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残明》 花木兰小传 公元424年,北魏明元帝拓跋嗣离世,柔然可汗大檀趁着北魏主幼国疑之际,率领六万柔然铁骑进犯北魏,兵锋直指北魏都城平城,就是今天的山西大同。 这一日,在平城东郊外五十里地,一支千余人的魏军正在与柔然大军厮杀。北魏的首都平城此次在四个门放出四支部队,柔然大军有些应接不暇。但是柔然大军光铁骑就有六万,加上民壮二十余万,将大同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这四支魏军出城后的作战,虽然一时将柔然大军冲了个意外,但是柔然可汗大檀,迅速派出大将大那、社仑和陟斤分别从南、东、西三面阻击魏军,自己带领本部在北面等着魏军的攻势,将平城依然围得铁桶一般。 在东郊的这一支魏军,是魏军战力最强的军队,因为他的领军人物是北魏可汗拓跋焘。拓跋焘年少早慧,在朝中无人支持他出城的情况下,利用当今国家危亡为借口,亲率士兵突围,向东逃去。因为东面出了太行山不远处就是就是鲜卑燕国,与北魏源出一脉,但是也因此对待北魏最为强硬。大檀认为北魏求援一定不会从东面行走,因此来援的社仑走得最慢,却给了拓跋焘机会。 因为拓跋焘深知,往东虽然是燕国,但是北魏与燕国有一个长长的国境线,那就是太行山。而在太行山中,藏着一支北魏奇兵,由长孙翰率领。拓跋焘与长孙翰是安达,当初拓跋嗣离世的时候,长孙翰因为避嫌,自领军到东面抵御燕国进攻。柔然大军将平城包围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支武装部队就在不远处的太行山中。 所以拓跋焘的目的就是杀出重围,找到长孙翰。有他的部队驰援,北魏国都之围就不在话下。 拓跋焘挥起长长的钢刀,将面前冲过来的柔然士兵砍倒。他的身后,北魏士兵穿着和他一样的黑色铁甲,跟着他奋勇向前。这一支部队一直向东,已经冲破不知道三十个还是四十个寨子,但是面前还有柔然大军。拓跋焘有些焦急,虽然知道柔然军多势大,没想到到现在还没有冲到尽头。 拓跋焘是半夜带领队伍冲出去的,但是如今太阳已经高照,还是没有办法冲出柔然军寨。三四个时辰的战斗让拓跋焘人困马乏,拓跋焘一个不小心,对面飞来三根飞羽。拓跋焘将其中两支用长刀荡开,剩下一支没有躲过,正中拓跋焘马的膝盖。拓跋焘的马长鸣一声,栽到地上,再也起不来。 拓跋焘滚鞍下马,将几个围上来的柔然士兵杀死。然而,他身后的骑兵已经将他围拢,将他互在中间。拓跋焘摇摇头,此时正确的做法是北魏士兵将他救走,赶紧继续向东。否则向现在一样,被柔然大军围拢,柔然士兵众多,魏军就没有逃出去的希望了。 拓跋焘连忙命令士兵们下马,果不其然士兵刚刚下马,柔然的羽箭就飞驰而来,遮天蔽日。马匹都作为箭垛子为士兵挡住了弓箭,拓跋焘将身子伏低,任由飞矢落在身体前后左右。趁着羽箭的停顿的空挡,拓跋焘挥起长刀继续向东,北魏将士们看到他们的首领毫不畏惧,也举着刀跟着他一起向东杀去。 因为他们不知道拓跋焘的真实身份,只以为这是一名将领。士兵在战场上,跟随将领向前冲是基本原则。 拓跋焘知道身后有追兵,也不知道这些人用腿能不能跑出重围,马儿死了,人脚想跑过马腿是很难得。拓跋焘只得自己给自己打气,不管心脏强烈的跳动,不管手臂早已挥舞酸麻,对自己小声说道:“还有一关,还有一关!” 拓跋焘被柔然士兵割破了小腿,跪在地上,艰难的看着前方。虽然身后的北魏士兵将他团团围住,但是拓跋焘心中遗憾,还有不愿,还差一点就冲出柔然大军的包围了。拓跋焘半膝跪地,艰难的看着前方,眼中充满不舍。 就在这时,面前一声梆子响,一支伏兵杀了出来。为首一员小将军,胯下一只桃红马,手持长长的黑色大棍。这种大棍十分沉重,拓跋焘能听到被这支大棍打到的柔然士兵胸骨臂骨一起断裂的声音。拓跋焘突然心中燃起希望,他不顾小腿的伤势,站起来喊道:“兵士们跟我来。”说着就向小将军汇合。 两军一汇合,小将军这面人就带着魏军赶紧往外冲,拓跋焘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层寨子就将柔然大营凿穿,可惜就差一点。好在这支骑兵冲出来将自己救了出来。 拓跋焘看到这支部队并没有自己这样的制式盔甲,心中奇怪这是哪里的部队。这时小将军过来打招呼:“将军好,在下花木兰,带着乡勇一千人,从花家庄前来助战。”拓跋焘心说难怪这些人虽然身强力壮,但是装备实在恶劣,这要在战场上就是送死。但是花木兰似乎并不畏惧,上前问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拓跋焘微微一笑:“我复姓拓跋。”花木兰连忙鞠躬行礼:“原来是拓跋将军。”拓跋焘微微一笑:“拓跋乃我大魏国姓,似我这种不入流的很多。倒是将军看着年纪轻轻,竟然敢带兵救援平城,着实令人可敬。” 花木兰淡然一笑:“我父花弧想当年也是千夫长,只是年纪大了,又有恶疾,无法带兵擒贼。前几日收到可汗来信,要天下招兵勤王,作为子女的,定然要为父分忧。于是我就带着乡亲们来了,我家不但我来了,我哥哥花木莲和弟弟花雄也来了。” 拓跋焘微微点头,看到面前大个子的花木莲虽然人高马大,但是生的肉皮细嫩,下巴上没有一丝胡须,白白净净的十分清秀,便生了好感。拓跋焘看着跟着自己的士兵大概还剩下二百余人,都是个个带伤,好在花木兰的乡勇们都带着医药,正在给士兵们疗伤。拓跋焘小腿也被割破,花木兰正给他上药,拓跋焘心中一动,问道:“不知壮士年方几何?”花木兰笑道:“十八了,将军您呢?”拓跋焘本来才十六岁,但是不愿意说的比别人小,再加上十岁就上战场建军事,长期风吹日晒的,十分黝黑,看着也显得老。于是拓跋焘说道:“我十九了,花将军,我看你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论年岁我比你大一岁,比你经验略多,不妨还是听我一言,可否?” 花木兰也是初次带兵,连忙点头:“将军说的是。”花木兰对面前这个将军也很敬佩,这个拓跋将军本来可以持着他将军的身份对这些人直接指挥的,但是他没有,以年纪大一岁为理由,以劝谏的身份说话,这就很让人心暖。 拓跋焘问道:“我比你痴长一岁,你就叫我大哥吧,我就叫你花兄弟。因为你也不是将军,我虽为国中贵族,但是也没有被封为将军。我们这样称呼可好?”花木兰连忙答道:“就依大哥的。” 拓跋焘点点头:“花兄弟,你此番前来,可有何打算?”花木兰皱着眉头答道:“可汗发文,号令勤王。我虽是平头百姓,也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有心上前杀敌,但是,哎。”花木兰今番见到柔然大兵,比自己想象的厉害得多。花木兰虽然本人不怕死,但是想到让乡亲们就这样送死,心中也是不忍。 拓跋焘点头:“正巧大哥我有个密令。”拓跋焘从怀中掏出文书:“朝中命我等东去,去请救兵。我看花兄弟不如这样,你等随我东去,请来救兵,再到平城救援,也算大功一件,你看可好?” 花木兰感激此人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让自己和乡亲们不用送死,连忙说道:“木兰是睁眼瞎,没什么经验,就依大哥的。此番东去并不安稳,木兰愿为大哥开路。” 拓跋焘以为花木兰找个理由,这是北魏首都平城,难不成周围还有山贼不成。哪想到前往长孙翰不过三天的路程,他们就遇到三批山贼。拓跋焘惊愕此地的不安稳。 好在有花木兰在,每次花木兰举起那高高大大的铁棒,所有山贼都老实了。拓跋焘有些好奇花木兰的铁棒,花木兰笑眯眯的递给拓跋焘:“这玩意有些轻,不甚趁手。” 拓跋焘接过手中,心中大惊。此棒足足有常人一般重,用今天的话说,五十来斤,花木兰还说太轻。但是拓跋焘也不是寻常人,他自幼学武,本人又肯下苦功,十六岁,正值青壮之年,因此挥舞铁棒虎虎生风。花木兰也是心中佩服:“大哥好功夫。”但是眼睛却离不开拓跋焘。 拓跋焘知道犯了对方的忌,连忙将铁棒递给花木兰:“兄弟神功,为兄也是佩服异常。不过兄弟说这铁棍轻,倘若以后有机会,进到平城,我给兄弟找个更好的。” 花木兰不信:“你家就有更好的这么巧?” 拓跋焘知道说漏了嘴,连忙解释道:“为兄给花兄弟你寻找啊,毕竟京城很大,也许有人卖也说不定。咱有钱,买就得了。” 花木兰一想也对,京城啥也没有,就是有钱,说用钱买,花木兰就动心了。 这一日来到金鸡岭,又有一支山贼。花木兰带兵在前,也不多话,将铁棒杵在地面上:“谁有本事把它拔出来,我就和他说话。不然,趁早滚蛋,我们有正事要办。” 土匪自然拔不出铁棒。拓跋焘却问道:“你们是何人?”山贼为首一人说道:“我叫做贺兰定,来到这里也几十年了。”拓跋焘眼睛微咪,贺兰家族是羯的姓氏,怎么跑到平城周围了。拓跋焘喊道:“贺兰定,你们在这里打家劫舍不是个事,我给你指条明路。眼下平城被围,我这就去求援。你们可以趁我大军回来的时候,和我军一起去给平城解围。到时候可汗高兴,就将这片地方赏赐给你们,岂不比打家劫舍好?” 贺兰定一想也有道理。这时花木兰喊道:“贺头领,你不妨回山上想想,考虑一下。我们这就去请救兵,你们等我们回来,要是愿意走就一起走。这个是上好的军功,不拿白不拿。” 贺兰定带领人马上山去了,拓跋焘笑着问花木兰:“你就这么想要军功?”花木兰却奇怪:“行兵打仗,有人不愿意要军功吗?”拓跋焘看着花木兰表情稚嫩,不像是说假话,便问道:“打仗是要死人的,你就不怕死吗?” 花木兰笑了,嘴角仿佛绽开了花:“我当然怕死,但是可汗是个好人,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我家如今有十五亩地,日子过得可好了。若没有可汗,哪有这样子的好日子?” 拓跋焘暗道惭愧,这是父亲拓跋嗣的恩德,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拓跋焘也不搭话,带着花木兰又走了一天,来到长孙翰的大营。拓跋焘只带了花木兰一人,来到军营外,给军士一个黑色的令牌。军士拿到它慌忙入内报信,拓跋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望着花木兰:“此番前来,你怕不怕?” “不怕!”花木兰骄傲的说。 “哦?”拓跋焘十分高兴:“要是他们对付我怎么办?”花木兰哼了一声:“他们敢,他们若想对大哥有非分之想,我花木兰把他们脑袋打碎。”说着用力的挥舞他的铁棒。 拓跋焘冷笑一声,似花木兰这种平头百姓都收到勤王诏令,在东部守边关的长孙翰说没收到诏令,这是骗人的。但是长孙翰打的什么主意,需要亲眼见见为好。 长孙翰接到黑色的铁令吓一跳,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如朕亲临。长孙翰急忙名人摆好仪仗,自己带着军中重要将领去见拓跋焘。拓跋焘看到军营的寨门大开,心里就放下来,笑着走上前去,拉住长孙翰的手:“安达,见到你真高兴。” 说长孙翰没有私心是假的。拓跋焘和他从小就是伴当,互称安达。但是此次拓跋焘登大位,他却要避嫌,远离京城,这让长孙翰心中极不痛快。但是此时长孙翰看到拓跋焘表情如一,心中放下石头来:“看到安达,我就放心了。”长孙翰看了一眼花木兰:“这位壮士是?” 拓跋焘轻描淡写:“这是我的兄弟,花木兰,护送我从平城到此地。若不是他,安达我就死在阵前了。”长孙翰吓得后背都发凉,拓跋焘却一只手拉着花木兰,一只手拉着长孙翰:“走,咱们进去说。” 长孙翰把二人领到安静的帐篷里,长孙翰率先向拓跋焘解释了现在的状况。眼下燕国对于北魏也是觊觎之意,长孙翰不敢轻易带兵离去,若是柔然与燕国合兵就不好了。拓跋焘点头,长孙翰虽然是推辞,但是借口还是不错的。 但是拓跋焘需要长孙翰站在自己身边,不是这一战,而是这一生。于是拓跋焘想出了一个狠计:“安达说的是,贸然放弃防线,也是大罪之一。我看这样可好,安达带着自己本部悄悄离去,与我等去平城救援。这里还像往常一样,由花木兰这些乡亲穿上战甲,代替你的兵。你只需要让你的手下严守纪律,小事自己处理,大事等你回来处理。有你本部五千人马,此战就可胜利。” 长孙翰不明所以:“就五千人马能却柔然大兵?”拓跋焘却不以为然:“你当皇上此次派下勤王令,就没有别部支援人马?像此次我兄弟花木兰这样的军队这几日已经集结在平城外,只需要一员名将,将他们整合在一起。” “谁去?” “你!” 长孙翰马上明白这是个好机会,也是个很难达到的机会,但关键的是能向拓跋焘表忠心。看到拓跋焘不想表明自己可汗身份,长孙翰只得含糊答道:“就按照安达说的办。” 三人又商议很久,决定让花木兰的弟弟花雄带着一千乡勇,换上北魏军服铠甲,在此地留守,什么事都不做,只是装作大军并未移动。实际上,半夜里,长孙翰就带着自己本部人马一共五千人悄悄离开前线,向着平城开进。 一路上还真的碰到投诚的山贼,一共三批,算下来也有两千余人。长孙翰与拓跋焘商量一下,让贺兰定他们就在柔然大军外面游击,带领自己手下偷袭柔然大军,按人头记功。 三人按照说好的计划,长孙翰带着两千人马也在平城周围的柔然防线外,一面进行骚扰,一面召集军队。而拓跋焘则和花木兰一起,带领三千人向着平城进发,通报消息。当然,花木兰的哥哥花木莲,就跟着长孙翰在外面。 拓跋焘拔出长刀,花木兰擎出铁棒,带领三千人马向着柔然大军凿了进来。北魏将士突然的偷袭让柔然大军陷入一片混乱,但是这次,一直守在东面的社仑迅速过来,拦截一直冲锋向前的拓跋焘和他的北魏将士。 花木兰上前将社仑挡住,铁棒让社仑脑袋发蒙。社仑本来就是用着狼牙棒,是柔然中以武勇著称的名将。哪知道与花木兰一照面,就被花木兰打的有些招架不住。 可是花木兰身边还有拓跋焘,拓跋焘趁着花木兰与社仑武器相撞的时候就拍马转回,趁着社仑手中狼牙棒没有放下的时候,拓跋焘一箭将社仑的右眼射穿。社仑脑袋朝后,从马上栽下来。 拓跋焘与花木兰一左一右,向着平城进发。平城东门早就发现不对,也有大约两千人出来救援,与拓跋焘合兵一处,将拓跋焘接回城中。 到了城中,拓跋焘掏出黑色军令牌,城内的魏兵看到这个军牌,纷纷让开。拓跋焘先安顿花木兰休息,自己也不解甲,走出军营,向着内城进发。 拓跋焘褪去黑色战甲,换上金色帝服,迎见保太后和众大臣。诸人早在金殿等候,对于此番拓跋焘前去都关心异常。拓跋焘有些不耐烦朝中众人婆婆妈妈的劲,问道:“诸位爱卿可有良计破兵?” 卫尉楼伏连说道:“皇上此番除外,备受困难,下次且不敢这样。”保太后也劝道:“可汗,要听忠臣劝阻啊。如今周围勤王形势已成,皇上就等大军消灭敌军吧。” 拓跋焘看着一群朝中老臣,不少人头发胡子都白了,他哼了一声,转身出门,将朝中众人扔到大殿。 拓跋焘重新换回黑色战甲,仿佛一员普通北魏战士。他气呼呼的走到军帐,花木兰已经休息完毕,看到拓跋焘气呼呼的十分不解:“大哥这是怎么了?”拓跋焘看着花木兰,勉强笑道:“家中人反对我再次出征。” 花木兰劝道:“出战九死一生,父母的劝阻也是对的。”拓跋焘却反问道:“那就让你们去送死吗?就像兄弟你,是因为信任可汗才来救驾,难道真要死在战场才够吗?” 花木兰默然不语,谁没事就想着死啊。 拓跋焘淡淡说道:“我虽然不是将军,但是在城中也有些威望。如今,长孙翰他们在城外恐怕已经汇总不少人员了,我三日后就出城,你就在这里休息,不用担心。”花木兰却说:“大哥何出此言,小弟别的不会,就会跟着大哥一起走。前方是黄泉路,咱兄弟一起走。” 拓跋焘感动的拍着花木兰的肩膀:“好兄弟,三日后我们一起出城!” 第三日,拓跋焘带领大军出城之前,还在平城转了一圈。拓跋焘大声喊道:“柔然如今兵力已竭,正是男儿立功的大好机会。想要军功的,都和我出城。” 虽然拓跋焘很年幼,而且在朝中势力尚微。但是青年人都是充满热血,那些京城中的贵胄男儿,听到拓跋焘的呼喊纷纷跟着拓跋焘的马后。拓跋焘出城的时候,身后除了五千精锐,竟然还有将近一万人跟随,都是自带战马铠甲。 平城西门打开,一万五千魏兵杀向柔然军阵。而城外,长孙翰也已召集两万魏兵,都是勤王之师,至于贺兰定之流民兵乡勇更是多达五万。长孙翰自带一万精锐接应拓跋焘,顺利斩杀柔然大军不少人马,双方顺利会和。 柔然大汗大檀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赶紧让大那和陟斤率部追击,于是拓跋焘带着花木兰与长孙翰,与柔然主力直接对抗。长孙翰迎上陟斤,而花木兰迎上大那。 大那是突厥人,虽然骁勇,但是也充满计谋,他佯装力量不敌花木兰,带兵退去。花木兰不知是计,追了上去,被大那的亲锐们用绊马索绊倒,摔到地上。 大那一撤去,拓跋焘就知道不妙,率兵赶忙接应花木兰。谁知道大檀举弓向着拓跋焘射去。大檀作为柔然首领,武艺高强,一身箭艺举世无双。这一发箭包含三箭,让拓跋焘无法躲闪。 哪知道拓跋焘根本没有打算躲闪,他举左手护脸,中了一箭,其他箭因此就射空了。若是拓跋焘真心要躲,方位无法选好,可能三箭都会中。 拓跋焘冲到花木兰身前,右手举刀挡住大那的攻击,左手伸向花木兰,大声喊道:“随我上马!”花木兰不敢耽搁,抓住拓跋焘的左臂,因为箭伤,鲜血从左臂上直流而下。但是花木兰还是被拓跋焘拽到马上,拓跋焘拔马就走,花木兰紧抓大棍,在地上当当直响。 大那在后面紧追不舍,而远方,大檀也举起了他的弓,第二次准备发射。 花木兰收起长棍,看着拓跋焘鲜血直流的左臂,心中充满内疚:“大哥,你不该来救我。” “别废话,这若是黄泉路,咱俩一起走,你不许走到我前面。”拓跋焘怒吼。 花木兰坐在拓跋焘的鞍后,用手抱着拓跋焘的后背,心中无比心安。拓跋焘浑身的汗味,骚臭不堪,却让她无比安心。花木兰小声的对拓跋焘说道:“大哥。” “唔。” “我和你说个秘密。” “唔。” 花木兰看着远方大檀右手已经放开,三支箭向着二人射来,此时再提醒拓跋焘已经来不及,因为拓跋焘的马负重二人,已经是无法及时躲避。花木兰一把将拓跋焘按在马上,同时转身,用身子护住拓跋焘。花木兰利用扭腰的时候,右手奋力飞出长棍,让贸然追击的大那措手不及,被一棍打下马来。 “噗!”“噗!”“噗!”三支箭射中花木兰身子。花木兰喷出一口血,全溅在拓跋焘身上。 “大哥,我和你说的秘密就是,我是个女人。”花木兰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知觉,但是身体越来越凉,摔到拓跋焘的背上:“大哥,能与大哥做一场兄弟,真好。”花木兰喃喃地说:“把我尸身交给我大姐,莫让人糟蹋了,她也是女人。” 拓跋焘回过身半个身子搂住花木兰,夕阳下,花木兰头盔落下,露出一头如水长发。不过当时汉人都留长发,不管男女,但是拓跋焘在血腥味的战场上,闻到一个微微的女人香。 拓跋焘带兵回营,找到花木莲。花木莲急忙找医官为花木兰抜箭。也算花木莲精明,身边还带着二十多人的心腹,这里面都是花木兰老乡,因此对于花木兰的女儿身秘密并未泄露。 随后长孙翰也回来,他和陟斤不分胜负。此战和柔然形成胶着之势,双方损失不少。但是这一日内,又有两万勤王魏兵赶到,若再有一天,魏兵还会增加。 拓跋焘半夜来看望花木兰,花木莲拦着不让进,并告诉拓跋焘,花木兰回复的很好。拓跋焘点头,转身离去,他不能让花木兰小看了自己。 接下来三日,拓跋焘和长孙翰继续和柔然大军作战,而大檀惊讶的发现平城周围的勤王士兵越来越多。而自己身边士兵越来越少,特别是上一仗,大那被乱军踩死,大檀懊悔不已。 因为北魏和柔然一样,是少数民族建立的国家,建立北魏的民族是鲜卑,柔然可汗大檀想当然的认为北魏和柔然一样,是属于服从强者的国家。 然而北魏与柔然不一样的地方,是北魏统治下有一批汉人,而北魏先皇拓跋嗣允许这些汉人种地养家,所以他们也懂得报恩,前仆后继的过来勤王。 而柔然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多人,草原上都是唯强者尊,跟随大檀都是一些部落首领。这些人都是墙头草,随风倒,当时大那阵亡,说不定就是被自家人踩死的。 面对劣势,大檀不得不下令撤离,命令陟斤断后。而拓跋焘和长孙翰已经先后六次攻击柔然大军了,今番是第七次。 陟斤收到的命令是掩护大檀撤退,他是大檀的一个家奴,被大檀养大,因而自认为为大檀牺牲名正言顺。陟斤率领死士的反扑一度让拓跋焘很是费力,但是拓跋焘也不是好惹得主,遇强则强,与陟斤展开了激烈的碰撞。 不知谁说了一句:“大檀逃跑了!” 柔然军瞬间瓦解,向着北面仓皇出逃。留下来抗击北魏大军的,只有陟斤。而此时魏军已经发动总攻,包括一直在外围骚扰柔然的贺兰定等人,也率兵全面攻击。 而平城城门也开了,平城的北魏防御也发动了反击。 拓跋焘与陟斤大战了三百回合不分胜负。 可是拓跋焘身边的魏兵越来越多,而陟斤只剩下一人。 拓跋焘冷笑道:“投降吧,你没有出路了。” 陟斤放下手中的刀,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希望阁下能收下我的头颅,今番与君一战,陟斤心满意足。只是不知阁下大名。”到现在陟斤都不知道和他作战的是北魏可汗。 拓跋焘昂首坐在马上,夕阳从他眼前划过。拓跋焘高傲的说:“朕就是魏国新皇拓跋焘。” 陟斤点头:“那我输的不亏。这一仗,我败的心服口服。”说罢头颅飞奔而起,落到拓跋焘的手中。陟斤满意的闭上眼睛:“魏国可汗,果然勇猛过人。”而他的尸体,还在马上站立不动。 拓跋焘高举陟斤头颅,身边将士无不高举武器,呐喊示威。 花木兰看着远方的拓跋焘高举敌人首级,十分威武。花木兰虽然穿着衣甲,怎奈伤势过重,无法骑马,只得由大姐花木莲陪着,在远方土山看着。 拓跋焘也看到前方土山上面的花木兰,正笑着向她致意。但是身后,一声巨大的牛角号声。拓跋焘回身,一个浑身黄金的马车走了过来。 那是可汗的架撵,由四匹白马拉着,周围无数士兵护卫。其中一人递上黄袍,拓跋焘接过黄袍,披到身上,走向马车,站在马车之上。 长孙翰率先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士们也放下武器,跪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拓跋焘看着长孙翰:“安达,别闹了,过来,给我驾车。”长孙翰赶忙站起,为拓跋焘驾车。 马车向着前方行走,走到花木兰的跟前。身后没有人跟随,拓跋焘站在马车上,向前伸出手来:“花兄弟,愿意跟我回皇城吗?” 长孙翰虽觉不妥,但也不敢多言。 你是可汗?花木兰不敢相信,这一下心中的秘密都解开了。难怪他说自己不是将军,他是可汗,当然不是将军。难怪他的父母不让他出征,可汗出征,疯了吧!他又不是大檀。 花木兰苦笑的摇头:“望皇上恕罪。”花木兰一把撕开头盔,露出青丝长发:“花木兰本是女子,因父亲年迈身有恶疾无法上阵,特地替父从军。欺君之罪,请皇上责罚。”说着就要拜。 长孙翰原来还觉得花木兰登上可汗架撵不妥,此时又觉得没什么不妥。因为可汗架撵坐着的,可不仅仅是可汗,还可以是可汗的家人。比如妻子。 拓跋焘已经感觉他和花木兰之间层层的隔阂:“朕恕你无罪,你此番护驾有功,不知有何赏赐?”长孙翰故意打趣:“皇上,不妨做尚书郎。” 拓跋焘还未说话,花木兰却说:“小女子家父身边没人照顾不行,只祈求皇上赐予千里驹,早日回到父亲身边。” 花木兰用话堵住了长孙翰的嘴,她承认了自己的大功,又用孝道说明自己不想当官。长孙翰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正想着如何答复,拓跋焘已经堵住他的嘴:“孝道乃是天道。你要会想孝敬父母,应该的。安达,就把你的千里马,赐给花木兰吧。” 长孙翰没想到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只得吹了一个口哨。一匹乌骓马跑了过来。拓跋焘缓慢说道:“花木兰,此番你救驾有功,你和你的乡亲们都会有赏赐的。你这几日准备一下,和长孙翰交接一下,就准备回乡吧。” 花木兰低头,便由花木莲撑着,慢慢退下,退下山去。 拓跋焘看着前方花木兰渐渐消失的身影,突然说道:“安达?” “嗯?” “今后你要表现出色,这种千里马还有很多。” 长孙翰知道可汗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他深知自己以后荣辱都在拓跋焘一念之间,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是拓跋焘说了一句:“我们回城吧。” 马车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土山,向着平城进发。 花木兰和姐姐花木莲、弟弟花雄一起,打了一个大胜仗,衣锦还乡。在花家庄,花木兰的父亲花弧正在等他们,看到三人回来十分高兴。花木兰回到屋子中,褪下衣甲,穿上女装。擦去尘土,抹上花黄。 花木兰推开门,抄起水桶去打水。这个瞬间,她重新变成了一个乡间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个月圆之夜,花木兰家人都睡了,她去站在屋外井边。她看着井中一轮圆月,这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没事,离井远点。” 花木兰回头,一个青衣男子站在他后面的枯树下。月光从天上洒下来,落在男人身上。 花木兰脸色凝重:“你来干什么?”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为兄有事要求我花兄弟。” “嗯?” 青衣男子慢慢的说:“上次平城解围之战你也知道,柔然可汗大檀未死,随时准备攻击我魏国。我需要一员战将,护我左右,与我一起杀敌。” 拓跋焘看着花木兰,一字一句的说:“为了百姓们不再受战争之苦,为了以后你的乡亲们可以安心种地,为兄在此来求花兄弟。” 花木兰想过再次见到拓跋焘,拓跋焘会说什么,会怎样谈谈情,会如何说说爱。怎奈这个帝王心中只有家国,但是这个保家卫国的理想,是花木兰无论如何不能拒绝的。因为花木兰心中,有她自己追寻的东西。若是平凡女子,怎会代父从军。 花木兰上前抱拳:“花木兰愿跟着大哥一起走。前方是黄泉路,花木兰也一起奉陪。” 平城外,冷风徐徐。拓跋焘身穿黑甲,与寻常魏兵一样,他身边,一个青年手持铁棍,正是花木兰。 拓跋焘笑道:“这根棍子,比起你那根怎样?” 花木兰的铁棍遗失在战场上,于是拓跋焘为她又寻了一根。花木兰微微笑道:“很合手。” 拓跋焘点头:“既如此,随我杀敌!” 拓跋焘转身拔马,花木兰紧跟随后。马蹄溅起滚滚黄沙被风吹起,扬到远方滚圆的落日前。 第001节 乞者阿南 三月的大同,地上还没开始返青,城中放粮的日子是隔一天放一次,肯定会饿一天。阿南藏在土地庙中,看着已经有些萎靡的妹妹,心中完全不是滋味。李闯围着开封已经很长时间了。虽然李闯号称是“均田免粮”,但是爹才不相信地上不种地就有粮食吃,于是带着家人一起从河南逃往山西。但是过黄河之后,爹就让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鞑子杀死了。娘带着阿南和妹妹阿北好容易逃出乱民,但是发了三天烧后,因为没钱买药撒手人寰。阿南是从娘纤细的手中接过妹妹的手,一路艰辛的跑到大同。这里人不怎么吃白米或者白面,都是一些豆子、莜面等以前没怎么吃过的杂粮,即使讨饭,有人肯施舍还是勉强能活下来。但是一个冬天过去了,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同府也是粮快放尽了。妹妹阿北的那个样子明明是饿的要晕过去了阿南知道附近的果子早摘没了,树皮也让吃得差不多了,有人说吃观音土可以顶饿,但是阿南坚信爹说的话,人只有吃五谷杂粮才能活,土不耕种是不可能吃的。 这时有人说可以刨草籽吃,阿南记下心来。山西本来就多山,不似河南平原那么多。大同号称雁北,再往北就是草原了,所以这里不时有一些草场。阿南决定试试手,他将妹妹阿北安顿在土地庙的角落里,自己偷偷出去,向着西北方跑去。 跑了两个时辰,跑到了一片草地,这里有三个人已经开始在找草籽,也有人直接吃草,看到阿南怒目而视。阿南不是笨人,偷偷的跑远,学着他们的样子,在地上找草籽。有些东西与其是草籽还不如草根好找,因为有些草根已经冒出来,吃起来甜甜的,味道还不错。阿南正在聚精会神的找草根,不到半个时辰,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马嘶声,紧接着三匹马疾驰而来。阿南注意到时已经来不及跑了。瞬间三匹马围住了他。一个娘娘腔的人在马上挥鞭就打:“饿死鬼转生?草籽也敢偷!今年这里不长草,鞑子就直接杀到城里了知道不?不想活我现在成全你。” 阿南就势趴下趴到地上,灵巧的躲掉鞭子,紧爬几步想要逃走。他知道他惹了不该惹的人,那个娘娘腔的是个公公。而如今,公公的势力大的怕人。 但是这个公公旁边的人喝止了他:“小秦子,莫要动手。”阿南趁势多爬了几步,翻起身就要逃走。却被一个人踩在了肩膀动弹不得。那个人一把拉起了他:“别跑,杀不了你。过来答话。”说着阿南感觉自己凌空飞了起来,被那个人拽倒马前面跪着。阿南看到对面一个高大的胖子呼哧呼哧的从马背上下来。旁边,一个手腕上拴着鞭子的人扶着马背上那个身穿耀眼光辉的胖子。那个胖子下了马,走上前来,拍拍阿南从破烂衣服里漏出来的肩膀,笑笑说:“别怕,起来吧。我就问你几句话?” 阿南心说我哪里有力气起来?却被身后那个人直接扥起来:“大人,你要问什么?” 胖子默默的走了两步:“你叫什么,老家哪里啊?” “阿南,老家河南。” “河南哪里?” “开封。” “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李闯水灌了开封。” “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我和妹妹。” “你多大了?” “十二。” 胖子点点头,叹了一口:“我看你在大同府也没有地,你才这么大,带着个妹妹没法活。这样吧,我给你找个营生。你现在去城南永和门去找张头,拿着这个,张头会给你安排营生的。”说着,从自己腰间摘下一个玉佩,用明晃晃黄丝线拴着,十分好看。他郑重的说:“要快,天黑之后他就不会在了。” 阿南战战兢兢的接过玉佩,看样子对方是真的对自己没有恶意,不然,这么漂亮玉佩光是拿着也是罪过。阿南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接过由那个公公送过来的玉佩,泪水早已流了一脸,然后哽咽的说:“求恩公赐个名位,将来定给恩公供个长生位。” 胖子转身上了马,按道理说他那么肥胖的身子,应该很笨拙,没想到他动作很灵活,上马却很快。胖子挥挥手,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跟着身旁的两个人一起,拔马走了。 大概是远离了阿南,马上那个魁梧的男人不解的问:“王爷,为何将这么重要的差事给这个小孩,你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底细。” 胖子在马上哈哈大笑:“重要?三乐啊,你想的太复杂了。”他顿了一下:“此次姜帅从陕西来,是他榆林姜氏从陕西发展到山西的重要棋子。但是要我看,却还是巡抚卫景瑗卫仲玉的主意,再说,也说不定是北京天子的主意。卫巡抚这次专门派人来,说姜帅要过来,希望我也派一个人,我问了那个传话的,一共要派三个人,这说明姜瓖无意与我们为难,相反还让我们派人监视他。巡抚府已经拍了一个人,估计卫所会有一个人,再加上我,无非是想把我绑到他跟前。我不上这个当,给他个叫花子,一个白身,看看这个姜帅有何手段。至于卫巡抚打的什么主意,我却不知道,也许朝中有什么大事,孟兆祥孟允吉也到了京城。比起这,我更关心别的事情。” 胖子幽幽的望着远方:“眼下,福王在洛阳已经殉国,” 胖子回头对那公公说到:“传我钧旨,今年八月十五,我皇庄内,一切租税全免。允许各庄开仓赈饥民。鼓励各庄收散饥民为庄户,能熬得过今年冬天,也算我功德一件。阿弥陀佛。”秦公公听得仔细:“我这就回去起草钧旨。”胖子突然想起了什么:“算了,你记得这件事就行,我还要仔细斟酌一下,晚上记得提醒我。走,我们去西边看看,那里还有我两个庄子呢。” 阿南自然不知道马背上三人的计较,他只知道,现在日头已经开始下落,回城还有一个时辰左右,他得赶紧跑到城里。来不及和妹妹打个招呼,就直接扑到城南。到了永庆门,太阳已经落了西头,阿南虽然跑了一路,却不敢弄脏玉佩,他一直将玉佩裹在一块小布里贴身藏好。此时他将玉佩小心翼翼的取出,双手高高捧起,一边走一边喊道:“张头,张头在哪里?” 看到阿南手里捧得明黄色丝带,所有人都后退两步,给阿南让开了路。大同府可以用明黄色的丝带只有代王一家,不管这个人再怎么破落,那个丝带已经将他和代王绑在一起。早有一个士兵走过来,将他领到一个壮硕的男人面前。阿南偷眼望去,男人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袍,手里拿着一个烟袋,答吧答吧的抽着烟,看到这明黄色丝带缠绕的玉佩,他赶紧起身,双手抱拳半鞠躬:“不知代王有何指示。” 阿南赶紧撤半步,不敢受这个礼:“张头,小小子不敢瞎说。刚才有人给我这个玉佩,说让我到城南永庆门找您老人家,说您老人家能给我个营生。小小子谢您的大恩大德。” 这张头大名张博岳,只是个从九品土巡检,每天守着个城门楼子,没多大油水。今天上午巡抚衙门有人来打过招呼,说是下午会有人来找他。果不其然下午热头刚过就有个年轻人来找他,说叫什么刘迁,聚乐堡的人,来的时候还塞给了他一两银子。刚刚又来了一个人,叫做殷匡正,拿的是巡抚荣师爷的推荐信,也给他塞了几串吊钱。如今来的这个有谱,竟然拿的是代王的印信。但是穿的就够破的,一看就是哪里的要饭的,估计没什么油水,有也不敢要,难道敢拿代王的玉佩吗?张博岳知道这三个人都怠慢不起,说不定和最近相传的姜帅有关。他赶忙回礼:“既然到齐了,就和我来吧。”说着和身边士兵打了个招呼,交代了一下,带着三个人走向东城。 东城是大同府有名的互市,有个专有名词,叫做东关。这里是附近人来人往做生意的时候,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市场萧瑟的很。可是现在眼看着就要下雨,所以家家都往回搬东西放桌子,整条街都乱起来。“收了收了。”“赶紧着,雨淋着我打不折你狗腿。” 一片混乱中,张博岳带着三个人走进一家邸店。店小二早就迎出来:“呦,张爷,今儿早回来?到小的这里喝一壶?小的这就给您沏一壶好茶,您稍等。”张博岳挥挥手:“别麻烦了,我来这里找人。”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条:“韩昭德韩爷,请问是哪位?” 一个坐在角落得人站起身来:“我是韩昭德,请这边坐。”说着过来,领着一行人走到一个雅间。 第002节 一饭之恩 阿南大气都不敢出,紧紧跟着人们的步伐,走到最后。阿南看到那人竟然包了两个桌子,真厉害,这种富足是他不敢想象的。雅间里还有一个人,看着众人进来,他也站起身来。阿南跟着众人站好在角落里,手里依然高高捧着玉佩。 韩昭德高高拱手行礼:“不知怎么称呼?”张博岳一摆手:“小的姓张。”旁边刘迁搭话:“是张头。”韩昭德赶紧让张博岳坐上首:“张头乃是朝廷命宫,小的我一介白丁。”张博岳点点头,如果是白丁他还是能坐上首的。 韩昭德坐到下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送到张博岳面前。看到上面的大同都司的印信他赶紧站起身来。里面内容果然是关于姜帅的,姜帅即将到大同,这些人是跟着姜帅的人,没有问题,后面还有两页回执。旁边那个早就在屋子里的人端出笔墨纸砚,韩昭德赶紧墨墨,趁着韩昭德看信的时候已经将墨墨好。张博岳站起身来:“几位即是白丁,为何拿着官文?”韩昭德微微一笑:“我是白丁,他却不是。”说着指向那个端笔墨的人:“这位是何守孝,何游击。”此言一出,张博岳赶忙打千行礼,后面的刘迁也跟着行礼。何守孝摆摆手却说道:“我也是一条腿迈入棺材的人,此次来到大同,不过是做一个厨子,别高抬我。韩总管,还是你来说。” 张博岳立刻明白了面前这个人的地位,虽然是一介白丁,但是地位却绝不简单,应该是智囊般的人物,至少是个高等家丁。韩昭德笑眯眯的说道:“怎么样?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互签回执吧。”张博岳点点头,除了韩昭德的两张回执,他自己也带了一份回执,不过他注意到,是何守孝签的字。双方收好回执,张博岳回头对这三个人说道:“这两位是姜帅门下,这位是韩总管,这位是何游击。现在我正式把你们转交给他们,我就告辞了。”说完,就要出门。韩昭德赶紧送出来:“张头怎么这么着急啊?”张博岳知道这是对方客气:“我知道你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我现在还要安顿一下,还有一刻就要关城门了。” “等一下,”这次是何守孝说话了,他从腰上解下一枚腰牌递上去:“张头,晚间出城进城,这个怎么用?”张博岳接过腰牌看了一下:“这是都司的腰牌,士兵的腰牌只能走北门,别的门不让进。”说完递了回去。心想这些人好大谱,夜间腰牌身上也有。韩守德却喊道:“小二,把我准备的东西递过来。” “来了。”也不知道小二从哪里出来,手里却多了两个大食盒。韩守德笑着说道:“去,把这些给张头送家去,这个你拿着。”说着甩出一吊钱。小二早就笑眯眯的接过,然后跟在张博岳的身后:“张头,还是老地方吧?”张博岳点头:“唔。”小二早一溜烟不见了。韩昭德这时对张博岳说道:“张头,这点吃食不算什么,过几天姜帅来了之后我安顿完,亲自找您拜谢。”张博岳什么都没说,点点头转身离去。 送走张博岳,韩昭德回到雅间关了门,面对三个站着的人,韩昭德看了看坐在座位上,喝口茶润润嗓子:“你们,都怎么称呼。” 刘迁率先说道:“标下刘迁,聚乐堡人士。”说完捧上自己的荐书。韩昭德一边看信一边点点头:“屯卫的人,好。”他收起信:“既然是屯卫的人,正好姜帅明天来,你就做他的亲兵。可以吗?”刘迁立刻占了一个军礼:“是。”“好。你今晚拿上这个到操场城去报到,今晚就在那里凑活一晚。将军今晚不知几点会到,但是你一定要接到他。我就城北驿站等你们,可否?” “标下明白。”接过信,刘迁转身就离开房间,没有一丝拖沓。 看到门关上,韩昭德望着第二个人:“阁下怎么称呼啊?” 殷匡正赶忙递上荐书:“小的姓殷,贱字匡正,荣师爷推荐我来。”韩昭德赶忙起身,打开了信,赶忙点头:“原来是荣师爷的高徒。我叫韩昭德,以后你就跟着我。这是我的房间钥匙,天字房丙间,你可以去休息一下,我马上上去。”殷匡正知道这是要检查第三个人,拿上钥匙便走了,轻轻的关上门。 看着两个人望向自己,阿南不敢怠慢,他将手上的玉佩放下让二人看过后又高举过头:“……我叫阿南。” 韩昭德和何守孝互相看了一眼,何守孝问道:“你有何擅长?”阿南被何守孝金钟一般的声音震得双耳嗡嗡直响,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身子都在打晃。 何守孝又看了韩昭德一眼:“我问你,你是不是一个人?”阿南赶忙回话:“我还有一个妹妹。”何守孝点点头:“想和你妹妹吃饭吗?”阿南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何守孝点点头:“既如此,拿着这个。”他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阿南。阿南因为双手捧着玉佩,无法接。何守孝笑笑:“你要信得过我,将此玉佩寄放到我这里,我给你保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绸手帕,天知道这个大老粗男人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手帕。何守孝将手帕放到桌子上:“可以将那玉佩放到这里。” 阿南恭恭敬敬的将玉佩放到手帕上,接过何守孝的腰牌。何守孝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下雨,你若能一个时辰之内将你妹妹接到大同城内,我便给你俩吃顿饱的,嗯,吃刀削面。” 阿南转身就跑,房门被撞的忽闪忽闪直响。韩昭德看了一眼何守孝,两人哈哈大笑。韩昭德将房门关上,望着桌上的玉佩:“不知此次代王这一题,唱的是哪一出?” 何守孝嘿嘿一笑:“这个叫花子身上的臭味他一进屋我就闻到了,倒不像是临时装的。刚才又疯疯癫癫跑出去,确实像饿疯了的人。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若真是叫花子应该明白淋雨后是啥滋味。此人真能一个时辰之内将他妹子领回来,倒也说明他有情有义。若是说代王此次故意送个白身给我们,倒也符合我们随着姜帅来到大同的意思,表明代王无意干涉我们。” 韩昭德摸着胡子,慢慢的说:“大同府三套人马,巡抚、都司卫所和王府都表明了态度,姜帅纵然掌管军队,但是此刻大同城还有多少兵马还是个问题。此外据我所知,大同府还有徐有声、朱三乐两位总兵,姜帅的势力能有多大,这是个问题。” “无妨,”何守孝嘿嘿一笑:“你想这么多干嘛,咱有征西大将军旗就可以。就算你能掐会算,这大同府中难道你还想只手遮天不成?”说着指了指桌上的玉佩。韩昭德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粥少僧多,到时候不好分啊。” “那就要看姜帅的了。”说着何守孝站起身来,推门出去。韩昭德连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操场城。那个张头不是说了,我的腰牌只能北门使用。小二,给我那三件油衣,我要出门。”何守孝高声喊着:“韩先生自便吧,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我去看看那两个小崽子。” “那今晚你要去姜宅过夜?” 韩昭德能看到何守孝只是点点头,却不回答,一步一晃的消失在街上。一阵风吹过,韩昭德不禁打个哆嗦,这雨,马上就要下来了。 第003节 如约赶至 阿南拼命的跑,拼命的跑。今天的奇遇宛如一场梦,但是阿南却不愿梦醒来。至少那个金钟声音般的人说了,有饭吃。从城北到城西的土地庙要绕不少路,阿南却不介意,有口饭吃就行,有口饭吃就行。 到了土地庙,这里还有十几个躺在地上的人,有一个身子已经发臭了。看到哥哥回来,妹妹阿北十分高兴,虽然嗓子哑的,但还是挥挥手:“哥哥。”看到哥哥空着的手,阿北的眼睛黯淡下来。 阿南没有介意阿北的目光,他抓起妹妹的手转身就走:“来,跟我走。”可是阿北跑了几步就摔倒了:“哥,我饿,我跑不动。” 阿南却知道此时这个机会很渺茫,但抓不住就再也没有了。他将妹妹背到背上:“跑不动哥背你。你放心,哥让你吃顿好的。哥不骗你,哥今天走运了。” “哥你又骗我。” “哥不骗你,那个人跟我说了,给咱俩吃刀削面。” “哥你是把我卖了吗?” “哥没卖你。” “哥你就是卖了我我也不怕,你的背好热,好暖和。” “哥带你去吃刀削面,那个才叫暖和。” 风越来越大了,已经有几滴雨下来,但是还没有很大。阿南抬起头,天已经全黑了,黑压压都是云。他的赶紧赶回城去,那里,有朝思夜想的饭。 阿南赶到北城,雨已经稀稀拉拉的下来,远处传来一道闪电,照到城门上巨大的三个字:元冬门。只不过阿南是个睁眼瞎子,大字一个不识。他到了城下借助闪电只能看到城楼上一点光也没有。阿南不敢耽误,赶紧上前去拍城门,还好城里似乎有声音,还有人。 有个人城门里大喊道:“谁啊?”阿南却听到那个金钟似的声音:“劳烦哥儿看看,也许是我的孩子回来了。”在大城门边上得小门呱唧一声被推开,一个军士走了出来,拿着黄西瓜灯举起来看着:“你是谁啊?”阿南不敢怠慢,赶紧递上腰牌。军士看到是军营的腰牌,赶紧回身大喊道:“何游击,你看是你的人吗?”阿南看到何守孝也从门里钻出来,心中扑通扑通跳的心仿佛落下来,一阵疲乏从骨子里泛了出来,嗓子发干,一句话说不出来。何守孝看了一眼阿南,嘿嘿笑了:“咋的,妮子睡了。”阿南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妹妹阿北已经在自己背上睡着了。 “大雨天睡着了小心感冒。来穿上它——”何守孝递上油衣:“跟着爷爷去吃饭去。”阿南接过油衣放下妹妹,赶紧摇醒她:“阿北醒来了,爷爷接咱们了。”他故意在“爷爷”两个字上加重了力气。阿北还睡眼惺忪得:“啊?”但是阿南的手在她胳膊上用力的掐了一下,把她掐醒了:“啊,爷爷。”阿北不敢声张,拉着哥哥的手紧紧跟着。阿南一面和军士弯腰招呼,一面拉着妹妹紧紧跟着何守孝,生怕何守孝丢了。 何守孝带着二人走出操场城,一边走一边说:“好小子,言而有信,就不亏爷爷我等你一个时辰。”阿南心中咯噔一下,看来这个人是掐着点算着呢,幸亏自己没有二心。他赶紧上前:“爷爷,我们现在去哪里?”说着话,肚子不争气得“咕”得一叫。 何守孝哈哈大笑:“走,跟着爷爷吃面去。”他带着两个人穿过四牌楼,走到城西。大同城西是有名商店街,各种各样得饭店、茶馆、邸店都在这条街上。只是此时大雨已经下来,虽然挂在屋檐下得黄西瓜灯还亮着,但是来来往往得人却不多。何守孝带着两个人钻进一家照片上写着巨大的“面”字的小店,店里人不多,何守孝领着二人在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店小二早就迎了上来:“爷这是刚下了营回来?放心小的这里骨头丸子豆腐干什么都有,包您吃的暖暖活活得。”何守孝笑着把油衣脱下放到脚边,骂了一句:“你这鸟倒有眼色,能看出爷是兵营的人。”店小二笑着凑了上来:“看爷得姿势也知道啊,那精气神,打起仗来,绝对是大将军。”何守孝哈哈大笑:“好,有底气,给我拿三碗面,你说的那些都给我拿上,再给我打两角酒,接着。”说着,甩出一个枚银锞子,已有五钱上下,然后示意阿南等人在他面前坐下。 店小二笑眯眯的接过碎银。此时银贵钱贱,这点银子够店里一个月的收入。店小二心说看来猜对了,这是一个军务公干的军官,如此大手笔,以前倒也多见,但是最近两年,也只有这些军爷还敢这么花钱。他转身离去,再过来时,端上一盘大骨头,一盘子扒肉条,一份四喜丸子,一份烧鸡,一份醋汆羊肉。四样小菜,分别是雪里红、酸菜、白萝卜丝和凉拌豆腐丝。他给每个人面前放了一大碗面汤,又专门给何守孝递上一个小壶,几个小酒杯:“爷,这是热过的杏花村老白汾,驱寒暖身最好,您看中意不,我那里还有竹叶青,北方烧,塞北春,您要哪样我给您拿去。” 何守孝嘿嘿的说着好,眼里却看到阿南将阿北的油衣收好,学着自己的样子放到脚边,心里实在打不准代王爷到底有何主意,让这么个叫花子来到总兵姜瓖的府上。沉吟一下,何守孝给自己倒一杯老白汾,嘬了一口:“香。” 老白汾酒的香气一下子就在空气中传了出来,这下不仅是阿南,阿北的肚子也叫了。可是阿北不敢造次,只是低低得喝着面汤,这面汤都是好久之前才能喝上得,真香啊。何守孝递过手里杯子:“妮子,几岁了?”阿北怯怯得回答:“8岁。”“来,喝口爷杯子的酒。”阿北摇摇头。何守孝故意的皱起眉头,阿南赶紧接过杯子:“爷爷,她还小,我来替她。”说着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一股热辣辣的液体顺着嗓子眼滑了下去,就像那店小二说的,驱寒暖身,阿南眼睛里立刻流出了泪,咳咳的咳个没完。 何守孝哈哈大笑,有倒上一杯:“妮子,你也喝。”阿南在咳嗽腾不出手来,阿北只能皱着眉头喝了一杯,果然也咳嗽起来。何守孝哈哈大笑。 这时店小二已经端上三大碗刀削面,热腾腾的放在三个人的面前。阿南看到面前的碗比自己的脸都大,一个正宗的大海碗,上面放着两颗卤蛋,三片卤豆腐片和两根青菜,下面是一层油光锃亮得碎羊肉沫,下面是白里带黄的面条。阿南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刚才的疲惫一扫而光,他端起碗喝了口汤,然后拿起筷子直往自己嘴里扒。 看着两个人饥饿得吃相,是要饭的无疑。何守孝心里放下来,他挑起两个面条,细细长长宛如柳叶,正是有名的柳叶面,粗细均匀。何守孝心里的事情既然放下,就开始没话找话:“小二,过来。”店小二一溜烟得钻了过来:“爷,您有何吩咐?” “你们这厨子手艺不行啊,你看看这面条,粗细不一样,这功夫不到家啊。”何守孝一只手夹着面条,另一只手端起杯子嘬了一口。 看着对面这位军爷的表情,店小二心里打了千般主意,还是壮着胆子说:“一瞧您就是行家,不瞒您说,小店在这大同府,也是百年老店了,这刀削面从来都是双手同时削的,那都是片片如柳叶,一个不大,一个不小。想当年寇老西来这里吃,都赞不绝口。只是不巧,这几天小店厨子回老家,还有两天才来。不瞒您说,您还是第一个看出来的。爷要是吃的不顺口,小的我给您拿个稀罕。” “哦?”何守孝有些奇怪:“还有稀罕,我来瞧瞧。” 店小二转身离去,一转眼就过来,拿了一小碟,上面是红色的作料:“不瞒您说,这是从天竺进口的,叫做番椒,比那花椒味道足。” “哦,你这里也有番椒,我尝尝。”何守孝尝了一口。这种番椒用当地的胡麻油一炒,更是香味扑鼻,但是辣的厉害,到更是下饭。何守孝哈哈一下:“这个留下。”店小二趁机说到:“这一盘算小的孝敬您了。别人要是点这番椒,怎么着也得十个大子儿,比那一碗面还贵。” 何守孝哈哈一笑,拍拍小二后背,算是让他离去。他回头对阿南他们说:“你们也吃点。”可是两个孩子把头得钻到碗里,已经完全听不到外面声音。至于桌子上的菜,却一点未敢动。 何守孝默默的又喝了一杯,他对于两个孩子有什么想法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这两个小孩子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知道两个孩子有多久没有吃饭了,看那个样子似乎要吃到碗下面桌子上面。何守孝伸手掰下一直鸡腿,一边吃一边喝。两个孩子却根本不敢看他,也不敢把筷子伸向桌子上的菜里。 第004节 代王赐姓 两个孩子吃完,就默默得坐着。何守孝示意:“没吃饱再来点。”阿南赶紧摆手:“谢谢爷爷,够了,好久没吃的这么饱。”何守孝心中暗道:“知道进退,倒也机灵,难怪王爷喜爱。”又说:“把那丸子和肉都吃了。”阿南赶紧又说:“饿了那么久,不敢吃油腻的。”何守孝点点头:“嗯,我给你俩刚开始喝点酒,就是这个意思,防着油多了伤身子。既如此,小二,把这些打包,让那小子拎着。” 何守孝也很快吃完,除了烧鸡别的基本没动,让店小二用荷叶打包,用个布袋子装好了,由阿南拎着。出了门,已是掌灯时分,何守孝却还没有意思走,领着二人来到一家裁缝铺,选了两身衣服给孩子们买上。 阿南惊愕的站在旁边,看着何守孝大把的花钱。下馆子已经是他不敢想象,现在又到裁缝铺,直接买衣服。要知道以前爹娘在世的时候,也只敢扯些布自己做,可是这个男人竟然敢买成品衣服。阿南褪下自己的衣服,其实是破布片更合适。何守孝却大喇喇的说:“不太合适就凑合吧,结实点的。女孩子的我也不懂,你就看着办吧。” “爷您说了算。”掌柜收下何守孝的银锞子脸上像一朵花,不住的陪着笑脸。给阿北找的衣服都是艳丽的,弄得阿北不好意思,何守孝也直摇头。最后选了一身淡青色的衣服,虽然有些大,还是够朴素。何守孝心里嘀咕道难道代王的意图在这个女孩身上?这么看来这个女孩还真是美人坯子。 阿南哪里想到何守孝的想法,赶紧劝道:“爷爷不用太漂亮的,她受不起福。”何守孝却说:“你们既然到了姜宅就要听姜宅的吩咐,你个臭小子干体力活,你妹妹那筋骨怎么能受得了,她得照顾姜帅,穿的这么差怎么照顾?你别管了。”阿南讷讷的闭住嘴,干体力活他倒不怕,他是害怕自己妹妹,她可没伺候过人,还是个孩子。 “就它了。掌柜的,银子够了吗?”何守孝问道,掌柜的赶忙搭话:“够了够了,爷有需要下次还来啊。”何守孝摆摆手,带着阿南阿北走了出去。 三个人一直向着成西南走,很快走到了一间紧锁着大门的外面。阿南惊愕的看到何守孝打开大门,领着两个人走了进去。何守孝回身拴上门,带着俩人绕过影照壁,一直向南走,竟然走到了厨房。不过这个厨房院子真大,足足有六间房,何守孝走到最靠边的一间,走了进去。他点上油灯,将灯放到自己身边的茶几上,冷冷的问道:“我给你们吃好的穿好的,你们也得按实际回答我,是不是?”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阿南赶紧拉着妹妹跪下来:“爷爷,您问,我不敢隐瞒。”这里黑咕隆咚,外面还下着雨,他真的有些害怕。 “那好,把你认识王爷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我不知道什么王爷,事情是这样的。”阿南将自己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并没有隐瞒。倒是与何守孝判断的不假。何守孝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他站起身来,给自己烧壶水,点点头:“既如此,看来你也不知道大概,我来问你,姜帅的事情,你知道吗?”阿南茫然的睁着眼睛摇摇头。 何守孝点点头:“姜帅是即将从陕西调往山西的总兵,会落足大同府,估计今天晚上就有信。我是这姜帅的亲兵,到这里先行准备一些事情。你是代王府推荐过来的,但也是下人,算是我的手下。我的任务是尽快拾掇出这个府,好让姜帅尽快入住。你俩——”他指着阿南和阿北:“以后我说一就是一,我说二就是二。除了姜帅之外,别人的话一句都不要听,一句都不要信,懂了吗?” “懂了。” “唔。”何守孝点点头:“今晚咱爷仨将就一晚,我在这里,你俩到我隔壁。这里是厨房,也是我的地方,从今以后,我就是姜帅府上的厨子。诺,这是你的玉佩,收好。”说着从怀里掏出玉佩递上来。 阿南心这才完全放下来,看来自己走了运。不过他也知道侯门深似海,这一脚踏入总兵府,他也不知道是好事是坏事。看着何守孝打了个哈欠,他便拉着妹妹退了出来。 厨房最大的好处就是院子里有井。阿南选了一间房,里面倒是有不少东西,但是都没有拾掇,看样子需要收拾是真的。阿南给妹妹打了盆水,给妹妹好好地洗了洗,妹妹身上的黑色实在洗不下去,也没办法,只好以后想办法了。阿南安顿妹妹睡下了,自己也洗涮了一下,趁着月色认真的冲着身体。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阿南吓了一跳,倒是何守孝从阴影里钻了出来,应了一声:“谁呀?”阿南这才知道何守孝一直在暗处看着自己,而自己完全不知道。