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臻玉》 第1章 第1章 世事一场大梦内院近角门的一处小小偏房里,一个穿着蟹壳青棉纱小袄子的妇人坐在榻上,手里做针线,却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扎着花鸟梅花的图案,甚是鲜亮。一时想是累了,妇人放下活计,叹了口气,看向内间床上甜睡着的小哥儿,只见白嫩嫩的小脸上微嘟着张粉盈盈的小嘴儿,胖乎乎的小手虚握着搁在脸颊旁,虽年纪尚小,却已显出不俗的样貌来。门外回廊上,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叽叽喳喳的闲聊,许是兴头上,声音不免大了起来,惹得床上的小哥儿眉头一皱似是要醒来,妇人眉角拧起来,想要对外说些,嘴张了张却又噤声,脸上不免平添一丝凄苦,半垂着头呆住了。此时床上的小哥儿却是醒来,雾蒙蒙的大眼睛看见湖绿色的床帐子,愣了一愣,方转向妇人:“姨娘,什么时辰了?”刚那妇人,称周姨娘者赶忙回过神:“方过卯时三刻,哥儿再睡会子罢?”虽掩饰的快,可贾玦依然瞅见周姨娘方才苦涩的神情,乌溜溜的大眼飞快的闪过一道光,起身自个穿了袄子和外裳,登上兔皮小毛靴儿,下了床走到周姨娘身边。周姨娘素知自己的小哥儿向来与人不同些,平日里最厌别人碰触,自手脚有力后便自个穿衣沐浴,少叫人服侍,是以见贾玦穿衣并不上前相帮。贾玦依偎到周姨娘身边,伸出小胖手儿轻轻抚平周姨娘眉间的褶皱,轻声说:“姨娘不必忧心,万事咱们商量着慢慢来。”周姨娘看儿子粉嫩的小脸做出一副正经老成的小模样儿,糯糯的嗓音,小嫩手上还胖出五个浅浅的小窝儿,煞是可爱,不由得笑了,竟不似平常‘木头人’的形状,添了几分妍丽。伸手摸摸儿子一头软毛儿,也细声说:“甚是,姨娘只听你的,再不想其他。”贾玦见周姨娘笑了,心中自是喜悦,偏头瞧了瞧门外并无人在近旁,把头靠在周姨娘怀里,悄悄的叫了声:“娘!”周姨娘身子一颤,把贾玦搂紧了些,并不声张,只一下下的摩挲儿子的小脑袋,房里一时温情脉脉,把刚才的那股子愁苦驱了去。洗漱,饭毕不提。因太太房里的大丫鬟绣鸾来叫,说要周姨娘给太太做两双鞋,周姨娘自跟着前去描花样子。贾玦年纪尚小,再者太太并不喜见庶子,是以贾玦仍在屋子里自己玩耍。周姨娘房里的两个小丫头唤春草、春雨者三两天前被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借去收拾库房了,说是收拾库房,其实不过是府里摆放些粗瓷布葛、坏物陈件的地方罢了。里面的东西,别说老爷太太,就是府里稍稍体面的丫鬟仆役也看不上的。再者那库房里灰大物杂又无油水,那些做粗话的婆子避之唯恐不及,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这活就落到‘木头人儿’周姨娘屋子里的丫头身上。贾玦趴在窗前,回廊里小丫头瞧见也不以为然,他倒乐得一个人清静。时节刚入冬,已是冷了,一股股的冷气从窗子浸过来,贾玦只觉得分外精神,眯着眼思量:王夫人已怀胎三月有余,想这一胎就是那“混世魔王”贾宝玉了,此时贾珠刚中了秀才,正要议亲,看来距离‘红楼梦’开场已是不远了。原来贾玦原是现代的一名学生,原名林琛来着,出身大家,也是一明晃晃的富二代、权二代,但自小家教严谨,少有松快的时候,好不容易家里老爷子看在课业突出的份上放了一次大假,谁承想一梦南柯,睁开眼竟成了红楼梦里面本该掉了胎的周姨娘的儿子。幸好贾玦颇有心胸,性子也豁达,郁闷了些时日慢慢就想开了。且自他降生,周姨娘百般疼爱,眼里心里再容不得其他,日子一长,贾玦深感前世从未享过的拳拳慈母之心,也将周姨娘看做是母亲了。再说那正房里,周姨娘坐在小杌子上做活,端的是低眉顺眼。王夫人斜卧在榻上,倚着簇新的青缎靠背坐褥,身着镂金八团喜相逢小袄子、撒花纯面百褶裙,头上只斜斜插了只赤金宝钗花细,腹部已见微微隆起,旁边脚踏上半跪坐着小丫头正轻轻给她捶腿。王夫人有孕后娇贵许多,刚入冬房里便放着上好的银丝碳,屋内暖融融,只闻大丫鬟细声吩咐小丫头做事的声音,正是一派和乐之景。一时内院小厮来报:“老爷经从衙门里回来了,说是一会子就看太太来。”大丫鬟秀凤抓了一把铜钱,赏了那小厮,喜道:“老爷真是心疼太太,自打怀上二爷,老爷便时时想着、念着。”王夫人脸上泛起笑,只嗔到,“你这小蹄子。”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周姨娘,吩咐道:“你也做了这么会子活了,家去罢。”周姨娘似是未听到秀凤称那肚子里的孩子为“二爷”,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道了安退下了。王夫人淡淡的看了眼周姨娘,半阖的眼皮下闪过些阴霾。旁秀凤忙笑道:“太太不必烦心,养好肚子里的二爷是正经。”抬眼望了下门口,因又说道:“养了哥儿又怎样,凭谁也越不过大爷二爷去,大爷已是入了学(即秀才),太太肚子里的哥儿老太太亲说是二爷的,哪里又有那屋里玦哥儿的位子了,不过是个‘木头人’养的‘小呆子’罢。”说着王夫人复又高兴起来,不由得握住秀凤的手:“好孩子,你是个伶俐的,只听你这一说,我这心里就顺畅些。”王夫人不免思量:‘这周姨娘是个省事的,平时跟锯嘴的葫芦似的,颜色也普通,不是那轻佻媚宠的,老爷也不过是偶尔去一趟,没成想怀了个哥儿。那玦哥儿瞧着也平常,虽长得玉雪可爱却随他娘一般木讷,平日里也从不上上房里打眼,老爷对他们母子从来也是淡淡地,并不上心,这一回自己有了小哥儿,贾母更是称为二爷,这岂不是明摆着没有那玦哥儿的位子了?’这样想着,稍稍放下了心,便把周姨娘母子丢到脑后去。一时又想起老太太才封的姨娘赵姨娘,绞着帕子恨得牙痒痒:‘那赵姨娘体态风流,颜色姣好,惯会在老爷面前做小伏低,竟勾着老爷隔三岔五的去她的屋里,把一屋子的姨娘丫鬟俱比下去了,整日里打扮的妖妖娆娆,上赶着奉承,比那周姨娘棘手打眼许多。’原来此时王夫人才三十出头,还没修成日后只端庄修佛的“慈善人”,对贾二老爷的姨娘通房是恨之欲死,也是她手段高明,这十几年除了她所出的哥儿姐儿,贾政房里竟无一人生下庶子庶女,不想三年前那一直不声不响不受宠的周姨娘竟会怀上身子,还让她平安生下个哥儿。幸而府里没人拿着那娘俩当回事,如今更是连称呼‘二爷’的身份也没了,反倒让老太太、老爷看到她的贤惠大度,因这,老爷不免来正房勤些,老天庇佑竟让王夫人又坐了胎,还是个男胎!去年打平安醮的时候,一老道士被她找来给贾玦看命,只说是个福薄的,让王夫人也放了心,虽依然有些膈应,但并不针对他们。周姨娘走在路上,面无表情,埋头只管走路,无一丝招摇,袖子里指甲却抠进肉里,心里对贾府一家子恨入骨子里。想她原也是小官子女,因着父母早逝为教养幼弟能有钱进学读书才狠心自卖入贾府,本想着弟弟有了出息再赎身出府,没想到那贾老太太面慈心狠,拿捏着卖身契将她给贾政当了姨娘,本已心死,偷偷着人带信给弟弟只说被发卖了,只盼着不叫知道弟弟有个做人小妾的姐姐,没得因为贾府这一摊子连累弟弟。没想到老天待自己不薄,竟有了玦儿这个心肝儿,为了母子平安,一径的装木头,可这贾家欺人太甚!竟是连个“二爷”的名儿也不让玦儿有,想将玦儿踩到泥里头。周姨娘回到屋子里,眼见玦儿一人趴在炕桌上玩儿,回廊里具是穿红着绿的丫鬟,无一人想着照应下小哥儿,一时悲愤交加,险些持不住“木头脸儿”。贾玦见周姨娘脸色不对,急忙下了炕扶了她坐下,方悄声问:“姨娘,这是怎么了?”周姨娘摩挲着儿子,半晌方将事情道来。贾玦笑道:“我当什么呢,生生吓我一跳,原也是这样,只是如今没有这虚名罢了。”周姨娘恼道:“这不是虚名的事儿,今后你科举做事,哪个不要个名儿?这可叫人怎么看你呢?”贾玦拉拉周姨娘的手,入了内室,半掩上门,方细声道:“娘,你瞧这府里光景如何?您可在意这国公府的名头么?”周姨娘想了想也悄声道:“这荣国府虽花团锦簇,却已是烈火烹油,过犹不及,若是安份还好,若不安份,恐怕……”又道:“甭管这荣国府再显赫,又关咱娘俩什么事?娘只盼着你平平安安,将来顶门立户,离了这腌臜窝才好!只是当下干什么都要个出身,只怕摆脱不了反被这庶子的身份牵累压制。”贾玦点点头,他娘心中颇有沟壑,是个有见识的,不禁庆幸好赖没托生到赵姨娘肚子里,不然不仅没有这份母子亲情还没得惹一身骚,看那原著里她对贾环不上心多做那争宠的幌子就知道。而想来原著里的周姨娘就不显山不露水,平静到老,是个聪慧的女子。周姨娘也老怀安慰,这哥儿打小聪明有天分,难得的是孝顺体贴,学着自己藏拙,自己也不拿他当无知小儿,有的事就和他说话商量,这才三岁就能将事情看得这般透彻。幸好周姨娘家教良好,自小幼弟也是个早慧的,四五岁就会替姐姐分忧,周姨娘才没有怀疑,而人也往往有这种心理,自己的孩子即使太聪明早熟潜意识里也不会去怀疑,只觉得是有福的,是好的。贾玦想了想,伏在周姨娘怀里小声道:“娘想的真好,原是我不能及的。只是这阖府上下也只有珠大哥哥上进些罢,只看那大老爷,还有那琏二哥哥的做派就知道子孙不济,珠大哥哥身子骨还不好。太太又是中年得子,恐怕那还未出生的小哥儿将来也会被娇宠坏了,若珠大哥哥有个万一,二房里我就是长,想来我即使保住性命,也会被压制的一事无成。”嫩嫩的小嗓音儿像是小雀儿初啼般惹人爱,周姨娘心里升腾起十二分的母爱,把贾玦抱在怀里揉了又揉,亲了再亲。