不觉将演戏的原因维系在了他身上。周远志对此感到害怕。柳恒澈出道已十年,十年前他为了进入演艺圈不惜与家中闹翻,与父亲断绝关系,中间吃了多少苦,谁又能想到十年後,他居然能说出为了恋人随时准备离开这个圈子的话。周远志当时听了无比难受,他觉得自己像个掠夺者,将柳恒澈多年的努力与梦想蚕食殆尽,甚至是因为他,柳恒澈才会冒险与穆显合作,险些身陷囹圄。那个人的复出之路走得如此艰辛,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而这全部是他一手造成……他一会儿想著如果柳恒澈已经对演艺圈不再热衷,真的就不该为了他再踏进这个圈子来受罪,一会儿却又想著,柳恒澈的才能是应当在这个圈子里发光发亮的,实在不该把他作为标尺和目标,因为他根本走不到柳恒澈能走的那麽远,拿他作目标只会将柳恒澈框死,进而使得他丧失竞争能力而已。两种想法天差地别,却有一点是相同的,周远志想,他到底还是成了柳恒澈的负担。那一晚周远志没睡好,翻来覆去直到最後累得不行了才盹著,恍恍惚惚间却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见到年老的柳恒澈坐在身边静静地拣菜。他背脊佝偻,行动迟缓,看起来令人心疼,梦里他们的住所也不是什麽豪宅别墅,而又成了月林村中小小的一间。电视里正放著新近的电影、电视剧,柳恒澈做一阵活停下来看看电视,脸上流露出寂寞的神色。过了一阵子,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叹了口气道:“原本我也可以像他们那样的。” 第117章 “感觉好就好,很快就要出发了,别累著自己了,有事随时找我。”“嗯,谢谢你。”这之後,周远志试著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慢慢从那种患得患失、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挣扎出来,现在他能够站在这片青山绿水之中,和柳恒澈站在一起。“想什麽?”柳恒澈走在他身边轻声问,步伐稳健有力。“想三天前的事情,现在已经想通了。”周远志说。柳恒澈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读得出周远志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吊起了三天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刚刚在飞机上他一直等著周远志主动开口,但是他一直都没有说。“能告诉我吗?”“跟你的演技有关……”前面却忽然传来叫柳恒澈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私下对话。“我过去一下,回来再找你。”“不急。”周远志说,看著柳恒澈跑到前方去,然後发现章曼萍站在前头不太满意地看著他。“周先生,”她看了看左右,确定只剩他们俩了才说,“在h影视基地的时候你明明说过不会成为柳先生的阻碍的,可你们现在这样……”周远志摇摇头:“我永远都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阻碍。”他说,试著勇敢地表达自己,“而且我和他已经分不开了,所以很抱歉,让你要因为我们的事情烦心。”章曼萍有些吃惊周远志的转变,在她的印象中周远志是个既低调老实,也很识趣守本分的人。正因为他不像是那种会越雷池的人,所以她当时虽然已经觉得两人之间有了点什麽,却只是出言警告一下。没想到,当她再次见到柳恒澈的时候,他们却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你……”章曼萍一时竟不知道说什麽好。“真的对不起,但只有这点我不会退让的。”周远志歉然却坚定地说。柳恒澈又快步走回来,看见章曼萍和周远志的样子,眉头皱了皱:“你们在聊什麽?”“讨论接下来的安排,”周远志说,“阿澈,接著要拍的是我和柳恒沛的对手戏,你可以好好看看他的演法。”柳恒澈点点头:“我会的。”周远志绕过章曼萍,走到前面去,柳恒澈刚迈开步子,又停下来回头看著章曼萍。“萍姐,别为我担心了,我和他是不可能分开的。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我懂得怎麽处理也承受得起。”柳恒澈说,伸手轻轻拍拍章曼萍的肩膀,“开工吧。” 第四十二章剧组在等光。要日将西沈的场景,夕阳的光辉笼罩整片树林,天空!紫嫣红,林中恍若梦境。潺潺的溪流边,方正和蒋三泉将两相对峙。方正和蒋三泉原本是最最默契的拍档,一个捕快,一个仵作,珠联璧合。电视剧版本的最初,方正初出茅庐,血气方刚,蒋三泉资历深厚,待人冷漠,两人谁也不服谁,但在经历许多事後,他们俩已经成为忘年之交,可这一次,奇城突发连串命案,矛头直指方正本人,使得两人关系被打破,不得不反目成仇。方正夜逃牢狱,蒋三泉亲自著手缉拿,通缉令飞了满城满山。方正虽逃走却并不离城,在殷邪帮助下使了一招金蝉脱壳,杀了个回马枪重回城中,誓要查出命案背後真凶。整座奇城每个人都被方正骗过,唯独蒋三泉没有。蒋三泉心细如发,火眼金睛,他最熟悉方正,因而也最清楚方正的脾气能耐,他一早已估出方正不可能就此离开,因而紧盯事件,此时便与方正在城外藏龙山狭路相逢。蒋三泉不是不想信方正,但他为人向来理智自持,一切以证据说话,偏偏连串命案证据直指方正,方正又有动机杀害其中几人,再加上人证指正,终究使他不得不相信方正便是命案凶手。这一日傍晚,小溪边倒卧新尸一具,站著活人两名,昔日忘年之交,今日兵戎相见。方正追查那个可能知晓命案背後真相的证人,蒋三泉亦然,可当蒋三泉见著证人的时候,证人已经是具尸体,而方正就在尸体身旁。终归是迟来一步,步步皆迟!周远志拍完了一场戏後又换了一身戏装,此刻就在场边站著打量前方布景。《侠盗v.s名捕》这次下足血本,启用业内大腕服装设计wilson li,李氏设计风格奇诡锋锐,厚重有质,与电视剧的花枝招展截然相反。配合整部戏偏冷的主色调,殷邪不再著白而著赤,绛红色的赤,衣料厚实式样简洁,好像暗夜中一点神秘诡奇的火;方正落魄,褪去捕快的红,衣褐,用粗布,设计好似粗糙,细看却充满苍莽之气;而蒋三泉,依然著蓝色,却已不是电视剧里的蓝色。方正被全城通缉之时已升任捕头,奇城不可一日为捕头,故而在方正遁逃後临时拔擢蒋三泉。蒋三泉的衣料便与另两人相反,反而开始使用丝绸等好的衣料,并且多达四套。但是蒋三泉依旧是个仵作,脾气冷漠的他毫不在意身上的衣服有多贵重值钱,还当它粗布衣裳一样穿,衣衫上染著各种可怖痕迹,又自己缝了许多包袋来装解剖器具或是药物纸笔,风格杂糅古怪,配合同样简洁的发型设计以及周远志此刻沈肃冷静的脸,柳恒澈觉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勾勒著名为冷硬的线条。这个人已先期进入角色,像是蒋三泉手上惯拿的世上最最锋利又不起眼的一柄解剖刀,那柄刀有个别号,叫“无常笑”。但是,这个人在夜里是会被他压在身下这样那样地摆弄的,是会露出脆弱的、迷离的,对他来说甚至是豔丽的神情的……柳恒澈马上意识到自己想到了很糟糕的地方去,他的身体有点反应了。周远志刚好转过头来,看到不远处站著的柳恒澈马上露出一个笑容,不是蒋三泉的笑,而是周远志的笑。柳恒澈忍不住也跟著回了一个笑容,然後觉得情况有点更不妙了。柳恒澈不是一个不敬业的演员,通常也不会在工作场合让私人情绪影响自己的工作,但这一次是因为周远志晾了他三天没跟他有任何联系,而且这造型和服装让周远志看起来实在太过耀眼。柳恒澈轻轻咳嗽一声,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周远志大概有些疑惑柳恒澈的样子,想著朝他走过来,没走几步,柳恒沛正好做完造型过来了。同样在造型师手底下脱胎换骨,柳恒沛看起来也不像柳恒沛了,甚至都不像电视剧版里的方正了。柳恒澈接戏前也曾看过《侠盗v.s名捕》剧组在网络上放出的定妆照,照片中的柳恒沛看起来只是落魄和坚毅,但是现场见到他做好造型的样子却让柳恒澈大吃一惊。柳恒沛一直是个阳光青年,方正过去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但现在无论戏里戏外,这个人看起来都成熟、深沈而不可捉摸。他的眼神藏得极深,面上虽然平静,但浑身却都有著山雨欲来的气势。柳恒澈不自觉地便盯著柳恒沛看,刚刚有的那麽一点点对周远志的绮思全被吹得一干二净了,他看著柳恒沛走到周远志跟前,伸出手说:“周老师,等下要麻烦你了。”周远志显然并不乐意,没有伸手,只是点点头:“工作上我自会尽心,放心。”柳恒沛倒也不以为忤,收回手点点头:“有劳了。”他转过头来,看见柳恒澈,顿了顿,朝著他的方向走过来。他想来做什麽?“哥,”柳恒沛站定在柳恒澈面前,露出一个笑容,“终於要开始和你的合作了。”柳恒澈也露出一个笑容:“是啊,可惜暂时还没轮到我的戏份,而且我们的对手戏并不多。”“我知道。”柳恒沛说,“只不过从你出道开始我就在等著这一天了,谁能想到我进来了,你却出去了?好在你现在还能回来,所以我有点激动。”柳恒澈笑笑:“那你应该早些进来的。”“早?我也想,可是爸为了你的事气得在医院里躺了好一阵子,我还能怎样?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自私无情?”柳恒澈愣了一下,自己当年和家里断绝关系的时候确实气到了父亲,可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他的父亲曾经为此在医院里住了很久。柳恒沛摇摇头:“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有了想做的事就什麽都不顾,不顾我、爸、妈,任何人!你可以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看著好像很果断很了不起,却从不去想自己的作为带给别人什麽样的伤害。你好像根本不知道一个人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会牵连到其他人,尤其是最亲近他的人。” 第119章 周远志点点头:“也好,这小镇挺安静的,风景也不错,我跟你一起去。”“没关系,我自己……”“说过要和你一起讨论白天那场戏。”周远志看著自己年轻的恋人,看他眼神里流露的有点无奈更多是沮丧的神色,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我陪著你不行吗?”他问,看柳恒澈犹豫著,又补充,“如果你说不行,那我就回去,不过你十点半之前一定要回来。”“我又不是中学生!”柳恒澈抗议,看周远志一脸波澜不惊但似乎快发火的表情才服了软,小声地说,“我不想被你看笑话。”“有什麽笑话可看的?”“我被小沛打击到了。”柳恒澈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差劲,样子肯定不好看……”他越说越低声,看著自己的脚尖,“所以我不想给你看到!”虽然知道柳恒澈现在可能很不好受,但周远志还是有些哭笑不得:“有什麽不能给我看的?你没你自己想得那麽差,他也没你想得那麽强大,我是和他演对手戏的演员,这一点应该比你更有话语权。”柳恒澈看看周远志,有点欲语还休的样子。周远志难得觉得自己这个凡事果决的恋人变得优柔寡断了。他想,还是应该推他一把。於是周远志伸手在柳恒澈肩膀上拍了一下说:“走。”硬是勾著柳恒澈往外走。小镇上夜色四合,碧萝山风景区由於开发较迟加上此时正处此地旅游淡季,故而镇上并没有许多游客。周远志勾著柳恒澈往外走,倒也没引起什麽注意。“我们要去哪里?”走了一阵柳恒澈才开口问。周远志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因为身高差,略有些吃力地勾著他一路走。周远志看看他:“知道开口了?”“明明是你先不开口的……”柳恒澈挺委屈的。周远志笑出声来,总觉得柳恒澈现在又像个小孩子一样了,那麽,至少是稍微放松些了吧。他走到街道尽头,看了看,果断往右边拐过去。“等等!”柳恒澈拉住周远志,“你该不是要……”周远志打断他:“对了,你提醒我了,我忘了东西。”他重新走回几步,进到拐角处那家便利店里,从货架抱了一堆罐装啤酒放到结账处说,“再拿两包中华。”收银员看到周远志,马上又去看柳恒澈,显然认出了他们,犹豫了下问:“请问,你们是周老师和柳先生吗?”周远志笑著点点头,年轻女孩的脸上马上露出欣喜万分的神色来,手忙脚乱地结起帐来:“啊,周老师、柳先生你们好,我马、马上就好,请你们等一下。”“再买个垃圾袋。”周远志说,按照女孩子报出的数字付了钱。“请问,我能请你们给我签个名吗?”女孩装完货物怯生生地问,深恐自己太唐突。“好啊。”周远志回身喊站在店门口的柳恒澈,“阿澈,过来。”柳恒澈有点不怎麽甘愿地走过来,周远志接过女孩子手忙脚乱翻出来的一本记账的本子和笔:“请问写什麽内容呢?”“写……就写祝苗丽红天天开心就可以了,是禾苗的苗,美丽的丽,红色的红。”女孩子慌慌张张地说著,健康的红扑扑的脸蛋更红了,她偷偷去瞥柳恒澈,激动得微微颤抖。周远志签了名,让柳恒澈也过来签名,柳恒澈不得不接过笔,弯下腰去写字。“柳、柳先生,我可喜欢你演的秦冠峰了,希望你以後能演出更好的角色来!”女孩子看著柳恒澈英俊的侧脸结结巴巴地说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柳恒澈的手停了一下,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秦冠峰?”“嗯嗯!”女孩子连连点头,连珠炮一样地说,“其实杜宇飞那个角色我也喜欢,还有欧阳净、何数、万子峰、周恺,啊,当然宁皓威我也喜欢!”女孩子一脸激动地报出了好几个柳恒澈过去饰演过的角色,其中有些是偶像剧主角,还有些是他半红不黑之时饰演的配角。柳恒澈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周远志,周远志却只是朝他笑笑,好像一副了然於胸的样子,他只好又转过头去。“谢谢你。”柳恒澈郑重地签完字,将本子递回去,“我会继续加油的!”“好、好的,请你……啊,当然还有请周老师也一起加油,请你们演出更多更多、更好更好的角色来!”柳恒澈再次道了谢,拎了一马甲袋的啤酒罐和周远志走出店去。“怎麽回事?”走出去一段路他才问。“就这麽回事啊。”周远志笑眯眯地一摊手,“我承认白天经过这听到这女孩跟同事说她很喜欢你,所以特意带你过来,我也承认我想带你去里面。”周远志指指前方,拐过街道以後往前走一段路程就能看到风景区的大门。柳恒澈目瞪口呆地看著周远志:“远志,晚上景区不开放。”“我们拍夜戏的时候他们就会给我们开放了,当然今天是不用拍。”周远志笑嘻嘻地又来勾柳恒澈,“不过放心吧,包在哥身上。”说著就把莫名其妙的柳恒澈拖了过去。门卫老大爷老大远看到周远志就走出来打招呼:“小周,你来了啊,可真准时!”“嗯,王大爷,要麻烦你啦。”周远志从口袋里摸出两罐啤酒和一包中华塞到王大爷怀里,“千万不要给别人看到哦。”“知道知道。”王大爷乐呵呵地将东西藏到警卫室门背後的一个小口袋里,然後拿了钥匙打开工作人员进出的小门,“从这里进去就好了,记得山上去不得,夜黑容易出事。”“放心大爷,我们只是去落霞溪边转转。”周远志看了看表,“大概一个小时後就出来。”“好,那我给你们留著门啊。”“哎,谢谢大爷了。”周远志说著,推推柳恒澈,“阿澈,快说谢谢。”“谢谢大爷。”柳恒澈不得不乖乖道了谢被周远志拉进景区。与白天相比,景区的晚上又是另外一种风貌。夜色中的碧萝山一点都不沈寂,反而充满生机,虫鸣鸟叫,流水潺潺。人行走於其中,听著松风林涛,踏著碎月银辉,心情不知不觉就会放松下来。柳恒澈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感受著从身体最深处排出沈屙的感觉。下午柳恒沛的方正真的给了他打击。柳恒澈记得那一幕收工时柳恒沛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显而易见的示威,而在那之前柳恒沛说,柳恒澈你只能做一个前人基础上的改进者,而非一个创造者!柳恒沛想要证明这一点,柳恒澈当然不愿承认这一点,所以要拿自己设计的方正去与柳恒沛的方正比较,但是……他输了。输了半步。这麽一想,柳恒澈的心情又低落起来。“刚才那些角色你还有印象吗?”周远志忽然问。柳恒澈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周远志是在说苗丽红提到的那几个角色:“有,每个角色我都有印象,但那几个角色我演得并不好,那些片子也不太受欢迎。”周远志伸手在柳恒澈肩上重重拍了一下:“混蛋!”把柳恒澈吓了一跳,他说,“我演了十几年龙套,有不少我认为自己演得不错的角色,还没听别人说过一声喜欢,你都被人说喜欢了,居然还要自怨自艾!”他说著,开了罐啤酒塞到柳恒澈手里,“罚。”“远志……”柳恒澈觉得周远志经过那三天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像是豁然开朗的感觉,人也感觉轻松好多,这三天里发生了什麽? 第121章 “为什麽?”柳恒澈问,“我的方正平平无奇。”“可你的方正是一个为人著想的好捕头。”周远志说,“而柳恒沛的那半步,是一种心机。”周远志看向柳恒澈,“阿澈,你知道吗,从《千里追凶》我就发现了,你和柳恒沛最大的区别并非是演技的高下,而是性格的差别。”“性格差别?”“你们兄弟俩性格真的差别很大。”周远志感慨,“方正升任捕头後固然变成熟了,不再是天真的、血气方刚的初生牛犊,但他的本质不应该改变。柳恒沛的方正太懂得利用别人对他的感情了,他的这半步是试探的半步,是对蒋三泉不信任的半步,也是逼迫蒋三泉做出抉择的半步。他明知道蒋三泉对他的感情很深厚,却还是要试探他,要逼蒋三泉明确作出违背自己理念的抉择。他通过这半步拿到了要挟蒋三泉的把柄,虽然那是一种看不见摸不著的情感上的把柄,而你,选择了让蒋三泉自己去作决定。”柳恒澈蹙起眉头细细地思考著。“表面来看,他那半步很巧妙,在荧幕上会放大,会出彩,但他的方正到这里,对我来说,路已经走偏了。”周远志又再次回想起《千里追凶》中那两个截然不同的逃犯b,一串惊叹号的柳恒沛和一行省略号的柳恒澈,一个是纯粹的、穷凶极恶的亡命逃犯,而另一个却带著一种透彻的、无奈的苍凉。一部作品中的角色会被原著和编剧、导演涂抹出一个既定的框架,但填充血肉的依然是演员。演员的性格影响他对角色的理解并进而影响到整个角色丰富的内心层面和动作细节,产生微妙的变化。这就是许多经典作品被一拍再拍後,同样的角色由不同的演员演绎出来必定存在各种差异的原因,不仅仅是演技这个因素,成因是个复杂的合力。