何守孝随手用火石点着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蜡烛,然后套上黄西瓜灯的外罩,打着灯笼打开门,一个公公站在门外,看到何守孝笑嘻嘻的说:“不知大人怎么称呼,小的代王府秦公公,今日代王令一人带着他的妹妹到姜帅处应差,不知这小子跑了没有?” 阿南一滋溜钻了过来,见到面前这人正是上午见到的秦公公,忙弯腰下去:“秦公公,小的不敢乱跑,已经到了。” “唔。”秦公公看了一眼阿南,笑着对何守孝说道:“不知大人怎么称呼?”何守孝也赔笑着拱起手来:“小的姓何,您叫我老何头就好。”秦公公一指身后,两个公公捧上两盘东西,一盘子衣服,一盘子用具。秦公公笑着说道:“代王大人和杂家说,也不知道上午那个野小子给姜帅填什么麻烦没?他也不是本地人,从河南逃难过来,大同无依无靠,还仰仗姜帅。代王大人说这臭小子肯定是穿着破衣服到姜帅家,丢了代王大人的面子倒没什么,给姜帅丢人总是不好的。便令杂家给这个臭小子送上几件衣服,不是什么贵重的,给孩子们换洗,用具。”说话间两个公公捧着东西走上前来,何守孝看着阿南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一动,便上前接过盘子:“哎呀,让代王大人他老人家费心了,罪过罪过,阿南,过来接着。”何守孝暗地里摸了摸,衣服里不像是放了什么东西,但是真的是下人的衣服,还没何守孝给阿南买的衣服结实。何守孝暗骂一句抠门。 秦公公见二人收下东西,心中暗喜,脸色却不露形色,支起那副见谁都瞬间笑起来的脸:“打扰何老爷了,既如此,杂家就告辞了。阿南,记得好好干,给代王长脸。”看到阿南唯唯诺诺的样子,秦公公转身离去。 何守孝不敢离去赶紧跟着走下台阶送出门外,阿南紧紧跟着何守孝的步伐。秦公公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问道:“对了,阿南,你姓什么?” 阿南此时咬了一下牙,无辜的说道:“小人有记性以来就叫做阿南。”其实阿南有自己的姓氏,但此刻他突然觉得那个姓氏对自己真的没什么,吃饱穿暖才重要。秦公公点头:“可怜人呐,我家大人也是这么说的。他让我告你,你曾经流浪十方,以后就叫南十方吧。你不要再叫阿南,就让它做你的姓吧。”南十方赶紧跪下:“谢代王大人赐名,谢秦公公。” 秦公公看到南十方的表现,点点头,这才真的离去。 第005节 六人救援 两人刚刚往回走,迈过门槛,何守孝还在为南十方的问题皱眉。这时身后的街道传来跑步声,刘迁大叫:“何游击,何游击在不?”何守孝赶紧将手中的盘子放到南十方怀中,回头答道:“谁啊?” 刘迁跑得满头大汗,焦急的递上一封抄件:“这是要送往城里的信件,我瞅了一眼抄了下来,姜帅的车马暂时不往城里走,而是要去西北,让城里派兵增援。”何守孝不敢怠慢,接过抄件在南十方举着的灯笼下大概瞅了一眼:“既如此,我准备一下,你到操场城等我。”刘迁说声好转身离去。 何守孝匆匆回屋,换好衣服走到南十方兄妹屋前,对早已换好衣服的二人说道:“我即将出门,我走以后锁好房门,除了我和姜帅,谁都不可以让进来。”他看了一眼南十方:“十方,你既然是姜宅中人,有些事我要说到前面,你要做好为姜帅出生入死的准备。姜帅如今有紧急军务,此事万分紧急,姜宅每个男人都要为此奉献,即使捐躯也在说不惜,你能做到吗?” 南十方大声说:“能做到,爷爷。” 何守孝点点头:“西厢房有些东西你准备一下,过了今天晌午我就是不回来了,要是能回来一个时辰左右就回来。”说完转身出了大门。 南十方将大门锁死,阿北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哥哥,什么事情?” 南十方将东西递给阿北:“这是王爷送给我的,你收好。”阿北答应一声,转身放东西。南十方按照何守孝说的走向西厢房。打开屋门,里面是整箱整箱的东西。南十方打开一看,都是一些铠甲,擦拭的很干净。阿北惊讶的说道:“哥哥,这都是好东西。”南十方回答道:“对了,阿北,以后你就叫南北,具体事情我以后告你。”南北懂事的点点头。 南十方走到角落,来到一根长长的白蜡杆子跟前,上面缠绕着绸缎的锦旗。南十方将锦色大旗打开,金黄色丝绵的底面上面绣着红灿灿的几个大字:征西大将军。 南十方虽然认不出这所有的字,但是不知为何,一股血腥之气冲在脑袋上。南北望着看着锦旗怯怯的问:“哥哥,你这是要?” 南十方回头望向妹妹:“这是哥哥的选择,我们已经逃了太久,而且这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多久。妈和我说,要我带着你活下去。今天如果有情况,我就会举起这面大旗,跟在姜帅身后。”南十方看着南北:“我一定要保护你,你要活下去。” 南北看着南十方,眼中冒出的火光让她感到害怕。但是南北也知道南十方说的是对的,活下去很难。南北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若不是那个好心的爷爷,也许自己没多久会饿死。但是那种好心意味着什么南北并不知道,这一路逃难她见到太多以好心为名的拐骗。这个爷爷似乎没有说谎,只是当兵而已,而当兵是要掉脑袋的。若不是这个混乱年代,当兵是被人瞧不起的,所谓好男不当兵。但是此刻,南北突然觉得哥哥如果能够握刀,其实也是一件很安心的事情。 南北低声不再说话,这时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南十方将大旗放好,悄悄的从门缝望去,门外倒是传来声音:“十方,快开门。” 何守孝回来了,南十方赶紧打开门,门外,何守孝一脸怒气,说道:“东西看到了?”南十方点点头。南北悄悄的探出门外,门外两匹高头大马,吓得她赶紧缩头。 何守孝大步往里走,看看箱子里的东西,想了想,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三把刀绑在身后,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抱出三身铠甲。南十方和他一起把铠甲抱到门外,何守孝问道:“你会骑马吗?”南十方摇摇头,但是他大声说道:“我会抱着大旗,永不分开。” 何守孝回头,看到南十方说的大旗,满意的点点头。他和南十方将铠甲绑到一匹马背上,说道:“既如此,你抱着大旗跟着我,我们去操场城。”何守孝又对南北说道:“把门锁住,除我和姜帅外,谁也不要开门。厨房有些东西,够你吃几天的。”说着拨马便走,南十方举着大旗紧紧地跟在后面。 来到操场城,刘迁已经和几个人在那里等着何守孝。看到何守孝的马,刘迁几个人围了上去,一起问道:“游击将军怎么样?怎么样?” 何守孝阴沉着脸:“都司不同意现在发兵,最早也要明晨决议。我决定带着我家小哥儿现在就走,哥几个不必着忙,等明天都司决议便成。” 刘迁梗着脖子喊道:“何游击你什么意思,我离开卫所的时候,收到的命令是跟着姜帅战死沙场,不是在这里等什么屁决议。如今姜帅有难,我还在这里等,不如直接就死在他身边好了。”他指着身边的人说道:“咱几个都是兄弟,平时交情都不深。如今这是一堂送死的买卖,哥几个可以自作主张,现在离开兄弟在阎王路上绝不怪罪。但是如果跟着兄弟上了战场再拉稀,兄弟绝对不饶你。” 他身边站着四个人,有一个人看样子还不是兵。他却把头上的帽子摔下,大声说道:“刘四你别神气,我吴三第一个不服你。别以为你军户有什么了不起,我虽然不是军户,但是一会儿在疆场上,看看咱俩谁他妈的拉稀。” 何守孝看着这些年轻人,心中也是一热:“既如此,这位兄弟我看你没有兵器,就拿上这把刀。”说着从背后将一把刀抽出来,递了过去。他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说着一行六人便走到城门前,有了何守孝和刘迁的令牌,守门将也不敢怠慢,让他们出门西去。 一共有六个人三匹马,何守孝和刘迁也不敢骑马走得太快,跟着众人一起步行。何守孝问刘迁:“我走以后可有新的消息?”刘迁大声回答到:“都司已经派人问过了,此番姜帅前去平叛,地点杀虎口往南,具体也说不清楚,是因为有蒙古鞑子来犯境。”何守孝心中一沉,蒙古人来到大同不是稀罕事,但是犯境何谈?不过此时心中倒是放下来,姜瓖不是莽撞之辈,他此番来大同,身边不会有很多人,胆敢以这么少人应战,姜瓖肯定认为此事他可以解决。何守孝不禁在想,姜帅,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姜瓖一行人从榆林出发,从偏关入境大同。一行人共二十名亲兵,都骑着马,此外还有四辆大车,是一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队伍。一路本来十分顺利,这一日走到朔县地界,突然听到有人大喊:“鞑子杀人了,鞑子杀人了。”姜瓖急忙让人拦住来人,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汉子,姜瓖令人将他带到马前,听说是有一伙鞑子在附近杀人劫货。 姜瓖不是莽人,他知道鞑子通常就是指蒙古人,以鞑靼部落而闻名,但蒙古人轻易不会杀人劫货,他们更喜欢抢掠,抢的金银财宝和各种物资。姜瓖此番来大同,带着二十人的姜家亲军,是自小就在姜家训练的姜氏子弟,很多人都是叔伯兄弟。比如他身边的姜建勋,其实辈份与自己水平差并不多,只是分家身份,因此现在只是一个游击,而自己已经是总兵了。大哥姜琳因为身份缘故很多人不能多见,姜瓖于是和姜建勋等人私下关系很好。此番到大同,姜建勋提前向姜瓖打了招呼,分家很多子弟愿意跟随姜瓖。姜瓖本人对他们的身份也很同情,因为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如果自己待在榆林再过十年,姜瓖的子孙其实和姜建勋没什么区别,都是分家身份。因此姜瓖也愿意这些人在自己身边多做事,为自己打拼。到了大同,就可以重新开枝散叶。 姜建勋率先问道:“此乃大同新任总兵姜帅,你是何人,姓字名谁,家住哪里,有何事情,说明白。我家大人自会给你主持公道。” 来人似乎被震慑住了,接过别人递上的水壶灌了一口,缓了一口气说道:“小人姓伍,人们都叫小人伍二麻子,大同府人。今天跟着村中乡亲一起来赶集,不想晌午来了一群鞑子,和别村的陈员外吵了起来,这马上天黑了,就有鞑子说杀了再说,于是就有鞑子拔出刀来杀人,我跑的快,先跑出来。但是没有胆量和鞑子拼命,只好大声呼救请求人帮忙。” 有多少鞑子?” “一百来号。” “你们村民呢?” “连老带小五百多口人呢,求军爷快来救救他们吧。” 姜瓖在马上表情阴沉不定,他停了一下说道:“你且带路,我们这就过去。”姜瓖也不敢过于听信此人的话,一面派人到大同府去传信,一面让二十名亲兵都把武器擎到手。往前走了小半个时辰,果然听见更加烦乱的叫嚷声。 第006节 鞑子犯边 姜建勋骑马奔到一个小土丘上,看罢回来:“姜帅,此人所言不差,是有鞑子在此作乱。”姜瓖也骑马上前,看到还有乡民在举着耙子叉子围在一起,防止蒙古骑手的进攻。更远处,则是蒙古人在试图穿破乡民的防御网,抢一些东西。姜瓖知道和自己判断差不了,便走回到马车说道:“儿郎们都给我穿甲,建勋,你和我带兵前去。”他回头走到马车跟前:“小七儿,我这就走了,马车就交给你。”他回头对姜有光说道:“你就在这里待好,允许你用弓箭,近前者不听警告可以杀之。” 姜有光也是姜瓖的族弟,但是不及姜建勋武艺高强。虽然是军户,他的射艺还不错,但是更突出的算术功夫。姜有光连忙说道:“好好。”姜瓖看着他微微停一下,然后喊道:“伍二麻子,到马车这里来。”然后和姜有光对视一眼,姜有光点头。 姜瓖带着亲兵与姜建勋一起前去,他们每人身后十人,对付一百多人的蒙古骑兵十分单薄。但是姜瓖也有自己的打算,因为这些蒙古人不是正规军,不然就不会被村民们用耙子叉子挡住。既然不是正规军,这仗就有的打,因为自己的二十人都配备着大明制式装备。就算手中马朔,也是蒙古人手中的刀无法比拟的。姜瓖也没打算把蒙古人全部杀死,只要对方能够知难而退,就能保证自己和身后的兄弟安全,以及百姓们的安全就行。 姜瓖等人从东南方突然杀了过来,杀的蒙古人措手不及。姜瓖率领十名骑兵率先杀入敌阵,将蒙古人的队伍斩成两截。但是蒙古骑手反应迅速,一支三十余人队伍衔着姜瓖队伍的尾部缠了上来。 如果这支蒙古骑兵追上来,姜瓖十人小队必将全军覆没。然而姜瓖身后还有援军,姜建勋率领人迅速插上,而姜瓖则带头率先绕了回来,两支明军将这三十余人迅速斩于马下,然后远远地站在西北部。 一场雷霆般的突击让场面上定下来,片刻蒙古人似乎回过神来,三五个人吹着骨哨,人们迅速聚拢起来。但是姜瓖看到对方有一部大概三十余人围着几匹马并没有和大部分蒙古人一起,心说看来对方也不是一条心。 天色渐渐暗下来,姜瓖不敢让队伍发射弓箭,因为夜色对于弓箭的作用不大,如果对方发动袭击,这二十人到时候换回马朔也是需要时间的。 伯颜和脱脱心里也很紧张,跟着小虎楚尔罗雅克来到大同,原以为是吃肥羊,没想到一脚踢到钢板上。目前这支军队很明显是大明制式军队,他们的武器精良,训练有素。但是伯颜和脱脱想不明白为何对方不发弓箭。脱脱心中更是懊悔听信了伯颜的话,刚才追上的三十个人全是他的精锐。原本他有六十个人,现在只有三十个人。而伯颜五十个人损失却不大。 火光突现,原来那些在阵脚的边镇居民居然点起了火把。如果此时伯颜和脱脱退走,即使对方能拦住,也不过几个人。但是伯颜和脱脱都不想让面前这支军队跑了,在他们眼里,这才是肥羊。他们每个人的装备,怎么着也得上百两白银。 伯颜取过箭来,三五个伴当“嗖”的一起射到对方领头。只看他若无其事的将五支箭拨弄开,有一支直接用手臂挡住了。虽然对方武艺高强是一方面,但是护甲尖锐也着实让伯颜看着眼热。伯颜用蒙古语问道:“我杀过去,你在后面掩护我,好吗?” 脱脱回头望着一百多边民,这些人虽然都是步兵,但是如果马没跑开,单独冲上去肯定要吹亏,而自己才三十人,根本挡不住。脱脱摇摇头,伯颜怒道:“那你冲,我给你掠阵。”脱脱又摇摇头,刚才三十个人的惨剧就在面前,脱脱可不想再试一次。 姜建勋在姜瓖耳边说道:“马休息好了,我们再冲一轮吧,对方人数太多了。”姜瓖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南方,那是大同城的方向。虽然他不太相信大同府会派人支援,但此刻心中还是有一些希望。他一点头,将手中马朔举起,便和姜建勋一起冲了过去。身后,二十名儿郎紧紧相随。 跑动过程中,姜建勋率部下慢慢拉下,只留下姜瓖带着十人先走,姜瓖又在蒙古人中杀出一条线。伯颜和脱脱还没有说完,姜瓖的人马已经到了跟前。伯颜气的哇哇大叫,率领身边的伴当想要追上姜瓖的人马,却不防后面的姜建勋再次过来,将他身边的人扎落两个人。 同样的招数中了两次,特别是第二次,特别窝囊。伯颜收拢混乱的下属,对着脱脱撂下狠话:“我去杀明军,你自己看着办。”说着带领本部向着姜瓖冲了过去。 脱脱看到身后的边民,心想你去也好,先去先送死。就在这时,身后一声炮响,又一支军队杀了过来。脱脱想也不想,率兵向着西北冲了出去,先行离开战场。 正当伯颜的马冲了过来,姜瓖也带兵和他冲杀了过去。双方刀兵相见。姜瓖的马朔在和伯颜的刀相接处的一刹那,伯颜觉得刀传来一阵颤抖,知道是对方故意扭转马朔,让他的刀无法用力。 姜瓖后面的马迅速跟上,伯颜被对方撞下马来,身后的不少人也都被撞下来。伯颜心说这些人是从哪里出来的,可是前方火光下,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伯颜恍然大悟,难怪这支部队如此战力强劲,原来是一支大明私兵。 自从戚继光抗倭成功之后,朝廷对于私兵的看管逐渐放松起来。特别是很多将门之后,他们本身对于边镇就有统治权力,因此培养自身的私兵特别容易。因为边镇有属地之分,所以这些私兵虽然战力强劲,但是却很难形成规模,因为他们中很多人必须跟随本家主将全国各地更战。正巧大明朝连年战乱不断,东北对于后金一直用兵,北部有北元,其实更多是蒙古部落。西部有突厥和吐蕃,西南叛匪引祸事不断。因此大部分明朝的武将不断征战,辖下私兵数量也有限。崇祯皇帝忌惮大将袁崇焕和他的私兵,曾经将袁崇焕诱到北京城杀死。但是整个大明朝能和袁崇焕私兵相提并论的士兵太少了,袁崇焕的私兵可是能够凭借车马与后金军队野战的士兵。世道散乱,不少镖局乘势兴起,他们的拳坛也是一种类型的私兵,大明朝廷包括蒙古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伯颜怪叫一声,率先向着马车冲了过去,身后几个伴当紧紧跟在身后。姜有光举起弓箭不慌不乱的射倒两名,但是还有九个人逼近了马车。 马车内,一个满头卷发的女人从车内探出头来,看到这些人哼了一声,翻身站在车顶。她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条一丈多长的长鞭,在空中挥舞起来。巨大的鞭响震慑战场所有人,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这里。首当前冲的伯颜被鞭子抽的高高弹起,心说这个女人好大力气。 接着女人用蒙古语大喊了一句:“尔等何人,竟敢冒犯我!”伯颜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看来这是一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蒙古贵族的后代,如果是黄金家族的人就坏了,这些人有这些本事倒也应该。他小声的对周围说道:“都别动了。” 姜瓖此时率兵冲到了那一伙藏在角落并没有动的蒙古人身前,大声喝道:“汝等莫要妄动,小心刀枪无言。”其中一个人大声说道:“将军放心,我等是过来做生意的,不是打仗的。”他们纷纷将手中兵器放下示意并无恶意。看着远方自己的大旗姜瓖心中稍稍缓下心来。那可是征西大将军旗,看来援军真的来了,大同城还是很有袍泽之情的。不然这些蒙古人虽然中立,但是也不妨他们暴起伤人。 当姜瓖看到援军只有六人时差点没背过气去,大同城还是没有发兵,来的是何守孝和一个叫做刘迁的边镇中人。好在他们使出了疑兵之计,在山顶上竖起了自己的大旗,而且有人放了一个炮仗,放在铁桶中的声音还是有点像火炮的声音,将蒙古人吓得够呛。据算吓走了三十多人,刚才冲锋又杀了二十多人,剩下的人都老老实实的被俘了,姜瓖很奇怪。倒是百里芸走过来小声的告诉他:“我用蒙古语喝退了他们。”姜瓖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第007节 狼群来袭 与何守孝搭了一句话,姜瓖驳马到边民跟前,大声说道:“吾乃大同新任总兵,你们这里谁是头?”众人看到由远而近的军旗心生敬畏,一个领头的人说道:“禀大人,小人是此地里长冯宝。今天原来是赶集的日子,但是不知为何这些鞑子突然动起手来。”姜瓖赶紧说道:“此事长话短说,还有三十余名鞑子跑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冯宝一边安排人们撤离,还分过来十名土兵帮忙。出人意料的,这些蒙古人并未做太多抵抗,姜瓖率人断后,与后来赶到的何守孝等六人汇合后赶忙离去。 走了大约一刻钟,就到了里长所在的土堡。姜瓖一面把人安顿住,正在说话,就有人报有三十多名蒙古人在寨门外叫阵。姜瓖急忙赶到寨门前,却发现这些人不太像叫阵,而是大声说什么。姜瓖不敢耽搁,急忙让人去请百里芸。百里芸一脸严肃的听完他们的话,给姜瓖解释道:“他们说附近来了狼群,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过来,他们请求能收留他们。” 姜瓖与身边的冯宝交涉一下,严肃的告诉百里芸:“你告诉他们,进来可以,但是要以战俘的身份。他们每个人都需要自捆双手,扔下武器。另外,马匹也得归我们。”百里芸赶忙告诉他们。他们很自觉的照做了,然后就急急忙忙的下马走到寨门口。 看来狼群的事情不像是假的,姜瓖此时也闻到空气中浓重的狼骚气,这可不是能杜撰出来的。这些蒙古人匆匆的赶进寨门大声喘气,都摊在地上。 姜瓖皱着眉头,如果蒙古人说的是真的,这里可不是合适休息的地方。姜建勋率人将这些人和那些战俘安排在一起,但是并没有和那群中立的蒙古人关在一起。姜瓖对冯宝说道:“冯里长,恐怕外面很糟糕,你也问道这骚臭的味道吧,据那些鞑子所说,外面有大量的野狼。”冯宝大惊:“那该怎么办?”姜瓖皱着眉:“别慌,你先安顿一下,过一刻钟来找我,别急,没事的。” 看到姜瓖似乎成竹在胸,冯宝一抱拳转身退去。姜瓖却赶紧把身边的人召集过来,何守孝,刘迁,姜建勋,姜有光,百里芸和高敏宗都到了跟前。他率先介绍到:“何大哥是先我一步到大同为我安排事物的,但是遗憾此次大同城并没有打算来接应我,这位刘迁将军是大同府唯一来接应我的人。”刘迁一抱拳:“愿为姜总兵赴汤蹈火。” 姜瓖赞许的点点头:“此刻我们最大的问题是半个时刻之后出现的狼群,不知道你们有何打算?高先生?”他率先将目光投向高敏宗。 高敏宗一直没有出现,而是跟着女眷们一起在后面的马车上。此时露脸,高敏宗皎白的脸似乎更白了,听到姜瓖问自己,高敏宗急忙说道:“此刻以安稳寨中人为上策。如果先有内乱,这仗也不用打了,我们此刻写遗嘱最为关键。”姜瓖点头:“先生说的是,那我们怎么办呢?”高敏宗说:“我注意到那些鞑子比较害怕百里夫人,不妨让她去说动那些鞑子,如果此战能够为我们出力,可以赦免他们战俘的身份。”姜瓖点头:“小七儿,你看怎样?”百里芸一抱拳:“领命。”率先走了。 高敏宗继续说道:“我注意到这些鞑子似乎不是一拨的,姜有光先生,烦你和那些并未和我们开战的鞑子那里,问清他们详细的事情,并且稳住他们,让他们不要妄动,便是你的首功。”姜有光见姜瓖点头,一抱拳就下去。 高敏宗问道:“主公,此番您估计会来多少支狼?”姜瓖一皱眉:“一千只以上。”众人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多?” 姜瓖说道:“我是说我们最多应付的狼群数。这里寨子围墙虽高,有两丈开外,但是很难拦住狼群,至少有一部分狼会跳进来?”刘迁不禁问道:“它们怎么能做到?” 姜瓖拍了一下他的背部,刘迁脸色大变。这种叠罗汉的方式他倒是知道,但是不敢相信狼群会做出这种行为。姜瓖解释道:“狼是草原中最狡猾的动物,狼群在草原上更是所向披靡。有这种行为并非不可能。十中取一,我觉得我们最多能对付一百头狼,所以外面最多可能是一千只,再多了,我也无能为力。”高敏宗皱着眉头:“既然姜总兵说一千,我也按一千准备。那么这里最多出现一百头狼,而我们现在有士兵二十五人,加上诸位将军一共三十人,鄙人虽然不足以上阵,但是此刻也不得不为之。” 姜瓖阻止:“先生所言差异。先生擅长运筹帷幄,我记得车上还有十余包箭囊和十二支火枪,就由先生指挥放置。此外,和此地里长交流的事情,还拜托先生。”姜瓖顿了一下:“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人员太少,一共才二十八人。一会儿还麻烦先生与我一同去找那冯里长,看他能派出多少人来助我等。”高敏宗点头。 姜瓖望着南十方,问何守孝:“何大哥,此人是?”何守孝解释道:“他叫做南十方,贫苦人,代王荐来的。”姜瓖顿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喜欢举旗?”南十方将旗杆握的紧紧地:“回姜帅,我愿与此旗共存亡。”姜瓖点头:“好好。”他指向一个高楼:“看到那里了吗?你站在屋顶,举着此旗、除非你死,否则你不能让此旗倒下,能做到吗?”南十方把背挺得直直的:“喏。”转身便走。 姜瓖笑笑,也不在意。他回头对众人说道:“儿郎们,生死在此一举。看到那旗吗?那旗无事,我们就都无事。”他咳嗽一声:“何大哥,你来分配,你、我、刘迁将军和姜建勋将军,我们四人各领五名兵士。我这就和高先生一起去尝试说服冯里长。”说罢和高敏宗匆匆离开。 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骚臭的狼骚味,狼嚎声此起彼伏。土堡并不大,姜瓖快速找到冯宝,问起情况。冯宝也知道此刻不是藏私的时候,主动介绍到:“我们是私堡,堡内人并不多,只有五十户,堡内有土兵七十一人。”姜瓖看到堡内一群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的男女老少:“他们是?”冯宝解释道:“他们是今天赶集的人,都是从别的地方赶过来的。”姜瓖点头:“你留一半人,借我一半,可以吗?我不会让他们白白送死,他们只要跟着我们的人就行。另外,能不能借一些木柴之类的,我想做一些拒马,在堡内再做一层防御,防止野狼钻入堡内就直接伤人。”冯宝和周围人商量一下:“没问题,门板卸下来都行。”姜瓖回头对高敏宗说:“高先生,那就麻烦你,不但记录好堡内民众的损失,我们按新的赔偿,而且我们还要有别的补偿措施。”冯宝说:“好,不过我们再过去十个人吧,我们这里有二十人足以。”。 姜瓖带领二十人回去,平均分给每个士兵两名助手。何守孝看了看,建议姜瓖让他们按照长短兵器之分,分为两组,每组有三人长兵器,三人短兵器。两组按时间轮换休息。剩下三人作为主将助手,其中原来是亲兵的那人作为副将,协助主将指挥战斗。 冯宝已经率人将很多木柴、门板甚至桌椅拿来,姜瓖令人在堡墙以内二十步再设置一层拒马,足有一丈高,后面用大车阻挡,防止被狼冲散。冯宝虽然很紧张,但是看到姜瓖胸有成竹,他也反而不怕了。高敏宗走上前来:“冯里长此番定是首功,高某在此提前祝贺冯里长了。”冯宝赶忙摆手:“先生莫要取笑,在下不过一介农夫,大字识不了几个。此番若能保得乡亲父老安全,也算是祖宗坟头烧了高香。”高敏宗心中微微有点失望:“既如此,不知堡内有无读书识字之人?”冯宝摇摇头:“堡内无人识字,但是那些赶集的人应该有人识得,他们有官堡的人。” 所谓官堡,就是大明编制内的军堡,属于大明朝常备军,自然有识字的人。而私堡多是本地人自发组织起来的土堡,一般也是保卫自身而用。高敏宗点点头,到人群中问了两句,带两个中年人出来,帮忙写字记录。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但似乎又过得很慢,当众人将拒马全部安置好,狼群在堡外围着,竟然还没有一头狼跳进。高敏宗见此情形建议姜瓖将拒马与堡墙之前的区域分成东南西北四个防区,中间用门板隔开。 姜瓖照做了,此时人人都很紧张,堡外狼嚎声此起彼伏,能清楚听见狼用爪子扣石头的声音。 姜瓖守着东区,早就搭好弓箭。他前面,三个人都拿着巨大盾牌挡住身体。他身后,三名长枪手做好准备随时冲刺。东区转进来三匹狼,其中最近的一匹看了一眼这个方向,却被姜瓖一箭射穿脑颅,哀嚎一声栽到地上。 第008节 杀狼卫城 另外两只野狼听见哀嚎回过神来,一前一后扑了过来,姜瓖并不慌乱,搭起四支箭,先射出两支,引得二狼做出躲避。其中一只高高跳起,却被姜瓖迎空射中眼睛,哀嚎倒地。 另一只却扑向旁边,却被拒马挂住了皮毛。姜瓖一支箭射过去,将它的右眼射穿。 三头狼瞬间倒地毙命,身边传来叫好声。姜瓖能听到身后有人赞道:“不愧是官军,看来我们有希望了。”姜瓖面前有人回头说道:“将军,此时箭少一支是一支,小人不才,愿意为将军取回箭。”姜瓖示意自己的副将让一人替换他,说道:“去吧。” 姜瓖原以为他会走到前去将狼身上的箭取回,想不到此人从腰间取下一支飞虎爪,将三匹死狼先后抓回。姜瓖倒是知道此人力气很大,不然也不会去扛着盾牌站在前面,抵抗野狼的冲击。一头野狼二三百斤到七八百斤不等,想不到此人用飞虎爪瞬间就拽到跟前。此人这手飞虎爪功夫太让人意外了,那人将箭取下,恭恭敬敬递到姜瓖面前,姜瓖大异:“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鞠了个躬:“回将军,小人刘晨宇。”刘晨宇正要替回自己的盾牌,姜瓖阻止了他:“你不必过去了就在我身边吧,记住,抓回十头狼,就有你一头。”刘晨宇喜滋滋的站在姜瓖身后。姜瓖补了一句:“我允许你去周围给别的将军那里去取回狼,记住,别阻碍别人。”“小人知道。”刘晨宇鞠了个躬,转身就走,竟然就这么去了。 “无礼。”姜瓖身边的副将说道。姜瓖皱皱眉:“你叫什么名字?”“回姜帅,小人姜轩,轩辕的轩。”姜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姜轩不好,你叫姜小轩吧。”也不顾姜小轩一股气憋在胸口。 刘晨宇顺着边摸到南面,那里,姜建勋正在迎敌。刘晨宇知道狼号称铁背铜头钢刷子尾巴,全身几乎没什么弱点,似姜瓖这种直接射眼睛钻透脑袋的方法是最好的,还可以弄下整张狼皮。刘晨宇凑到跟前,这面只有一只狼,也是被射到了眼睛。刘晨宇拍着胸脯:“乖乖,都是这种神箭手,今天肯定不会搁在这里。”看到短暂的间歇,刘晨宇一个翻身转过了拒马。这拒马挡住狼轻松,挡住刘晨宇却很难。刘晨宇还是用飞虎爪将地上的箭收集起来,再将死狼勾上拒马,取下箭,扔到地上,然后小跑抵到姜建勋身边人手中。他对姜建勋等人说道:“小人刘晨宇,奉我那面将军命令,将野狼勾出战场,将箭回收。” 姜建勋收回箭,并没有多说什么。刘晨宇一个抱拳再次跑去,在西面,已经有人将狼的尸首回收回来。领头的将军叹息的说道:“哎呀,将它的屁股捅穿了,可惜。”刘晨宇没看到他是怎么打狼的,但是看样子应该是从狼的嘴巴里捅穿。地上有两具狼尸,刘晨宇看着那个领头的白发将军手中长刃的朴刀,心中叹一句厉害,便向北去。 到了北面,正好看到那年轻的少年一个探身,用长枪将狼扎穿。刘晨宇说声好,看不出此少年年纪轻轻却使得一手好枪,这手毒龙钻功夫没有十年练不出来,虽然还未达到收放自如,让狼皮有些受损,但是杀狼却绝对没有问题。 北区的狼最多,有五头之多。刘晨宇照样将狼从战场取回,并给少年将军报了名号和目的。少年将军并未说什么,点头。刘晨宇便离去。 转了一圈才不过一转眼,姜瓖有些惊愕此人迅速之快。还是问道:“刚才周围战场怎么样?”刘晨宇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秉将军,南面使箭的将军杀了一头狼,并不费力。西面的白头发将军杀了两头,也很轻松。倒是北面的将军那里有五头狼,不过也解决了。”姜瓖一皱眉:“把这里四头狼都收回来后,你再去打探。”他一回头对姜小轩说道:“去,派人去请高先生。” 刘晨宇再次回来,向姜瓖汇报情况。这回南面也有四头狼,西面有三头,北面却只有两头。姜瓖明白狼群是将此地完全包围,出现数量的差异不过是随机行为,但还是让刘晨宇继续去探。刘晨宇走后,姜瓖对高敏宗说道:“此番战斗关键在将。请先生将各人打下的狼数量进行统计,另,请先生找人生火埋灶,将尸身不完好的狼肉现在就煮了,给众人充饥,我车上有两袋盐,你看着分配,给众人都吃了,刘迁将军那里狼比较多,压力较大。” 经历了两轮冲击,狼群似乎停歇下来,姜瓖命人轮换,并让高敏宗将火枪给每个区发了三把。 停歇了小半个时辰,堡外再次传来狼嚎。这次,狼一匹接一匹的跳下来,刘晨宇已经来不及捡箭。姜瓖射倒四匹狼后,还有三匹狼跳下来。姜瓖甩开弓,抄过身旁的马朔,大喝一声,跳到东区战场。他挥舞起马朔,将面前的狼挑到空中,然后向前用力的直刺过去,从一匹狼的口中扎了进去。然后一甩,将狼尸扔出圈外,回身一朔,将另一匹狼扎穿。 从空中落下来的那头狼在地上打一个滚,没有冲向姜瓖,而是冲向了三人组成的防线。它扑上了盾牌乘势向前一跃,眼看就要跃出防线,冲入寨中。 只见姜小轩伸出腰刀,刘晨宇正在怀疑腰刀那么短能干什么,却见姜小轩伸出的腰刀直插狼喉,趁势一甩,一把将狼摔倒地上,从嘴里甩出来的肠子肚子落了一地,满地红色。狼在地上一挣一扎,眼看活不长了。 刘晨宇赶紧钻进东区,将八匹死狼拖了出来。姜瓖一回头,刘晨宇知趣的向其他防区跑去。不过这次他先向北区跑去,果然,这个年轻将军压力很大,已经陷入一人敌六匹狼的紧张境界。刘晨宇赶紧回来向姜瓖汇报。姜瓖问了一句:“姜小轩,这里交给你有没有问题?”姜小轩一摆头:“没有问题。”姜瓖便背起弓擎起马朔跟着刘晨宇冲向北区。 到达北区,刘迁已经杀了一匹狼,还剩下五匹,剩下的人将狼挡住无法逃出北区,但也没人能进去帮助刘迁。姜瓖大喝一声跳入圈内,将马朔横着挥开,将两匹狼直接甩到堡墙上,发出巨大的声音。一匹狼刚刚回头,被姜瓖一朔戳透了眼睛。刘迁大喝一声,将一匹狼直接贯通,正是毒龙钻。 姜瓖大声喝彩:“好。”他也不停歇,直接将墙边还在打滚的狼直接挑到空中,然后让狼从空中大张着嘴落到直插在地面的马朔上,直接扎个贯通。另一边,刘迁将另一匹狼脑袋直接扎穿,钉到地上。 又有两只狼跳了过来,刘迁大喊一声:“姜帅请回,这里有我就足够了。”姜瓖回身撤走,一手将马朔扔出拒马,但还是搭弓在手,将一只狼射在地上。 刘晨宇早将马朔取回,抵到姜瓖手中。姜瓖向着自己防区跑去,走到跟前,发现姜小轩指挥得到,地面上又躺下两具狼尸,只是因为用刀的缘故,狼头被削开大部分。姜瓖站在旁边,奋力射出两箭,又射倒两匹狼。 此时东区已经没有狼了,姜瓖望着地面上的狼尸命令:“刘晨宇,快速将狼尸收回,姜小轩负责防御,我去去就来。” 姜瓖率先经过中区,高敏宗已经将东西准备好,看到姜瓖过来迎过去:“姜总兵,此地堡民还为我等准备了豆油、猪油等物,我已经将材料准备好。”姜瓖点头:“你令人运往南北两区,东区已经没事,我想看看西区。” 姜瓖判断西区没事是有道理的,走到西区,何守孝已经让人收拾残局了。只是地面几乎没有一匹完整地狼尸,到处都是血腥,狼爪狼牙满地都是。姜瓖皱着眉头望向何守孝,他浑身是血。姜瓖问道:“何大哥,可有受伤?”何守孝爽朗的一笑:“我没事,倒是这些龟儿子吓得魂儿都没了。”说着指着身边那些土兵。姜瓖没空理他的调笑:“如此,让副将守在这里,你去支援刘迁,我去接应姜建勋。准备第二套方案!” “火计?”何守孝问,姜瓖点头,又回答一句:“北面压力最大,我忽略了,刘迁急需你的支援。”何守孝再不答话,转身就走。 第009节 杀狼立威 姜瓖赶往南区,看到姜建勋压力虽然大,面前有七匹狼,但是他和他的队伍并没有散,姜建勋率领人有序的挥舞着长杆,一次又一次将狼群打回,还有一匹狼应该是被火枪打住了,瘸着腿不住哀嚎。姜建勋趁势一箭,又射倒一头狼。 姜瓖站在他的旁边,与他一同射箭。这下狼群有些应接不暇,姜建勋故意勾引它们跳起,在空中躲无可躲的狼被姜瓖一眼射穿,效率十分高。看到姜瓖六箭射倒六匹狼,箭无虚发,姜瓖身后的土兵大叫一声:“好!” 姜瓖笑笑,并不答话。他吩咐姜建勋守好防区,顺便可以照顾东区,自己则转身奔向北区。 北区中,其实刘迁已经是强弩之末。和姜瓖等人用箭不同,刘迁用的是长枪,对于十分灵活的野狼优势并不多,而自己更多的是用毒龙钻将狼打穿。别人以为他是故意从狼的嘴中扎出长枪,殊不知是因为狼头狼身都十分坚硬,仅凭长枪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杀伤。姜瓖为他减缓一批攻势之后,刘迁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便指挥士兵进行组成防御阵容,抵挡再次跳入防区的野狼,然而此时面前野狼已达十只。 刘迁暗暗叫苦,一个愣神,野狼头探了过来,锋利的牙齿向着刘迁的肩头咬下。紧急关头,刘迁被吴三推开,狼牙在吴三肩膀划出常常的口子,吴三痛苦的栽倒一边。 就在这时,何守孝赶到,他对着人喊道:“愣什么神,开火。”他身后跟着他从西区带来的火铳手已经开始开火,北区的火铳手明白了之后也开始开火。 何守孝迅速抵上吴三的空当,将本来扑出来的野狼挡了回去,同时命令身后的高敏宗,让他率人将沾了油的木柴扔入狼群。很快,北区就被烧成一片火海,烟熏火燎的,野狼们没地方躲藏,只得扑向唯一的出口——刘迁和何守孝守卫的地方。可是何守孝出现让抵抗狼群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只见他轻松的向上一挥手,一匹狼便应声摔成两截。刘迁惊愕的问道:“何游击,这是什么朴刀?” 何守孝哈哈大笑:“这可不是朴刀,这是大唐陌刀,别说野狼,就是马头也能一刀斩下。”说着又是一刀,将另一匹狼从脑袋顶一分为二。刘迁摇头,这武器的便宜占太大了。 这时又一声狼嚎,就看到面前剩下的六只野狼奋不顾身的冲向火群,从堡墙又跳下一个灰色的影子,就在空中踩着火群中野狼身体,在空中跳了三下,便飞奔到众人面前。刘迁看到这头野狼有头驴子那么大,但是浑身银灰色,看上去邪气的很。他的心中浮现一个词:“头狼!” 头狼带着风声从空中呼啸而下,然而何守孝回身踩到一个士兵的肩膀也迎风而起,雪亮的陌刀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银白色的圈,好似月亮发出的阴冷月光。 紧接着,银色变成血色的光芒,头狼被迎头砍成两段,向两面飞落而下,在空中洒下一阵血雨,光是半截身体也将一名土兵砸倒在地,可见头狼身形之大。何守孝落在地上,对着身后的狼尸不无遗憾的说:“是头聪明动物,可惜遇上我的刀。刘迁,你单独能应付的了这狼吗?” 刘迁摇摇头:“我可没有何军门这么好的刀。” 头狼一死,便没有太多的悬念,堡外的狼声虽多,但是再没有一头冲进来,而且声音渐渐远去,看来有些狼已经开始撤退。 身边有人扑过来:“刘四快过来,吴三昏过去了。”刘迁这才想到,吴三为他挡了一下,当时栽倒旁边,也不知道怎么样。 吴三已经陷入昏迷,嘴边露出白沫。好在高敏宗就在不远处,急忙让堡中的医生过来,并且自己回车上,报来一盒药草。中医用青盐为吴三清洗了伤口,皱着眉头说:“被这野狼咬中之后,可能得疯狗病、怕水病,并且可能长疮,就不是我这个乡野郎中能够救得命。”姜瓖也赶了过来,已经得知吴三的情况。当下立刻写了文书,写清这里情况,让刘迁带着吴三以及一起来的两名同袍驾着自己的一辆马车率先回城,自己随后赶到。 刘迁一面为吴三的性命担心,一面为自己的无能懊悔,一面也为姜瓖的宽容感激。接上文书,刘迁带领人急急忙忙的喝上一口水,吃点东西,准备等狼群散去便率先赶回大同城。 姜瓖则赶往冯宝里长那里,与冯宝一起检查他的煲城。毕竟这是私堡,损毁了要照价赔偿。冯宝看到地上的鲜血面带惊惧,看到北区火焰中还在徐徐蠕动的狼的焦尸更是害怕。一声狼嚎让冯宝惊吓的跳了起来,姜瓖微微一笑:“冯里长不必惊慌,想必是那狼群知道此番进攻无果,群狼无首,马上天要亮了,这些野狼定会撤去,不会再有大的麻烦了。”冯宝拍拍胸脯:“阿弥陀佛,还是将军指挥有方。”看到地上无数的狼尸,冯宝问道:“这一共是杀了多少野狼?” “六十只吧。”姜瓖轻描淡写的说。 “这么多?”冯宝吓了一跳,他已经明白此人的来历绝对不简单,小心地问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将军?” 姜瓖微微一笑:“新任大同总兵,姜瓖!” “呼。”冯宝吓得赶紧下跪:“原来是大帅到了,小民多有冒犯,还望将军海涵。”姜瓖摆摆手:“你是民,我是军。这是私堡,不是官堡,冯里长不必多礼。这堡中损失,一会儿高先生会送来,还请冯里长和堡内乡亲多多沟通,望大家不要见怪。”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灶火跟前,高敏宗已经安排一些军士和当地堡民一起煮狼,高敏宗对姜瓖一抱拳:“我已命人将碎狼尸首熬煮做汤,与乡亲们一同分食,既为压惊,也为尝鲜。”冯宝不争气的压了个口水,好久未曾吃到肉了,原想过两天端午能吃一顿肉,想不到这样提前改善了。 姜瓖看到冯宝的样子笑笑:“冯里长,刚才一直有战事来不及,有件事还想问你,这些普通百姓都是?”冯宝点头:“这个我已经打听了,大部分都是四周的百姓,其中人数最多的是来自保安堡的佃户。这些人我已经安顿好,有些受伤的,我也安排人治疗了。”姜瓖问道:“那你知道为何昨晚会与鞑子发生争执?”冯宝摇头:“这个在下实是不知,我也是听到援救声,才带领土兵前来保护百姓的。”姜瓖点头:“我知道了,我看那里有煮好的狼肉,冯里长不妨尝尝,我的车上有盐,这狼肉的滋味应该不错。”冯宝连说好,便留下不再前行。 姜瓖看到自己的亲兵们也已经分到狼肉,正在和着干粮一起吃,知道他们饿了,也不多说话,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便走向姜有光处。姜有光正在安排人吃狼肉,看到姜瓖过来率先打招呼,姜瓖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拉着他到一个屋檐下问道:“关于昨晚和鞑子争执的事情,知道怎么回事吗?”姜有光点头:“这个我问清楚了,这群鞑子中有个军户,丈夫死了,但是她和这个鞑子部落的人物罗雅克有一些关系,希望通过介绍罗雅克卖马给保安堡的陈员外,自己挣一些介绍费。可是没想到这陈员外在交易时变卦,不但没打算交钱,而且准备抢马,被罗雅克藏在旁边的朋友伯颜和脱脱看到,伯颜和脱脱趁机以解救罗雅克的名义过来抢掠。” 姜瓖皱着眉头听完之后多问了一句:“这个女的叫什么?” “赵叶氏。” “赵是夫家姓?” “是。”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人了,赵老实无父无母无兄弟,家贫四十多才找的这个媳妇,刚结婚没多长时间就跟着王朴总兵去了辽东,也就没回来。这叶氏据说是在附近逃难人,卖身葬母。这家里就剩赵叶氏一个人了。” 姜瓖点点头:“你去忙吧,多吃点我们还要赶路。”他转身赶紧赶往百里芸处。 与别人在开放场地不同,百里芸和蒙古人是关在一个宅子里。姜瓖打开门,惊愕的看到里面已经吵吵嚷嚷,可是奇怪的没有人准备反抗,而里面唯一的看守就是百里芸。 姜瓖的推门而进让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姜瓖其实也听不懂这些蒙古人说什么,看到百里芸艰难的拨开众人走到自己跟前,用力的抹了把脑门的汗:“你可算来了,这些人累死我了。”姜瓖不露声色的问:“他们吵什么?” “自己的身价。” 姜瓖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问题是这个,继续问道:“他们不想逃跑?” “外面都是狼,他们跑哪里去。” 姜瓖一想也是,其实有狼还是这些蒙古人先发现的,便继续问道:“我这就安排人给他们拿吃的,你能保证他们不叛乱吗?” 第010节 大旗飘扬 “这个绝对没问题,外面狼群没问题了吧?他们说过,能征服狼的强者,值得他们追随。”姜瓖知道百里芸是借助了自己的威势,便点头说道:“狼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死了大约六十匹狼。我们准备离开,去保安堡,你来组织他们,用我派人来给你帮忙吗?” “那倒不用。”百里芸爽朗的回答。 高敏宗派人将狼肉送来,蒙古人看到狼肉大叫:“乌拉!”姜瓖见这些人真的饿了,心说不知道百里芸用了什么手段,便走出门去。 别人都已经吃饱休息,姜瓖却还滴水未进,但是他知道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重新找到冯宝,看到高敏宗正坐在那里和他对账,冯宝手里拿着一块狼腿在啃。姜瓖笑着站在他们旁边,冯宝赶紧起身,姜瓖问道:“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冯宝连连摆手:“没有,我刚才已经让堡中长老看过,他们都夸总兵您义薄云天,别的将军来这里白吃白住不说,还要白拿,只有您同意给我们补偿。我们也不求什么,只希望一个月内这些东西能运来,我们就给您烧高香。”姜瓖点点头:“如果没问题,你和高先生交接一下,我们这就准备走,去保安堡。” 冯宝巴不得这些军兵赶紧走,能杀死这么多狼,最后只损失一个人,这些军士的水平远非寻常军兵可比。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刚才那些长老还说准备什么东西要送开瘟神,没想到这些军士马上就要走。冯宝马上想到一个绝好的理由:“大帅一定是担心保安堡的百姓路上在遇到什么不测吧?我就知道大帅仁义之心,慈悲为怀,有您在,我就知道这些鞑子不能作乱。” 姜小轩早就知趣的站在姜瓖身后,姜瓖侧身对姜小轩说道:“你去,告诉儿郎们,吃饱了就准备走。你帮助一下有光,可以带上几个兄弟,让这些鞑子领着马走在最后面,你们跟着。” 刘晨宇眼巴巴的看着远处的姜瓖,姜瓖向他一招手,刘晨宇瞬间就跑到他跟前:“姜帅,您有何吩咐?” “没事你就呆在我身边十步之内,我有事吩咐。你把姜建勋和何守孝两位将军叫来。”刘晨宇一转眼就找不到影子了。姜建勋和何守孝很快就过来,姜瓖告诉二人:“我们马上就去保安堡,我和高先生在前队,与那保安堡的人一起走,你二人带一些兵士在中队,看管那些被俘的鞑子,姜有光和姜小轩在后队,带上马匹和那些鞑子。”姜建勋有些犹豫:“后队那些鞑子会不会?”姜瓖笑笑:“我若猜测没错,后队的鞑子不到最后时刻不会反叛,他们是想要东西,做生意,只要这个念头有而我们又会满足,他们就不会叛乱。” “刘晨宇?”姜瓖突然高声,刘晨宇好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姜瓖身边:“姜帅,您吩咐。”“你去告诉高先生一句,一会儿拉着车先走,再告诉姜有光一声,让他转达鞑子,生意的事情今天一定可以解决。” “喏。”刘晨宇半跪一下,转眼又不见了。 此时人们早已准备好,七十多名各地来到这里赶集的人站在寨门前,冯宝站在寨门前,就等姜瓖过来。姜瓖正要过去,刘晨宇却不知道啥时候出现在他后面:“姜帅,您看我们的大旗要不要走到最前面?” 姜瓖回头,这才发现,那面绣着征西大将军的大旗,正在朝阳中,迎着雁北剧烈的风呼呼的晃动。姜瓖笑笑:“我这就过去。” 南十方本来是在一座二层小楼上,可是姜瓖一个翻身就飞上大楼,惊得下面人大呼神仙。姜瓖几步就走到南十方跟前,笑着说道:“站了一晚上,怕吗?” 南十方其实已经被风吹了一晚上,整个人都有些不清醒了,又累又饿,想不到此时姜瓖亲自走过来。南十方动动嘴,却发现脸早让风吹的僵住了。活动一下脸上的肌肉,南十方骄傲的说道:“秉姜帅,我不怕,这大旗在这里一晚,没有歪,更没有晃。”姜瓖点头,伸手接过旗杆:“现在交给我吧,你跟着我走到后面。”说完看了一眼楼下刘晨宇。 南十方放开手,这才发现手已经和旗杆粘在一起,正要用力拔,但是姜瓖一把手握了上去。顿时一股暖炉从手掌传入内心四肢百骸,南十方手掌和旗杆便慢慢分开。姜瓖擎着大旗从空中一跃而下,那面大旗在空中划出一面巨大的圆形。站在地上,姜瓖将手中大旗高高举起,身边那些普通居民尽然不自觉的跪在地上,不知谁喊了一句:“大明万岁!” 顿时这个声音传遍堡内,更多人跟着喊:“大明万岁!”“大明万岁!” 昨晚的狼嚎普通百姓都是听到的,早上起来吃到的狼肉也是实实在在的。其实昨晚有些人已经做好怎么结束自己生命的准备,也只当土兵劝说自己安稳下来的话是放屁。哪知道这支只有二十多人的大明正规军竟然能击毙那么多头狼。若说他们是天人下凡一人不损那是假的,面前那个躺在马车里的人就是昨天战斗的士兵,现在受伤倒下了,可是他的倒下就是为了现在这些人都能活下来。在场的百姓都知道,所谓的官军保民是什么意思,那句“大明万岁”也是发自内心。 姜瓖擎着旗慢慢走着,百姓们跪着向后移给他腾开了路。姜瓖走到堡门前对冯宝说道:“开门。” “嘎吱!”堡门发出悠扬的声音,一束阳光照射进来。门外,虽然充满骚臭,但是野狼却一只不剩,所有人都知道,新的一天到来了。 姜瓖回头,说道:“让伤员先走。” 他率先测过身,让刘迁牵着马车走过来。刘迁在姜瓖身边行了个军礼,姜瓖回礼:“快去,为兄弟治病。”刘迁点头,带上人匆匆上路。身后,百姓们响起了阵阵掌声,为那名伤兵,也为自己,又可以平安的过新的一天。 姜瓖看到刘迁等人走远,对大家说:“附近的人可以回去了,若怕路上不安全可随我等先去保安堡,休息一天再回去。我等会护送大家到了保安堡,那是军堡,粮食也比这里多,大家愿意跟来的就跟来。” 说完,姜瓖便接过刘晨宇牵过来的马,将大旗交到刘晨宇手中,自己翻身上马,再把旗子接到手中,率先走去。他身后,百姓们跟着纷纷离开这里。南十方紧紧跟着姜瓖的马走了出去。 百姓们走后是蒙古人,先是战俘,再是那些做生意的。虽然有人劝说罗雅克趁乱逃走,但是罗雅克看着那些马,和赵叶氏说的话,还是决定跟着队伍先走,因为,他心中也是这个想法,能把那么多野狼打到的人,是不会言而无信。这些马对于部落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放弃。 姜瓖走出不远就把旗交到姜瑜玮手上,自己坐在马车上,他从昨晚到现在还滴米未进,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好在原本装兵器的马车现在是空的,而原来给高敏宗准备的马车刘迁已经带走,高敏宗只得挤在这辆运货车上。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干粮和热水:“我就知道主公您得休息一下,谁也不是铁打的,吃点缓缓吧。” 姜瓖微微一笑,在这之前高敏宗只称自己为姜帅,如今变成了主公,这之间的差别他可是很清楚的。“不忙。”姜瓖却大声叫道:“刘晨宇,叫南十方也到车上来。” 南十方早已饥肠辘辘,姜瓖见他上来便递给他一块干粮,虽然只是一块干饼皮,南十方还是吃的特别香。姜瓖赶紧递上热水:“别着急慢点吃。”他也惊讶南十方惊人的饭量,好在前面就是保安堡,那里有一些军用物品,补给大部队可能有问题,但是补给这些小部队的人应该不是问题。姜瓖哪里知道南十方到今天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二次吃饱。 一口气吃了十个饼皮,南十方点点头:“姜帅,我吃饱了。”姜瓖笑着说道:“那你能举着大旗到保安堡吗?”“没有问题。”南十方跳下车,从姜瑜玮手上接过大旗,大步的走到队伍最前端。 姜瓖这才开始吃东西,好在自己有养气之法,虽然饿,但是力量并不缺,还恢复的不错。姜瓖一边吃着干饼皮,一边问道:“高先生,此去保安堡,可是前途未卜啊。” 高敏宗喝了一口水,悠悠的说了一句:“尺水之阔,一跃可过。” 第011节 去保安堡 姜瓖不再搭话,反而喊了一句:“刘晨宇,过来。”车外,刘晨宇一下子就出现在姜瓖旁边,姜瓖问道:“你小子现在得和我说一下你的底细了吧,不然接下来出入,不知底细的人,我不好带在身边。”刘晨宇诚惶诚恐地抱拳:“姜帅明鉴,小的其实也算是边镇一员,乃是大同刘氏之后。只是因小的自小父母早亡,家中没有什么财产,只好乞讨为生。后被一老人收留做了弟子,收我为徒,传给我这空空妙手之术。去年师傅在辽东因为逃难被鞑子射死,小子无处可逃,只好回了老家。村中长老早就不认小的,小的只要再次乞讨,到了那私堡。”姜瓖打住他的话:“我见你衣着褴褛,你既然有这空空妙手之术,为何如此寒酸。”却见刘晨宇脸色一亮:“姜帅所言诧异,常言道盗亦有道。我虽然过得艰苦,但是只要能过得下去,定不会打他人主意。”高敏宗却问了一句:“你既然是大户之后,为何族中不收留你?”刘晨宇不答话,高敏宗一叹气:“不会是吃绝户吧?”刘晨宇眼睛望向一边,不再说话。 姜瓖愣了一下:“吃绝户?”高敏宗解释道:“就是族中最贫困的人,由族中人共同表决,将他家产分光,并将他赶出家族的事情。”姜瓖一愣:“还有这种事?”高敏宗却笑道:“这不是第一件,也不是最后一件。” 姜瓖点头:“刘晨宇,你现在既然为我亲兵,我还需核实一下你的身份,我手下有一员战将,叫做刘迁,他也是刘家堡的人。他若能证实此事,我便恢复你的军户身份。你的地也不必再强求什么,我再给你分就是。”刘晨宇喜上眉梢:“全凭将军安排。”姜瓖与高敏宗互相看一眼,知道猜测不错。 “你下去吧,替我把姜小轩叫来。”刘晨宇一抱拳,转身就走。高敏宗笑着对姜瓖一抱拳:“敏宗祝贺姜帅获得名将一员。”姜瓖却摇头:“军事你不懂,他不是将才,却是斥候苗子。”高敏宗哈哈一笑:“看来是敏宗见识短浅。” 这时姜小轩已策马过来,对姜瓖一抱拳:“姜帅有何吩咐?” “你是榆林姜氏?” “小的天水姜氏。” “你与我已出五福?” “回将军,是。” 姜瓖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见你近战刀术不错,想必有奇遇?”姜小轩一抱拳:“不敢瞒姜帅,小的自幼就见到姜帅认真学习本门马朔,日后便改变自身命运。小的家学马朔不如本家精通,便自小投入军门。这刀术其实说不上新奇,乃是我大明通学刀术而已。” 姜瓖知道刀枪等功夫,其实大明军中也有通用招式。只是这年月连兵都招不下,更别说专门练刀的人了。此人虽然地位远没有自己高贵,但是自身努力将这刀术练就的如此功力,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便笑道:“你练这刀术,所欲何为啊?”姜小轩一抱拳:“愿仿效姜帅,在疆场建功立业。”姜瓖点点头:“既如此,我先话说到前头,疆场都是刀头舔血,你要从我将令,接下来必有你光宗耀祖的时候。”姜小轩一抱拳:“喏。” 姜瓖继续问道:“除你之外,你认为谁是可担当之人?”姜小轩想想:“姜辉,姜踏,姜群。”高敏宗插嘴道:“他们和你一样,昨晚担任副将吧?”姜小轩答道:“是。”姜小轩虽然内心看不上高敏宗这类读书人,但是姜小轩还是很克制自己的情绪,毕竟高敏宗是和姜瓖在一辆大车上。 姜瓖一点头:“去吧。” 姜瓖看着姜小轩离去的身影,笑着问高敏宗:“高先生怎么看他?”高敏宗嘿嘿一笑:“按部就班,扎扎实实,很好啊。”姜瓖哼了一声,高敏宗的意思是此人扎实有余,但是变通不足,不过这是世人的通病。似自己这种身为二子却不服父兄管教,因而大闹西安城,却走狗屎运被调到大同任总兵的人毕竟不多。而高敏宗更是因为不善科举,成天摆弄过器械,也就是自己和他臭味相投,让他在军中效力,不然不过一个西安城流浪酒客而已。 说话间何守孝驳马过来,笑呵呵的问道:“姜帅,用过餐吗?”姜瓖连忙抱拳:“何大哥,后面怎样?”何守孝摆摆手:“你那个狐狸精说没事,我也正好过来和你说说。” 何守孝说的狐狸精,就是百里芸。据她自己说,钦察汗国治下的一个叫做乌克兰的国家的一个公国的郡主的遗腹子,拥有正儿八经的贵族血统。但是这却不是姜瓖看上此女的真正原因,因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血统能有重要作用,普通人就不要活命了。不过姜瓖利用此女大闹西安府却是真事,因为姜瓖执意要替百里芸从荣春阁赎身,而百里芸当时被称为西安府四大头牌之一,号称百里芸小七儿,与应天府秦淮八艳有的一拼,只是一个地点在西安,一个地点在南京而已。姜家为此费尽了心思,文武都征服不了姜瓖,而姜瓖却借此发酒疯,不但打翻了来劝架的西安府十六个镖局的拳师,而且让西安府几个参将副将下不了台,当时双方就在荣春阁动武,姜瓖以一己之力险些就将荣春阁拆了。面对摇摇欲坠的荣春阁,老鸨只得自认倒霉,也不敢再加价,于是姜瓖以八千两白银将百里芸赎身。