贾玦说完,周姨娘猛然惊觉,心道,‘对呀,看珠大爷那羸弱的身子骨儿,不说这读书本就是个耗精神气的事,只说那科举三天、九天的赴试,就能让好人也拖累病了。看来太太借口玦儿身子骨弱怕上了宗谱恐不好养活,压着到如今玦儿三岁还不给上族谱也不尽然是坏事儿!还要好好打量筹划,将有一日让玦儿光明正大的离了这虎狼窝。’贾玦也在心里着急,明年四月饯花节贾宝玉就出生了,原著提到贾珠的遗腹子贾兰只小贾宝玉两三岁,想来贾珠很快会少年早夭,而自己比贾宝玉大上两岁有余(实岁),位置不上不下,恐怕会碍了贾母、王夫人的眼,即便再装的木讷也不济事,还要及早想好出路才是。贾玦对贾府一点子情分也无,这府里唯一让他依恋的只有周姨娘,等他大些,定要让周姨娘也离了这“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罢了”的国公府去。母子俩细细说道,亲昵了会子,心里都有数了,方才罢了,自去忙碌不提。却说那上房贾母处,贾母榻上独坐,屋里只留一名为朱鹤的心腹大丫鬟侍候着,此时那原著里贾母身边第一人的金鸳鸯还是个黄口小儿,没到入府的年纪。贾母靠着锦缎蝙蝠金绣纹桃红大靠背,半阖着眼,道:“二太太与周姨娘说了?”身穿红绫袄青缎大金花背心的朱鹤忙笑道:“说了,是二太太房里的秀凤当着周姨娘的面提的。”贾母满意的点点头,喥道:“很该如此,想那周姨娘不过小门小户的女儿,政儿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不成想倒一心出府,虽则这几年老实,可还是要敲打敲打,省的是那内里藏奸的生出事来。”朱鹤奉承道:“老太太,您就放心罢,有您看着,这阖府里谁能瞒得过您的法眼啊,再没有敢的。”贾母笑道:“就你这丫头会说话,等会子你开了箱子拿四匹新上的杭缎子赏了周姨娘和赵姨娘,太太身子重,让她们侍奉好二老爷,之后尽是有赏地。”也该敲打敲打那王氏了,仗着自己有孕,政儿房里的通房丫鬟竟五去其三,要是那赵姨娘有脑子,就该趁着这新鲜时候怀个一男半女。过了一会儿,朱鹤瞧瞧贾母的脸色,细心周到的给贾母捶着腿,方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太太,这玦哥儿也有三岁了罢,如今太太肚里的哥儿是二爷,奴婢犯愁了,那这玦哥儿可怎么称呼?”贾母瞟了一眼朱鹤,混不在意的道:“那有什么,这玦哥儿生的不上不下,珠儿聪慧,可太太肚子里还有个嫡子,万不能让玦哥儿以年长压制了嫡幼子。若是他之后二太太没了消息也还罢了,但如今太太又怀上了,这才是我们荣国府里的正经嫡孙。二房有了两个嫡子已是妥当了,二太太年纪也大了这胎过后怕也绝了生育,再之后姨娘们生的庶子就不打紧了。只这玦哥儿没生个好时候又随他那个娘是个木讷无福的,想以后也没多大出息,等二太太这胎落了地,要么过继,要么府里只当养个闲人日后大了就分出去,没有名份也不打紧,你们只管叫玦哥儿就行,哪里就来那么些难处!”朱鹤听了,忙堆起满脸笑容,拍手喜道:“还是老太太多智,奴婢跟着您啊着实长进了,只是奴婢瞧着,就算奴婢再修上五六十年也及不得老太太的一星半点儿呢!唉,老太太这琉璃心肝儿是怎么长的呢?怪道人家常说一门双侯史家是最会教养孩子的,奴婢怎么就没早生个几十年,跟着老太太也瞧瞧学学,省的那起子姐妹老说奴婢愚钝,竟没学到老太太半点的好处!那是她们没跟在老太太近旁,不知老太太的好处儿可是山高海深,没有几十年休想学得一分真传!”一通话哄得贾母眉开眼笑,只揉着肚子指着朱鹤笑骂:“你这猴儿,尽惹得我笑,看肚子疼了饶不饶你……”朱鹤忙上前来,又揉肚又上茶,十分殷勤,只说:“老太太高兴就好,奴婢呀就盼着您多说奴婢两句儿,奴婢也沾沾您这福星的福气不是!”只是这贾老太君再想不到的,这贾玦母子竟丝毫不在意这温柔富贵乡,一心筹划想离了去。反倒殊途同归,和贾母的意思不谋而合。第2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另一边贾玦费思量,‘原本他是想着等到原著里贾瑞色胆包天作死了后,筹划着将自己过继给贾代儒为孙的,反正从贾代儒开始就是旁支,到自己这和荣国府已是出了五服的,以后甭管宁荣两府怎么折腾,也牵扯不到他的头上。可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离贾瑞死在王熙凤毒设相思局里至少还有七年时间,七年后自己可就十岁了,这七年有王夫人压制,想要启蒙读书无疑是妄想,再来贾珠死后自己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呢。得赶紧想辙!’贾玦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愁得皱成一团儿,两只小胖爪儿托着大脑袋,红润润的小嘴天生就像嘟着撒娇似的。春草春雨两个小丫鬟瞅着小哥儿偷笑,哥儿可真可爱呀,才不是外人说的那样木讷呢。周姨娘是个有算计的,春草春雨虽小但十分可靠。以前王夫人派来做眼线的丫鬟婆子都被周姨娘木头人的做派哄得一愣愣的,探不到消息自然没有赏,周姨娘又不受宠油水少的可怜,都求人求情只愿换个差事。久而久之,王夫人见周姨娘平日里一贯老实,也从不赶着爷们眼前凑,让干啥就干啥,老爷也不待见她,除了对贾玦的存在有些膈应,反倒放下安插人的心思。周姨娘这时才慢慢地将两个敦厚老实在府里无依无靠的小丫鬟收到身边,两个小丫鬟受了周姨娘的恩,也是聪明的,不多时周姨娘就将两个小丫鬟调/教的如她一般锯嘴葫芦似的,两个丫头嘴紧又和善,帮个忙搭把手也勤快,活计还过得去,倒是人缘很好,众人说些私话儿也不避着她俩,就连贾母房里的丫鬟也爱和她俩一块做活玩儿。就这么着,周姨娘不声不响地像是在府里安了许多眼线似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能知道一二。只这一点贾玦就万分佩服他娘亲,这得是多深的道行才能在贾府这一摊子浑水里有自己忠诚可靠又简单的情报网啊!转眼间就到了除夕这一天,荣国府里披红挂绿,喜气洋洋,热闹极了。周姨娘和贾玦呆在自己屋子里,春草春雨又被借走忙活去了,而早几天王夫人就吩咐说:“玦哥儿身子骨弱,外头天寒地冻的,就不要出去了,只在屋子里养着罢。”贾玦苦闷,就算里子是个大人,可还是对古代过年过节什么的好奇呀,又撇嘴:‘幸好自个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儿,要不然一直这么憋着多早晚也会得抑郁、偏激什么的,不用用力气打压就毁了,可真真是慈太太,阴私手段一样不差。’周姨娘看着儿子噘着小嘴儿鼓着肥嘟嘟的腮帮子生闷气,不禁被逗乐了。想了想,学着贾玦的做派在儿子脸上香了一个,关上门窗,从箱子底衣服里拿出书和笔墨纸砚来。 第3章 船上无事,贾敏便带着贾玦去见林如海。阳春三月,天气还未完全回暖,水上更可以说的上冷,贾玦身着兔毛滚边的月白锦缎绣鹅黄云纹小袄,外披着大红色的披肩小斗篷,脚上蹬着双鹿皮小靴子。白嫩嫩胖嘟嘟的小脸儿,微微嘟着粉盈盈的小嘴,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脖领子、袖口处均有兔毛边儿,端的是玉雪可爱,精致剔透。一只小胖手被贾敏轻轻的握在手里,另一只小胖手抱着个铜质镂刻花鸟精巧小手炉儿,仰头看向林如海,见林如海双目灼灼的看着他,胖脸颊上飞快飞上朵小粉红,眼睛并不躲闪,只糯糯的道:“姑父”。林如海见之大为喜欢,竟是这般可人爱的小孩儿。林海三十如许未有子嗣,这般糯糯、软乎乎的感受平生第一回,忍不住将贾玦抱到腿上坐着,一手环着小人儿,两人几乎面对面儿。一向清俊严肃的林如海软着声音和贾玦慢慢交谈,发现此子被教的极好,竟是思绪井然,叙述条理清晰。及问到可曾启蒙乎?其实林如海并未报什么希望,毕竟玦儿年纪尚小又不受那二嫂子王夫人待见。其实此时林如海心里已是极为满意,深为贾府不识瑰宝可惜,转眼一想又极是自得,这般小人儿以后就是自己儿子了!他这边眼瞧着小人儿脑子里只管胡思乱想,那边小包子已是点点头,认真的说:“嗯,习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了,弟子规只讲了一遍,并不会背。”林如海惊奇,向怀里带了带小包子,嘴上道:“那背一篇千字文来。”小包子直了直腰,端正的背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语调婉转,吐字清晰,不快不慢,流畅准确。林如海复又大喜,又细细问过识字、描红的状况,直到小包子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晚上就寝时,林海向妻子细问了贾玦的事情,包括周姨娘。之后沉吟良久,叹道:“这孩子是少有的良材美质,我观之其心思澄澈,小小年纪便思绪井然、举止有度,即使没缘分做父子,这世间大儒也要抢来当弟子的。”此时林如海对贾家教养儿孙上已有些不满,那精心养护的不成器,这不受关注的反倒出色,只是对着贾敏不好说丈家不是。贾敏何等聪慧?见夫君脸色就知其所想,叹了口气,道:“自宁荣两国公去世,府里儿孙的教养便一落千丈。再有那王家妇进门,更是……唉,不是我不尊二嫂,我这位嫂子出身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金陵王家,胸无点墨,那后宅阴私手段倒是不俗!