谁都知道,世界上永远没有两张一模一样的叶子。“这才是你们的区别。”周远志说,“他具有攻击性,而你会给人余地。”第四十四章“但他的表演似乎更有张力,”柳恒澈说,“人们总是追求一种心理上的震撼感。”“那麽我很喜欢你最後那个眼神。”周远志说,“那一眼带给我很大的震撼,你是怎麽想到这个动作的?”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後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特别去设计。”但是他确实在逃走之前,回头看了蒋三泉一眼,那一眼里有担心和忧虑。一个被通缉的,失去了所有并且有生命危险的人却在逃亡途中对一个好好安坐於家中,刚刚被擢升为捕头的人表达了担心。下意识的行为,即兴的发挥,水到渠成。周远志被那一眼所撼动:“你在担心我。”他说,“方正被设计陷害逃亡在外,深知设计他的人很可能就在他们身边,而蒋三泉依旧端坐於巡捕房之中,就在真正凶手身边。方正知道那个凶手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也深知蒋三泉凡事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所以十分担心蒋三泉。”柳恒澈想著点了点头:“大概是那麽回事。”那个瞬间很短,短得他好像没有时间思考,身体先於思想而行动,他回头看了那麽一眼,匆匆忙忙,事後几乎连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这个结果是否存在一个考虑的过程,而这下意识的一眼却成为他表演中的一个亮点。“再来看《千里追凶》的逃犯b,你的确先看到了柳恒沛的表演,但你们俩的逃犯b在性格上就截然不同,一个是刀口舔血至死不知悔改的亡命之徒,另一个却是逼上梁山,深知会遭恶报,心中却依旧有一丝善念的普通人,所以你不仅没有模仿柳恒沛,也谈不上在他的基础上进行改善。”柳恒澈觉得周远志的话有道理:“那宁皓威怎麽说,还有韩如墨。”宁皓威……周远志想到了赵幼青的话,柳恒澈受你的影响太深了,这迟早会让他完蛋。他并未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斟酌著道:“我既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是什麽厉害的前辈,但我想没有任何一个角色是凭空产生的,我们的一切反应都来自体验和学习,我们用手触摸火会知道烫和痛,看到杀人犯会知道害怕和逃跑……”“体验派,我了解你说的这些。”柳恒澈说,“但我们不可能体验一切,而角色的演绎方式每个人又都是不同的,那便属於创造的范畴。”“还是学习的范畴,”周远志说,“没有我做基础,你也一样能创造宁皓威。”“也许没有现在这麽出彩?”“你怎麽知道?”周远志问,“你为宁皓威设计了许多细节,丰富了这个人物的形象,这些都不是在我的庄豹基础上简单改进就能得出的结果,我们之间要论相似,最多只是风格上。比如你不选择歇斯底里的夸张表现方式而是四平八稳之下的暗流涌动,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来演绎这个角色,这一点和我的倾向相同,但宁皓威是宁皓威,庄豹还是庄豹。”柳恒澈想了半天:“如果是你……”“如果是我来演宁皓威,至少有三场戏会跟你不同。”周远志早猜到柳恒澈会这麽问,“和马俊杰一起打保龄球彼此试探的一场,动手烧毁孤儿院的一场,以及最後巅峰对决前的一场。你的宁皓威看似冷酷,却有很强的精神洁癖,潜意识中就不喜欢与人接近,哪怕对人笑著的时候,小细节上也会有疏离感。这种疏离感平时看不太出,但在面对对你有意义的人和事物时会特别明显,比如马俊杰,比如孤儿院的老师和孩子,比如韩雯,我的则恐怕不会,我始终会用一种随和、平易近人的态度去与那些人、事、物接近。”柳恒澈有点意外:“你是指,你会比我更冷酷。”“对。”周远志说,“你的宁皓威毁灭人类是因为憎恶人类这种生物,而往深层次想,你憎恶他们是因为曾经对这种生物抱有希望和憧憬,所以你的宁皓威有一种悲剧气质,而如果我来演宁皓威这个角色,我会让他成为一个彻头彻尾区别於人的生物,因为对那种生物没有什麽感情可言,所以反而能以一种轻松的看似随意的姿态来接近他们,你的是一个奸角,我的则是一个恶角。”“这好像就不是性格影响的结果了,”柳恒澈奇道,“你怎麽会选择从那种角度去塑造宁皓威?”周远志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对那种和自身性格对冲的性格有一种先天的好奇。”“一千个演员也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就是那样,创造这种东西如果是靠模仿和照搬得来,观众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但我身上确实有你的影子。”柳恒澈思索著,“大概是因为第一次饰演奸角,你的奸角又实在是炉火纯青的缘故,我想下次我应该选一个你没有演过的类型试试看。”周远志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淡淡的惆怅。他想柳恒澈毕竟不是赵幼青口中所说的那样,也不是他自己以为的那样,他对表演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就算不健康的大环境和尔虞我诈的圈内人际令他跌了很重的跟头,哪怕他自己数次说为了这份爱可以随时退出这个圈子,但其实他对表演的憧憬和追求极致的理念从来没有停止过。那就足够了。“至於韩如墨,”周远志说,“是赵导一手调教出来的,我不相信他喜欢一个复刻品。”其实有的时候,周远志真的会觉得门外汉在最初的某个极其短暂的瞬间会比饱受训练的专业演员更接近表演本身。他们不懂台词技巧,形体锻炼,不懂得许许多多的流派和表演方式,他们演,只是觉得这个角色应该这麽动,这麽说话,这麽表情,他们就是这样用一种粗糙的毫无章法的方式来演绎,却会在某个瞬间便拥有了直指人心的力量!在h影视基地待了那麽多年,周远志看过太多这样的瞬间了,可惜的是这种瞬间终归是无法持久的,要将这种偶然发生的光辉巩固下来,还是要进入到系统的学习和培训之中,而可惜的是,从理论转化为实践的过程中总会一不留神就诞生许许多多的匠艺者,这也是为什麽有时候导演们会很乐於调教一个零起点新人的原因。换言之,那个时候的柳恒澈根本还不具备被条条框框限制死自己而落入机械式模仿的条件,那是一种短暂的幸运。“的确,演韩如墨那时候我对表演还很懵懂。”柳恒澈说,“我怎麽会被小沛说了就怀疑自己呢?”周远志拍拍柳恒澈的肩:“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容易被他影响,或许是因为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从小一起长大,熟悉彼此也格外看重彼此,互相竞争也互相影响。周远志觉得其实柳恒沛在柳恒澈面前也常常失态,表现出不该表现的弱点,比如在片场示威。柳恒澈叹了口气:“大概吧,因为我过去老是……”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本来想说自己过去老是输给柳恒沛,可又想起来柳恒沛也总觉得自己老是输给他这个当哥哥的。这实在是一件最滑稽不过的事,人们为什麽总是容易记得自己的失败而非成功?有人提著手电筒照过来,跟著传来王大爷的声音:“小周,你们在吗?”周远志看了一眼表,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们把时间忘了,已经过了两小时了。”他们向王大爷道了歉,然後并肩往回走,一路上喝著酒接著聊些关於演技本身和这部戏的想法,在安静的街道上走著有一种特别舒适的感觉。然而才走进宾馆大堂,就听得一阵吵闹。杜若死死抱著殷莫离,看到周远志他们急得大叫:“周大哥,快拖住莫离!”周远志看过去吓了一跳,殷莫离满眼血红,咬紧牙关疯了一样地想要往外面冲,杜若被他拖著在地上滑动,旁边的宾馆服务生和保安犹豫著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放手!”殷莫离怒吼一声,声音像只困顿绝望的野兽,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住了。“我去抓著他。”柳恒澈说,快步走过去帮著杜若拉住殷莫离,“发生什麽事了?”“他想去c市。”杜若说,“莫离,现在半夜没有飞机去c市,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好吗?你冷静一点。”电梯发出声音,两个正好下楼的助理看到这情况也马上过来帮著拖住人。 第123章 “有事的话你就去忙吧。”“没事,他们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而已,我还想多读读剧本和资料,而且我买了便当了。”柳恒澈顿了顿说,“远志,我……我很想你。”他们已经分开快三个月了,周远志也一样想柳恒澈,但他没有办法,殷莫离这个样子,他根本不可能丢下他去做别的事情。“我也是,但我不可能扔下莫离不管。”“我知道。”柳恒澈说,“我也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嗯,你们拍摄还顺利吗?”周远志转移了话题,这样会让大家都觉得轻松一点,他不想柳恒澈的情绪也被影响到。“挺顺利的,剧组的人挺好相处,顾导虽然严格,但我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柳恒澈说,“我保证你看到这部片子的时候一定会觉得我有进步了。”柳恒澈说起演戏来,音调就轻松欢乐得多,周远志真想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是光芒四射。“嗯,我一定会去看。”周远志说,“最近你弟弟有没有找你麻烦?”谁也想不到《侠盗v.s名捕》电影版搁置的结果竟然是对柳恒沛打击最大,他似乎一直期待著与自己的哥哥一决雌雄,以至於这一场变故发生後在公众场合失言,说出了极其负面的话语,柳恒澈当时对周远志感叹:“果然像你说的那样,小沛受我的影响也很大。”同样不高兴的是唐晓骏,在新丽影时代他便未受重视,进了风行後是跟著柳恒沛才好不容易能够站稳脚跟,这一次难得有了个出演重要角色的机会,刚刚还在新闻发布会上表决心要好好演,跟著就引起公愤,被抗议而後夭折,丢了个天大的脸,一连被八卦媒体笑了好几星期,像丧家之犬一样的灰头土脸。“没有,他最近好像在筹备出专辑。”柳恒澈说。和他不同,柳恒沛的出道便是在欧子琳的mv中担纲主角并跳了一段热舞。柳恒沛有唱歌和跳舞的天赋,风行往三栖捧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周远志忽然想起来,认识柳恒澈这麽久以来好像从来没听他唱过歌。“你为什麽不出专辑?”“我?”柳恒澈好像很吃惊,“我不喜欢唱歌。”“试试看呢,也能多点发展渠道。”“饶了我吧。”柳恒澈在那头苦著张脸。“为什麽?”“啊?那个……就是,我唱歌很难听很难听……”柳恒澈挫败地道。周远志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被他这麽一说反而来兴趣了:“怎麽样叫很难听很难听?我没听过可不算。”“真的很难听的,我五音不全老跑调,上学的时候音乐老师就特别恨我!”周远志听得差点笑出来。一直跟著殷莫离处在低气压的情绪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放松的感觉了。“有多恨你?”“就说怎麽长了张漂亮脸孔,看著挺聪明的,结果连《happy new year》都唱不好。”柳恒澈窘迫得不得了,“远志,你能不能别逼我回忆那些悲惨历史啊?”周远志硬憋著笑,脸都快抽搐了,他想像著一个漂亮英俊的小小少年,穿著雪白笔挺的制服,背著手黑著脸一本正经地……走调的样子。“你在笑是不是?”柳恒澈在那头无奈地道,“你肯定在笑,都跟你说了别揭我短,回来看我怎麽收拾你!”周远志简直快憋不住了,赶紧转移了话题,两人又再轻声聊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周远志转过身去,跟著吓了一跳!殷莫离不知什麽时候走了出来,靠在门边定定地看著他,也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了。“莫离?”周远志有些尴尬,“有什麽需要吗?”殷莫离摇了摇头,走回自己的房里去了。周远志跟著进去,发现自己刚刚放到一边的粥碗已经空了,看来殷莫离自己动手喝了粥,想要把碗端出来,看到他在讲电话才又放了回去。周远志顿时有种很对不起殷莫离的感觉,他还处在丧亲之痛中,自己却在他面前和恋人说说笑笑……周远志尴尬得无地自容,赶紧挽起袖子刷碗擦桌子,忙完了一切又去伺候殷莫离吃药、洗澡,帮他洗衣服,一直忙活到半夜才忽然想起来,殷莫离这一晚居然是自己吃的饭,而且还回应了他。这是代表著他好转了吗?周远志望著似乎已经睡熟了的殷莫离的背影猜想著。第二天清早周远志醒过来的时候却整个人都愣住了,平日殷莫离躺著的那一半床铺空空如也,伸手一摸,褥子都已经是凉的。周远志慌得不行,从床上跳起来往外冲,四处都没有殷莫离的影子,客厅的桌上却用双子星项链押著一张便笺。看到那张纸的时候,周远志的腿都软了。他一直担心殷莫离会想不开,刚开始几天总是没日没夜地守著殷莫离,後来自己的身体吃不消了,晚上才会短暂打个盹,再後来随著时间的推移慢慢延长了自己的睡眠时间,可谁能想到三个月後会出这种事?想到也许是自己昨晚和柳恒澈的电话刺激到了殷莫离,周远志简直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拿起桌上的便笺来看,果然是殷莫离的字迹,上面写著简短几行字:“周大哥,我出去散散心,大概两、三个月回来,不用替我担心。项链你先保管著,回来我再管你要。p.s:我会给你带土特产。莫离字。”周远志捏著字条又冲进衣帽间去看,殷莫离衣橱里的衣服果然拿走了一些,旅行箱也不见了。周远志看到这些痕迹还是不能放心,按了殷莫离的手机号码却很快想起来,自从殷莫追出事後,殷莫离就再也没有开过手机,机器此刻还静静躺在一旁桌上,殷莫离并没带走它。周远志赶紧胡乱漱了口套了衣服,抓起手机和钱包就往外奔,一路奔一路拨打杜若电话。杜若刚带苏泽拍完一支mv的夜戏,睡下去没多久从睡梦中被吵醒,听周远志讲了经过也著急起来,周远志让她去查航空公司信息,找找看有无殷莫离出行的记录,他自己就去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试著查找。不吃不喝地奔波了一整天,经过几番兜兜转转,周远志终於从长途汽车站的一个拾荒者那里得到消息,说大清早看到殷莫离样子的青年买了张票,前往z市。周远志这才猛然想起,z市的云县是殷莫离和殷莫追的故乡,他们的童年时期也是在那里度过的。他一面打电话给杜若通报了情况,一面就想要买张车票跟去,无奈当天发往z市的车次已经没有了,正要打车去火车站再碰碰运气,手机却响了起来,上面的号码非常陌生。周远志接通了电话,那头便传来了殷莫离的声音:“周大哥。”周远志在那一刻连心都要跳出来,几乎用吼地对著话筒喊:“你别做傻事,我马上过来!”他这一声倒像是把殷莫离吓了一跳,过了一阵那边才传来轻轻的叹声:“我没有做傻事,只是回故乡看看,散散心。”周远志想没有哪个真正想做傻事的人会承认自己正要去做傻事的,於是一面在路边找出租车,一面劝说殷莫离:“散心是好的,不过一个人总是孤单点,我马上就过来,到时候陪你到处走走。我听说你们云县靠海边,风景也好,你也给我介绍介绍。”殷莫离沈默了一阵,然後说:“周大哥,我真的没事,真的!”他说,将话筒不知道对著哪里,“来,给我大哥问声好。”话筒里顿时传来“嘻嘻哈哈”的一片孩童喧闹声,过一会齐刷刷地喊:“叔、叔、好!”周远志愣了愣:“你在哪里?”“红鸥孤儿院。”殷莫离说,“是我和殷莫追长大的地方。”他的声音很柔软,很哀伤但并不让人感到绝望,周远志听到他对一个小孩子说:“小优乖,蛋糕不能吃那麽多,会肚子疼。”“这里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安静,我想先在这里住上个把月再说。”周远志依然不放心:“那我……”“周大哥,”殷莫离打断他,“我知道你关心我,我很感激你,但我不能一直这样依赖你下去。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过去有殷莫追,後来有你,所以我一直活得很任性,但我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周远志的脚步慢了下来:“莫离,可我担心你。”“我知道。”殷莫离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也想了很久,这三个月我一直、一直在想。我想过完全依靠你,那样我肯定会轻松很多,可是那样不行,你有你的人生,也有你……”他顿了顿,“有你喜欢的和看重的那个人,而我,不可能承受第二次失去那种依靠的痛苦,所以我想我该离开你。现在我面前的这条路虽然很难走,但如果我能一个人走下来,我想以後就没什麽可以难倒我了。” 第125章 周远志并吃不准黄雅君是否知道了他和柳恒澈之间的关系,若要以黄家的财势来查他们两个毫无背景的小演员,自然不是什麽难事……他等著黄雅君说下去。“我虽然喜欢柳哥,柳哥他对我也很好,可我觉得他现在的心思似乎不在感情上。”黄雅君看起来很困扰的样子,“这事我跟家里人已经说过了,他们也很欣赏柳哥,我今年也有二十六岁了,哪怕不是马上结婚,长辈希望我至少可以订婚。”周远志微微皱起眉头。“阿姨那边其实也一样很急……”“阿姨?”黄雅君脸更红了:“就是柳哥的妈妈。”去年那个冬天的记忆又再回来了,周远志记得自己站在寒风里,冻得浑身发抖的感觉。他记得柳妈妈当时对他说:“小周啊,我们家小澈是不是和那个黄小姐在交往啊?那个黄小姐人品好啊,还来看望过我们很多次……”黄雅君在感情上积极主动,柳妈妈也很中意黄雅君,而这大概是周远志大概一辈子都无法达成的目标。明明他也去探望过他们很多次的……黄雅君说:“阿姨是说柳哥在那方面不太开窍,希望我能再……再主动点,但我能做的事也很有限……”她把脸低了下去,似乎羞於说仔细。周远志忽然觉得心里闷得很不舒服,他想离开这里。