因为与父兄忤逆,巡抚便将此事奏到户部。本来户部收到地方的奏折将此事当做笑话,哪知崇祯皇帝却认为姜瓖有勇有谋,将姜瓖直接越级任用到大同总兵。 此中曲直就算是当事人之一的姜瓖也不太明白,反正做事不必让世人都明白,就像姜瓖看中百里芸并非看中她的容貌,而是别的一样,不足为外人道。不过从昨晚到现在得情况来看,百里芸有蒙古血统是不假,甚至自称的黄金家族身份大概也是真的。姜瓖笑笑,指着身边的高敏宗笑道:“高先生,这位是我大哥,何守孝,乃是运城巡抚何守孝之弟。”高敏宗却指着何守孝身后的陌刀问道:“何大哥,恕在下眼拙,那是不是大唐陌刀?” 何守孝本来对于姜瓖提及自己兄长不太满意,也满不在乎这个所谓的高先生,但是看到文质彬彬的高敏宗竟然能认出这把陌刀,倒也收起了小瞧之心。何守孝指着背后的陌刀问道:“先生认得此刀?” 高敏宗望着那柄在日光下散发出淡淡红色的大刀痴痴的说道:“大唐陌刀乃是中华武器之神,相传李嗣业军中很常见。《新唐书》有云:军中初用陌刀,而嗣业尤善,每战必为先锋,所向摧北……安禄山反,肃宗追之……即袒持长刀,大呼出阵前,杀数十人,阵复整。步卒二千以陌刀、长柯斧堵进,所向无前。”高敏宗顿了一下:“只是后来这陌刀便不多见,也不知道这把刀来自何处。据我所知,大唐和吐蕃征战不断,如今吐蕃有这种刀也不足为奇。难道此刀——” 何守孝长叹一声:“先生莫要说了,此刀是我从吐蕃人手中夺来不假。” 姜瓖却说:“何大哥不必为那吐蕃之事太过忧心。此番我来请高先生作为幕僚,便是解决这陌刀之事。高先生,是吧?”高敏宗皱着眉头说:“其实这陌刀的打造无非精铁而已,此外还要大量的工匠,以及原料,其中要耗费白银无数啊。”姜瓖打断了他:“我都说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只要告我们,能不能打造出这陌刀就成。”高敏宗点头:“有原料,再加上工匠,一年可做一期。” 姜瓖心知何守孝跟着大帅曹文诏征战陕西时,曾攻克过乌斯藏的叛民,因而缴获过一些陌刀。但是后来大帅曹文诏战死沙场,未能平定天下而遗憾的何守孝一心只想做个懂刀的厨子。若不是以陌刀为引子,姜瓖不保证自己能让何守孝为己所用,所以一直称何守孝为大哥。但是高敏宗提出了陌刀制作方法,姜瓖确定何守孝会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征战了。大帅曹文诏曾任大同总兵,麾下雁北军威震华夏,此时他带着何守孝重回大同,打的就是复兴雁北军的主意。 大同的雁北军是大明精锐之一,当年蒙古的俺答汗在土木堡埋伏大明主力之后,造成土木堡之变,英宗皇帝被俘,大同总兵郭登还能领着雁北军的预备部队死守大同。就算近些年,雁北军的威名也是赫赫有名。且不说曹文诏大帅威震华夏的雁北军,将李自成的闯军打的到处逃窜。他之后的继任者满桂大帅在前些年北京保卫战时,带领雁北军与袁崇焕同守北京,守卫时间比袁崇焕还长,最后还战死在北京城下。此时洪承畴调天下兵马,大同总兵王朴又带着雁北军远赴辽东。大同府经过这些年的兵劫,早已雄风不再。不要说别的,大同的男丁数就少的可怜。此番崇祯皇帝破例从榆林将姜瓖调到大同,未尝不是一种尝试,希望姜瓖能够重振雁北军。不过姜瓖自己也有苦衷,目前大同的总兵已经有两个,加上自己是三个总兵,虽然自己有着殊荣征西大将军帅旗,但是能起到多少作用,姜瓖其实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 第012节 保安军户 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保安堡下。保安堡并不远,走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姜瓖原以为会碰到迎接的队伍,哪里知道走到堡下,竟然也没有一个官军过来要迎接。看到破旧的门牌上写着简陋的三个大字:保安堡,安字的下半部分还烂了一半,破旧不已。只有两个看上去是军户的人迎了上来:“不知是哪位将军,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姜瓖看了一眼刘晨宇,刘晨宇已经走到跟前,大声地说:“我家主公乃是新任大同总兵,从榆林到大同来赴任。昨晚遇到狼群,与之搏斗,救下保安堡内民众五十余人,今天特地护送至此。不知此地的守卫将军是哪位?” 迎上来的军户赶紧行了一个军礼:“启禀总兵大人,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人来守卫了。我等是上次辽东征兵,不合条件的人。可怜这几次出征的雁北男儿,竟无一人能回家乡。” 姜瓖心中暗叹,辽东战事已有二十余年,这里的兵大概也征调差不多,不然也不会给自己一个现成的总兵头衔。姜瓖走上前去,站在南十方高高的大旗下面:“我便是新任总兵姜瓖,既然这里无人守卫,那么我在此宣布,这里现在就由我来守卫。你叫什么名字?” 那军户赶紧回答:“小的牛千金。” “这里既然无人守卫,那么最大的乡绅是谁?” 牛千金揉揉脑袋:“禀大人,是陈员外。只是陈员外应该不在堡内,而在您身后的队伍里面。他昨天和人一起出外赶集,我是亲眼见到的。” 姜瓖回头看了一眼,刘晨宇大声喊道:“陈员外是哪位?”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站出队伍:“老朽陈鹏刚,见过总兵大人。”姜瓖哼了一声,此人奸诈的很。既然为本地最大乡绅,昨晚危急时刻也不出声帮忙,到如今才出声,想必打得不是好主意。姜瓖也不理他,大声说道:“牛千金,你让此地所有军户,无论男女都过来训话,到打谷场集合。我在那里等他们。”他一回头对百姓们说:“我已将各位送至保安堡,此时军务繁忙,就不陪大家了。”说完就领着人离开。 打谷场是堡内最为宽阔的地方,姜瓖走在路上就发现,此地要远比那个私堡宽敞的多,打谷场更是能容纳五百人规模,想必当时是与操场作为一个功能安排的。姜瓖站在操场的最东端,南十方举着大旗笔直的站在他的身后。高敏宗、刘晨宇等人在旁边站在陪伴。很快军户就过来了,姜瓖一看,大失所望,竟然只有十余个人。牛千金过来汇报:“报——总兵大人,这便是堡内所有军户,共七户而,一十二人。不过,还少一户,赵叶氏。” 姜瓖望着周围的人问道:“那他们呢?” “启禀总兵大人,他们是佃户。” 本来那些回来的堡民应该各回各家,但是在回家不久竟然又围拢过来。因为没有几天就要过端午,此时田间事情不多,该收拾的也收拾差不多了,不然不会有时间和富裕东西去赶集交换。现在看到打谷场上围拢着人,闲着也是闲着,便都围拢过来看热闹。 姜瓖看到这些军户竟然没一个成年男子,心中一阵酸痛,便问道:“我既身为总兵,到这里负责防务,便理应关心一下军户。你们有什么困难,不妨对我说?”看着周围人不言语,姜瓖随口说了一句:“你们的盐,够不够吃啊?” 牛千金答道:“盐,真不够吃。” “那茶呢,你们可有茶叶?” “总兵大人您说笑了,我们哪里喝得起茶?” 姜瓖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其实是等队伍过来。很快,被绑着的蒙古人都走过来,姜瓖命他们站在南面,与北面的当地堡民隔开。过一会儿,姜有光和做生意的蒙古人也过来了,姜瓖命他们站在自己对面,然后问道:“赵叶氏在哪里?” 赵叶氏原本和做生意的蒙古人在一起,此刻吓得一哆嗦,立刻从队伍中站出来,走到姜瓖面前道个万福:“小女子赵叶氏见过总兵大人。” 姜瓖看着这个年纪还不到三十的女子,却被雁北无情的寒风吹得额头上都是皱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家男人呢?” “回总兵大人的话,小女子丈夫是赵老实,自从跟着满大帅去了北京就再没回来。” “那你一个人日子过得怎么样?” 赵叶氏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回总兵大人,小女子有冤要诉。小女子家里本有永业田十五亩,可是今年春天没有种子,只好向陈员外家赊了种子,答应给一石麦子。小女子原想今年就算累,十五亩地也能打下几石麦子。哪知道今年大旱,麦子眼看颗粒无收。那陈员外便要收我家地抵他家种子。我知道陈员外家里二公子喜欢马,自己也正好认得几个蒙古人,他们也着急卖马。便与陈员外说好,只要能帮他找下十匹好马,他便给二十两黄金,我从中抽的四两银子作为好处,而我正好用这四两银子赎那一石麦子。哪知道昨天赶集,陈员外竟然那些马才值十两黄金,而且没带在身上,说让那蒙古人罗雅克一个人来这保安堡来取。罗雅克当然不能来,这是官堡,他蒙古人擅入官堡是可以杀头的。罗雅克不同意,陈员外便派人抢,哪知道罗雅克也有伙伴,两厢便打了起来。”说罢竟然早已泪流满面。 姜瓖看着北面的人,他们虽然是佃户,但是此刻围在这里,只怕不是要看热闹,还有什么非分之想。此时姜小轩给姜瓖拿了一个胡床,姜瓖便坐下,给了姜小轩一个颜色,姜小轩点头,私底下找到何守孝和姜建勋,三人分别站在南西北三側。 而姜瓖的亲兵则围拢着姜瓖笔直的站着,看上去也满威严,而南十方举着的大旗被风吹的呼呼直响。姜瓖皱着眉头说:“我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这个陈员外在哪里?牛千金,带过来。” 那个陈鹏刚一直站在北面没有说话,此时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站了出来:“回大人,小的便是陈鹏刚,就是这赵叶氏所说的陈员外。” 他颤颤巍巍的走到姜瓖面前,长长的鞠了一躬,然后说道:“大人莫要听信这女子的胡言乱语。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的话最不可信。实际上,此女一直与他人通奸,只是被我撞到了,她便央求我不要告诉他人,便给我十匹好马。昨日我与家丁去看马,却发现此马竟然要付费,我看此马甚好,便答应出十两黄金,但是不在身边,需要回堡去取。哪知道那鞑子不知好歹,竟然过来抢掠,好在大明天兵从天而降,天威无敌,将那鞑子击溃……”姜瓖不等他的吹捧打断了他:“你的话与赵叶氏不一样,我该信谁呢?不过好在那鞑子也在,不妨也过来作证。” 陈鹏刚连忙阻止:“万万不可,这鞑子又非我天朝居民,岂能问话?”话没说完,姜小轩一声喝道:“我家大人没问你,你岂能插嘴?”说着一挥手,将陈鹏刚碰了一下。 那陈鹏刚竟然乘势在地:“哎呦,摔倒我老人家了。”姜小轩一愣,这时就佃户中有人欲上前抢人。姜瓖看到眼里,对着百里芸使个眼神。 只见一道黑色的长鞭飞向人群,一下子摔倒十来个人,从陈鹏刚脑袋上飞过,将陈鹏刚头上帽子打下来。百里芸只当没看见,一脚踩到帽子上,大声的说道:“此刻姜帅已经升帐,闲杂人等不得多嘴,违令者,定斩不赦。”说着抽出腰刀,狠狠地挥了一下。 周围立刻吓得一片寂静,再没人有什么动作。眼前的这些人自称是官兵,昨天杀狼的事情历历在目,杀个把个人想来也不是什么事。 姜瓖哼了一声,大声说道:“那罗雅克可在,请上来说话。” 罗雅克正在看热闹,那个黑衣女人再次使出那特型长鞭,足有一丈长短,挥舞起来真是好看,却不防那女人用蒙古话喊他:“罗雅克,走上前来,姜帅有话问你。” 周围人都莫名其妙的望着他,罗雅克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来,好在女人只是简单地用蒙古话问了问他和赵叶氏的关系。 “她是你的相好的?” “不是。” “那你怎么认识他。” “我手下有人认她,说她正在找好马。” “你怎么舍得那么便宜卖掉马?” 罗雅克一脸苦涩:“我有什么法子,今年大旱,这些马虽好,养不活这个秋天也是白搭。汉人的金子能换很多粮食,我得拿金子去换粮食养活族人,有人活着,就能捉住马。” 百里芸点点头:“你先回吧,我一会儿有事再问你。”她转身告诉姜瓖:“赵叶氏说的是真的。” 现场一片哗然,陈鹏刚竟然站了起来,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大人莫不能相信这女人的话,此女穿着如此暴露,定不是贞洁之女,说的话不能信。”他一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着,一边说道:“女人死虽小,失节事大啊。赵叶氏没有名节,丢了我等堡民的脸。”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赵叶氏,突然举起手中拐杖,向着赵叶氏额头就砸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道黑影飞驰而去,大家这才看到,一条是百里芸的长鞭,另一条竟然是姜瓖的马朔。那拐杖被击得高高飞起,在空中炸成碎片。 现场一片寂静。百里芸心中暗暗佩服,这姜瓖竟然看出了自己要出手,不但用马朔上的内力将自己长鞭荡开,竟然还能同时将老头的拐杖震到天上炸碎。 第013节 赵叶飘零 姜瓖依然站在陈鹏刚跟前,对着他冷笑道:“好你个无法无天、目无法纪的泼老头,今天既然这么想死,我成全你。刘晨宇!” “在。” “给我把这泼老头绑在树上,把嘴困住。” “是!”刘晨宇“嗖”的一下就钻了出来,一把薅住老头,麻肩头拢二膊,将老头捆了个严严实实,可是老头嘴中还在喊:“冤枉啊,冤枉啊——”声音恰然而止,被刘晨宇捆了个严严实实。 “慢!”姜瓖说道:“说我冤枉,好,本帅就让你死个明白,我问你话,是就点头,否就摇头,听懂了吗?” 陈鹏刚已经吓得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犹如雨下。姜瓖哼了一声:“刚才我的属下说了,没我批准不得多嘴,你是否听见?” 陈鹏刚鸡啄米似得点头。 “那你为何私自说话?”姜瓖恶狠狠地问道。 陈鹏刚不敢言语。 姜瓖哼了一声,再次说道:“你可是进士?” 陈鹏刚摇头。 “中过举人?” 陈鹏刚摇头。 “考中过秀才?” 陈鹏刚继续摇头。 姜瓖恶狠狠的说道:“你本非功名之身,为何见我堂堂二品总兵不跪?高先生,顶撞我大明官员,该当何罪?” 高敏宗在远方大声回答:“死罪。” 陈鹏刚吓得一个哆嗦,但是又不服气的看着赵叶氏。姜瓖看到他的样子哈哈一笑,说道:“你不服气赵叶氏为何见我不跪?却不知她乃军户,而我是军户长官。她向我回话属于军情,军情有缓急之分,我可以让她不跪。而你却是民户,见到本帅不跪之外,竟然还三番五次顶撞本帅,还敢在本帅面前杀人,谁借给你的这个胆子?” 陈鹏刚低着头不敢答话。 姜瓖哼了一声:“但是本帅大人有大量,有一颗爱民赤子之心,不然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那些狼也比你们这些家伙多颗良心,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玩意,昨天就该把你喂了狼。但是你顶撞本帅,本帅可以不杀你,无视本帅将令,本帅可以恕你无知。但是,这接下来的事情,我看你怎么解释?” 姜瓖走到罗雅克身边,对着陈鹏刚大声说道:“你本来答应二十两黄金买马十匹,你本来已经赚了,二十两金子平日里只能买到这种战马最多两匹,你却要能买下十匹。可是你为何言而无信,答应给钱事到临头有没有钱,你究竟是何居心?” “你言而无信损毁我大明朝的声誉,这是第一;与蒙古人友好相处是我朝嘉靖皇帝与俺答汗的盟约,你违背先皇旨意,这是其二;如今辽东已有部分蒙古人背叛我大明,与后金共同攻击我辽东边境。皇上此番让我镇守大同,就是希望北面的蒙古不要和东北的蒙古一样,投靠了后金。而你这是逼着蒙古人投靠后金,这就是叛国。” “你是叛国罪,我且问你,该不该杀?”姜瓖厉声道。 “该杀!”赵叶氏嘀咕一声。 “该杀!”姜瓖的亲兵们喊道。 “该杀!”连周围的堡民也喊道。 在一片“该杀”声中,姜瓖翻身,抽出腰中的佩剑,嗖的一下,将陈鹏刚的脑袋砍下。鲜血撒了一地,扑到地面上咕噜咕噜冒泡。 姜瓖没有理会地上滚动的头颅,大声说道:“陈鹏刚叛国有罪,死有余辜。我现在宣布,陈鹏刚一切财产,浸没充公,由我代为管理。众将官!” “有!”身后的亲兵喊道。 “随我查抄陈鹏刚家!” “喏。” 在众人一片目瞪口呆中,姜瓖一步上前,带领亲兵已经穿过众人,直接走向陈鹏刚的宅子。 有好事的人意图围上,却被何守孝和姜建勋一左一右在陈宅的大门前将人们分开,几个不长眼的被瞬间打翻在地,半天没有爬起来。姜瓖带领众人从大门进入,指挥道:“姜小轩将府中所有人集合起来。刘晨宇给我看住了,哪个逃了我饶不了他。高先生看住账册和地册,你们几个带上人,别让一个人跑了,也别让一个人混进来。” “喏。”几个人各自带着几个人去了,姜瓖却对身边的百里芸说道:“小七儿,你跟我过来。”他带着百里芸走向西跨院,陈宅面积不小,西跨院是几十间厢房,姜瓖却径自走向厨房,还嘀咕道:“水在哪里?”百里芸嘻的一笑:“姜帅自去休息吧,这些下等事由我来做吧。”姜瓖哑然一笑,自走到一间屋子前,推开了门。屋子不大,中间一张圆桌,放着六张圆墩子,却都沉着一些土。姜瓖随意的吹吹土坐了下来。这间屋子也不知道多久不曾来人,竟然有这么厚的土。可是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又有什么用,空闲的房子不去接济贫困的人,就这么闲置着,真是浪费。 这时百里芸走了进来:“姜帅此时单独约我进来,不知何意?”姜瓖说道:“我看,先让那赵叶氏和那些鞑子头,过来一下,你看好吧。” 百里芸知道姜瓖是想先了结蒙古人生意上的事情,这是现在一团乱麻事情的最关键。便点点头,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她就将赵叶氏和罗雅克带了进来,姜瓖赶紧起来:“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罗雅克抱拳微微一笑:“大人,您可以称我为罗雅克。”姜瓖暗暗心惊,对方也懂汉语,但是脸上却不露出,也抱拳道:“在下大同新任总兵,姜瓖。今日这么多乱事,让罗兄台见笑了。现在赵叶氏也在,我想问一下,当初承诺的二十两黄金的事情,是否有效?” 罗雅克点头:“当然有效,只是不知您现在可有钱?”姜瓖一指门外:“这些人这么搜索,难道还找不到二十两黄金?” 百里芸为众人填上了水,笑着说道:“出门在外十分简陋,各位见谅。”罗雅克哈哈一笑:“姑娘见笑了,我看姑娘这身装束不似中原之人,倒与我蒙古勇士相仿,不知姑娘身份。” 百里芸并不回答,而是站在姜瓖的身后,表明了身份。罗雅克也知道不方便多问,姜瓖继续问道:“恕我直言,二两黄金十匹马着实有些便宜,不知罗兄台为何肯如此割爱?”罗雅克叹一口气:“粮食。今年大旱,草原在南移,如果我现在不卖了这些马,首先不知道它们能不能活到秋天,其次我的牧民无法活到秋天。金子虽少,但是我想如果能到了辽东,也许那里有粮食。” “辽东有粮食?”姜瓖眼睛沉了一下,依然说道:“如果大同府有粮食,你可愿意在这里不去辽东?”罗雅克无奈的说:“你若有粮自然好,但是据我所知,大同府有十万灾民,尚无法养活,我们——”他苦笑一声,喝水不语。 这时高敏宗走了进来,递给姜瓖一本册子,姜瓖点头,说了一句:“先取二十两金子过来,烦高先生记住。”高敏宗点头,罗雅克知道现在马不是问题了,轻轻松了一口气。很快高敏宗捧着二十两金子过来,姜瓖递给罗雅克:“罗兄台,此番生意我们就算做成了。我希望有机会,我们还能合作。我是军人,最爱马不过,相信你也是。希望你能在考虑考虑我的事情。”罗雅克点头:“好。” 姜瓖也喝了一口水,这时百里芸问道:“你姓叶,那你叫什么呢?”赵叶氏笑笑:“我一个女人,哪有什么名字啊?只是小时候有个混号,叫做飘零。” 叶飘零,姜瓖心说这女子八成不是汉人,她本身又通蒙古语,更印证了这个猜测。百里芸忙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赵叶氏挥着手:“我哪有什么打算,只希望大兄弟能给我四两银子,我还了今年的债。”姜瓖一摆手:“不必还债了,今年收成不好,我免了你们今年所有税负。”看到罗雅克和赵叶氏张大的嘴,姜瓖解释道:“此时陈鹏刚已死,他的田亩地契都在我手里,我有这个权力,放心。” 百里芸却不依不饶:“该是你的就是你的,罗雅克,你有银子吗?”罗雅克一个大窘:“我刚过来,没想到事情完成的这么快,身上没带银子。”百里芸从腰上掏出一个小袋子,扔到桌上:“喏,我先替你垫着,罗雅克,你这下欠我四两银子。叶姑娘,钱你现在也拿了,你说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恕我多嘴,你如今丈夫已逝,家中再无可牵挂之人,哪如跟着我走,跟着我办事?我给你把田产兑成银子,包你不受罪,你看可成?”赵叶氏有些不知所措:“姑娘你什么意思?我什么都不会啊?” 百里芸急忙说道:“你能说蒙古话,又懂汉语,这就够了,还需要你干什么?咱俩是一样的人,你跟着我不会有问题的。” “对啊,她能说蒙古话!”这一句话让姜瓖打了个机灵,连忙插嘴道:“赵叶氏,我知道你现在还是军户,要是跟着这个不明不白的女人,你可就是商户了,商居四民之末,你可想清楚。我看这样好不好,你丈夫为国殉难,我身为此堡统治甚为同情,现在赐你一桩姻缘,你看可好。”姜瓖突然大声喊道:“姜有光!” 第014节 黄金家族 本在外面的姜有光一个小跑进来,姜瓖问道:“外面人什么情况?”姜有光答道:“共有三十四人,其中男人三人,女人二十七人,多是妻妾仆从,还有四个小孩。”姜瓖点头,对着赵叶氏问道:“此乃我的管家姜有光,榆林姜氏军户出身。眼下我觉得就将这保安堡的田产都让这姜有光来管理,你做他妻子可好?” 姜有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嘟囔一句:“姜帅……”却被姜瓖用目光制止。赵叶氏有些不好意思:“大人,您这么抬举我,我怕……”姜瓖一摆手说道:“我不是什么道学家,才不稀罕那些什么寡妇不能再嫁的理论。赵氏的田是你的私产,不是你的嫁妆,你自己收好便是。本帅来到大同,本着和周边民族友好的政策,有一个懂得蒙古语的人帮忙十分重要。姜有光是我的大管家,以后这方面少不得你的帮助,你看怎样?” 此时朱熹的道学在明朝最为推崇,什么裹小脚,寡妇不能再嫁为世人所尊奉。姜瓖首先说明不稀罕这些,便是给了赵叶氏极大的自尊。若是碰到别的任何一个人,赵叶氏肯定又得被人欺负,就和碰到陈鹏刚一样。姜瓖又给了赵叶氏田产,摆明不稀罕这些田产。赵叶氏可是深知其实保安堡大多数已经都是陈鹏刚的私产,自己那点着实算不得什么。姜瓖已经说明要与蒙古人友好,其实就是需要一个听得懂双方话的人做中间人,自己奇货可居。无论面前姜瓖身边的这个女人在能拿出什么条件,都不可能和姜瓖相比。赵叶氏知道自己若是再拿唐,便是好赖不知了,赶忙跪下:“全凭大人做主。” “你!”百里芸急了:“你和我抢人?”姜瓖赶忙低头喝水全然听不见。罗雅克想笑,仔细想想又笑不出来。姜瓖已经明明确确表明与本族同好的意思了,那么接下来,自己该有什么作为呢?这时,百里芸回头嘟囔了一句,罗雅克能听出来是蒙古语的猪,但是姜瓖却茫然不知,看来确实听不懂蒙古语。 姜瓖咳嗽一声,对着罗雅克问道:“和你来的那些人,不是你身边的,是被我活捉和投降我们的,你知道哪些是头领吗?我没别的意思,我不想问题扩大化,我想按照蒙古人的规矩,赎人,你看行吗?” 罗雅克一愣,他知道明朝规矩是按照蒙古人脑袋算军功的,一个脑袋一级军功,所以脑袋又叫首级。这些蒙古人真的是不少军功,没想到此人不贪恋军功,竟然允许赎人,真让人想不到。罗雅克想了一下:“我愿意去说服。”姜瓖大喜,忙说:“有光,陪一下罗兄台。”姜有光便陪着罗雅克出去,这时百里芸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俘虏里面可是有我三成。”姜瓖连忙点头:“对对对,有你三成。” 百里芸看着赵叶氏,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说:“你不跟我我不怪你,因为他太狡猾,给的条件是我给不了你的。但是我可以给你无拘无束的自由,这是他给不了你的。我和你说,以后无论什么事,只要你觉得需要我帮忙,一定要找我。”赵叶氏被她说的不好意思,偷眼看了一下姜瓖,看姜瓖的眼睛根本没投过来,连忙用蒙古语说好的好的。才发现其实百里芸一直说的汉语。 姜瓖并没有关心这里,他的眼光一直望向门外,看着姜有光领着罗雅克和另外两个人走了进来。姜瓖赶紧迎了上去,罗雅克也赶紧抱拳:“大人,此二人便是我的伴当,只是现在并非什么头目,但是其他人还是听他俩的话的。” 姜瓖一脸失望,他叹了一口气:“既然是都是普通人,我也不多说了,就让他们跟你走吧。本帅有容人之量,犯不得和普通百姓怄气。”他回头看向赵叶氏:“你告诉他们,让他们以后不要无谓犯境,另带句话给他们主子,有啥事可以学罗雅克兄弟那样,做生意解决。” 赵叶氏惊讶的望着姜瓖,就这样放弃面前的俘虏。她知道罗雅克说的是瞎话,伯颜和脱脱都是与罗雅克一样的部落首领,但是罗雅克却说他们是自己的伴当。赵叶氏沉吟一句,用蒙古语说道:“我家大人说了,尔等可以告诉你们主子,有什么事可以像罗雅克那样做生意解决,不必像这次一样打来打去,你们就像个普通人那样走吧。” 伯颜一下就跳起来了,用蒙古语说道:“我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我可是首领,有一百多人的队伍呢,有人用一百两白银买我人头呢!” 脱脱沉默不语,刚才罗雅克说了,他们可以少费一些掳银,但是二人要说是他的伴当。而他们本来就是伴当,很小就在一起,而喀尔喀部名义上还是一个完整部落,他们只是名义上有自己的一群人罢了。但是从这个联络女来看,似乎对方那个大人有其他打算。他可没有打算太早暴露目标,便陈言不语。 旁边,百里芸用蒙古语反讽:“不过是个伴当,充什么英雄?”伯颜气的哇哇大叫,脱脱去拦住他,上前一步问道:“那么,敢问,您是哪位?” 脱脱早就看出这个女人不简单,明朝人一般很歧视女性,很少有女人抛头露面。女人出来办事的一般都是家境极为不好,或者有着不得不出来的原因,比如赵叶氏就是家中人其他人已经死光了,自己不得不出来做事。百里芸看上去就不是这样的人,她穿着豪华的大裙,上身裹得紧紧的,露出雪白的上围和雪白的双肩,那肩膀就似没有被太阳照射过一样,在阳光下还反刺人眼。脱脱知道如果不摸出百里芸的真实身份,自己实在心中不安。 百里芸骄傲的一摇头,大声的说道:“我乃是黄金家族之后,是钦察汗国辖下的乌克兰国的一个公国的郡主,排行第七,所以被称为七郡主。”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符,展示给众人,完全不顾不小心掉出衣服的雪白单乳,还在一点一点的跳动。 看到金牌,罗雅克和伯颜脱脱一起半跪下来,大声说道:“郡主殿下。”连赵叶氏也跪了下来。百里芸整理好衣服,摆手示意:“都起来吧,勿要惊慌,我如今正在和姜帅合作。此人在大明朝,相当于十个千夫长的首领,乃是有实权的人物。” 看着众人慢慢起身,姜瓖知道百里芸又在用她所谓的身世欺骗人,但世上就是有人看中这个。就像自己的身世,一直被世人成为是蜀汉大将军姜维后人,但是在姜瓖看来,如果没有此番入主大同,姜维后人的身世,只属于大哥,与自己无关。而姜瓖做出入主大同的决定,其实是他个人的抉择,与他人无关。姜瓖想着百里芸的身份恐怕是蒙古人是真,那种样子的卷发实在不像是中原人士。除此之外,再无一点像真的。外国人就一定是贵族之后嘛?一定是郡主?就算真的是郡主,又怎么会被卖到西安,卖到荣春阁,以卖笑为生。就算那件作为证物,其实不过就是一块金牌,说珍贵,也未必太珍贵。此金牌不过二两金子,虽贵重,也不难找。上面刻字,难度虽大,但是也不是无人做不到,姜瓖知道至少高敏宗能做到。姜瓖承任,百里芸心怀大志倒是真的,她的野心到底能实现多少,姜瓖也拭目以待,但是前提是一定不能阻扰自己的目的。 姜瓖看着众人都站起身来,百里芸却还不依不饶又说这什么,这时罗雅克问道:“姜大人,七郡主说你可以帮我们解决很多困难,本人正好有个困难,希望姜帅解决。我的部落有二百多人,粮食不到一个月就吃完了。我此番换金子就是想买些粮食。其实大同府与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只是我知道今年天下大旱,而满洲后金的皇太极皇帝在辽东据说种了很多粮食,所以想去那里换。如果姜大人帮我解决粮食问题,我就不走了。” 姜瓖看到罗雅克渴望的眼睛,还有周围各种眼神,说了一句:“只是粮食其实不难,稻米却怕很难。”罗雅克连忙说道:“有粮就行。”姜瓖哈哈一笑:“这有何难,诸位请跟我来。”说完走出房门。一直走出大门,打开大门,对着左右的何守孝和姜建勋一点头,然后大声说道:“牛千金,在吗?” 牛千金从旁边探出头来:“总兵大人有何吩咐?”姜瓖大声说道:“我过几日便要离开此地,在我离开此地之时,此地就由你暂时主管。我会尽快向兵部申请一个游击将军的职位给你,你要尽快将此地安顿下来。” “是!”牛千金激动的脸色泛红,大声说道。 姜瓖点头:“既如此,此时我就在你这个本地人面前宣布一件事情,原来陈鹏刚加收的各种租费,全部废除,只保留最初的十一税即可。此项命令由你转达给众人,可以疑惑?” 第015节 重开互市 旁边围观的众人哗然,陈鹏刚早已并吞了此地大部分土地,收取了重税,将近八成。大同不是江南,此地生产小杂粮,什么高粱、小米、豆子非常多其实受到大旱影响并不大。姜瓖此刻免除大部分税,等于七成粮食到了普通人手中。大家不敢听信这个消息,怕是骗人的。 姜瓖继续说道:“我身边的罗雅克大家都认识,他带来十匹马,卖了二十两黄金,但是想买一些粮食。如果此刻有人能卖他一些,本帅会万分感谢。”罗雅克赶忙站起身来,掏出一两黄金的金锭,说道:“我愿买下这么多粮食,谁有,我愿意买。” 姜帅竟然给鞑子卖粮,有些人不解的问:“大人,为何要卖粮食给他们呢?”姜瓖笑道:“他自己说过,只要有粮食,他们绝对不会抢劫你们。”罗雅克连忙说道:“我其实昨天并没动手,我想换马的目的就是买些粮食,没有粮食,我要这金子也没办法啊。” 不知谁骂了一句:“可恨的陈鹏刚,呸!”“不过是这两年来的暴发户,活该!”围观的人心里都知道,其实陈鹏刚有保安堡最多的粮食。可是这厮竟然依仗着自己地主的身份,肆意收租,不但欺负汉人,并且还欺负蒙古人。众人议论纷纷。 看到下面乱哄哄,姜瓖大声说道:“谁家有余粮,不妨卖到这里,我会派人给大家换钱。”回头又对罗雅克笑着说道:“你也不妨到我这里换成银子或者铜子吧,黄金买东西不太好用啊。”说着率先回去。 转身回来,姜瓖命令:“姜有光,你去前门给大家换钱,你来拿捏。麻烦高先生去登记罪人。” 站在院墙内,罗雅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姜瓖:“姜大人,我们也知道这租子值钱,您竟然就这么放弃了,真是豪情,您怎么生活呢?”姜瓖打个哈哈不可置否:“我天朝物产丰富,我不在乎这点。其实和他们相比,我更在乎你们。” 他回头对三人说道:“我天朝的茶叶、布帛、瓷器之类的,再多,也比不上你们蒙古人的多啊,我其实非常希望把这些兑换出去,可惜,我没人啊。” 脱脱点头:“我相信天朝物产丰富,也知道姜大人的手段,您这是要重启互市,我们举双手赞成。但是现在草原大旱,粮食危急,数量之大绝不是此刻这小小的官堡能有的。若是姜大人能把粮食问题解决,别的都不是问题。”想不到此人也能说汉语。 姜瓖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你要注意你俘虏的身份,在谈粮食问题之前,我们先谈谈俘虏的问题吧。” 看着百里芸和罗雅克他们的争吵,姜瓖笑着离去,去看高敏宗。高敏宗已经将陈鹏刚的家人都抓住,手和手绑在一起,在一个别院站着。 望着那么长的队伍,姜瓖小声的问高敏宗:“怎么办?” 高敏宗摇摇头,做了个切手的手势。姜瓖摇摇头,他正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一声脆丽声音:“看你也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竟然欺负这些孤儿寡母,还真是有担当。” 姜瓖回头,看着那些人,寻找声音来源,却看到一个身穿粗麻布的女孩,看样子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姜瓖有了兴趣,阻挡了正要上前劝阻的亲兵,好奇的说:“你说什么?” 女孩子大概已经完全泼出来,大声说道:“你究竟为何将我等抓住?”高敏宗在旁边大声喝道:“放肆!陈鹏刚意图叛国,尔等都要为奴,刚才已经说明白了。你在此喧哗,究竟是什么人指示?” 女孩被高敏用话宗刺了一下,有些犹豫,还是大声说道:“无人指示,但莫须有又何以服人?我家主犯了国法自有朝廷法律在,你又凭何杀他?” 姜瓖心中又惊又喜,“莫须有”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他压沉声音,故意扮出威严:“你们谁是指示,不妨站出来,谅你一个小小服侍丫头,不能做出这等事。你若不肯招出背后指使,这顶撞长官的罪名你就得自己承担下来。” 再看周围,竟无一人为这小女孩说话。姜瓖心里暗叹,陈鹏刚死得不冤,家中人竟然如此自私自利,活该死在钱眼里。他冷笑一声:“你胆子不小,跟我过来。”看了一眼高敏宗,高敏宗点头,将其余人全身都捆起来带走。 姜瓖带着小女孩走到旁边一个别院,自己坐下,看着面前这个小女孩浑身还在哆嗦,竟然睁着眼睛直视自己。姜瓖微微一笑:“我知你不是普通人,这莫须有三个字,不是普通人能说出来的话。说罢,你是陈鹏刚的什么人?” 小女孩摇摇头:“我真不是他什么人,只是一个丫鬟而已,今年才被买入府?” “既如此,你为何为他说话?难道?”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这陈鹏刚把我买入府恐怕真的不坏什么好心,红拂女的故事我也听过,真要那样,我也不会拒绝。” 姜瓖沉吟一下:“他对你既无恩德,也不怀好心,你为何要替他说话?” “我不是替他说话,我是在替我自己说话。他怎么样和我无关,若因为他我受到连带,我再不放抗,恐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姜瓖赞许的望着这个女孩,作为女人竟然懂得独自对抗命运,他有点想到了百里芸,她一定喜欢这个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书瑶。” “有姓嘛?” 姜瓖看到女孩咬咬嘴唇:“蓝,我叫蓝书瑶。” 姜瓖心中暗道又是一个假名,却不计较,站起身来,慢里斯条的说:“陈鹏刚里通外国,罪无可恕,已被我斩首,家属发配边镇只怕是最轻的惩罚。”姜瓖看着女孩脸色瞬间变白,顿了一下说道:“但你应该不在此列,懂得向命运挑战的人,定不是寻常人,跟我来吧,我知道你该跟着谁。” 姜瓖带着蓝书瑶重新走回西厢房,那里,场面极为热烈,姜瓖看到百里芸站在桌子上,对下面几个蒙古人叫着什么。她身下,几个蒙古人也是拍着桌子大叫,只是赵叶氏在一旁苦笑,看着姜瓖过来赶紧来行礼:“姜帅!”姜瓖问道:“他们在干什么?”“没什么,在谈身价。” “哈?”姜瓖觉得此时太不可思议,赵叶氏看到他坐下,给他端上一杯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姜帅的主意,反正七姑娘在让他们说明各自身份,然后按照身份换钱。” 赵叶氏为姜瓖解释,原来普通人的身份已经谈妥,一人十两白银,一共有俘虏一百零三人,按照一百人算,一共一千两白银。问题是那两个头领的身份,脱脱强调自己是头领,愿意付二百两白银,并且还要罗雅克为他担待,就是先和罗雅克借。可是罗雅克根本不愿意借他钱,而且伯颜说自己和脱脱都是罗雅克的伴当,最多五十两白银,总共才一百两白银。 姜瓖弄明白了大概情况,站起身来准备出门而去。百里芸却从桌上跳下来,满头的汗,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女人气味,看得出来她很用心。百里芸对姜瓖说:“我弄好了,他们愿意支付一千二百两白银,你答应过我的要承诺。”说着伸出三根手指。 姜瓖点头:“三成,没有问题。”他转身对蒙古人说:“你们都谈好了,对吧?”三个人点点头。 姜瓖知道其实百里芸采用了一个折中方案,就是伯颜和脱脱每人一百两,不过这不是重点。姜瓖对三个人说道:“我要和你们说明三点:” “第一,马、铠甲和兵器是我的,但是你们可以赎。每匹马多少钱我们可以继续谈。你们没有问题吧?” 这一点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连人带马都是俘虏,姜瓖可以让他们赎马,已经开天大的恩情了。兵器更是他们想都没有想到拿回的。 “第二:没有白银,可以拿实物抵,比如马匹。” 姜瓖作为将军,最缺的就是马匹,而蒙古草原马匹对于他来说就是无限的供应,需要的只是游牧的蒙古人去抓,而他是驻地将军,不可能像蒙古人一样去抓的。 “第三:目前如果没有白银也没有马,可以先欠着,设个期限,到时还清就行。” 第三点的解释比较费劲,姜瓖看到一个人满眼茫然,另一个人突然问道:“大人的恩德我实在很感恩,但是我不明白,大人为何对我们这么好?”他指着身后的两人:“大明朝已经禁止互市了,前几年袁崇焕总兵与林丹汗互市被禁止后就在没开过,您这是要保证互市吗?” 姜瓖一拍他的胸脯:“你就是脱脱吧,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朋友了。但是,是什么分量的朋友,还需要你自己的表现。就目前而言,你的身价对于我来说非常高——”姜瓖指着罗雅克:“至少不比他低。袁崇焕的互市被禁,不是互市的问题,而是袁崇焕自己的问题,他太自以为是了。”姜瓖顿了一下,看着脱脱说道:“对于我来说,朋友和敌人不是一成不变的,至少在银子面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姜瓖顿了一下:“如果你们觉得可以,我们击掌为誓,你们这就可以带你们的人走了。” 看着面前蒙古人的脸从惊讶变成欢喜,姜瓖微微一笑,与三人击掌后对他们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认识汉字,我们汉人是很重视契约的,如果你们认为可以,一会儿在七郡主的面前留下字据,你们就可以带着自己的人走了。”罗雅克充满敬意的说:“大人的恩情我们绝对不会忘记,我们喀尔喀人也非常重视契约,我们和满大帅的契约不能继续执行,我们也很难过。” 第016节 三个孩子 提到满桂大人,姜瓖脸上也露出悲伤的颜色。他顿了一下:“我也想继承满大帅的遗志。你们要是没事,就签字吧。”刘晨宇早就把笔墨准备好,放于桌前。 姜瓖站在门外,三个蒙古人也很快出来,看到满手黑的伯颜,姜瓖笑笑,百里芸肯定是让他按的手印。姜瓖对众人说:“既然此事已经安顿,我们就去你们族人那里吧。” 众人走到中庭,刘晨宇早已通知何守孝带人将其他蒙古人都叫过来。姜瓖看到罗雅克用蒙语对他们都说了,众人欢欣鼓舞。姜瓖微微一笑,对刘晨宇说道:“去吧,打开大门,让他们走吧。” 突然一个声音大喊一声:“我不走。”竟然是姜瓖能听懂的汉语。只见一个孩子挤开众人,冲到姜瓖跟前:“大人,我是您的俘虏,不是他们的俘虏。我不需要他们给我赎身,我要做您的奴隶。” “巴特尔,不得放肆。”脱脱看着伯颜的脸色已经变成猪肝色,不得已用中文说道。他对着姜瓖一鞠躬:“姜大人,不瞒您说,这是伯颜新收的奴隶,未曾管教,十分失礼。请您原谅。” 姜瓖看着巴特尔瘦弱的身材,又看看身边的蓝书瑶,还有中庭中央死死握住大旗不放的南十方,这些都是孩子,可是都一样的羸弱,可见天灾是不分民族的。他笑笑问道:“你叫做巴特尔?” “是。” “你说你是我的奴隶,倒也不错。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何要跟着我不愿回去,要说实话。” 巴特尔脸腾地红了,他一咬牙,大声说道:“因为跟着你,能吃上饭。” 姜瓖想笑,可是他看着周围人,竟然都低下了头。吃饱饭,这么简单地理由,就这么难答道吗?不仅蒙古人,连蓝书瑶都低下了头。 姜瓖笑笑,对着伯颜和脱脱一鞠躬:“二位,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个奴隶我答应给你们,就一定给你们。但是我也很喜欢他,我想买下他,代价是二位的马,可以吗?” 脱脱还要说什么,可是伯颜点头的情况出卖了他。脱脱叹了一口气,再不说什么。姜瓖回头,对巴特尔说:“你愿意跟着我,就跟着我吧,我不会让你挨饿的。”他抬头对众人说道:“你们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既然是我大明子民,我也断不会让你们挨饿。” 其实蒙古人不能算是大明子民,姜瓖看着众人茫然的颜色,却笑笑,这一番话岂是外族能听懂的?姜瓖挥挥手,蒙古人陆续离开院子。姜瓖站在角落里,问巴特尔:“你会什么呀?”巴特尔搔搔脑袋:“我会放马。” “好!”姜瓖喝道。他指着赵叶氏:“这是我的总管婆姨,你尽管跟着她,让她男人给你安排做事。”姜瓖抬头对赵叶氏说道:“你带着他去找你男人吧,他事情很多,你勤劳能干,去帮帮他吧。和他说,这个小子会放马,别苛了他。这次得了一百多匹马,都交给你男人了。” “哈?”赵叶氏吓了一跳,看到姜瓖和百里芸的眼睛,又赶忙说:“喏,大人。”道了个万福,带着巴特尔走了。 姜瓖转头又对百里芸说:“赔你的。”他拉过蓝书瑶:“此女虽是孩子,但是有胆有识,而我最欣赏的,就是她敢为自己打算,和你一样。”突然姜瓖看着百里芸的眼色有些异常,百里芸赶忙看向远方,姜瓖咳嗽一声,对蓝书瑶说道:“这位就是你的新主子,别看她是女人,却是很厉害的女人。是有名的王室之女,大名鼎鼎的七郡主。”一连串的头衔让蓝书瑶有些懵,但是蓝书瑶却知道百里芸非同寻常,会说外语不说,而且走路外形带着和中原女人截然不同的气质,让她有些折服。而七郡主这种大名更是她无法想象的,稀里糊涂的就跟着百里芸走了。 众人陆续走了,姜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南十方孤零零的站着。身边的何守孝一拱手:“恭喜大人,旗开得胜!” 姜瓖回头微微笑道:“何大哥莫要取笑我,哪里有什么胜迹?只是几十头狼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我说的不是这些,首先是恭喜大人能够和蒙古人握手言和,接下来互市不是问题。” “唔。” “再是拿下了一个富户,我们不用担心过苦日子了。” 姜瓖和何守孝哈哈大笑,拿下陈鹏刚的确不在他最初计划之内,但是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现在看来。 何守孝继续说道:“最后是我们有人可用。”他指着面前南十方说道:“是我让这个小子举着旗,站在这里快一个时辰吧,他都没有弯一下腰。” 姜瓖点头:“此番圣上让我赴大同,就是希望我能练出一支精兵啊。” 何守孝不说话。 可是练兵何谈容易啊。首先是兵源,大同府的雁北精兵先后三次战辽,更是跟着曹大帅扫定中原,但是不幸中敌人奸计,大同精壮男子几乎死光。姜瓖看着何守孝:“我这次就要借助你辽东军的军魂,和我秦军军魂,重树雁北精兵。” 辽东军就是关宁铁骑,是现在和满清在关外抗击的大明最强精锐。秦军其实就是榆林军,大明孙传庭督师率领秦军斩杀闯王高迎祥,立下赫赫战功。只可惜此时孙督师还在狱中,秦军除了跟着洪承畴洪督师去了辽东,剩下的秦军就在姜瓖的哥哥姜琳手中。 高敏宗看到面色沉重的姜瓖和何守孝,也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在远处稍等了几步,看二人无话,便走向前来:“恭喜姜帅,此番获得白银四万两,黄金三百两,另粮食地册还来不及查点,但是已经收好放到这里,请姜帅过目。” 姜瓖摆摆手:“你收好,我们走吧,回大同,我有点累了。姜小轩,传我将令,姜建勋留守保安堡,人员由他自己定,赶紧报上来。刘晨宇——” “在——”刘晨宇像一只猴子从树上落下来,姜瓖说道:“你告诉姜有光,他在这里处理此地事,这所宅子他就先住着。” “喏。” “其他人跟我走。” 路上,伯颜、脱脱和罗雅克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己一百多人,被姜瓖二十多人打下阵来。但是伯颜不同于其他二人,他犹豫得问:“我听说榆林姜氏是三国蜀国大将姜维后代,这个姜大人也是从榆林来,是不是他们家啊?” 此时,《三国演义》的故事已经在东方大地到处流传,不仅蒙古吐蕃知道,就连过海的琉球扶桑,都清楚三国的故事。罗雅克想想:“这个我们可以查查,要真的如此,我们倒也败得不亏。”伯颜却想到另一件事:“我只知道另一件事,那些死狼我看了看,只有三十多头,一些被切碎了,没有切碎的,有一多半被射中眼睛,这姜大人厉害啊。” 脱脱突然问道:“罗雅克,你说这姜大人说互市的事情,有多大把握?”罗雅克摇摇头:“如今归化城都被那些满人烧了,可惜土默特人胆小怕事,跟着皇太极身后,归化城现在什么也做不成。” 归化城就是呼和浩特城的旧称,也叫三娘子城,明崇祯五年,皇太极战败林丹汗,追到归化城后纵火烧城,归化城从此夷为平地。这样,一个非常好的关外互市地点就这样废了。而在崇祯二年,崇祯皇帝就因为袁崇焕与林丹汗互市斥责过袁崇焕,这样关内的互市地点基本就无用了,对于喀尔喀部来说,归化城就是唯一的互市地点,而如今归化城已经和死城差不多。 罗雅克半晌才说一句:“哎,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也很希望姜瓖能够说到做到,但是他听说大明气数将尽,他凭什么听信姜瓖的话呢?如今,蒙古三部中,科尔沁部早就投靠满清,而满清又打出满蒙一家的口号,颇有些诱惑,至少曾经强大的林丹汗已经被皇太极打死,连大元成吉思汗的传国玉玺也收入囊中。虽然去年喀尔喀部举行了塔尔巴哈台路会盟,但是喀尔喀部实际上还是各干各的。比如楚虎儿部,就分为大楚虎儿和小虎楚尔,小虎楚尔如今又是由罗雅克、伯颜和脱脱分别率领。伯颜突然说:“罗雅克,按道理说我是你的伴当,我想,从今后,我就跟在你身后,随你东征西讨,只求你给我一口饭吃。” 罗雅克刹住了马:“伯颜你怎么了?”伯颜搔搔脑袋:“我就是有一膀子力气,脑子没你聪明,也没脱脱聪明,如果这姜大人真的有魄力,我们不妨和他多打交道,当年林丹汗凭借着互市闯荡了多大的基业,我们如今有这个机会,应该把握住。” 脱脱其实早在巴特尔的事情上就想说这件事,没想到此刻伯颜做的更充分,自己暗骂自己一声傻,却赶忙滚鞍下马,对罗雅克说:“罗雅克伴当,脱脱此生愿意追随你左右。” 伯颜也跪下马来,身后的众人看到面前的一幕都愣了。其实伯颜和脱脱与罗雅克本来就是伴当,不然罗雅克有需求也不会去找二人。真正让二人与自己离心的其实说到底就是粮食,这几年天大旱,草原的草场南移,而北部的大明边界不会变的,其实就是草场减少了。以前有互市还好点,因为大明的人不吃草,他们可以把草卖了。但是如今谁都要活命,所以就彼此打打杀杀抢资源,本来好好的小虎楚尔部也分成三部分。罗雅克也知道此机会重要,也赶忙下马,扶起二人胳膊:“二位伴当且不敢行如此大礼,我们本来就是应该有饭通吃,有衣同穿。如今有此机会,我们要从长计议,如今,就让我们先从还这第一笔债开始吧。” 三人翻身上马,哈哈大笑,向着远方跑去。他们身后的众人赶忙跟上,虽然不知道头领们怎么了,但是不知为何,每个人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连割到脸上的风都变得暖暖的。 第017节 花楼地图 姜瓖率领自己的人之所以着急往回赶,是因为天上日头已经开始下落,他早就得知斥候的消息,从今天早上,大同巡抚卫景瑗就在大同城外守候他。可是姜瓖早上出发的时候,却是率领百姓去了北面的保安堡。其实昨天姜瓖就应该到大同,此时虽然往北,但是下山之前赶回大同城还不是一件太大的问题。 姜瓖此刻是和高敏宗、百里芸和蓝书瑶共坐一辆马车上,姜瓖其实也是第一次坐上这种四轮马车。这次出发的四辆车,是高敏宗全部的家当,据说也是他自己根据古籍和西学,自己琢磨出来的四种类型的车。其中百里芸坐的是一辆四轮马车,但并不是这一辆,而是她的奶娘杏姑带着孩子在坐,据说比现在这辆还要舒服,因为据说参考了天启皇帝的工艺。天启皇帝是大明朝最擅长工艺的人,他的机巧天下无双,做出来的马车最是舒服不过。不过姜瓖对于女人享受舒服没兴趣,倒是对这辆车很满意。虽然这辆车做了四个人,可是空间还是很大,因为是姜瓖坐在上首,高敏宗作陪在旁边,百里芸在下首坐着,蓝书瑶竟然在百里芸身后跪着。竟然能坐下四排人,每排坐三个人就能坐下十二个人,要是再挤挤岂不是能坐下十五个人。 “起来吧,这里不是公开场合,你也不是我的人,你是百里夫人的人。”姜瓖示意蓝书瑶站起身来,自己先和高敏宗聊起来:“高先生,这就是你说的运兵车吧?不错,能坐下十五个人吧?” 高敏宗微微欠身表示行礼:“大人说的是,此车能容下十五个人,是按照大明制式配置的十五人进行准备的。但除非急行军,平时车上是不可能装这么多人的,至少需要四人下车进行守卫。” 姜瓖点头:“高先生辛苦了,车战是我军非常重要战斗方式,此方面还要高先生费心。” 百里芸对蓝书瑶说道:“姜帅对我说,你愿意跟着我干。我虽不才,却想在这男人充斥的世界上,靠自己的本事挖掘出一条路。你若想找个人嫁了,那便早早打算,免得误了你的终身。但若要跟着我,便是一条艰辛无比的道路,因为我要靠自己的手走一条和男人一样的道路。你要想好,我知你不是寻常人家,那蓝书瑶恐也不是真名,但这些都无妨。因为从今天开始你就要以蓝书瑶的身份生活,可否?” 蓝书瑶心知其实瞒不了对方太多,自己这个假名实在假的太厉害。可是百里芸的另一番话让她心里太多嘀咕,女人凭着自己走一条和男人一样的路,这话听起来太恐怖了,但也太有冲击力的。蓝书瑶实在不懂父亲坏了事为何会连累她这个女儿,也不懂为何本来就可怜的卖到陈鹏刚手中,却因为陈鹏刚犯事自己又要面对可怕的生活。好在那位姜大人似乎十分中意百里芸,所以对性格同样有些叛逆的自己反而有些欣赏。蓝书瑶一咬牙:“愿意听凭小姐的吩咐。” 百里芸嫣然一笑,车内仿佛就有了光:“我不是小姐,我已经有了孩子,虽然还不知道父亲是谁。”此话一出,蓝书瑶惊愕的看着百里芸,百里芸笑着说道:“我叫百里芸,你可以叫我百里夫人,或者芸夫人,随你。”蓝书瑶接口:“是,听凭芸夫人吩咐。” 百里芸点头:“倒不忙这么快答应,我想让你做扬州瘦马,你也可愿意?”蓝书瑶原本灿烂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 姜瓖和高敏宗互相看一眼,这蓝书瑶身世果然非同一般。高敏宗假意问道:“不知百里夫人口中的扬州瘦马什么意思。我印象中,这扬州瘦马是指扬州百姓先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后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因贫女多瘦弱,“瘦马”之名由此而来。” 百里芸点点头:“先生见识果然多广。”高敏宗自嘲的笑笑:“见识不敢当,只不过多看了几本书而已。可怜那些贫女,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青楼楚馆。”百里芸却遥遥头:“那是她们没有选择。可是书瑶,你是有选择的。” “你与扬州瘦马最大的不同,是你要回来,回到大同来,和我一起撑起一片天。你们可知那金陵八艳撑起了多少天地?” 金陵八艳也称为秦淮八艳,因为十里秦淮一畔连着江南贡院,另一畔便是教坊名伎聚集之所。而其中以八个名艳最为出众,有人说是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门、马湘兰、柳如是、陈圆圆,也有说法说秦淮八艳中还有李十娘、龚之路、黄艳秋等人。不管怎么说,这十里秦淮充满了才子佳人,是真正的销金窟。蓝书瑶再傻也知道无论百里芸想干什么,手中必须有钱。而这条路似乎也是女人唯一不需要男人可以自己闯荡的路。 百里芸认真地说道:“其实这大同府是塞上明珠,民风多彪悍,未必喜欢那种吴侬暖语的江南艳曲。要你去那里,是让你体会那种生活经历,到时候回到大同扬起江南这一风气,说不准哪个男人偏好这一口。”说罢,百里芸看了一样姜瓖,姜瓖若无其事的看着她们。百里芸继续说道:“扬州瘦马最后只能嫁人,可是你不同,你可以跟着我。” 姜瓖突然插嘴道:“这可比你死在保安堡要强得多。” 话虽粗,但是姜瓖此话一出,蓝书瑶的脸色立刻变好了。姜瓖又补充一句:“你若不放心,我会派刘晨宇或者别的人跟着你。那可是绝世妙手,把你弄出那个食人魔窟也不是多大的事。最主要的事情是什么,你自己清楚。” 姜瓖虽然话没说出来,但是蓝书瑶明白百里芸要在大同办花楼,而自己的身份,似乎是撑起这座在雁北兴开的妓馆。作为一条可以选择自己前途的路,蓝书瑶自己还有点兴奋。脑子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姜瓖说道:“车停一下,书瑶,你去杏姑那辆车上,仔细想想吧。” 蓝书瑶下车了,姜瓖皱着眉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杏姑的车上,突然冷不丁说了一句:“这花楼,真就这么着迷?” 百里芸和高敏宗互看一眼,突然笑了。高敏宗笑着问道:“姜帅既然对这男女之事如此瞧不上,又怎会到那荣春阁去见百里夫人?” 姜瓖冷笑一声:“此话现在说出来你们别外传就行,我去见小七儿是因为小七儿手里有地图,只是她现在都没给我看过。” 百里芸微微叹口气:“想不到我还比不上一张图。此刻没有外人,我便拿出来,给你看看又何妨?”说完脱下那条黑色的裙子,露出雪白的大腿。 但是姜瓖很明显视角没有被那双富有弹性的腿吸引,却被黑色裙子的内衬吸引。只见百里芸打开那条雨伞似的的裙子内衬,从里面抽出那个地图。姜瓖往桌子上一放,贪婪的抚摸着,不时还赞许的称赞一声:“坤舆万国全图,今天我终于见到你了。” 姜瓖也不看高敏宗茫然的眼睛,问道:“小七儿,你的打算是什么?” 百里芸对着地图说道:“去这里,到那婆罗洲。” “为何?” “那里有金山。” 高敏宗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姜瓖如此看重百里芸,那百里芸竟然有着金山的秘密。