珠儿是二房长子,有二哥教导还好;只大哥昏聩,竟让那王氏将长房嫡子拉拢过去,百般引诱,使其于诗书无望!大嫂书香门第嫡女教养、知书达理,却命苦早逝,那继室愚鲁不堪,不提也罢,由此这府中中馈便由二嫂掌管,更是弄权兴作、变本加厉!老太太年高,素来不喜大哥骄奢淫逸,竟让二房住了荣禧堂,王氏气焰更是嚣张,偏又是个无才的,此次回京见那府中奴仆竟安富尊荣、势利奸猾!如此,怎能有个好?”说着眼圈便红了。林海急忙宽慰爱妻。听得这一袭话,林如海也不禁对爱妻肃然起敬,他一向知道妻子心思玲珑,馨德有才,却不想妻子看的这样透彻,比那一府子的男儿都要清明!对自己更是信任尊敬,掏心掏肺,并不因是娘家诟病而掩饰,可见心思虽细腻善感,行事却很是磊落有度!一时之间将心底那些以往对贾敏小性不容人的怀疑俱都去了。夫妻交心,琴瑟和鸣,感情愈发的好,那林海至此将那些姬妾通房通通扔于脑后,只一心对待贾敏,使得贾敏心胸开怀,身体渐渐好了些……这是后话,暂且不表。而贾玦没想到的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这只来自现代的蝴蝶又一次扇飞了还未开始的原著。原来贾敏此次省亲本该因王氏有孕,被明里暗里的挤兑无孕而匆匆结束的,在很短的时间内,贾敏只看到了荣国府花团锦绣、钟鸣鼎食的外皮,又因心中郁结大病一场,身子骨更是积弱难愈。而现实中的省亲,一来有贾玦之事分心,又反击了王氏一把,由于这事说到底是二房有求于贾敏,王夫人并不敢过分,反而没生闲气;二来贾敏与周姨娘密谈得来不少消息,又周姨娘感激贾敏援手,私底下将贾府这些年的隐情秘事告诉了干娘,周姨娘的干娘柳氏是贾敏乳母,因此贾敏对贾府表象之下的里子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婉转劝过贾母,只贾母并不放在心上,所以贾敏对荣国府很有些灰心,对王夫人再无嫉妒只是不屑罢了。又将往日那些因娘家门第、自身才名而自恃甚高的态度收了回去,这样一来反而在以后那些官家太太的交际中顺遂又得了谦和有礼的好名声;三来得回贾玦这个浴佛日出生的哥儿,自觉子嗣有望。贾玦又聪慧可爱,一番积在心底多时的慈母心肠有了倾注对象。两两相加,心情大好。贾玦并不知他竟这么简单便得了林海贾敏的心,也是他赶得好,林海夫妻多年膝下空虚,对孩子本来就待见,贾玦又刻意表现的乖巧亲昵,仗着一副好皮相,没少在贾敏跟前卖萌撒娇。清晨,贾玦睁开眼睛,见时辰尚早,就不急起床,悄悄思索起这阵子的事情来。对林妹妹的父母,他在看原著时印象就不错。这些天贾敏待他很好,尤其是见他对周姨娘舐慕之情深重,便许诺他可以通过贾敏留在贾家的心腹悄悄地与周姨娘通信,让贾玦极是感激。昨日拜见林如海,从林如海的神情就能看出他对自己这贾家庶子并没有偏见,一番考量下来林如海对他更是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贾玦不好意思的拍拍包子脸,对自己向美人姑姑、美大叔姑父的卖萌卖乖行为深感羞耻。不过!贾玦皱着包子脸表示:这种行为还是要继续下去地!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么!虽不知林姑父姑母怎么安置他,可如海夫妇待他这般好,很可能就养在姑父姑姑跟前儿,必须得培养出深厚的感情么!前世亲情淡薄利益为首,今世幸得慈母,为此贾玦对亲情很看重,他想要好好护卫这些来之不易的亲情,周姨娘自是无人可以替代,而姑姑姑父今后也是他的亲人,感情是需要双方一起努力经营的。贾玦摸摸自己的小胖脸儿,暗自下了决心要好好的保护这些亲人们!其实贾玦本身性格就比较简单,这一世他自己不知不觉中被小小的身子同化了不知多少,除了思想还有些前世成熟的影子,动作上很有些童稚,甚至性格也越发的朝年岁靠去。贾玦伸了个懒腰儿,自己起床穿衣,惊了外间守夜的丫鬟,赶忙进来服侍,贾玦早已穿戴好,只等梳头洗漱而已。林如海见贾玦并不贪睡,请安、用饭等等颇有礼仪、举止文雅,暗暗点头,心中更是满意。便生了再观察一段时间再作打算的心思。于是,行船的这些日子,贾玦过的如鱼得水,十分顺意,除了想念周姨娘之外,比之在贾家的装呆办傻、畏畏缩缩,可说是天上人间之别。上午,林如海亲自教导贾玦读书习字,每每惊叹贾玦天资超然,而且贾玦虽人小,但态度十分正经,认真刻苦,也不扭捏,不懂便问,如海愈发喜欢:‘天才易得、勤勉难为啊!’两人感情进展十分迅速,如海爱之如子侄,贾玦对姑父亦是真心尊敬亲近。下晌午,林海不欲让贾玦读书,贾玦毕竟还小,须知过犹不及。林海自去处理公事杂务,贾玦便跑到后舱,贾敏常常陪他说笑,看他玩耍,亲手给他做了衣服荷包。贾敏所为,在这个时代及其难得,要知道这个时代大户人家即使是亲生儿子教养在跟前儿,也不过是每日请安、用饭时见上几面说说话罢了!日常皆是丫鬟仆妇照料,连原著里的凤凰蛋贾宝玉也是如此。贾玦感念贾敏待他之情,常在她跟前卖萌逗乐,俨然真母子一般。贾敏越看贾玦越觉喜欢,有这样的小宝贝在身边平常日子也有滋有味的,稍稍缓解些了对子嗣的渴求,只盼着未来的小哥儿小姐儿也像贾玦般贴心可爱。贾玦和林海和贾敏相处时并不掩饰自己的本性,他的性子虽有老成持重的一面儿也常有调皮活泼的时候,古时的孩子多早慧,林海夫妇只觉贾玦难得,并不奇怪。在贾敏面前,看贾敏给自己做针线,贾玦常想起周姨娘来,立时便眼眶红红。贾敏大为心疼,每次都把他抱在怀里细细安慰,许诺到了扬州,马上给周姨娘写信才好些。及贾敏跟林海私下提起,夫妻都觉得贾玦是个难得重情的孩子,且心思敞亮,是极好的。第4章 过继 名字好的话,我要把图重新做一下。顺便问一句,作品改名会不会影响积分什么的?一日,贾敏和林海安寝,听得外头河风呜咽,贾敏思虑良久,推推如海道:“老爷,我瞧着玦哥儿是个极难得的,将他认在白姨娘名下是不是有些……”如海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虽咱们家不会低瞧他,可玦儿将来科举入仕,那些外人却会因他庶子身份看低他。”贾敏叹道:“是这个理儿,只是你看该怎么办?”如海顿了顿,将他这些天思量甚久的法子说出来:“我看,就认在你名下!三岁看老,玦哥儿的做派并不是那等贪慕富贵、刻薄寡恩之人,又重情谊,将来即使有了弟弟妹妹也只会善待呵护。就是真做我林家承嗣孙也尽够了!”又叹口气,握住贾敏的手道:“即便你我无子嗣缘,有玦儿承欢膝下,也聊解膝下荒凉之叹。”贾敏登时眼圈变红了,泣道:“是我的不是,不能给林家生个一男半女。”如海宽慰道:“非你之过,命中注定罢了!”又说:“还得咱们好好谋划一番,免得日后有人借玦儿身世生事。”贾敏想到那王夫人贪婪的性子,忙正色道:“很是!万不能将玦儿是荣府庶子的出身泄露了,不说别人只见我那二嫂子,就是不省心的,还不知日后会闹出什么事来!”二人细细商量了一宿,到东方见白方才歇下。再一日,官船中途靠岸补给,贾敏使心腹将一封密信送给荣国府史老太君,叮嘱其一定亲手交给贾母。又亲自给周姨娘写了封信,让贾玦也写了封,也一并带了秘密传递给周姨娘去。信到了后,周姨娘如何感激涕零如何回信不表。那贾母却是思量数日后将贾氏族长东府贾珍请来,摒退丫鬟仆役商谈良久。次日,贾府便传出二房庶子贾玦因水土不服在姑太太船上因病夭折了,几日后棺椁便会送回丧葬。姑太太伤心下大病一场,姑老爷因上任时日尚宽裕决定改道苏州老家,从林氏远房过继一子聊解姑太太之心。贾珍也在族谱上记:贾政庶二子贾玦缢。一时贾家上下议论纷纷,贾母做足了戏,倒无人猜到真相。王夫人虽怀疑,但依她所想再想不到贾敏会这样“傻”的,不过是猜测贾敏不容贾玦故而弄死了作数。其实贾母纯是一番爱女之心,不过是想借贾玦暂缓女儿生子的压力。在她心中,贾敏早晚会生下嫡子,到时贾玦自然便可“功成身退”了。幸而贾敏聪慧,深知贾母之心,并未将她和林如海的打算告知,只说林氏宗族求嗣压力颇大,恐过继他人不知其心,将贾玦当做林氏远支过继来暂缓压力罢了。话说周姨娘也做足了戏,贾母不知她已知真相,还特特招来宽慰赏了一番。周姨娘泣不成声,几次厥倒,日后更是摆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来,只规规矩矩连门无事也不出了,屋里的丫鬟也是如此,时常像是没有这人一般。王夫人倒挺满意她这副做派,也乐得搏个慈善名儿,经常赏些个东西给她,人前赞上两句,其他人见了虽不来奉承却也不曾欺负她。如是,京中权贵人家俱知荣国府政公庶子早亡。林如海到了苏州,私下见了林氏旁系这一代族长,只说这小哥儿是外室所出,想要走明路过继到贾敏名下。林氏旁系族长大喜:‘这林家支庶不盛,人丁有限,林海是嫡支仅剩的人丁,本人就是嫡支的族长,听闻林海无出,而旁系俱是出了五服的,本来甚恐嫡支绝嗣。’老族长连连赞叹贾敏贤惠有德,同意给贾玦一个好出身。老族长翻了数遍族谱,决议将贾玦记在五房下,父母及出生年日具有,书“林玦”。这林家五房的男丁是个秀才,才娶妻便过世了,妻子去岁也亡故了,林家五房再没人了的,很是便宜。林如海使名帖请来苏州知府作见证,行了过继之礼。老族长将五房名下“林玦”框上,标“过继与嫡支林海”。贾玦没料到姑父姑姑竟待他至此,打心眼里感动,暗自发誓,一定要报答他们,定要保护好林妹妹,不教她孤苦早逝!林如海,为族学捐了好大一笔银子,又表了礼谢过知府,恐误了上任时日,便拜别林氏旁支带着贾敏和贾玦急匆匆回了扬州。到了扬州,还未将新置的宅子看过,就请出族谱,将贾玦的名字写在林海和贾敏下。