黄雅君试探著看向周远志:“我是觉得那样可能不太好,但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柳哥那个人吧,一旦沈浸在创作中就想不到其他的事,如果没有人旁敲侧击一下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动。”“所以你想拜托我。”“是啊周大哥,你跟柳哥关系那麽好,他又很听你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劝劝他呢?”“你要我怎麽劝?”“就劝他早点把婚姻大事定下来,再帮我……说几句好话。”黄雅君肯定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感觉不好意思极了,声音都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周远志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残酷的冲动,在理智阻止他之前就已经脱口而出:“就算阿澈他真的开始考虑感情,你又怎麽知道他一定会对你动心呢?”“嗯?”黄雅君愣了愣,周远志反应过来了。“对不起。”他很羞愧,“我不是……”好像也没法把这话圆回来了,甚至,似乎也不想圆回来了。本来就是想这麽说的。黄雅君却淡淡笑了笑:“周大哥你说得对,柳哥真的开始考虑感情了也未必就会对我动心,但总比现在这样好。”她说,“至少我可以努力争取,让他慢慢爱上我,而且我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有机会的,毕竟柳哥出道到现在几乎没传过什麽绯闻,上一个还是欧子琳,我是第二个,他至少应该是对我另眼相看的。”另眼相看……周远志听得一阵铃声,转过头去,看到那两个服务员就著精致的托盘,端上来三荤一素一道羹。很精致的菜肴,色香味俱佳,连食具都看著赏心悦目,但周远志已经没胃口吃了。“周大哥,尝尝这个。”黄雅君用公筷搛了一筷子菜放到周远志面前,“这是这里的招牌菜,叫踏雪芙蓉,是当天打捞了玉龙山顶的新鲜活鱼以後空运来做的。”周远志问:“其实雅君你有没有想过……”他认真地问,“阿澈或许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黄雅君愣了一下,跟著却笑起来,虽然笑得不太好看:“周大哥你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柳哥他每天就是忙工作,交际圈子也不广。我跟他合作那麽多次,很清楚他的作息,他从来不去那些娱乐场所,收了工不是回宾馆就是回家,上哪里去跟人交往。”周远志想,是的,柳恒澈的确很少去娱乐场所,他或许是这世上最专情的男人,他回宾馆会马上给他打电话,说拍戏的事,说甜蜜的情话,有时候还会要他在电话里做那些叫人羞耻的事情,他要是在市里工作,那便更是喜欢回家和他腻在一起……周远志几乎想要对黄雅君喊:“柳恒澈之所以不跟女明星传绯闻,是因为他喜欢我,是因为我们已经交往、同居三年多了!”但理智还是阻止了他。“阿澈是很洁身自好,但谁也说不好他心里是不是有个人不是吗?”他尽可能委婉地讲,“雅君,感情这种事是没办法勉强的。”这回换黄雅君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周大哥的意思是柳哥心里真的有个人?”周远志用力点了点头。“谁?”周远志没法回答。黄雅君想了想:“还是欧子琳?不,应该不会,那,难道真的是郑小姐?”周远志说:“雅君,别猜了,这个事我真的只能说很抱歉,我没法帮你。”黄雅君却出人意料的坚韧:“不能说名字的话,能透露`点别的讯息吗?”她问,“她是柳哥过去的恋人还是现在正在跟柳哥交往?”周远志迟疑了一下:“真的很抱歉。”真的很抱歉,那个人是我,但我现在还没法说。黄雅君百折不挠,想了想又说:“那我就问一个问题,那个人的条件跟我比怎麽样?”周远志的面上露出了一个苦笑:“不能跟你比。”他比黄雅君差多了,他没有黄雅君有的一切光环,名门、财富、高学历、美貌,甚至是性别……他只有对柳恒澈的那份感情而已,但他自私地想他的这份感情一定比黄雅君的要重得多、也深得多。“那就是说她对柳哥有不同的意义。”黄雅君到底是名门闺秀,她并不像一般女人那样,听到情敌比自己条件差便沾沾自喜,反而往另一个方向考虑,“我就知道,像柳哥这样的好男人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喜欢。”周远志试探著接口:“是啊,所以雅君,我看你还是不要把心思放在阿澈身上了。”黄雅君却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如果连努力都没努力过就放弃,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她说,“周大哥,你不站在我这边,不能帮我也没关系,不过你能不能保持中立呢?”身为当事人,怎麽可能写得了“中立”这两个字?周远志严肃地:“雅君,真的对不起。”黄雅君看起来很失望,但还不至於失态。“哦,没关系。”她说,“本来就是我的不情之请,倒是让周大哥你为难了。”“对不起。”“周大哥,你不用道歉的,真的。我找你吃饭虽然也是为了说这件事,但更重要的还是想跟周大哥你熟悉一下,我很喜欢你的演绎手法也很尊敬你的品格。”黄雅君说,给周远志盛了一碗羹,“那我们就把这些事丢开,谈点别的轻松话题好不好?”黄雅君果然如她所言,在之後的用餐过程中就没再提过令周远志为难的事,他们聊了电影、话剧,还谈了小说和其他一些事。黄雅君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对一些周远志不懂的事情,她从来不会露出异样的神色,总是会用真诚、大方的态度来处理,她是个让人打心底觉得很舒服的女孩子。周远志想,他大概明白为什麽有些粉丝会说她是个氧气美女了。他也明白了,为什麽柳恒澈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想到这里,周远志又觉得不开心了。饭後,黄雅君见周远志喜欢吃那种叫作荷花糕的糕点,还细心替他叫了一份包好带走,然後让司机将他送回殷莫离的住宅绿水苑。 第127章 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了。他的影迷有叫他周老师的,有叫他周大哥、周叔叔或是远叔的,叫名字也有,但很少见到叫他周先生的。那是一种客套又生疏的社交口吻,似乎不太符合在这种场合使用。周远志想著,打开信封,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而已,周远志取出来看了一阵,然後他就愣在了那里。照片的分辨率并不高,好像是摄像头截图後打印出来的,不过还能勉强看清两个在交谈的人的样子,其中一个是穆显,还有一个,周远志第一眼曾以为是柳恒澈,後来再细看却发现不是。周远志觉得身上有点凉,那是曾经被误认为柳恒澈、至今在逃的那个强`奸犯。***“阿澈,有你电话。”小杨捂住话筒看向下来休息的柳恒澈。“谁?”“一个姓穆的人,你要接吗?”穆显?柳恒澈吃了一惊,伸手取过小杨手里的手机,状似平常地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喂?穆显?”电话那头却没有人说话,柳恒澈听到低低的呼吸声。他疑惑地看向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一部固定电话打来的,他不认识,但上次他遇见穆显的时候,他好像正在逃亡之中,换个号码也是很正常的。“喂,在吗?”他又问了一次,不敢冒冒失失地将电话挂掉,穆显的喜怒无常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拿捏不准这个电话打过来的含义。也许穆显来讨要五十万以外的东西了?“穆显?”他又问了一句,结果这次电话被挂断了,听筒里马上传来了“嘟嘟嘟嘟”的盲音。柳恒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虽然对方自称姓穆,但也许并不是穆显呢?可如果不是穆显,对方应该马上出声反驳才对,为什麽一个字都不答,反而还挂了电话呢?会是……有人冒充穆显吗?柳恒澈一下子紧张起来,按著那个号码反拨回去。电话是通的,只是一直都没人接。柳恒澈不死心,挂断了,又再重新拨打过去,一连打了四个电话才终於有人接起来。“喂?你找谁?”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有点苍老,还有些怯生生的,带著点不知哪个地方的口音。“请问这儿有没有一位姓穆的先生?”“姓穆?俺不知道,这是个公用电话。”柳恒澈的心往下沈了沈,他努力维持著镇定说:“是这样的,刚刚我一个姓穆的朋友用这个电话往我手机上挂了个电话,不知怎麽没说两句就断了,他说找我有急事,我又联系不上他,正著急呢!您看到过他吗?”“没啊,我路过这儿,听这铃一直在想才接起来听下,我没看到什麽人在这附近。”太奇怪了!柳恒澈问:“那师傅,请问您那儿是哪个地方啊?”“俺们这儿是马口街啊。”“能麻烦您说具体点吗,是什麽市什麽区什麽镇的马口街?”“哦,是z市白沙区马口街。”“谢谢您,师傅。”柳恒澈挂了电话。小杨走过来,有些惴惴不安地:“阿澈,对不起,是不是我不小心接了什麽骚扰电话?”柳恒澈的这门电话是对外公布了专门用於业务联络的,业内知道的人不在少数,那不在少数的人里总有人会走漏消息给亲戚啊朋友啊,朋友的朋友啊等等,偶尔就会有些骚扰电话打进来。不仅是柳恒澈,其他艺人也是一样的,甚至有人会接到谩骂乃至诅咒、恐吓的电话,实在让人无法理解为什麽有些人明明就不认识你却恨你恨得好像杀父仇人一样。“不是的,只不过接起来就断了,可能对方那里信号不好。”“哦。”小杨想了想,“不对啊,那是个固定电话号码。”“那就是线路不好。”柳恒澈说,“小杨,那个人是男是女,声音是怎样的?”“男的,听口音应该是本市人,声音不太好听。”小杨紧张起来了,“还是骚扰电话对不对?我马上替你换支电话,需要报警吗?”“不用了,真的没事。”柳恒澈按住小杨的肩膀,“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谁打来的。”小杨疑惑地看著柳恒澈,因为按照他的观察,柳恒澈刚刚接过电话的时候显然是明白拨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的,可现在他却需要确认。“那个人说话还有什麽特征吗?”柳恒澈问,“比如,你会不会觉得他嗓音很冷,讲话简短,有些古怪?”“怪是有些怪,但没有觉得冷,就是觉得那个声音不好听,沙哑得很。”小杨回忆著,其实对方一共也只跟他说了两句话而已。“他跟你说些什麽?”“他说他是你的朋友,现在找你有事,还说告诉你姓穆你就知道了。”小杨显得忧心忡忡,“阿澈,真的不需要报警吗?我很担心。”“放心,没事的。”柳恒澈说,“我只是错以为电话是我一个姓穆的朋友打来的,现在看来可能是弄错人了。既然对方打的是这个电话,大概是想跟我们谈合作的,这次没通,也许过阵子还会再打来。”“哦。”小杨略放了心,“那我去给你准备午餐。”“好,记得多加些肉,今天下午可要打场硬仗!”“嗯!我知道了。”柳恒澈看著小杨跑开了,脸色才沈了下来。他太大意了,穆显知道他的私人电话,绝无可能拨打对外公布的电话号码进来,这个号码背後躲著的人究竟是谁?有何用意呢?他想著,或许很有必要找人去z市查一查。第四十八章周远志看著那张照片,心凉了半截。那是一张穆显和朱贵交谈的照片,朱贵,就是那个在逃的、曾经被错认为是柳恒澈的强`奸犯。如果没有判断失误,这张角度不太好,清晰度也不怎麽高的照片显然是从片场那台恰好在案发前一晚坏了的停车场监控摄像头上截到的,可当时警方前去调查取证的时候明明什麽也没有查到。小王可能放心不下,又转回来看周远志,见到他僵硬的表情问:“周老师,没事吧?”她担心有人给周远志邮寄恐吓或是谩骂的信件,虽然在周远志身上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没事。”周远志抬起头来,冲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寄来的,有点吃惊。”“哦。”小王轻快地应了一声,“那我去忙啦。”“好,你忙。”周远志看小王离开,又有些不放心地站起身来,换了一个位置到资料室靠墙的角落里。虽然此时资料室里只有他一个,但是只有换到这个位置才能确保没有其他人会不经意窥看到他手中的东西。周远志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照片。虽然分辨率很低,但对於认识穆显也知道朱贵的周远志来说,照片上两人的特征还是太明显了。虽然两人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所以也无从分辨他们在交谈时是什麽样的情绪,但,是的,这两个人在交谈。穆显和那个穿著跟柳恒澈一样外套,与柳恒澈一样身高、体型,与柳恒澈一起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逃犯似乎有过接触,而有人拿到了这张照片,然後寄到了他的手上。周远志看了很久,面色越发难看。他又将那张快递信封拿起来看,快递就是从本市发出的,寄件人栏里只留了姓名和手机号码,没有其他信息。周远志果断拿起手机,重拨了那个号码回去,他以为那个号码会是空号,那边却接起了电话。 第129章 “周老师,”柳恒沛等了一阵有点忍不住,开口问,“今天找我有什麽事吗?”周远志却只是一声不响地望著他,样子反像是在等他说些什麽。包厢里的气氛有点古怪了,柳恒沛想著应该找点话题。他看了一眼周远志刚看的书的封皮,是雅克?奥蒙等人所著的《现代电影美学》。“周老师,你也喜欢这本书吗?”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露出一个爽朗的微笑,“我在大学电影研究社的时候也经常看这本书,同样也喜欢他们所著的《当代电影分析》这本书。”周远志笑了笑:“我们别兜圈子了可以吗?”他看向柳恒沛,“说吧,你想要什麽。”柳恒沛愣了一下:“什麽?”周远志觉得柳恒沛这个时候还装傻充愣未免就有点滑稽了。“你到底想怎麽样?”他又问一遍。柳恒沛终於发现事情不太对劲,脸色也跟著沈下来:“周老师,好像是你打电话找我出来的吧。”“是我找你没错,但我只是来听你要求的。”周远志说,“真的,你不必再装了。”柳恒沛将咖啡杯重重放到碟子上:“怎麽回事?”他问,“我抽出时间来见你是因为你说有事找我,而不是来跟你玩猜谜游戏的。”周远志狐疑地看著柳恒沛,他本来想著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来不如正面迎战,此时看见柳恒沛的样子却又有点不确定了,但,一个连自己的亲兄长都能陷害的人自然该是诡计多端的。周远志想,柳恒沛是不是怀疑他偷录他们的对话,又或有别的顾虑?他也是考虑到柳恒沛的多疑,才特地挑了这个私隐性极好的高档场所见他。周远志想著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到桌上,推至柳恒沛面前。“干嘛?”柳恒沛看著周远志站起身来,然後张开双手。“你可以搜,我没有带记录用的电子设备。”周远志见柳恒沛不接口,直截了当地说,“所以不妨把你的目的说出来。”柳恒沛愣了片刻,火气“噌”地上来了:“莫名其妙!”周远志也动怒了,但还勉强压抑著:“柳先生,阿澈到底是你亲哥哥,也不亏欠你什麽,你何必处处针对他?做人宽厚一点不好吗?”又是柳恒澈!柳恒沛彻底怒了:“周远志,你把话说清楚!”“好,我问你,你寄那封快递给我是什麽目的?”“什麽快递?什麽目的?我根本就不懂你在说什麽!”柳恒沛火大得捶了一下桌子,动静很大,外面的服务生赶紧跑来敲包厢的门。“先生,请问有什麽能帮到您吗?”“没事!”“可是……”“没喊你们过来,烦什麽!”柳恒沛骂道,外头的服务生迟疑了一下,道声歉匆匆离开。周远志目不转睛地盯著柳恒沛看,想从他面上看出些伪装的迹象来,但要麽就是他真的一无所知,要麽就是他演技太好,总之,这次见面没什麽必要持续下去了。“算了,是我搞错了。”周远志说,“抱歉打扰你,我去买单。”“你给我坐下!”柳恒沛用力一推周远志,周远志冷不丁被推了这麽一下,没能站稳,跌坐到沙发上。“干什麽!”他迅速站起来,捏紧拳头。“还想揍我?”柳恒沛干脆走到周远志跟前。他的身高和柳恒澈相差不大,因为喜欢运动,甚至比柳恒澈还结实一些,“把话说清楚再走,寄来的东西是什麽?你怀疑是我捣鬼?”周远志冷冷地看著他:“我说过是我搞错了,我们没什麽可说的了,柳先生,请你让开,不然我报警了!”他伸手去抓自己的手机,柳恒沛手一拨,就将周远志的手机拨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周远志愣了短短一秒,一拳头就冲著柳恒沛招呼过去了。柳恒沛的反应神经其实极好,上次被周远志打到是因为没想到,这一次不仅顺利地躲开了,还劈手一把扭住了周远志的胳膊反剪在身後。周远志在身高、体型、年纪、力量上都没法与柳恒沛比,立时被他压制住了。周远志并不是个刺头,他脾气温和,但是倔!现在被柳恒沛这麽制住,手臂痛得快要折了,却还不管不顾地用力扭过身子,用空著的那只手去揍柳恒沛。柳恒沛没料到周远志会这麽拼命,被他一拳冷不丁砸在面颊上,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赶紧将那只手也抓在手里,一起反剪了用体重压住周远志在桌上,咖啡杯之类都被打翻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周远志在底下喘著粗气,愤怒地吼:“柳恒沛,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卑鄙?”柳恒沛咬牙切齿,“凭什麽每个人都觉得是我错,我十恶不赦!”他破口大骂,“我他妈招谁惹谁了,每个人都觉得柳恒澈无辜,有没有人想过我是不是无辜的?柳恒澈想过吗?他是我亲哥哥都没这麽想过,我凭什麽要帮他!”柳恒沛想到那日柳恒澈到实验室来找他,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为什麽要这麽做?”柳恒澈根本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自己是和欧子琳约好了故意陷害他,甚至连他的亲生父母竟然也很快这麽认为,柳恒沛简直百口莫辩。他承认自己犯了大错,他为了自己的职业前途,也为了对欧子琳的情愫,没有及时站出来替柳恒澈辩解,可他当时并未料到欧子琳会落井下石,他还以为欧子琳是喜欢柳恒澈的,会替柳恒澈作证,但那一场新闻发布会彻底把他砸晕了。