但是姜瓖皱着眉头说道:“只怕难,想当年鉴真法师想去东瀛,却被大风吹到了琼州。” “所以要有大船。” “海运粮食?” 姜瓖陷入沉思。看到他在发呆,百里芸和高敏宗打个招呼就离开了,没有惊动姜瓖。 姜瓖是被高敏宗的声音唤醒的:“主公,大同府快到了。” 姜瓖一惊:“嗯,斥候回来了吗?都有谁在?” “徐有声总兵。” “只有他一个人?别的人都没见?” “禀主公,斥候回来报告只有一个身穿战袍的将军,未见别的人穿着官服。” “嗯,我换一下衣服。” 马车很大,姜瓖换衣服根本不费事。高敏宗早已知趣的下了车,车下,姜小轩撇着嘴问道:“高先生,大同府来迎接的人真少。” “哦?”高敏宗望着这个以副将身份被姜瓖青眼所见的人,扑哧一笑:“我倒觉得是一件好事呢。” “哦,还请高先生请教。” 高敏宗慢里斯条:“这大同府一直是本朝九边重镇之一,有北方锁钥之称。因为只要大同府守住,基本上北方的军队就无法顺利的攻入京城,大同府精兵随时可以截断他的后路。因此本朝非常重视此地,在民事上此地任职的是巡抚,主管地方事物。此外还有一个总兵,镇守大同府军事,主管军事事务。此外还有一名宗室,就是代王陛下。如今更是复杂,大同府已经有三个总兵,除了王朴王总兵带兵进入辽东,现在还有两个总兵,加上咱家姜帅这是第四个总兵。这本来局面就够复杂的了,可是皇上还把征西大将军的大旗赐给咱家将军,而这面旗一般是大同总兵的专有旗帜。在如此复杂情况下,姜帅越低调越好。因为无论是大同巡抚卫景瑗,那是知名的不畏权贵,清明如水的好官。而代王更是万历皇帝亲子,在宗室地位极高。这二人无论哪个人以何种身份露面,对我们来说都是招惹不起的。” “此外,北部的鞑子对我们是垂涎三尺,边境并不稳固。大同上面还有宣大总督,附近还有太原的山西总兵,姜帅又是新来的,本身资历尚浅,来的人越少,其实对我们越有利。” 第018节 大同都司 姜小轩不再言语,他哪里想过这些。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姜瓖推开马车门,看样子是换好了战服,他跳下车来:“小轩,将我的马牵来。来人告诉南十方,将我的大旗展开。” 南十方得到命令,在队伍的最前面,将大旗展开。大同呼呼的风吹起来,将那面镶着金边的红色大旗吹得咧咧直响。姜瓖看着那面大旗在队伍最前面,微微一笑,跳上姜小轩送上的马缰,跨鞍上马。姜瓖轻轻催马上前,走到南十方旁边:“十方,到城里之前,都要这样走,听见没有?” 南十方回头看着身穿皂色战袍下的姜瓖十分英武,那黑色头盔下的眼睛连看不太清楚,但是能感到冷冽的目光。南十方大声喝道:“喏!”说完双手用力,巨大的旗帜在空中走出一条斜线,借着风势飘扬起来,非常好看。 这里离大同城外有十里,很快就看到徐有声在马上坐的笔挺。待到队伍接近,徐有声率先喊道:“对面可是大同新任总兵姜帅?” 姜瓖带住了马,将马朔放到马鞍桥上,双手抱拳:“区区正是在下。来人,送上文函。” 徐有声大声说道:“我乃大同总兵徐有声,在此迎接姜总兵。”一边接过文书,看了一眼便递给下人,一边大声说道:“姜总兵辛苦,此番前来几百里路,姜总兵还将边陲隐患狼群赶走,这便是一件大功,徐某在此恭喜姜总兵了。” “徐总兵客气了,小事一桩。”姜瓖见手下人已经都处理好了手续,便提马上前,与徐有声并排走,徐有声笑着说道:“朱总兵现在在巡城,估计一会儿会在都司,我们在那里碰面。”“如此甚好。”姜瓖微微一笑。 看到左右没人,徐有声咳嗽一声:“往前五里,卫景瑗卫大人在等您。”姜瓖回头看了一眼徐有声,并没与特别的表情,便说道:“这如何使得?” 看到姜瓖的不愿,徐有声心中暗骂一句侍宠拿大,却还是说道:“卫大人是布衣而来。” 姜瓖不再说话,五里地一晃而过,果然在不远处小土堆上站着一个人,一身布衣。看到队伍过来,他从土堆上下来,走到路边。姜瓖可不敢装作不认识他,他跳下马,径直走到那人跟前:“何敢大人亲自来迎,姜瓖在此有礼了。”徐有声跟着他也下了马。 卫景瑗脸一红:“姜大人莫怪我无礼,只是下官着实担心那狼之事,不由自主。”姜瓖微微一笑:“我朝从来忌惮文武勾结,卫大人不顾此顾忌亲自来,在下就很感激了。既然要看狼,不妨离近来看。” 三人站在路边,看到队伍向前。很快一辆两匹马拉的车走了过来,上面堆满了狼,足有三四十条。徐有声暗暗惊愕,那死狼竟然浑身上下都没伤口,只有眼睛流出的血证明了伤口的位置。徐有声暗暗钦佩,都说秦军骄横,但若这支军队都是这种水平,骄横也是应该的。打狼射狼眼,此话说的简单,但是做到却很难。 卫景瑗已经被那么多狼吓得腿软,但是在姜瓖旁边强撑着:“这么多狼?”姜瓖笑着解释道:“这只是能剥下毛皮的狼,还有部分给了当地百姓,一方面狼肉可以给他们压压惊,一方面毛皮破损的狼买不了什么价格,不妨让给百姓。” 这些狼个头都不小,比卫景瑗见到的驴子都大。徐有声更是惊愕,但是不知为何,传说中新任的总兵擅长理财到让他信服了些。若不是见过大钱,怎么会如此出手大方。 姜瓖倒是看出来徐有声和卫景瑗两人的某种默契,此二人此时此刻的某种联系让人不由的紧张。在明朝,文官因为地位比武官高,一般文官都不怎么结交武官。但是卫景瑗在边镇与徐有声如此接近就很让人怀疑动机了。但是姜瓖只是想想,也不多说。三人就在队伍后面边走边说。没多久,卫景瑗就告辞了:“下官若与姜大人共入城门,想必又被文官诽谤不少。我晚上安排好了晚宴,请帖已经送入都司,还望姜大人赏脸。” 姜瓖不可置否的答应下,与徐有声共同进入大同城。他们是从北门进入的,姜瓖让何守孝安顿下人在操场城先安歇,自己便跟着徐有声去了都司。操场城是城中驻军的地方,作为亲兵的人暂时安顿在这里没有问题。因为徐有声也安排自己人协助,自己孤身一人和姜瓖上路,虽然满腹狐疑,但是姜瓖还是跟着徐有声走了。 到了都司,里面空荡荡的,竟然没几个人。姜瓖看着破旧的都司衙门,轻轻叹了一口气。徐有声带着姜瓖走到后厢,看到一个个子不高,但是很结实的人正在来回踱步,见到姜瓖来上前行礼:“姜帅有礼了,在下大同总兵朱三乐,这厢有礼了。” 姜瓖赶忙抱拳施礼,却看到徐有声走到旁边。姜瓖心说本来大同府按照编制只有一个总兵,只是现在崇祯皇帝在两下用兵,不得已提拔很多低级将领,不仅如此,很多文官也开始带兵,洪承畴便是这样做的大帅。姜瓖一笑:“在下榆林姜瓖,见过朱帅,初来乍到,还望海涵。”朱三乐一摆手:“莫要提什么初来乍到,如今征西大将军旗子在你的手中,便由你做主。” 徐有声已经从旁边走过来,带着一些文书,放在姜瓖面前:“帅印在你这里,这些文书直接盖上就可以生效了,全是空额。你先看看,自己先斟酌吧。”姜瓖笑了一下:“二位总兵,这是什么意思?”徐有声苦笑一声:“我们没什么意思,如今大同府什么都没有,要粮无粮,要兵无兵,就是官多。可是这军队的官都是长官养着,那些都是你名下的,不够和我们说,我们与你两个也无妨。” 姜瓖暗自叹气。本朝养兵采用军屯,朝廷不拨一两银子,只有打仗才从户部、兵部拨出银两、器械。本朝太祖皇帝朱元璋曾说:“朕养兵百万,不用百姓一粒米。”所以本朝的兵与农根本无法分别。这种情况要是盛世还好,可是现在是乱世,大同府已经三次往出派兵,丁额严重不足,钱粮更是别说。可是大同府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一旦被外族占领,马上就可以向东攻击京城。半年来为准备辽东用兵,崇祯皇帝已经先后在大同府提拔两位总兵,可是迟迟解决不了钱粮的问题,不得已,再次调来姜瓖,将征西大将军的大旗也先后三次易手,就是为了缓解这一系列问题。姜瓖想了一下,用一个委婉的语气问道:“不知我领左中右哪支军队?” 徐有声一摆手:“随便你,如今连一军的额度都不满。” “是骑兵还是步兵?” “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朱三乐叹一口气:“我这么说吧,姜帅,明白人不说暗话。如今大同府只有两千三四百名士兵,其中我有一个营完整制式,是为了守卫大同府留下的最后力量,全是步兵,没有骑兵。剩下的一千三四人,哎。” 姜瓖点头:“都是痛快人,我也不多说什么了。钱粮的问题我来想办法,只是我有几个请求和二位商量。” “真的?”朱三乐眼睛一亮。 徐有声却不动声色,只是看着姜瓖。 姜瓖微微一笑:“具体怎么操办我也不好说明,二位等着我的消息就好。我只提出几个请求,一是马兵可不可以由我带。不瞒二位,马军是我榆林军强项。” 徐有声和朱三乐互相看了一眼,都一点头,朱三乐说道:“马军特别费钱粮,随你,反正我们是没钱。” 姜瓖一笑:“既然我是马军,那么我想让我的军地在北面,还希望二位调节一下。”徐有声笑道:“你想换马?”姜瓖也笑了:“正有此意,二位看?”朱三乐笑了:“都随你。若你能搞到钱粮,我就是不做总兵,作为你麾下一员战将又如何?哎哪里像现在这样,到处受窝囊气。” 徐有声却说道:“北面不完全是军镇,还有一些官田,这就不是我们能力范围了。”姜瓖到来了兴趣:“兄弟初来乍到,还希望徐帅能指点一下。” 第019节 空白命书 徐有声点头:“指点谈不上,我也是早来半年,和你说说我了解的情况吧。大同府土地分为两种,一种是军镇,一种是官田。其中军镇由我们都司负责,而官田由巡抚负责。差不多彼此一半一半。王帅在的时候,我们三个是各管三分之一。但是军镇里还有三家大姓,都是世代军户,分别是东部的刘姓,中部的孟姓,他们一起还有牛焦二姓,他们三家算一个势力,还有一家是西部的陈姓。他们三家占了军镇土地的十分之七,势力很是庞大。不过此番王帅带了不少军户去了辽东,大同这些军户光有土地,没佃户种植也是问题。” 得知陈姓是一个大户,但是已经被自己收到囊中,姜瓖微微一笑。朱三乐补充道:“官田中也有三大势力,为首的是代王,他们世代代表朝廷镇守大同。此外便是巡抚管辖的官田,最后便是士绅和商家,人数不算很多,分量却也很重。” 姜瓖点点头:“多谢二位前辈照顾。”朱三乐却追问道:“你真的有把握搞到钱粮?”姜瓖也不多答,打了个哈哈:“我也不敢打包票,毕竟没有王帅在京城那么大势力。”朱三乐点点头。姜瓖马上换了个话题:“晚上卫大人宴请我,不知该注意什么?”姜瓖看着徐有声,见他不说话,赶紧补充一句:“我与卫大人素昧平生,今晚初次见面,也不知道注意什么,还望……” 徐有声看了一眼朱三乐,对姜瓖正色说道:“卫大人平生公正廉洁,清如水明如镜,是难得一见的清官。”姜瓖连忙点头:“是,那我该注意什么呢? 朱三乐一拍姜瓖的后背:“别那么小家子气,我们晚上都去,去打打牙祭,他娘的,我都一个月没开荤了。”姜瓖见是话缝,连忙递上话去:“既如此,我那里打了几头狼,若朱帅不嫌弃,一会儿我就给您送一只。保证皮子都完好,扒了皮那身肉,也有一百多斤。” 提到狼,朱三乐和徐有声两人的脸色微微一变。昨晚有敌人的消息两人都是知道的,但是两人一致决定不派兵增员,没想到后来竟然有狼,让姜瓖这个新任总兵和几十人面对几百头狼的危险境地。但是二位谁也没想到姜瓖不但平安归来,还打到几十头狼,还要送他们做礼物。两人心中都有些腻味,但是也不好说出口。 姜瓖看到徐有声脸色变了,赶忙说道:“当然,我也给徐帅准备了一头,如果那身皮子做身大衣是没什么问题。” 看到两个人脸色都没怎么好,姜瓖问道:“怎么二位,我这区区几头狼,算不得受贿吧?” 朱三乐哈哈一笑:“说的也是,打几头狼算什么,最多卫巡抚表彰几句祛除狼患,朝廷也不会派人下来检查狼尸数量的。”徐有声想的比较多:“姜帅不埋怨我们昨晚未曾发兵?” 姜瓖哈哈一笑:“姜瓖虽然一介武夫,也知道轻重缓急。为我区区二十多人就派大军,自然十分不妥。若真有大兵离境,到时真有鞑子劫城可就危险了。大同城兵不多,我见朱总兵还要坚持每日巡城,可见城防重要性。是我性子太急,一听说有鞑子戕害百姓,就忍不住出头。至于狼患,比起人患可要严重多了。”说完长叹一声。 听到姜瓖轻描淡写的带过狼患,两人都觉得心头一松,但是提起人患,心头又一沉。姜瓖作为新任总兵调到大同任职,说到底是因为二人能力不足,兵部才决定派第三个总兵来大同府。二人见到姜瓖如此热心,也不便泼他冷水。反正大同府无钱无兵,由他折腾去吧。朱三乐站起身来:“怎么着,我们这就去卫巡抚家?” 姜瓖一抱拳:“二位先去,我到操场城安慰安慰我的弟兄们,然后马上就去。”三人抱拳后先后离去。 姜瓖带着任命文书便往操场城赶去,他跟着徐有声走去都司,就是为了这些文书。路上打开一看,果然一堆任命书,光副总兵的缺就有三个。就在这时刘晨宇出现在身边:“姜帅,用我来拿吗?” “小子有眼色。”姜瓖笑道。刘晨宇顺势接下这些文书,姜瓖笑笑:“今天就给你个游击将军又如何?”慌得刘晨宇就要下跪,却被姜瓖拦住:“你这妙手功夫,用在正途其实前途无量。我那军中还在初步建设时期,斥候营还未建制,你就领了这个位置,到时候教教兄弟们,不说别的,都有你这行走无声的功夫,我雁北军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刘晨宇笑笑:“大人说的是实话,只是我这功夫是苦练十年而成,想要速成不大可能。”姜瓖叹口气:“若真是如此,叫几个你的师兄弟也成。你可知那鞑子,乃是世上最擅长情报的军队,似你这种斥候不计其数,所以成吉思汗才能推翻大宋政权。如今蒙古鞑子虽然示弱,可是满洲鞑子在辽东与我大明成对立之事,若无你等人助我,我这大同府在那满洲鞑子中形同筛子一般被看得清清楚楚。” 刘晨宇这才知道姜瓖一直都很看重他,他本是有才能的人,虽然从小受尽欺凌,可是志气极高。拜师学成这妙手空空之法,想的也无非是吃大户劫富济贫。可是没想到这姜瓖竟然能让他走向那立功战场,让他做梦也也想不到。刘晨宇当即下跪,任姜瓖拉他也不起来,对着姜瓖三叩头:“小子从今往后,唯姜帅马首是瞻。” 姜瓖只得任他磕头:“差不多就起来吧,还有弟兄等着我们呢。” 二人匆匆赶到操场城,早有人通知了亲兵队伍,姜瓖让人都进了营房,笑呵呵的说道:“如今我为总兵的事情想必各位弟兄再无疑问,如今就是封赏时间。刘迁呢,刘迁在不在?” 何守孝领着人在操场成休息的时候,就派人告知了刘迁。此刻刘迁在众人身后,看到姜瓖叫他连忙出来一抱拳:“姜帅!” 姜瓖笑嘻嘻的说道:“高先生为我主笔。听我令,着命刘迁为副将。”刘迁慌忙跪下磕头:“标下不敢?小子何德何能,敢领副将之职?”姜瓖笑着说道:“领得。我今后还要多多依仗你,这位置你是应得。” 刘迁跪在地下:“请姜帅收回成命。小子虽然眼高于顶,但昨夜下来,已然对榆林军心服口服。论射艺,我和姜建勋姜兄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论武艺,何老大更是甩我几条街,我万不敢担任这副将之职。” 副将就是副总兵,是总兵下面最重要的职务。姜瓖看看何守孝,知道有理,便说道:“你说的也有理,何大哥你看呢?” 何守孝已经喝得微醺了,挥舞着酒壶说道:“别和我说这些,我就是你家一厨子,多了事我不管。”姜瓖笑道:“好好好,何大哥您虚领副将之职可以吧,要不刘迁不肯起来,你看呢?” 何守孝一摆手,示意无所谓。于是高敏宗一边写一边说道:“姜帅有令,任何守孝为副将。” 何守孝不可置否的答应下,也没什么表示。姜瓖自嘲的笑道:“刘迁、姜建勋听令,现封你二人为参将。” 刘迁和姜建勋上前一步抱拳施礼:“谨遵姜帅军令。” 姜瓖笑道:“你们一起讨论一下其他人员的安排吧,文书就有高先生保管。要注意不要弄脏了,现在还没有盖上官印还不能生效,不过今晚过后要给我个结果,我们要赶紧开始做事了。昨晚大家都累了,要上一桌席,算我账上,小轩。”姜瓖看着姜小轩一眼,姜小轩点点头。何守孝醉醺醺的站起身来:“我要回了,我这个老头子离去,你们放得开些,记住,别喝醉了,小心爷我明天打板子。” 众人哄笑,姜瓖知道何守孝已经建立起长者的身份。的确,曾经的曹文诏大帅手下游击将军,来到大同府和这些雁北军怎么也亲近些。姜瓖看着何守孝出门回头一眼,眸子里藏着精锐,哪里有喝醉的样子,他是要回去和韩昭德打招呼吧。姜瓖心说,也好。 门外传来马嘶叫的声音,姜瓖知道何守孝是把百里芸一行也带回家,心说自己安排的真不小心,居然忘了其实百里芸也一直在操场城待着。这时刘晨宇在姜瓖身边小声说一句,姜瓖点点头:“高先生麻烦就在这里委屈一宿吧。”高敏宗站起身来抱拳:“谨遵姜帅军令。”高敏宗却心说这哪里是委屈,陪着银子多待一宿也是好的。 高敏宗安排姜小轩拿钱带着军士们喝酒不提,姜瓖这面却赶紧到后厢房,拿过刘晨宇接过的布包,是一身旧衣服。姜瓖赶紧换了衣服,从后门走出去,向着西南方走去。 姜瓖穿上一身半旧的藏青色长衫,踢上一双软底布鞋,用簪子将头发盘到头顶,第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个书生,而不像一个在战场上杀伐的将军。大同地属雁北,天黑的早,此时路上人们匆匆的往回家赶。从北城赶到南城,天已经擦黑,来到卫景瑗的府上,正巧代王府的轿子也刚刚到。姜瓖便立足,站在一棵大树下。在黄西瓜灯下,代王从轿子里出来,站在卫府的台阶上却不往里走,似乎在等什么人。 第020节 崇祯新政 刘晨宇看出姜瓖的心思:“姜帅,想必代王正在等姜帅您。”姜瓖一盘算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代王从开始就表明一种和自己交好的态度,可是就他所知,代王与总兵朱三乐,号称本家,据说还要将朱三乐抬入代王本家。无缘无故,王爷与地方总兵瓜葛太多总是一件不能太让人放心的事情。姜瓖拿定主意,从树后闪身,向着卫府走去。 一看到姜瓖,代王立刻从台阶上走下来,快走两步。姜瓖也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标下姜瓖,见过王爷。”说着还要下跪,却被代王一把拉住手:“私底下不必搞这么多虚礼,姜帅的大名,本王早就如雷贯耳,今日一见,真乃一件幸事。”说着拉着姜瓖一起走上台阶。姜瓖虽然欲推卸,无奈代王拉的紧,便不敢造次,半推半就的跟着代王一起走进卫府。刘晨宇早就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卫景瑗早就和众人在门口候着,见到代王进来,高呼一声:“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着便要下跪。代王只得松开姜瓖的手,将众人虚抬一下:“咱私下交流,用不着这么虚头巴脑,一会儿喝起酒来,老这么还成?不够功夫弯腰的。小秦子,传我钧旨,今晚在这卫府上,再有这种不识抬举虚头巴脑的人,提耳灌酒。”说着大家哈哈大笑。 这时卫景瑗才带着众人给姜瓖行礼,姜瓖早就双手抱拳给众人行礼。卫景瑗笑着对姜瓖说:“姜帅一到本府顿时蓬荜生辉。今晚在一起,大家不醉不归。”说着,让代王和姜瓖上首,众人跟着,卫景瑗率先领路,将众人领入和后宅。 后宅又不一样,四周都是火红的灯笼点着,摆着十多桌菜席,每桌上都摆着十几只蜡烛。再看卫景瑗亲自带着代王走向隔壁一间房间,姜瓖刚想停步,却被两个人拉着一起走入雅间。姜瓖回头看去,自己身旁的,正是徐有声和朱三乐,姜瓖心中一动,暗自留心。 雅间中央一个小圆桌,代王居中坐了,卫景瑗和姜瓖分制左右,徐有声和朱三乐陪在下首。姜瓖看着圆桌上的菜,一份凉拌菜心,一份老醋花生,一份野香椿,一份炸豆腐,竟然都是一些乡间菜,一份肉菜都没有。姜瓖听何守孝说过,大同府的物资极为紧俏,但是没想到连巡抚的府上也受到影响。卫景瑗看到姜瓖的表情极不自然,讪笑道:“姜帅莫怪,其实今天为你做东,也有请你帮忙的意思。”说着离座亲自给姜瓖倒上了酒。 姜瓖不解,双手捧着酒杯,看着卫景瑗走向那两位总兵,奇道:“不知卫巡抚所说何事,标下力所能及之事,定然竭力去办。”“好!姜帅快言快语,那我就僭越了。”说着卫景瑗望着代王,代王一伸手,示意他自便。 卫景瑗叹一声:“我这巡抚做的窝囊啊,上不能报皇上知遇之恩,下不能报百姓信仰之责。哎——”他长叹一声,将手中酒壶放下:“眼下我大同府天灾泛滥,大旱不止。其他地区流民纷纷而至,本府也无力喂养。不瞒姜帅,这大同府跟前的野菜都吃光了,再过几天,百姓们就该啃树皮了。” 姜瓖奇道:“这些都是地方政务,我是一介武夫,不知标下可在哪里效力?” 卫景瑗却立刻接上:“可是我却知道姜帅乃是名将姜伯约之后,你家在四川、陕西、山西甚至西域多有人脉,生意是极大的。”姜瓖越发奇道:“请卫大人明示。” 卫景瑗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看到圣旨众人赶紧起身,连代王也不例外,众人赶紧跪下。卫景瑗展开颂道:“上谕:各镇内员,察饬已久。兵马、钱粮、器械等项,稍有改观,但战守防援,事权未能尽一。遂将总监、分守等内臣俱撤回京另用,凡边务一切钱粮、兵马、边防、剿御等事,着督、府、镇、道一意肩承。钦此!” 姜瓖被这一块巨大幸福砸的有些不知所措。在和众人一起领旨谢恩之后,姜瓖被代王扶起还头晕乎乎的。卫景瑗笑眯眯的说道:“姜帅,有此等美事,不知你有何作想啊?” 姜瓖迅速平复了心思,也大概明白的代王的想法,他却慢慢说道:“既如此,我听卫大人的意见。” 卫景瑗唏唏讪笑:“我哪有什么意见?我卫某人自当得起公正廉明一说,若说这惩治贪官,赈济百姓,秉公断案,虽然代王爷在此,但是我卫某人当仁不让。”代王点点头:“谁不知你卫仲玉是有名的硬颈项,当年为了周延儒,就已经看出来你的风骨,那姓周的可是内阁首辅。” 卫景瑗叹了一口气:“可是这生财之道,我却比不上王介甫。” 王介甫说的是王安石,是北宋有名的丞相。虽然一向进入奸臣传,但是此人生财有道,让积贫积弱的北宋短暂中兴。姜瓖双手一拱:“既如此,代王爷一定会拨乱反正,标下愿为代王执鞭。”代王却摇摇头:“我已有上万亩土地,再伸手到这商业,必然遭人忌讳,且官不与民争利,何况我还是王爷。虽然我有心,因为我那二十多个皇庄中,尽是各地来的逃荒人。” 代王说着竟然流下泪来:“诸位有所不知,我这近几日到我那皇庄看了,哪个庄子上不得一百多逃荒人,一个庄子才不过五百人,有一半老人小孩。这些逃荒人真的要有什么事,倒时候遭难的可是我们大同父老啊。”说着他顿了一下:“不瞒众位,我已经免去了皇庄今年贡赋,可是能够过得了今年冬天,还是个未知啊。”代王抬起头,对着姜瓖说道:“不瞒姜帅,府上的傻小子阿南,南十方,就是我荐去的。我还又认养了十个人。在这里我求求各位了。”说着代王竟然跪下来:“求各位也未府上填上十人,为这大同府多分担分担。” 众人唬的赶紧上前将代王扶起,待众人重新落座,姜瓖不解的问:“什么原因让代王如此担心担心?”那朱三乐似乎也触动了心思,叹道:“粮食。姜帅可能不解,我大同百姓,虽也吃稻麦,但是平时,有众多黍豆等作为辅助,勉强度日。如今这些外来人,他们却不吃这些东西。到时候动起手来,都是麻烦。不瞒各位,标下这几天已经在大同城内外处理了三起这种案子了。” 姜瓖大吃一惊:“怎么,卫所的军屯也有这个问题?”朱三乐点点头:“是啊,如今军屯中屯民越来越少,可是却增加这些外来人,总是不安因素。” 姜瓖点头,又问道:“朱总兵,不知您有个高见?我听说您在西城也有生意。”朱三乐也讪笑道:“我那算什么生意,皮肉生意而已。只可惜现在大同府生意冷清,这皮肉生意也做不得啊。”姜瓖又看向徐有声,徐有声一咬牙:“我豁出去了,我其实也有生意入股,不过是赌场,如今都快倒闭了。” 姜瓖这算听明白了,巡抚卫景瑗不善理财,代王爷因为忌讳不敢染指,两个总兵,一个坐拥妓院,一个拥有赌场,都是需要人的生意,如果有人钱多的是,可是没人,就没法做生意。姜瓖还是沉吟道:“既如此,不知卫大人打算让标下做哪些生意?”他特意说到:“茶马?” 卫景瑗马上点头:“可以!” 姜瓖又说:“盐铁?” 卫景瑗一犹豫,姜瓖马上说到:“我只是说说,大人别介意。”卫景瑗却说:“铁我没法说,大同府有最好的煤,却没有铁。如今百姓种地连铁犁都没有,据我所知,卫所上兵器也缺的很厉害。”说着看向徐朱两位总兵,两人都低下了头。卫景瑗继续说道:“除了盐,其他的吗,随姜总兵拿主意。”说着低下头。 姜瓖心知道盐政恐怕是大同府能运行到现在得唯一支柱,卫景瑗清正廉洁,自然不会贪污舞弊,火耗想必也不会多收,在年景歉收的情况下,粮食挣钱是不可能的。好在山西省本来就有盐的产地,如果作为地方财政来源,倒也不会花费太高成本。他继续说道:“那么票号呢?镖局呢?” 卫景瑗嘿嘿一笑,徐有声却说道:“据我所知,姜帅,那金门镖局和你姜家,一向走的很近啊。” 卫景瑗大急:“我那是三十万石白米,不是银子。”姜瓖却说:“如今闯贼张贼泛滥,运到北京一石米一两银子算便宜的。” 姜瓖望向代王:“我知道代王一心为民,但是养活那些饥民,怕是也要二十万石粮食吧?”代王咬咬牙:“我的府上,坚持坚持,也是有的。”姜瓖点头:“这二十万石粮食,我也包了。还有我那骑兵卫,更是花钱的地方。我这里预留二十万两,一共是一百万两银子,这么多都包给我了。卫大人,你看军令状上这么写,可否?” 第021节 无形军令 姜瓖心中的乌云似乎一霎那间就被拨开了,敞亮了很多。他继续说道:“既如此,其他商路我派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卫景瑗点点头:“是的,虽然你不能出头,但是你尽可以放心去做。不过我要提醒你,户部有令,我大同府年底需缴纳白米三十万石,白银十万两,这笔重任,可就交到你肩上了。” 姜瓖点头:“可以。” 徐有声却突然张嘴:“君无戏言,将军可敢立军令状?” 姜瓖突然站起身来哈哈一笑:“当然可以!” 卫景瑗赶忙说道:“既如此,我派人取笔墨来。”说着急忙起身,就要开门。 姜瓖哈哈大笑:“卫巡抚且慢,标下还有话要说。”卫景瑗的脸上顿时涂满了乌云:“什么?” 姜瓖离座,将卫景瑗劝回原地,自己却对他身旁的徐有声问道:“徐总兵,不知你的卫所,是否现在缺花销?”徐有声不知这姜瓖有何想法,咬牙说:“是。” “所缺多少?” 徐有声咬着牙说:“白银五万两。” 姜瓖轻描淡写的说:“好了,这五万两也归我了。”徐有声激动的站起身来:“真的?有这五万两,我那子弟兵,就能打饥荒了。” 姜瓖回头望向朱三乐:“朱总兵,莫非你那里?”朱三乐叹一口气:“我不如他,他还是一整卫的人,我那里少。不过你那里更差。”说着摇摇头。 姜瓖沉下眉毛:“不管怎么说,这没兵无法保境安民啊。”卫景瑗叹一口气:“我知道姜帅一片赤诚之心为国,可是眼下急缺的是银子不是兵,兵没有可以再招,但是银子没有——” 姜瓖知道自己纵然在军事上有千般抱负,此刻也不能说。他咬咬牙:“既如此,徐总兵,你那里十万两银子吧,朱总兵,你那里也是。加上卫巡抚的,一共是六十万两。” 卫景瑗愣在那里,他虽然听说榆林姜氏势力庞大,但是没想到竟然这种地步。这时代王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君子一诺千金,我看,这个军令状就不必立了,这样吧,我为姜帅担保。一旦姜帅完成不了,我愿意以王府抵押。来,我们一起举杯,为姜帅到来洗尘。” 众人一起举杯,这时门外传来唢呐的声音,算是宴席正式开始。卫景瑗命人将屋门打开,看着面前热闹的场景。一会儿,又带领姜瓖去见参会的人员,都是大同府的任职官员。按道理这个时候也会看到知名的地方士绅,可是姜瓖却一个没见。外面席面还不如雅间内,酒倒是不错,是杏花村的老白汾。姜瓖心说大同府的物资紧俏到这种程度,是他来之前远未想到的。 两个时辰后,酒宴结束。代王拉着姜瓖走出卫府大门,不时还拍打着姜瓖的双手:“姜帅,从今天起,你我二人算是休憩一命啊!”姜瓖立刻一抱拳:“标下定不负代王所托。”代王却又拉住见姜瓖的手:“姜帅,我有言在先,今日在这卫府,不必拘礼。不过这粮食的事,还要拜托你啊。”姜瓖立刻露出笑容:“请代王晴好吧,中元节之前,定有消息。” 和代王辞行之后,姜瓖又和卫景瑗辞行,自己默默离去。此时宴会没有完全散去,徐有声站在灯下,别人看不到他的身形,卫景瑗站在他前面不远,可是周围却没人。徐有声小声说:“大人,你我这样,怕有闲话。”卫景瑗却冷笑道:“这是我的家宴,你我这样又不是密谋,别人能说什么。倒是你说,代王如此依仗姜瓖,所为何事?”徐有声心说你还不一样依仗姜瓖,嘴里却不敢露出丝毫:“莫非这王爷——”话没说完,一个下人走过来,对着卫景瑗耳语几句。待下人走开,卫景瑗慢慢说道:“你继续说。”徐有声有心把事挑大:“莫非代王有异心,大人,您可有守土之责。” 卫景瑗叹了一口气,刚才下人禀报,代王最后和姜瓖说的,其实就是粮食的事,和他卫景瑗操心的事情一样。虽说北京城这些年皇位不停变化,可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代王。卫景瑗现在更相信一点,代王是担心他的皇庄。他转身问了一句:“若代王的皇庄发生叛乱,你的人马能对付的了吗?” 徐有声惊愕:“什么?皇庄叛乱?为何?”卫景瑗一沉脸:“饥饿。”徐有声踌躇道:“据我所知,代王共有二十九个皇庄,一个庄子说就算五百人,这也一万多人马,我那兵马对此无能为力。” 卫景瑗继续问道:“加上那朱帅和姜帅的呢?”徐有声摇摇头:“以目前的情况,恐怕也不行。”卫景瑗这下子彻底放下心来,他本人担心大同府有人叛乱,代王何尝不是怕他皇庄有人叛乱。现在饥民这么多。一旦皇庄有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卫景瑗自己命令姜瓖到外地筹粮,与代王求姜瓖带粮食,其实性质完全一样,就是不想自己的地界内出现饥民。 卫景瑗不知道,他的府邸前不久,代王也是这样嘀咕他的。虽然朱三乐认为代王如此抬举姜瓖十分不妥,但是代王自己心里明白,自己哪里有二十万石粮食,能凑出十八万石已是十分不易。而自己的代王府内,才有不到两万石粮食,眼下怎么过,两天前他还很担心,但是如今,有了一线生机,他就要牢牢抓住。 姜瓖回到自己的府中,虽然喝了酒,心里激动的乱跳,但是还是咬着牙不让自己跳起来。早有人通报,府门大开,何守忠率领南十方等人迎了出来。姜瓖让何守忠将自己书房灯点起来,让人把高敏宗从操场城赶紧叫过来。另外嘱咐一句何守忠,让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的刘晨宇赶紧用餐,这顿饭他是看着别人吃,自己却一筷子都没动。 姜瓖自己却赶紧到卧房换了一身短衫,将那半旧的长衫由南北收了起来。姜瓖第一次见到南北,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小姑娘。 姜瓖走进书房,韩昭德已经到了,何守孝正端着茶壶在倒。姜瓖笑着说:“这些天麻烦韩师爷提早过来打尖,辛苦了。”韩昭德笑道:“辛苦谈不上,倒是昨晚得知姜大人遇到鞑子,吓得一宿没睡啊。”姜瓖想想:“十方,去把百里夫人也叫过来。” 何守孝诧异的点点头,这时高敏宗已经赶到,姜瓖让刘晨宇也过来。姜瓖自嘲的笑道:“这么晚还麻烦大家,是姜某无礼,还望大家恕罪。”说着站起身来,给大家作了一个揖。众人赶紧起来还礼,韩昭德心里却是藏着事的,他问道:“姜大人,不知何事?”这时一阵小声开门,百里芸换上一身汉家衣服,悄悄的走到姜瓖背后,站着。众人看到这幅情况,虽有些惊异,但是看出来是姜瓖的授意,也不多说什么。 韩昭德点头:“金门镖局大同开镖,也不是不可以的。我前天见过金家大少爷,他也有开拓的意思。现在的问题最大是流转银钱从哪里出来。”姜瓖接话道:“这个好办,此次从保安堡回来,我已收到三万两白银和三千两黄金。”姜瓖看了高敏宗一眼,高敏宗点头,姜瓖继续说:“我打算卖了我在榆林的房产和田产,大约有五万两白银,但是我觉得我能拿到一万两白银就不错了。”韩昭德大吃一惊:“姜帅,您这是要放弃榆林了。” 姜瓖叹一口气:“韩师爷,你不是外人,在座的也都是我姜宅的人,我在这里说出来大家别笑话。我姜氏在榆林已经二百余年,在天水成都都有产业,但是老家在榆林这是众所周知的。如今老太爷摆明要传给大哥,我还有个弟弟。做老二的不能不给弟弟做个榜样,给哥哥表个明心——我老二绝对不和他老大挣这姜家第一的位置。” 韩昭德心中知道这是姜家的家务事,原本就不容外人插嘴。如今这世道就是这么公正,天地明理都可以讲,却是宁可让寡妇饿死不让她们乞讨。做为姜家老二的姜瓖本来继承姜氏产业没戏,但是姜瓖本人却早早就有从军之志,十三岁就在榆林、延安和西安府名声大震,十五岁就考上武举人,这几年更是陕西省风云人物,哪次去西安都有女人投怀送抱,家里门槛早就被媒婆踏烂了。本来姜家老大姜琳对他极为忌惮,但是此次户部和兵部从陕西跨级调动姜瓖到大同当总兵,原本姜瓖和韩昭德都判断是以为是朝廷的外放,到现在才知道这大同府原来是把这姜瓖是顶缸的。可是韩昭德知道无论大同府的人还是姜府老人,都小看了这姜瓖,此人虽然刚过而立,却一心想在疆场上建功立业。若是那和平年代这种人就是地痞流氓,可是偏偏现在不是和平年代。眼下山海关刀兵四起,中原有李闯,四川有张贼,都是不好惹的主。 第022节 海运粮食 韩昭德想起曾经同科考举的李信和自己说过,如真的无望,如不找个好主人。想那常山赵子龙还能找三次主人,自己何尝不能选主人。韩昭德自己和姜瓖很像,哥哥韩昭宣早早就在运城成为总兵,自己在运城也无所事事,大不了考上科举也会被称为:“韩昭宣的弟弟”。想当年李信怂恿韩昭德一起去陕西,据说要在那天下之都寻找真命之主。韩昭德倒不信任这什么真命之主之言,但是却也不愿再活在哥哥的阴影之下。在李信去寻找真主的路上,韩昭德和他分了手,却与这姜瓖走在一起。二人都是家中老二,也都想建功立业,如今姜瓖调入大同府的决定,韩昭德起了很大作用。但是他也没想姜瓖居然敢放弃榆林老家的一切产业,全身心投奔大同。 韩昭德犹豫一下:“全身心投入大同是好,可是——”话没说完姜瓖就打断了他的话:“韩师爷,我不是投入大同,我是想在这里扎下根,眼下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你们没看出来吗?” 看着别人茫然的眼神,姜瓖啜了一口茶,侃侃而谈:“榆林与大同,本就是九边重镇,只要我和老大联手,誓不让鞑子骑兵再入长城,再加上太原镇辅助,可保北方安宁,也让皇上安心应付辽东。”众人不住点头。姜瓖继续说道:“我等保境安民,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打仗,而是让百姓安居乐业,我相信虽然在榆林我和我家老大势如水火,但是如今我退一步,走到这大同府,相信老大也会支持我,到时也就海阔天空了。这次我卖房产地契,就是和老大表这个决心。相信老大不是一个糊涂人。”姜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既然安居乐业,就必须做买卖,将东西卖出去。我是军人,只管保境安民。但是我姜氏一门,确是和多个行业有联合共进退,此次来大同,刚才韩师爷已经说了,金门镖局会入住。我和魏榆常家也打过招呼,常家票号很快就会入住大同。此外布匹行、商行、茶市、骡马市都要开,重兴这北方锁钥。” 刘晨宇咳嗽一声,插了一句:“姜帅,不是小的嘴多,小的佩服姜帅一片赤诚为国为民,可是这过日子没银子不成,哪里来的银子呢?” 姜瓖点头:“你说的有理,你先把今天的情况说一下吧。”于是刘晨宇就把晚宴的话都说给众人,姜瓖用喝茶掩饰心中的震惊,也不知道这小子隐藏在哪个角落,竟然将话语听得一丝不漏。 众人皱着眉头听完,高敏宗暗叹一声其实朝廷已经将权放出很多了,再收回恐怕很难了。正想到这里,姜瓖站起身来,对韩昭德一拱手:“韩师爷,不,韩先生,说说你的计划吧。” 韩昭德咽了一口唾沫,这个姜瓖,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说他防范自己,却给了自己一年八千两白银的佣金,而且一下子全付。说他信任自己,但是自己说的计策却没几次采纳的,因为他总说自己不懂兵。韩昭德略一思考,便说道:“自打李唐后,土地就是一本烂账。人越来越多,土地却那么点,而中土自古就被认为是世界中心,人们不愿意外出,当战争后地多人少,问题还不太明显。而到本朝这种人多地少之时,便是最容易出乱子的时候。这几年连年灾害,去年雹灾,今年又大旱,明年又不知道怎么样?”一时唉声叹气。 百里芸不解:“因何导致这种情况?” 韩昭德解释道:“自打唐朝开始,便以租庸调替换田税,而本朝开始,张居正张首府实行一条鞭法,更是将土地和银子紧紧地绑在一起。”高敏宗插嘴:“可是我中原却很少银子。”韩昭德赞许的点点头:“此话说的在理,所以一为土地,二为银子,是当今最大的问题,而解决之道便是粮食。” “我韩某人略读过一些书籍,也粗晓天象之法。如今天道不利于我大明,却不代表我大明没有解决之道,真正的法子是调配天地之气,将粮食配备到合适的地方。比如现在,我们大同缺粮,山西山东河南还有直隶都缺粮,但是有地方粮食多的都没地方卖,这些地方就是扬州、广州,因为来自江南甚至越南、暹罗甚至婆罗门的大米多的没地方放,运到扬州却无法运到北部,这才是大明朝关键的问题。” 众人被惊吓住了,没人答话,韩昭德喝了口水,姜瓖点头:“此乃朝堂宰相首府之责,原本就不是我们该说的话,说点实际的吧。”韩昭德点点头:“江南量价不到一两银子一石,可是运到大同却已达到四两,到榆林、甘肃更贵,辽东很多地方更是贵到了八两。因为朝中有人只走漕运,没人走海运,只要有人走海运,将粮食运到大同,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刘晨宇惊愕的问道:“就这么简单?”韩昭德却冷笑:“简单?自从正德年间兵部尚书刘大夏烧了航海图,我大明就再也无法纵横海上。当年几个倭寇就让东南不得安宁,完全不知海运重要的朝廷开始了海禁,自此倭患越来越严重,还得戚家军上场。你可以海禁的现在,我们怎么海运?” 刘晨宇摇头:“我只是一个小卒,这我真不知道。” 韩昭德对着姜瓖一抱拳:“只求姜帅提供钱粮,此番,小生定为姜帅在海里筹得粮食。” 姜瓖点头:“如今是权宜之计,我们也不需要准备太多,我觉得就先从一百万石粮食开始吧。” “但是,”韩昭德皱着眉问道:“姜大人,恐怕这银子,还得您多操心。”姜瓖点头:“在外跑运输的事情就拜托韩先生你了,而在内研究买什么值钱的事情,还需要高先生出马。” 高敏宗说道:“其实榆林那里如果能把茶叶商路引来,事情好做得多,至少现在我们有几百匹马,倒时也能换来一些,此外,我还能弄些油品、宣纸来买,这些在京城都是畅销货。但是是否够百万之数?”其实高敏宗也没谱。 姜瓖冷冷一笑:“好,各位都有打算,我也有我的打算!”说着放在桌子上一个小瓶子。 众人眼光一下被吸引住了。百里芸激动的拿起来:“这是迷魂散?” “没错。”姜瓖点点头。 “你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 “那成了,姜帅,你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众人也被姜瓖的大度吓着了,刘晨宇激动的说:“难怪姜帅是大帅,而我只是个贼,这差距太大了。”何守孝摸着迷魂散老泪纵横:“要是有这个东西,东哥,东哥就不会死啊……” 韩昭德最后一个拿起来瓶子:“这一小瓶子就值十两银子吧?”百里芸哼了一声:“我早就听过尼德兰人说,愿以百两银子买这一瓶。”如此差价让韩昭德也吓一跳。韩昭德倒是早就知道高敏宗擅长工艺墨家功夫,他看了一眼高敏宗,心想此子的加工功夫对待这些东西还真的堪称一绝。 书中暗表,这里所说的迷魂散就是大麻,其实一直以来就是中国和印度出口世界的重要产品,据说就是华佗介绍这种东西到印度,因为华佗是印度人,而麻沸散主要成分就是大麻的成分。中国也正是凭借大麻以及花椒、大黄的作物形成了以中国为首的世界农产品销售网络,大航海时代初期作物就是这些东西。改变世界这一平衡的东西叫做鸦片,这是一种原产瑞士、德国等地的毒品作物,英国成功引种,凭借它和橡胶等作物再次称霸世界。改变这一情况的是两次世界大战,因为一战时发明了氮化物,是炸药的一种成分,也是化肥的主要成分,二战后正是化肥让世界人民远离大战。而最新的东西叫做海洛因,是人工萃取物,而人工合成毒品已经是一个世界级问题。 姜瓖点头:“既然众人都没意见了,那我现在说明几个事情。这位刘晨宇,想必大家都熟了,但是身份还不知道。这里我说明一下,此人是大同刘氏之后,从这两天表现大家也能看出来,刘晨宇人品值得我信任。从今之后,刘晨宇和我的令牌出现,就代表我本人的意见。”如此深厚信任让刘晨宇万分感动,正要下跪,姜瓖却拉住他的胳膊,对何守孝说:“我想任命刘晨宇统管斥候营,何大哥你看是否合适?” 何守孝一皱眉:“说实话,小刘的身法堪称一绝,他做斥候并不合适,倒是更像锦衣卫。”姜瓖后退一步:“锦衣卫那是朝廷机构。”何守孝点头:“先这么安排吧,其实他做斥候浪费了,不过分为斥候一营斥候二营就可以。”姜瓖点头对刘晨宇说道:“以后你打探像今天这种消息的机会可能会很多,因此你一定是能接触到最高机密的人,我见你复述的相当出色,想必也受过相关的训练,以后这方面的人就由你来培养,也可以推荐几个人来我这里任职。”刘晨宇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真有种乌鸡一朝变凤凰的感觉。他突然觉得大同城还真是应这凤凰城的美誉。 第023节 种麻之法 看到最重要的一件事解决了,姜瓖觉得心中很是轻松。看到众人脸上复杂的表情,说道:“散了吧。”便起身回房。 在东厢房,何守孝领着南十方进来了:“姜帅,我觉得还是要和您介绍一下南十方。”姜瓖赶忙摆手:“何大哥不必如此拘束,像外面那么随便就好了。”何守孝摇头:“那怎么能成,在外面那么也是为了管住那些兵油子,在这里我还是知道规矩的。十方,你也要有规矩。” 南十方老老实实的站在中间。姜瓖喝了一口茶,和颜悦色的问道:“阿南啊,你叫什么,哪里人啊?”南十方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叫阿南,开封人氏。不过昨天,代王赐我名字南十方。”说着一直看何守孝。何守孝正要说话,姜瓖却说:“代王和我说了你的事情了,这种事情发生谁也不愿意,不过从今天起,你就是南十方,就是大同人氏,是我姜家人,懂了吗?”南十方连忙跪下磕头,姜瓖任他磕了三个头,便让他起来说:“你做我家丁,以后就要守我家规,具体什么,何大哥会和你说的。你就一直跟着何大哥,懂了吗?”南十方连忙点头:“懂了懂了。” 姜瓖满意的点点头:“代王还说,要继续在让我招你这样的十个人,我看这样,你明天就和何大哥一起出去,找十个和你一样的人,进来伺候我家人。过些日子,太太就要到了,你们找些人来伺候他们。你下去吧。”南十方又要磕头,姜瓖拦住他:“退出的礼节不是这样,虽然你对我磕头我受得起,也不是天天这样,你多和何大哥学学吧。对了,你妹妹阿北,也跟着你姓,就叫南北吧。”南十方赶紧又跪了下来:“小的谢大人赐名。” 姜瓖叹口气:“明天和何大哥一起取找一些人吧,咱们宅子能容下几个就容几个,也算是救人一命。”看着南十方懵懂的眼神,姜瓖摇摇头:“下去吧。” 何守孝也转身出去:“姜帅早些休息。”说完关住了房门。 当天夜晚,姜有光疲惫的打开房门,屋子内,突然多了一个女人让他多少不适应。赵叶氏为他端来一盆洗脚水:“老爷忙了一天了,休息一下。” “呜,呜……”姜有光多少有些不适应,但是赵叶氏推着他,他也不好意思的退后,半推半就的坐到椅子上。赵叶氏给他脱下鞋,把脚放到热水里。温温的水让姜有光打了个哆嗦,双脚放入热水中,一个热气从脚底蒸腾到上身,姜有光索性放松了,后背靠到椅背上,任由赵叶氏给他洗脚。其实赵叶氏的手很粗,那是经常干活的手,但是不知为何,姜有光有种放松的感觉。洗了脚,汲着半旧的鞋,在赵叶氏的伺候下,姜有光有洗了脸,躺在炕上。 看着灯光下还站在跟前的赵叶氏,姜有光突然明白,有些事是他应该先说出口。一阵感慨,其实姜有光已经三十有八,但至今未婚。一方面他在榆林姜氏确实是提不出的人,没什么地位,一方面榆林人骁勇善战,平时街坊邻居不是以种田闻名,而是以打仗闻名,家里的田都是租给别人。像姜有光这种武艺稀松平常,也就在账房给别人算算账。姜有光不似姜建勋,虽不是本家,但是血缘上也离着不远,而且自己很努力,年纪轻轻就有了游击军衔。姜有光唯一的运气就是跟着姜瓖,姜瓖当时在西安大闹荣春园,恰巧也在西安的姜有光赶紧趁乱将姜瓖带走,避免姜瓖闹出更大篓子。姜有光注意到姜瓖对像他这类人特别用心,大概都和他一样有着失意经历吧。得知自己擅长算术,姜瓖便让他做了大总管。今天刚到保安堡,就把最大的宅子让他住着,对他可谓信任至极。姜有光对于这门亲事其实并不满意,但是对于一个三十多都娶不起媳妇的人他能说什么呢?像姜瓖,十六岁就已经成亲,和现在得夫人黄氏一起过日子了。面前这个徐娘虽然半老,其实都不算老,只是作为一个寡妇,他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房间很静,蜡烛突然发出啪的一声,姜有光沉吟半响:“你,有什么话要说?” 赵叶氏马上跪在地上:“写老爷通情达理,不瞒老爷,我家男人叫做赵老实,是个鳏夫,家里再没人。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只求大人许我给我那曾经的死鬼在庙里捐个牌位,初一十五准我去给他烧个香,供个果品。” 姜有光叹一口,都是军户,还是个家里在没人、已经为国捐躯的军户,他为难军户干嘛?他叹一口:“我同意,你赶紧起来,大不必这样。我听百里夫人说的话,她其实很看重你。你跟着我,不后悔?” 赵叶氏突然不好意思的说:“那老爷您说,今晚,我睡哪里?”她脱下半边棉袄,烛光下,赵叶氏的脸上浮起飘红,看的姜有光不由自主的咽了口水,赶忙身子朝后,露出半边床沿。赵叶氏像一只猫一样贴了上来,在姜有光怀里小声的说:“老爷,今晚之后,我就不姓赵了,我姓姜,老爷可以叫我小名,飘零。” 姜有光噗地一声吹灭了烛光。 经历了一个时辰的折腾,姜叶氏趴在姜有光身上呼呼喘气:“老爷,你可真厉害,折腾这么长时间,奴家身子都酥了。”姜有光的手却在姜叶氏的背后不老实的摸着,突然叹了口气。姜叶氏贴在姜有光耳朵问道:“老爷叹气什么?” 姜有光的眸子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亮光:“老爷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在这里普及种麻。” 姜叶氏噗嗤就笑了:“奴家还以为什么事,这叫做什么事情,种麻就种麻,算什么事情?”姜有光想到此女诡计多端,不然姜瓖和百里芸不可能都看上她,便问道:“那要请教夫人了,如今快到端午,如何要种麻?难不成还要那些佃户刨了现在中的粮食不成?” 一句“夫人”叫的姜叶氏心中暖暖的,笑嘻嘻的说:“谢老爷抬举,其实也不用麻烦,只要和佃户说明白,在田间地头种点麻,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佃户们该种豆的种豆,该种粟的种粟,唯一麻烦的是地力,也不是多大的事,秋天上上肥就好了。问题是姜大人弄这麻做什么?做衣服吗?” 姜有光点头:“不仅做衣服,还做麻袋,做麻鞋。其实姜帅做的最主要的东西,一个是宣纸,一个是榨油。”姜叶氏皱着眉头说:“这两样可不好弄啊,都需要熟练技工。”姜有光说:“这倒不用咱们操心,高先生就是专门干这些活的。你刚才说田间地头种,能保证质量吗?” 姜叶氏嘻嘻一笑:“麻有什么不好弄得,本来就是五谷之一,只是现在人们吃稻吃麦的人多,吃麻的人少罢了。要是有人买,自然有人卖。这陈鹏刚一死,他的田契都被姜帅收了,这地,也就是姜帅的,他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关别人啥事?”姜有光摇摇头:“都是军户,不能如此无情,姜大人还指望他们打仗了。”他拍拍姜叶氏光溜溜的背,姜叶氏叹一口气:“姜帅还真是菩萨心肠,如今还惦记百姓的官可不多了。不过就算种粮,田间再种麻也不是多大的事。说起种地,谁能比得过汉人,我就见过间混套作,一分地里种的东西多了,也没见少什么。唯一的问题是这麻的籽子,吃了人会晕,所以要防止小孩吃了,防止畜生吃了。这些都和大人说清楚就行了,别的,都不是事。只要老爷您答应买下他们种的这些东西,谁不愿意种?” 姜有光恍然大悟,难怪当时在榆林的韩昭德先生说会有办法,现在来看,果然有办法。他抬起头,狠狠的嘬了一下姜叶氏的嘴:“有你这妮子,我还真是捡了个宝。来,再让老爷我再疼疼你。” 第二天,姜瓖早早就起了床。大同地处雁北,天黑得早,亮的也早。不过院子里,南十方已经开始打扫了。看到姜瓖从房中出来,南十方赶紧过来请安,并汇报一个时辰前韩昭德已经离开。姜瓖点头表示知道了。 姜瓖早早就起来,长时间养成的习惯,早晨起来练习。除了身体锻炼之外,他还要练习练气长啸,这也是他家传技艺。 姜瓖说他是姜维后代,此话是否真实有待商榷。但是他本人确实学习了长啸练气之法,而家中长辈说此法是姜维师承蜀汉丞相诸葛亮,乃是修身养神之法,最是了不得。然而姜维的长啸又与诸葛亮不大一样,他本就是西域人氏,使用这啸声来行家传养雁之法,能够使用鸿雁捎书。后来又学会飞鸽传书,基本上姜家人丁均可利用野雁和家雁进行信息传递,在古代,信息传递相当麻烦,官方一般采用驿站的方式进行传书。然而如今为节约开支,崇祯皇帝下令取缔驿站,本是驿卒的李自成便因此起义,成为李闯贼。 第024节 不速之客 姜瓖仰天长啸,声音直冲云霄,宛若一支利剑飞奔而上。却听到一声惊呼,姜瓖抬头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从天上掉下来,他稳住身子没有摔下来,堪堪在地面上翻了个跟头站起来:“想不到世间有人修成了如此纯正的先天罡气,却在这大同府作甚。”他抬起头,双手合十:“无量天尊,不知阁下哪位?” 姜瓖看着面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有些发愣:“我才要问阁下,你闯入我的私宅有何意图?我乃大同总兵姜瓖,你是哪位?”他有点摸不清这个老头的路数,看他穿着太极八卦袍,料子却是极为贵重的丝绸,头上那根翡翠头簪在朝阳中散发着闪亮的光辉。姜瓖知道在大明朝,国教是道教。特别是嘉靖皇帝崇尚道教,天下这种凭借着所谓的神仙方术行走江湖的人非常多。姜瓖也不敢怠慢,不知道此人是何路数。 那人迟疑望向周围道:“怎么跑到私宅中了?”他唱了个喏:“贫道大同恒山悬空寺掌门天意,到附近来寻找有缘之人传衣钵。”他完全没有看到此时已经冲到跟前的刘晨宇,和远方已经擎刀在手的何守孝,自顾自的掐指,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没错啊,是这里啊。”他转到姜瓖面前:“擅闯贵宅实在不是本意,我本来是想到贵宅正门的。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打开前门,放贫道出去。” 姜瓖拦住蠢蠢欲动的二人,笑道:“不知大师有何打算,不过开门之事行个方便有何不可。”他回头示意一下,南十方赶紧打开前门,天意连声道谢,走了出去。姜瓖心里好奇这个叫做天意的老头在等谁,便跟了出去。 想不到门外真有一人。 天意呵呵的笑道:“你来了?” 姜瓖大惊:“你怎么来了?” 面前站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年轻男子,身上的衣服早已破败不堪,却能看到料子是高级的。少年的脸上虽然不满的是尘土,却掩饰不住英俊的脸庞。被这个叫做天意的道士抓住了手,少年虽然有些害怕呢,但是看到姜瓖,脸色却布满了复杂的表情,他叫了一声:“二叔。” 姜瓖赶紧把少年拉到身边:“你自己过来的?”转过身就把少年往家里带,但是一想不妥,便说了一句:“你也进来吧。” 可是谁知进门来的不止一个道士,除了天意道士,又进来一个道士。此人身高不过五尺,穿着灰色的布道袍,根本没法和天意的相比。头发也是披散的,姜瓖越来越糊涂了,连身旁的何守孝和刘晨宇也傻眼了,怎么人越来越多,还都是道士。刘晨宇对何守孝做了一个眼色,趁人不注意,默默走开了。 姜瓖没有管别人,先问道:“旭儿,你怎么在这里?” 来的年轻的高个子叫做姜旭,乃是姜瓖大哥姜琳的二子。姜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姜旭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原因,与自己的动机应该是相同的。大哥姜琳有三个孩子,老大姜昶,老二姜旭,老三姜暹。不过姜暹是个女孩。而姜瓖和弟弟姜瑄的孩子只能用三个字的,比如姜瓖的孩子就叫做姜日升。榆林姜氏依然保持着二字为主家的风格。比如姜瓖同辈的人,主家的名字都是两个字,而且是王字旁,而分家的是带王字的。至于其他的都是旁家的。到了姜瓖儿子这一辈,只有姜琳孩子用的是主家字,都是日字旁,而且用两个字的名字。而姜瓖作为分家,只能用日字,而且名字是三个字。 姜瓖只问了一句:“吃饭了吗?”姜旭摇摇头。 姜瓖指了一指何守孝:“跟着何大爷去吃点东西吧,何大哥,让阿北给旭儿找些我的衣服换上。”他回头对两个道士说道:“二位道长,来到寒舍,有何指教。” 天意指着姜旭离开的身影,说道:“我来找衣钵传人。” 矮道士一指姜瓖:“我是来找姜大人的。” 姜旭看了看两个,心里也不知道何种滋味,摆手一让:“里面坐吧,十方,给两位道爷上茶。” 姜瓖望着面前两个同为穿着道袍的人,心中暗自嘀咕。轻轻啜一口茶,姜瓖率先问道:“不知两位道爷,是什么关系?”天意摇摇头,倒是矮道士率先回答:“贫道来此是偶然,与天意大师以前并不相识。我倒是知道天意大师乃是一方宗师,在恒山悬空寺成名都有三十余年,今日借姜大人的光得以摆放到天意大师,实在是贫道的荣幸。”说完对天意一据到底。 姜瓖自然不知道天意的底细,看到天意没有理这个矮道士,正在暗自嘀咕,不想那道士对着姜瓖也行鞠躬礼:“贫道宋献策,江湖人称宋矮子,见过姜大人。”姜瓖赶忙抱拳回礼。 这是刘晨宇不知从何地凑到到姜瓖身边:“此人我听说过,是金门后人。”姜瓖心中再次刷新了对刘晨宇的认识,也不说话。 这时高敏宗已经闻讯赶来,也坐在下首。看到尴尬的场面,他率先问道:“宋师父,不知你来找我家主公,有何见教?” 天意的眼睛不自觉的扎了一下。宋献策一拱手:“看先生的穿着,想必是天子门生,宋矮子这厢有礼了。”高敏宗连忙站起身躲,姜瓖赶忙解释道:“宋师父,是这样。我乃朝廷敕封的大同总兵,高先生是我聘请来为我解决军务的人。”也不明说高敏宗的真实身份。宋献策则大喇喇的说道:“无妨,其实贫道来此,是想问一个问题,如果高先生能为我解释就好。” 说是问高敏宗,实际上就是问姜瓖,姜瓖也不搭话,等他继续说。宋献策见姜瓖没有接茬,只好继续说道:“贫道精通图谶之说,晓得十年以后天灾人祸将接踵而来,因此贫道特来询问,真若如此,大同府可有应对之法?” 姜瓖突然问道:“天意大师,您是得道之人,不知宋师傅所说是否属实?”率先把话题转到天意身上。 天意是个通晓古今的人,自然知道宋献策所言不虚。