林海为贾玦取名“林臻玉”。林家的字辈是按“文田自云乐水,禾业尚言兴木”来排的,“水”字辈下是“禾”字辈,“臻玉”二字是如海早年便想好了的名字。如海道:“‘臻’者,至也,又有聚集荟萃之意;‘玉’者,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至尊至德者玉;‘臻玉’,至珍之宝也!”林海对这名字很是得意,当下便吩咐丫鬟奴仆自此后皆称“臻大爷”。贾玦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竟成了林臻玉——林真玉?!倒像是天生与“贾宝玉”对仗的。而且以前看书时不觉得,对那宁国府的“珍大爷”的称呼也从不曾在意,可到了自己身上,别人叫“真大爷”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 第5章 白婶子忧愁道:“谁说不是呢,太太生不下来,自然把过继的当成宝贝,可老爷……唉!又不是亲生的,何至于待这么好?”“老爷也忒偏心了,由着那贱人将我们拘在这院里,哼,不叫请安!这心慈的太太是怕我们见着老爷罢!”一时白姨娘又怒道:“不知那好太太抽什么风?以往不是病歪歪,对家事不上心的么?整日里伤春悲秋、吟诗作画的,勾着老爷把她当宝似的,如今竟威风起来,不做那病西施的形状了?”老嬷嬷劝道:“别说那些不中用的了罢,姨娘你看咱们该怎么办好呢?”白姨娘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老爷都着人来说‘只呆在院子里,不许乱走!若有违者,一径打发出去!’也不知那太太有什么好的,自上京到扬州后,勾的满心眼里都是她,连通房丫鬟也不叫在房里伺候了,都赶到这雪涛院来。”过了会,方无奈道:“先呆着罢,过些时日再说,我就不信老爷会一直只夫人一个!”白姨娘和雪涛院里的一群姨娘通房都为老爷下的形同禁足的命令酸的牙疼,恨得挠心挠肝。其实这只是个美丽的误会罢了,林如海即使再与贾敏琴瑟和鸣,也不会操心这后宅里的鸡毛蒜皮,不过是林府即将住进一个尊贵的客人,怕那些姨娘丫鬟搅风搅雨冲撞了贵客才下的这般命令罢了。再说那日林臻玉挑了丫鬟,回到屋里,那些丫鬟上来拜见过,臻玉指着那个会厨艺的说:“就叫艾叶罢。得二等的例。”指着那四个小丫头道:“沉香、当归、茯苓、蜂蜡,三等的例。”又对雪鹊、橙菊、橙草道:“姐姐们原是太太给的,只是太太房里的一等必以‘雪’开头、二等以‘绿’、三等以‘橙’,索性改了,省的混了。”又指着雪鹊道:“姐姐只叫芦荟罢。”“橙菊、橙草两个叫薄荷、黄连罢。”众丫鬟谢了恩。此时林臻玉房里有一等丫鬟芦荟,二等丫鬟艾叶、薄荷、黄连,三等小丫鬟沉香、当归、茯苓、蜂蜡,嬷嬷严氏和杜氏,院里干粗活的婆子若干,比那王孙公子也不差的。林臻玉也不对丫鬟多说什么,反正日久见人心么,不好的撵了就是。贾敏听了林臻玉给丫鬟们赐的名,把臻玉抱在怀里稀罕的不行,笑道:“我的儿,你这么个小人儿,竟知道这么多的药名么?”林臻玉窝在美人娘怀里,很是不好意思:“母亲笑话我。”林如海笑着大步迈进来,只听闻最后一句,因笑道:“跟父亲说说,你母亲笑话我们臻玉什么了?”慌得丫鬟们急忙打帘。一时栖梧院笑声不断。用饭毕,如海红光满面,颇有得意之态。看的贾敏和臻玉很是好奇,要知林海是真名士,自风流,很少有这般外显的自得神情。林海摸摸胡须,挥退众人方笑道:“过两日咱们家会有一位贵客要来。”“贵客?”贾敏疑道,“什么贵客?”林海抚抚臻玉的小脑瓜,嘱咐道:“臻玉,现在父亲跟你说的话不能跟别人讲,知道吗?”林臻玉点点头,迟疑道:“那儿子不听了罢?”林海哈哈大笑,道:“不听可不行,到时候你要帮父亲照顾贵客呢。”贾敏推推他:“快别卖关子了罢。”林海道:“是我一位老友的儿子,这位老友做得官极大但家宅不安,无暇照顾幼子,托我看顾一二。”又低声的说:“也是这老友后院难管,竟与那夺嫡的事参合上了,老友无奈,只好加紧整肃,先将孩子秘密放咱们家一段时间罢了,这孩子的同母哥哥也是个好的有自保的能力,就是这孩子还小,所以……”贾敏舒了口气,道:“这有什么值得如此的,只是咱们家不要参合上那些糟心事。”林海点头道:“你不知道,我这老友极有本事,更与我有恩,而且这事儿对咱们只有好处。只是须得保密些,听说他那后院里的妻妾很是难缠。”又摸摸林臻玉的小脑袋,笑道:“臻玉与那位哥哥要好好相处,我请了一位极有才学的大儒与你们做先生,好么?”林臻玉乖乖点头,心想大概是哪位朝廷大员的闹心事吧,也真是可怜,家宅不安,丢丑丢到老友家来了,怪不得父亲不提名讳。其实林海心里美着呢,他虽然一直且只会做纯臣,可借着这件事与那位扯上些关系也是极好的,毕竟形势和皇上的态度都明摆着那位将上位了。京中这两年的凤云变幻只怕是将要停了,只是这之前的来势会更大些。第6章 初见 天有不测风云人生总有些意外,而这些意外是无法预料的,即使恨的悔的后槽牙都咬碎了也是如此的……不可更改。就如同林臻玉今天……昨日林如海一段欲扬先抑,关于那位后院起火的可怜大臣的话让林臻玉度过了一段极其复杂的心情路程。先是神秘的告诫——要保密,惹得林臻玉的小心肝怦怦直跳,生怕听到什么秘密;再是飞流直下——只是那后院起火的苦命大臣的‘托付儿子’罢了;最后是一串后遗症,当然这就是林臻玉自己的事情了——这些天闲的蛋疼的林臻玉给这个事件脑补了一下下,成功将之在脑海里具现化成一部集宅斗、狗血、阴谋、真爱……等等于一体的‘新后宅记’,在前世一直是正直正经正事的好青年林臻玉童鞋,终于体会了一把yy带给人的无限快/感,最重要的是它消磨时间啊!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就一直做着戌时初(七点多)就睡觉的乖宝宝,而在昨晚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亥时末近子时了,林臻玉甩甩晕忽忽的脑袋,睡了一个极香甜的觉,睡梦里他觉得十分之畅快。可就是太香甜、太畅快了!今早林臻玉童鞋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他,三岁壳子里住的是十九岁的成熟灵魂的林臻玉童鞋,光荣的……尿床了!林臻玉摸摸潮湿的褥单,已经懵了,好半晌才明白他作了什么,羞得如野火燎原般“嘭”的从脸红到脚底板儿,恨不得把自己塞回娘胎里去。林臻玉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颤巍巍的将衣服套好,火速将床单拔下来和自己的脏衣服一起塞到床下,其实这根本是无用功,一会丫鬟来收拾怎么也会发现——没有被单可还有带地图的褥子呀。可林臻玉现在脑子里已经无法思考了,只想着一件事——“毁尸灭迹”!勉强叫来丫鬟洗漱,勉强吩咐:“不必先收拾床铺,吩咐时再做。”丫鬟虽然奇怪,但还是照做了。一时事毕,林臻玉勉强支开大丫鬟们,抱起一抱“赃物”不理院子里小丫头们的请安声,直直从抄手游廊冲出垂花门去,把看门的婆子唬了一跳。而正进东厢月亮门的芦荟只看到一个背影,唬的芦荟连唤艾叶、薄荷去追,自己快步进屋连声问怎么回事,黄连指了指床铺将刚才正奇怪的事一说,芦荟上前打起帷帐,一把掀开被子“噗”的一声笑了。屋里的大小丫鬟也笑了,大爷尿床了呀。芦荟着人去太太那禀了一声,说要晚些去请安,便带着两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去花园子里找大爷去了。而前来禀事请林臻玉去前厅见客的常青就看到这么一副模样:偌大的东厢只有几个不顶事的小丫头,大爷和管事的大丫鬟一个也不见。林臻玉慌不择路,初来又不记得路,很快在假山流水皆不少的花园子里迷了路,竟过了角门跑到外院去了。林臻玉仔细四处瞅着着急搁哪能不被发现呢?脚下还不停跑着一直到遇见林如海和一个小少年……而水泱,就是这么第一次见到了林臻玉。他老远就望见边跑边认真瞅着假山树丛的小孩儿,看着他抱着一大堆像衣服床单子的物事,粉红着小脸儿跌跌撞撞终于一个不小心自己一下之栽倒,埋进那堆布料里,忍不住就笑了。林如海脸色乌黑,一伸手把臻玉揪起来,臻玉瞧见林海两个立马愣住,大红的颜色一下红透了小耳朵一直蔓延到领子下。林如海见状也愣了一下,刚想大声呵斥,林臻玉身后芦荟带着刚汇合的艾叶、薄荷气喘吁吁的追来了,林如海放下林臻玉,对芦荟怒道:“这是怎么回事?!”芦荟踌躇的看了眼老爷身后的小少年,动了动嘴唇。林海更气:“说!”芦荟小声将事情回了一遍。饶是气的够呛的林如海也撑不住笑了。而林臻玉已经窘的不会动了,呆站着,像台烧红的蒸汽机……很多年后,林臻玉依旧对这次见面耿耿于怀,想起来就拿脚蹬水泱。水泱瞅他一眼,眉头都不带皱一下,蹬吧,蹬吧,早晚要还回来的!不过,这也是以后林臻玉在别人面前总是温文儒雅,而在水泱跟前儿却是怎么想怎么来的原因,反正这辈子最糗的事都给他见过了不是?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这会儿,林臻玉童鞋和水泱童鞋历史性的第一次会晤了。……事后,林臻玉依旧没有逃脱悲催的命运,被林如海狠狠地训了一通,若有下次,打板子!林臻玉倒不觉得受罚有什么,只是羞得难受,两辈子的脸儿全给丢尽了。林臻玉把头埋在贾敏怀里,贾敏使劲抿唇憋笑,无奈身子轻颤还是让臻玉觉察了,林臻玉将头埋的更深,大有一辈子不出来的架势,林如海一本正经的在和水泱寒暄,可眼神不时往贾敏怀里的小包子身上瞟,嘴角含笑。