後来的事态发展得太快,媒体造势造得不亦乐乎。柳恒沛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开始逃避现实。他不敢见柳恒澈,甚至不敢回家,他整日窝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结果柳恒澈找上门来,第一句话就直指他设下圈套,害他失去一切,於是他在愤怒之下反唇相讥!在那个瞬间,柳恒沛才发现,六年来,他以为自己放开了一切,却原来从没有走出过柳恒澈与家中断绝关系,走上演艺之路的那天。“我承认我对柳恒澈有芥蒂也对不起他,但我那天去fiona是去散心的,我没有设圈套。”柳恒沛自嘲地说著,“不过说了你们大概更不会相信。”柳恒沛那天去酒吧,是和唐晓骏一起去的。第四十九章没多少人知道柳恒沛和唐晓骏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更没人知道柳恒沛和唐晓骏认识是因为柳恒澈。十年前,柳恒澈与父亲柳元玺断绝关系,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毅然踏上演艺道路,柳恒沛与他大吵一架,兄弟几如反目成仇。然而,之前从未表现出过对演艺圈兴趣的柳恒澈突然之间会以海选明星上位,签约新丽影,更获得出演知名导演赵幼青新作《青蜕》的机会,这让柳恒沛十分震动。与柳恒澈不同,柳恒沛对表演始终抱持著极大的热情与兴趣,虽然不敢让思想刻板,认为艺人并非正经职业的父亲知道,却在暗中不断锻炼、学习。他自己偷偷报了艺校的培训课程,业余时间便去上课,平时看很多书和优秀作品,还想办法托人介绍去各种剧组打工。柳恒沛想尽量先争取两边平衡发展,等到能够在演艺道路上做出点成绩来再去找父亲谈判,却没想到,柳恒澈能够有实力赶在他之前走上这条路,也断了他的前路。在柳恒澈凭借《青蜕》中韩如墨这个角色一举拿到星辰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後,柳恒沛特意去电影院看了那部片子。走出电影院後,他一个人在夜晚的街头走了许久也想了许久,柳恒沛决定找个机会去他亲兄长的工作现场亲眼看看,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如《青蜕》中的表演一般是一个货真价实、拥有惊人天赋的天生演员,如果是,他会心甘情愿地退下。可结果呢?当时柳恒澈刚刚接下自己演员生涯的第二部片子《锦城往事》。《锦城往事》与《青蜕》题材不同,却也是一部节奏舒缓,风格细腻的写实作品,柳恒澈在片中饰演一名普通工人。现在如果回过头看,《锦城往事》的失败与剧本、导演有著莫大的关系,完全要说柳恒澈是票房毒药那显然是不对的,但是柳恒澈当时在片中的表演也确实毫无出彩之处。到现在柳恒澈也不知道,多年前当他为了《锦城往事》苦苦琢磨,在镜头前微笑或是哀愁的时候,他的亲弟弟柳恒沛就扛著道具板站在不远处的暗角看著他──一个剧组百来号人,柳恒澈不知道柳恒沛的存在很正常,而当时唐晓骏也在。刚刚被发掘的唐晓骏在《锦城往事》中捞到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作为公司让他试水市场的第一步。当他在片场感叹柳恒澈演得真好的时候,柳恒沛冷冷打断了他说:“这也叫好?”柳恒沛後来将柳恒澈表演的那一段重新演了一遍给唐晓骏看,这就是柳恒沛和唐晓骏认识的契机。之後,两人一直保持著松散的联系,包括柳恒沛出国深造的那段时间。柳恒沛从唐晓骏那里了解行业内的情形,他自己偶尔也会给唐晓骏一些表演上的建议,而唐晓骏也知道了柳恒沛与柳恒澈的关系。至於欧子琳,柳恒沛是在几次为剧组打工中认识的。当时的她还是一个清纯的玉女明星,单纯、可爱、没什麽架子,不知道为什麽,对柳恒沛似乎青眼有加。他就这样默默喜欢上了这个女孩,直到多年後才从欧子琳口中得知,当年接近他只是因为得知他是柳恒澈的弟弟。 第131章 柳恒沛苍白著脸色,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往後跌坐在沙发上。“我……当时欧子琳开了新闻发布会,媒体又炒作得那麽厉害,就算我肯说,我的话又有谁会相信,我们是兄弟啊,大家一定会说我是帮柳恒澈撒谎。”“你没有试过怎麽知道?”“想也知道……”“想?”周远志摇摇头,看著柳恒沛的神情已经有些怜悯,“承认自己自私、不高尚不是那麽难的事,承认自己怯懦、不敢跨出成为艺人的第一步不是那麽难的事,承认自己软弱无能,遇事喜欢逃避和推卸责任都不是那麽难的事……”“柳恒沛,是非对错其实你心里都明白,你不是个笨蛋也不是个奸角,”周远志说著,最後看一眼脸上脱色的柳恒沛,“你只是个懦夫罢了!”他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外面的街道上车来车往,周远志行走在夜色下,心里却并不轻松。他找柳恒沛是为了确认他寄送快递的目的,但现在看来,柳恒沛很可能不是寄快递的人。他只是一个自私、懦弱、好胜心极强又长不大的孩子,他比他自己所能想得到的更在乎他的兄长。他也并非意识不到他兄长的才能,甚至正是因为意识得到,才会对柳恒澈格外的敌对、苛刻,乃至要用他只是个改良者来打击柳恒澈的积极性。柳恒沛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奸角,那麽究竟是谁呢?那个快递来穆显和朱贵照片的人会是唐晓骏吗?当时怂恿欧子琳来刺杀自己会不会也只是出自他的主意?他有这个能耐吗?他要的到底是什麽?周远志想,难道他真的只能被动等待对方摆出真意,亮出身份?对方又会不会对柳恒澈也同样做了什麽?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愣了一下。自己如何会这麽冲动,居然没有事先确认柳恒澈那边的情形就跑来找柳恒沛谈判。他想著,拿出手机打算打给柳恒澈,手指按在快捷键上却又停了下来,他要怎麽去向柳恒澈说这件事?柳恒澈会以为自己又再怀疑他吗?不能让柳恒澈有这种想法才是。周远志想了一阵子,下了一个决定,他决定第二天飞去柳恒澈剧组探班。***柳恒沛的手机响起来,他过了很久才想到去接。“喂?”开口的声音有些哑,这让那边的人有点吃惊。“你怎麽了,marvelous?”那边传来的是洛思馥的声音。“没什麽。”柳恒沛清了清嗓子,“找我有事?”“你忘了时间了。”洛思馥在那头不满地提醒他。柳恒沛看向表,已经是六点一刻了,他错过了与洛香依约好的共进晚餐的时间。洛香依是风行老板洛震东的女儿,也是鸿翔二老板洛百山的孙女。柳恒沛在国外取得学位回来後,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开始担任她的家教老师,那年她才十四岁。而一直到在风行正式出道,洛香依也满了十六岁,柳恒沛才知道这个有著先天心脏疾病,体质孱弱的女孩竟然是他老板的孩子。“抱歉,我马上过来。”柳恒沛站起身来。他在一侧的玻璃窗前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落魄、潦倒、像个鬼。他不想让洛香依看到他这副样子,所以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在这世上大概已经没多少人是需要他也信任他的了,洛香依可能是唯一的一个。正如柳恒澈所调查过的那样,柳恒沛和欧子琳在兰鱼路事件之後曾经交往过短短一阵子,是欧子琳主动的。或者是因为有把柄在他手里,生怕他说出去,又或者是两个不得志之人的互相慰藉,但这段感情无疑味同嚼蜡,柳恒沛曾有的那些对欧子琳的美好憧憬全都被那场发布会搅散,欧子琳最後也亲口承认如果不是为了柳恒澈,根本不会接近他。但柳恒澈对洛香依,外界对洛香依和他之间的关系到底还是估错了。洛香依是一个妹妹,也是一个知己,唯独不是一个情人。这些年里,也只有对著这个因为先天疾病而不能自由行动的早熟、聪慧的女孩子,柳恒沛能放得下面子来倾诉自己所有的困惑与烦恼,她会乖巧、认真地听他诉说,替他保守一切秘密,分担一切难过,要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柳恒沛,或许只有洛香依而已。第五十章周远志没能去找柳恒澈。雪藏不是放假,是一种惩罚,周远志在其他方面的人情世故都算通达,在这方面却因为性格使然,多少有些不懂规矩。还是杜若放下手头的事,找他谈,把这件事给压下来。周远志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守本分,没有进攻性,最大的缺点也是守本分,缺乏进攻性。娱乐圈这个地方竞争多麽激烈,僧多粥少的情况下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往上钻,偏偏周远志只想著本本分分演好他的戏,有机会,他努力,没有机会,他也不懂得不择手段去争取。杜万生因为周远志照顾同为公司艺人的殷莫离而处罚他这件事,其实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但周远志就是老实巴交地接受了,还觉得这是他应该受到的处罚。周远志的想法是公司签他是要他赚钱的,不是让他来放大假做人家保姆的,所以他不喊冤,也不想尽办法找杜万生申诉,好提早将这个雪藏期结束,甚至还心静如水地打算去探柳恒澈的班,这简直让杜若哭笑不得。杜若跟他说,周大哥,公司处罚你,你好歹也要表现一下失落啊、失意啊!周远志不懂,问这不是我应该受的处罚吗?杜若叹口气,周远志真的是太老实了,老实得连她这个经纪人都狠不起心来对他。公司给你处罚,你虚心接受是一回事,不当回事就是另一回事了。周远志这坦然的态度,放在别的公司,雪藏期就该遥遥无期,直奔天荒地老了!既然连你自己都不在意,一家公司这麽多艺人,谁有空来安排你复出呢?周远志被杜若这麽点拨了才明白过来,他是应该表现出失意、沮丧、夹紧尾巴做人的表象来的,可这……还真不是他的脾气能做到的,周远志能做到的只有每天跟工作人员似的按时来上班,空了学学东西,看别人忙不过来就帮工作人员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有些年轻跋扈的演员看他这样还以为周远志自此完蛋,呼呼喝喝地来差遣他,周远志也不放在心上,大热天地出门给人买盒饭买饮料,跑个腿办点事什麽的都毫无怨言,时间一长,别人先没了兴趣。欺负周远志太没有快感了!周远志其实也担心,但担心的不是自己的演艺生涯,而是那封快递的後续。自从他在两周前收到那份快递以後,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别的讯息。他打电话给柳恒澈,旁敲侧击地想问问他那边的情形,柳恒澈却好像一头雾水,除了说工作很忙很想他以外不见任何异常。这种异乎寻常的销声匿迹反而让人觉得头顶始终悬著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法彻底安下心来,周远志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戒备,一边继续打杂一边防备著新情况的出现。在这段时间里,娱乐圈也依旧生产著各种八卦,哪位女星成功上位了,哪个艺人和哪个艺人又面和心不合了,有些是有意的炒作,有些是没有摆平媒体造成的曝光,当然,也不乏一些权力斗争下互扯後腿的精彩表演。周远志对这些八卦多数一看而过,只是注意到一则消息,风行与唐晓骏解约,唐晓骏上风行吵闹,惊到了风行大小姐洛香依,以至於洛香依入院治疗。这只是小小的一角豆腐干,显然记者也对唐晓骏并不感冒。但是在周远志看来便会觉得柳恒沛大概是抓到了唐晓骏什麽把柄,将他铲除了。周远志对唐晓骏这个人的印象不浅,源於他曾经在柳恒澈穷途末路的时候说过相信他,源於他曾经在h影视基地模仿柳恒澈的演技,源於下一次再见面,他又成了柳恒沛的一个跟班,以及他在兰鱼路事件中担纲的特殊角色。在周远志眼里,唐晓骏是一个缺乏表演才能、有些卑微、怯懦的男人,对於他为了地位委身人下,周远志无话可说,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存方式的权力,但要是唐晓骏曾经谋划陷害柳恒澈,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周远志不知道那个试图恐吓他们的人没有再行动是否与唐晓骏被风行驱逐,无暇分心有关,但这两件事的同步率确实有些高。假使唐晓骏威胁他和柳恒澈是本著讨好柳恒沛的意愿,那麽随著柳恒沛将他肃清,是否一切事情就都尘埃落定了呢?周远志没有这个自信。所幸的是殷莫离在红鸥孤儿院过得很平静,周远志每天固定要与他通电话,听著青年在电话那头说著他在家乡过的每一天,听著他那些琐碎的与孩子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周远志总算能放下心头大石之一,至少殷莫离是撑过来了!柳恒澈回来的时间比之前预定的推迟了半个月,顾导临时改动剧本,为他多加了几场戏,这显然是对柳恒澈演技的一种极大认可。周远志一面替柳恒澈感到高兴,一面也更加觉得可惜,也许他们俩的出柜终究将造成柳恒澈步步上升的演艺生涯中一次不可遏止的滑落。但是,周远志已经打定主意要做这个“罪人”。一个月後柳恒澈回来的晚上,周远志偷偷开了车去接机。明明已经是深夜了,远远地还能看到无数粉丝举著牌子,打著标语在接机大厅守柳恒澈。青年甫一露面,更是满耳都是高亢激动的尖叫声,保安费力拦阻著想要与柳恒澈亲密接近的粉丝,现场秩序几乎失控,还是柳恒澈影迷官网的核心粉丝们站出来帮著一起维持秩序,才为柳恒澈的顺利通过辟出一条坦途。周远志没有挤进人堆,只是站在人群後头远远地看著他心爱的青年走过。比起一个月前他所见过的柳恒澈,他晒黑了人也瘦了,但看起来精神格外好。也许是在文坛耆老的壳子里憋了太久,青年多余的精力无处释放,今天便打扮得分外年轻,紧身t恤牛仔裤登山鞋还架著黑超,宽肩窄臀,看起来又酷又有男人味。周远志自己看著都不敢相信,这样闪闪发光的一个男人竟然会是他一生的伴侣。自然有保姆车等著接柳恒澈回去,周远志只是按捺不住思念的心绪才会偷偷赶来,他远远地看著青年走过去,离开机场,然後傻兮兮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笑著说:“你回来啦。”人群簇拥著柳恒澈很快离去,周远志等了一会才去停车场取车。柳恒澈已经买得起车,但对周远志来说,此生坐再好的车或许都比不过当年在h影视基地时,青年穿著地摊买的夹克衫将他一起接去月林村时蹬的那一辆老旧三轮,这期间多少起落波折,一晃竟已是经年……周远志感慨著坐进驾驶座,还没来得及锁门,忽然就被人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来。熟悉的气息跟著扑入鼻端,他被人一把搂过去,霸道地堵上唇舌。一个月前才交换过相守终生的诺言,一个月中分隔两地,两人间的思念伴随著欲`望几何级数地增长,在唇齿纠缠的刹那就掀起炽热滔天的情焰。柳恒澈吻著吻著习惯性地将手探进周远志的衣服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挑`逗他的敏感处,周远志气喘吁吁地按住他,声音沙哑无比:“阿澈,这里是公共场所。”柳恒澈却还不肯停手,伸手到周远志的下面,将他的东西握在手里轻轻把玩。周远志倒抽一口冷气,想要将那只作怪的手拿出来,却被柳恒澈侧身按在座椅上细细舔吻唇齿,含住耳垂纠缠不放。 第133章 “这样啊……”“如果没空就算了,以後总有机会的,工作更重要。”“不,应该可以抽得出时间。”柳恒澈说,“今晚几点?”“七点一刻开场。”“行,我六点半左右到家。”“好,我等著你。”周远志挂断电话,在床上发了一会呆,然後才慢慢、慢慢爬起身来。柳恒澈晚上果然按时回家来接周远志去看话剧。他们坐在vip包厢看了一阵,柳恒澈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拿了电话出去说话,过一会匆匆进来说:“远志,不好意思,那件事没完全摆平,我得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周远志只是静静地看著柳恒澈,包厢里一时间有了一阵静默。“远志?”“哦,你去吧。”周远志点点头,“路上小心。”柳恒澈像是松了口气,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乖乖等著我。”“嗯,我等你。”周远志看柳恒澈离去,又在黯淡的光线里坐了一会,估摸著他已经下了楼,才跟著走出来。他到楼下的时候,正撞见柳恒澈的车子从车库里开出,周远志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静静跟上去。柳恒澈开车相当小心,周远志有几次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後来发现他只是习惯性地防备狗仔队而已。两人拉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前一後地行驶,周远志跟著柳恒澈一路出了市区,沿著公路走了一阵,然後拐弯上了一条小路,再往前开不久就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平野,不远处有几栋黑黔黔的建筑物,似乎是仓库。周远志估摸著可能快到了,在路口让司机弯入一处岔道提早停了车,确认了柳恒澈前进的目的地後,付了车费下车,用走的进去。这里显然已经到了乡下,空旷的土地上除了远处的厂房几乎看不到什麽建筑物,空气中到处弥漫著一股夏末烂熟的植物气息。周远志走了一阵,进到那几间厂房所在的大院里。柳恒澈的车果然就停在厂房门口,周远志看了一眼那辆黑色宝马,微微驻足,随後却又向前走去。此刻几间并排的厂房中只有一间亮著灯,大门没有完全关上,漏出明亮的光线。周远志听到里头传出嘈杂的声响,走到近前,举目向内望去。只见宽敞的厂房内此刻灯火通明,里面堆放著各式各样的木料和刻意做旧的仿明清家具,有五、六个工人正在里面干活,有的在粘连板材,有的在喷漆,还有个人在反复打磨木材边角和平面,周远志走过去时正听得柳恒澈在喊:“阿贵,你过来。”他眼见得一个身形矮小,满身木屑的中年男人飞快地跑过来,露出讨好谄媚的笑,一鞠躬:“柳先生,你喊我?”柳恒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给那个叫阿贵的男人看,那似乎是一张支票。“谢谢柳先生!”那个阿贵只看了一眼,脸上立马露出倍加讨好的笑,伸手就要来接。