这是五百年来又一个糟糕的轮回。但是天意不愿意让人以为自己和宋献策一伙的,于是不可置否的说了一句:“此乃天意,天意吗,天机不可泄露。” 姜瓖暗叹若是韩昭德在跟前就好了,可惜他出外做事了。不过韩昭德曾经和姜瓖说过类似的话,正是因为有应对之法,姜瓖才敢大规模入住大同。不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要粮无粮,要钱无钱,又是个边关,那就是一个自寻死路的地方。 但是天意反问道:“宋师弟,你问此话有何意?” 宋献策昂头说道:“我为天下所问。总所周知大同乃天下锁钥,大同一失,天下俱亡。当年皇太极占领三娘子城,皇上从兵事繁忙之地急调曹文诏大帅赴云州,就是为了防止大同失守。因为一旦大同失守,往南可以直攻五省粮都太原,往东可以威胁京师,往西可以入住函谷关成就一番霸业,李世民不就是走的这条路吗?大同地位如此重要,必须一个重要人物才能守得住此地。” 姜瓖冷冷一笑:“大同虽然地处边关,也知道做事本分。文有巡抚大人卫景瑗公正廉明,百姓安居乐业。武有朱帅、徐帅,都是万夫不敌之勇。此外,大同府还有宗室代王亲自座驾,真有敌来,姜瓖愿做先锋官,取了那敌人首级。”宋献策冷冷一笑:“姜帅号称天水姜伯约后代,有此武勇贫道自然相信。姜伯约可是那诸葛丞相最信赖的弟子,当年蜀汉再怎么辛苦,也没有对百姓下过辣手。如今大同府外饥民就有十万,再来一些人引起暴动,我就不信姜伯约后人能对普通百姓举起屠刀。” 大明朝是农民建立的王朝,因此大明朝对民间疾苦极为重视。明朝税负极轻,仅收十一,商税更是低到三十取一。无论朝堂之上,还是乡野地间,都极为尊重老人。各个城市都设有粥场,对于特贫人口采取官府养护的职责。只是因为近些年天下大旱,朝中也无粮,才闹得农民军祸乱中原。其实朝中众将也多对农民军充满同情,因为养活子民本来就是朝中责任,对于那些无饭可吃的农民军,大多数军队也不愿真正的下屠刀,因为最本质的问题是喂养饥民。朝中也不是没人招安成功,但是因为后续粮食跟不上,才使得农民军再次反叛。 姜瓖回以冷冷一笑:“不过饥民而已,让他们不是饥民就可。” 宋献策赶紧追问:“姜大人有何主意?”天意眼睛也亮了。 姜瓖之说两个字:“粮食。” 一阵寂静。宋献策傻到那里:“天下无粮啊。” “错。”姜瓖冷冷回答:“南方粮很多,不仅仅江浙,据我所知,暹罗、后黎均有大量稻米,就是那婆罗洲,也有很多,买来便成。” 第025节 刺客之营 宋献策倒吸一口凉气:“真要从海外运粮,那么大明真有救啊。”发觉话说不对,宋献策赶紧喝茶掩饰。 姜瓖看着宋献策,实在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本朝嘉靖皇帝崇尚道教,也不知此人是不是锦衣卫暗中装扮,因此也假装听不到。 天意却赞到:“无量天尊,姜大人真乃菩萨心肠。” 姜瓖没有说话,因为百里芸陪着姜旭走了进来。姜旭已经洗涮完毕,精瘦的身材穿着姜瓖的衣服有些宽大,空荡荡的,姜瓖站起身来一把拉过姜旭过来:“旭儿。”千言万语却难以出口。 姜瓖对着天意说道:“大师,现在旭儿在您面前,旭儿,你要为自己拿主意。”说完退后一步。 姜旭有些胆怯的望向天意,不想天意却笑呵呵的拉过姜旭的手:“孩子,你我的缘分是从南华会上结下的,谁都替代不了。此番你尘世未了,贫道也为你留个印记就好。”说着取下头上向着金边的鹤型碧玉簪子,交到姜旭手中:“此物,便是你我的缘分。若机缘成熟,我等着你叫我师父的那一天。” 天意转身对姜瓖一抱拳:“我到此就是此事,叨扰姜大人之处,还望姜大人莫要介怀。贫道这就要去了。”说着走出门外,来到中庭中央。 姜瓖赶忙上前拦一句:“大师,那他?”他指向宋献策。 天意一摇头:“天意,天意。”说罢身后飞出一把宝剑,落到地上,天意登上宝剑,拔地而起,消失在空中。唬的众人愣在那里,只有宋献策和姜瓖还算明白。 宋献策一抱拳:“谢姜大人给我一个机会。”转身便走。 姜瓖已知天意确实是得道之人,就这飞天而起的功夫便不是寻常人能练成的。倒是宋献策他觉得是个麻烦事,看到两人相继离去,姜瓖叹一口气,事情还很多,他还需要完成自己的事情。和百里芸意会后,姜瓖匆匆出门。 姜瓖如此着急的事情,最主要的还是刘迁和刘晨宇。都司给他已经腾出专门的屋子让他办公,姜瓖便带着高敏宗率先搬进去,让刘晨宇叫刘迁、姜建勋和何守孝到此。 姜瓖和高敏宗正在磕牙,刘晨宇已经带着人过来了,此番还多带来了姜小轩。姜瓖让众人做好,说道:“姜轩与我弟弟姜瑄重名,因此我改为小轩。从今以后,姜小轩协助高先生为我在此处理事务。今番让你们过来,其实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和刘晨宇有关。” 所有人一下子把眼睛集中在刘晨宇身上。 姜瓖坐在那里,声音不冷不热的说道:“刘晨宇,你自称是从妙手空空之道,此事可属实。” “属实。” “你可会杀人?” …… 一阵死寂的沉静。刘迁已经往前迈了一步,却被姜瓖挡住了。姜瓖说道:“尔等都是我军重臣,岂可私斗。我要你等过来,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姜瓖停了一下,说道:“我射出的箭,你们谁有把握拦下?” 何守孝率先说道:“姜帅习弓二十余载,老夫不才,五成把握是有的。” 姜瓖看了一眼刘迁,刘迁想到那射狼的箭摇摇头。姜瓖又看了一眼姜建勋,姜建勋想想答道:“拦住是不可能的,我只有把握用箭截下,不敢说拦下。”意思是办法挡住箭,但是不能有把握完整的挡住箭。 姜瓖又看了看刘晨宇,刘晨宇却说:“我用的是飞虎爪,虽然不是什么神器,但要是只有一支箭的话,我还是有五成把握拦下的。” 众人一惊,刘晨宇已经和何守孝的把握一样大了。姜瓖皱着眉头说道:“此话当真?”刘晨宇点点头。 姜瓖冷冷的问道:“你可有杀人之法?我说的不是主动杀人,主要是防止你被别人抓住。” 刘晨宇点点头,姜瓖一系列的问题太奇怪了,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何守孝觉得有必要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便问道:“姜帅,你昨天还说要成立斥候营,让刘晨宇。” 姜瓖摇头:“刘晨宇到斥候营恐怕不合适。” 一阵沉默。 姜瓖继续说道:“我准备成立刺客营!刘晨宇,你可愿意作为这一营管带?” 众人愣在那里,特别是刘晨宇,饶是他反应快速:“姜帅,什么意思啊?” 姜瓖只道他不明白自己的安排,便解释道:“我是想让你负责一个营,专门训练人练习你的这一身本事。你的本事我想不是盗贼的术,而是刺客的术。你不擅长杀人可能和你没有这么想有关,你其实是刺客之后。” “哈?”刘迁傻傻的问道:“刺客是什么?” 姜瓖笑笑:“刺客其实是我中华自古流传下来的一门死士专会的术,特别是在周秦汉三朝,刺杀秦皇的荆轲,就是刺客之一。”看到刘迁傻傻的样子,姜瓖想想换了一个话题:“三国知道吗?”刘迁连忙点点头:“当然当然,刘关张桃园结义,那关公还是山西人呢。” 姜瓖笑笑:“那好,我问你,小霸王孙策,怎么死的?” 刘迁想想:“被刺杀的。” 姜瓖继续说道:“曹操当年见董卓,为了什么?”刘迁摇摇头笑道:“不知道。”高敏宗笑着接过话题:“为了刺杀董卓。” “三国是汉末的事情,所以刺客很流行。其实张飞张三爷也是死于刺客之手,是东吴的刺客下的手,不然万人难敌张三爷,怎么会轻易的死去?什么所谓的小兵,分明是东吴派去刺杀张三爷的刺客。”姜瓖叹一口气,回过头来:“刘晨宇,我想问你,你愿意担任刺客营的管带吗?” 刘晨宇有些茫然:“我想想吧。”姜瓖点头:“这两天你赶快想想,尽快回复我。”何守孝问道:“难道是为了对付蒙古鞑子?”姜瓖点头:“皇上让我镇守大同,最主要的敌人自然是蒙古鞑子,特别是红吉(皇太极)打出了满蒙一家的国策,这是危险的信号。当年成吉思汗横扫世界的时候,他手下的这类人特别多,当时把他们认作是斥候,这是很错误的概念。这些人是很危险的,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些人做的事情和斥候是不同的的,倒是与刺客很像。刺客营的主要职责一是截取情报,和这些成吉思汗的斥候一样。但是更重要的防止蒙古斥候入侵我大明,这才是我们要主要做的事情。此中事情极为复杂,刘晨宇你可以先想几天,这几天,刘迁你陪着他先去刘家老营,为你正名身份。我过几天也过去。” “领命!”二人一抱拳。 “此外斥候营还需要建立。”姜瓖看了一眼何守孝,何守孝点头,却不多说。姜瓖看何守孝不上当,只得对姜建勋说道:“你和小轩商量一个人选吧,骑兵估计还得从咱榆林军中选。”姜瓖看了一眼刘迁:“你可有推荐人选?”刘迁摇摇头:“我们雁北卫所的马很少,士兵大多是步行的。”姜瓖点头,没马是必然的,大同府先后三次征兵,估计就算原本有马的兵户,现在也早死在异地他乡。 姜瓖回头看着何守孝继续说道:“我准备成立辎重营,希望高先生负责,何大哥来把关,怎么样?”何守孝一皱眉:“为何是我呢?”姜瓖皱着眉头说:“因为粮道重要,辎重营重中之重就是打造合适的粮道辎重,包括粮食的运输和兵械的制作。海外购粮有韩先生负责,本地这里就只能您把关了。”何守孝点头:“这倒是可以。” 姜瓖继续说道:“此外我还想让每个营的伙食兵专门集中起来您来训练?”刘迁终于忍不住了:“那干嘛?” “防止中毒。”姜瓖冷冷的说,一句话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这可是头等大事,何守孝咬牙:“我担下来了。”姜瓖笑着说道:“您可是重则在身,何大哥若被人收买了,我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刘迁打了一个冷战,他突然知道了,战场其实只是战争的一部分而已,战争,早已开始。 姜瓖抬头问道:“小轩,选拟的人员名单出来没?”高敏宗赶紧掏出一张纸:“在我这里。”姜小轩搔着头笑道:“我认字不多。”姜瓖叹口气:“文化不高是个问题啊,高先生,我们用不用请几个私塾先生普及一下文化啊?”高敏宗苦笑不说话。姜瓖见他不答话,叹一口气,家有三件事,先从紧上来吧。 姜瓖看着名单,想想,问道:“刘将军,满大帅和曹大帅的兵还有吗?”刘迁摇摇头:“据我所知,都死在外地了。”姜瓖叹口气:“当年旭日、晨光二营大扬我雁北军声威,它们的编制不能取消,刘迁,接我帅令:命你重建晨光营。人员吗?”姜瓖看看手中的名单:“姜踏、姜山、姜文泰、姜长波、姜瑜炜帮助你,你看怎么样?”刘迁点点头:“有姜踏就好。”姜瓖点头,因为姜踏就是饿狼战中,刘迁的副将。 姜瓖皱着眉头:“高先生起草,让命姜建勋重建旭日营。”姜建勋疑惑道:“我擅长骑兵,管理步兵是不是……”姜瓖咬牙摇头:“没办法,人员缺乏啊。让姜群、姜泸、姜天南、姜康宁、姜万宝带起来,我记得姜群当时就是你的副将,让他帮忙吧。” 第026节 华氏祖孙 姜瓖长叹一声:“建勋压力大也没办法,他是唯一的帅才。高先生起草,命姜建勋创建陷陈营。我自领陷阵营,小轩,你来负责。人员吗?”姜瓖看着名单:“姜辉姜耀兄弟跟着姜建勋吧。其他人,姜城、姜灵、姜植、姜镔,小轩你看着安排吧。” 何守孝苦笑一声:“姜帅雄心勃勃啊,陷陈营陷阵营都是雁北军精锐啊。”姜瓖默不说话,陷阵营是雁北军最早的精锐,由三国时期吕布麾下大将高顺率领,后来张辽在高顺死后模仿建立了陷陈营,实际是取巧的方法。两支军队都是三国时期令人胆寒的军队。 一阵沉默,刘晨宇见是话缝,急忙说道:“既然要建刺客营,恳请姜帅派一员战将来训兵。”刘晨宇见到此时是姜瓖安排人物,赶忙说道。姜瓖点头,问姜建勋道:“将姜崇武和姜瑗,你看谁合适?”姜建勋想想:“姜瑗吧,他身法很好。”姜瓖点头:“就依了你,那你告诉姜崇武,和姜城他们一起训练,告他们,我还要在他们之中选一个黑旗营,作为我的精锐。” 高敏宗倒吸一口凉气,要创建三个骑兵营,这下子有事干了。姜瓖回头却说:“高先生,辎重营也是双营编制,你和何大哥商量看着找人吧。” 姜瓖想想:“建勋,你以参将身份回趟老家吧,替我办一件事。”姜建勋点头。高敏宗在旁边不说话。 姜瓖看了一眼苦涩表情的高敏宗,嘿嘿笑道:“高先生不要不出声,有什么想法说出来。”高敏宗皱着眉头:“姜帅的幕僚不好当啊,这么多人,那什么养活呢?” “吃什么?” “姜有光从保安堡即将运来四万石粮食,此外,韩先生已经南下卖粮。” “穿什么?” “我已名百里芸带领女人织麻。过了夏天就好办了。” “用什么?” 姜瓖看看高敏宗:“这就看你了高先生?” 姜瓖从身后打开一块地图,铺在桌上:“这清凉山位于怀仁,盛产铁矿。怎么组织人挖矿,怎么组织人打铁,可是你的事情了。另外……”姜瓖看着刘迁:“刘将军……”刘迁赶紧一抱拳:“姜帅请吩咐。”姜瓖却笑笑:“此时不是正式场合,不用虚礼,我知道五台山也有铁矿,你能否打通忻口这条路,我记得那里有土匪张五桂他们。你若能打通这条路,我们就多了一条铁矿的来源。” 何守孝眼睛一亮,姜瓖看着他笑笑,却对周围人说道:“你们可以对外散布,大同有的是铁器,只要能拿钱来买就行。”他对何守孝看看:“再加上大同的煤,何大哥,我对你做的承诺,就从现在开始实行。”姜瓖回头对高敏宗说道:“别的我不管你,随你抽成,有了铁器,有了市场,就不愁没有钱。有粮有钱,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的问题。你能不能给我早一千支大唐陌刀,这关系我对何大哥的信誉,请你回答。” 高敏宗双膝跪地:“承蒙主公如此信任,学生愿竭尽全力。” 所有人都为此事震惊了。姜瓖身为一方大员,对于一个人的承诺却如此看中,刘迁恍然以前家中有个老人说过一句话:“一诺千金。”刘迁此刻有些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会议结束后,姜建勋和高敏宗碰了一下之后,便与姜辉和姜群二人交代好,自己则匆匆赶赴榆林。姜建勋的主意是从铁器中抽成,而高敏宗知道自己吃不上这么大的一块蛋糕,也乐意和姜建勋合作,此次姜瓖的安排已经充分摆明了对姜建勋的信任。刘迁则先回刘家庄,让刘晨宇接到自己的消息也尽快赶去。 入夜,姜瓖悄悄推开了房门,轻轻的走出门,然后合住。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是白天他测试过的。姜瓖走到后墙,用脚一蹬,便翻出墙外。这一切他知道瞒不过何守孝,但是想来何守孝也不愿意操这种心,应该不会跟上来。 姜瓖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此时月亮并未在天上,他提着气走,竟然没有一点声音。姜瓖走到一家客栈前,并未敲门,而是翻上墙去,在窗前轻轻敲了三下。窗户轻轻的开了,姜瓖翻身进去,身后有人关住窗户,屋内三个人对姜瓖同时行礼:“姜大人好。” 姜瓖转过身去,看了看身边的女孩笑了一下,又打开窗户打了个响指:“啪。”一个身影赴到身前,刘晨宇低声问道:“大人?” 姜瓖小声说道:“外面若无可疑的人就进来,这里的事情你要知道一下。”刘晨宇想了想便翻身进来,姜瓖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护卫,众人莫慌。这位是华婆婆,这位是吴洪文和他的女儿小羽,都是自己人。”姜瓖率先找到一个座位坐下。华婆婆已经点亮一盏小灯:“姜大人何出此言,姜大人是救命恩人,我等小民能跟随姜大人,便是我等福分。”说罢就要下拜,姜瓖赶忙拦住了她,小羽也跟着她拜了下去。她身边,吴洪文却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他有什么好心?”姜瓖冷笑一声:“我对华婆婆确实有一些事情相求,对你还真没有什么想法。早知道在荣春阁我就带走华婆婆和小羽,不管你就是,我看你的赌债怎么还?” 吴洪文窘了个大红脸,这时身边的小羽用膝盖走到姜瓖身边,用手抱住姜瓖的腿:“小羽替父亲谢谢姜大人,小羽不才,这辈子愿做牛做马服侍姜大人。”她回头对吴洪文说道:“爹,恕女儿不孝了。当初是您把我当做三百两银子作为赌注,所以今后我就是姜大人的奴仆,以后女儿不能给爹爹行孝,还望爹爹恕罪。”说着就要给吴洪文磕头,却被姜瓖一手扶了起来:“小羽莫要如此,起来说话。这做牛做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给父母尽孝也是给自己培福,你本来就是福薄之人,更不能如此。”姜瓖抬头看着吴洪文正色道:“你看看你有这么孝顺的女儿,而你却……哎,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只要吸取教训就行。我问你,这次你从西安到大同这一路上,可曾想明白了?” 吴洪文挣着红红的脖子说道:“想明白了。” “那好我问你,你可知你在赌桌为何会输?” “因为他们使诈。” 姜瓖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身旁的华婆婆却站起来骂道:“你还和我说你要戒赌,你想的还不是赌桌的事?可怜我和小羽啊……” 姜瓖咳嗽一声:“小羽安慰一下你的奶奶。吴洪文,我换个问法,那天,是什么情况你能赢?” 吴洪文想了一下:“我只要玩麻将……”姜瓖打断了他:“说错了,你妈说的对,你还真是死不开窍。” 吴洪文愕然:“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知道。”姜瓖冷冷的回他:“你想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是庄家。除此之外,任何办法都不是办法。” 吴洪文愣在那里,这个答案他确实没有考虑过。姜瓖冷冷的说:“你生性好赌,这是恶习,很难戒除。赌给你带来了什么你也看到了,但是你还是戒不了。但是你却真的有才华,不然不可能色子、牌九、麻将样样精通。你别得意,我不是在夸你。你家境贫困,却练就手耳通灵,这不是寻常人能下的苦功,这可惜你把它用错地方了。”吴洪文搔搔脑袋:“哪里哪里。”姜瓖却冷冷的说:“你别得意,我没夸你,你有才,用错了地方。比如那天在荣春阁,我不管对方有没有使诈,愿赌服输,这是你应该具备的德行,但是你没有,你心态已经乱了。那个时候,唯一能改变的,就是你的身份,只要你是庄家就可以了,因为庄家输得起。” 姜瓖顿了一下:“你有赌博的瘾,这不好治,但是却可以解决。我打算开个赌场,你就负责看住场子,每个月给你一千两银子,可够你养活自己?”吴洪文连连点头:“够了够了,连我老娘和我儿女都够养活了。”姜瓖却冷冷的说:“她们不用你养活,她们是要我养活的。” 放心一旁脸红的吴洪文,姜瓖转头对华婆婆说道:“其实我是有求于华婆婆您,您儿子说得对,我这是夜猫子上宅无事不来。当日您给我做报酬的种子我已经给了门人,他们已经答复我,这种子可以种。这里不久就会有一大片麻园,还请您老留在这里,您的手艺不能荒废啊。” 华婆婆叹了一口气:“可是这最终会给你酿成大祸的。” 姜瓖却说道:“我想,您还不知道我的新任身份吧?我是现在是大同的总兵,我是要带兵打仗的。” 华婆婆的眼睛亮起来:“姜大人的意思?” “我要带兵打仗的,兵士们难免受伤。华婆婆您擅长配药,你缺什么咱们就种什么,种不了咱就买。咱不给市面的人,就给军中的将士们用。您这一手配药的功夫要是失传了就麻烦了,眼下您儿子这个样子,你看不行就找些徒弟吧。”华婆婆皱着眉头说:“那草药园面积可不小呢?” 第027节 新的迹象 刘晨宇噗就笑了,姜瓖已经有了大同府都司掌控的边镇土地的三分之一了,竟然还有人嫌它小。姜瓖也笑了:“我这么说吧,从这里一直往西,一直到鄂尔多斯草原,你需要哪里,咱就在哪里种,您看合适不。” 华婆婆愣住了,她这才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她激动的站起身来:“这让老朽说什么好?老朽已经麻烦姜大人好几次了。”姜瓖却打断她:“其实我还有事求您。”华婆婆重新坐下:“您是说。” 姜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打开后,一阵清香飘了出来。姜瓖说道:“这是雁北本地的名酒梨花春,此外这里是山西,酒不够还可以从太原购买杏花村。总之希望您多配几种与迷魂散类似的药剂,烟剂也行,丸剂也行,总之全凭您。”华婆婆不解:“这是为何?” 姜瓖解释道:“我到这里,打交道的人除了汉人还有鞑子。在草原上不能动毒,因为这是成吉思汗留下来的规矩。但是我们要想对他们使用一些手段,醉倒是最合适的,鞑子那么爱喝酒,留下醉倒的感觉他们是很难防备的,也方便我们做手脚。”华婆婆点点头:“我知道了。” 姜瓖伸出两根手指:“两千两银子,一年,外加两成干股。我的条件是,东西只能卖给我,您看?” 华婆婆一拍大腿:“行了。”她回头瞪了一眼吴学文:“看到了没,老娘的身价也比你高,叫你当初跟我学,你偏不听。” 姜瓖回头望了一眼小羽:“你刚才说要给我做牛做马,你可知道那可不容易?”小羽没有管奶奶和父亲的眼神,坚持的说:“我知道。我只求……”话没说完姜瓖就把刘晨宇拉过来:“你看这妮子怎么样,是不是学你手艺的料。” 刘晨宇看着这个滴溜溜转的大眼睛女孩:“身材倒是够瘦,但是骨架太大,不过,她能吃苦吗?” 姜瓖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没办法啊。三个月内我就要进京面圣,身边一个放心的人都没有。那里是京城,什么人没有?就算有你我也不放心,因为你万一被人缠住呢?有些场合你出入不便,有她就很方便。”姜瓖对小羽正色说道:“跟着我真的很苦,不过年轻人多吃点苦好。你可知道?” 小羽咬牙说道:“我明白。” 姜瓖点头:“你从今以后就和我住在一起。白天你跟着这位刘将军学,晚上你跟着百里夫人学习,三个月内尽快出师,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太够。” 吴洪文失声问道:“就是那个小七儿?她真的被你抢走了?” 姜瓖点头:“是的。” 吴洪文心中七上八下,原先听人说过,在西安姜瓖为了一个女人和别人打架,差点拆了荣春阁。吴洪文是亲身经历者,他知道姜瓖到现场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欠钱,而母亲搬来的救兵就是姜瓖。而此刻看来,姜瓖不但把自己母亲收到麾下,那百里芸也是囊中之物。吴洪文突然有种恐怖的感觉,姜瓖的算计恐怕还不止如此,此人的心智太可怕了。 第二天一早,姜瓖约着卫景瑗来到东城门。眼下端午刚过,风声减弱。姜瓖与卫景瑗与守卫的朱三乐打了招呼后,便走上城门。城楼上正巧遇上了徐有声,三人便一起走到城楼之上。大同东城,巍峨雄伟,城门楼离地二十余丈,将东城外看的一清二楚。此时正巧一轮红日正在上升,照的卫景瑗有些眼晕。但是太阳下,已经有大量的人正在招呼人了,声音离得很远也能听见:“我只要男的,不要家属。”“要壮劳力。”“只要女孩,不要婆娘。” 卫景瑗突然觉得不对劲,今天的人市比以往要热闹得多。正狐疑的看着姜瓖,姜瓖却十分坦然。卫景瑗问道:“这里面有你的人?” “是。” “你买人干什么?” 姜瓖缓缓说道:“第一是要补充军户,大同府的边镇人口很少,我来补充兵源,所以要和卫大人说一下。”卫景瑗点点头,心里明白:擅自将民户改为军户在本朝是不允许的。但是如今天下刀兵四起,这种将民户改为军户是最合适的方法。虽然卫景瑗也曾和徐有声建议过,但是徐有声并不敢这么做。卫景瑗和朱三乐也提过,但是那个人也没这个心思。姜瓖这么做很合他的胃口。卫景瑗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都是流民,卫某人感谢姜帅给他们一条活路。” 姜瓖继续说道:“第二是雇佣一些人去开矿。” “什么矿?” “煤矿和铁矿。” 卫景瑗点头,其实开矿救人早有先例,万历皇帝就多次开矿救人,甚至还赔上几个宦官的性命。因为中国人自古就重土安迁,很少有人愿意出外做工,而且工户的身份也较低。但是如今是乱世,为了一家上下的生路,还是有人愿意这么做的。卫景瑗只是问一句:“有粮吗?” 北面也传来声响,看着打着“姜”的大旗,城门打开,让一行人进来。卫景瑗问道:“这是?” 姜瓖微微一笑:“西北保安堡新运来四万石粮食到了,虽然不是米面,养活人还是够得。”卫景瑗点头,大同人主食除了米面之外,还有莜面、小米等等,因此多问一句:“莜面还是小米?”姜瓖答道:“都有,还有豆子。”卫景瑗点点头。他最怕开矿饿死人的,要是有粮,他就不担心了。 姜瓖却说:“此事还要拜托卫大人。”卫景瑗额头微微一皱:“哦?”姜瓖说道:“我记得卫大人和我说过可以进行铁器贸易,不知此事可算数。”卫景瑗点头:“当然算数,我会让人开放铁市,你尽可放心。”姜瓖却摇头:“还有铜市,此时还要麻烦卫大人。”说完一抱拳 身旁传来大声的笑声:“卫大人,姜帅,你二位在此谈什么大事?”一个身穿素色大衣的胖子从远处走来,正是代王到了。姜瓖微微一笑,却向代王作揖:“代王大人。”卫景瑗也赶紧行礼。 代王有守土之责,来到城墙上无可厚非。姜瓖指着远方说道:“这些人都在安置,我刚刚和卫大人求情。我打算开矿,但是害怕有人化铜为金,特地请卫大人做主。” 代王哈哈一笑:“姜帅,你这话提得好,这事问卫大人就对了。你可知卫大人绰号?铁面判官。天子底下第一号刑狱之人,铁面无私,天王老子也不给面子。他最熟悉这刑狱之事,这个问题,我给你打包票,卫大人会给你做主的。” 姜瓖微微一笑,有代王在此,卫景瑗会给他面子。能做铜火锅,就能做铜钱,姜瓖这是要偷偷铸钱。但是此时不能明说,卫景瑗既然能看透,日后不能瞒他,相信有代王作保证,他不会多做手脚。 姜瓖哈哈一笑:“这就谢过代王大人。”代王却说:“对了你有粮吗?”姜瓖点头:“北营那些莜面小米都到了吧。”朱三乐插嘴:“我就知道是你的鬼点子。不过你不是打算咱们这些兄弟们吃这些打鞑子吧?”姜瓖微微一笑:“那一定是不能的,一个月后就见分晓。” 看到姜瓖如此有信心,众人也不好抚他信心。姜瓖继续问道:“既然代王大人在此,末将便斗胆再次求卫大人一件事,能够每月多给我一些盐?” 卫景瑗眉毛一颤,盐税是他最大的收入,他可不能让这个旁落,卫景瑗缓缓的问道:“你要盐票?” “不是。” “盐银?” 姜瓖知道卫景瑗想的歪了:“我就要盐。” “啊?”这个话让卫景瑗有些不解,代王也好奇的问道:“本王糊涂了,姜帅说明白些。” 姜瓖点头,对着徐有声一拱手:“徐帅,咱们军中有句话,叫做满不满万,慢万无敌。有这个说法吧?”徐有声点点头:“这是指辽东的女真人很厉害,满万无敌。”卫景瑗点点头:“我也听说过,这话很早就有了,宋朝就说过女真不满万,慢万无敌于天下。” 姜瓖嘿嘿冷笑:“这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满人力大无穷,马战很厉害是真的。但是战力的根本,却是这盐。”他顿了一下:“我已经调查过,满人靠近海,吃的东西略咸,而盐入肾,所以满人力量都比我们汉人力气大。这不是多么奥妙的事,我相信只要咱雁北兵都吃上盐,肯定能和满人拼的不相上下。” 此事说出来众人都是疑惑,姜瓖见众人不信,便对卫景瑗说道:“卫大人,此事关乎我军中事,希望卫大人帮忙。”卫景瑗迟疑一下:“你要多少。” “一个月两万斤。” 卫景瑗有些明白了:“这么大的量需要户部审批。”姜瓖再次一作揖:“所以要拜托卫大人。” 卫景瑗心里想的明白,这多下来的盐,挣的钱自有他大同府的一部分,关键是户部的指标。虽不知道姜瓖所说的用盐养兵是否正确,但是多出来的盐税不会给别人,便点点头:“我尽力吧,估计不会很快。”姜瓖连忙说道:“多谢卫大人费心。” 第028节 刘迁招降 代王一指远方的人市:“我看人走了不少,他们都去哪里了?” 姜瓖和卫景瑗相视一笑,姜瓖解释道:“一些去了我的军户,一些去开矿。开铁矿,煤矿。”代王点头:“要小心他们别闹乱子。”姜瓖笑着说道:“代王说的是,我除了要他们开矿,其实还要选拔精壮之士作为我军精锐。” 卫景瑗虽然熟悉律法,但是对于府兵制和募兵制的区别并不知道,代王更不知道区别,此事就这样过去了。卫景瑗问道:“也就是说还要增添人?”姜瓖点头:“其实我还打算造桥修路,眼下不是人多,而是人少。我估计再来十万人,我们大同府也能养活。” 三人相视哈哈一笑,代王高兴的拍着姜瓖的肩膀说道:“好好,姜帅此举真是厉害。”这是以工代赈之法,卫景瑗一直以来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卫景瑗却道姜瓖真正厉害的是能让本地有粮食。只要有粮,别说几十万人,几百万人也不算事。京城能养活几百万人,而京城本地也不产粮食,都是从外面通过漕运来运到京城。只要姜瓖能运来粮食,什么打算都依着他也无妨。 徐有声指着远方:“我看那个女人,带着很多女人离去,我记得此女就在姜宅吧?”姜瓖看过去,百里芸的衣服在寒民中确实太显眼了,嘿嘿一笑:“不错,她是我门下人。” 徐有声微微一笑:“不知道这些女人要去哪里干什么?” 姜瓖笑笑:“女人自然干女人干的事情。”他顿了一下:“比如织麻。” 此话一说,卫景瑗满脸乌云立刻消失的烟消云散了,虽然本朝人口贸易是禁止的,但是如今饿殍遍地,若是普通百姓卖儿卖女一般官府还是不管的,因为这是给彼此一条生路。但是大规模的人口贸易还是禁止的。姜瓖的一句织麻让卫景瑗恍然大悟,大同本地丝绸棉布都不多,眼下天还不冷,织麻还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姜瓖对卫景瑗又一作揖:“其实还指望卫大人能高抬贵手。”卫景瑗一摆手:“麻衣吗?无妨。”姜瓖却笑道:“非也,是宣纸。我知道大同府每个月用的纸也是不小数字,到时候我那里宣纸来了,还希望卫大人不吝购些。” 卫景瑗哈哈大笑:“这是肯定的。”他瞬间就明白了,麻衣的下脚料姜瓖准备造纸,想不到自己清苦一生,居然还有人把他当做有钱人。连代王都笑到:“你姜帅挣钱都挣到卫大人身上了,无妨,我府也从你那里订纸,可以吧?” 三个人在大同城上哈哈大笑,周围卫士们都很奇怪,很久没见到巡抚大人和代王大人敢如此放肆的笑,但是大人们都如此高兴,想必也是好事吧。 刘迁离开了大同府便赶往刘家庄,刘家庄坐落在大同东北,庄人们不但与大同府关系好,与宣化府关系也很好,因此很得两府重视。 刘迁以参将身份回来拜会庄主刘老太爷,刘老太爷带领全族人接见了刘迁。众人先是祝贺刘迁的高升,刘迁也提出了刘晨宇归宗的事情,刘老太爷点头称是。当晚,刘老太爷单独留下刘迁,专门问了大同府的事情。刘迁却先说道张五桂的事情,刘老太爷作为刘家当家人,心里极为清晰,立刻明白这是姜瓖故意留给刘迁的战功,连忙问道:“你身边有多少人值得信任?” 刘迁想想:“刘伟,也在姜大人手下封为游击将军。还有左泰然。”刘老太爷见到刘迁还在为本族着想很高兴,但还是问道:“吴华政呢,他和你很好。”刘迁脸色一沉:“替我挡了一下狼,据说得了怕水病,姜大人安排人治疗的,吴哥是为了我啊。” 刘老太爷并不喜欢刘迁这样的重情重义,此子生来痴武,又十分重义,在乱世,这是早死的命。但是此刻也不能明说,刘老太爷点点头:“张五桂我认识,我修书一封,你叫上刘伟和刘晨宇,对了还有左泰然。我给你安排二百名庄兵。你们先去忻口,见过张五桂,若是他听我劝,便是大功一件。若不行张五桂执意作乱,你就平了他。此事无论怎么做,记得战果上加上吴华政,不枉你俩兄弟一场。” 刘迁当夜修书,三天后刘晨宇和刘伟及左泰然就赶到了刘家庄。刘迁带领三人带着二百庄兵便向忻口走去。 四个人中以刘伟年纪最大,左泰然主意最多,刘迁最为武勇。刘伟知道自己只是年纪上占了个先,但是锋芒比不过刘迁,因此事事以刘迁为贵。刘迁却知道刘晨宇对于姜瓖的意义,因此不敢拿大。刘晨宇却根本没带过兵,看着刘迁指挥军队特别羡慕,但是绝不敢指挥这支军队。因此实际上就成了刘迁为首,左泰然拿主意,刘伟作为副将。刘晨宇虽然不做事,但是刘迁对他还是很倚重。 在路上,四人就合计,还是以招降为主。因为张五桂与刘家的军户不一样,也不同于一般民户。他们是占山为王,但还多是贫苦百姓。谁都不愿意对一般百姓动手,军兵虽猛,对手绝不是寻常百姓。 左泰然对众人说道:“若是可以,以招降为上策。只是我们现在对于张五桂的军队情况不甚了解。若能从他们的弱点突破就好了。”刘晨宇对众人一抱拳:“小弟不才,愿前去张军探个虚实。”刘迁却早已听说过刘晨宇大名,此人在姜瓖身边工作,身法极得姜瓖推崇,因此最得姜瓖信任。刘迁一抱拳:“有劳兄弟了。” 刘晨宇在众人面前一鞠躬,众人眼一花,刘晨宇便消失不见了,左泰然一惊:“此人若要刺杀什么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刘迁也吓一跳,但是想到姜瓖曾经的话,刘晨宇身法的确了得,但却不擅长杀人,不禁暗暗叫幸运。刘迁领人安营扎寨不提。 刘晨宇到张五桂寨子走了一圈,和想象的不同,这里人很多,但是更多的像是难民,逃荒的人。刘晨宇不禁感叹天灾无情,给每个人的负担都不小,不但官府为难,这些寨中的土匪也为难。当土匪没办法养活这些人只得下山劫粮,就变成李自成、张献忠那样的流匪。 刘晨宇看到有人不断叫大当家,知道这便是张五桂。这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大汉,双手满是厚茧,一看就是穷苦人。到他这里汇报的一大部分倒都是逃难的人,只有一人来报说有一支队伍在山脚下扎营,不知是何用意。刘晨宇嘿嘿一笑,知道刘迁的军队到了。 张五桂一看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再多二百就再多吧,反正养不起。”这时有人提醒他说可能说是攻寨子的军队,张五桂指着周围说道:“来就来吧,让他们收编了也好,老子是养活不起这么多流民了。” 刘晨宇已经摸了个大概,便到山下和刘迁汇合。他说出自己的主意,左泰然有些犹豫:“这可行吗?” 刘迁却极为信任刘晨宇:“就按小宇说的办。” 第二天一早,刘迁和刘晨宇便来到山脚下,给喽啰们递上拜山贴。小喽啰不敢怠慢,很快就送了过去。一刻钟,寨门打开,张五桂带着三四个人走了过来:“你们是来做生意的?” “是的。” “做什么生意?” “铁矿。” 张五桂打量二人,青衣小褂,看不出什么身份。但转念一想,有心试试二人勇气,便问道:“可敢上山与我一叙?”刘迁一抱拳:“大当家先请。”竟然毫无惧色。张五桂暗叹好汉子。 众人来到一个山洞,刘迁和刘晨宇一换眼神,刘迁知道不是死路,到安下心来。张五桂给二人送上茶:“山中粗茶,还望见谅。” 刘晨宇轻轻嘬了一口,嘴唇的东西没有变色,知道无妨,对刘迁点点头。 刘迁可能根本没打算喝,直接问道:“张老大,我们是生意人,以生意为主,就不说什么虚头巴脑的事情了。我知道你这里有铁矿,想开采出来卖给大同府姜帅,请你行个方便。” 张五桂一点头:“什么方便?” “我派人鉴定,合格的话,一两银子一石,你看呢?” 张五桂身后好几个人一起吸凉气,好大手笔啊。一两银子一石,从地上拣四石(dan)矿石就能换一石米,够一户人活一个月。张五桂却皱着眉问:“没那么容易啊,不是所有石头都能卖啊。”刘迁点头:“所以我派人选,你若听我的,每十石(dan)银子你得给我一石。” 张五桂点头:“我愿意听你的。” “好。”刘迁继续说道:“矿石按窝生,我们只要找到矿窝,就不愁没铁矿。我愿意派人教你们采矿,但是,条件是,你们得从我手里买粮。” 张五桂眼睛亮了:“你手里还有粮食?”刘迁点头:“不仅有,以后运粮也要从这条路过,可以卖给你,但是你不能要过路费。” 张五桂立刻点头:“可以。” 第29节 刘氏归宗 看到张五桂答应的那么快,刘迁都有些不可思议,张五桂却说:“还不知道二位身家,不置可否道个万?” 刘迁和刘晨宇互相一看,刘迁说道:“大明参将刘迁,隶属大同府。” 果然是官兵出身,张五桂身后有人已经眼冒凶光,但是张五桂阻止了他们,他只问了一句话:“你们是以什么价格卖给我们粮食呢?” 刘迁答不出来,刘晨宇看到冷场,赶紧说道:“自然不是市场价,是采购价,但是只卖给你张老大。” 刘迁看着刘晨宇,刘晨宇点点头。刘迁赶忙说道:“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张老大满脸笑容:“不知粮食有什么?除了米面有没有别的?”刘晨宇说道:“小米,莜面,什么都有。” 张老大立刻说道:“没问题,粮食的事情交给我。”刘迁却故作深沉:“可是,我听说五台山二十六寨……”张五桂一拍胸脯:“放心交给我,有我在,您刘将军在我五台山行走自如。” 刘迁和张五桂一起握手,二人继续坐下,张五桂问道:“有个事情不知当不当问,那就是,我们这里刀枪都很少,能不能?” 刘晨宇赶紧捅了一下刘迁,刘迁立刻说道:“没有问题,你可以从我的兵械中挑选,但是,”刘迁看着刘晨宇点点头:“你得花钱买。” “得了。”张五桂笑得眉开眼笑。张五桂原想安排用餐,但是刘迁惦记山下的庄兵,就告辞了。 看着刘迁离去,张五桂周围的人不解,一个人问道:“张老大,咱们是不是就算招安了?”张五桂啐了他一口:“你愿一辈子做土匪吗?” 又一个人问道:“张老大,你说这个刘迁会不会使什么诈?”这是张五桂最担心的,但是他仔细想想,又觉得刘迁没什么必要和自己耍什么心眼,于是便问道:“你说他耍诈,你认为他图咱们什么?” 那人回答不上,张五桂还是对他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你们都多想想,咱别被玩了。不过,我倒是知道刘迁为什么着急来咱们这里。” “为什么?” “他要卖刀枪。”张五桂冷笑一声:“从咱们这里弄出去的铁矿石,被加工一下,就是刀枪,这是一大比钱啊。但是这需要大量工匠,要是我们有工匠,我们也能弄出刀枪来买,只是我们没有啊。”张五桂满脸悲怆,一个人像是泄愤似的说道:“便宜那狗日的。” 张五桂却说道:“土里能刨出石头换钱,咱就知足吧。看看外面那些逃难的,连口吃的都没有。” 众人一想也是,外面来了好多讨饭的,这才是最近最麻烦的事情。 刘迁和刘晨宇回到山下营中,刘伟和左泰然迎接二人。等走回到帐中,左泰然赶忙问道:“怎么样?” 刘迁点点头:“和想象的差不多,张五桂愿意招降。”刘晨宇却不回答,因为张五桂至始自终没说过投降的事。 刘迁继续说道:“问题有二。首先是粮食,其次是粮价。”他把山上情况和左泰然和刘伟说了下,最后说道:“该怎么和姜帅汇报的。” 刘晨宇一直在旁边笑而不语,此时说出来:“小弟先祝刘兄旗开得胜,此次捷报,刘兄有三得。” 刘迁眉角一抖,此人在姜瓖面前得宠,此话从他嘴中说出来,自然分量极重。就见刘晨宇继续说道:“第一,刘兄得到一直不小于三千人的军队。” 刘伟接过话来:“把这些土匪说成军队,有些言过其实吧?”刘晨宇却说道:“他们不是军队,但是经过挖矿的老农却可以作为工人。我虽不懂兵,也知道戚家军起兵之时,招工人为兵。这些矿工虽然都是大老粗,但是最有力量,而且有组织,作为一支奇兵,没有问题的。”左泰然不住的点头:“此事我也听说过,看来我们要适当的重视这支队伍。” 刘晨宇继续说道:“而且他们一定会听刘兄的,因为刘兄手里有粮。”左泰然沉吟:“姜帅会往这里派粮?”刘晨宇却笑道:“就算不派粮,你们仔细想想,从海陆过大同的道路,可能不过这里吗?这是必经之路,只要姜帅同意,这里肯定会留下粮。甚至我们还可以多留意下,适当的屯起来。” “这是为何?”刘迁问道。 刘伟却点头:“干什么都可以,打仗,应对灾荒。反正这里有多少人只有你知道,但是我们却非常依赖这条粮道了。”左泰然却说道:“别说我们,整个大同都依赖这条粮道,刘兄等于是卡住了大同的东门户,有这些打算是应尽职责。” 刘迁点头,对于打仗,他毫不犹豫。但是涉及民事,他多少有些头大,好在左泰然对这些还清楚,让他多少心中有些安慰。 刘晨宇继续说道:“第三是兵械不缺。此番五台地区的铁矿归刘兄管辖,相信姜帅也不会难为你。接下来,大同府优质兵械应该由你挑选。” 刘伟和左泰然脸色露出高兴的表情,只有刘迁脸色并无喜色,而是陷入沉思之中。 兵不血刃,刘迁就收服了张五桂,回到刘家庄,一行人受到刘老太爷热烈的欢迎,杀猪宰羊款待不提。第二天,便是重要的仪式——将刘晨宇归宗。 早早的,刘老太爷便将族中重要的人聚集起来,整齐的排列在刘家祠堂外。刘老太爷颤颤巍巍的打开祠堂门,吱吱呀呀直响。刘老太爷回头,望着台阶下站着的众人,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大声说道:“今天叫诸位过来,有三件事,这第一件,便是刘迁。刘迁,你现在任何职?” 刘迁大声说道:“大同府姜帅麾下,参将。” 台下众人不住赞叹,参将上面便是副总兵,又叫做副将,再往上就是总兵。在姜瓖麾下,副总兵只有何守孝一人,而刘迁刚赴任不久,就被封为参将,真是前途无量。 刘老太爷继续说道:“刘迁被封为参将,因此,要将刘迁父母的牌位改变。” 刘迁看着自己父母牌位被人移动,想到当年父亲半夜逼他起床练习毒龙钻,想起母亲为了给他练武将家中值钱的东西全变卖了,最后连买药的钱都没有,二老都是这样过世的。一时没忍住,眼泪便流了出来。 “刘迁过来。”刘老太爷招呼满眼泪光的刘迁,让他跪在自己父母的牌位前:“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今天你哭吧,和你父母说一声,你有出息了,你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刘迁跪着爬到自己的父母牌位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他嘴里嘟囔什么,众人都听不到。刘老太爷满意的点点头,自从刘迁父母去世后,是他力主留下刘迁,在崇文抑武的大明朝,这样的做法是有非议的。但是刘老太爷力排众议,并推荐他到大同府。此刻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 刘迁回过头,看着刘老太爷点点头,有人把他领到刘老太爷身后。刘老太爷身后,继续说道:“刘伟,你现在任何职?” 刘伟大声说道:“大同府姜帅麾下,游击将军。” 刘伟父母皆在,因此没有牌位。刘伟的爷爷位置与刘迁父母一样,都是第二排,因此没有动。第一排是刘家祖宗的牌位,第二排最为尊贵。刘老太爷此番做法,是让刘伟的名义也撑一撑自己的门面。刘老太爷对着牌位说道:“老兄弟,你地下有知,也该能笑出声来。” 众人不住的赞叹。 刘老太爷继续说到:“此外还有件事,刘晨宇是本族优秀人物,刘晨宇,你现任何职?” 刘晨宇也大声的说道:“大同府姜帅麾下,游击将军!” 片刻之间刘家庄多了三个将军,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兴奋了。早有人捧出刘晨宇父母的牌位,也放在第二排,在刘迁父母的右边。已经有人认出刘晨宇就是当年的小贼,但是此刻谁敢说出什么? 刘晨宇没有刘迁那么多复杂的情感,自己多年的付出不是为了此刻,但是看到父母的牌位能回到祠堂,心中还是有一些欣慰,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入祠堂。刘晨宇看着身边的刘迁,微微笑笑。刘迁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脸,心中多少有些敬佩。 刘老太爷最后说道:“来人,上贡品。” 一行人带着五谷三牲上来,刘老太爷身后站着刘迁刘伟和刘晨宇三人,他对着牌位三鞠躬,身后所有人跟着鞠躬,刘老太爷大声说道:“列祖列宗保佑,庇佑子孙。”然后带领人对着刘家祠堂三磕头。 当晚刘家庄热闹庆祝,刘迁被领去喝酒,刘晨宇对刘家庄感情并不深,此刻独留在刘迁家。果不其然,掌灯时分姜瓖的信就到了,封面上写明让刘迁与刘晨宇共同开启。刘晨宇赶忙去找刘迁,刘迁虽然有些微醺,但是看到刘晨宇来了还是赶忙去迎接。二人在一间安静的屋子打开姜瓖的来信。 第030节 姜家二老 刘迁与刘晨宇人看罢,刘迁率先说道:“姜帅让兄弟你先回身边,看来姜帅身边离不开你。”刘晨宇却劝他:“你我二人情同兄弟,我看姜帅让我回去多半也是刺客营的事情,而让你在灵丘城练兵,同时将姜踏、姜山、姜文泰、姜长波和姜瑜玮派到你跟前,无非就是为了晨光营。据我所知,晨光营是二营编制,姜帅让你到灵丘城,让你辖制分巡冀北道的北东路的所有边镇,这还不是对你的极大信任?”刘伟和左泰然这时也赶到,刘伟插了句嘴:“灵丘城不是不属路懂的吗?” 刘晨宇看着刘迁认真的说:“姜帅为了你特地给你借了一座城,还给你一万石粮食,可见对你的重视,我可没有这待遇。好好练兵吧,四千人的规模不好准备,虽说能招到一部分人,但是你想想你的士兵是乌合之众,还是精兵强将,这可取决于你。有什么困难找我商量是可以的。” 刘迁点头称是,姜瓖没有说不让刘迁回到大同城,而是说如果没事刘迁可以不回大同,就是说如果有必要,刘迁是可以回到大同城。姜瓖让刘晨宇迅速回到大同,其实更多是姜瓖对刘晨宇本人的依赖,当然组建刺客营也是计划中的事情。 当夜刘晨宇便赶回到了大同府,而刘迁则修正后赶赴灵丘城赴任。 姜建勋离开大同府其实心中很是忐忑,古语有云三人成虎,一旦本人离开,就再没有机会了。哪想到刚到偏关,就有姜氏门中人来找他,并且给了他一封信和一个名帖,让他去见偏关守将刘永忠。 偏关位于山西与陕西交界的地方,控制黄河,是晋陕交流的北方枢纽。姜瓖打定主意要扩展商贸,与偏关的关系是一定要维持好的。姜建勋没有犹豫,带着信和名帖就去拜见刘永忠。原想到要等个三五天,哪知道刘永忠当天放弃了自己休息时间专门于午时见了自己。刘永忠打开信看过之后哈哈大笑,经他解释姜建勋才知道,刘永忠也是大同卫所中人,离家多年可惜一直未有乡音。如今一个叫做刘迁的晚辈认他为叔,自然让他十分高兴。姜建勋看到刘永忠脸上的光芒,看出来姜瓖收留刘迁的高明之处,便将通商的事情说了出来。刘永忠表示只要没有违禁物品,偏关原则上一定放行,还会在辖地内保护商队,只要他们按照规定缴纳税金就行。姜建勋表示这没有问题。 姜建勋离开刘永忠回到客栈,不久又有人来找他,还是姜氏门人。他将姜建勋领到一个叫做榆林会馆的地方,姜建勋原来并不清楚这会馆是干什么的,到了这里才大开眼界。 这榆林会馆乃是榆林姜氏所开,专门给榆林的商人提供方便。每个月需要给官府的月钱和给地方的月例,均是由榆林会馆的人来代为收取,再专门给官府提供,在偏关的榆林商人因此就少了很多麻烦。而榆林会馆本身还有武师,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为这些商人在城里的安全提供保护。而榆林会馆和金门镖局又是合作关系,一个商人加入了榆林会馆,也会有入金门镖局,这样商队在路上在城里都有安全。也难怪榆林的商人愿意加入榆林会馆。姜建勋脑子一动,这样的话,姜瓖的话他基本明白了。 榆林会馆还有飞鸽传书和鸿雁捎书传信服务,在朝廷取消了驿站之后,这种便捷的服务具有很大的优势,姜瓖的信就是用鸿雁捎书递送回来。姜建勋把自己的回信给姜瓖寄过去,自己动身去了榆林。 到了榆林,姜建勋先去了榆林会馆。果然姜瓖的信已到了,姜建勋感叹这传信服务相当好用。信中姜瓖说明了他拜见自己父母和长兄说的话,与当初在大同时所定无二。姜瓖希望他北上的意思。榆林往北一般不算是大明版图,姜建勋心中模模糊糊有些明白姜瓖的意思,但是也不太明白。姜建勋虽然觉得离大同越来越远了,但是因为有书信往来,倒也不觉得担心。姜瓖还托人送来两根老山参,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说是托他带给老太太。还有一柄火枪,手柄部分镶着宝石,说是带给大哥的。 姜建勋先是去拜见姜老爷和姜老太太。姜老爷是一个六十开外的人,头发和胡子早已全白,洁白的胡子下面还用一根小绳子捆住。他坐在堂前,并不多话。倒是姜老太太看到姜建勋,变嘴不停不住的问,问他身体怎样,吃的怎样,瘦了吗,姜建勋一一答复。当听说姜瓖是临危受命掌管大同总兵,需要肩负更多责任,姜老太太还要多问,姜老爷却打断了她的话:“麟儿此去大同任职乃是朝廷所命,他现在已不再是你膝下娇儿,乃是镇守一方的大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老婆子,你就别多说了。麟儿此去,也是他的造化。”姜老太太便打住不再追问,只是眼圈红红的挂满了泪珠。 姜建勋捧上姜瓖送来的老山参,姜老爷接下来又问了一些姜建勋关于姜氏本族的事,比如姜轩、姜有光。姜建勋一一作了解答。姜老爷心中暗暗高兴,他自己的三个儿子,老大姜琳在榆林任总兵,老二姜瓖去大同任总兵,这都是朝中二品大员。眼下天下大乱,自己的老三姜瑄如今也在挂职,马上外放,原来还在西安府与人争个高下,如今来看,也不必在西安和别人争什么,去山西就好了,好好干下去,估计也能出个总兵。姜老爷原来觉得老大和老二之间老有别扭,他知道这是老大不容忍老二的缘故,但是老二此次北上去大同着实让全家都大吃一惊,谁都以为姜瓖此番前途会特别困难,没想到这还不到一个月了,就有好消息传来,不但本人安顿住,就连面前的远房亲戚姜建勋他也推荐了个参将之职,不日朝廷批文便会正式下达。姜建勋向姜老爷提起了姜瓖说起了大同榆林联谊的事情,姜老爷表示大力支持,并且对姜建勋表示,有什么具体要求去和姜琳说吧,老大他不会反对的。 说着说着,就说道百里芸身上。姜建勋知道这是绕不过去的话题,便硬着头皮解释道,其实姜瓖对这个女人并未太多动心。姜瓖在大同府买了两个宅子,一个大一个小。小的是给这百里芸住,大的是给姜府族人住。如今大宅还未装修好,所有人都要住在小宅。但是姜建勋指出,姜瓖的书房很大,连着卧室。而百里芸在内宅自有卧室,也就是说姜瓖和百里芸是分开睡的。据姜瓖所说,其实大宅才是姜氏的,这小宅就是买给百里芸的,挂着姜宅的招牌是不想人干扰她。姜瓖曾表示过,这百里芸是自己的一块宝石,那种感觉不像是遇到一个女人,更像是遇到了男人。可是女人能有男人这么大作用吗?姜建勋不承认,也不相信。 别说姜建勋不相信,在场的三个人谁也不信,说出来姜瓖将这个女人当做男人用,天下还不笑掉大牙。姜老爷就笑着说道:“那韩世忠与梁红玉的故事,是戏台的词,真实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厉害的女人。打仗,就是男人的事。不过要说老二利用这个女人,也不能说做得不对。离开姜家,老二给本地留下的印象是忤逆之人,却给我姜门留下忠孝的名声,反而他做兵外放本地人就知之甚少了。这样也对,多条后路多条出路。哪个男人没有个三妻四妾的,人之常情。如今老二已经分家,老婆子,就不要管他那么多了。” 姜建勋立刻表示,姜瓖打算将在榆林的老宅子卖了,估计能卖五万两白银。其中两万两孝敬二老,两万两给自己结发妻子黄氏,自己只要带走一万两就行。黄氏愿意在榆林住,找个房子租下,这两万两够她活一阵子,以后再寄钱来。如果不愿意住,随时来大同,跟着金门镖局的商队走就行。姜老爷立刻表示,黄氏不必搬走,给自己的两万两白银也不要,全给了黄氏。让姜建勋直接到账房去取一万两银子便是。 入夜,姜建勋在姜琳的书房见到了姜琳。接过姜瓖的信,听到姜建勋的解释,姜琳褶着的眉头解开了。外面都说姜琳和姜瓖不和,可是姜琳本人并没有觉得什么。古人讲兄友弟恭,姜琳自认为对得起姜瓖,虽然姜瓖才华武艺都比自己强,但是他姜琳也不差,不然朝廷不会让他继承父亲的榆林总兵一职。姜瓖在信中明确表达了自己开拓闯荡的意思,而如今大同府地贫人疾,正是大好作为之时。 姜琳一口一口啜着浓浓的酽茶,在原地走了两步:“建勋,你我不是外人,你也算是姜氏族人,有句话我需要单独问你。”姜建勋吓了一跳,心说这姜琳要干什么?他硬着头皮问:“大爷您说。” “你家老爷可有白银一万两?” “有的。” “那就好。眼下有一伙回回人正在赶往榆林的路上,我就不让他们歇息,直接让他们到大同。你告诉你家老爷,一万两白银买下这些回回人手里的茶,再转手买到蒙古草原上,他要是赚不到十倍,在大同也就别打拼了,早早回榆林来奶孩子吧。” 第031节 鄂尔多斯 姜建勋激动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倒头便跪谢道:“标下在这里替二爷谢过大爷,您这是救活过万千人啊。”姜琳将他虚浮起来:“坐下谈不必拘礼。”姜建勋坐下腿肚子激动的颤抖:“这个机会大爷您不说银子就是您的,可是您还是给了二爷。标下不知道您这是为何?” 姜琳的眼睛在烛光下闪个不停,他幽幽的说道:“自古兄弟阋墙史不绝书,山西龙兴的李唐王朝,不就是著名例子吗?李建成、李元吉有何罪过,就被李自成残忍杀害。但是兄弟齐心的事情却并不多,我虽不才,也懂得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别人都当我是李建成,其实我何尝不想做泰伯?这回回人原打算把茶叶从南直隶运往乌斯藏,怎奈今年乌斯藏地方并不安定,不但回回人死了不少,连那些蒙古土司也死了几个。这些回回人手中茶叶压在手里已有两个月了,你大同府若肯接下,卖往蒙古自然是销路畅通。今年南方战乱多,贩茶的人少啊。” 这就不是说帮忙了,简直是帮忙帮到底,说的全是贴心话。姜建勋想想心中还有些感动,看来姜瓖真是把自己当做他的近身人,姜琳才肯把这些告诉他。不过运茶的事情也不是一帆风顺,因为南方道路不净,风险很大。姜建勋想了想,虽然姜琳把他当姜瓖的人,但是有些话也没有必要多说。犹豫了一下,姜建勋问道:“那不知主母的事?” “哦,对,”姜琳挠挠头:“这点就不是我说你家老爷了,老二这事做得不地道,为了一个女人抛下自己原配夫人。不过我已经和弟妹说过,无论啥时候,她和她的儿子,都是我姜家人。现在他孩子姜日升还小,我觉得就先在榆林读些书,以后怎么办,看她娘俩的决定。姜瓖愿意接她俩到大同受苦,我这个做大伯的还舍不得呢。”姜建勋笑笑,这个事情就不是他能多嘴的了。姜建勋将姜瓖的礼物亲手交到姜琳手中后便起身辞谢离开。 回到客栈,姜建勋把今天一天的经历和姜瓖汇报后,便在榆林会馆由鸿雁捎书给姜瓖寄了过去。第二天便有了回信,这下子姜建勋对于本家的效率佩服异常,原来姜家人能够纵横中原大陆一千多年,还是有诀窍的。姜瓖对于事情的结果表示很满意,对于房产的事情没有多说,说就是按照姜太爷说的办。对于百里芸的事情也没有正面回复,但是对于姜琳的帮忙十分感谢。他说已经修书给哥哥和老太爷,自己不必再耽搁时间,希望自己赶紧北上。 再往北就不是繁华的中原了,不久就到处是草原。姜建勋走了十日,终于到了姜瓖和他约定的地方。那里果然见到一片帐篷,走近一看,穿的却都是中原衣服,说的也都是大同口音。很快负责人就赶到,一见到姜建勋便拜:“将军,你可算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曾经的副将姜辉。姜辉一边走一边说:“这里真是鬼地方,这里是哪里啊将军?” 看到熟悉的脸,姜建勋的心终于放下来了,笑着说道:“鄂尔多斯草原,能是哪里?”