而水泱是正大光明的面带微笑。 第7章 林臻玉把猫抱在怀里,那架势已经把小猫当成自家所有物了,“哪来的?”水泱好笑的看着林臻玉好像捍卫地盘的举动,笑道:“港口和船上的洋人寻来的。”他派人去寻毛色好的小动物,原是听说这种洋人带来的猫性格温顺,适应力强,活的又长才花钱买来的,也是臻玉命好,偏有那洋人带在船上解闷的有一只刚刚产下小崽子,水泱让人把那一窝都带来,亲去选了这一只。林臻玉看见水泱带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把小猫往怀里又带了带,不知该怎么开口求回去,要是沈泱没送他那玉佩就好了,舍下脸就当这小东西是贺礼强要去也行啊!“……”林臻玉嚅嚅嘴……怀里紧紧抱着小猫儿,要是这是沈泱的心爱之物肿么办……水泱看着林臻玉纠结的小模样,哈哈大笑起来:“送你的!”臻玉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已经……”送了么?水泱上手揉揉他垂涎已久的那头软毛,笑道:“不喜欢?”林臻玉赶紧摇头,把小猫儿轻轻往上抱了抱,生怕水泱不给他了,也顾不得计较在他头顶的那只手,乐道:“喜欢!喜欢!那个……谢谢你!”水泱没能和林臻玉多说几句,林臻玉的心思已经全放到那只小奶猫身上去了。这一夜,林臻玉睡得极香,他觉得这是他过过的最好的生日了!不是前世那虚伪至极的生日宴会,也不是贾府里偷偷摸摸的连碗寿面都不敢吃的憋屈生辰——他生的日子太好了,怕打了王夫人的眼,一直谎称是四月九日丑时(凌晨一点)生的。这之后,林臻玉对水泱是打心眼里接受了,把他看做这一世第一个好朋友。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若是一个人看到你心底渴望的,为此会去努力实现它,即使这也许只是个小事,可这就说明他是真心对你好,至少他认真为你想过不是么?接纳这样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当朋友是多么自然地事情啊。林臻玉美美的睡着了,甚至这些天潜意识里一直困扰他的‘超丢人事件’也完全释怀了。贾敏这边却兀自生着闷气:“竟连一份生辰贺礼也没有么?不指望来个大管事给臻玉磕头祝寿!可这点子礼数竟然也缺么!”原来早在林海苏州过继时,贾敏就使人带着林臻玉的名讳、出身、生辰八字的帖子送到荣国府去了,这会儿竟连个拜寿的影子也没看到,贾敏又气又苦,遣走丫鬟婆子和如海哭了起来。这些日子两人感情愈发的好,贾敏再不在林海面前避讳贾家的事,两人竟有些当年刚成亲的蜜里调油。“嗐,为这不值当生这么大气,许是忘了呢?”说这话林海自己也不信,主子忘了自有那专管事的奴才记着提醒主子,怎么可能会忘了呢,不过是看不起自己过继的儿子罢了。林海心里也怄,这贾家竟这般眉眼高低,不知礼数么,以后少不得远着些了!这之后,林海和贾敏不约而同的对荣国府的态度远了些,往日贾敏送年礼节礼,那是恨不得把家给搬去,这之后贾敏不过是比着贾府送来的厚了一分半分罢了,按她的话:“送再多,不过是添了我那好二嫂子的私库罢了。”倒是京城王夫人看她送的礼一面心喜‘这林府看来也要败落了’一边心疼自己的荷包没法子再充盈些,不免私底下又咒又埋怨了贾敏两回。其实这次生辰,贾母和王夫人都记得,才刚过继送来帖子也不多时么,不过贾母是觉得不过是个二房庶子换了个面子过去当挡箭牌的,无须在意,而王夫人纯粹就是不愿意给贾敏送礼了,见贾母不提乐得装不记得。五月,荣国府派人来扬州道喜,言王夫人于四月二十三饯花节产下一子,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还有许多字迹。贾母爱如珍宝,起名宝玉。贾敏听了却淡淡地,遣人到京祝贺,去的人只是个二管事并几个管事婆子,礼也是不十分厚。惹得王夫人好一阵怨道,只觉这小姑子生来就是与他作对,宝玉这般好造化,竟只这么薄的礼来,不是生生惹她不痛快么!其实不过是王夫人这些年被贾敏的厚重大礼给惯坏了,要知贾敏的礼比那王子腾家的还厚了几分呢,人心不足啊……林臻玉听到这消息只是皱皱眉,这‘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的贾宝玉诞生了么,便不再在意,转身逗他的小猫咪玩儿去了。只林海听到这消息,眉间的褶子半晌消不下去,至饭后与贾敏忧虑道:“这衔玉而生的奇事也是好张扬的么,自古这种事若不是出自天家谁不是捂着藏着,这般宣扬,我还听说老太太竟说怕这宝玉的福气太大压不住,偏偏写了字帖叫贩夫走卒、丫鬟婆子俱称其名以利于寿数,这不是招着忌讳、祸难往家来么?”贾敏深以为然,立刻修书与贾母,不想不仅贾母不以为然,又招了王夫人咬牙切齿的记恨,只觉贾敏看不得她好。这是后话,暂且不表。第8章 小仙草要来了~却说林臻玉自得了那只折耳小猫咪之后,悉心照料,很快小奶猫便熟悉环境和主人了,苏格兰折耳猫最是温顺甜美的性格,不像其它猫儿那么活泼,黑溜溜的圆眼睛常常是懵懂,水汪汪的惹人爱,臻玉十分喜爱,就连贾敏并一干丫鬟也是摸摸逗逗,只林如海唯恐臻玉玩物丧志,但见臻玉学业并未落下,叶先生也有只小猴子,便默认了,只招来林臻玉敲打一番不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林臻玉都想了一个月了,还未定下小猫咪的名字,写了无数个,划了无数个,开始一干人等还兴致勃勃的等着,到如今已各按个的叫法了,芦荟:“小猫咪?”薄荷:“咪咪?”贾敏:“小耳朵?”水泱:“臻玉家的小猫?”……最后连叶先生也笑:“还是男子汉么?这般婆婆妈妈,不就是个名字么!”林臻玉腹诽:‘要是你自己有了个孩子,保管你也这样!’哎,敢情林臻玉小盆友已经把猫猫当成自己的小孩了,想给猫猫起个好听又顺口的名字呢~~不想这天林府却出了事,这贾敏自从京城下扬州后,因心情开朗,林臻玉又特地每日拉着多活动活动,贾敏也开始操心宅院琐事,倒不教她有伤春悲秋的时间,身体渐渐好了很多,不想这日起来后又呕又吐,混停不下,急的林海和臻玉脸色苍白,一叠声的吩咐快请扬州最好的大夫来。林臻玉跪坐在贾敏床前脚踏上,眼泪汪汪的看着贾敏紧皱的黛眉,苍白的脸色,心里酸酸涩涩,生怕原著里就多灾多难的贾敏生了什么病。水泱也没去上学,向先生告了罪后急匆匆的感到正院来,他真心喜欢这一家子,简单和睦不说,贾敏待他也亲如子侄。幸好他才七岁,在内室也不算啥,径自进门的水泱便瞅见急的团团转的爷俩,瞧着贾敏虽脸色不好可精神不错,稍稍放下心来,拉过快掉泪的臻玉,道:“可知道是什么病?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林海见水泱进来也没心思搭理他,林臻玉紧紧握住水泱的手颤着音道:“没事,沈泱,我娘只是吃坏肚子了,对!就是吃坏肚子了!”臻玉心里着实没底,这古代的医疗条件低下,就是个感冒都能要人命,何况贾敏完全吃不下东西,闻味就呕呢。‘闻味就呕?’‘吐?’臻玉眼前灵光一闪,在心里默算了算,还真就是!林妹妹比贾宝玉小一岁,次年花朝节二月十二生日,可不是现在就怀着呢吗!臻玉拍拍脑袋,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夫人,药来了!”雪鹤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这是家常备的药丸子化开得来的,富贵人家常常准备一些急用。见雪鹤捧着碗儿就要喂给贾敏,臻玉急忙拦住,虽说只是固本培元,使人精气些的寻常药,可谁知道会对孕妇有什么影响呢?“大爷,你这是?”林臻玉板着小脸儿,挥手叫雪鹤先退下,走到林海面前,拉拉他的袖子,小声说:“父亲,父亲!前些日子柳嬷嬷的儿媳妇,不就是这样又呕又吐吗,母亲是不是和那媳妇子得了一样的病?”林海也恍惚听贾敏提过柳嬷嬷的儿媳妇坐了胎,柳嬷嬷不放心家去照顾去了,如海眼前一亮:难道!立刻吩咐请柳嬷嬷来。柳嬷嬷家就住在林府后街,比那大夫来的还快。林海紧紧握着臻玉的手,紧张的盯着柳嬷嬷的一举一动,柳嬷嬷问了大丫鬟几句话伸手摸了摸贾敏的肚子,转而喜道:“是了,是了!太太这八成是有孕了!”歪在床上的贾敏和林海都猛地一震,喜道:“果真?”柳嬷嬷笑道:“很是,太太这摸样和我那媳妇子一模一样,错不了!”林海马上又吩咐管家去请妇科圣手来,林府一反方才愁云惨淡的样子,各个喜气洋洋的。等两位大夫前后诊完,竟已怀了一个多月了,说幸好没吃方才那碗补药。林海撑着吩咐赏了两位大夫,就自己跑到书房,关了整整一下晌午才出来,眼圈还有些暗红。贾敏愣了一会子,抱住床边的臻玉哭了起来,她多年无出,早是心上的一道硬伤,对臻玉这般好,免不了有分寄托的意思在,如今,竟是有了自己的孩儿么……贾敏哭的伤心,哭的高兴,竟是要将这些年藏在心底的苦楚、嫉恨、绝望都发泄出来,柳嬷嬷让贾敏哭了一会子才劝道:“好了,太太,这会子总算熬过来了,不哭了啊,小心孩子。”贾敏渐渐停住哭声,眼睛亮晶晶的,一手搂着臻玉,一手轻轻抚上小腹。柳嬷嬷见臻玉乖乖巧巧的窝在太太身边,眼睛里尽是喜悦,小胖手想往太太肚子上摸摸又不敢,不由得暗暗点头:‘老爷太太果真没看错人,这臻大爷确是好的!’想着便笑道:“太太,你看大爷也想摸摸小弟弟妹妹呢,今儿,也是大爷机警,才没让太太吃了那碗药。”又骂雪鹤:“没个成算的小蹄子,药也是能随便吃的?”