柳恒澈却将手往回缩了缩:“我可跟你说好了,就是这个数了,你要再坐地起价我就换别家做了,别以为我赶时间送人就可以随便要挟我。”他扬声道,“阿贵,做人还是不要太贪了!”“是是,我们一定好好做柳先生您要的东西,您放心!”阿贵说著立刻转身拍手喊,“嗨,大家加把劲努力干!柳先生都这麽大方了,夥计们一点要拿出点样子来啊,回头赶完工大家夥一块出去打打牙祭!”现场几个工人听了都大声应和,光著膀子汗如雨下地更加卖力工作。周远志又在门口立了几分锺,然後转身离开。像是导演喊下了“ok”,柳恒澈整个人都随之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柳先生,我们一定能赶在您订的时间里完成这套家具!您放心。”叫胡阿贵的木匠师傅讨好地继续说著。柳恒澈却随意摆摆手:“知道了,去忙吧。”丝毫没有之前紧迫焦急的样子了。胡阿贵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也知道老板的心思是不能也不用猜的,鞠著躬恭送柳恒澈离开。柳恒澈拖著疲惫的脚步走出厂房,夜幕下的门口地面上溜出了一条灯路,远处则是一片漆黑,四处都看不到周远志的身影,想是已经回去了。情势很悬,只差那麽一点。如果昨晚他不是特意确认了一下周远志身上的温度,他就不会知道周远志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听到了一些东西,那麽他今天要做的事大概也就暴露了……柳恒澈重新开了车,驶出这片厂区,在来的那个路口往另一个方向转弯,不多会将车停到了一幢孤零零的小屋门口。柳恒澈确认了一下标志物,跳下车。屋里的人听到汽车引擎声,已经过来开门等著了。“你要的二十万。”柳恒澈闪身钻入那件空房,将手里的包递过去,看那个跟自己身形相似的朱贵就著昏黄的灯光蹲在阴影里贪婪地数钱,看著看著厌恶感油然而生。“一分不少,谢谢你柳先生。”朱贵的语气吊儿郎当里带著威胁,“有了这笔钱,我想我应该会失忆上一阵子。”“朱贵,做人切记适可而止,贪得无厌不会有好下场的!”朱贵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柳先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朱贵是命不好,才落得被人通缉东躲西藏,不过我要是真没有好下场,相信你和穆先生这样有头有脸的人也会跟著没什麽好下场,谁让你们给我钱让我去强`奸人家小姑娘呢!”“闭嘴!”柳恒澈动怒了却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压低了声音道:“朱贵,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什麽时候让你做过这种事!”“哎哟那我就奇怪了,您老要是没做这种事干嘛上赶著给我钱堵我的口呢?”朱贵笑得老奸巨猾,“柳先生,人在做天在看。”“住口!”柳恒澈忍无可忍地低声怒吼,“穆显当初怎麽跟你说的我不清楚,我从来就没有让你做过,甚至根本没想过这种事!”“哦,那可就是你和穆先生之间的问题了,我只知道穆先生给了我钱,让我在那一天晚上穿了那件衣服去强`奸那位王小姐,好让某位现役知名影星咸鱼翻身,一洗前耻!”“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柳恒澈抓紧手里的手机,拼命遏制自己的怒意。朱贵哈哈大笑:“柳先生,我一光脚的还怕你个穿名牌鞋的不成,大不了我进牢里去蹲几年,出来又是一条好汉。可要是把你们的事抖搂出来,我看你和那个穆显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我说柳先生啊,兄弟是看得起你才管你要钱,否则就凭我手头那些照片,随便卖个小报,你猜能赚多少钱?”朱贵笑著将那个背包拉好拉链,背在身上,“总之柳先生你就当家里多口人要养,我知道你现在势头正旺健,也不差这点钱,兄弟回头还会来找你的,你可要多多保重,兄弟祝你早日摘得影帝宝座啊!”他说著,拍拍柳恒澈的肩膀,像是贼精的老鼠似地推开门,左右警惕地看了一阵,没入了夜色。柳恒澈在灯光下站了许久,眉头紧蹙,无法可想。娱乐圈常常与黑道挂钩,但迄今为止,柳恒澈都不愿意也尽可能去回避接触那股力量,难道为了对付朱贵,他需要去动用那股力量?要知道一旦踏足其中就再也无法回头,但也不能任由朱贵这样敲诈勒索下去……虽然柳恒澈很相信穆显不会将一件事做得漏洞百出,可朱贵还是知道了他的存在。如今在穆显行踪不明的情况下,朱贵一张嘴随便乱说成怎样都行,何况他手里还握有穆显和他有过接触的证据。那些证据最初明明连警方都无法查到,如今却莫名其妙到了朱贵手里,柳恒澈越想越觉得,莫非朱贵身後还有个指点他的人在?那个人会是谁呢?柳恒澈想不出个结论,决定先回话剧中心再说,一转头却整个人都晃了晃。他看到周远志站在门口的阴影里,神情木然地望著他。第五十二章“远志……”柳恒澈隔了很久才能将这两个叫了无数次的字眼顺利喊出口,他看著周远志的表情,慌乱间什麽对策也想不出来,只会讷讷地,“我……我……”“我听你说。”周远志说,“我想听你说。”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稳。“对不起远志,我不是故意的!”柳恒澈越发慌张,周远志态度越是镇定就越是让他感到不安。他一向都知道周远志脾气的,他脾气很好,发火很少,凡事能忍让都不会太过在意,但若有触碰到他底线的事,便是倔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如今越是表象平静,恐怕越是气得厉害!“远志!”柳恒澈趋前几步,想要伸手抓住周远志,周远志却在柳恒澈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朝後退了一步,避开了那只手。 第135章 “远志!”周远志只是沈痛地望著他:“你让我想想。”他说,无力地摆了摆手,“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第五十三章周远志想了很久,周远志想不出来。他知道这个圈子历来是非多,纷争多,人与人之间表面亲热,实则防备,没事时候也未必一团和气,利益相触更是你死我活,但他从未想过柳恒澈为了复出做了那麽多的事,那麽多……周远志烦躁地又再点上一支烟,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扔满了烟蒂,比他过去几个月抽得都多。他现在回想起来便真的觉得自己太过大意,柳恒澈与郑雅涵相识的契机,柳恒澈卷入强`奸事件时穆显的表现,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都足以证明柳恒澈的复出并不只是幸得贵人提携而已,他却还是未能引起足够警惕,以至於最终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他生气,气柳恒澈更气自己!柳恒澈会沦落到今天被朱贵敲诈的地步,一切皆因自己而起。他问自己,周远志你为什麽当初就不能对柳恒澈多关心一点,为什麽不能守在他身边一起等待复出的机会,为什麽不能在明知柳恒澈和穆显合作没好结果的情况下想办法阻止他?归根结底,为什麽……为什麽自己那麽没用!周远志感到深深的无力和疲惫,因为自己的无用,因为这个无用的自己似乎走在了前面,所以柳恒澈才做了那麽多的事来追赶他,急功近利地返回这块是非之地,不仅弄脏自己的手,更留下如此多的後遗症。朱贵会敲诈,欧子琳可能杀人,郑雅涵若不是心思通透,今天的演艺圈或许已经没有柳恒澈。他的恋人就是在这样前有狼,後有虎,几乎如同夹缝里求生存一般的情况下走到了今天,要不是真有点运气,或许一早已比四年前兰鱼路事件摔得更惨、跌得更重!周远志手一哆嗦,烟已烧到尽头,烫痛他的手指。他手忙脚乱地将烟蒂丢入烟灰缸中,用水浇熄了那点火。但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麽用呢?事情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而柳恒澈……周远志唇边再度勾起苦涩的笑,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柳恒澈却依旧什麽也不肯跟他说。如果不是自己太过熟悉他演戏的状态和小动作,如果柳恒澈不是关心则乱,想了买家具的馊主意,也许他还会继续被瞒在鼓里一直、一直。他不知道柳恒澈到底对他撒了多少谎,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有柳恒澈爱著他,可他不喜欢这样被排除在外、蒙在鼓里的爱。他不要柳恒澈一个人如履薄冰地走到湖中央,站在裂隙中心都快要掉进冰窟窿里冻死了,才在他主动发现加上逼问的情况下不情不愿地告诉他一切。这算什麽呢?柳恒澈不信任他,他知道他会反对,所以他不说。周远志如果早知道一切也的确会去阻止,他相信总有更安全的方式来处理这一切,哪怕需要绕远路,需要走更长的时间,可也好过今天这样被人捏住把柄,随时可能粉身碎骨来得强。周远志自然也知道柳恒澈不是圣人,早在四年前柳恒澈还在圈子里半红不黑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认为他虚伪做作,是个伪君子,但周远志始终认为柳恒澈是个有自己底线的人,哪怕後来发现自己最早的憧憬寄托错了对象,在和柳恒澈相处的过程中,他也越发确信了这一点。世人追名逐利,彼此相践,往往有人不择手段,互相算计。周远志一直信奉著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的准则,他以为柳恒澈也是这样的人,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柳恒澈并不总是包容的,他也会有攻击性,但他的这种攻击性却并不彻底,他心不够黑也不够狠,他半吊子的攻击性令他陷入了今天这样进退维谷的局面,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理落差也好,被爱人所骗也好,固然令人伤心,可那还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但是朱贵该怎麽办?朱贵也不只是一个贪财的朱贵,对他背後还躲著的别人该怎麽办?以後,别人的背後和身旁或许又还会有别的人,他们都要应付,到底要怎麽办?穆显策划的所有事都太过危险,对他而言或许能够挽救,对周远志和柳恒澈来说,却个个都是漏洞和陷坑,那每一个漏洞和陷坑全都是致命的!柳恒澈不知道,他所做的那些不仅是使他失堕品格那麽简单,甚至,他会失去自由,失去性命!周远志想得头脑发胀,快要爆炸,依然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解决这件事。他既没有人脉也没有金钱,比起柳恒澈甚至都不如。难道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著钱一点点喂进朱贵口中?难道真的只能一辈子让柳恒澈受制於此?周远志看不到前路。但老天似乎很喜欢作弄他们,朱贵在四天後的凌晨,在警方冲击地下赌庄的时候意外被抓了。周远志会得到这个消息是因为柳恒沛打了电话来。“周老师……”柳恒沛欲言又止,“你还记得朱贵这个人吗,他……他被抓了。”周远志当时就把手里的玻璃杯砸在了地上,玻璃片四散飞溅,掉得到处都是。有一些擦过了他的皮肤,在腿上割出细小的血痕。“周老师,你怎麽了?”“朱贵,我记得的。”周远志勉强力持镇定,“我没事,你说。”“哦,我……我刚刚收到消息,朱贵在地下赌场赌博时被抓了,他在局子里说了些……不好的事情,还说自己有证据。”柳恒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的羞愧,“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哥他大概要重新接受调查。”周远志撑著桌子,人都快站不稳了。“媒体方面有四家大报已经得到消息,我暂时请洛思馥帮忙将消息压下来了,但是这件事太具有爆炸性,恐怕压不了多久。”周远志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几乎什麽也看不到了,他过了很久才在柳恒沛焦急的喊声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他的手撑在一堆碎玻璃渣上,玻璃划破了掌心,鲜血从伤口流出来,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周老师,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柳恒沛吞吞吐吐,“我……告诉朱贵穆显和柳恒澈关系的是我这边的人。”“是谁?”周远志的声音有气无力。“……抱歉。”柳恒沛沈默了很久才回答。能让柳恒沛护著的人,周远志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洛香依。竟然会是洛香依!“後果到底会怎样?”他喃喃自语,不知道从哪里能够得到那个答案。“现在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以证实我哥他策划了这件事,但他和穆显有接触,穆显和朱贵有过接触都应该是有确凿证据的,最糟糕的是,他给朱贵钱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查了他的银行户头就能清楚……”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谁都能根据以上几点推测出某个所谓的“事实”,而不管最终警方调查结果如何,一旦这个“事实”被公之於众,柳恒澈就……毁了。彻底的!周远志勉强打起精神,问:“还有什麽办法可以把消息彻底压下去吗?柳先生,阿澈是你哥哥,你一定要帮他啊!”柳恒沛也是束手无策:“周老师,洛家的人脉我真的已近尽量在用了,但这件事新闻价值实在太高,我哥他现在正当红,碍了不少人的眼,他当时为了《武圣》事件也得罪了不少圈里人,我想,光靠洛家在演艺圈、传媒界的人脉,这次也不一定能够完全压下去。”柳恒沛也忧心忡忡,他担心柳恒澈出事会令父母大受打击。这次不是冤枉,也不是吸毒这样的个人行为,而是制造罪案,一起为人所不齿的强`奸案!“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周远志绝望地问。“如果穆显能出面接受调查……”“穆显失踪了。”周远志几乎都快怀疑这是穆显安排的一场骗局了,将柳恒澈从深渊里扶起来,给他名声给他地位,然後再将他重重推落,因为柳恒澈不听他的话。如果柳恒澈能再坏一点,不顾著自己,和郑雅涵制造绯闻来博取注意,是不是强`奸案就不会发生了呢?周远志不知道,他开始厌恶自己,也许他才是柳恒澈最大的劫数……“郑小姐和杜先生能不能帮到忙?”“他们……也许能帮上忙。”柳恒沛说,“但他们的力量应该和洛家差不太多……” 第137章 “没关系,黄小姐。”周远志又道,“我能等。”黄雅君笑了笑:“请坐。”她走到沙发边坐下,修长的双腿并拢四十五度倾斜,双手放在膝盖上,一举一动无不赏心悦目。“请问今天找我有什麽事吗?”“我冒昧来是想请黄小姐你帮个忙。”“你是指柳哥的事吗?”黄雅君说得笃定,周远志想,她果然见过柳恒澈。“是的,我想黄小姐也知道阿澈他……出了点事。”周远志斟酌著词句,“虽然他在那件事里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朱贵说的那些就都是胡扯,阿澈他不会去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请你一定要相信他!”黄雅君的仆人给她端上来一杯红茶,她优雅地斜靠著沙发扶手,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老实说,柳哥有没有做那些事我不在乎。”黄雅君说,“周先生……”她已经不再喊周远志作老师,周远志想,她大概什麽都知道了。“周先生,我一直觉得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自古要成大事者,都不会拘泥於这些小细节,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因为柳哥做过的这些事跟他翻脸。”周远志吃了一惊,他做好了黄雅君神通广大的准备,却没料到黄雅君连他和柳恒澈吵架的事情也知道了。“不用那麽吃惊,这不是很难查的事。”黄雅君说,“要解决朱贵那件事,对我们黄家来说其实易如反掌,柳哥之前也来找过我,不过他似乎不能接受我开出的条件。”“条件……”“对,”黄雅君放下杯子,微微一笑,“我要他和你分手,和我在一起。”周远志整个人为之一颤:“……是吗,你要的是这个。”他想了会,还是抬起头来,看住黄雅君问,“黄小姐,您是体面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苦在这件事上失了自己的面子?”黄雅君却笑眯眯地:“周先生,话别说得那麽难听。我自问也没在背後做什麽卑鄙之事,朱贵会出现不是我安排的,朱贵被抓也不是我安排的,你们来求我,更加不是我拿著刀子逼你们来的。如果今天你们没有来求我,我什麽也不会做,可既然你们非要找上门来求我,难道不该拿出点求人的诚意来麽?我黄家又不是慈善机构,我要摆平这件事也是要讨人情的。”“但是黄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强抢来的人有什麽意思?”黄雅君却冷冷一笑:“周先生,你不是真的还相信什麽爱情,什麽有情人终成眷属吧?”“难道你不是喜欢阿澈吗?”“我是喜欢柳哥没错,我也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们俩不是有情人,我也不会放弃他。”黄雅君说,“我们这种人家的子女都是这样的,结婚这事本来就是一种利益交换,只不过我这次想要得到的恰好是柳恒澈这个人,所以不管他自己怎麽想,不管终此一生他是不是会爱上我,我都无所谓。”周远志不知道该对黄雅君这句话作何反应,也不知道黄雅君自己对这句话相信几分。“何况,世上岂有一成不变的爱情,那本来就只是腺体分泌造成的神经兴奋罢了,寿命有限。一旦生活在一起久了,连结牢固了,他就会把你忘了,柳哥他本来就不是同性恋的。”