。姜辉把姜建勋往里面领,姜建勋一边走一边问:“一共来了多少人?” “不到一百人吧。” “除你之外,还有什么重要的人?” 姜辉想想:“姜有光大总管。” 姜有光是姜瓖指定的大总管,刚到大同便接手了保安堡,还有一个大宅子。姜建勋知道此人身份和自己不同,连忙问道:“走,去拜访姜大总管。” 姜辉却笑道:“我已经通知他到了军帐了,因为我得知将军回来了,肯定会见他。” 二人推开军帐,见到除了姜有光,还有一个小孩。姜建勋记得此人在保安堡出现过,叫做巴特尔。和姜有光打过招呼,姜有光给了姜建勋一封信,姜建勋一看是姜瓖的,赶忙打开,看过,脸上露出苦苦的笑容。 姜建勋望向姜有光:“姜帅对你有什么吩咐?”姜有光一耸肩:“种地呗,种麻,种药材,此外还要这个小子在此养马。”看到姜建勋的表情充满苦涩,姜有光还是问了一句:“你呢?很麻烦吗?” 姜建勋苦笑着说道:“也许不难,他让我在这养活一万人,至少三万匹马。”姜有光点头:“还行,据我所知,不久之后韩先生就会带着粮食到大同,到时候大同吃不了自然是运到这里,一万人,压力不算太大。” 一听有粮,姜建勋心中稍微好点,又问道:“姜大管家,人员姜帅没说什么吗?”姜有光皱着眉说:“没说,信上姜帅没吩咐吗?”姜有光点头,心知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他回头对姜辉说道:“你我要在这里呆上一阵子,这样吧,你先去一趟城里,省的心里惦记。你去一趟榆林,见见老家人,顺便买一头青牛和一头白马回来。”他回头对巴特尔说道:“你会养马是吧?”巴特尔虽是蒙古人,但是还是粗通汉语,点头说道:“是的。” 姜建勋对他说:“你去想办法弄马吧,越多越好,这里的人手随你挑。”他回头对姜有光问道:“大管家在这里呆多久呢?”姜有光指着门外的地说道:“种子发芽后就走。” 是夜,月明星稀,姜瓖收到姜建勋的信,大概明白了姜建勋的意图。眼下大同城西部在鄂尔多斯草原的姜建勋打算建立东胜寨,并且准备筹建的骑兵。东部有刘迁和刘氏宗族,姜瓖可以说在大同城初步站住脚,只缺关键的粮食,有了粮食,基本阵容可以稳定。但是北部实在让他放不下心,因为北部以民田为主,仅有的军田也是分为孟、焦、牛等多个姓氏,找不到一个大族能主持。姜瓖只得另想办法,好在这个百里芸也有她自己的打算。 姜瓖换好短衣襟,从书房走到内宅主厅。屋内烛光娇媚,百里芸穿这一身汉服的内衫,正坐在书桌前练写毛笔字。姜瓖进门的声音惊动了百里芸,她迎上前来,姜瓖示意她莫急,自己接过南北送来的茶盅,自己在客桌旁坐下。百里芸抚过一盏蜡烛,放到二人中间,笑嘻嘻的问道:“将军忙了一天,不知小七在此侍候,是否得当。” 姜瓖默默的看着灯光下的这个女子,与中原流行的瘦马风格不同,百里芸身材健硕,体格优美,但是爽朗中又有着狡黠的温柔。据她本人说,乃是被钦察汗国占领的一个叫做乌克兰的国家的一个公国的郡主的遗腹子。然而姜瓖却不以为然,因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况她是钦察汗国占据下的一个国家的郡主,国家似乎被灭了,又不是本人有着什么优势。在姜瓖心里,这种人与代王都不能比,虽然代王没有兵权,但是在大同府拥有近三十个皇庄,共三万人听命于他。万一有事,代王随时可以调动一万精锐干任何事。但是百里芸在西安捧出的一个东西让他怦然心动——那是一张地图,拥有世界的地图。 自小熟读兵书的姜瓖自然知道地图的重要作用,他早就听父辈说过,早在万历皇帝时期,就有夷人利玛窦上供过坤舆万国全图。那日赫然能见到此图的抄印本,他也觉得激动非常。姜瓖注意到这个地图上,在广袤的大明帝国下面,有一个小岛,叫做福尔摩沙。而姜瓖很清楚,这是中国自古被称为夷洲的地方,那里据说现在被红毛番所占领。百里芸曾与他说,大明朝乃是日落西山,是一座马上就要摔倒的大厦,比如像夷洲岛这样位于大明门户的大岛被人占领居然不管不问。 姜瓖不能告诉百里芸那是因为大明朝运粮全靠河里漕运,而几乎不用海运,因此夷洲岛这种战略要地对于中央来说重要作用基本看不出来。姜瓖这次来到大同已然相信,号称北方锁钥的大同,实际可以动用的兵力只有不到三千,让他极为震惊。姜瓖也知道,其实自从永乐皇帝之后,因为朝中所谓的理学名家和朝中大员反对航海,大明朝早已放弃海外权利。大明朝已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但是姜家祖先那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却让他不得不坚持。当年姜维姜伯约维持西域一隅的蜀国殚精竭虑,他姜氏弟子在后来一千多年中,备受世人推崇。虽然他们是抗拒统一的罪人,但是他们也是忠于上位的忠臣。即使在司马氏掌握朝政的晋朝,对姜氏后人也极为尊崇,更何况现在这个乱世,更需要他这样的干将舍身为国。 姜瓖沉吟片刻说道:“小七所言差异,我与你是合作关系,何谈服侍?有话不妨直说,我不擅长拐弯抹角。” 百里芸叹了一口气,靠在椅,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胸口,心说真是做给狗看,狗也会被勾上吧,怎么碰到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钉子。她想了一下说道:“我还是那个主张,如今有三件事情可以做: 第032节 海外建国 烛光下的百里芸面色凝重,她认真地说:“第一,拥兵北上,复我国土,我许你镇国公,给予你天下大权。第二,拥兵自保,适时独立,成为报境安邦名臣。第三,南下,海外建国,也享有一方诸侯待遇。” 姜瓖默然,冷笑一声问道:“这第一条,我且问你,你认为我这大同府残兵败将,是那钦察汗国的对手吗?” 百里芸站起身来,凑到姜瓖身边,小心翼翼的在他耳边说道:“这不就说说而已吗?我身为郡主,如不提保家卫国,还不被你们汉人小瞧死吗?”百里芸自然知道复国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钦察汗国强大实力,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在走,不停的走不停的走。直到有一天她不用再走了,因为她到了西安,被卖到了荣春阁里,成了头牌。那一年,她已经十四岁,成为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光走就要走这么长时间,若是带兵过去,且不说兵心是否同意,单是补给,就不可能。 百里芸的话很明显,其实就是两条路,一条姜瓖卫国,一条海外建国。百里芸是坚持海外建国梦想的,不仅她可以再次翻身成为郡主,摆脱如今贱命的命运。据她所说,海外建国是如今西方各国都在做的事情,有个国家,叫做西班牙,虽然本土没多大,但是凭借着庞大的海外领土殖民地,一跃成为欧罗巴之主。如今海外土地没人占领的还有很多,这地图就是最好凭证。 姜瓖咬了咬牙:“我虽力主保家卫国,但也不能让你,和那些与我志不同的人死在这里。古语有云,狡兔三窟。这样吧,我们两条路同时准备。韩先生已经告我,到达西安之后让他继续南下,争取和你说的红毛夷能接触上。据我所知,大明早年就是从海外运粮,有粮保我,我定保大明朝长治久安。你有什么打算?” 百里芸咬咬牙:“我想派一个人南下,就是蓝书瑶。你看呢?”姜瓖一犹豫:“好吧。我正好也有类似的打算。”他起身来,对着门口说了一句:“刘晨宇。” 一人身穿黑衣推开门:“末将在。”百里芸这才知道原来身边还是有人监视,心说还是小看了姜瓖。姜瓖对刘晨宇说道:“你说你有三个师兄弟,不知能否此刻来见,一刻钟时间够吗?” 刘晨宇知道姜瓖又在给自己出题,退出门外打了个呼哨。不一会儿三个人先后落在中庭。他们跟在刘晨宇身后进了屋子。姜瓖示意关上门,笑着对三个人说道:“刘晨宇是我左膀右臂,早就和我推荐你们三个。我一直没有见你们,其实不是怠慢,而是有些事情不易在阳光下布置。不过我答应过刘晨宇,给他参将军衔,而各位现在都是游击将军军衔了,年奉一千两白银。” 三人立刻下跪:“谢大人。”姜瓖注意到三个人面部表情都不一样,也不说什么。他站起身来绕了一下,指着身边的百里芸说道:“这位是百里芸郡主,你们可以称她百里郡主,百里夫人或者芸夫人。她是我最最在意的人,现在准备关外的集宁营造七娘子城。你们也知道关外多凶险,因此希望有人来保护她,不知你们谁能屈尊,保护她?”说罢看着刘晨宇。 刘晨宇思索一下,这个百里夫人他还是花了些心思的。此人虽然是个女人,但是不是内眷,能感觉姜瓖很器重她。因此保护她是很重要的,但是防范她也很重要。此女生的天生丽质,对男人都有天生的魅惑,因此得找一个合适的人物。刘晨宇回头:“刺心师兄,拜托你了。” 刺心是一个表情很淡的人,刚才的封赏没有任何表情。姜瓖笑笑一抱拳:“那就拜托刺心将军了。”刺心也一抱拳:“谨遵姜帅命。” 姜瓖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芸夫人,说一下吧。” 百里芸正心说姜瓖还是对自己不放心,却不防姜瓖绕到自己身上,连忙说道:“是这样,我打算呢,派一个女人去南方,扬州或者金陵都行。一方面学艺,到时候回来替我分担。一方面找寻红毛番。”姜瓖点头:“此番前去不仅仅是保护她一个人,还有我姜家二公子姜旭。姜旭将与蓝书瑶同行,他们会在西安与我的谋士韩昭德韩先生一起南下,需要一个惯走江湖的人保护他们。”刘晨宇心说这个任务其实年纪较大的刺心才适合,但是此刻刺心已经有任务,便退而求其次:“青枫师弟,拜托你了。” 青枫是一个喜形于色的男子,虽面露难色,但还是抱拳说道:“谨遵姜帅命。” 姜瓖点头,继续说道:“最后一件,那就是我的刺客营需要一个副都统,刘晨宇你虽是都统,但是要随时在我身边,因此刺客营需要有人管理,你看……”刘晨宇心说好在最后一件事情早就商量过了,纤尘师弟刚刚成家,不宜远行,他又是师兄弟中基本功最扎实的,便推荐道:“纤尘师弟能胜任。”纤尘一抱拳:“谨遵姜帅命。” 姜瓖点头:“你们的任命我会派人告诉高先生,你们会从刘晨宇身上拿上制命的。”三人一起抱拳:“谢姜帅。”姜瓖对着刘晨宇一点头,三人便撤了出去。 百里芸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向北走去,看着离去的女人,大同府人指指点点。百里芸其实早就开始选女人,在这个时候已经选走一千人,加上小孩近两千人。女人在乱世中是没有地位的,她们自己对自己的前途似乎也有所预见,默默的跟在百里芸身后,走向寒风萧瑟的北方。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们有些不可思议,女人们走了两天,到达一片空旷的树林旁边,百里芸令人扎营,带着女人们开始做围栏。 虽然女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有命令又有食物那就做吧。在树木旁边扎营其实并不费劲,树林旁就是一条小河,百里芸有姜瓖派来姜耀与姜灵、姜泸一起,做起来并不费劲。木栅做好之后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正当女人们想着面对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一堆堆大车运着东西来到这里,女人们纷纷围观,除了粮食外,还有一堆堆麻。女人们立刻明白自己们的命运没那么遭,其实不过是纺麻,难怪要女人来做。 纺麻这种事情的确不是男人们做的事情,只是做起来也比较费事。不过另一件事让女人们听了更高兴,原来姜瓖让姜泸负责的修路率先就是从大同修往这里的。而百里芸则担心人手有些不够,因为她原来想建立三百人的女兵,从现在来看,只能选出一百人,这样的话,人的基数还要扩大。 正在女人们率先干活的时候,大同城却被另一条消息所吸引,因为好几年没见过得的回回人商队,再次出现在大同城。这让大同城的居民立刻忘记了城外女人们的事情,想着这些回回人的客户是谁。 答案并不难猜,都司府的姜帅将茶叶货物全部买下,而且用的是刚刚到大同开立分好的榆次的常家钱庄。人们纷纷议论,这新来的姜帅要重开互市。 事实也正是这样,当姜瓖与回人商队的领头人米喇印和丁国栋分手后,带着茶叶就到了保安堡。那里,罗雅克和伯颜脱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到茶叶来了,蒙古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姜瓖以十倍价脱手茶叶,还让罗雅克他们高兴的喜不胜收。因为此时正是茶叶销售旺季,而整个蒙古草原上,能搞到茶叶的,只有小虎楚尔的喀尔喀部。罗雅克和伯颜、脱脱都明白,挣钱的机会到了。 十万两银子说真的算不得什么大钱,关键在于市场有多大。姜瓖的目的是让罗雅克他们在草原上宣传这里有茶叶,而喝了茶叶的蒙古人作战能力,是不喝茶叶的蒙古人的作战能力的十倍。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蒙古人的饮食以肉奶为主,而茶叶能促进肠道排泄,防止便秘。蒙古人在大元帝国的时候就知道中原有茶叶,只是这个渠道在大明王朝时期一直被汉人把控。原本蒙古人可以从很多渠道购得茶叶,九边重镇本身就是互市的地点。近些年遗憾的是东北战乱,林丹汗辛辛苦苦开辟的互市在此时被取消。而回回人和吐蕃人因为信仰问题在西面又打个不停,西面的互市也没有。自打俺答汗时代,大同就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互市地点,俺答汗的妻子钟金哈屯便在大同北部建造了归化城,专门做两地互市,人们为了感激这位伟大的女性,称归化城为三娘子城。遗憾的是皇太极毁了这座城市。人们想不到姜瓖还有意思做互市,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第033节 七娘子城 当罗雅克他们赚得盆满钵肥,再次从草原上回来,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他们到达了保安堡,发现这个边城附近已经种满了植物。他们问了当地人,这种作物叫做麻,要送往“七娘子城”。而保安堡已经作为一个专门养马买卖马的地方。罗雅克们很奇怪,便跟着人走到所谓的七娘子城。 脱脱越走越觉得不对:“这不是去乌兰察布的方向吗?” 领路人是个汉人边民,他回头说道:“不对,那个地方叫做集宁。” 地点其实就在乌兰察布,但是已经大变样。本来三年一度的乌兰察布盟,地点原来是片草原,可是现在已经兴起了大大小小数个城寨,还有人准备修边城。早有人过来喊话:“什么人?” 好在有领路人,喊道:“朋友,朋友。” 看到对方没有动武的意思,这面领兵的人也没有举起手中的弓箭。罗雅克率先下马表示尊重,伯颜和脱脱也下了马。罗雅克走到前面去行礼,对方看到罗雅克也赶紧下马行礼:“小虎楚尔来了,在下姜帅手下游击将军姜耀,七郡主早就在等你了。” 罗雅克看到姜辉身后的士兵,那些骑在马上手持兵器的士兵竟然都是女人,不仅嘿嘿直笑,弄得姜耀都不好意思了。从寨子中间走过,脱脱注意到其实里面应该算是大帐篷,只是外面围了一个木栅栏,更多的表示是私人领地罢了。里面有各种好东西,丝绸、瓷器、茶叶、盐巴,看的伯颜眼睛都直了。 姜耀见到百里芸,百里芸连忙持主公礼:“姜将军辛苦了,快请休息。”罗雅克看到百里芸的举动不解,伯颜看到姜耀离去,而周围的女兵都没走,悄悄地问:“七郡主,怎么回事啊?” 百里芸一边往帐篷里让人,让下人吩咐上茶,一面解释道:“那是姜帅的人,借给我维持秩序的。我有的只有那些女兵。”这时众人才明白,原来女兵是百里芸的,而姜耀只负责带兵。 罗雅克看着周围的装饰,红红的纸剪空,变成红色的小人和房子以及生活用品,倒让帐篷里看着喜庆,便问道:“七郡主这是要做大生意?” 百里芸一扬脖子:“那是,我是女人,最知道什么保命快。”罗雅克不是傻子,马上明白这个所谓的七郡主看来不可小觑,她在姜瓖的支持下,竟然敢在乌兰察布建立一座城,又号称七娘子城,与那三娘子城形成呼应之事。突然脑筋一转,问道:“我听说那天聪汗获得了大元帝国传国玉玺,不知七郡主怎么看?” 百里芸一扬眉毛:“怎么办?关我屁事。我乃术赤的后代,他是托雷的后代。我俩都是成吉思汗的后代,我会怕他?” 百里芸的这个动作在帐篷中间的日光下散发出迥异的光辉,她那乌黑的卷发竟然散出层层金辉,伯颜看的眼睛都直了——此女一定是个绝世尤物。脱脱却想的比伯颜要多一些,他也问了一个问题:“不知道七郡主和那个姜大人是什么关系?” 他俩的关系还真不好说,百里芸想了想,用他们最想听的话说道:“姜大人想赚钱,而我会赚钱,只要我能赚到钱,姜大人不会把我怎么样。” 罗雅克早就看出姜瓖和百里芸关系不一般,但是似乎又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男女关系。罗雅克想到了钟金哈屯,蒙古女人倒是不缺这种雄才大略的女人,那个三娘子城的确让人流连忘返。此刻七娘子城就在眼前,罗雅克终于耐不住性子,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七娘子可愿嫁我?” 百里芸露出悲伤的表情,似乎从头顶照进来的日光也哀伤起来:“无论我嫁给谁,姜帅都不会信任我。”罗雅克立刻明白了,单膝跪地:“请七郡主主持大局。” 脱脱反应快,也单膝跪地:“请七娘子主持大局。”只有伯颜还傻到那里。 百里芸露出笑容,这一步棋终于有收获:“有我在这七娘子城,你们想要什么有什么。但是你们也要给我弄点东西,条件可以商量,但是东西必须弄到。” “什么东西?” “女人!”百里芸露出洁白的牙齿:“女人,是我最好的武器。” 百里芸看到小虎楚尔非常上道非常高兴,此刻商路基本已成——不然这些蒙古人来到七娘子城不会如此在意商品。资金便不是问题,唯一担心的便是粮食,此事是大同城最大因素,也是姜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而亲自来完成此事的,便是姜瓖身边的第一谋士韩昭德。 韩昭德到达太原府,已经是离开大同三天之后。过了雁门关,天气就明显热了起来,再不像在雁北的时候,再热的天风刮在脸上都吹得生疼生疼。韩昭德从南门进入太原城,这座城市号称五省粮库,不仅仅山西,陕西、河南、南北直隶每年都有朝廷的任务,需要在此存粮。因此作为北方的一大重镇,太原府的职能除了军镇外,还是经济重镇,此地有多家银号会馆,最是富庶不过。 韩昭德到了城中便找寻客栈住下,晚上出来用餐时,才看到此地张灯结彩,一打听都在准备过端午节。韩昭德不禁感叹此地物资丰富,不但大同比不了,他经过的几个城市都比不了,山西老抠能省钱,钱都存在了太原及其附近的诸县银号会馆。韩昭德虽然饿了,却不想吃粽子。打听到此地著名的饺子馆忍一力,韩昭德便信步走去。 还在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羊膻气,倒是用的正宗的食材。韩昭德正在看大厅中间的匾额上的日期,却不想被人拉住了胳膊:“韩兄弟,才来啊,快过来坐。”店小二一看认识人,也不敢拦着。 韩昭德认出对方是李信,当初在陕西西安和他分手,想不到在此遇见了,也十分热情:“李兄弟,想不到你也来太原了。今天这顿,我请了。”李信却笑着说:“瞧你说的,他乡遇故知本是快事一件,你我兄弟还这么计较什么。”韩昭德跟他进了一座雅间,里面还有一个人,看到韩昭德进来,此人连忙行礼。韩昭德望着他五短身材,还穿着一件道袍,有些疑惑:“李兄弟,这位是?” 李信还未说话,矮子倒是率先发话:“韩先生,贫道这厢有礼了。贫道姓宋名献策,不瞒韩先生,贫道见过了先生的主公姜大人,有事相求,这才过来。” 得知对方见过了姜瓖,韩昭德心中更低沉了。三人落坐下,韩昭德率先笑着说道:“李兄,不知道你找寻真命天子,找到了吗?” 当年李信和自己分手时,是要找李姓真命人,韩昭德并不信这个,作为为能取得敲门砖的他,更重视粮食,两人因此分道扬镳。此时旧事重提,李信叹一口气,宋献策为二人倒上酒:“先为韩先生洗尘,李兄,关于你的事,就让我来说,好吗?” 三人一饮而尽,韩昭德尝出酒不是老白汾,也不在意,只看到李信往自己和他的杯子中倒出来碧绿色的液体,李信自己先喝了三杯,叹着气。宋献策则一本正经的说道:“韩先生,李兄不当你是外人,我也把你看成我的兄弟。不瞒你说,自从李兄和你分开后,一直在陕西。去年年底天下大灾,李兄为民众疾呼,想士绅放粮救民,并作《劝赈歌》。不想却因此得罪了人,被押入官府。前些天,饥民在红娘子带领下冲破监牢,将李兄救出。目前,李兄现在在闯王手下做事。” 韩昭德眼睛不自主的转了一下:“闯王,就是那个李自成吗?”说完看着李信,李信重重的点点头。韩昭德心说难怪李信叹气,也难怪他会服从农民军的命令。这闯王,就是李自成,正好也是姓李。 李信叹一口气:“我本想请乡绅们放粮救济,没想到竟然因此下狱。此次被闯王所救,在下不得不投靠闯王。不瞒兄弟,如今在下改称李岩,再不是那个李文才。”韩昭德低头不语,此次李信蒙受囹圄之灾,自己这个朋友竟然完全没有出力,也确实不对。不过他早就通过信件得知,李闯今年得了一个知名将领叫做李岩,文武双全,但他没有想到就是曾经的朋友李信。停顿了片刻,韩昭德问道:“那兄弟你找我,不知有何事?” 那个曾经的李信,现在的李岩顿了一下:“有两件事,先和韩兄说一件,再说另一件。这第一件事还与宋先生有关。”说完向宋献策点头示意。宋献策回应边说:“韩先生可知天命一说?” “请宋先生明示。” “谈不到,我这也是和韩先生探讨。去年我就和李兄弟说过这件事,从今年开始,国家将受十年大灾,这话当时李兄弟还不信,说我危言耸听。如今再看怎样?今年,全国大旱。”李岩默不作声。 韩昭德知道宋献策所言不虚,今年全国大旱,姜宅中的南十方就是因为旱灾从河南开封逃到山西大同。但是不知道宋献策究竟是何道理,也不搭话,只是默默的听着。宋献策继续说道:“据我所推,未来十年,天灾人祸接踵而来,干旱、蝗灾、地震等将蜂拥而至,届时,我中原花花世界人口折损七八,友人易子而食的惨剧遍布大地。我宋矮子着实心忧天下,但是有力不知道如何使用啊。” 第034节 十八孩儿 韩昭德再次认真的看着宋献策,此人身高不过六尺出头,穿着一身八卦袍,戴着一顶混元帽,着实不像是儒家弟子,倒像是道门中人。不过大明朝奉行道教为国教,明世宗嘉靖皇帝便是有名的道君黄帝。因此,大明朝不少读不上科举之人藉着道教的门庭推广自己,也不失一条路子。此道门玄学之人自有一套手法,硬说是骗人也是妄自尊大。韩昭德试探着问:“宋先生,你这话说给我听,不知有何道理?”宋献策看了一眼李岩:“我听李兄弟讲,韩先生除了精通四书五经,对于诸子百家也多有涉足,这才跟随他来请教的。”韩昭德连忙摆手:“涉足不敢说,只是闲杂时多看了一些无用的书吧,李兄也是谬赞了。”心中却怀疑这个宋献策,倒像个火居的道士,入世的行者罢了。宋献策点头:“既如此,我且问你,我华夏千年王朝,像这样的惨剧可曾出现过?” 若是不议论本朝的事情,韩昭德心中的压力就减少很多,略一思考便应道:“据我所知,此种惨剧史不绝书。至少在东汉末年、大唐末年都曾出现过这种情况。东汉末年,三国纷争之前,正是因为天下大旱,蝗灾遍布,所以大贤良师张角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黄巾贼席卷整个中原,平叛直接导致了东汉王朝国库空虚,诸侯便纷纷自立,形成了后来得三国鼎立。唐末也是天灾人祸不断,黄巢之乱直接引发五代十国,以至于后来的契丹割据幽云十六州,北宋一直引以为心腹大患。”宋献策不住点头:“想不到韩先生对这些历史如此了解,那么我问你,你说克服灾荒得关键因素是什么?” “粮食。”韩昭德坚定的说。 “啊?”宋献策和李岩都喊出来,宋先生连忙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这并不难猜。史书中‘人相食’满页都是。若民有粮食可吃,又何必彼此相食。如今《三国演义》市井皆知,曹操是一个白脸奸臣。其实在唐之前,曹操一直是开明臣子,因为他本人从未称帝,也从未想过称帝。虽然曹操血洗徐州,但是也提出了一种面对大饥荒时代的解决方法,那就是军屯,大面积的土地由大量的人共同劳作,农粮用品等统一分配,从而杜绝了粮食的浪费,而又让土地及时的平均产出粮食,满足社会的更多需求,因此铸就了曹魏基业,为后来司马氏定天下提供了粮食基础。至于在唐末,真正的和平是在宋辽澶渊之盟以后。那时北宋的粮食产地已经南移,江南是宋国的粮食来源。而辽国本身有多个民族,我们汉族在辽国民族中只是一少部分,而辽国人对于粮食的依赖性并不强,因此粮食压力不大,幽云十六州粮食问题很快缓解,从而结束了自五代十国而来的乱世。”韩昭德缓缓的说。 李岩忍不住插嘴:“韩兄弟为何不说明末本朝成立之时的农民军?”韩昭德哈哈大笑:“那就太明显了,我朝早有定论,开河变钞惹红巾万千,元朝的水灾史书中也罕见。此外元朝时,北方主要的不是耕地,而是圈地。我朝名将徐达都攻到北京城下,元朝的人还在京郊因为圈地的事情彼此争斗不休,元朝的毁灭是不用更复杂思考的事情。这中华大地,本来就是种地民族的大地,不会是牧马民族的大地。这早在上古时期就已经注定了,黄帝本来是游牧人,但是为了做中原首领,从马上下来开始种地,与种地的炎帝族合流,因而形成炎黄族,成为中华始祖。其实如今我大明朝面对的危机,是在天灾下,如何解决粮食的问题。”说到此,韩昭德突然心中一跳。大同府位于九边重镇,其实长期处于各种势力冲撞的地带。因此当地人对于传统意义上的普通粮食——水稻和小麦的依赖并不明显。当地能吃得食物非常多,麻、黍、稷、麦、菽都是当地人口中食量,韩昭德就见过大同人将麻籽榨油替代豆油,将豆子磨碎做成豆面,用麻油伴着豆面条也很好吃。韩昭德想起姜瓖,这个一直从军事立场看问题的人,自然知道军队依靠粮食的重要意义。一个依靠五谷的军队战斗力绝对比一个仅依靠麦稻的军队,战斗力强得多。韩昭德突然对姜瓖的看法有些变化,此次姜瓖让自己去扬州,就是去看那边是否有粮食。 宋献策有些惊愕的望着韩昭德,转头对李岩说道:“难怪李兄弟对韩兄弟如此推崇,这么看来韩兄弟确实有过人之处。”韩昭德大奇:“宋先生何出此言。”李岩皱着眉头说道:“不瞒韩兄,我来之前已与这宋先生达成共识,若要解决乱世,必要寻找明主。原来我是很坚持这个想法的,我认为天下明主就是李闯王。不过听你一说,我又不放心了。” 韩昭德打断他的话:“你说李闯就是明主,如何见得。”宋献策又搭上话来:“其实此时应该由我说起,不瞒先生,在下下山前有一番奇遇,得奇书三十六篇,都是图言谶语。我认为,本朝的事是‘十八孩儿当主神器’。如今天下大乱,请韩先生来断,这十八孩儿指的是谁?” 韩昭德哈哈大笑:“此话说出来不雅,请宋先生千万不要在意。自古图言谶语都是后来者牵强附会,凡成大事者没有听说是因为图谶而成。话说话来,这十八孩儿,也未必指的就是那李闯。据我所知,李闯本是榆林一驿卒,因为驿站裁撤而起兵,无论如何都不能看作是有大事之人。”李岩犹豫的说:“那汉高祖刘邦与本朝太祖,不是更底下的庶民?”韩昭德摇摇头:“话不如此,你知道那刘邦与太祖身边的人是谁?不要说是什么张良韩信和刘伯温,兵者凶危我并不太了解,但是我知道刘邦跟前有萧何,太祖跟前有李善长,这二人你们可有印象?” 宋献策不解:“此二人又何特别?”李岩阴郁脸答道:“汉高祖论功行赏,萧何功劳最高。太祖分封群臣,以李善长为首。”宋献策不解:“这是为何?我以前未曾知道此二人有何之功?”“因为此二人都以运粮擅长,在战争中居功至伟。”李岩已经知道韩昭德要说什么,他清楚李闯身边能征善战武将不少,诸如自己这样的谋划之人也很多,他自己刚刚向李自成推荐了牛金星,李自成也接纳了。但是李自成身边真正懂粮的人却没有一个。此次李信出来就是筹粮,这让他心中一沉,以前他从未考虑到这个问题,但是如今来看,这个因素很可能是最关键因素。 韩昭德继续说道:“我不知详情,说的不对二位见谅。就我所知,李自成一届流寇,也逃窜时日不短,却从未听说他有何粮食新政。故此人不是长远人物,一旦天下有粮,他便无人可以为他送命。其实这十八孩儿,说的难道不是李兄你吗?”李岩猛地看着韩昭德,他不是自己最想找的懂粮之人吗?他却没有看到身边的宋献策正望着自己,嘟囔着:“十八孩儿,十八孩儿……” 李岩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兄弟日子过得怎么样?何不与我一同辅助闯王?”韩昭德微微一笑:“在下如今在大同府,东翁乃是大同总兵姜瓖。”李岩不解:“从商?这屈才了吧?”韩昭德原来也这么认为,但是此时突然有了别的想法:“非也,我此番南下,主要的任务就是为姜帅提供军粮,这本来就是我的擅长。”李岩一拍大腿:“可惜,可惜。” 宋献策插嘴道:“这姜帅我见过,就是几天前在大同府。据我所知,此人极为简单,虽然深谙军事,却不是一个可以君临天下的明主。”韩昭德却答道:“姜帅的志愿本就不是君临天下,甚至封王拜侯的念头他也不曾有。你们可知他的祖上是谁?蜀汉大将军姜维姜伯约。姜伯约尚未封侯,他本人更不奢求能超过姜伯约。姜帅只想保境安民,不愿北方铁骑蹂躏中原。”如此普通的愿望让三个人沉默了,大明朝其实自打成立就把防卫北方作为国策,姜瓖的做法毫无地方可以指责。韩昭德实在很难将姜瓖与什么诡计联系在一起,但是他的战略却很有野心,无论是立足大同还是南下取粮,都不会是普通人的做法,可是永远站在战略的高点,落于不败之地。此人不是简单至极,就是狡诈至极。因为姜瓖见过宋献策的事情,韩昭德竟然完全不知道,也不知道姜瓖对自己隐藏了多少。 李岩追问道:“韩兄真的不愿与我共同辅佐闯王?”韩昭德笑着摇头。宋献策也劝道:“李兄弟莫要强劝,连我都没下定决心辅佐闯王,更何况韩兄弟。” 第035节 太原巡抚 见到宋献策反对,李岩也不好多说什么。望着远方,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原以为会劝你二人帮我辅佐闯王,没想到我却差点被劝说,天意天意。”宋献策回头对韩昭德说道:“第一件事就说到这吧,其实这是我的主意。这图谶之说是我的擅长,原以为是摸到时间的脉搏,哪知道是管中窥豹。韩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知先生学习哪家之言?” 一句话说的韩昭德大红脸:“我这旁门左道怎能算是哪家之言,不然也不会投考举人名次那么靠后。其实我与当今儒派风格都有不同,我也知道,也就绝了科举进士之心。”宋献策却说道:“不对,你这是农家之言,乃是神农之学真正传人。汉朝就有流传诸子百家有‘儒道墨法农名杂,阴阳纵横小说家’的说法,秦始皇焚书坑儒也断然不敢焚农书,历朝历代更是将司农作为重中之重。我中华自古以农治国,可是真正农家人却少之又少。照你说的,有一个萧何和李善长,就可平定天下,可见此类人才得稀缺。若朝廷有你为户部尚书,肯定不会做出放着江南赋税不收,却一味的在河南、山东加派三饷的做法。”韩昭德知道如今赋税太重也是天下大乱一因,好在山西赋税并不重,也是皇帝担心北方铁骑入主中原,轻易不敢对九边重镇加税。 李岩回过神来:“这第一件事情说完,我来说第二件事情。如今有无数饥民来投靠闯王,闯王命我寻粮。既然我能碰到韩兄你,你定会帮我这个忙,不让那上万百姓饿死。” 一提到百姓,韩昭德就想到姜瓖的看南北温柔的脸,这个男人是绝对会对这种事情伸出一把手帮忙的。韩昭德问道:“你拿什么买粮?” “银子,我有很多银子,也有很多金子。”李岩咬牙切齿:“都是民脂民膏。”韩昭德倒不在乎是不是民脂民膏:“既然有银子就好办,你要买多少粮食。” “我现在能拿出五千万两银子,你说你能找到多少粮食。” 韩昭德心里吓一跳,这是好大一笔钱,但是脸色却没有变:“好粮食不好找,但若是红米还能找到,但是估计是白米的价格。” “没问题我买了,你说多长时间。” 韩昭德心说何不为姜瓖送上自己的一份大礼,也不多说什么:“今天五月初五,你若信得过我,五天内我给你消息,将粮食给你,怎么样?”李岩大惊:“你不是说要南下扬州,这么短时间如何可能?” “事情怎么做我来想办法,但我说好,是红米,至少放了一年的米,没有好米,因为我也找不下好米。这些米对于饥民来说也是粮食,也算是大同府对于百姓一点心意。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宋献策突然站起身来:“既如此,我为二位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他从袖子里掏出三颗圆形绿松石,碧绿翡翠煞是好看,递给两人一人一颗:“我识得二位都是人中龙凤,此石乃是在下在山中练成,虽为三颗,实为一颗。将来我辈中人见此物如见本人,可否?”说着将三颗绿松石放在一起,三个绿松石竟然能够重合。宋献策微微一笑:“此乃在下本命续练之物,虽非贵重,也是本人一点心意。” 韩昭德知道这是当时流行的结社方式,表示几人已经成党。其时士林众人纷纷以结党为荣,特别是东林党绊倒阉党一案中,党社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民间人士纷纷结党,至于有什么作用没有想过。韩昭德想到自己不过一介商贾,竟然与一叛匪、和一似道非道,似仙非仙的人结党,也是让人无语。但是人在江湖上行走,多个朋友多条路。韩昭德想到二人并非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想与自己结党,韩昭德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小心,又对两个人高远的眼光表示佩服。若天下真如宋献策所说未来十年天下大灾,此时及早动手准备,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想到如此,韩昭德率先取了一枚,李岩也取了一枚。宋献策率先离席:“既如此,在下先行告退,此席我已付过帐,兄弟不必担心。”见到李岩离去,韩昭德怅然所失,此人必有一番作为。 出了忍一力饺子馆,韩昭德前去榆林会馆。这榆林会馆是姜氏产业,具体做什么的韩昭德也不清楚。但是临走前姜瓖交代清楚,有什么事情需要汇报,只需将信用胶泥封好,抵到榆林会馆就成,只需留下地址即可,自然有人为他传信,甚至可以寄信收信不是一个地址,只要在榆林会馆就能收到。 韩昭德回旅店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就收到姜瓖回信。姜瓖支持韩昭德的做法,并一起传来名帖,让姜瓖带领自己的名帖去拜会山西巡抚蔡懋德。 韩昭德惊愕榆林会馆传送信件之快,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他哪里知道榆林姜氏与天水姜氏,以鸟传书已超过千年。姜瓖本人的练气之法,传出来的啸声便能招鸟传书。自打姜维就这么干过,此时依然这么干。只是现在大明王朝驿站已裁撤,传输信件效率最快的方式,就属榆林会馆的飞鸽传书。此外,镖局传书也比较快。只是这些都是私人方式,需要自己花钱。 韩昭德买了一些点心,带着姜瓖的名帖去拜见蔡懋德。太原巡抚府比大同巡抚府漂亮得多,苍青的长石让这座建筑看上去极为威武。韩昭德去拍门,门子在禀告之后,很快就出来,让韩昭德跟着他走。 蔡懋德其实对于见韩昭德满心不愉快,因为姜瓖是军镇将官,自己是地方巡抚,实际上是没有管辖关系的。但是也在巡抚衙门的周遇吉却不这么看,建议蔡懋德见一下韩昭德。周遇吉给的理由很简单,大同府曹文诏威震天下,现在孙传庭正带着榆林的秦军讨伐贼寇,若是将秦军出身、卫戍大同的姜瓖的门客拒之不见,实属不智之举。此时天下大乱,朝廷都需仰仗武官,这些年,崇祯皇帝已经提拔了很多武官了,包括孙传庭、洪承畴等文官也做了武将。蔡懋德马上明白周遇吉什么意思,便赶忙让人招韩昭德来见。 韩昭德见到蔡懋德时,周遇吉也在。韩昭德细眼观去,那蔡懋德精瘦的身子,个子不高,三缕短髯。倒是周遇吉满脸虬髯,高高大大的站在那里。韩昭德赶忙拜见,三人寒暄后,韩昭德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希望购买太原府的红米,运往大同。” 蔡懋德十分不解:“买红米做什么?” 韩昭德解释道:“养兵。大同府外现在有饥民十万。”周遇吉马上就明白了,心说韩昭德真是鬼点子。 太原府有红米不假,红米在这里不是指红色米或者南方酒米,而是指陈米。每年太原府都要存新米,将旧米处理掉。只是太原府的处理方法与其他地方很不一样,那就是,太原府会把这些米卖到附近县城,不是作为粮食,而是作为发酵原料,发酵醋。其实红米也能做酒,只是酒的成色不好。相比较,做醋就很合适了,醋对米的要求不高,山西人又把醋作为生活必备的调味品。因此太原府有了一笔额外收入,太原本地醋商有了原料,两下欢喜。 周遇吉知道大同府缺兵缺人,用红米养兵,成本降低,只是红米可能会吃出人命来,因此大明朝严谨红米入市,凡发现红米替代新米的人会被处以极刑。大同地处九边,人口组成复杂,就算死了几个,都可以说是外族人,再加上本来都是饥民,能吃上饭就很不错了,哪里管是不是红米。姜瓖这招在大同能用,在太原却不能用。周遇吉对蔡懋德微微点头,蔡懋德知道韩昭德没有什么过分想法,便问道:“这个忙我可以帮,不过钱粮。”韩昭德忙问:“不知道如何卖?”蔡懋德答道:“按规矩,我们是四钱银子一石卖出去的,你能买多少?” 韩昭德虽然想说能买多少买多少,但是想到此时也不易全部给李岩做了好事,便说道:“五百万石,大人您看?”蔡懋德和周遇吉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韩昭德此意如何,为何正好是这一季的剩下存粮数量的一半?蔡懋德便答道:“可以,你去和曹师爷商量一下吧。”说完回身在桌上写下手令,韩昭德接到手中,称谢退下。 蔡懋德看着韩昭德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问道:“虽说我知道皇上北上用兵,急需银两,让我们便宜行事。但是我们提供这么多红米,是否合适?”周遇吉笑道:“算个逑,那姜瓖打的算盘我知道,养活的了多少算多少,吃了米死了的就算是鞑子,还能算几个人头。”蔡懋德奇道:“还能这样?”周遇吉哼了一声:“不稀奇,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但是这只是权宜之计,要想练出精兵,这种粮食是不行的。这姜瓖也算是榆林姜氏之后,按道理是三国姜维姜伯约之后,要是他有本事,也让我看看?” 第036节 汾河运粮 “姜伯约之后?可是那天水麒麟儿的姜伯约?”蔡懋德来了兴趣。周遇吉点点头:“是啊,此子家传武艺,他榆林姜氏一直是秦兵主力,世代为边户,家中战功不断,有这种技巧也不算什么。但是打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来不得半点虚假,眼下大同有精兵,咱们也好过,若是那满清鞑子再次南下,大同撑不住,咱们就得倒霉。” 蔡懋德叹一口气,这才是他真正愿意给大同卖粮的原因。崇祯七年,满清皇太极率领多尔衮、多铎等大将讨伐中原,却在大同被曹文诏大帅挡在大同城墙之外,纵然在草原上嚣张阅兵,却是满清南下中原,唯一一次无功而返。在此之前和之后,满清还有三次南下行动,打的中原人心惶惶,特别是两年前,以多尔衮为首的满清大军一直打到山东,掠走民众十五万,威震中原。满清之所以不敢从山西走,就是因为大同府的雁北军着实难缠,而大同不失守,太原就无恙。蔡懋德看看周围新修的巡抚府,心中一阵感慨。太原附近的县镇多产钱庄,富甲四方,这新修的巡抚府就是这些钱庄老贾们捐钱建造的。蔡懋德知道只要大同不失守,他在巡抚位置上不调走,这种好日子就能多过一天。 韩昭德去找曹师爷,曹师爷是太谷人,本名曹秀贤。当他接过韩昭德手中的手令,不敢怠慢,赶紧准备。韩昭德和他约定好时间便出门,按照李岩给他留下的印记,去了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是一家专门住人的客栈,相比较能住人能放货的邸店,这里要干净很多,也漂亮很多。韩昭德看着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笑着说我在这里找高先生。店小二赶忙将韩昭德让在店内,并端上一杯茶。另一面有人已经将高先生请下来,二人落座后,韩昭德从怀里掏出一个珠子,高先生也掏出一个珠子,两个珠子竟然重合在一起,二人心知肚明。高先生一抱拳:“在下高一,不知阁下是韩先生还是宋先生?”韩昭德答道:“我叫韩昭德。”高一连忙应道:“韩先生,李公子已经和我说了,让我全凭韩先生吩咐。”韩昭德点头:“我已经把事情谈好了,两件事你要立刻办好。一是银子,我要立刻交办银钱,二是车马,我们现在就要运粮。” 高一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这是答应先生的银票,先生看看。”韩昭德眉头一皱,难怪李岩答应他能办下这么大的事情,原来早就和太原的钱庄有勾结。这太原附近的太谷、杞县、榆次等地的钱庄,乃是大明朝北面最富裕的人开辟的,任何人都可以凭借他们银票在他们的分号兑换银两。韩昭德心说难怪李贼能在中原祸害这么厉害,原来有了销赃途径,有了这些太原钱庄帮忙,他们能很快将抢劫而来的银子转移,购买需要的东西。这些太原钱庄的人有钱的原因也明白了,能够从陕西、河南、甚至两湖地区抢购的银子大多存在他们手中,自然银子不愁。韩昭德数了数银票,竟然多了那么多,心说这李一也不是一个管账的人,便笑的说道:“用不了这么多,我能搞下五百万石粮食,按照我与李公子谈的价格,一共两千万两白银。我数下这么多,其余你收下吧,赶紧办妥车马的事情吧。” 高一却一抱拳:“韩先生果然是公子,天下对于银子竟然不动心的,您还是第一个,高某佩服不已。”说罢接下来自己多递上去银票。韩昭德知道自己刚刚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吓出一身冷汗,故作轻松的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既然你准备了车马,我便与你一起走,去太原府的粮仓。” 韩昭德和高一带着车马一起出发,在路上韩昭德看到车马并不多,多问了一句:“这些够吗?”高一却说:“我准备走水路。”韩昭德点头:“妙计,我会说走水路比较省钱。”二人互相一换眼神。 来到粮仓,曹秀贤已经等他们了。看到韩昭德递上的银票,曹秀贤没有说什么便收下了,领着人往出运粮食。看着忙碌的众人,曹秀贤也笑着问了一句:“你这么少人,能运五百万石粮食吗?”韩昭德连忙回复:“曹师爷说的是,不过我不是运往大同,而是运往汾河。” 曹秀贤恍然大悟,汾河是太原城边的一条河,离太原很近,因此车马不用太多,来回跑就行了。曹秀贤不解:“走水路便宜,但是,这是逆水行舟啊。” 高一却笑着说:“曹师爷一看就是行家,但是现在是东南风,虽然逆行,但是顺风啊。这些东西曹师爷给兄弟们分分,今晚辛苦辛苦,全都运上船吧,我少顾一天车马。”说着递上一个口袋。曹秀贤只当韩昭德的吩咐,接过来打开一看,全是银票。轻轻一搓,足有百两。曹秀贤微微一笑:“韩先生太客气了。”韩昭德连忙说道:“曹师爷辛苦,您放心,蔡大人和周帅那里,我都有准备。” 话一说明,曹秀贤眉开眼笑,也就不多问了。天黑下来,还打着灯在搬运。不过高一早已命人准备了夜食,众人看到有晚饭可以吃,也都咬着牙搬运。终于半天之内就搬运完了,众人领了赏银,又吃了晚饭,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韩昭德跟着高一,看到船走了,才放心的离去。高一并未登船去,而是留在了太原。韩昭德当晚就和高一一起住在客栈,第二天早上,到巡抚府称谢此行。 蔡懋德对于韩昭德的快速动作十分奇怪,不过韩昭德留下了一万两银子作为义仓,他也不多说什么。所谓义仓,是当地慈善士绅捐献粮食,为官府免费使用,但是在如今,捐献的不仅仅是粮食,也有银子。作为义仓实际的使用者,蔡懋德当然明白韩昭德的意思,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韩昭德还给周遇吉送上了一万两银子,作为“大同府同袍对山西府同袍的一点谢意”,周遇吉没说什么也收下了。当得知韩昭德还要南下扬州买粮,周遇吉建议韩昭德走水路,顺着黄河南下,过了壶口走向西安,再想办法南下,从长江搭船南下到扬州,比较安全,韩昭德称谢离去了。 韩昭德最后和高一辞行,高一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了。听说韩昭德要走水路,高一立刻表示愿意送他。韩昭德知道跟随高一的人走水路比较适应,不然他也不会走水路送粮,便同意了。在船上,韩昭德笑着对高一说道:“你这名字怕是假名吧。”高一微微一笑不说话。 高一当然是假名,他的真名叫做高一功,乃是赫赫有名的闯王李自成的妻弟。高一功长期维持着一支黄河水军,这是李自成军的秘密。这次所谓的汾河运粮,其实就是李自成藏在黄河的水军。只是这是极为机密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寻常人只以为高一功不过是黄河摆渡的河工罢了,哪想到这个看上去脸色有些黝黑的男子,其实就是时人所说的李闯、李贼的手下呢? 高一功沉默不语,韩昭德却继续问道:“你听过高敏宗这个人吗?” 高一功愣了,迟疑一下:“未曾听说。”韩昭德嘿嘿冷笑:“我就知道,此人也是我主姜帅帐下谋士,说是陕西人氏。可是我怎么未曾听说过这么一号呢?”高一功想到自己的身份,突然灵机一动:“五百年前是一家,也许我们是远房亲戚呢。”韩昭德一想也有道理,叹了一句也不说话。韩昭德原来认为自己虽不是名门之后,比不了榆林姜氏,但是比起高敏宗还是要强的。但若高敏宗是李自成的手下亲戚这就不好办了,一方面姜帅身边有李贼的人总不是好事,另一方面,李自成以前可是高迎祥的手下,若是高敏宗和高迎祥有什么关系,这对自己的地位是一个大威胁。再想到运粮一事姜瓖迅速同意的态度,韩昭德不再说话,只是顺河而下。 韩昭德在离开太原之前便将银票包好送到榆林会馆,姜瓖接到是三天之后。看到包袱里面八百万两白银的银票。这时姜建勋的消息也回到了大同,姜瓖非常高兴,连忙唤来百里芸:“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百里芸眼睛一亮:“愿闻大人安排。” 姜瓖微微一笑:“你说你是什么郡主,是否是真的无妨,只要我说你是真的就可以了。我打算在这蒙古草原上将你这郡主身份散布出去,可好?”百里芸点头:“谨遵将帅吩咐。但是希望大人不要忘了我南下建国的愿望。”姜瓖笑道:“谈何容易,没有银子怎么都不成,海上之路,韩先生已经去弄了,你的目的就是赚钱,赚多多的钱,有了钱就有人。有粮有钱有人,咱们干什么都可以。” 百里芸一甩头:“这是我的擅长,定不会让姜帅失望。” 第037节 南下金陵 此时姜有光从附近边镇收好的粮食已经运到大同城,初步解决大同府内部无粮的困局。而姜瓖则命姜小轩率人去招兵,最好身强力壮,有家有室,作为军户的身份。这对于那些携家带口的人很有吸引力,虽然没有了科举的机会,但是有了吃饭的保障。作为乱世,安身比什么都重要。更重要的是,大同是边镇,战功机会很多,也不是没有晋升的机会。姜瓖一次就募得军户三千多人,带上家属将近一万人。 与此同时,一起来的姜群则募集而来两千精壮之士,作为修路而用。以工代赈其实自古就是解决饥民的很好办法,这也是韩昭德给姜瓖留下的法子。姜瓖让姜群做的主要事情是修路,而且是能够让四轮马车跑的涌路,很多路都需要用石子覆面,因此工作量极大。但是面对每月一两银子的报酬,这两千人都愿意做,加上家属就是五六千人。此外,姜天南等人还找了一万多人去清凉山去采矿,去云冈挖煤,加上家属又是将近三万人。无论军户还是矿工,采取的都是年底统一结账的方式,一是方便管理,二是让这些人稳定下心来。 高敏宗则是选了二百多人作为工匠之士,带上家属近一千人。这些人其实根本不够,还需要学徒等人,因为高敏宗具体负责采矿、制铁、制车、枪械、运输等多种科目,忙的连轴转。 看着大同府渐渐发生变化,最高兴的是卫景瑗,因为原来兴盛的二十八家商号陆续开始开张,由最开始的盐号、票号,渐渐的潞安人运来了潞稠,云冈人开始贩卖彩瓷,而军户中有人叫卖菜刀铁锅和铁勺,十分受欢迎。卫景瑗有些哭笑不得,这些本来应该是寻常的东西如今受追捧,可见大同府物资贫乏到何等程度。 在百里芸在北方大展伸手的时候,韩昭德却只能在西安府等着姜旭等一行的到来。此番突然增加的几个人,让韩昭德心中布满了阴云。姜旭是本家公子,虽说是出来历练的,但是姜瓖名言在韩昭德无法左右的时候,姜旭可以拿主意。蓝书瑶是个要去金陵或者扬州学习扬州瘦马技艺的人,反而比较重要。还有一个是叫做青枫的护卫,但是要韩昭德惊讶的是此人是游击将军。一切看起来很不寻常,韩昭德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只得在老孙家羊头泡馍店买醉,暗自安慰自己其实没那么多变数。 但是每天羊肉泡馍的日子并不长,四天之后,一行人便来到西安府,和韩昭德碰了面。青枫亲自给了韩昭德一封信,是姜瓖亲手手书,还有制命。韩昭德看到自己身份已经是姜瓖麾下主簿,知道自己地位还是比较高的。而姜瓖手书告诉自己,大主意还是要韩昭德来拿,此番更多是韩昭德照顾其余三人,倒把自己看做老管家。韩昭德笑笑,原来想问问众人用不用休息,不想青枫坚决阻拦:“我们要尽快赶路。” 青枫得到刘晨宇的命令是韩昭德此番目的是南下寻粮,为了这些人已经耽搁还几天了。青枫自然知道寻粮的重要意义,因此不顾姜旭与蓝书瑶的满脸倦意,坚持要走。韩昭德看着满脸倦色的姜旭,多一个心眼,问道:“二公子,您看。” 姜旭其实身子骨都快散架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路。先是三天水路,再是一天陆路,他出发之前可没想到出门在外会受这么大罪。但是想到临行前,姜旭对他谆谆教导:“到了外面,多看,多听,少说。”又看看身边蓝书瑶虽然也是满脸倦色,但是眼睛却存着生机,害怕自己被比下去,便说道:“家叔有吩咐,一切听韩先生吩咐。”韩昭德看着一身短打扮的青枫,不知道他是怎么让这两个年轻人听话,也不再多说什么,自己这些天吃的下巴上的肉都厚了,便不再犹豫:“我们去渡口。” 到了陕西,最为方便的便是可以借助汉水,从汉水可以直接入长江。来到兴安州,一行人没有安歇直接上船,韩昭德虽然很累,但是对于青枫驾车的技术却很佩服,难怪从壶口到西安一天就能驾车赶到,此人驾车的确很擅长。坐上船,姜旭没有吃饭就安歇了,蓝书瑶看样子更像侍女,一路上对于姜旭很多照顾。但是似乎不是姜瓖的意思,因为姜旭很多时候并不敢接受。 坐在船上韩昭德心总算放下心来,因为和路上最大的不同,在水上是可以晚上行船的,特别是熟悉的江段,这是陆路无法比拟的优势。青枫也松了一口气,只要及时赶到金陵,其实陆路的耽搁并不算什么,因为水路实在比旱路快太多,而从兴安府往东都是水路,过了襄阳、武汉、安庆,半个月后便到了金陵。能够在汉水和长江上这么行走的船家本来身份就不简单,韩昭德心说高一还算够意思,给的联系船家并没有对他们有威胁的意思。此行的唯一问题是姜旭,一直病着,完全吃不下东西,只能偶尔喝一些米汤。这便是晕船的代价,韩昭德有些奇怪青枫和蓝书瑶并未受影响的样子。对于北方人来说这两个人的表现就很奇怪了。 其实青枫不会晕船是很自然的,他学艺的时候,环境可不止坐船而已。蓝书瑶也是因为不会晕车晕船而被百里芸选派到南方,因为晕船的人是很难再南方生活下来的,所以只苦了姜旭。到了金陵,虽然姜旭还坚持,但是这次连青枫都不赞成继续前行了,于是在韩昭德的安排下,众人便在金陵休息一天。 金陵号称六朝古都,一条秦淮河穿城而去,带给这座城市无限妩媚。作为大明的首都之一,金陵虽然不是真正的政治中心,但是此地依然有一套政治班子。而也是因为远离政治中心,此地二百年来生成独特的金粉世家传统,秦淮河一畔是江南科场,而另一畔则是红袖伴坊,形成金陵城一道独特的风景。 下了船,韩昭德看到姜旭近乎透明的脸色,赶紧安排休息。一行人入住到金陵著名的客栈——同福客栈。 清枫则很快去药店抓药,金陵作为全国两大都城,自然不缺药房。青枫回到旅店将药煎好,便与蓝书瑶一起送到姜旭房中。 蓝书瑶看着脸色近乎完全透明的姜旭,正在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青枫小心的扶起姜旭,而姜旭完全没有感觉,青枫将姜旭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蓝书瑶则看到姜旭的头稳定后,将他的嘴打开,将药慢慢灌了进去。青枫轻轻地在姜旭的耳边呼唤:“二少爷,二少爷。”姜旭似乎听到了声音,最微微张开,蓝书瑶这才能顺利的将药灌进去。姜旭虽然知道药苦,但是依然皱着眉喝了进去。 蓝书瑶和青枫慢慢关门出来,蓝书瑶关切的问道:“二少爷多会能起来?”青枫点头说道:“要我说也没多大的事情,二少爷只是吐得太多,元气稍稍有些受损。今晚固本培元一晚,加上我的药,应该就没问题,明早就应该能醒。” 蓝书瑶点头:“青枫大哥,你说,今晚我陪他可以吗?你这些天一直在忙,铁打的汉子也会扛不住的,不如你今晚休息一下。”青枫有些犹豫,蓝书瑶微微一笑:“如果他今晚如青枫大哥预料,应该也不会醒来,没什么事,我陪着就行。”青枫点头:“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蓝书瑶点头说是。 一晚无事,临早,正是熬了一晚上人最累的时候,姜旭睁开了双眼。姜旭这些天一直在赶路,这种舟车劳动是他以前从未经历过的,确实让他受够了。早前从榆林自己赶往大同,就让他吃了不少苦,让姜旭以为这就是吃苦了。哪知道这一趟从大同南下,一路上虽然有人侍奉,但是姜旭却觉得更累了。 蓝书瑶凑了过来:“二少爷,你醒了?”姜旭望着窗户外面缝隙并没有光线:“天还未亮吧?几时了?”蓝书瑶答道:“几时小瑶不知道,但是天确实未亮。二少爷是否饿了,需不需要进食?” 姜旭摇摇头,虽然腹中有些饥饿,但是理智告他不能此时吃饭。姜旭挣扎的起来,蓝书瑶正要过来帮忙,却让他劝阻了:“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就行。”坐起身来的姜旭盘腿坐好,运起家传的运气之法,让真气在周天转动起来。 蓝书瑶心中暗喝好男子。这种养气之法原来父亲也练过,看得出来姜旭不是普通人员,竟然也会类似的养气之法。