贾敏笑道:“不怪她,往日里我病病歪歪的,可不是老吃那帖子药么。”又笑看着臻玉喜道:“说来都是我的臻玉带来的福气!自打我儿来后,不光我这身体好了,如今又圆了念想……”说着眼圈又红了。林臻玉拉住贾敏的手,满眼喜悦道:“母亲放心罢,等弟弟妹妹出来后,臻玉一定好好照顾他们,不叫人欺负他们!”又巴巴瞅着贾敏央求道:“母亲,我摸摸成不,我会很轻的!”一屋子的人瞧着臻玉那眼馋巴巴的样子都撑不住笑了,贾敏捏捏臻玉的小脸,拿着他的小肉手贴在肚子上,臻玉眼睛亮晶晶的,哈,他摸到还在肚子里的黛玉小包子了!之后贾敏成了林府大熊猫般的存在,柳嬷嬷媳妇是第二胎,胎已稳了,柳嬷嬷急忙忙的回到贾敏身边,严格把守贾敏的一切作为。林海听了臻玉在叶先生处打听来的只言片语,托人高价买了数个专门为大家夫人怀胎时调养身子十分有经验的嬷嬷,又从医堂请了两个精妇科懂医药的媳妇子随侍在贾敏身边,贾敏日常在花园子里走步时,身前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十数个婆子、媳妇子和丫鬟,每日吃的用的都经过重重把关。贾敏虽笑太金贵了些,可上从林海下到臻玉皆当做没听见,这般精心调养,小心锻炼下来,贾敏的身子骨更胜从前,喜得柳嬷嬷直念“阿弥陀佛”。贾敏怀孕惊了一群人,扬州各家大人的妻眷皆来道喜祝贺,林臻玉生怕贾敏累着,暗暗吩咐柳嬷嬷打发了,只说以后一定去拜访,这倒合了柳嬷嬷的心思,二人竟没通过贾敏就将一干人等拦下送走了。林海处常有同僚借此事请他吃酒道贺,林海略略应付了几次,这些天林海红光满面,走路虎虎生风,端的是好心情。不仅如此,林海更是将雪涛院里的莺莺燕燕打发走好些,剩下的有名头的姨娘也被他下令拘在院子里不得外出,那些姨娘竟名存实亡般……有喜就有忧,王夫人见贾母喜得跟什么似的,见天的开了库房要跟贾敏打点贺礼,心里眼里恨不得冒出火来,越觉贾敏就是来克她的,她刚生了嫡幼子,老太太宝贝的跟凤凰蛋似的,贾敏那边就来抢她儿子的风头,哼,不过几个月,能生下来不还是两说呢!入了冬,快过年时,林臻玉歪在榻上,想起去年的时候他还和娘在为未来发愁,如今竟过上了这般的好日子,而且由于母亲怀孕,林府和荣国府往来频繁,贾敏使人买通了二门上的小厮和婆子,周姨娘私下的书信来往更方便了,每半月必有一封。臻玉抚摸着怀里的小猫咪,幸灾乐祸的想着父亲那张愁闷的脸,自打大夫诊出母亲怀的是个小千金后,父亲就一心想给女儿起个好名字,这些天不知折腾了多少回。“大爷,荣国府上派人送来一船的礼,还有几个接生嬷嬷呢。”薄荷从他身边把猫猫抱起:“哟,又沉了些。”点点折耳湿润的小鼻子,“你都快长成大猫了!”没错,林臻玉冥思苦想,给猫猫起得名字就叫“折耳”,用他的话说:小奶猫这么少见,叫折耳又形象又顺口,多好哇!惹来叶先生一个大大的白眼~林臻玉想起前世看的那些红楼解说、红楼续、红楼普猜上好像有说王夫人在林黛玉的人参养荣丸里做过手脚,这两年因着自己的缘故,贾敏和王夫人愈发不对付,那如今她未必不能在贾敏怀胎时做些什么,自己努力这么久就是想要一个健健康康的妹妹,可不能让她破坏了!林臻玉悄悄叫上柳嬷嬷,摒退丫鬟问道:“柳妈妈,荣国府真派接生嬷嬷来?”柳嬷嬷笑道:“我的大爷,这还有假?那些嬷嬷刚刚被安置在秋爽院里,想是老太太疼爱咱们太太呢。”柳嬷嬷见林臻玉皱着眉头,忙问:“怎么了?大爷,可是有不妥?”柳嬷嬷自从和臻玉一起努力把那些上门拜访的太太们拦下又高高兴兴的哄她们走后,对林臻玉是一百个满意,太太说的没错,臻大爷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第9章 ……最终,林臻玉写下借据。挑好图样,付了银钱,拿好票契,说好三个月后来取,林臻玉算了算,正好能在妹妹满月前得着。回到林府后,林臻玉着芦荟唤他哥哥偷着将箱子里从贾府带来的物件都卖了,给芦荟一番大惊吓不提。幸而芦荟的哥哥是个能干的,好歹凑够了五千两,巴巴还了水泱臻玉心里才踏实。夜里,水泱含笑看着桌上林臻玉送来的银钱,有大额的银票,也有银锭,居然还有些碎银子,想起臻玉不好意思的小脸儿‘对不住!这些钱太碎了些,只是要过年了,你手里没钱也不成,所以……’毕竟这年头没有银行什么的,在大年节前换成整银票也是不容易的!水泱越发觉得这小孩儿有意思,心里常不经意就去想他,这就是朋友了吧?林臻玉捧着干瘪的荷包肉疼,倒是不后悔,就是这样的玉才能配得上‘仙株寂寞林’的妹妹么,省的叫人轻看了去!林臻玉躺在床上,认真思索赚钱的法子,不能总靠着月例过活,好歹自己也是有过一世的成年人么,老向家里伸手有什么意思,再说娘亲还在那上下“一双富贵眼儿”的贾府里,给娘些银子,让她手里松快些才好么!这赚钱的法子倒不难,有个好位置的铺子,卖些布匹脂粉,扬州富庶,从府里买办口中就知这些女人用的穿的到了年节很是供不应求,只要物件精致,不怕不赚钱。只是这资金、人手不好弄,货源的话每年府里都要派船去苏州采买布料等物品以供府里自用和给京上及其他亲戚走礼,使人跟着走就是。只是他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万不可沾了商贾的名声,所以只能交了信任的下人去办,可他还小,连个小厮亲随都还没有呢。林臻玉打定主意,便等过了年,先攒下些银钱再说。林臻玉和水泱一同吃一同上学,感情越发地好了,渐渐地连林海也啧啧称奇,这两人竟好的如亲兄弟一般……第10章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二月十二百花生日那天,贾敏果然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婴,一家人围在产房外室,喜得不行。林海高兴的胡子直抖,别别扭扭的轻抱着小襁褓,只见那小婴儿生得极俊秀,特别是眉如远黛,因喜道:“眉目清秀,莫若‘黛玉’二字极妙。”——其实这是他想了好久才定下的名字~待得黛玉过了洗三儿,满月礼上,臻玉捧着祥云绕仙株式的珑玉亲手给妹妹戴上,摸摸小婴儿嫩嫩的小脸蛋儿,心想,得养的妹妹性格豁达些才行,毕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能供着、远瞅着,倒是娇俏与大方相得益彰的仙子才能让人娶回家爱护么。还有!才不会让妹妹瞧上那孽胎祸根的贾宝玉呢!那般花心没担当的,谁摊上谁倒霉!要给黛玉找个配得上的才好!一晃两载有余……林臻玉如愿开了家“云绣阁”,掌柜正是芦荟的哥哥名茂松的,林臻玉常常有些个奇思妙想,又有人暗中帮衬,云绣阁的生意好极了,有了本钱,林臻玉又悄悄的开了几家旁的铺子,只是所有铺子在水泱的强烈要求下都有他的入股,这两人日夜相处下来倒越发亲密随便了。这年六月,水泱家里又使人来接,水泱再也拖延不得,只得对臻玉嘱咐了再嘱咐,方才辞别林府家去。这时林臻玉早知水泱身份了,狗屁的‘那老友做得官极大但家宅不安’家的幼子,那可怜大臣分明是当今上皇!那参与夺嫡的后院分明是上皇的后宫嫔妃!好在臻玉本来就没有根深蒂固的地位概念,别扭一阵就揭过了,水泱待他的好,再没比他自己更清楚的了,即使是凤子龙孙又怎地?刚送走水泱,臻玉的心情着实不好,叶琼见状索性放了他家去。这几年,叶琼在林府很是逍遥自在,林海待他十分有礼客气,弟子勤奋听话又可爱能解闷儿,叶琼也将刚离家时那股子郁气抛了去,即便水泱回京,他也没提辞馆,反是叶家催的信件多了些。当日叶琼愤而离家,到林府坐馆,一方面有水泱的因素在,另一方面就是可以借此躲避那些糟心事儿。他少年成材,早早就娶了妻,妻子温婉却命薄,没一年就撒手去了,不想家中各房都借此生事儿,谣传他克妻,这还不足,大嫂竟要他娶她娘家那个闺誉不佳的堂妹!叶琼心高气傲,如何能忍,于是愤而离家……就在黛玉一天天长大间,日子如水般滑落过去。这日,林臻玉正照顾妹妹,昨晚上黛玉贪凉四敞了窗睡觉,今早臻玉来看时就有些发热,既不用上学臻玉索性就亲手照顾妹妹。碧纱橱里,丫鬟跪了一地,皆垂头不敢语,黛玉奶娘王嬷嬷懦懦站在一旁,臻玉面沉如水,沾湿帕子放在黛玉额头,一边薄荷轻轻吹凉一碗药汤。良久,臻玉沉声问:“昨夜,是谁当值?”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怯生生应了。林臻玉手一挥,道:“打发出去!艾叶去回去柳妈妈去。”几个丫鬟正待哭求,臻玉身边的婆子就堵了嘴将人拉了出去。底下众人更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林臻玉抬首瞟了眼,淡淡道:“其余人就罚两个月月钱,如若再有……,立时打发出去!”余光瞅着那王嬷嬷似是松了口气,冷道:“只是嬷嬷昨儿去哪里了?姐儿房里的丫鬟偷懒你不管,今早那些人还想瞒着玉儿的病情,嬷嬷你也不管么?”王嬷嬷的脸煞白,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林臻玉抬眼看了黄连一眼,黄连知意悄悄退下。盏茶时间,黄连带着一个懵懂小儿上前来,正是王嬷嬷的儿子王福,只见王福身上穿的戴的比一般公子哥儿半点不差。王嬷嬷慌了,忙跪下,哀求道:“大爷,昨儿福儿病了,我原想着只一晚上不打紧才私自家去,是再不敢了……”林臻玉淡粉的薄唇勾起:“哦?只一晚上?我还以为嬷嬷在家住的好了忘回来了呢!”招手让黄连把王福带到跟前儿,王嬷嬷想拦,被小丫鬟沉香、当归挡了回去,臻玉伸出莹白的手指勾起小童脖子上系的金锁儿,慢道:“这也是王嬷嬷你给自己儿子打得了?”