黄雅君说到最後语气强硬,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周远志听,还是在说服自己,“如果你们真要怪就去怪穆显怪朱贵,或者怪你们俩的缘分尽了吧。”大厅里一片沈默,周远志过了片刻站起身来:“对不起黄小姐,我不该来这一趟的。”黄雅君的面色变得难看了,但却还有傲气在:“没关系,你可以等,等到这个星期结束,看看事情是不是越变越糟,看看郑雅涵杜万生洛震东甚至是洛百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等你看不下去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不介意先帮忙再收报酬,我相信你的人品。”“谢谢你,我想应该不用麻烦你了。”周远志下了决心,头也不回地走出黄家大宅。天空昏暗无星,本来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小雨,但此刻却只是昏沈著天色,刮著风,却并未下下雨来。如果一切由他而起,便该由他来结束。周远志打了电话给杜若,请了一星期的假,然後又拨了另外一个号码,交谈了几句後回家收拾包袱。当伸手摸到床边放著的他和柳恒澈的合照,周远志的手停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给柳恒澈。“远志,你找我?”柳恒澈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嗯,我刚刚去找过黄雅君。”周远志说。“黄雅君……”柳恒澈愣了一下,马上急得吼出来,“你别随便听她的,我现在过来找你。”“不用了,阿澈。”周远志说,“我马上就要出门了。”“你……你要到哪里去!”柳恒澈彻底慌了,周远志听到他冲出门後大门重重关闭的声音,“你不要离开我,远志……”他急得说话的声音都变了,颠三倒四,没个准头,“我……我到……我马上到你家里……”“你要过来也可以,”周远志说,“挂了电话专心开车,我在门口等你,我要去火车站。”“火车站?你要到哪里去!”“我去g市找穆显。”柳恒澈在今年三月给过穆显五十万,当时他似乎正处於逃亡之中,有人在找他,所以他才会销声匿迹,而就是从那以後开始,穆显曾经在暗中操作的一切,曾经以为隐藏得极好的秘密逐渐地暴露出来。警方查不到的证据,警方找不到的蛛丝马迹一一出现,唐晓骏也好,洛香依也好,或许都不过是捡了个现成便宜,有人手握权力,在背後操纵棋局,要逼穆显现身,他和柳恒澈,只不过是棋局中一枚不起眼的小小棋子。看,如今所有人都在找穆显,他,柳恒澈,柳恒澈请的私家侦探,警方……穆显应将无所遁形。柳恒澈的车很快开来,他把车斜著一停就冲下来一把将周远志搂在怀里:“远志!”“没事的。”周远志轻拍青年脊背,如果连他都在柳恒澈面前慌了神,还有谁来支撑他?“没事的阿澈,小黎跟我说穆显在g市好像有个朋友,但他没有确切的联系方式,我过去看看,或许能在那里得到点消息。”柳恒澈打开车门坐进去:“我打了电话给我的私家侦探,他也在帮我查这件事,他说不久前好像有人在b市看到过穆显,现在跟过去了。”他歉意地看著周远志,“远志,对不起,又要连累你。”是我连累你才对,周远志在心底叹了口气,伸手用力拍了拍柳恒澈的肩膀。“别这幅样子,振作起来,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柳恒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傻傻地看著周远志:“我……我还以为……”“以为什麽?”周远志问他,“以为我会答应黄雅君的条件吗?”他看著青年傻兮兮的脸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不是说过不会离开你了吗,我是这麽没信用的人吗?”如果他是柳恒澈注定避不开的劫数,他所造成的後果就要靠他来弥补!“可是……可是……”可是周远志几天前看起来还很生气的样子。“我是气你骗我,气你耍那些手段,”周远志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气我自己为什麽没能阻止你,为什麽不能早点发现这一切,但是……”他握住柳恒澈的手,“但是,那是我们俩之间的矛盾你懂吗?”“啊?”柳恒澈看起来还是傻傻的。周远志不得不解释给他听:“意思就是,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矛盾,跟外人没关系。我可以跟你生气,跟你吵架,甚至可以在家里把你揍趴下,但是外面有人要对付你,我一定会跟他拼命你明白了吗?”柳恒澈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远志……”“既然你现在不能离开a市,跑腿的事我来,你在市里搜集证据,乖乖配合警方,还有……”他轻轻摸摸柳恒澈的头,“别跟你弟弟闹别扭了,当年的事不是他做的,这次也是靠他才暂时把舆论压了下来。” 第139章 “没有纯粹的桃花源。”周远志说,“你只是忘了曾经大家的痛苦和挣扎。”“也许吧。”柳恒澈搛了一筷子菜到周远志碗里。“伯父伯母怎麽样了?”“小沛安排他们去度假,送他们出国了。”柳恒澈轻声说,毕竟,还是说不出口。周远志一口气喝下去半瓶酒,看向客厅墙上的挂锺,已经快八点了。“阿澈……”“不要说。”“去找黄雅君吧。”柳恒澈猛地一拍桌子,碗碟发出震响:“周远志,你敢再说一遍!”“去找黄雅君。”周远志咬紧牙关,重复了一遍,“不能让你就这麽毁了。”“周远志!”柳恒澈一把揪起周远志,怒不可遏,“是谁跟我说绝不可以放弃!”“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周远志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你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倒下。”柳恒澈彻底火了,一把将周远志推倒在沙发上,人也跟著压了上去:“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心目中的那个柳恒澈。那个演员柳恒澈,那个积极向上的青年就那麽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把我拱手相让,就为了保护你心目中那个虚假的柳恒澈!”“你明知道不是这样!”周远志气得语无伦次,“你说要怎麽办!难道眼看著你爸妈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眼看著别人来抹黑你吗,这次是强`奸不是吸毒啊!”“我不管!”柳恒澈疯了一样地去吻周远志,捏住他的下颌,舌头伸进他的口腔粗鲁地搅动,周远志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拼命挣扎,两个人皆是卯足力气,彼此较劲。沙发在对峙中被推翻,两个人沿著沙发背滚落到地板上,柳恒澈死死钳制住周远志的腰身,胡乱要扯开他的衣服,周远志则拼命要推开柳恒澈。越是挣扎,越是火大,越是火大,对抗就越是升级,两个人很快失去了分寸,柳恒澈在争执中一不留神一拳砸在周远志脸上,打得周远志眼前一片金星。“远志……远志我不是故意的!”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即慌张地想要将周远志扶起来,刚刚凑过来,却被周远志重重一拳也砸在脸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摔倒在地。周远志从地上坐起来,嘴里“呼哧呼哧”喘著粗气:“去找黄雅君!”“我不去!”“你不去我去。”周远志说,扶著一边的柜子刚想站起来,却猛然被柳恒澈抱著腰死死按在地上,布料发出碎裂的声音,柳恒澈撕坏了他的衬衫。“周远志!”他疯了一样地喊,“你不要逼我,我只有你了,为什麽你要逼我到这种程度!为什麽!”他说著说著眼眶就红了,困兽一样地绝望,“为什麽要这麽对我?为什麽我们两个就不能好好地在一起一辈子?”是啊,为什麽呢?为什麽会有这麽多的磨难,他们一步一步好不容易捱到今天,几次三番险些分手,满以为从此就是坦途了,为什麽到了最後却还是不得不分开呢?周远志也想不明白。他伸手轻轻擦去柳恒澈眼角的泪水,柳恒澈按住他的手在自己的脸颊上。他们两个脸上都挂了彩,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狼狈,一个比一个更痛,但最痛的地方还是心里。“阿澈,”周远志犹豫了很久,轻声说,“以後要好好对自己知道吗?你胃不好,三餐一定要按时吃,不要吃辛辣食物,不要多喝酒……”“我不要听!”柳恒澈说,“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我不要听那些,你不是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吗?”“是人总有生离死别,无非早晚,我们现在只不过是……缘分尽了……”周远志伸手摸到柳恒澈的脖子那里,用手勾起那块玉坠,“阿澈,”他用自己都觉得难听的、几乎不像是自己的声音说,“把坠子还给我吧。”第五十六章周远志从柳恒澈的别墅里走出去,他能感觉到柳恒澈透过落地窗看著他的目光,阴狠而绝望,可他没有办法。两个人里总有一个是要清醒的,他记得殷莫追说过这句话。身後突然传来剧烈的玻璃碗盏摔碎的声音,清脆巨大的声响几乎振聋发聩,周远志的脚步顿了一顿。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柳恒澈像疯了一样掀翻了满桌的饭菜,砸坏了厅里的一切摆设,甚至砸碎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脆弱的玻璃发出临死前的呻吟,轰然倒地,四散死去,如同他们的爱情。“周远志!”周远志听到柳恒澈在身後喊。“周远志……”他绝望的、哀求的声音几乎令周远志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回去,但是不行,绝对不行!周远志一步一步稳稳地迈出步子去,牙齿咬得嘴唇出了血,短短的指甲深深抠入肉里,他浑然不觉。他边走著,边掏出手机拨打了黄雅君的电话。“黄小姐,请你帮忙。”只简短地说了一句,他便挂断电话。挂断电话後,却似乎一时陷入了迷茫,怔怔地杵在原地。“真是没用!”周远志惊愕地抬起头来,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他认得这个人,此刻却又好像不认得这个人。他敛去了一身的谄媚与卑躬屈膝,留予人冷酷和疯狂的印象。“唐晓骏……”周远志不知道他为什麽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上一次得知他的消息还是几星期前八卦杂志写的他被风行解约,上门吵闹导致洛香依受惊入院的事。想来应该是洛香依过去为帮助柳恒沛吩咐他办了不少事,如今却遭柳恒沛肃清,倍感不满造成。但如今站在面前的这个唐晓骏会是这麽肤浅的一个人吗?“真是没用啊!”唐晓骏再次强调著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们能带我找到穆显,没想到你们却这麽没用。”“穆显……”周远志的脑海里有些东西在飞快地组合,渐渐浮出水面。所有事件中都有唐晓骏的存在,兰鱼路、刺杀事件、通知朱贵……柳恒沛说他从没有指使过欧子琳,那麽欧子琳为何会在柳恒沛出现的当口出现在他面前意图行刺?这件事造成的结果是柳氏兄弟嫌隙更大,而他也因此更讨厌柳恒沛,换言之,整件事对柳恒沛毫无利益可取,柳恒沛不会自搬石头自砸脚,洛香依也不会害柳恒沛,那麽还有谁能掌握柳恒沛的行踪,能知道这些内幕?再往前想,四年之前的洛香依更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实在很难想象当时她便有通天彻地之能,可将风行与新丽影之争著落到柳恒澈头上,然後一步一步,走至今天!“你……”周远志越想到最後越觉得惊悚,难道他们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唐晓骏冷冷一笑:“没错,我。”他以一种睥睨天下的眼神看著周远志,带著一点对弱者的怜悯,“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四年前的兰鱼路事件,是唐晓骏邀柳恒沛前去,也是唐晓骏邀欧子琳前去。当时还是清纯玉女的欧子琳,脑壳浸在纯情偶像剧中像是进了水的发条机,天真单纯地相信一切浪漫桥段。她喜欢柳恒澈,但柳恒澈却只当她一个妹妹,是唐晓骏有意无意给她出了馊主意,柳恒澈未必是不喜欢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想想那些英雄救美的桥段呢?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可能哪怕是再匪夷所思的,那也是真相!欧子琳、刘虎、唐晓骏的确是从一开始就串通好的,柳恒沛不过当晚加上的一个意外砝码,只是欧子琳和唐晓骏都没有料到,如果不是柳恒沛,其实柳恒澈根本就不会出现在fiona!因为柳恒沛,柳恒澈出现了,但他却对欧子琳直言,自己只是为了弟弟而来,那一瞬间,欧子琳的爱就变成了恨。她的英雄救美梦破碎了,爱情破碎了,更可怕的是,刘虎拿了她的钱却脱离她的控制,不仅打她,那些酒中还都加了毒品,当警方出现在现场,欧子琳和柳恒澈险些一块完蛋。 第141章 穆显停下脚步,看一眼唐晓骏:“唐晓骏对吧?”唐晓骏没想到穆显知道他,一下子笑开来:“是的,你知道我?”穆显露出个阴森的微笑:“你姐姐跟我提过你。”唐晓骏一下子愣住了:“我姐姐……”“她说你其实很喜欢演戏,很喜欢很喜欢。”唐晓骏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詹妍媚会进这个圈子,一半的原因其实也是想要将来帮你入圈,所以她请我帮忙拉拔一下你的时候,我闲著没事干就去你们家乡走了一趟。”唐晓骏屏气凝神,虽然结果已经注定,他却不知道当年那件事情背後是怎样的过程。他不知道,原来他和穆显曾经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早的时候已然碰面。“你那时……”“我在乡下看到你,你当时还挺土气的在那里赶鸭子,然後我看到你在池塘边模仿人家演戏。”穆显说,“我当时就知道了,你很喜欢演戏,但一点才华、一点价值都没有,根本不值得我多看哪怕一眼!”穆显刻薄地笑笑,绕过唐晓骏离开了。周远志看著唐晓骏在雨中站成了一个傻子,虽然也觉得穆显说话未免太过刻薄,却也觉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尘埃落定,周远志终於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却猛然看到柳恒澈站在雨中,浑身上下都湿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阿……阿澈……”周远志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我刚刚是……”一道弧线划破雨幕向他飞来,周远志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入手的触感还带著青年的体温,是刚才柳恒澈死也不肯还给他的玉坠。“阿澈!”柳恒澈冷冷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第五十七章“柳恒澈逛夜店与两辣妹贴身热舞。”“柳恒澈与江淑敏共进晚餐。”“柳恒澈深夜密会孙静芝。”“柳恒澈与黄雅君同逛家具店。”“柳恒澈……我靠,怎麽头版全是柳恒澈的花边新闻?”剪了板寸,皮肤也晒黑了的阳光青年翘著二郎腿问,“再这麽下去,我圈内花花公子的头把交椅都快被他抢了!”他站起来,绕著正在埋头查资料对剧本的老好人转圈,“周大哥,你也不说说他?”周远志抬头看了殷莫离一眼,淡淡问:“你还对不对台词?”殷莫离把剧本卷拢了往旁边沙发上一丢:“不对了。”“那你去做别的事,别在这烦我。”“不是吧,”殷莫离像只鬼鬼祟祟的小动物一样凑过来低声问,“来,偷偷告诉我,你跟柳恒澈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掰了?掰了的话就给我个机会,嗷!”殷莫离惨叫一声,捂住被周远志一巴掌狠狠拍过的脑门,“很疼的好不好!”周远志看都不看他一眼,又把台词本翻过去一页。殷莫离捂著脑门真想抽泣。自从他重新回到a市以後就觉得周远志好像换了个人,老好人的底子虽然还在,但比起以前就暴躁了不少。肯定都是柳恒澈惹的祸,他想。“周大哥……”室内忽然响起了一串古怪滑稽的音乐,周远志和殷莫离同时看向发声方向,那是殷莫离放在桌子一角的手机。殷莫离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对周远志笑笑:“接个电话。”完全一扫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拿了电话就出去了。周远志听到他远去的足音,似乎刻意不想让人知道他跟对方聊些什麽。殷莫离终於回来了,改变了形象,也让人轻易发现他的成长。以前的殷莫离或许还是个孩子,现在的殷莫离却已然是个十足十的成熟男人。人总是因经历苦痛而成长,最最单纯的双眼永远属於那些不谙世事的温室花朵。殷莫离过去的任性妄为是殷莫追保驾护航的果实,当兄长转身离开这座温室,他挺了过来,接受长大。周远志看向门口,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殷莫离虽则好,毕竟还是苦过来的。杜若敲了敲门:“周大哥,杜先生让你去办公室一趟。”杜先生?周远志愣了一下,马上立起身来:“好,我这就去。”周远志坐电梯上了三层,杜万生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办公环境除了是独立一间并且特别辟出了用於轻松闲话的小茶水间外,基本和普通管理人员的办公室没什麽区别。他的确算是个难得的老板,身先士卒、平易近人、威望极高,也只有这样的人,还能在年过半百的年岁,敢於赤手空拳出来打拼天下,获得成功。周远志敲了敲门,听见杜万生的声音从斜对面传来:“小周进来吧,我在茶水间。”进去一看,果然杜万生正坐在餐桌旁一面喝咖啡,一面看公关部做好的这几日重大新闻简报。“坐。”杜万生说,将咖啡杯放到一旁,“要喝什麽自己倒。”“谢谢杜先生。”