在大明朝,理学非常盛行,分为道学和心学,这两种修学之法的人都会养气,传闻养气之人练成先天后天真气,能够充斥人体,真气充盈着可以透体而出。蓝书瑶虽然看不出来太高深的养气之法,但是她能感觉到姜宅家主姜瓖说话虽然力量不大,但是声音的穿透力极强,能够震人心魄,让人不自觉的产生敬畏,便是接受过此类修行的感觉。眼前的二公子姜旭很明显也在修行,而且练习的很不错。不知不觉,从一丝朝阳从窗外照射进来,正巧落在姜旭俊俏的脸庞,蓝书瑶心中不禁暗叹:“好男子。”这时,青枫和韩昭德走了进来。 第038节 秦淮和煦 姜旭让真气从体内走了三圈,觉得精神恢复的不错,便睁开眼睛,看到三人为着自己,让自己怪不好意思。韩昭德连忙问道:“二公子,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您是在屋内吃还是下去吃?”姜旭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特殊,便说道:“下去吃吧。” 于是四人便出了房,进了一个雅间。姜旭还不能吃太油腻,便点了酒酿汤圆,蓝书瑶则点了莲藕红豆粥。姜旭不愿早餐看上去太寒酸,便对韩昭德说道:“我听说南京的烧卖和蒸饺都不错,您和青枫大哥点一些吃吧,别为我净吃素食,特别是青枫大哥,需要多吃一些,保持体力。” 既然姜旭这么说,韩昭德自然知道怎么做,便点了两笼烧麦和蒸饺。趁着上菜的空,韩昭德问道:“二少爷,今天是每月一次的秦淮河游船活动,咱们不妨去看看吧?”姜旭虽说很想去,这秦淮河的游船活动是由富家子弟出钱,请南京城的当家花旦在游船上表演活动,如今很快就到秋闱了,大概是考生们最后一次狂欢,最是热闹。但是姜旭还是有些担心:“不会误了大事吧?”韩昭德却说:“这也是大事啊,主公说过,百里芸小姐安排也很重要,此番送小瑶南下,就是要找合适的秦淮八艳啊。”说着看了一眼蓝书瑶。 既然是为了公事,姜旭自然明白此番不是游玩,虽然也很想看看秦淮八艳的真面目,但是还是故作沉吟:“那我们就不应该上船,因为每条船上只有一个当家花旦。而是找到一个地方,将这些人都看到。” 青枫点头:“不愧是二少爷,果然想的充分,我也想到这一点了。我知道玄武湖跟前有座和煦塔,与二公子的名讳好像,正好能看到秦淮河和玄武湖大部分,视野最好不过,现在秦淮河歌声虽起,但是我们赶到那里,却不耽误。”姜旭点头:“还是青枫大哥想的充分,就这么办吧。”心中却笑,和煦与自己的旭,并不是一个字。 众人吃过早饭,便赶到和煦塔,路上还买了一些点心果子以及酒。和煦塔是一座商家盖的木塔,一共六层,顶层只能坐下六人,韩昭德于是便把顶层全包了。收到一百两银子的商家满脸堆笑的将众人送上楼。姜旭看到塔的四周都挂上了竹帘防风挡雨,倒也考虑周到,于是便主动打开靠着河边的几扇竹帘。 窗外,果然有两艘船已经游到玄武湖,还有一艘正从秦淮河向玄武湖里面行进。姜旭不禁叹道:“这个声音,直上云霄,与天人无异,定是那顾眉生。”姜旭正暗自赞叹,看了一眼韩昭德,却看到韩昭德望着窗外一脸厌恶,原本准备脱口而出的:“韩先生你看呢?”被生硬硬压倒心中。 韩昭德十分反感这些歌舞,因为这些歌姬都是被有钱人捧养的。在韩昭德看来,近些年来,朝廷免税最多的地方就是江南,所以才造就江南富庶的情况。江南富庶归功于当地人勤劳这无可厚非,但是若是归功于朝廷中江南派一个劲的免除江南税负,而不停的把税负加在朝中无人的山东河南直隶等地百姓的身上,这种做法就有伤天和。因为宰相本来就是扶持天子行生生之道,江南富有,宰相应该把江南的米买下,在分给天下,特别是大灾当前的现在。可是没有一个宰相这么干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没一个宰相是合格的。因为这么做最合适的方法是走海道,而不是现在的漕运。这个道理再明白不过,但是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只瞒了崇祯皇帝一人。 这时脚下传来一阵骚动,青枫竖着耳朵听了一下,对众人说道:“我要下去一趟,诸位稍坐。”只见他一翻身,就从窗户翻了出去,蓝书瑶惊呼一声探出身去,却看到一个衣角,青枫已经翻到下面一层。 紧接着楼下一阵震动,片刻,青枫从楼梯上走了上来,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异样。韩昭德赶紧倒上一杯酒:“小兄弟的功夫果然了得,喝杯酒润润喉。”青枫微微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蓝书瑶指着楼下问道:“没事了?” 青枫点头:“都是些泼皮无赖。” 韩昭德却想多知道一些:“我听说你和刘晨宇是师兄弟,似乎他没你这两下啊。”青枫微微一笑:“刘师兄心地最善,天生不会动武。不过他天生一副寻财命,因此最得师傅的青睐,一身轻功举世无双。” “哦?”韩昭德来了兴致,因为身旁姜旭说的一些对歌儿舞女的判词着实让他反感,此时青枫说了这个话题,便不想放过:“不妨小声和我说说。” 蓝书瑶却也凑过来,青枫笑道:“刘师兄似乎对财宝有天生的直觉,我们平时练习,找寻宝物就属他最擅长。记得有一次,我们要去一个员外家偷寻宝贝,我们都找了一些,只有刘师兄不满意,什么也没拿。接下来一个月,他又偷偷去了那个员外家,终于在他家睡觉的床下三尺,翻到了一个宝盒,里面是一颗巨大的夜明珠。你们知道怎么回事?” 蓝书瑶摇头:“怎么回事?” 青枫满意的点头:“刘师兄专门拿这个夜明珠去问这个员外,他居然也不知道此珠,愿意花钱去买。说明此珠并不是他所有。” “那是谁的?”蓝书瑶问道。 “刘师兄后来去查了,这个员外是五年前搬入的,而这个夜明珠放在那个地方已经超过三十年,说明这根本就不是这个员外的东西,却是那个宅子中最值钱的宝贝。” “乖乖。”蓝书瑶咂着舌头:“好厉害。” 青枫却不以为意:“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把这个夜明珠献给了师傅,而师傅最后也没给他。说明这东西与他无缘。” 韩昭德却惊诧刘晨宇竟然一个月在人家床下挖土不被人发现,这需要怎么样的功夫。不过此时他笑笑说:“这么看来你师兄还真是有眼光,因为跟着我家主公,定是人生一大宝物,而且不会丢失。”青枫想想:“大概是这个道理。不过我听说姜帅要成立刺客营也很震惊,当兵也需要我们这些人吗?” 韩昭德知道的也并不多,但是有些却可以明说:“刺杀对于军队当然很重要。但是姜帅重视刘晨宇却未必是为了刺杀,有的时候信息比刺杀更重要。”韩昭德顿了一下:“比如现在,从窗外经过的那些游船,你能得到什么信息?” 青枫摇摇头,他哪里知道这些。蓝书瑶望着姜旭:“二少爷,现在来的什么人啊?为何只有她的歌舞声特别小?”姜旭张口就答道:“因为现在过来的是董小宛的船,相比较其他歌姬,董小宛更擅长厨艺,被人冠以厨神的美誉。厨艺更多是食物,自然声音小些。” 韩昭德冷笑一声:“算她一个明白人。”蓝书瑶问道:“此话怎讲?”韩昭德继续说道:“秦淮八艳擅长什么?诗词歌舞,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哪个能当饭吃?女子学会这些能够科举出人头地吗?当然不可能。她们学这些只能把自己绑在男人身上。她们唯一的权利,大概就是选择自己未来的夫君,成为哪个人的小妾,因为她们是不可能成为正妻的。”韩昭德顿了一下:“相比较董小宛自成一系,会厨艺,至少自己饿不着。” 蓝书瑶不解:“韩先生将这些窗外的这些风光的人说得如此不堪,为何她们还要走上这条路呢?”韩昭德冷笑道:“因为她们背后有人希望别人在她们身上花钱,越多越好。这个打算和姜帅打算一样。” 韩昭德提到了姜瓖,所有人都竖起耳朵。韩昭德继续说道:“一般人大多数欲望无非吃喝嫖赌,此番我买粮回大同去,普通百姓便能活。这样就会有大富之人来大同做生意,挣上巨额利润,然后离去,你们想,姜帅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吗?” 蓝书瑶摇摇头:“不能。” “那么采取什么办法呢?杀人劫货可以吗?这样就没人来大同做生意。姜帅不但不能杀他们,还得保护他们,保护大同所有人的安全,这样才有更多的人来大同做生意。那么姜帅采取什么办法呢?答案就是吃喝嫖赌,让他们把钱花在此地,这样,普通人活的好,富贵人在大同不停花钱,大同就能兴旺无比。” 第039节 姜瓖往事 青枫似懂非懂:“此番韩先生就是去解决吃饭的问题吗?”韩昭德摇头:“我的吃是为了普通百姓,温饱不是欲望。那种吃的欲望,其实就是董小宛擅长的吃。喝便是酒。小瑶,你现在做的就是嫖的事情,让男人因为女人不停的花钱,就是你的任务。”蓝书瑶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道道,难怪人们都说婊子无情,她们就是为了骗钱而活啊。韩昭德继续说道:“我相信姜帅对于赌也有自己的安排。小瑶,虽然你是个女人,但是你真的背着一个重大的任务。” 青枫不解:“那如果男人真的喜欢一个女人,就只能不停的花钱吗?”韩昭德冷笑的:“如果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一个女人,就不应该喜欢这个地方的女人。当然凡事也有例外,如果二人真有感情,男人和女人该背负起一切,比如男人就该背负着被家族唾弃的风险,而女人要背负着做小妾被人歧视的风险。”此话说出,青枫一阵冷汗:“谁能做到这一切啊?” 韩昭德一昂头:“我说一个人吧,你们都认识,咱们的主公——姜帅。” “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他和百里芸夫人之间的关系吧?姜帅为了百里芸,痛扁荣春阁的几乎所有护卫,与西安府几个知名将军拔刀相向,几乎拆了荣春阁。逼得荣春阁老鸨不得不以八千两银子贱卖了百里芸。”蓝书瑶倒吸一口凉气:“八千两是贱卖,那么芸夫人值多少钱啊?” 韩昭德想想:“以十年为限,至少十倍吧。要知道当年小七儿的名声在西安府可是十分响亮,八千两真不算多。可是你们知道姜帅为了百里芸换来的是什么吗?” 众人一致摇头,姜旭的思绪也被吸引过来。韩昭德冷笑的说道:“是家族翻脸,同袍鄙视。西安府军中再无人愿意为他说话,而榆林家中,姜帅的大哥姜琳公开批评姜帅,说姜帅为姜家丢了脸。姜帅是跪着从榆林城门爬到家门,并且没有进家门,因为家门对他是关闭的。他在家门前叩了三个头就离去了,那天风特别大,带起来的黄沙遮住了榆林城的上空,吹得一条街都没什么人,只有他一个人,跪着从榆林城离开。”韩昭德叹了一声:“一夜之间,众叛亲离,只为一个女人,你们能做到吗?” 蓝书瑶不解:“那么姜帅怎么会被提拔到大同总兵呢?”韩昭德皱着眉:“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知道那是荣春阁事件发生后不久,因为姜帅当时无处可去,榆林没人愿意得罪姜家人而接待他,只有榆林城外一个无人的小庙有一个书生,自己造了一些东西,便接待了他。”蓝书瑶脱口而出:“高敏宗先生。”韩昭德点点头:“就是那之后不到三天,兵部的诏书就到了,让姜帅到大同任总兵,我当时和何守孝都在小庙内,姜帅接到诏书哈哈大笑,于是我和何守孝便先去大同了。而姜帅据说后来又回到榆林城,一方面接出来百里芸,那时候她已经临盆。另一方面接走了二十名愿意跟随姜帅的二十个人,就是姜建勋他们。” 韩昭德叹了一口气:“接下来你们都知道,姜帅在大同雷霆手段,到现在为止基本上已经立足大同,并且在家族表示不会与大公子有什么瓜葛,而百里芸现在也以七郡主的名义在草原扬名。你们能想到现在威风凛凛的姜帅,几个月前还和我们在小庙中,与我们一起吃狗肉笑谈天下吗?” 众人恍如隔世,蓝书瑶赞叹:“姜帅真奇男子。”青枫不解,韩昭德到底要说明什么? 韩昭德继续说道:“真正的大丈夫,就应该像姜帅那样对待百里芸夫人,不但自己立足,而且让家族、身边人都过得好。” 韩昭德用酒水在桌面画了三个横线:“这是一个卦,你们看到了什么?”姜旭有了兴趣:“韩先生是说乾卦吗?”韩昭德一拱手:“二公子大才,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此卦寻常人解释为阴阳,男为阳女为阴。我却看到了三条横线,除了一男一女之外,我还看到了一个孩子。这世上,男女没有孩子算不得完整,那种在这秦淮河的卿卿我我,算不得真正的过日子。人们说婊子无情,我却认为这是天理,来到这里的人,有几个是想好好过日子才到这里,毕竟姜帅这样的奇男子天下少有,他也是为了那个刚出生的孩子才出此下策吧?只是天道昭昭,下策竟然走成了上策。” 众人陷入沉默,韩昭德看了一眼窗外,问蓝书瑶:“窗外那些人快结束了,小瑶你可有什么打算?”蓝书瑶点头:“我愿师从董小宛。”韩昭德点点头,这个打算不算坏。韩昭德请示姜旭,姜旭却心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感情。他知道自己被韩昭德影响了,但是韩昭德说的也没错,面前这些绝色不过都是一些皮囊,无论如何艳丽,也有衰老的一天,在这之前能否属于自己呢?而自己是否有二叔那么大魄力和生运,他不得而知。姜旭知道自己是一个连长途旅行都承受不了的年轻人,福薄至此,也不便多争什么。姜旭笑着说道:“这件事我不便说什么,小瑶决定就好。” 一行人便下了和煦塔,青枫去打听董小宛的下落,其他人回到同福客栈。青枫很快赶回来,却得到不好消息,董小宛晚上去了扬州,离开了金陵。 既如此,金陵便不能多呆了,众人决定赶紧离去,尽快追上董小宛。一行人当夜就离去,到了镇江,韩昭德下了船,因为他要买粮。而让姜旭带队,由青枫护卫,带着蓝书瑶从水路赶往扬州。 时值六月,扬州已经热得很厉害。姜旭昨天虽然在金陵,但是一整天基本在高塔上,而且比邻秦淮河和玄武湖,微风徐徐,也不觉得热。夜晚虽热,但是却赶了一夜水路,倒也凉快。但是自从扬州上了岸,一路追赶董小宛的踪迹,即使坐在车中,也燥热的一身汗。好容易到了地点,姜旭站在地面上,脚下一软,好悬栽到地上。青枫赶紧扶住他,坐在路边的一个摊位上。姜旭接过店家递上的一碗酸梅汤,虽然酸却很解渴,暂时消了消暑气。姜旭问道:“我们这是到了那里?” 青枫解释道:“我们到了扬州大明寺。”姜旭纳闷,这大明寺不就是大唐鉴真和尚在扬州的寺庙吗?怎么董小宛来到这里了?姜旭望着周围,这是一家小推车摆成的小吃摊,似是一家人在经营。周围几颗翠柳,一阵风吹来,倒也凉阴阴的,不似刚才那么热了。蓝书瑶走过来:“二公子,已经中午了,我们已经打探到,董小宛姑娘就在这个寺庙内,我们不妨用过午饭再去找她,不要为了她饿了自己。你想吃点什么?” 姜旭笑笑:“我不吃了,喝点这个酸梅汤就好。你和青枫大哥吃点吧,我在这里休息休息就好。”蓝书瑶怎么敢,执意要问:“我来做,你还不放心吗?”。姜旭有心逗她,想想说道:“吃点家乡菜吧。” “好嘞。”蓝书瑶起身,走到店家跟前说了一些什么,然后就开始动手,借用店家的餐具开始做东西。姜旭与青枫相视一笑,姜旭看到店家的三个桌子只有他们这个坐上了人,剩下的两个都空上。 “刺啦,”一声,蓝书瑶开始下锅,听声音还不错,很快一阵香味就飘过来,姜旭纳闷,这蓝书瑶看来对厨艺真有两下子,难怪要跟着董小宛学习。这时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这是做什么呢?好香。” 一个女人施施然走下马车,穿着鹅黄色的长衣,一时也看不出尊贵,但是姜旭知这种人最难猜身份,反而不理会了。蓝书瑶很快炒好了菜,端上来:“二公子,尝尝吧,咱山西的过油肉,最家乡的风味。” 姜旭笑笑,自己是陕西人,看来蓝书瑶根本不知道。他加起一块肉尝尝,果然不错,色泽鲜亮,筋斗有味。姜旭还没说话,就听到那个女人说道:“店家,给我也来一份,那个公子点得菜。” 店家笑嘻嘻的捧着一盘子端上来:“杨夫人来了啊?不好意思这个菜我们不会做,这是人家丫鬟执勺做的,不过人家给了我们一盘尝尝,我们还没有动,您若不嫌弃,就尝尝这盘吧?” 杨夫人诧异的望了一眼旁边,但是还是举起筷子尝了一口,赞不绝口:“这是什么菜啊,我在扬州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吃到这种菜呢。” 姜旭看了一眼蓝书瑶,蓝书瑶点头,笑着对杨夫人说道:“杨夫人说笑了,此乃山西的过油肉,是山西的地方菜。”杨夫人若有所思:“你们山西人啊,到扬州有公干?” 第040节 出云女社 姜旭站起身来,对杨夫人一抱拳:“不瞒杨夫人,我们的确是来扬州做买卖的。此外,我们还想找董小宛姑娘,我想把我家小瑶,推荐给董小宛姑娘。” 杨夫人仔细看看这三个人,坐着那里清瘦的男子似乎是当家公子,身边的两人似乎一个是长随,一个是姑娘,倒也符合一般世家公子的配置。杨夫人还是多问了一句:“是公子想找董姑娘,还是这位姑娘想找董姑娘。” 蓝书瑶正要说话,姜旭却率先说话:“是我想找董姑娘,这是我家小瑶,想要交给董姑娘学习一下。” 杨夫人见过太多人打着各种名义想要接触董小宛及其他姑娘,但是面前的这位公子似乎不一样,至少不回避想见董小宛的意图,倒也爽快。但是杨夫人更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到这里只是充当家长的绝色,对什么都显得十分无味,这种恬淡的心里到让杨夫人十分舒服。杨夫人想想:“我正好也要去这大明寺见董小宛姑娘,我们不妨一起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姑娘,你的菜还是不错的。不知怎么称呼啊?” 蓝书瑶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叫做蓝书瑶。”杨夫人心知一般女孩没有名字,此女既然敢说自己有名字,杨夫人瞬间就明白他们的想法了。如今,不少人家豢养优秀的女孩,作为自家的一种政治武器,这种事情在扬州叫做扬州瘦马,并不罕见。倒是没想到北方也有这种风气,杨夫人既然觉得猜到了底细,也就不再害怕。 一行人吃了饭,一起向着大明寺走去。到了寺庙,点了拜山香,交了香火钱,一行人便向客房走去,姜旭看到前庭的白色砂子十分好看,不似中原风格。说话间,便来到一个厢房。姜旭跟着进去,看到屋子内端坐着三名女子,她们身后还有一名侍女。杨夫人介绍到:“这位是姜旭姜公子,带着自家丫鬟来找董小宛姑娘。”姜旭对着三人一施礼:“三位姑娘好。” 一名坐着姑娘嘴角翘起了酒窝:“姜公子,你若能猜出我们哪位是董姑娘,可以和她独处啊?”说着手横向一指。 姜旭笑笑:“这都无妨。”他回头拉过蓝书瑶:“小瑶,如今董姑娘就在你面前,记住家叔和芸夫人的交代,接下来一切就拜托你了。”说罢,竟然转身出门,带着青枫离开了。 蓝书瑶对着一群女人道了个万福:“小女子蓝书瑶,见过诸位姑娘。” 一位站着的姑娘奇道:“你家公子不是来找董姑娘的?”蓝书瑶摇头:“实际上是我要找董姑娘,我家公子是作为家族的代表罢了。请问这位,就是董姑娘吗?” 哪知旁边的墙壁动了,竟然是一面屏风,蓝书瑶惊讶此处工艺如此高超,竟然能做出墙壁一样的屏风,这么看来,那里的六个女人都是假的董小宛。三个女人走了出来,最前面的一个个子稍低的女人,她把头发盘在脑后,精精干干的刘海顺着两鬓留下来,用水绵绵的声音说道:“我就是董小宛,请问你有什么事?” 蓝书瑶连忙磕头:“董姑娘,我是来拜师的。” 啊?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了。 董小宛赶忙扶起来蓝书瑶:“来,我们坐下。你且说一下,拜师是为了什么?” 蓝书瑶认真的说:“我家家主打算在家乡办一个杏春楼这样的花楼,需要当家花旦,家里希望我来扮演这个角色。” 董小宛旁边的高个子女人忍不住问道:“你家是哪里?” “山西大同。” “哦,山西自古出美女,羞花杨玉环,女皇武则天都是山西人。而大同府更是以名妓闻名,三国貂蝉就是大同人。看来大同府的同行过来学艺了。”董小宛身后另一个风韵的姑娘说道,脸色总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 杨夫人却在身后说道:“大同府地处北方锁钥,那里的姑娘速来以美艳闻名。”蓝书瑶却摇头:“我家主说了,那种事情是女人遭罪,她要改变这一切,要让男人心甘情愿的给女人花钱,有了钱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改变命运的权利。” 董小宛陈着眉毛问道:“你家主名讳能告诉我吗?” 蓝书瑶点头:“我家主叫做百里芸,草原上赫赫有名的七郡主,黄金家族的后代,成吉思汗的传人。” 这一系列赫赫有名的称呼在北方草原上叱咤风云,然而这里是江南,并没有人认识到这一系列名称后面的意义。一阵沉默后,一个高个子女人问道:“那个公子,是女人的后代。”蓝书瑶摇头:“不是,我家主与他家主大同总兵姜瓖是合作关系,二公子是姜帅的公子。” 杨夫人有些明白了,这是大同总兵与草原人合作,对付草原的手段。再想到辽东针对草原人的战争,结果呼之欲出,估计这是大同总兵姜瓖的手段之一。杨夫人作为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的夫人,自然知道兹体事大,作为南方的民众,有义务帮一下大同的同袍。 董小宛回头,望着周围的人,问道:“诸位社友,你们看此事怎么办?” 蓝书瑶心中一沉,想起昨晚韩昭德说过的话。结社活动在江南十分常见,很多同年、同乡的年轻人经常结社结党,而有些在朝中一旦当官,常常拉拢同社社员,因此在朝中形成党争,造成非常不好的风气。比如现在江南党当政,无论哪个党都拼命的给江南减税,反而对其他地方的灾荒视而不见。要知道来了大灾,一般北方遭灾更严重,因为南方的粮食充分,北方原本粮食就不足,若是再加上灾害,百姓们就很难活下去,闯贼张贼都是这样形成的。想不到江南女子也要结社,难不成这些女人也妄图依靠社党改变命运? 见到众人都不回答,董小宛望向杨夫人:“社长,你看呢?” 杨夫人自然希望帮助蓝书瑶,但是作为社长,不能表态太明确。她沉吟一下:“我还要多问一下,你说你在大同准备做头牌,你家主说没说别的情况,比如多少人?” 蓝书瑶认真想想:“我家主真的说了,她准备在大同府开辟以外国风格为主的歌楼,有俄罗斯的、波斯的、法兰西、葡萄牙、荷兰的等等。”一句话说的众人都愣了,高个女子不禁问:“那还要中国的?” 蓝书瑶一本正经:“当然了,我家主说了,还要正宗。因为家主说了,其实扮演外国人好糊弄,随便说是哪国就是哪国,反正谁都没见过。但是中国的不好糊弄啊,大同虽是北方边关,但也是大府,人们都是见过世面的。若没两下的,还真难站住脚。”风韵女人一皱眉:“说得这么内行,你家主也不是一般人啊。”蓝书瑶想想:“我家主似乎以前就是头牌,我想想,对了,西安府荣春阁的头牌。” 董小宛恍然大悟:“西安府,七郡主,我知道了,你家主是百里小七儿吧?”蓝书瑶迟疑一下:“我只知道我家主叫做百里芸,称为百里夫人或者芸夫人。”董小宛身后的高个女人冷笑一声:“错不了,肯定是小七儿,这下子同行了。” 杨夫人看着众人表情都带着笑意,心里知道怎么做了,站起来绕一下,说道:“按说同行是冤家,但是若是一个社的,就不叫冤家了,而是互助团体了。”杨夫人看着众人:“我主意是接纳的,你们的意见呢?” 高个女人点头,风韵女人也说道:“可以。”董小宛看到没人反对,便对蓝书瑶说道:“你可以拜我为师,但是首先我们是社员,以后你也要参加社团的活动。”杨夫人接口道:“我们是出云社,只有出云,没有入泥,就是取得相互帮助之义。这里有四位社员,我姓杨,你可以叫我杨夫人。这位是董小宛姑娘,这位是柳如是姑娘,这位是花夫人。” 蓝书瑶这才看出来,原来屋子中的六个女人都是侍女。这四个女人要求她加入出云社,眼下姜旭不在,蓝书瑶充分认识到为何他会说自己拿主意。蓝书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点头:“我愿意加入。” “好。”杨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既然你拜入我出云社,社中成员视同姐妹,董姑娘一定不会对你有所隐瞒,你放心学艺。不过此时甚为机密,不要轻易说出去。” 董小宛暗自叹气,杨夫人虽说深谋远虑,但是心太急。俗话说一口吃不成胖子,难不成真的凭借一个女人,她杨夫人就可以控制北方的大同了吗?想的太简单了。董小宛起身,拉起蓝书瑶向门外走去:“走吧,去和你的公子说一声吧。” 姜旭拉着青枫走出门外,看到青枫还在竖起耳朵听什么,不禁好笑:“人家女儿家的闺房秘闻,你个大男人听那么多干什么?”说着拉着他走向前庭。青枫并不这么想,找个去东厕的借口走了,姜旭微微一笑,站在前台。 第041节 拜师成功 大明寺的前庭是两片白砂铺好的院落,上面摆放着日式的石灯,颇有东洋风格。姜旭望着这片白砂发呆,这时身边走来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公子,想不到你对这片白砂如此用心?” 姜旭回头,看是一个绝色女子,脸色淡淡几片雀斑,到更是可爱。姜旭回过眼神,望向前面,笑着说道:“说的是,我家族准备购得江南大米,然后坐船出海。这片白砂,就是海那面的白砂吧?” 雀斑女子惊愕面前的男子竟然对自己全然无视,看来刚才在屋内对董小宛完全没有兴趣倒不是装的。雀斑女子想想问道:“走海路,那很危险。这间大明寺,便是当年东渡的鉴真大和尚的寺庙。想当年鉴真大和尚六次东渡才成功。海上风浪极大,一不小心就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了。鉴真和尚可是从琼州回到的扬州。” 姜旭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此话说出,心中倒还真有些嘀咕,但是还是强装镇定:“世上事,事在人为。在下家乡大同,如今正缺粮,百姓们饥肠辘辘,眼下漕运已停,若不出海,百姓们吃什么?” 雀斑女子有心逗逗这个清瘦的男子,故作佩服状:“想不到公子竟然心怀天下,圆圆敬佩不已。”说着道了个万福。 “哦,竟然是圆圆姑娘到了。”姜旭赶紧回礼,却也没有做出太多的动作。陈圆圆暗自惊愕此子若非生性恬淡,便是早已无视世间情色。陈圆圆号称色艺双绝,举手投足都透露着柔媚的味道,没想到今天竟然碰了个钉子,陈圆圆自觉无趣。这时,董小宛和蓝书瑶走了过来。 蓝书瑶眼圈已经红了,指着身边的女子说道:“二公子,这便是董小宛姑娘。”董小宛身后跟着开始进屋调戏姜旭的女孩们,原本想看姜旭有何反应,想不到姜旭根本没看到别人的样子,直接给董小宛作揖:“董姑娘,一切就麻烦你了。” 姜旭起身,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董姑娘,那么这拜师费,应该是多少?” 董小宛愣住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当初收下蓝书瑶的主要目的是出云社准备打入北方。此刻董小宛却毫不慌张,笑眯眯的说道:“何谈什么拜师费呢,我见小瑶甚是可爱,与我也是有缘,便收了这个徒弟。” 一听此话,姜旭立刻就明白了,这说明蓝书瑶还是棵不错的苗子。这在以前自己学习拜师经历中不知碰到多少次了,每次拜师都是这个做法。姜旭立刻便说道:“这是学艺啊,既然董姑娘不收拜师费,我看姑娘的梳妆费也是不少吧。您看这样怎么样,我给董姑娘准备一万两银子,作为梳妆费,可以吧。您身后的姑娘们,每人也一千两梳妆费。这只是一年的费用,如果时间允许,还需加长时间,每多一年,费用翻倍,您看呢?” 董小宛倒吸一口凉气,都说山西老抠最有钱,出手阔绰,果然名不虚传。这时青枫上前一抱拳:“不知董小姐两个时辰之内在哪里?我在两个时辰之内送到那里。”董小宛摇摇手:“我这三天都会住在这里,哪也不去。”青枫点头。 姜旭将蓝书瑶拉到跟前:“既如此,我们便走了。你在这里要自己照顾自己,我们一定会回来接你的,不要害怕。在这里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记住家叔和芸夫人的交代。”蓝书瑶的眼睛终于冒出泪来,说到底只不过是个孩子,虽然依依不舍,但是还是送姜旭等人走出庙门。 董小宛身后有人哼一声:“假大方,怎么不当面拿出银票呢?”董小宛哼一声:“闭嘴。人家姜公子做大生意的。”陈圆圆附和道:“是啊,人家是做米生意的。” 当时人们花银票非常常见,一般十两银子就用银票了。但是做大生意的人还是习惯把银票存在票号内,因为防止自己被劫,因为身上反正也没钱,一般土匪也就不会因此撕票。这种事情普通人家不知道,董小宛和陈圆圆倒是很清楚。 在镇江码头上,韩昭德与姜旭等人分手后,便开始自己的任务。他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便也跟着人凑在一起。人群中,一个少女头发披散,只被一个小小的头箍箍在头顶。她的双脚赤裸,两条雪白的腿在地上飞快的行走,地面上的洒下的沙土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图形。不过周围的人更多的往下大腿上部,因为女人的衣服很是奇特,双腿被一个筒子似的裙子围住。此时双脚活动,双腿被看得一览无余。韩昭德不知怎的,看到女人全身一震,甚是奇怪。女人停了下来,一只手将额头上的汗滴擦下,对一个老头说到:“阁下找的东西,怕不是金银之物,而是女红之物吧。” 老头早就被迷得色眼迷离,他情不自禁的伸出一只手:“让我摸摸那条腿,我会再给你一倍的价钱的。”但是手被一个高大男子打了一下,男人用极粗的声音说道:“这是占卜,不是卖艺。想去找女人,到丽春苑去,少到这里起哄。”老头极不情愿的收回手,递给男人十枚大子,嘟囔了两句:“小气,真小气。” “占卜?”韩昭德来了兴趣,他推开众人:“你们是占卜的?” 少女和男人点头,少女也不怯生,问道:“你有事可占吗?一次十个大子。”韩昭德点点头:“钱不是问题。我想占卜海船,哪里有海船啊?” 一听韩昭德找海船,周围传来哄笑声。一个男人拍着韩昭德后背,笑着问道:“兄台运城人吧?有啥事问我啊。海运,找他们俩就行啊!”听着对方也是运城口音,韩昭德来了兴致:“怎么说?”那人指着二人说道:“他俩就是走海运的,只是现在基本没人有货。不知你的海运去哪里?”韩昭德说道:“天津卫。”那人啧啧称奇:“如今北路基本线路已断,山东的漕运停了半年了。北路若无官府批文实在难走。兄台这样,您给我个名帖,您这次若走成功,下次我也入伙,怎么样?” 韩昭德点头:“没有问题。”说着掏出名帖,对方也掏出一张名帖,是运城会馆的人。韩昭德拍着他的肩膀:“你就听好消息吧。” 粗声男人上前报了个拳:“老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详谈,怎样?”韩昭德也一抱拳:“既如此,请头前带路,我对这里不熟。” 三人离开人去,来到一家小店。这是一个路边的茶水店,此时不是喝茶的时候,闲杂人等不多,正好谈事。 韩昭德喝了一口茶,不解的问道:“不知兄台怎么称呼?”男人赶紧一摆手:“老板快别这么说,我是一粗人,我叫做乐文山,她是我的妹妹乐妙春。不知先生此次要运什么货物?” “大米。” “多少。” “一百万石。” 兄妹二人面露喜色,乐妙春连忙问道:“以后会长来吗?”韩昭德摇摇头:“其实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可能,我希望每个月有这么一次。”乐文山连忙问道:“老板您是担心?” 韩昭德面露难色:“道路不安全。自古言欺山不欺水,这走海路本身就不是安全的事情。且不说别的,能否顺利走到天津卫都是个问题,这天冷风大的,路上的安稳是个问题。其次是倭寇,万一被劫了,我也就只好跳进大海,更别提钱的事情。最后还要打通天津卫关节,也不是一笔小钱。此外从天津卫东去还要走旱路,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乐文山点点头:“先生所说极是。首先,水路安全,我可以保证安全。倭寇,也不是大问题,我的船肯定不会有倭寇来劫。但是打通关节,就不是我的力量所能做到的了。按道理说走海路成本低,但是一百万石白米也需要十万两白银,不知先生。” 韩昭德点点头:“十万两可以,不过我只能给你一万两定金,其他的,要到天津卫再给你。” “先生说话痛快,既如此,我也做个让利。如果您此次能打通天津卫,我只收五万两,剩下的五万两白银,算我的回扣。”韩昭德不解:“这是为何。” 乐文山叹一口气:“老板,我也是知道细水长流的。如此大规模的运粮,相比是军粮吧。”韩昭德眼睛一转,却不答话。乐文山继续说道:“既然是军粮,那么自然会细水长流,不可能这一次买卖。只要您说好,以后往北走都是我的船,我剩下的钱不就很快回来了吗?其实我兄妹在码头卖艺占卜也不是我们愿意的,如果有快捷的船运,我们也是锦衣玉食的人,何苦在此受气。只要您能保证以后每个月来一趟,若不是一个月,就算是每个季度来一趟,我也衣食无忧啊,您说是不是?这五万两相比较,虽然多,也不算多。来日方长啊!” 第042节 筹粮北上 韩昭德眼睛一转:“既如此,那我明说,我也不要那五万两,我只求你以后每次运粮打八折。”乐妙春看着两个人就在这里开始讨价还价,笑着问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俩就开始计较了,不让人笑话吗?” 乐妙春的声音十分好听,似乎不是本地人,韩昭德一时也不听不出是哪里口音,但是十分受用。他正色道:“姑娘这么说就外行了,这次我能省五万两白银,可是八折优惠,一年我就亏了,我这是长期贸易,能省则省啊!” 对方好大口气,乐文山与乐妙春互看一眼。如今山东漕运已断,北上物资只有靠海运,按道理说海运船家是不缺货源的。但是无奈如今中原不稳,且不说山海关烽火频年,山东漕运本身就说明当地土匪很多。而这个人摆明说过了天津还有旱路,道路不畅是个大问题。此时还敢运百万石粮的,绝对是官军。对方实力如果够强,那么乐文山就能稳稳坐住北方船运第一把手的交椅。这是风险活,但也是富贵活。乐文山一咬牙:“成了。” 两人又细细谈了一些事情。镇江虽是埠头,却是漕运埠头。想要走海路,必须要绕过松江走海路。乐文山给韩昭德出了很多好主意,而韩昭德则把船上的安排全交给乐文山。乐文山很好奇韩昭德如何装那么多钱,没想到韩昭德到了扬州的榆林会馆直接取了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然后又到金门镖局去兑换银子。乐文山一下就明白了为何韩昭德有恃无恐,他身上根本就没有银子,但是他随时能取出银子,这就很厉害。如果乐文山想要害韩昭德,那么就没有银子,而手里一万两银子无论如何干不了什么事。乐文山暗暗感叹,虽然韩昭德海运是外行,但是钱粮的事什么也瞒不过他。 说话间,姜旭和青枫也赶到了。听说董小宛收下了蓝书瑶,韩昭德很高兴。但是姜旭却闷闷不乐,听完青枫的话,韩昭德正准备让人去取银票。这时姜旭却突然说话了:“韩先生,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说。” “嗯?二公子有话请说。”韩昭德不知道姜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旭认真的想想:“我想,让青枫大哥留下来,照顾蓝书瑶,您看是否可行?” 此话一说,二人都吓了一跳。姜旭却认真地说:“路上青枫大哥已经和我说了,此番小瑶待的地方不是很安稳,那些女人搞得什么出云社,我总觉得有问题。君子群而不党,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这些女人又是小人,着实难防。如今家叔在大同有大动作,蓝书瑶不容有失。我觉得,如果海船一行安全没有问题,就让青枫大哥留下来。” 一想到姜瓖的大事,韩昭德也觉得此事重要,便问青枫:“怎么样?青枫兄弟,你愿意留下来吗?” 青枫虽然心中很高兴,但是也强忍这不说出来:“愿听韩先生吩咐。” 韩昭德给青枫留下两万五千两银子,作为预备。又告诉他有事可以到榆林会馆,找自己的名号。其实就是在自己的名号中又存了两万五千两银子。有这五万两银子作为预备,青枫应该能够应对大事了。韩昭德一个劲嘱咐青枫,有问题尽管花钱,千万不要因为钱的事情把蓝书瑶的大事坏了,因为蓝书瑶涉及姜瓖的大计,不可怠慢。当夜,青枫带着两万两银票过江去了扬州。 而接下来的时间,韩昭德则与乐文山和乐妙春三个人忙活了十来天。当韩昭德与当地米商真正谈起米的重量,是一千万石而不是一百万石,让乐文山吓了一跳。从镇江装好船起锚的时候,已经七月底了。乐妙春原来的使命是跟踪韩昭德,别他跑了,哥哥的人就白忙活了。没想到韩昭德本人比乐文山每天还要早到船上,除了粮食,还准备一堆醋盐酱等杂七杂八东西。倒是没有布匹,这让乐妙春很奇怪。不过乐妙春也知道,韩昭德家的公子姜旭最近和扬州、镇江的太原会馆、运城会馆、晋城会馆里面的山西商人商量好,一旦此路畅通,别的人也可以走这条商路。因此乐妙春主要的心思便在这个姜旭公子身上,看着他的动向。 从镇江出发的时候,已经快八月了。虽然镇江还是一片暖意融融,可是韩昭德知道,大同府恐怕已经人心惶惶了。虽然从六月到八月不过两个月,但是考虑到今年北方因为灾情又歉收,现在已经是有人家揭不开锅。再过一个月,如果粮食不能运到大同,恐怕姜瓖最担心的暴乱事件就会出现。韩昭德看到船已经开始向北方行驶,便问乐文山:“文山兄,你估计我们多久能到天津卫?” 乐文山此时已经换成一套白色亚麻布长衣,黑色的带子将腰间系住,上面插着长短两把刀。他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高高飘扬,声音很大的说到:“半个月内,肯定到达天津港。” “那上面的大旗是怎么回事?”韩昭德指着头顶上一面棕色大旗,上面写着巨大的一个“郑”字。 “江湖规矩,在这海面行走,必须要插郑老大的旗子。”乐文山解释道。韩昭德心中一沉,果然是郑老大。韩昭德早就听说,这郑老大本名郑芝龙,乃是海上第一倭寇,无论红毛夷或者倭人,都认此人为海上共主。所以每艘在海上做生意的船,如果挂了郑家的旗子,都需要给郑老大叫保护费,郑老大保船的安生。所以郑家号称郑氏海上王国。而不挂郑老大旗子的船,海盗们人人可以去抢。看来,这艘船,果然就是倭寇的船。 韩昭德转过身去,盯着乐文山一字一句的说:“看来,你是倭人。”乐文山看不出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有何打算,点点头说道:“是的。”其实已经暗自沉下气来,看着男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韩昭德摸摸下巴上的胡子,摇头晃脑的说道:“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早在宋朝,欧阳文忠公就说过,好刀还是你日本国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宝刀可卖?” “哈?”乐文山想不到对方说了一个这么个主意:“有是有不过——” “五十两一把,就按照你怀中的刀来算,怎么样?”韩昭德慢慢的说。 乐文山噌的一下就把腰中宝刀拔了出来:“我这宝刀名叫沁血,必须用鲜血来浸透才能保持锋利,你竟然要说五十两银子买下——”乐文山持着刀慢步走来,咬牙切齿的说。韩昭德脸色虽然微变,却并不害怕。他迅速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挥了挥:“文山兄的宝刀乃是珍世奇宝,今日一见,是在下荣幸。这五十两白银是我观刀经费,还往文山兄不要介意。”说着把五十两银票塞入乐文山手里。 俗话说扬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对方有银子保持诚意,乐文山也不好说什么。韩昭德看着乐文山脸色缓和一下,慢慢说道:“但是我买刀的事情,还是要拜托文山兄。” 身后传来笑声,韩昭德回头,乐妙春笑嘻嘻的走过来:“韩先生真有意思,既然知道我们是倭人,却不害怕,反而向我们买刀,还买我兄长腰间的刀,真有意思。” 韩昭德一拱手,深深地鞠了下去:“在下疏漏寡闻,还请姑娘示下。”此时身后一震暴喝,乐文山冲了出去,几名船员将一条大鱼扔到空中,乐文山迎空一刀,那大鱼变一刀两断。乐文山却回身一刺,将那鱼整体穿过,还是一条的样子,只是中间断为两截。乐文山再迎空一挥,那鱼便迎空裂为四块。乐文山再次后退一步,迎空挥斩出去,那鱼变成十六块落在甲板上。 韩昭德举起一块,怎么也有十来斤重。再看乐妙春取了一块问道:“韩先生,我们就在这里和我哥一起,把这块鱼吃了,怎么样?” 看着对面笑嘻嘻的脸,和她身后乐文山灰丧的脸,韩昭德立刻说道:“甚好。”说着双膝跪地,正是上古的跪坐。早有人搬来木几,乐妙春笑嘻嘻的从手臂上拔出一把小刀,认真的切着。 韩昭德哪里见过笑着切肉的女人,还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水灵灵的女人。她的手宛若青葱,但是下刀却极为迅速,那巨大的雨肉在她手里迅速变成一片一片。乐文山在她旁边慢慢盘腿坐下,与韩昭德对坐,自己却拿着亚麻布轻轻擦拭怀中的刀。韩昭德吓得大气不敢出,但是却丝毫不乱,最近跟着姜瓖学的养气之法有了效果,心很快沉静下来。乐妙春与乐文山互看一眼,乐妙春笑嘻嘻的说:“韩先生是读书人,有些事情很含蓄不便多说。这样吧,我们有种独特的料理,叫做生鱼片,需要占着一种调料吃。如果您能吃下去,我给哥哥求情,您看?” 第043节 脚占之法 韩昭德知道自己做了不对的事情,但是好在乐文山的火气不是很大。现在的关键是把气氛缓和过来,韩昭德点点头:“我听姑娘的。” “来啊。”乐妙春吩咐。韩昭德看到两名水手上来,每名手中拿着一个小瓶。一人在小几案上放上一个小碟子,并在中间放置了两小块绿色的调料,另一人往进倒入黑色的液体。乐妙春夹起一片生鱼肉,很奇怪的,本是血淋淋的鱼肉被她处理后却没有一丝血迹。韩昭德学着她的样子将鱼肉沾在绿色的调料上,然后放入嘴中。 一股辛辣的感觉从鼻子直冲脑顶,韩昭德觉得头都炸了,但是强忍着,很快,鼻子里的气凉快得很,紧接着通体舒畅。韩昭德望着对面的两个人,乐文山突然哈哈大笑:“先生果然爽快人,也有中华人吃过此种鱼肉泪流满面的,也有吃过倒地呕吐的,却没有先生这种镇静自若的。看来我俩有缘,来,我们喝一杯。” 早有人为二人斟上了酒,韩昭德知道这是倭人最喜欢的清酒,淡雅清新,也不上头。看来对方是放下心来,韩昭德学着乐文山的样子一饮而尽,但是没法把酒杯放下:“如此,文山兄可是原谅我?” 乐文山哈哈大笑:“我虽是倭人,却在浙江出生,也知道你们大明读书人的臭脾气。想必你不知道这宝刀对于倭人的重要性。”韩昭德讷讷自嘲:“还请文山兄指点一二。” 乐文山将刀放好,认真的说:“这刀就是我们倭人武士的生命,刀在人在,刀失人亡。其实你们说的倭患,很大程度就是因为不重视和我们倭人打交到。我就知道在福建有一起所谓的倭患,就是你们有个财主,看上了我们武士的刀,想派人抢,又抢不过,结果导致被武士杀了几个人,最后引起双方的仇视。其实我们倭人不是图中华干什么,我们也是想求生。如今日本本土也是战火频发,似我这样流浪到大明的倭人武士很多,我们也是在这里混口饭吃。我想,韩先生恐怕想要刀是真的,但是对于刀对于武士的意义却不知道。” 韩昭德点头称是,难怪乐文山刚才如此生气。乐妙春却在旁边慢慢的说:“可是这沁血宝刀,每次出鞘必须沾血,我可是第一次见我哥哥,没有杀人护刀。”韩昭德吓得后背浮出一层层白毛冷汗,连忙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我是真爱你们的日本宝刀,想必二位也知道,我家家主就是武将,甚爱此物。因此托我购买,我也是爱刀心切。”乐文山点点头:“我知道韩先生是实诚之人,也猜到了您的用意。不过这个价格——”韩昭德连忙说:“您说。” “虽不似我这刀随身养护,也绝对是一等一的宝刀,一百两一把。” “没有问题,我订购一百把,下船给您定金。” 双方哈哈一笑。乐妙春此时完全相信哥哥的判断,看来韩昭德真的不是只做一次生意,至少他得为这刀再来一次。一把刀五十两不算少,一百两利润就更大了。乐妙春听哥哥说:“不过这个交货——” “地点由文山兄选,细节我来安排,怎么样?”韩昭德连忙说。 双方哈哈大笑,再次把酒言欢。乐妙春笑嘻嘻的说道:“韩先生真是好说话,不似我在镇江看到的那些读书人,说什么君子不入庖厨,还说什么割不正不食。可是我看他们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我的手。” 韩昭德虽然也想看乐妙春柔荑般的手,但是此刻哪里有胆子,正襟危坐道:“食色性也,那些腐儒无非装腔作势罢了。什么样的人吃什么样的饭,这本来就是天之恒理,绝不是存天理灭人欲。吃这海中生鱼片,乃是我平生所见美味之一,真是三生有幸。我在这船的甲板上,上有苍天照看,下有茫茫大海,还有姑娘和文山兄一起,有鱼有酒,我再贪图别的,就是不知好歹了。”说着乐文山哈哈一笑。 韩昭德再次夹起鱼肉,咽了之后说道:“这黑色的我吃出来了,是醋。不过这绿色的是?” 乐妙春笑着解释道:“这是我日本国特产,叫做芥末。不瞒先生,连红毛夷都很稀罕我们的芥末呢。”韩昭德啧啧称奇:“这芥末的确是难得一见的调味佳品,只是这醋——” 韩昭德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铁葫芦,倒在盘子里:“二位若不嫌弃,可以尝尝我这山西老陈醋,相信它与芥末再一次配这生鱼片,那才叫做佳品。” “哦?”乐文山来了兴致,将那陈醋拿到鼻子前面一闻,果然在酸酸的气味中,还藏着一股米的陈香,难怪叫做老陈醋。乐妙春已经忍不住沾着老陈醋吃了一块生鱼片:“果然,味道又为独特。” 韩昭德虽然后背已经布满冷汗,却让脸上充满笑容:“姑娘若喜欢,我那里有两坛,送与姑娘。” “那如果要买的?”乐文山插嘴。韩昭德迟疑道:“这陈醋在我们山西卖是二十两银子一坛,与老白汾酒的价格是一样的。若是运到天津卫,我估摸这怎么也得三十两银子一坛,不过如果文山兄要买,我八折让利给你。” 乐文山与乐妙春互看一眼,心中暗喜。原来这醋对于海上行走的人来说,有着特殊意义。它本身就能泡生的蔬菜,让蔬菜不腐烂,让人吃了不得眼盲症。而且还能拿它擦拭甲板,让人少得传染病。三十两银子与那镇江卖的醋价格是一样的,但是成色却好多了。无论自己买来用还是囤货卖给其他人,都是可以做的生意。 双方哈哈一笑,再次举杯庆贺。韩昭德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而自己的身上,无论上衣还是下裳,全都湿透了。 姜旭没有和他们在一起,这是因为姜旭上了船就吐了,这一路姜旭可受了不少苦,舟车劳碌之外,又在这海上吐得乱七八糟。 其实走海路和走水路根本就是两回事,因为走海路的人和走水路的人就不是一类人。在海上适应不停晃动的甲板是基本能力,再厉害的地上战士在海上也可能成为软脚虾,而在河道的大船上,可以平稳如陆地。大明朝之所以不敢发展海运很大程度也是考虑到海运的特殊性,这个行业对人员的要求极高,而且不好训练出合适的人员。而且海员以四海为家,不符合中华自古传承的重土安迁,因此综合各种原因,大明朝最终放弃了海运。 韩昭德是与姜旭一间屋子的。海运的房间紧张,似他俩这种东家,也不可能给单间的。韩昭德实在受不了房间的味道,于是便走出房间来。此时正是午夜,韩昭德走上甲板。看着天空星象渐渐向后退去,不禁感叹这倭人的航海技艺。船比路上行驶最大的好处就是日夜兼程,这是路上运货无论如何比拟不了的。 韩昭德正在暗自感叹,绕过两个箱子,却看到三五个人围着乐妙春在做什么。原来乐妙春挽起了裙子,又在飞快旋转,两条大白腿来回飞舞。可是韩昭德再次感到心头一震,此女给人感觉再次与众不同。正是韩昭德在码头看到的绝技——脚占。 韩昭德心中大奇,从怀中掏出一个罗盘来,慢步向前,却发现指针漂浮不定。他心中一动,再看上前,乐妙春已经停下来,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着脑袋上的汗,一边喊道:“不转舵,继续前进,现在这个方向是东北。”早有船员应下转身离开。韩昭德大奇,便开口问道:“乐姑娘,您这是?” 乐妙春到了个万福:“韩先生于这夜下无事,也出来看姑娘?”韩昭德知道乐妙春是将自己与那镇江码头无聊的儒生比作一探,忙陪笑道:“姑娘见笑,只是不知姑娘在这个时候,是为何事占卜?” 乐妙春微微一笑:“方向,您来看。” 说着,指着地下。韩昭德这才看到地上一层细细的米粒上面六条长短不一的横线,韩昭德心中一动:“这是,卦象?”此语一出,乐妙春也大吃一惊:“原来先生也懂这京房子平之术,那倒请先生来看,我这卦何解?” “解什么?” “方向?这是为何?” 乐妙春叫人将地下印记贴下,然后走向船舱:“先生我们里面谈吧,这里风大。”两人来到一个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人,这是平时船员休息喝酒的地方,也有表演的舞台。此时却擦得干干净净。早有人捧来一碗红糖姜水,热乎乎的冒着热气,乐妙春咕噜咕噜喝了下去,顺便围上刚才有水手递过来的毛毯。一个船员捧来一盏油灯,韩昭德连忙从袖子中取出一个打火铁盒,很快将火打着。船员羡慕的看着韩昭德手中的打火铁盒。这时乐妙春说话了:“韩先生这百宝囊东西不少,这是西洋的打火铁盒吧,很少见啊。” 第044节 名岛济州 韩昭德却知道这打火铁盒是姜瓖给他的,说是怕路上用得上,果然这里用上了。他却不愿在这个话题深入,问道:“乐姑娘,不知道你刚才那个卜卦,是何意思?”乐妙春脸上似乎永远没有烦恼,笑着说道:“其实也是雕虫小技,既然韩先生认得此卦,那么请问,我刚才判断的方向可是有误。” 韩昭德沉吟一下,说道:“未济卦是上离下坎,解方向是东北偏东。我刚才看了天上乌云黑暗,看不到北极星。但是我相信姑娘所说的正确。但是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不向北走?” 乐妙春笑笑:“先生是路上走惯了,不知道海路特点。这中原大陆海岸,像一个拉满弦的弓,上面搭着一支箭的箭头。我们此行若直接向北行走,便撞上这支箭头,只得再往东,这就需要多绕路,无论是粮食还是饮水都不够,还要再次补满。可是那大明朝海禁,我们就算到了陆地也没有补给。我们只需向着东北走,过不久就会到达海岛济州,然后再往东南即可。” 韩昭德不知真伪,但却知道这济州岛乃是朝鲜国领土,也不答话,因为此时朝鲜向后金称臣,因此济州岛也算是后金领土。却不想乐妙春却说:“也不知那紫禁城那皇帝怎么想的,非要实行什么海禁。不然,若大明海疆都像这济州岛一样,我们也不至于跑到这个小岛上做生意。这个济州岛上,物资都贵死了,粮食、毛皮、瓷器什么都贵死了。好在淡水便宜,我们也就补充一下淡水。” 韩昭德默默不说话,大明海禁是不可能改变的事情。据说是因为海上贸易招来的倭患,可是这几天他亲身所见,倭人并非传说中杀人如麻,相反,他们和自己一样,属于冒着生命危险出来闯荡天下的人。这北上的海路,沿途的大明海域一律封禁,可是这些人还肯跟着自己北上押运天津卫,获利是一方面,胆识也的确让人钦佩。乐妙春却说:“韩先生,你放心,虽然你是天朝之人,但是到了那济州岛,我们会说你是倭国人,他们不敢把你怎样的。” 韩昭德哈哈大笑:“我天朝上国之人,怎怕那区区后金之人。想那朝鲜人数十年前便险些葬于你倭人手下,对我大明感恩戴德,我到了那里,他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会用你们倭人伪装。”乐妙春心中暗自佩服,此人带着个所谓公子,实际上是一个刚上船就倒下的软脚虾,可谓独身一人。据他说也从没出过海,但是一不怕晕船,二不怕被骗,跟着自己的船在这海上漂流了半个月,却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此人胆识不一般。 乐妙春正在发呆,韩昭德却问道:“我其实在镇江就很奇怪了,姑娘这脚占之法,是怎样?能够对韩某说说一二。不瞒姑娘,我自小对趣闻逸史颇有兴趣,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乐妙春看到油灯下韩昭德专注的眼睛不禁笑了:“告诉韩先生无妨。这是我一族的特色。我族自上古以来便能与鬼神交通,因此对自然感觉灵敏,能够窥天地奥妙一厘。这脚占,寻常人学下不过是一套舞蹈,但是这能与天地鬼神交通的能觉,便不是一般人能具有的。”说着便起身,再次跳起舞来。 韩昭德啧啧称奇。眼前这个女人白衣麻裙甚是好看,但是也没有刚才在月下看见的一种灵气,自己心头的那种震动也没有发生,想比是此人没有再次开始灵动的缘故。一个身影晃晃悠悠走过来,乐文山捧着一个酒壶和一个酒杯站在旁边:“韩先生,想不到您很有雅致,大半夜与我妹妹在此私约。” 韩昭德怎么也知道此刻如何避嫌,他摇头晃脑,从袖子掏出三枚开元通宝,将乐文山手中酒杯拿到手里,哈哈一笑:“其实当罗盘不能用时,我还有这种方法。”说着迎空一掷,重复六次,每一次都用酒杯中的酒都在桌子上记录什么。当六次记完之后,把桌子上的图形亮了出来,韩昭德摇头晃脑:“姑娘,不妨将你的图案与我进行比较。”乐妙春已是痴了,连忙命人将自己卜卦出来的图形进行比较,果然,韩昭德出现的卦象也是未济卦。两个人哈哈大笑。 韩昭德得意的说:“姑娘,你看,其实不用什么通灵,这文王卜卦之事,乃是客观形态,与通灵不通灵没有关系。”乐妙春惊讶的拿起那三枚铜钱:“这可是开元通宝,唐朝的钱,还是黄金所制,距今有几百年了吧。”韩昭德点头称是。乐妙春啧啧称奇:“这就是中原所说的金钱卜卦吧?不知韩先生是那一流?” 乐文山看到二人在灯下谈话的样子似乎兴致不断,而韩昭德明显是一个卜卦高手,这让乐文山很是忌惮。据乐文山的了解,卜卦的人都是与鬼神通灵的人。乐文山虽然担心妹妹乐妙春,可能不是面前韩昭德这种人的对手,但是怎么看韩昭德都不似能有什么特别举动的人。虽然此人精通卦数,做的又是钱粮这种买卖,但是为人太直,以乐文山的经验,这不会招女人欢心的。乐文山决定去睡了,早上醒来一看,二人竟然还在聊着,感情是说了一晚上。 这时有水手过来说了几声,乐文山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和韩昭德说一声,便走到前去:“韩先生?”韩昭德只得和乐妙春说声抱歉,走到前去:“文山兄,眼下前方就是济州岛,我想上岛看看,不知您的想法?” 韩昭德点头,还是问了一句:“上岛干什么?” 