王嬷嬷青白着脸,强自镇定:“是……是!不不……不是赤金,只是鎏金的!”臻玉冷声道:“是么!只是我怎么瞧着好似妹妹周岁时得的呢?想是我看错了?”王嬷嬷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身板儿也直起来,涎着脸道:“可不是?想是大爷年纪小记错了也有的……”臻玉厌恶的扭过头来,更是反感王嬷嬷,原著里王嬷嬷身为黛玉的奶娘,一件好事儿都不曾为她做过,在贾家更不提遮风挡雨了,简直就像没有她这个人一般,这般不作为的,倒叫主子给他当在前筏子不成?林臻玉本就寻思着找机会将她撵回家去,只是碍着她是母亲当年的陪房之一不好下手罢了,不想这王嬷嬷面上老实心内奸猾,竟将黛玉的东西偷家去!林臻玉不想与她纠缠,从薄荷手上接过药碗,轻轻唤醒黛玉,小黛玉脸色嫣红,哑哑的叫:“哥哥。”臻玉更为心疼,哄着她喝下苦药,拍着慢慢睡着才起身。王嬷嬷见状,竟膝行着要上前服侍,芦荟赶忙使着一群丫鬟婆子暂且堵了她的嘴将她带下去。林臻玉吩咐众人好生看护黛玉,方着人压着王嬷嬷去了柳嬷嬷处,这两日贾敏不耐酷暑,正乏着,柳嬷嬷总管内院丫鬟仆役,找她正好。侧房,王嬷嬷对着柳嬷嬷哭诉委屈:“纵使我有错处儿,大爷也不能这样呀,好歹我也是大姐儿的奶妈子!这点子体面都没有吗?以后还哪有脸儿再服侍大姐儿、太太呦!”见臻玉端着茶不吭声,越发上脸,指着芦荟骂道:“哪来的作死的小娼/妇!敢堵我的嘴,便是太太屋里的见着我,还要道声嬷嬷呢!”林臻玉“嘭”的声掷了茶碗子,摔到地上碎渣崩了王嬷嬷一鞋,讽刺道:“嬷嬷好大的脸面儿!玉儿是请不得您做奶妈子了,您还是回吧!只把从玉儿那拿的金锁儿、布料子还回来就成!免得您瞧不上,倒糟蹋了您的体面!”一边儿吩咐婆子,去叫还在黛玉房里的蜂蜡将这两年黛玉得的入册的东西清点一番,看还有没有少的。柳嬷嬷听闻,气的发抖,一巴掌乎上去,“作死的东西!太太恩德才让你做了姐儿的奶妈子,竟敢偷姐儿的东西!”臻玉虎着脸,慢悠悠道:“还不止呢,妈妈想是不知道这位嬷嬷可是体面,想家去就家去!玉儿的丫鬟不仅偷懒儿使得玉儿病了,那群眼空心大的还想瞒着玉儿生病的事儿,这位连声儿都不吱一下,可是那起子丫鬟婆子嘴里的‘好人’呢!”王嬷嬷慌忙辩解:“大爷,可不能这么糟践奴婢!您刚也说我儿的那只是鎏金的锁儿罢了……姐儿房里的丫鬟个个儿牙尖嘴利,想是大爷误会奴婢了罢,奴婢只昨晚儿……”臻玉不搭理她,只向柳嬷嬷道:“她们家儿子就在外面,妈妈一看便知!”柳嬷嬷直气的哆嗦,挥手让人去叫管家来,只说:“这一家子的人,咱们是再使不得了!快叫了林管家来,打出去是正经!”顺顺气又道:“闲了我自向太太慢慢分说罢,省的这黑心肝的气着太太!”王嬷嬷一听不仅自己差事不保,还得连累当家的,忙哭嚎道:“大爷!奴婢再不敢了!您绕过这一回吧!”柳嬷嬷抬脚把她踹出去,喘着粗气道:“以前干什么去了?这会子倒知道自己是‘奴婢’了!”此时林福带着王嬷嬷男人到了,王嬷嬷更是发疯一般要往正房闯:“我要见夫人!我要见太太!好太太,看着我是您陪房的份上,看在我奶了大姐儿一场!饶我一回罢……”柳嬷嬷慌叫人堵嘴压住,才没惊了贾敏。各自处置了不提。林臻玉依旧去了黛玉屋子。一会儿,林海听到风声,赶忙来到黛玉屋里,连声问:“玉儿怎么样了?”臻玉摸摸黛玉的头道:“没事了,方吃了药,这会子睡着了。父亲快坐下歇歇罢,这样热的天儿……”林海方把心放下,看着渐渐脱了稚气的儿子,心下十分满意,这般孝顺父母疼爱幼妹的孩子,夫复何求!父子二人正闲话家常,言谈黛玉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一父一兄都洋洋得意。忽听觉一阵唱词道:“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草一堆草没了……”林海奇道:“这深宅后院,怎生听得这般清楚?”此时臻玉脑中似有万马奔驰,耳边嗡嗡作响,心内万般滋味,早已是怔住了。 第11章 贾敏车里,雪鹤雪鸯早得了大爷的吩咐,将车窗子上的帘子打开来,只附了一层白纱,抱着小黛玉坐在跟前儿向外看,贾敏见状,摸摸黛玉红润的小脸儿笑道:“就你哥哥主意多,瞧他把你们宠的!”黛玉笑:“哥哥可不止只疼我们,看他平日里为娘亲寻来的那些物事,还有费心求来的各色方子补药,就是比那‘王祥’也不差的!”(王祥,为继母朱氏卧冰求鲤)贾敏嗔道:“把我比那不慈的朱氏么,难不成我平常里竟苛待你们兄妹了?”黛玉急忙笑道:“看娘亲这般说的,要是哥哥听见要怪女儿不懂事儿了,您还不知道?哥哥对您那是母慈子孝,相得益彰!”说的满车俱笑。正巧这时后面走过来两个婆子,隔着帘子道:“大爷让送红枣莲子茶来,大爷说‘这茶正温着,好歹母亲和妹妹喝上两口儿,还有一会子才到呢’。”立时车里又是一阵笑,雪鹤笑道:“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到么,大爷可真是又孝顺又友爱!”贾敏心里受用又自豪,苍白的脸色也染上些红晕。栖灵寺十分雄奇,拜过大雄宝殿,贾敏带着婆子自去禅房与大师礼禅,林臻玉左手牵了馥玉,右手领着黛玉,身后跟着芦荟、两小的奶嬷嬷,身侧前后坠着四名小厮,到别处赏玩风景去了。寺庙后院草木葱茏,花香阵阵,还有一座小山坡,比起工匠雕琢的显然野味儿十足,是个极好的去处。臻玉看着弟弟一会儿采些野果子,一会儿惊起几只鸟雀,连黛玉也采了一捧五彩缤纷的野花儿,见两只小人儿跑的微吁,脸蛋儿红扑扑地,心下喜欢,也不管他们,找了块树下草地径自坐下,反正来这前就叫人将此地静场护住了,再说这儿开阔空旷,一眼就能瞅见两个跑前跑后的小人儿。着实顽了一会子,黛玉和馥玉小手拉着小手,跑去树下扑到哥哥怀里,臻玉才九岁的小身板险些仰倒。林臻玉拿着帕子亲自给他们把脸上的汗擦干、小手擦净,待气平了些,挥手着芦荟提上一个篮子来,馥玉掀开一看竟是一碟子各色糕点和一壶绿豆汤。臻玉揽着两小笑道:“只准稍稍吃些,待会和母亲一道儿正餐。”又诱惑道:“这栖灵寺的素斋可是远近驰名,极好吃的!”……过了午时,两小和贾敏都有些倦怠,幸好柳嬷嬷准备的很足,在寺院客房里换上自家带的铺盖用具,让他们暂且休憩一时。林臻玉只带了长随秋千,独自漫步于这千年古刹,东廊影壁上,嵌有前朝大家邓石如的篆书“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碑刻,乃传世珍宝,旁又有邓石如石刻一方:“岂有文章惊海内,更携书剑客天涯。”少顷,便有僧人来请,道住持大师望与小友一唔。臻玉虽觉有些奇怪,依旧理理衣冠,去了。一进禅房,便见住持坐于桌前正与一白眉毛白胡子的老和尚对弈,臻玉也不声张,只立在案旁细细看着。等小半个时辰后,住持大师以半子之差输了一局才算完。那老和尚抬起头来,对臻玉笑道:“竟长这么大了,还记得老和尚么?”林臻玉惊异,他可是第一次来这栖灵寺,细看这老和尚又有些面熟,一时疑惑住了。老和尚见状,冲林臻玉眨眨眼睛,隐晦笑道:“老和尚法号一行,周施主还好么?”林臻玉瞬时睁大眼睛,原来是他!说来这一行大师还是他和周姨娘的大恩人,周姨娘初初被封姨娘时曾十分想不开,在随贾母和王夫人去京中名寺借礼佛与忠锐侯夫人“巧遇”时,周姨娘曾受过这位大师几句点化才绝了那番心思。想到这儿,臻玉不禁在心内冷笑:这荣宁二府谁人不知其常去道观,倒在寺庙与忠锐侯夫人巧遇,说来还真是……!后来周姨娘怀上胎,特特去这寺中请念,又是这一行大师救了她们母子一命,原来这位大师颇通医卜,见周姨娘面色不好,稍稍说了几句,周姨娘就因为这几句医道上的话警觉,怀疑不是自己因为有孕身体难受而是被人做了手脚,这才使得当日的贾玦平安降生。后来林臻玉生在浴佛日,虽然周姨娘机灵,在产室里空嚎到次日凌晨,生生掩住了贾玦生下来时的哭声,在心腹丫鬟和买通的产婆帮助下才掩盖住臻玉真实的生辰日子,可就怕王夫人找人看相,周姨娘先是假称贾玦孱弱,洗三、满月、抓周俱无躲了一年,后又借为太太祈福的缘故跑遍了京城的道观和寺庙,借机求一行大师对贾玦命数面相掩饰一二。果然,王夫人对打平安醮时那拍马的老道士之言有所疑虑,悄悄着人请了京中有名的“慧眼”一行大师,又带着贾玦前去相看,大师见了两三岁的贾玦,端详甚久后,只摇摇头就走了,正是这“一摇首”让王夫人坚信他八字不好,福薄命浅。其实大师不过是说‘不可说,不可说’而已。由此,周姨娘十分敬重感恩一行大师,臻玉也常听娘亲私底下对大师的感激。林臻玉郑重的向大师一揖到底,道:“多谢大师对我母子大恩!”一行摆摆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也是老和尚和你们有缘,既有缘何须多谢二字!”又笑着对住持慧能大师道:“这位小友数载之前曾偶见,颇有慧根啊。”臻玉耳边凉飕飕的,不会又是一位想化他出家的剽悍人物吧?臻玉有心想让大师替母亲问问脉,贾敏身体每况日下,着实令人担心,待向大师说明,一行虽点头答应,但注视臻玉良久,说得一句:“时也,命也……”林臻玉听闻心中震乱,忙压下思绪,并不敢深想。及至下晌午,一行与贾敏讲了一通佛理,又指着侍立一旁的臻玉道:“我观这位小公子颇有福德,能惠及家人眷属,历波折但能化难呈祥,命有贵人,亦有子期之友,只一样不可行早娶之事。”贾敏大喜,抚着臻玉的头发,她方才已知这是在北方颇具盛名的“慧眼”一行大师,得他一句箴言,十分难得。又赶忙使人抱过黛玉和馥玉,一行依旧笑眯眯的,指着黛玉道:“如兰比仙,聪慧天成,早时虽有命薄之相却幸得贵人,如今已是无碍,这般仙葩璞玉,定有一番造化。”