周远志走到一边,替自己泡了杯茶,拣了个侧对杜万生的位子坐了。杜万生也不跟他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简报,周远志坐了一阵,都有些怀疑自己来的是否不是时候了,杜万生却突然开口问:“小周,你最近跟柳恒澈是怎麽回事?”周远志冷不丁被吓了这麽一下,差点连手里的杯子都摔落了,赶紧加多一只手牢牢捧住问:“杜先生是指?”“满大街都是写你们为了黄雅君闹翻了的新闻。”杜万生放下简报点点头版头条。不管采用何种手段,穆显後来真的轻松解决朱贵,後者陈述自己并无证据,只想推卸责任才故意扯出柳恒澈,推翻口供後获刑三年,当日约好的新闻头版头条则被换作另一知名女星方雯与某位名编剧的陈年旧债,附带昔年三女夺夫争角狗血桥段若干及买奖传闻。大小媒体齐齐吹拉弹唱,好似之前朱贵事件根本无人知晓。这便是个媒体、狗仔的识趣问题,其实很多料并不是不知,只是不报,时间到了,利益平衡被打破了,自有好戏锣鼓敲了喧天地登场,此时彼时,不过是演这出或是那出而已。不过在当日一些小报上到底也还是刊载了周远志和柳恒澈闹矛盾的小则消息,言道“兄弟为女闹纠纷,打碎家私欲分道”,说得就是当日柳恒澈打碎别墅落地玻璃门和摆设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哪路英雄好汉如此擅长看图说话,捕风捉影,在罗列周远志曾与黄雅君共进晚餐又及曾从黄宅步出的花边新闻後,果断说是柳恒澈和周远志因同时爱慕黄雅君,故而闹得兄弟手足情即将破裂。周远志当时看到报纸就很是郁闷,可仔细想想他和柳恒澈的矛盾倒也的确是因黄雅君而已,只不过并不是为了争她而已。只是,已经一星期了。柳恒澈归还玉佩後不再接周远志电话,不再见他,也不与他发生任何联系,就仿佛他们的感情真的随了那个坠子的归还而终结一般。周远志千方百计想要同柳恒澈说上哪怕一句话,却都被他冷面冷口避过。周远志开始还相信柳恒澈只是生气,如今却越来越忧心忡忡。“小周?”“嗯?”周远志抬起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轻咳一声,“哦,杜先生,那都是狗仔队编的新闻,我们之间的确是有些矛盾,但跟黄小姐没有关系。” 第143章 “就你那脾气能做错什麽,就算做错了也不至於闹成现在这样。”周远志小声说:“真的,那些只是狗仔队乱写而已,我们并没有分手。”殷莫离看著周远志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去,最後却只是落到他肩头,柔声说:“你要不要找他问个清楚?”周远志脸上的失落更明显了:“我找过他好几次,但他好像还在气头上,一直躲著我。”殷莫离眉头一皱:“这似乎有点过分了吧,你对他掏心掏肺的,他居然狠得下心欺负?”“不是的,不是欺负,真的是我做错了。”周远志苦笑一下,“是我先不对的。”好半天,殷莫离才叹了口气:“那有什麽我能帮到你的吗?需不需要我带话给他,我想他总不至於连我也一起躲吧。”周远志想了想,最後还是摇摇头:“算了,谢谢你莫离,但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只有我们自己当面谈才能谈清楚的。”“好吧。”殷莫离点点头,“总之我当你亲大哥一样,你要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记得开口。”“我知道了。”周远志被这个初初长成的男子汉关怀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露出个腼腆至极的微笑,殷莫离看著终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随後却掩饰道,“都冻这麽冷了,还是回会场去吧。”“好。”周远志转过身去却整个人都愣住了。高大的青年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中庭,衬著彩灯的光芒轻易就可看出他的脸有多黑。“阿澈,你怎麽……”他顿了顿,忽然想起来柳恒澈的脾气,马上著急地解释,“不是那样的……”话出了口却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麽说了。柳恒澈已经归还玉坠,切断和他的联系,真的还会在乎他和殷莫离之间的关系吗?虽然刚刚还在殷莫离面前逞强,此刻面对正主,周远志却没有那个自信去说我们还没有分手的话了。一时间三个人都没了声音,沈默地站在夜色里。“真没意思。”还是殷莫离先叹一声,“你们自己解决吧。”摆摆手晃到不知哪里去了。一阵冷风吹过,周远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理智回来的同时,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和柳恒澈接触的机会。“阿澈,”他急急地说,“你能听我说几句话吗?”他怕柳恒澈跑了,急急忙忙地凑过去拽住柳恒澈。柳恒澈这次却没有回避,只是居高临下、冷冷地看著周远志。“我……”他尴尬地解释,“莫离和我没什麽,他只是开导我而已。”周远志观察著柳恒澈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著,“还有我一定要跟你道歉,之前朱贵的事情的确是我做得不对,我不应该拿我们的感情做赌注,不应该什麽都不跟你说,更不应该让你去找黄小姐……”不论生气也好,释然也好,只要给点回应周远志就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可是柳恒澈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仿佛面对著一个陌生人。周远志翻来覆去地解释了好几次,把自己当时面临的处境,心里的想法,过後的自责统统告诉柳恒澈,把自己能表达的最大的诚意和最真的感情都摆出来,甚至恨不得剖开胸膛挖出心脏,可是柳恒澈却依旧只是冷冷地听著而已。对著这样的冷遇,周远志终於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诉说,他有一种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麽的迷茫感。“说完了?”柳恒澈问,连语调都是平平的,“没什麽事的话我走了。”周远志的心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可他还是用力抓住柳恒澈,鼓起勇气问最後一个问题:“阿澈,我们……我们还没分手是吧?”柳恒澈却不回答,反而挑起一边眉毛反问:“你觉得呢?”“我觉得还没有。”周远志厚著脸皮说,柳恒澈却自嘲地笑笑。“喊我去找黄雅君的人是你,非要把坠子要回去的人也是你,我都照做了,你现在还想我怎样?”柳恒澈一摊手,脸上流露出受伤的神色,“周远志,这种恋爱我真的已经撑不下去了,就这样吧。”他说著,轻轻拂开周远志的手,踏著月色离开了。第五十八章周远志和柳恒澈认识四年半,交往快要满四年,除了一开始柳恒澈在那似是而非的爱情阶段中曾经讨论过两人分手後的事,从此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从来没有提过这两个字。只要周远志需要,他就一直都在,只要周远志有一丝半分的动摇意思,他就一定会用强烈的手段把这种想法镇压下去,不管是不停的表白,叫人欲仙欲死的做`爱,甚至是站在摄像机前,对著无数的人喊:“远志,请你上来。”哪怕被人不理解,哪怕会被狗仔队拍到,哪怕可能要去坐牢,柳恒澈从来都没有过放弃这段感情的意思,可现在……周远志在那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黑了,他像是被人狠狠一掌重重拍落在了无底深渊之中,渊中水冷,冻可彻骨,一朝跌落,便无生路。周远志在那个时候终於感觉到自己在过去所做的一切对柳恒澈是多麽大的伤害,他自认为抱持著为了柳恒澈好的心思却伤害了这个人一次又一次。他又想到一星期前当他从柳恒澈家中离开,柳恒澈像疯了一样的神情,他痛苦绝望的恳求,他砸坏了所有的东西,掀翻了自己辛苦准备的饭菜,他抱著情愿坐牢也不愿与自己分开的执念,却遭逢他为名声为父母为未来须得放弃这份感情的重重一击。是非上很难去说谁对谁错,感情上,却的的确确是他欺负了柳恒澈。周远志苦笑,柳恒澈无法再接受这样的恋爱模式也是情理之中。过去无法更改,但他想给柳恒澈一个不同的未来,只是,柳恒澈还愿意给他机会吗?报上不久放出消息,柳恒澈与黄雅君即将领衔主演一部二十集偶像剧《衣香鬓影》,引得业内一片哗然。一来是柳恒澈与黄雅君好似真正已经确定关系,台下出双入对,荧幕上也要打造夫妇档,另一方面则是柳恒澈十年前以偶像剧出道,後渐式微,好不容易重新以奸角定位再扬风帆,本该专注大荧幕创作,不知怎的又会重操旧业,拣这麽一部小荧幕制作来演。影评人和大众众说纷纭,有个比较靠谱的说法是柳恒澈和黄雅君不久即将订婚,这一部《衣香鬓影》算是夫妇两人传递给大众的一个讯号。此言一出顿时台上热闹,台下哀嚎,柳恒澈的部分粉丝很有些不太理智的意思,即刻闹得满城风雨。殷莫离怕周远志看了这则消息难过,藏起了报纸不告诉他,但架不住公司其他人并不知道周远志和柳恒澈的关系来询问,也架不住媒体不放过他。消息刊出头天就有十多个电话打过来问周远志对柳恒澈、黄雅君定情有何看法,周远志难得发了脾气,连客套话都不愿意说,讲当事人没有开新闻发布会的事不过是谣言,请不要乱传,随後一律直接挂断,结果马上被人写了“兄弟情破裂成定局,周远志伤心怒挂记者电话”的报道。两人的论坛上至此也是一片愁云惨雾,之前还和和气气的两家人如今都有些尴尬,感情上不相信柳、周两人闹翻,但八卦杂志消息爆得比猪肚还欢,也让姑娘们如坠雾里,失去了方向。也不知道是柳周两人一直的亲密形象和良好关系太过根深蒂固的原因,又或是同人论坛柳周/周柳cp太红的缘故,迷茫了一阵後大家砍头去尾,乱中抽丝至少得出了一个结论,都是黄雅君惹得祸!於是立刻一同转向,调转枪头齐齐对准黄雅君,这下子黄雅君那边一大群男粉丝也火了,你来我往,形成了个男女大吵架的态势。周远志顾不上外头那些风风雨雨,这阵子就忙著私下里到处逮柳恒澈,可是柳恒澈却比全天下最狡猾的兔子还要能躲,无论他怎麽想方设法,就再也没能见著柳恒澈一次。周远志不停地发消息,发mail,甚至在听说柳恒澈最近天天回自己家的消息後上柳家二老处围追堵截,可是柳恒澈就是能够在他上门的时候跑得不见踪影,弄得周远志空跑一次又一次,还得面对柳家二老探询的目光。周远志觉得很奇怪,柳家二老虽然一定对他跑到家里来找柳恒澈心存疑惑,却从来没开口问过一句话,柳妈妈可能因为黄雅君的事对他有些芥蒂,每次稍加招呼就起身回避,柳爸爸就有些……周远志觉得柳爸爸看著他的神情让他有点心里发毛,不明缘由。热热闹闹中,《衣香鬓影》於十二月开机,柳恒澈与黄雅君都进组拍摄,与此同时,周远志和殷莫离的新剧也投入拍摄之中,但这次两人都不是主角,而是为丁思成站台。周远志演丁思成的小叔,殷莫离是战友,他现在的造型一洗过往的风流中性,阳光又man,惹得老粉丝尖叫连连,新粉丝前仆後继。工作著便谁也顾不上,没日没夜的日历翻得一页快过一页,转眼又要过新年。这段时期,黄雅君、柳恒澈、周远志的粉丝依旧在吵吵嚷嚷,小报上八卦消息一则接一则,但无论柳恒澈还是黄雅君都从未亲口承认两人关系,也丝毫不见什麽订婚晚宴的征兆。周远志成天提心吊胆,一有空就想去找柳恒澈,无奈两边拍摄都是保密状态,他一腔热情无处付,在外围空自团团转得一身汗。周远志明年就虚岁四十了,长这麽大还从没如此积极去追求一个人,跑得连鞋都掉了,光著脚还要继续奔,脸皮或是别的什麽,完全都不在脑子里了。追得上火的时候,他也发脾气,倒不是想放弃这段感情,他想柳恒澈要是有胆跟黄雅君真的订婚,他……他就厚著脸皮做卑鄙小人去仪式上抖搂事情搞破坏!殷莫离拍戏之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周远志顾不上关心,只知道他常常拿著个电话,和个神秘人士轻声细语,偶尔翻翻殷莫追留下的记事本。眼看著拍摄近了尾声,春节也到了,周远志的戏份杀青,回到a市家里。他先在家里大扫除了一番,停下来以後又开始想柳恒澈,给他发了短消息,想当然地没有接到回音,失落地看了电话屏幕一阵,打算出门走走。外头街上人群已经少了不少,外来务工的,回家探亲的人一走,这座大都市就空落了一大半,地铁上、公车里都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有人来去,大多手里拎著年货之类,匆匆忙忙地擦身而过,脸上却都带著喜气,周远志觉得这麽一对比,自己就更可怜了。他又掏出手机来看,屏幕上什麽变化也没有,柳恒澈没有一点回音。周远志叹口气,想要找个地方吃饭,发现大多数小饭店都收工关了,大饭店则挤满了人,他走了一阵,不知不觉来到市中心花溪大厦门口。花溪大厦总共三十二层,二十层有个电影院,此刻楼下挂著大大宣传广告,其中有柳恒澈去年拍摄的一部轻喜剧《午夜的士》。《午夜的士》虽然叫个好像惊悚片的名字,却是部不折不扣的贺岁喜剧,讲一个出租车司机爆笑又惊魂的一夜。周远志想起那时两人还在柔情缱绻,不由叹了口气,算算时间差不多,买了票,到隔壁便利店买了面包饮料进电影院看电影。既然看不到真人,看看荧幕上的人总可以吧。周远志坐在後排正中,看著荧幕上自己的恋人出现。柳恒澈那时为了拓宽戏路,接了这部片子演一个小人物,甚至为了喜剧效果,还给自己留了胡子,贴了痣,顶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周远志这才想起来,原来他们那时去h影视基地时柳恒澈的易容就是从此而来…… 第145章 周远志气冲冲地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柳恒澈听到最後却不由得笑出声来,他说:“你终於懂得对我发脾气了,远志,终於不是我一个人为了这段感情会消失而紧张和生气了。”周远志今天能说出这些话,那麽一切都值了。两个月的等待,两个月的伤心,以及与父母的拉锯战。只要周远志能够坚定下来,哪怕他们接下去要过的是刀山火海,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周远志在那头大概也反应过来了,低低叹了一声说:“原来你是耍我?”他不由得也笑起来,“阿澈,刚刚的抱怨你听过就算了,我打电话给你其实是想跟你说一句话的。”他顿了顿,郑重地说,“阿澈,我爱你。”柳恒澈一下子愣住了,他的心头狂跳,狂喜之外却忽然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涌上来:“远志你……”“阿澈,你听我说,”周远志打断他,“如果这辈子我还能有机会,我一定要和你结婚,和你共度一生,我还想……”听筒那头突然就传来了“嘟嘟嘟”的盲音,柳恒澈疑惑地看向手机,电话已经被挂断,他赶紧又拨打回去,却只听到冰冷的女声重复:“您所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请稍後再拨”。外头的街道上传来刺耳的消防车警笛声,片场起了骚动,小杨跑过来对柳恒澈说:“阿澈,今晚不拍了,我们回去吧。”“怎麽回事?”柳恒澈看向西边,明明是夜晚,那里的天幕上却有一片红光闪耀。“花溪大厦著火了,离这里太近,有点危险。”柳恒澈的手机猛然掉在地上,他慌乱地抓住小杨的肩膀:“午夜……午夜的士今天在哪几个剧院放?”“啊?”小杨愣了一下,“今晚的话,金城、花溪、人民应该都有……阿澈!”柳恒澈抓起地上的电话,拼了命地跑出去,满脑子都是乱哄哄的。“周远志,周远志你别吓我……”他慌得不行了,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是根本冷静不下来。沿路只看到无数的车辆停滞,消防车、救护车、警车拉著警笛不断经过,附近的居民全跑出来看热闹,街道上人山人海。柳恒澈一边跑一边不断拨打周远志的电话,但那边传来的永远都是冰冷的机械女声。“镇定!镇定!一定要镇定!”柳恒澈大口地喘著粗气,告诉自己,他的远志一定不会有事的,他的远志可以长命百岁,他的远志绝不会遭遇不测!他急得都不知道自己在嘴里不停地嘟哝,红了眼眶,撞倒无数人,像是个疯子。柳恒澈一路跑到花溪大厦门口,警方已经将这块地段围了起来。消防车搭起云梯,在强光灯照射下,人们各个仰头观望。三十二层高的花溪大厦中部此刻浓烟滚滚,烟尘四散飘落。“危险危险!都退开,小心玻璃幕墙!”警察呼喝著,将好奇的民众驱赶到安全范围,消防员确认了火情,做好准备,搭乘云梯要进到楼里。“楼上,楼上还有人!”一个抱著女孩子的男人喊道,抓著消防员,“可能在十四、五层,是周远志……是那个演戏的周远志!”柳恒澈像被人在脑袋上狠狠砸了一棍子,钻过警戒线就往里冲。“先生!”警察来不及喊,眼看著他钻入楼道之中。两个正在播报的记者被他撞了一下,刚想骂,这时都不由愣住了。“刚刚那个是柳恒澈?”“不……不是吧?”没有人发现人群中有个人也突然钻过警戒线,跟著柳恒澈跑入了火场。七楼以下还未被烧及,柳恒澈一口气爬到七楼,这一层是一间公司的办公区,因为职员都放假休息了,所以门锁著。柳恒澈拿起楼道里放著的盆栽,一花盆扔过去砸碎了玻璃门,顿时四面警锺大作。他在警铃声中钻进去扯下两组沙发套子,先跑到洗手间里浇了自己一身水,跟著浸湿了两条沙发套,将一条披在身上,另一条围在腰上,又找到消防栓拿出里面的二氧化碳灭火器,才继续往上爬。那个工作人员说周远志可能在十四、五层,可当时一片混乱,他所估计的未必就是正确的。柳恒澈生怕找漏了,一路喊著周远志的名字找上去。十二层的美食广场因为瓦斯爆炸已成一片火海,就连消防通道里都到处有火舌在跳跃,柳恒澈就此判断周远志在十二层以上。外头裹著的那条沙发套子很快被蒸干,柳恒澈被火燎得眉毛头发都焦了,一脸的黑灰,却不肯动用另一条沙发套,他喷了一通二氧化碳泡沫,勉强在十二层的过道里杀出一条生路,往上爬去。楼梯间烟雾腾腾,几乎看不清东西。十三层也已经烈火熊熊,消防通道门都被烧毁,火舌窜出来,狰狞凶恶。柳恒澈正犹豫著要不要继续往上爬,忽然眼角瞥到什麽东西在地上一闪,整个人都震住了。门边躺著的正是周远志随身携带的玉坠,坠子上的红线不知何时断了,掉落在地。柳恒澈的心在那个瞬间都快从喉口跳出,胸口发闷,眼前发黑,顾不得前路是否烈火熊熊,抓起那个玉坠打开灭火器就一路冲了进去。十三楼也是办公区,此刻已经烧起了大半,柳恒澈迎著大火而上,脸上手上都燎起了一串的血泡,他好容易闯过关卡,将烧著的沙发套子往远处一扔,在地上打了滚弄灭了身上的火星,匍匐在地,到处寻找周远志。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有一行新鲜的血迹,柳恒澈沿著那道血迹一路爬过去。