乐文山解释的道:“补给些淡水,顺便看看此地有什么特产,特别是,您家少爷。” 韩昭德突然明白了,乐文山是害怕姜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作为管家也无法交代,走到陆地上也是好的。韩昭德立刻明白了:“走,我们上岛。” 虽然济州岛很大,有很多港口,但是依然停不下乐文山的大船入云龙丸。韩昭德与乐文山和几个水手一起坐着小艇来到济州岛,而乐妙春则在船上守候。 一踏上岛,就有十几个人围上来:“师傅哪里来啊?”“是卖货还是买货啊?”“我那里有海参,海参要不要?”“师傅你们要什么?这里有上好的燕窝!” 韩昭德注意到来的人形形色色什么颜色都有,白的、黄的、黑的,说的也是各种语言,除了汉语和乐文山擅长的日语,还有相当多他听不懂的语言,有几个人甚至是金发碧眼,着实令人好奇。 韩昭德和乐文山留下水手招呼这些人,两个人一起向岛的深处走去。二人信步走上一个土坡,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大海了。这个济州岛就像一个放大的饼,岛的四周都是杰出的海港,而岛的深处是树林,只有四周有些居民靠着海边种一些地。绝大部分土地都是荒废的,因为岛外围的土地都是盐碱地,未必能种出多少粮食。 此岛不大,这是韩昭德的第一个印象。韩昭德有些不解的问道:“文山兄,你说这个岛,有多少人?”乐文山的目力比他好得多,看了一下想一想说道:“超不过一千人。” 韩昭德也不介意,乐文山倒是一直皱着眉头。二人从土坡上走下,却被四个人拦住。为首的老汉穿着当地破破烂烂的衣服,竟然说一口辽东口音的汉语:“天朝大人,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这时一个水手跑来,乐文山便跟他一起走开,四个人看来是找韩昭德的。那老头说道:“天朝大人,求你救救我们吧,带这两个孩子走吧。”韩昭德这才看到他身后的两个怯生生的女孩子,韩昭德不解:“老人家请慢些说话,我不太懂您的意思。”老人抹了一把鼻涕,流着泪说道:“今年风大,岛上基本没有粮食,往年还有些人来贩米,今年人来的少。我们没法给人干活只能活活饿死,求求天朝大人看在两个孩子还小的情况下,把他们带回天朝吧。” 韩昭德看到自己穿的衣服,知道几人是看到自己衣服才认得自己是大明人。韩昭德想想:“儿女都是心头肉,你舍得啊?” 老人却说道:“不是我们舍得,是岛上真没东西吃。有钱的人家早就搬走了,留下的都是山贼土匪,一不小心落在他们手里还不如卖到天朝好啊。”韩昭德一惊:“此地没有官府吗?”老人摇摇头:“此地早就没人管了。” 韩昭德叹一口气,天朝也没有吃食啊。不过韩昭德还是问一句:“我白白带走你们儿女也不是一件好事,这样吧,我给你们留下点粮食,你们说多少合适。” 老人愣了一下,和自己的老伴商量一下,便说道:“一石米,一石米就好。”韩昭德叹一口气,说道:“跟我来吧。”这时乐文山走过来:“当地有人买米,二两一钱银子一石,二十万石,卖不卖?” 韩昭德叹口气:“卖了,二两二钱,二两归我,二钱归你。”此地也无粮,这是他没想到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看来现在哪里的王土都是没粮食。 乐文山却很高兴,其实水手给他报的是二两,但是乐文山想给自己多赚点,就多说了一些,没想到韩昭德转手就有多给了他一些。韩昭德跟着乐文山一起走回码头,看到已经有水手往下卸米了,便和乐文山说道:“麻烦文山兄,我要自己带走一石米。”说完就从水手那里拉走一石米,给了两个老人。两个老人抱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痛哭一场,韩昭德狠狠心:“算了,女儿我不要了,现在有了米,你们能活了吧。”哪知老人赶忙下跪,不仅自己下跪,也拉着老伴下跪。身后两个女儿也跪下了,哭着说道:“天朝大人千万不要嫌弃我们。” 第045节 琳琅珊瑚 哦,此二女会说汉语,这让韩昭德有些惊奇。老人解释道:“这些粮是天朝大人体恤小老儿我的,其实我们不该要粮的,但是我们真的是养不起啊。” 韩昭德叹一口气,扶起两位老人,拉起两个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嫌弃任何人的意思,你们会洗洗涮涮吧?”老人的妻子拉着姜瓖的胳膊不停的说着听不懂的话,还是老人将他的妻子拉到身后,对着韩昭德哭着说道:“我的孩子们手脚最勤快,也吃不多,天朝大人千万不要当成累赘,她们可以做很多活的,不会白吃饭。” 韩昭德叹口气:“算了,我就僭越一回吧,其实没有我家主人的命令。” 岛上能够按照石买米的人太少,因此说好的二十万石粮食就正好的搬下来,韩昭德多要了一石,就需要从船上重新搬下来一石。水手们正要把小艇开到大船上,韩昭德干嘛和乐文山打个招呼后,带着两个姑娘一起上了小艇。在艇上,韩昭德问道:“你们二位怎么称呼啊?” 年纪大的女孩哭着说道:“我们没有姓名,还望天朝大人赐名。”韩昭德一想也是,不是每个女孩有姓名,像蓝书瑶那样的女孩是很少见的。据姜瓖的推断,蓝书瑶应该也是名门之后,只是家族受到了牢狱之灾,她被连带的被卖成奴。 上到入云龙丸上,乐妙春望着韩昭德和身后的两个女孩一笑。济州岛是朝鲜岛屿,而朝鲜古称高丽,一向以盛产美女著名。水手们自去搬粮食,韩昭德也不解释,只是对着乐妙春一抱拳:“可以和姑娘借一些醋吗?” “当然可以,”乐妙春笑眯眯的说:“给你送到哪里呢?” “我的房间外。” 乐妙春提着一桶醋来到韩昭德的房间外,房间门打开着,屋里,姜旭在剧烈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吐着东西,都被韩昭德笨手笨脚的用净桶接住了。这时,女孩中年纪大的用肩膀支起姜旭的肩膀,对韩昭德问道:“船里空气不好,让这位少爷下船换换气吧,让我妹妹在此收拾吧。” 乐妙春立刻明白韩昭德的意思,连忙递上醋:“收拾完用醋熏一熏,我去准备暖炉。韩先生,这位姑娘说的是,在这里,姜少爷会撑不住的。” 姜旭其实一点力气都没有,倒是肋下的女子还是有力气,撑着他没有倒下。韩昭德赶忙给姜旭披上大衣,感觉姜旭出奇的瘦,韩昭德与姐姐一起给姜旭套上。乐妙春将三人送出房间,叮嘱韩昭德到:“在陆上多待会,缓缓气,就会好点。” 韩昭德和姜旭再次坐着小艇到了济州岛上,姜旭站在平整的地面都不适应,觉得整个大地都在晃动。他找到一块大石头上,盘腿坐下:“我没事,我缓缓气就好。”韩昭德怎么敢离去,与姐姐一起等着。 大约一盏茶功夫,姜旭睁开眼,韩昭德赔笑道:“二公子,怎么样,好点没?”姜旭刚才在船上不停呕吐的行为把韩昭德吓着了,后悔没有在镇江或者松江找两个伺候丫鬟。他和姜旭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伺候人的人。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姜旭长嘘一口气:“我腹中有些饥饿,我们回船上吧。”韩昭德怎么敢拒绝,正要动手搀扶,姜旭却问道:“这位是?” 韩昭德赶忙解释:“岛上一个老人的两个女儿,求我一定要收留下她们,我已经给过她们一石米,但是还是有瞒报之罪,请二公子惩罚。”女孩子也赶忙跪下:“求恩公收留下我们。” 姜旭觉得很奇怪,在外果然是能见到很多事,还真有人卖儿卖女的,不是太平盛世吗。姜旭连忙说道:“快起来,你真的愿意跟我们?”女孩子一个劲磕头:“求恩公赐口饭吃,我们不求吃饱,不饿死就行。”姜旭皱着眉头:“不管怎么说,一石米就买下两个人,也太便宜了。”女孩子连忙摇头:“不便宜,省着吃够吃半年了。” 姜旭不再说话,他知道一石米在中原够一个三口之家活一个月,虽说岛民身体瘦小,却没想到够岛民活半年。而粮食的重要性再次刷新了他的认识,想到姜瓖对韩昭德的重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姜旭笑着对韩昭德说道:“韩先生莫要如此,我知道你也是为了照顾我,一路上都是让你费心,何曾见过有人伺候过你。我知道你收下这二位女子是你的好心,我代她们谢谢你。”韩昭德心说二公子虽然生性恬淡,却还真是好心,此刻还不忘为自己解脱,连忙谢道:“二公子宅心仁厚,姑娘,还不起来,谢过二公子。” 女孩子很机灵,赶忙站起身来道个万福:“谢过二公子。”姜旭看着她衣不遮体,也是心酸:“此地买不下合适的衣服吗?”韩昭德点点头:“此地,真没有合适的衣服,这个岛什么值钱的货物都没有。”姜旭叹口气:“只得求求妙姑娘了。”他又问女孩子:“你怎么称呼啊?”女孩子赶忙跪下:“求恩公赐名。”姜旭略一思考:“你就叫琳琅吧,你的妹妹叫做珊瑚吧。”女孩子赶忙磕头:“谢恩公赐名。” 韩昭德却叹一口气,姜旭作为姜家当家孩子,自然有权利赐姓赐名。但是二女只赐了名,没有赐姓,其实就是给了一个称呼,就和村中的阿猫,二狗子没什么区别。因为没有姓,就无法表明身份。 这时远方传来呼救声,韩昭德抬起头来看,两个身穿黑袍的奇怪人用奇怪的口音喊着汉语救命,他们身后,乐文山一只手提着一个长矛,长矛上面全是人头。乐文山全是充满血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人跑到跟前,对着韩昭德又是鞠躬又是磕头:“求求你,天朝大人,救命。”韩昭德吓了一跳,先是安慰两人一句,然后迎上前去:“文山兄,发生了什么事?” 乐文山身上发出浓浓的血迹味道,他却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什么。”韩昭德指着身后:“那两个人怎么得罪你了?” “没有啊。” “那你打算杀掉他们?” “没有啊。” “那他们为什么说救命?” “我怎么知道?” 乐文山说完就大步走起,韩昭德只好跟着。乐文山走到跟前,看到黑衣人跪在地上,也没说什么,而是对着姜旭问道:“姜公子,怎么样,身体好点没?” 姜旭连忙站起身来作揖:“多谢乐船长惦记,好多了。” 乐文山一抱拳还礼:“我在岛上看到有家药店,卖晕船药,我已安排人买了。若没有事,可否赶紧上船,吃点药兴许晕船就不厉害了。此地并不安生,要尽快离开。” 姜旭连声称谢,韩昭德也在旁边附和道:“还是文山兄考虑周到,这本来是我的分内事,让乐船长分心了。”乐文山回过头突然笑了:“没事,我们一会儿结账么,你多付我点。” 一句话把韩昭德逗得笑了,乐文山看到姜旭没事就离开了。韩昭德看到乐文山离开后,问两个黑衣人:“你们怎么得罪他了,怎么见到他如此害怕。” 黑衣人看看彼此:“你们认识当然不害怕,我们不知道你们认识啊。那个人看着多凶啊,全身都是血迹,而且扑面而来的杀气,向着我们就扑了过来,我们吓得就往这里跑,哪知道他就是过来找你们的,我还以为他是追我们的。” 原来是一场误会,韩昭德便问道:“我们这就要上船,我家公子身体不适还要吃药。你们二位呢?” 黑衣人一个黑发,一个黄发,还是碧眼,都不是本地人。两人相视一下,黄发问道:“你们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吗,这里太危险了,无法传播主的福音。我们想去大明王朝。” 韩昭德皱一下眉头:“你们去大明王朝干什么?我大明王朝对于你们这等红毛番只允许进不允许出啊,你们来到大明朝就再也走不了了。”黑头发人却说:“那也行啊,至少那里能吃上饭,至少那里不迫害异教徒,也没有突然出现的食人族。” 韩昭德一笑,但还是请示姜旭,姜旭倒表示是无所谓,但是还需要乐文山这个船长同意才行,因为二人不同于琳琅珊瑚姐妹,他们可是独立人。 一边往小艇走,韩昭德与黄发人聊天,黄发人叫做彼得,是一个教士。黑发人叫做保罗,是他的护卫者。说着黑发人从袍子下面掏出一支燧发枪。韩昭德吓一跳,却看到黑发人拿着燧发枪摆出了猴子的样子:“孙悟空。” 韩昭德哈哈大笑,姜旭和琳琅也笑了。韩昭德却多问一句:“这枪能发射铅弹?”保罗摇摇头:“早就没有火药和铅弹了。”但是韩昭德已经起了收拢之心,能把燧发枪一直保存到现在,可见保罗是个爱枪的人。 第46节 彼得保罗 到了小艇边,再次见到乐文山,两个黑衣人还是哆哆嗦嗦,被乐文山的杀气所慑。乐文山表示他俩登船可以,但是要每人交出一百两银子的船票,琳琅姐妹也一样,和韩昭德与姜旭一样的价格。此外,所有人要把所有金属物品全部交出来。韩昭德满口答应,回头与他们说明。琳琅身上是一个金属物件也没有,她说珊瑚身上也没有。两个黑衣人倒是每人一个十字架,此外彼得还掏出一把匕首,以及,一个餐勺。 乐文山让二人带上十字架,看来也是熟悉这类人。餐勺也没有没收,只有枪和匕首带走了。于是韩昭德、姜旭、琳琅、彼得和保罗与两名水手坐上一艘小艇先上船。乐文山没有上船,他还要等所有的水手都上船之后,最后一个坐小艇离开。 上了船,乐妙春看到又多了人,很奇怪。保罗和彼得主动说要等船长上船在行动,然后就站在甲板上乖乖的待着。乐妙春明白此类人的打算,看他们也懂规矩,于是便和韩昭德一起将姜旭接到屋内。屋子中一股浓浓的醋味,但是却没有呕吐过得馊味。韩昭德拉过乐妙春:“还有没有房间了,我们四个人及一个房间太挤了。”乐妙春想想:“有啊,一间上房二百两银子,中房五十两,下房二十两。大哥没和你说嘛?” 韩昭德满脸黑线,看来乐文山又是按照上房的标准和他要钱了,那两个黑衣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的,到时候又得自己出钱。不过此刻已经顾不了这些了,韩昭德看到乐妙春招呼人往屋中送药,心里又是感动。乐文山虽然是个粗犷的人,但是粗中有细,还是很惦记病榻中的姜旭。乐妙春看着焦急的韩昭德,安慰他说:“我一会儿让人把饭也送到这间房子吧,就别让他们出来吃饭吧。” 韩昭德连忙称谢,走到姜旭身边小声说道:“我就在隔壁,有事你叫我。今晚就让琳琅和珊瑚照顾你,你看?” 姜旭无奈的点点头。 韩昭德赶忙再回到甲板,保罗和彼得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这时乐文山也已上船了,看到二人还在那里站着,愣了一下,这时韩昭德也来了,对乐文山一抱拳:“二位的住所,还希望船长大人给个明示。” 乐文山故意摆出恶狠狠地姿态:“我记得三层还有个房间,就到那里吧。”韩昭德便随着二人跟着水手向着楼梯往下走去。楼下一层的味道就很难闻了,楼下二层就更加难闻,楼下三层的味道几乎让人窒息,一种混合着没有洗澡的汗味以及馊了的咸鱼味,还有说不上的味道。韩昭德跟着二人来到房间,保罗打开窗户,呼了一口气。韩昭德连忙道歉:“船上没有房间了,真对不住。”保罗却急忙摆手:“不不,应该是我们谢你,没有你,我们还不知道在那个岛上呆多久。这段时间,我们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刚被杀死的人。” 韩昭德心知乐文山说济州岛并不安生看来不假。但是韩昭德还是希望问出二人底细,便问道:“你们可曾有些什么技能,若没有什么技能,在大明朝可能生存。” 彼得是一名医生,据说来自于神圣的罗马帝国,但是真正身份却是天主教的传教士。保罗是名枪手,擅长使用各种枪械,对于各种枪械的组装相当擅长,还懂得用炮,据说来自西班牙,但真实身份是一名十字军。韩昭德勉勉强强把他们当做来自欧罗巴的唐僧和孙悟空,彼得对于这种理解很满意。 这时有人送来吃食,水手告诉二人晚上不能离开房间,白天离开房间也需要限时,二人表示理解。看到二人吃饭,韩昭德便离开了房间。 韩昭德再次看望姜旭,原来韩昭德还觉得自己的房间小,但是与彼得他们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首先没有奇怪的味道,姜旭房间的醋味实际上是一种很让人安心的味道,因为人都知道这种味道是让邪气驱散的,人就可以好好休息。其次因为楼层高,不会觉得憋闷。最重要的,韩昭德住的房间有两个彼得房间大。韩昭德与姜旭打个招呼,看到姜旭靠着墙壁,珊瑚小心的喂他喝粥,琳琅在旁小心的陪侍着,韩昭德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去。有两个姑娘来照顾,确实比他这个大男人放心的多。 韩昭德再次来到餐厅,看到乐妙春正在陪着乐文山吃饭,看到韩昭德走过来,乐妙春微微一笑,站起来给韩昭德道了个万福,便离开了。 韩昭德满脸微笑,看的乐文山心跳动不已,乐文山强装镇定:“韩先生还没吃饭吧,来,和我一起吃吧。”韩昭德微微一笑:“谢谢,不过我的船票是包含伙食费的。”乐文山连忙摇头:“我的不一样,我的是船长餐,比普通的伙食要好。” 韩昭德微微一笑,坐在乐文山面前:“那恭敬不如从命。”原来今天从岛上买了一些青菜,长时间在船上只能吃腌菜,能吃上青菜,确实不错了。乐文山亲自为韩昭德倒上一杯酒:“来,喝一杯。” 韩昭德连忙说:“文山兄酒量惊人,小弟佩服不已,文山兄请自便。不过我还是有一事想问。”韩昭德看到乐文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回白色麻布衣,便问道:“晚间,文山兄身上,充满了血迹,不知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件事,乐文山就豪气起来。原来乐文山卖米,对方用银子来支付。现场肯定不能准备那么多银子,双方说好,对方用小车将二十万石的粮食运到他们家中,再用小车担好银子送到小艇上。一路上由乐文山护卫,于是乐文山叫上六七个水手,跟着去了。 谁知道到了主人家,对方家中竟然有二十余名土匪,意图杀人劫粮。遗憾的是他们的对手是乐文山,乐文山挥刀出手,只有一瞬的功夫就杀了五个人,其他人被乐文山手下的水手杀死或者打残。主人家还是千恩万谢,说是要把剩下人报官,并且点好银子再派人送到小艇上,可是乐文山还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韩昭德这才明白为何晚间的乐文山让彼得他们如此害怕,当时乐文山满身杀气,的确容易让人害怕。韩昭德现在觉得姜瓖教他的养气之法看来真有用处,至少当时,他没觉得害怕,大概就是姜瓖说的真元护体。 乐文山皱着眉头问道:“韩先生,你足智多谋,你帮我分析下,你说这伙土匪和主人家是否有所勾结?”韩昭德冷冷一笑:“肯定是一伙的,我已经问了,此岛无人管辖。”乐文山眉毛一立:“真的?老子要杀了这些龟儿子。” 韩昭德连忙劝道:“船都开了,就别想这些事了,我倒要感谢文山兄,若无文山兄当机立断,我们恐怕来不及上船,现在恐遭毒手。”乐文山倒不怕他们有什么危机,因为他派了两个水手远处守护这些人,因为这些人若被杀了,就没地方找钱了。 韩昭德皱着眉头,问道:“此地离中土还有多久路程?”乐文山哈哈一笑:“今天天亮就能看到你的中土。”韩昭德又惊又喜:“这么快?” 乐文山洋洋得意,他自然不会告诉韩昭德,他们从松江出海后,其实驶上了黑水洋。这是一条自南到北的一条大海里的固定海流,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洋流。原来乐文山之所以说路程需要半个月之久,是担心今年天气变化,这条洋流消失,然而出海才发现,水流有些弱是真的,但是并没有消失。这样,韩昭德来的时候走了二十天,返程只用了七天,速度之快是让韩昭德未曾想到,实在让他喜出望外。这么看,一直流传的海运迅速,是有它的道理。 韩昭德想了一下:“二十万石粮食卖出去,应该收回四十二万两银子,没有错吧。”乐文山点头,实际收回了四十四万两银子,但他不会多说的。韩昭德继续说道:“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此次出海,船费十万两银子,打八折,就是八万两。我、二公子、加上两个女人,两个其他人呢,一共八百两银子,加上这次应该给你两万两银子,也就是,你需要从这笔银子中,给我三十一万两又九千二百两银子,是吧?”乐文山一下就头大了:“你说怎样就怎样。” 韩昭德微微一下:“这面有二十万两银子是我的本钱,我自然要收归。此外,剩下的十一万两又九千二百两银子,位数就赏给水手兄弟们吧,他们一路也辛苦了,如果真如文山兄所说明日到达中土,还需要他们搬运呢。”乐文山连忙摆手:“韩先生太客气了。”韩昭德继续说道:“还有一万两,我想单独谢谢妙姑娘,若不是她帮忙,我家公子病成那个样子,我都手足无措。”乐文山当然听过乐妙春说过姜旭晕船的惨样子,只是微笑着不说话。韩昭德继续说道:“我还有十万两银子,就送给文山兄了。”乐文山眼睛一亮:“这是为何?下次的定金吗?” 韩昭德点点头:“算是吧,如果这一趟能顺利,将粮食运到中土,我接下来肯定还要做这个生意,文山兄就当是定金吧,不过不是你这艘船的定金,而是希望文山兄再帮忙找一艘船,再走一次这一条海路。”乐文山不解:“这是何故?” 韩昭德冷冷一笑:“我要与文山兄做一笔大买卖,不知道文山兄有无胆量接?”乐文山凑到前方:“韩先生且说。” 第047节 再见同袍 韩昭德认真的说:“我想过,朝鲜刚刚被辽东的红吉(皇太极)打残,本土势力正在争权夺利,无暇这个孤岛。中土大明一直战乱不断,也没法将势力渗透在这里。”乐文山一拍大腿:“日本也是,刚刚经历了战国时代。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三人先后登顶,日本国国力衰微,继续休养生息。” 二人眼睛一碰,明白了为何此时济州岛无人管辖。韩昭德继续说道:“此地并不适合种地,盐碱太厉害。但是这些无妨,只要文山兄驻守这里,每月我都将这些米运到这里,再由文山兄往中原发,只希望文山兄届时不要对我们收税太重。” 乐文山笑道:“你还当真了,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呢。”不过此话还是让他很是振奋。虽说乐文山自认为是倭寇,但是乐文山毕竟是浙江人,骨子里还是离不开重土安迁的概念,一想到有一块自己打下的土地,乐文山就动了心。 韩昭德自然不会和乐文山说,在此地存粮是为了防止中土一旦丰收,粮价下落就会折本的可能。只要在济州岛建立粮仓,无论如今的放粮之举,还是今后收粮之举,都会让中土粮价不会大规模变动,因此会让他们永远有钱可赚。 这时窗外竟然照进一缕霞光,二人竟然谈了一夜。乐文山站起身来伸个懒腰:“与韩先生聊天竟然如此高兴,难怪小妙会和先生谈一夜,果然快事一件。我们不妨到甲板上,透透气吧。” 二人走上甲板,韩昭德也伸个懒腰,远方,太阳正从海平面喷薄而出,好像无数火焰洒向海面,将整个海面都燃烧起来,煞是壮观。再看船头,一座雄伟的卫城立在那里,天津卫到了。 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韩昭德回身,一道黑影从空中飞驰而过,身后,乐文山紧逼而上。乐文山很紧张,刚才是吃饭与韩昭德一起聊天,没想到聊了一晚,刀都不在身边。现在又是大早,水手们值班的正是最累的时候,但是该顶班的还没起来,正是船上防御最薄弱的时候。这人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窜到窜上来的。一个词汇闪过乐文山的脑海——忍者。 对方落到甲板上,虽说也是身穿黑色服装,但是明显和忍者不是一路。乐文山上前就要强攻,却被那人灵巧钻过,喊道:“莫忙,我不是外人。” 中土人?乐文山没想到是这个人会说汉语。那人浑身湿淋淋,一身黑衣还在不住的往下滴水。那人双手放在胸前:“都别忙,我拿出信物。”说着慢慢把手伸到怀中。 乐文山很小心的往后退,若是烟雾弹还是有机会逃离的。哪知那人掏出金晃晃的金牌放在地上,然后双手放到胸前慢慢后退:“韩先生,过来看吧。” 韩昭德没想到是找他的,疑惑的看着乐文山,看对方点头,便走上前去,慢慢低头拿起金牌。金牌上布满麒麟纹,正面写着:天水。背面写着:大同。韩昭德立刻明白了,对乐文山喊道:“自己人。”那黑衣人摘下面罩,却不禁打了个喷嚏:“阿嚏。”然后自报家门:“姜帅麾下刘晨宇,见过韩先生。阿嚏。” 韩昭德连忙招呼他进了餐厅,乐文山让赶来的水手抱两个毯子过来,让乐妙春准备红糖姜水。刘晨宇披着毯子哆哆嗦嗦的说道:“先生可算到了,姜帅接到先生的来信就让我赶到天津卫来准备。想不到先生尽然快了一倍,原说半个月到,这七天就到了。” 韩昭德看着乐文山笑笑,不是乐文山可能就没有这么快。韩昭德连忙问道:“大同还有谁到了?”刘晨宇捧着姜水不住的喝,中间插空说道:“姜建勋和姜有光都到了。此外,天津卫副将娄光先要求,需在此地留二十万石粮食,方可放行。韩先生,您看……”刘晨宇小心翼翼的问 韩昭德暗骂一声娘:“大明官员这种随意克扣的行为从来不会少。”刘晨宇叹一口气:“漕运断了后,粮价不停浮动,每天一个价,如今八月节将至,更是人心惶惶。韩先生,那一百万石粮食……”韩昭德打断他:“我此番从江南带回来一千万石粮食。”刘晨宇眼睛刷就亮了,连忙拜跪:“先生大才,这下大同府的军民有救了。在下先给先生磕头了。” 韩昭德再次看到来自大同的同袍身份高兴,连忙扶起他:“不要这样,这都是姜帅的运筹帷幄。我虽带回来一千万石粮食,却不能全运回大同。”刘晨宇不解:“这是为何?”韩昭德一摇头:“此事我需与二公子等人商议。你且去完成你的任务,让我再想想。” 刘晨宇换上干净衣服,向着岸上打着旗语。片刻,天津卫给了回复。刘晨宇对乐文山说道:“天津卫同意了,我们的艇开过去吧。”乐文山点头。大明朝海港是不允许大船进驻的,此刻乐文山的入云龙丸号其实就在天津卫大炮射程之内。但是很明显双方都有默契,只要天津卫同意,就可以用小艇把物资运到岸上,也可以把物资运到船上。但是天津卫不同意,是不可能驾船靠近的。 韩昭德与姜旭带着两个姑娘一起,由刘晨宇带领,坐第一艘艇先上岸,岸边,姜建勋英姿飒爽。看到姜建勋到了,韩昭德心中多少放下心来,此人是最得姜瓖信任的武将,从榆林跟着姜瓖来到大同。有他在,路上多少就放心了。 姜建勋看到韩昭德上岸赶紧过来迎接:“先生终于到了,末将望眼欲穿。”韩昭德连忙摆手:“将军不敢如此,我只是姜帅麾下一名小吏,万不敢这样。”姜建勋却不在意:“先生受得起,先生就是姜帅身边的诸葛亮,我等武将自然该多尊重谢。此外我还有事情求韩先生帮忙,请韩先生一定受此礼。” 姜建勋接下来才与姜旭到招呼,接着便领着众人往里走。韩昭德跟着姜建勋,看到姜建勋与天津卫的官兵在打招呼,心中暗想,此事还是这些有官位的人做合适,想自己这种文官在这种环境还是发不出太大用途。姜建勋领着众人来到一个插着“雁北”大旗的营中,韩昭德看到旗帜边上都是麒麟纹,问道:“这就是新的雁北军旗。”韩昭德笑道:“想当年天水姜维被称作麒麟儿,如今姜帅再用上这麒麟纹,看来要做雁北麒麟啊。” 营中,姜有光早就迎出来:“诸位辛苦,我已安排好休息的地方,请随我来。”韩昭德却说:“大管家莫忙,我有事请诸位商量,请安排好二女就好。”姜建勋点头:“那就到议事厅来吧。”有士兵将琳琅和珊瑚带走,众人跟着姜建勋来到议事厅,是一个大帐篷。众人落下,韩昭德率先问道:“姜兄弟,你刚才说有事,是什么事?” 姜建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没想到韩昭德会在这种公开场合说出这件事,倒是姜有光说道:“我来说吧,我们是向韩先生借粮的。我们知道此次运粮不少,能否,借我们十万石。”姜建勋继续说道:“姜帅让我等在鄂尔多斯上建立一座城,可是没有粮食,这实在难办啊。我像姜帅也知道此事难办,才让我来接韩先生的。” 韩昭德皱着眉头:“鄂尔多斯,榆林以北,大同往西么?姜帅这是让你练骑兵。”姜建勋点头。韩昭德一拍腿:“十万石粮食不够,我给你一百万石。不过,你怎么给我银子呢?”姜建勋讪笑不敢接话。倒是姜有光接道:“此事韩先生就找我吧,年底我给你结。鄂尔多斯虽苦,但有了人还是好找马的,有了马,还愁银子吗?就算今年无马,我那保安堡抵上,也会给你这笔钱。”韩昭德点头:“有姜大管家这句话就好办了,看来姜帅是让你二人共同负责骑兵。其实我知道只要姜大管家肯出面,一切就好办。这样,每个月我给鄂尔多斯准备一百万石粮食,就在这里算离岸价,二两五钱银子一石,你们看可以吗?” “真的?”姜有光大喜:“天津本地的粮价都涨到二两八钱了,这还是运往辽东的粮食。”韩昭德皱着眉头却说:“眼下几个问题还比较扎眼。首先是粮价,你们这一路从山西过北直隶,北京天津等地,粮价怎样?” 姜有光答道:“虽然越来越低,但是价格也不低了,据我所知,蓟州的粮价已经超过三两三,宣府和大同差不多,也到了四两,眼下大同和榆林的粮价都在涨,延绥的粮价已经到了五两。” 韩昭德恶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大同粮价不能涨。大同是北方锁钥,一旦没粮,人心惶惶。若被那辽东的红吉(皇太极)知道了,再次南征选择在大同,你我都好过不了。” 帐内一阵沉默,姜旭咳嗽几声:“韩先生心怀天下,慈悲为怀,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 第048节 大同放粮 “我这次带回来一千万石粮食。”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姜有光赞道不愧是大手笔,到底是姜帅麾下第一谋士。韩昭德冷静一下说:“此时我想与众位商量一下,我想,放粮。” 姜建勋搔搔脑袋:“太深奥了,我不懂。” 韩昭德解释道:“若把手粮食全部运到大同再出手,确实会挣得更多,但是只会让大同粮价变低而其他地方粮价变高,这对我们不利。不若我们在运往大同的路上,一路走一路放粮,这样,京畿之地粮价不会太高,而我们虽然挣得少点,其实可能并不少,最重要的是,北直隶、山东、山西乃至陕西整个粮价保持稳定,这是最重要的。” 姜有光说道:“但是我们要把目前要准备的粮食准备出来。我记得大同府要二十万石粮食和十万两银子。” 韩昭德答道:“京城运进去一百万石粮食,粮食和银子都有了,还能保证京城安稳。” 姜有光继续答道:“天津卫要留二十万石粮食。” “好,留下。” “大同府其他人也要不少。” “大同府运进去二百万石粮食,应该够了吧。”韩昭德眉头紧锁:“此外鄂尔多斯一百万石,榆林城五十万石,要保证姜帅老家稳定。太原我借走五百万石粮食,要还回去,从现在开始到过年,每个月一百万石,够了。此外我在济州岛卖了二十万石粮食做船费,这样剩下来四百一十万石粮食。从天津一直卖到大同,诸位认为够吗?” 众人面面相觑,姜有光问道:“就这一次还是每月,若就这一次肯定不够,但若是这一次足够了,一共就三个省,加上山东也就四个省,每个省多给一百万石粮食,粮价肯定稳住了。” 韩昭德点头:“那好,三百万石路上卖掉,我留在船上一百万石,酌情卖掉。如今过八月节,粮食可能需求大些。运粮这种事,一个月一次可能性不大,两个月一次问题不大。”姜旭点头:“无量天尊,韩先生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韩昭德无奈苦笑:“此事事关重大,需和姜帅请示为好。”姜有光点头:“放心,明天就会有信。此事韩先生迅速写个手本,我也一起寄回去。放心吧,姜帅若不是心怀天下,又哪里来的胆子会在西安府冒着得罪所有人的风险而大闹一番,他就是做大事的人。” 这时门外传来传令兵的声音:“秉姜将军,天津卫娄光先副总兵派人来,说要请客。” “知道了,我马上去迎。”姜建勋喊道,问了一下韩昭德:“韩先生去吗?”韩昭德摇摇头:“我锋芒太露,对姜帅不利。”姜建勋又问:“二公子呢。”姜旭苦笑:“晕船太厉害,我还是休息一晚吧。”姜有光嘿嘿一笑:“建勋,我和你去吧。韩先生,手本写好后送到榆林会馆,我的人会把它发出去的。” 姜建勋和姜有光参加娄光先的宴席,留下姜万全招呼众人。姜旭身子太弱,而且军中有女眷不合适,便由姜万全招呼,在天津卫找到一个客栈住下。韩昭德趁机再次回到船上,看到乐文山正在招呼人,看到韩昭德乐呵呵的说:“韩先生,我看这得运上十天吧。”韩昭德摇摇头:“当初咱们从镇江购粮是从几家粮店买回来的,所以装船用了十几天。如今是往出运,应该用不了这些。还请文山兄留下一百万石粮食,到时会有人用手令和文件提粮,见到这些手令和文件才能放粮,而且按照文件上的数目放,多了不给。”乐文山点头:“我懂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大同。” 韩昭德想想:“尽快吧,我就是上船写手本的,应该一两天就有消息。”乐文山问道:“乐妙春也想和你回大同,可以吗?”韩昭德不解:“这是为何?”乐文山一耸肩:“没什么啊,我就在这里等你消息,船上烦闷,小妙不愿意在这个地方苦等,她想去转转,你看呢?” 韩昭德说道:“想去看看当然没问题,但若是想买东西,最好先把你船上的银子换成银票,有了银票,在中土行走才方便。” 乐文山脸一红,不过好在没人注意到他脸红,他那长时间漂泊的脸全是沧桑,这点红看不出来。乐文山的确想买东西,不过买什么还是需要乐妙春拿主意。 韩昭德在船上写好手本,想了想,又将彼得和保罗叫出来,一起上岸。韩昭德在客栈为二人安排了一间房,看着二人两袖空空,又给二人留下五两银子作为零花。安排好二人,韩昭德便将手本送到榆林会馆。回程,又请了一个大夫来给姜旭看看,大夫给姜旭开了个方子,韩昭德又去买药。 第二天一早,姜旭早早起来,看到床前的还在睡着的琳琅和珊瑚,微微一笑,盘起腿来开始运气。这些天这两个女孩都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累苦了,昨天晚上大概是姜旭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两个女孩也能早睡会。 运过三个周天之后,姜旭下床,推开门外,来见韩昭德:“韩先生,今天有什么安排?”韩昭德正在下面喝茶,看到姜旭下来了赶紧让座:“二公子,没什么安排,今天等姜帅的帅令。”姜旭笑道:“我想出去到天津卫走走,不知韩先生能否借我一些钱。”韩昭德连忙掏出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塞到姜旭手中:“二公子去玩玩散散心也好,这段时间老朽照顾不周,还望二公子恕罪。”姜旭收下银票,却说:“韩先生不敢这样,家叔还很尊重您,我可受不起您的礼。”“够吗,不够我再拿点。”“够了,出去走走,用不了多少。” 姜旭回房叫醒二位姑娘,三人在楼下吃过早饭与韩昭德打过招呼就出去了。韩昭德在窗边正在喝茶,看着日头渐高,窗外车马渐多,天津卫果然也是一座繁华的卫所,各种叫卖声不住从窗外传来。 “包子包子,狗不理的包子。” “麻花哎,上好的麻花您尝尝哎!” “金丝小枣,静海的金丝小枣。” ……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韩先生,姜大总管正在往过赶来,请稍后。” 韩昭德回头,刘晨宇出现在身后,想一个小厮一样擦着桌子,似乎就是这客栈一员。韩昭德暗叹此人水平真是深不可测。不多时,姜有光就赶到客栈,二人寒暄几句,韩昭德假意喊道:“小二,把我们的茶送到屋子内。”“好嘞。”刘晨宇答道,收好茶杯亦步亦趋的跟着二人上了楼,将茶送到屋子内,反手把门关好,自己在门外把守起来。 姜有光从怀中打开一张纸:“姜帅有令。”韩昭德赶忙作揖接令,打开帅令,看了一遍。姜有光在旁忙问:“怎么样。”韩昭德递给了他:“给咱俩的,还有姜建勋,他也在列,怎么他不在。”姜有光一边看一边说:“码头上粮食太多放不下,他正安排人往他的雁北军中搬粮。” 韩昭德微微一笑,这些人一开始应该按照一百万石粮食准备的,如今变成一千万石,的确不好准备。姜有光看毕:“姜帅这种打算,韩先生看?” 韩昭德沉吟:“姜帅军令有三条:一是成立粮社。二是姜建勋护送粮食到京城。三是让我尽速回大同。成立粮社姜帅说了,让你我便宜行事。姜帅同意按照我们的方案执行,在从天津到大同一路放粮。”姜有光说道:“而且还派了姜小轩带着三百骑兵到这里援助,估计五天内就会到达。”韩昭德问道:“正巧这件事我不太明白,为何要派骑兵过来。”姜有光答道:“为了找车啊。韩先生糊涂一时啊。这几百万石粮食,不可能一次从天津运回到大同吧。自然需要一路走一路找车。此外这么大的运粮队伍,自然有骑兵护卫比较安心。当然,我会去找金门镖局的人一起护卫断不会起什么差错。” 韩昭德赞叹:“姜帅真是仁义之人。”姜有光却说道:“正好韩先生为粮社起个名字吧,别的事情我都好安排,这个粮社名字,我还是拿不定主意。”韩昭德想想:“就叫仁义粮社吧,彰显姜帅仁义。” 姜有光说:“好的。姜建勋那里我和他说,误不了大事。至于第三点,韩先生。”韩昭德点头:“我这就立刻出发,需不需要通知一下二公子?” 刘晨宇却打开门:“二公子有难,在西城区,下官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就走。二人大惊,姜旭出了什么事? 姜旭出了门,就带着二女去了西城区,因为二女从济州岛出来,穿的实在破败,姜旭为二女换衣服。正在挑衣服的时候,正巧碰到乐妙春走到这里买衣服,女人看服饰是很正常的,再加上乐妙春的亚麻色衣服在天津卫实在有些薄,多买一些穿上也是正常。 可是身穿白色亚麻衣服的乐妙春却受到一些兵痞的关注,在乐妙春和姜旭聊天的时候,几个兵痞就围上来搭茬,说话间几个兵痞就开始动开手脚,推搡间将一些布匹拉到地上,将正在换衣服的琳琅姐妹的更衣室墙壁打开。那墙壁不过是用硬纸隔开的,自然抵不住推搡。看到近乎赤裸的琳琅兵痞们更加放肆,这时乐妙春火从心起,便踢倒一个兵痞,双方就动起手来。 第054节 辽东关外 在辽东清水,济尔哈朗和儿子在看着这片黑土地,今年年景看上去比以往更差,到现在刮在脸上的风还是很疼,完全没有往年的暖意。但是在皇太极支持下,这里的汉人还是对开始对种地开始有了信心。黑土地其实极为肥沃,至少去年的产出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原来济尔哈朗以为自己被皇太极分配做种粮的事情是被发配,被皇太极忽视的现象。没想到今年年初只有自己的镶蓝旗没有饥荒,各个旗的旗主都纷纷找自己借粮,不仅跋扈的多尔衮兄弟,包括多尔衮和阿济格都低下头来求他,甚至连皇太极本人都亲自过来考察镶蓝旗的田地,临走借走三十万石粮食。当然大汗的借走的粮食可以不要租金,可是别人一个铜子也别想少。济尔哈朗因此小赚一笔,也因此今年对种地格外上心。 旁边传来声音,孔有德上来:“给王爷请安。”济尔哈朗笑着打声招呼。因为种地的缘故,济尔哈朗必须要和汉人多打交道,因为汉人才是会种地的。在汉人中,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三人最得汉人信服,因此也最被济尔哈朗看中。此三人都是当年皮岛守将毛文龙手下大将,原本将满清的腹地闹得极为混乱,是满清心腹大患。没想到大明守将袁崇焕因为粮食配给的问题杀了毛文龙,这三员大将才因此降了满清。济尔哈朗对三人都极为重视,因为他知道孔有德其实不愿意降清,还曾跑到山东希望生存。但是遗憾的是大明对这些曾经的武将十分反感,甚至派兵平叛,孔有德不得不离开大明疆域,投靠满清。济尔哈朗十分懂得团结敌人的敌人,对孔有德极尽拉拢之事。孔有德也知恩图报,向济尔哈朗开出自己的条件——不用济尔哈朗出一文钱的粮费,自己可养五千精兵,前提交给他一支船队,就是曾经的皮岛水师。济尔哈朗言听计从,现在看来孔有德从海上回来了,也不知道他这趟出行的情况怎样? 济尔哈朗看看左右,都是自己心腹,便问道:“怎么样,收获不错?”孔有德双手抱拳:“回王爷,现有粮食一百万石。”济尔哈朗吓得心砰砰跳,想不到海上利润如此庞大,难怪无论毛文龙还是孔有德,都要将这条海上通路牢牢控制在手中。济尔哈朗笑着点头:“甚好,照这样,每月有一百万石粮食,别的我都不管。”孔有德笑着说道:“还是王爷大气,能够力排众议将那皮岛水师交给我处理。”他一回头,一个少女捧上一柄匕首,孔有德接过来,双手恭恭敬敬的捧上:“下官在海上搞到一些玩意,这是最好的倭刀,送给王爷玩耍。” 济尔哈朗拔出倭刀,看形制应该是日本的肋差,日光下闪着蓝色的光,煞是锋利。济尔哈朗将刀送了回去:“你在外辛苦万分,这把刀还是你留着防身吧。你若每个月都能给我搞到这些粮食,我就高枕无忧,哪需要这些刀剑。”孔有德哪里肯收:“王爷看不上不妨赏赐下人,下官以后会给大人找到更好的。” 济尔哈朗微微一思考,递给了旁边长子富尔敦,笑着对他说:“这可是孔大人的礼物,你可切莫辱没了这把刀的名誉。孔大人是圣人之后,这是圣人家与咱家交情的见证。” 孔有德慌得连忙跪下:“大人不敢这么说,下官受不起。”济尔哈朗扶起了他:“孔大人切莫妄自菲薄,你姓孔,乃是山东曲阜圣人之后,这话我可有说错?” 孔有德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天下姓孔的的巴不得都说自己是孔子之后,可是自己是不是孔子之后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在山东还不是让山东乡亲打的无落脚之地。济尔哈朗却继续笑着说:“孔大人岂不知天道循环?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能入我大清便是天道,你就是我朝孔门弟子中门第最高的人,在我看来你前途无量,以后能裂土封王。”孔有德强行抑制心中疯狂的心跳,跪在地上说:“下官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济尔哈朗扶起了孔有德,笑着说道:“此乃天意。比如打仗,骑兵冲锋,你不是我的对手。但是比到种地,我就完全不是你的对手。至于操船入海找粮食,一百个我也比不上你。这就是人尽所用。所谓天意,反映在人事,即为人尽所用。比如你,本来是一代干将,但是在大明朝,你却成了叛匪,但是到我大清朝,依然是干将一员。我朝体制与大明朝并无区别,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大明朝已经病入膏肓,需要改朝换代了。” 孔有德被扶起来,心中感慨万千。其实改朝换代对于他这种普通人来说,也并不是一件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从古至今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不是接受不了的。自古就有天道循环一说,在人间的朝代是按照五行变化的。比如大明朝是火德,而大清是水德。水是要取代火的,这就是天道。其实这种话对孔有德并没有太多的说服力。但是后来济尔哈朗对他的话给他太大的震撼了。如果说在明朝他是叛匪,而在清朝他是功臣,而且还能以功臣的身份回归故地,孔有德觉得此事也没什么不对吧?特别是自己如果还能被封作王,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大明朝就没有异姓王。在这一刻孔有德的心被打动了,如果济尔哈朗说的是真的,那么效忠大清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因为中国这片土地异族统治的时间太多了,特别是汉人最为推崇的唐朝,如果论根来说那就是鲜卑族王朝。 孔有德心中天平发生了变化。 “什么事情让王爷这么高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济尔哈朗看过去,是一个女人,衣着华贵,面色丰韵,济尔哈朗笑道:“大玉儿来了?” 大玉儿笑盈盈的走过来到了个万福:“王爷吉祥。”她看到富尔敦手中的倭刀,笑着问道:“我能看看吗?” 富尔敦赶忙递上倭刀,大玉儿拔出来,看到蓝盈盈的光芒吓一跳:“谁这么大方?这可是好刀啊。”济尔哈朗笑道:“当然是这位孔有德大人了。” 二人一直用满语对话,孔有德在旁边听不懂,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大概就是皇太极最宠爱的妃子庄妃博尔济吉特氏,有个小名叫做大玉儿。看到二人看向自己,孔有德微微颔首示意。济尔哈朗用汉语介绍道:“这位就是庄妃娘娘。”孔有德赶忙下跪:“臣孔有德拜见庄妃娘娘。”身后几个随从也跟着跪下。大玉儿挥手:“起来吧。这刀上是什么字?看着蛮有意思的。”孔有德答道:“这是倭文,臣不懂,臣女儿识得。”说完回头。 大玉儿看着那个大约十一二岁年纪的少女:“你怎么称呼?”少女下跪答道:“小女子孔四贞。”大玉儿点头:“来,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字?” 孔四贞上前看一眼回答道:“这是倭文。辻贞。”说罢在地上用树枝写出这两个字。 大玉儿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字:“这是中国字吗?”济尔哈朗也摇摇头:“我认得汉字也不多,不过这位孔大人是圣人之后,应该认得。” 孔有德连忙摆手:“在下一介武夫,哪里认得那么多字。”孔有德知道藏拙的道理,不愿搭茬。大玉儿看在眼里,好生没趣,转头用满语问道:“我们在这里说这种话没事吧?”济尔哈朗点头:“他们听不懂满语。怎么,你找我有事?” 大玉儿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济尔哈朗:“别提了,我在大同的暗线陈鹏刚被人杀了,凶手是姜瓖,不知道是什么人?” 济尔哈朗看过邸报,皱着眉想想,突然用汉语问道:“孔大人,你知道不知道有个总兵叫做姜瓖?” 孔有德迟疑一下:“不认得,我认得榆林有个总兵叫做姜琳。”大玉儿插嘴:“对,就是这个姜琳的弟弟。你知不知道这个人的手段?” 孔有德虽然投降了清朝,却不愿清朝无关骚扰关内百姓,犹豫一下:“姜琳的榆林军号称秦军,最为精锐。我知道关内有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叫做孙传庭,率领的就是这支秦军。只是不知道派秦军到雁北做什么?”假装思索。孔有德自然知道这是与关宁锦防线有关,大同总兵王朴已经率领雁北军到了关宁锦防线,现在大同应该很是空虚,但是他不愿意平白为满人献这种计策。 济尔哈朗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上次皇太极率领八旗精锐攻击大同,被大同总兵曹文诏拖住半年之久,没有像样的收成。此次崇祯皇帝突然换来姜瓖,此人又是雷霆手段除去了大清线人陈鹏刚,不知道此人什么长远打算。若真是对满清不利,到不能打草惊蛇。济尔哈朗想不到的是大玉儿竟然敢往大同派内奸,笑着问道:“大玉儿,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大玉儿一摊手:“说出来真不好意思——借粮。” 济尔哈朗微微一笑:“以什么名义呢?皇太极的庄妃夫人,还是福临的母亲?”说罢望着自己的儿子们。 大玉儿如何不明白济尔哈朗的主意,笑着说道:“身为父母心都是一样的。我以福临的母亲名义和你借粮。” 济尔哈朗点头:“那就好说多了,这位孔大人刚刚运回一百万石粮食,你拿走十分之一,十万石,可以吗?” 大玉儿眼睛冒出亮光:“真的?那条件是?”济尔哈朗微微一笑:“同为父母,说那么多干嘛?”说完还是看着自己的儿子们,却对孔有德说道:“孔大人,一会儿搬粮入库的时候,庄妃娘娘会派人去,给她那里留十万石。”孔有德点头:“标下领命。”说罢就要退去。 “慢。”庄妃上前走去:“你叫做孔四贞吧?跟着我可好?保证不会让你受苦的。” 孔有德连忙说:“谢庄妃娘娘仁慈。”心知大概庄妃怕自己有什么举动,所以留个人质。孔有德对孔四贞说道:“还不谢谢娘娘?” “谢娘娘仁慈。”孔四贞大大方方道了个万福,就站在大玉儿身后。大玉儿心说此女还真是心大,竟然完全没有畏惧。她哪里知道孔四贞跟随孔有德在辽东、山东战场都经历过,又帮着父亲打理军中事物,脚都未曾缠过,生的一双天足,早就抛头露面惯了。 第051节 紫薇归天 奋斗在残明简介:《奋斗在残明》梦香寒冰/著,公元1641年,逃荒人南十方从河南逃到大同,他遇上了新任大同总兵姜瓖。 公元1644年,大明崇祯十七年,崇祯皇帝煤山自缢。 公元1649年,姜瓖大同反正。 本文是发生在《碧血剑》和《鹿鼎记》之间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除了一些人物和上述两本书人物有些重合,并没有太多类似的地方。 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大明走向崩溃,而大清开始定鼎中原。 这是一个多种势力迸发的年代,在中华大地,有大明,大清,南明的弘光,永历,隆武,农民军大顺,大西。还有很少在人们眼中出现的厄鲁特蒙古,喀尔喀蒙古和科尔沁蒙古,以及,北方巨无霸俄罗斯。 在海外,西班牙的日不落帝国正觊觎大明海疆;江户幕府结束了列岛混乱局面,正准备休养生息;英吉利人已经登上了印度;而海上马车夫荷兰,准备染指台湾。这是大航海蓬勃发展的时代,这是中国人最后一次在海外称雄,郑芝龙和他的海上帝国,是南海的真正大主宰。 这是一个悲惨的时代,对整个世界都发生了重要影响。欧洲爆发了三十年战争,酝酿了宗教改革和英国的大宪章运动。而在中国,明清迭代,一个新的王朝建立。 下一个这么悲惨的时代就要追述到二战了。令人欣慰的是,中国都挺了过来,而这两次,山西,都扮演了重要角色。 中国的历史将他的重心放到了大同,这个小小的城市肩负起中华崛起的重任,面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座小小城市和他的人民,在历史的洪流中,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让我领你走入这个奇特的时代,这里没有南明朝廷的蝇营狗苟,洪承畴也不再是主要故事人物。这是一系列小人物的选择,在历史前进的轨迹中,他们扭转历史前进的齿轮,让整个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发生了深刻变革。 《风血大同城》,一个你没看过的历史故事。 第052节 三桂的心 奋斗在残明简介:《奋斗在残明》梦香寒冰/著,公元1641年,逃荒人南十方从河南逃到大同,他遇上了新任大同总兵姜瓖。 公元1644年,大明崇祯十七年,崇祯皇帝煤山自缢。 公元1649年,姜瓖大同反正。 本文是发生在《碧血剑》和《鹿鼎记》之间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除了一些人物和上述两本书人物有些重合,并没有太多类似的地方。 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大明走向崩溃,而大清开始定鼎中原。 这是一个多种势力迸发的年代,在中华大地,有大明,大清,南明的弘光,永历,隆武,农民军大顺,大西。还有很少在人们眼中出现的厄鲁特蒙古,喀尔喀蒙古和科尔沁蒙古,以及,北方巨无霸俄罗斯。 在海外,西班牙的日不落帝国正觊觎大明海疆;江户幕府结束了列岛混乱局面,正准备休养生息;英吉利人已经登上了印度;而海上马车夫荷兰,准备染指台湾。这是大航海蓬勃发展的时代,这是中国人最后一次在海外称雄,郑芝龙和他的海上帝国,是南海的真正大主宰。 这是一个悲惨的时代,对整个世界都发生了重要影响。欧洲爆发了三十年战争,酝酿了宗教改革和英国的大宪章运动。而在中国,明清迭代,一个新的王朝建立。 下一个这么悲惨的时代就要追述到二战了。令人欣慰的是,中国都挺了过来,而这两次,山西,都扮演了重要角色。 中国的历史将他的重心放到了大同,这个小小的城市肩负起中华崛起的重任,面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座小小城市和他的人民,在历史的洪流中,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让我领你走入这个奇特的时代,这里没有南明朝廷的蝇营狗苟,洪承畴也不再是主要故事人物。这是一系列小人物的选择,在历史前进的轨迹中,他们扭转历史前进的齿轮,让整个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发生了深刻变革。 《风血大同城》,一个你没看过的历史故事。 第053节 活下去 奋斗在残明简介:《奋斗在残明》梦香寒冰/著,公元1641年,逃荒人南十方从河南逃到大同,他遇上了新任大同总兵姜瓖。 公元1644年,大明崇祯十七年,崇祯皇帝煤山自缢。 公元1649年,姜瓖大同反正。 本文是发生在《碧血剑》和《鹿鼎记》之间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除了一些人物和上述两本书人物有些重合,并没有太多类似的地方。 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大明走向崩溃,而大清开始定鼎中原。 这是一个多种势力迸发的年代,在中华大地,有大明,大清,南明的弘光,永历,隆武,农民军大顺,大西。还有很少在人们眼中出现的厄鲁特蒙古,喀尔喀蒙古和科尔沁蒙古,以及,北方巨无霸俄罗斯。 在海外,西班牙的日不落帝国正觊觎大明海疆;江户幕府结束了列岛混乱局面,正准备休养生息;英吉利人已经登上了印度;而海上马车夫荷兰,准备染指台湾。这是大航海蓬勃发展的时代,这是中国人最后一次在海外称雄,郑芝龙和他的海上帝国,是南海的真正大主宰。 这是一个悲惨的时代,对整个世界都发生了重要影响。欧洲爆发了三十年战争,酝酿了宗教改革和英国的大宪章运动。而在中国,明清迭代,一个新的王朝建立。 下一个这么悲惨的时代就要追述到二战了。令人欣慰的是,中国都挺了过来,而这两次,山西,都扮演了重要角色。 中国的历史将他的重心放到了大同,这个小小的城市肩负起中华崛起的重任,面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座小小城市和他的人民,在历史的洪流中,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让我领你走入这个奇特的时代,这里没有南明朝廷的蝇营狗苟,洪承畴也不再是主要故事人物。这是一系列小人物的选择,在历史前进的轨迹中,他们扭转历史前进的齿轮,让整个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发生了深刻变革。 《风血大同城》,一个你没看过的历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