中途不时有东西被烧落坍塌,柳恒澈好几次险些被砸中,终於挨到前方出现了一扇门。柳恒澈在火光熊熊中发现那是盥洗室。盥洗室有水有窗,如果周远志出不去,很可能躲在这里等待救援。柳恒澈一时精神大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撞开门滚进去,果然看到有个人浇了一身水躺倒在气窗边。柳恒澈飞速回身合上门,将自己还有点湿的外套堵在门口,防止烟雾进入,然後摸到窗边,将人转过来使之平躺在地。那人的确是周远志没错,此刻他苍白著脸色,手里还攥著手机,好像是短暂晕过去了。柳恒澈的整颗心都吊了起来,他止不住地哆嗦著伏下`身去,花了好一会儿才听清周远志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下一下,节奏虽乱却还算有力。柳恒澈长长出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远志!醒醒!”他想要弄点冷水,但这里的水管此时已放不出一滴水。柳恒澈不得不拍打周远志的脸孔,掐他的人中,过了一会儿,周远志终於咳嗽著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柳恒澈的瞬间,似乎有些糊涂。“阿澈?”他说著忽然倒抽一口冷气,看向自己的腿。柳恒澈这才发现周远志的一条腿受了伤,他撕碎了自己的外套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止血,但或许因为失血过多加上疼痛和空气不好,刚刚晕了过去。这间斗室里此刻已经满是烟雾,氧气稀缺,如果他再晚来一刻,也许周远志就要被闷死了。柳恒澈眼尖地发现盥洗室的窗口也堵著周远志的衣服碎片,看来开窗不仅不会有助空气流通,反而会放入更多有毒烟雾,毕竟十二层烈焰滔天,就在楼下。“我背你出去!”柳恒澈将周远志扶坐起来,拿下腰上缠著的沙发套披在周远志身上。“阿澈,对不起又连累你。”周远志说。蹲下`身的柳恒澈定了定,转过身去恶狠狠地看著周远志:“不许说什麽让我自己走的话,我是为了你才进来的!”周远志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用力抱住柳恒澈的脖子:“嗯,阿澈,带我出去,我要活著和你结婚!”柳恒澈愣了愣,在这生死关头为了恋人面上的笑容忽地心头一软,他抓住周远志,狠狠吻了他一下,背过身说:“上来!”周远志爬上柳恒澈的背脊,他的恋人从来都是长得很高大的男子,这时候仿佛更加高大。伏在那人宽阔的背上,他觉得心头一片宁静,觉得他们一定可以出去!外头已经烧得乱七八糟,柳恒澈背著周远志靠灭火器开路,好容易爬出来,灭火器用完了,之前的通路也已经烧没了,一根横梁倒塌下来拦在他们面前,火光熊熊。“另一侧应该也有消防通道。”周远志说,他在盥洗室里看到了贴在墙上的逃生线路图。他指点著柳恒澈,两人努力在浓烟和火光中寻找出路,好容易找到了另一侧的消防通道,所幸的是那里的火情要比前一处要小一些,此刻门还关闭著。柳恒澈空出一只手去开门,被烤得滚烫的把手在瞬间烫得他掌心皮开肉焦,疼得他直抽冷气。柳恒澈忍住疼痛打开门,外头烟雾滚滚,但似乎还能行走。柳恒澈拉高套头毛衣,用衣领堵住口鼻:“抓紧我。”他说。 第147章 第六十章柳恒澈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和周远志一起参加一个综艺节目,节目主持人要他们扮作一对夫妻,演绎洞房花烛夜的情形。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周远志发红的耳根、脸、脖子,还有第一次在镜头前僵硬得简直不知该把手往哪里放的窘迫样子。他听到台下一阵阵善意的哄笑声和主持人的调侃,大胆地将周远志一把抱住,又是说情话又是扮鬼脸,最後深情脉脉地将他带到一旁的道具床边,在镜头前,偷偷地也是堂而皇之地告诉他:“远志,你是我的伴侣了。”他看到周远志一下子涨得通红的脸孔,看到他因为高兴而颤动不已的嘴唇还有他闪烁著不敢对上自己的眼神,最後他轻声说了句:“好。”他那个时候就想,无论怎样,这辈子都一定要跟这个人好好地过下去,无论疾病健康,富有贫穷,年老年少,坎坷坦途,他们都要并肩走这一程又远又长的人生路。他在梦里如此高兴,未曾发现台下的声音渐渐如同遥远的雨声模糊著退却,舞台没有了,人群没有了,灯光没有了,不知不觉,他就和周远志两个人单独站在一处黑暗的地方。四处传来虫鸣,风中还有淡淡的草木清香夹杂著香火气,他依稀记起来这好像是幸姑庙所在的山头,抬起头来看到无数的气生根上系著许许多多明豔豔的祈福红绸子,那许许多多的红绸子经年累月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鲜红的火海。他的耳中忽然就传来了人群的哭喊、杂沓的脚步声、火苗“!剥”跳动的声响,他惊恐地发现面前宁静的夜景忽而就变成了狰狞的火场,他慌乱地想要将周远志带走,伸出手却捞了个空──周远志不知什麽时候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远志!”他慌乱地喊,想要朝周远志所在的地方跑去,但在他们之间突然就出现了一道可怕的又宽又深的裂痕,从那道裂痕里有高高的火苗窜出来,阻挡了他前进的道路。柳恒澈害怕得不行,身上灼热无比,脑子疼得像要炸开,他总觉得马上就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却无能为力!“阿澈。”他听到年长他七岁的恋人在那边说话,声音缥缈得好像马上就要散去了。“阿澈,”他说,“我要走了,以後,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然後,他就像是被狂风吹散了的黄沙一般,整个人的形象在他眼前崩塌飘散,最後什麽也没剩下来。柳恒澈发狂呼喊,不顾一切地想要越过那道火沟。他明明就能够跳过去,却突然有个白胡子老头从那道鸿沟中出现,他踩踏著那丛丛火焰,拦住柳恒澈的去路,冷冰冰地说:“要心诚,神仙是什麽都知道的,欺骗神明的话,是会遭到报应的。”“我……我没有欺骗神明!”柳恒澈惶恐地大喊,“我真的爱远志,求求你把他还给我!”白胡子老头横眉怒目说:“撒谎!那你为什麽要和他分手!”柳恒澈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伸出手在柳恒澈胸口重重一推……柳恒澈从空中重重坠落!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他花了很久也没弄明白自己在哪里,刚想著动一下,浑身却传来像是被车轮碾轧过一般的疼痛,尤其是额头和腹部。最後的回忆猛然向著他袭来,他想起唐晓骏狰狞的脸孔和周远志被砍伤的手臂……“远志!”他惊坐起身,拼了命地看向四周,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将双手在空中乱抓,手背一阵刺痛,有冰冷的液体滴落在上面,“远志!远志你在哪里!灯!灯在哪里!”他喊。他的动静惊动了外间的人,很快有杂沓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病人醒了!”“按住他!”“秦医生呢?”有人抓住他的手,按了东西在他的手背上,手背微微刺痛。“大哥,你不要动,针头跑了,你出血了。”他听到柳恒沛的声音。“小沛?”柳恒澈抓住身旁人的手,“这里是哪里?远志呢?远志在哪里?”“大哥你冷静点,”柳恒沛抓著他的手,将他紧紧按住,“这里是市一医院,你和周老师都被救出来了,周老师腿部伤口感染,做了缝合後有些发烧,现在正在隔壁挂盐水休息,你腹部刚刚动了手术,不能乱动。”“医院……”柳恒澈微微松了口气,“我的眼睛……”他这才想到自己,伸出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能够感到光影的流动,但是什麽也看不清楚,“我……我看不见了吗?”他想起自己背负著周远志跃向黑暗的那一面,他的额头被磕破,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像是被一块黑色的纱布所盖住,所以他看不清唐晓骏的攻击。柳恒沛沈默了一下:“没事的大哥,你只是脑部受到撞击,颅内淤血压迫视神经才造成暂时失明,等你体力恢复点,医生会想办法再做手术治疗。”柳恒澈丝毫不在意这点,只嚷嚷著:“我要见他!”他不停喊,“先带我去见远志!小沛!”柳恒沛直起腰来,跟一旁的人交换了意见,复又弯腰到柳恒澈耳边说:“我推你过去。”不久,柳恒澈听到滑轮床的声音,有人替他拿了吊瓶,有人掀开被子抬了他的腿和肩膀。“一、二、三。”柳恒澈被推出去,过了一会儿滑轮的声音停了下来。“大哥,周老师就在你隔壁,你感觉得到吗?”柳恒沛说,把两张床拼到一起,将周远志的手放到柳恒澈的手上,柳恒澈在那个瞬间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是周远志没错。他的体温有点烫,心跳有点快,但他还活著,就在自己身边。柳恒澈长长出了一口气,因为体力消耗,慢慢睡了过去。周远志不顾自己的安危在火场中勇救小女孩的事上了正儿八经的报纸,八卦杂志也跟风一阵猛夸,其中又提到柳恒澈为了周远志闯入火场救人的事,这一下子粉碎了之前柳、周二人为了黄雅君不和的传闻,两家粉丝欢呼雀跃,黄雅君的粉丝就有点闷著了,搞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唐晓骏丧生火海,老家来了人将他骨灰接走,静静悄悄,似乎是怕失了面子。周远志的腿因为束扎太久加上失血过多险些就要废了,多亏名医刘正救治及时,总算是保住了。同时刘正也替他的膝盖重新诊治了一下,打开後重做了手术,拆除了原先埋入的固定用钢丝,等伤口愈合後,配合药物外敷与复健,应该不会再有过去那麽严重的问题。至於柳恒澈,因为年轻和身体棒,恢复得反而比周远志更快。医生替他做了脑ct,发现他颅内淤血吸收得很快,故此认为不需要开颅动手术,配合定期针灸,很快就可恢复视力。风波已定,媒体和工作统统都被拦在了医院外头,柳恒澈和周远志因此难得享有了一段悠闲时光。这一日黄雅君终於来探柳恒澈,在他的病房里没见到人,正犹豫著却看到殷莫离在门外对她招手。“你来得不是时候。”他说,招呼黄雅君过去,轻轻打开隔壁的房门。病房里的两个人大概都累了,所以睡著了。周远志躺在病床上,柳恒澈则趴在床边,紧紧抓著他的手,睡脸静谧而安详。“看。”“我看见了。”黄雅君说,自嘲地笑笑,“他为了周老师连命都不要了,你以为我还能怎样,何况排队等著娶我的人多著呢!”她说著将手里的花束和礼物丢给殷莫离,“既然我不受欢迎,就请你帮我转交吧。”说著,转身施施然地离去,由始至终,高贵优雅。柳家夫妇也来探望过,彼时正是晚餐时间,他们一向稳重的大儿子却像是个小男孩一样盘腿坐在病床上,要周远志喂他吃饭,撒著娇要周远志吃一口,自己也才肯吃一口,衬著窗外的夕阳,两个人的脸上都洒满幸福。柳父轻轻拍拍妻子的手背:“儿子幸福就好了,你看他们这样子,哪里还能分得开呢?”柳母好像不太高兴,但没有发作,只叹了口气说:“好,反正你拿主意就好!”两名碎嘴的护工交谈著经过:“那个柳恒澈和周什麽的怎麽回事呀,看著有点奇怪啊。”“我上次进去打扫刚好看到他靠在柳恒澈怀里睡觉呢!”“不是吧,那麽大年纪的老男人,太那什麽了吧……”“喂!”柳母猛然大喝一声,“说什麽呢!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小周怎麽你们了!”气势汹汹地杀将上去,看得柳父在後头瞠目结舌,有种第一次认识自己老婆的感觉。 第149章 “当时他们给了我一个本子,主角之一是个盲人,他们要我在浴室的镜子上操另一个人。我一直没想明白,既然是盲人,为什麽要在镜子上做那种事?”柳恒澈喉咙里发出愉悦的笑声,“现在我懂了……”柳恒澈用力一撞,周远志惊叫一声,镜子里的那个人脸上同时露出了叫人羞耻的陶醉神情来。“阿澈!”周远志尴尬至极,几乎没法去看面前清澈明净的镜面。“因为看不见,所以才要在镜子前面做,因为你看得见,而我,想听你说。”柳恒澈说,“远志,告诉我,当我用力操`你的时候,你是什麽样子!”他说著,抓住周远志的腰,掀起狂风暴雨的欲浪狂潮!周远志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柳恒澈别墅三楼的阳台上,柳恒澈穿著睡衣将他抱在怀里,正看向外间。时间是清晨,四处还是一片黑蒙蒙静悄悄的,可渐渐的天边就有光芒一点点如同揭去阴翳一般驱散那些沈重的黑,整个天空都开始变得明亮透澈起来,遥远的东方有橙红色的光芒出现,像是在清水中滴入了颜料,水波荡漾开来,染红了朝霞,在浮动的光景中渐渐托起一轮硕大的朝阳……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想象,此刻远处街道上的路灯正一盏盏熄灭,生的声音开始增多,车辆来来往往,人们出现在马路之上,卖菜的、早锻炼的、做早点的、上早班的……人们匆匆忙忙,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这是一个无比平凡的早晨,却又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早晨,黑暗终於过去,新生的光明照耀大地!“真美的朝阳!”周远志看得都呆了,他从没有一刻发觉朝阳如此震撼人心,充满希望。那光亮体好像离他们很近很近,仿佛伸手就可够到。“是啊,真美啊!”柳恒澈也感叹道,圈住周远志,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远志,我们差不多该出柜了。”柳恒澈似是不经意地说道。周远志愣了愣,随後说道:“好啊,听你的。”两人又再相偎著看了一阵,周远志忽然想到一件事:“喂!”他用力拍打柳恒澈的胳膊,“你是不是很早就看得见了?”柳恒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吻住自己即将共度终生的人。尾声发布会现场座无虚席,周远志和柳恒澈坐在主席台上心情沈静。乐霖的老板陶章和天承的老板杜万生站在门边,望著台上两个人,彼此心情不同。杜万生有些无奈,他承认自己对周远志估计不足,他也承认自己对周远志过度放纵。最开始的时候其实谁都不觉得周远志是一个值得签的艺人,更遑论下力气捧,但他签了,因为周远志很像顾云飞。虽然已经几十年过去,虽然物是人非,杜万生却依然记得他、张业、顾云飞三个人结伴出来闯荡演艺圈时的兴奋和决心。张业是鬼才,他有商业头脑,云飞是最老实的那一个,老实,并且敬业,无情的演艺圈潮涛澎湃,会捧人上浪尖也会掷人入深谷,张业死後,顾云飞也心灰意冷,回家乡做了一个普通工人。只有杜万生留了下来。不仅在演艺圈,就连人世,如今也只有他留了下来。一切俱如大浪淘沙。杜万生被封神,一个孤单的神。後来,杜万生看到了周远志,第一眼,这个人在他眼中就和顾云飞重叠在了一起。於是,他做了经纪人生涯中第一笔似乎要蚀本的买卖,对周远志大开绿灯,容忍他为了柳恒澈、殷莫离的任性,可他最後发现周远志并不是顾云飞,他坚韧、聪明、执著、拥有源源不绝的才华!他小看了周远志。他觉得让周远志承受出柜所带来的名声和事业的影响,他不开心。陶章却在一旁乐呵呵的没个准头,他说:“哎呀杜老板,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嘛,你看我们以後就是亲家了!”杜万生看著那张不知是呆还是狡猾的脸,觉得很头疼。话筒被打开,主持人章曼萍要求大家安静,宣布发布会开始。周远志朝柳恒澈看了一眼,他的恋人也在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官方摄影师范色眼疾手快地拍下了这一幕,使得这张照片後来成了论坛至宝,被许多影迷粉丝小心珍藏多年。柳恒澈清了清嗓子:“首先非常感谢各位记者朋友能够出席这个我和周远志共同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今天我们办这个新闻发布会主要是想针对近期关於我、周远志和黄雅君小姐之间的传闻做一个澄清……”周远志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始震动,他拿出来一看,上面跳动的是殷莫离的名字。柳恒澈看向他,用眼神问他怎麽了?周远志摆摆手,告诉他没事,然後向会场内扫视。殷莫离并没有出现在会场,周远志有些糊涂了,他明明告诉过殷莫离自己今天会和柳恒澈开新闻发布会,他怎麽会这时候打电话来?电话却还一直在执著地震动著,周远志想殷莫离可能有什麽急事,说了声不好意思,起身走到一旁的屏风後,接起电话。柳恒澈还在前台继续发言:“我很清楚地告诉大家,我和黄雅君小姐一直都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从来没有涉及过男女感情的交往……”底下的记者或者开著录音笔,或者运笔如飞,或者敲打著键盘,记录下柳恒澈所说的每一个字。“喂,莫离?”周远志轻声说,“怎麽了?”殷莫离在电话那头道:“周大哥,你们现在在开新闻发布会了吧。”“嗯,阿澈正在跟大家说,”周远志停了停,“你在哪里?发生什麽了吗?”殷莫离笑起来:“你别管这些,我就是想告诉你,为了答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决定送你和柳恒澈一份结婚礼物。”“什麽?”周远志疑惑地问,“什麽礼物?”柳恒澈在前方已经说到紧要之处:“我和周远志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因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而吵架,因为……”他喊周远志,“远志你过来。”周远志对殷莫离说道:“抱歉,我要上台了。”“没事,等著收礼物吧。”殷莫离说,主动收了线,搞得周远志莫名其妙。他走回台上,坐到柳恒澈身边,柳恒澈抓住他的手,举起来给大家看。两人的左手交叠在一起,无名指上戴著显然是一对的戒指。“因为我和周远志是伴侣关系,我们已经交往四年,现在,我们订婚了,我愿意保护他一辈子!”现场一片混乱,人群惊呼,闪光灯一片闪耀。无数的数据通过网络、手机、摄像机向各方传送出去,将柳恒澈和周远志并肩站立,展示婚戒的形象发射向四面八方。“柳先生,请问你,你和周远志先生是一直都是情侣关系吗?”“是的。”“柳先生柳先生,那你以前就喜欢同性吗?”“我只喜欢周远志。”“周先生,你们俩的关系是谁先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