又指着馥玉道:“稳似磐石,质比青松,心性难得,好生教养,福寿绵延!”贾敏已是喜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只用手心抚抚这个,摸摸那个。臻玉一颗提到半空的、生怕听到不好的或是这大师一声要化出家去的心,才平复下来,又有些高兴:不管受过多少唯物主义教育,在这大仙、仙子,地上、梦里随便走的世界,也是多少信几分的。听到这些哪有不高兴的?只是有些微可惜自己的如花美眷想是要晚些年岁了,转念一想也好不是,至少不必着急十几岁就娶亲了,再说十几岁的新娘想想就可怕,那才是上中学的年纪啊!一行又替贾敏把了脉,给出张方子,只说温养着罢。臻玉有些失望,贾敏却神色自然的接过,叫臻玉好生谢过大师。其实今日已远远超出贾敏的意料,这位大师讲究缘法,又好云游,遇上难,点拨几句更难,没想到自己三个孩儿都是有些造化的。贾敏自然心喜,至于自己,她对自己的身体早已是心中有数,却是能平静接受。贾敏回到府中,很是兴奋的对如海述说了一通,如海亦是十分惊喜。两夫妻次日赶紧着人又添了二百两的香油钱,并供了一百斤灯油的长明灯。其他又是施粥又是善堂扶弱,全扬州的百姓都称赞说林御史的夫人有菩萨心肠。又几日,到了府衙放榜的时候,一大早二管家马全就带着小厮去候着了。府中贾敏一时就叫人来大门上看回来没,连如海亦有些看不下书去,索性去了正房陪妻子女儿一块儿等。只有馥玉小包子吃得香顽的高兴,丝毫不觉。到了晌午,马全喜气洋洋的快步来报:“恭喜老爷!太太!臻大爷中了头名!恭喜大爷!”府里立马欢腾起来。臻玉忙向先生报了信儿。又几日后,林臻玉穿戴雀领蓝袍,与其他生员齐聚官署大堂行簪花礼。因中了生员就要入学,这依旧是个问题。学校有许多:府学、州学、县学还有有名的各大书院,另外还有国子监。在扬州的话自然有府学可入,江南的话有极为有名望的蔚山书院可去,入京城的国子监也不成问题。虽然入国子监要在由各府、州、县学学习十年的廪生按资历深浅挨次升为贡生,其名额视各府州县学的大小而不等:或一年、二年一名,或三年、四年、五年乃至十年一名。可谓极难。但林臻玉不仅是廪生,更是头名,且身为朝廷二品大员的嫡子,进国子监并非难事。现在难的是不知该如何选择。叶琼与如海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让臻玉入府学。叶琼的意思是,臻玉的底子打得已是十分牢靠,进度比之一般的生员要往前许多,蔚山书院和国子监对他来说意义并不大,且将来他踏入仕途便是江南出身,扬州才子或是苏州籍贯,在低微时多交游来往些本地仕子才是他现在最缺乏的,且扬州历来地杰人灵,从扬州扬出名声不仅会让文人们觉得臻玉温和踏实,还会潜意识的加重朝堂中江南人士对臻玉的好感,顾念故土、重视根源么。所以,在叶琼看来,府学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如海,在他看来,臻玉入府学除了叶先生所言的好处,还对整个林家有益。府学中,扬州本地官吏的子侄甚多,臻玉若能融入他们,对林海这个巡盐御史的意义不可谓不大;再有贾敏的身子日益虚弱,若长子远离,恐怕她会受不住;黛玉和馥玉依赖哥哥依赖的紧,尤其是馥玉,简直拿着哥哥比他这个父亲的话还听!叶琼和如海都觉得,臻玉学问已然做的不错,少的就是人情世故上的历练,这仕子之间不见得比读书简单,臻玉还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放心些。他们还考虑,臻玉这个年纪正需要几个益友,将来可能即是朋友又是同乡,感情无疑比同僚更可靠些。叶琼将这些思量同林臻玉简单讲了番,又道:“明年正好是大比之年,尚有年余时间,到时你且一试。府学相对宽松,这一年,下学后我与你些题目,你且做破题、承题,试作起讲、乃作全篇。八股要点、结构你都已经熟悉,文章你亦作了不少,此番不过将这些年来的题目嚼透罢了。每五日休沐时请你父亲的幕僚多讲些策论便是了。”臻玉听了也极为如意,他知道先生和父亲已经为此商量多次,将各方面都为他考虑到了。如此这般不用离开家,他心里是很愿意的。数日后,林臻玉与其他新进入学的生员穿戴雀顶蓝袍,齐聚官署大堂设宴簪花,然后在扬州知府的带领下,前往扬州北郊的孔庙谒圣,再至官学拜谒本学学官。此后即开始入学学习。因着叶先生的盛名和林臻玉院试头名的身份,他在府学中颇得关注。臻玉本身性格趋于老成,又有一世的和人相处的经验,很快便得了正副学官的喜欢。渐渐地在学中有了两三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不管在官家子弟还是平民学子当中都有了谦和益处的好名声,副学官称训导者更赞林臻玉说“年纪虽小,但比德如玉,沅茝沣兰,又兼少年老成,气度从容”。林臻玉时常与友交游小聚,每日里课业虽重但也乐在其中。京中水泱得到亲信传书却是一肚子怨气,十分不畅快。作者有话要说:栖灵寺是现实中真有的扬州千年古刹,现在和清朝之前名为大明寺,栖灵是清朝时的名字。第13章 皇帝水湛水泱摸着手上的扳指脸色微沉,一时朱雀殿鸦雀无声。将信呈上的侍卫单膝跪地,低头不敢出声,不一会汗湿后背,愈发的紧张。一时间这琼楼玉宇、富丽堂皇的宫殿竟是入了三九天一般温度陡降。一声拉长声调的“皇上驾到”将一室寂静打破,今上大步迈进来,水泱忙起身行礼“皇兄。”水湛挥退一众宫女太监,瞟了眼地上跪着的侍卫,道:“小九儿,这是怎么了?”水泱将信扔在一边儿,冷声让那侍卫退下,方回道:“没事儿,江南那边店铺的传信罢了。”水湛了然,看来又是林如海家的那位小公子的事罢,说来也怪,小九儿这小子冷心冷面,除了与自己和陈总管亲近,对外人向来是不假颜色,当初不得已将小九儿送到江南避祸,不成想这俩孩子倒是投缘儿,去接他返京时这小子还推三阻四,一拖再拖!水湛年近而立,身姿挺拔,面如刀刻,自有威严气势。水湛与水泱是同母兄弟,生母华贵妃生下水泱不久便香消玉殒,只剩下两兄弟相依为命。适时,华贵妃位份虽高却并不受宠,上皇也很不在意这个三子,皇宫惯是个捧高踩低的地儿,因而水湛只韬光养晦,暗自隐忍罢了。及至有了弟弟水泱,两兄弟更是连着深宫之中唯一的保护伞都失去了,水湛只得带着弟弟咬牙隐忍,更是低调,一直到二十出头才领了差事,受尽兄弟们的耻笑,水湛思虑缜密,心机颇深,不理兄弟挑衅,只暗地里筹谋策划。到水泱长到五岁时,才被上皇偶然想起,一见便很是喜欢这被养的粉盈盈白嫩嫩的小儿子,水泱得了父皇欢心,水湛自是欢喜,却不想弟弟一年之内便经历了数次暗害,险些性命不保,水湛记恨在心,但面上却做足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态,上皇虽不怎么喜欢三子,却也感念他这份孺慕之情。及至后来,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兄弟之间形似仇人,父子之情不存一二,太子被废,次子被刺,五子被鸩杀!上皇心灰意冷之下禅位三子水湛。水湛比水泱大十几岁,拿水泱简直是当儿子在养,华贵妃慈母心肠将水湛教养的极好,一朝失怙,水湛更是将仅有的亲情都倾注到水泱身上。水湛对父皇无所亲缘,对府中妻妾儿女也极淡,除了弟弟和一直照顾他们的陈总管,其他人他一丁点儿也不在乎,面上虽是温儒大度,骨子里却杀伐决断,从不留情。当日送走水泱也是不得已之事,当时太子和老五宣义已经丧心病狂,兄弟父子再不顾忌,其他兄弟也是动作颇多,因小九儿颇得父皇青眼,短短时日毒鸩刺杀齐上,防不胜防,水湛无法,只得苦求上皇,秘密将水泱送到江南,京中只留替身。想到此,水湛深恨:到太子被废短短一年光景,小九的替身在严密保护下竟接连死了两个!这要是小九儿在京……水湛想都不愿意想。水湛知道弟弟与那林臻玉朝夕相处近三载,感情十分之好,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水泱此番在林海家时与林臻玉交好,水湛早派人将林府上下,尤其是那林臻玉抽丝剥茧的查了个遍!水湛已得知这林臻玉原是那荣国府贾政庶子贾玦,不过这林臻玉倒是好的,并不曾瞒着小九这点,知道小九身份前后态度都不曾有异,倒是个天性纯善的孩子。水泱回京后,两人来往甚密,水湛便派人时刻监视林臻玉及林府,倒觉得这孩子有些兴味:面上少年老成,心思缜密,行事章程有度,但私底下分明童心未泯,难得的是这孩子极为孝顺友悌之余,还不忘生母大恩。水湛曾派人拦截复写下林臻玉送往贾府周姨娘的书信,厚厚一叠,信中蒜皮小事、日常生活、还有他的所思所想、逗乐之语应有尽有,虽繁杂啰嗦,读之却有股子温情脉脉的感觉,水湛拿着书信也深明白为何弟弟这般看重这林臻玉,生于帝皇家,何曾见过这般重情义之人!而水湛不反对弟弟拿林臻玉当做至交好友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那小孩儿对他认定的范围之内的人——坦荡!从他从不曾在林如海夫妇面前掩饰对贾府周氏的思念,也不曾在给那周氏的信上掩饰他对林家的珍视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样的人绝对是他们这些凤子龙孙最难得的。这林臻玉给水泱的书信他也看过,那可真是有啥说啥,直言不讳,不过,让水湛疑惑的一点就是这小孩儿的书信都是这么厚厚一叠子么?还有自己那个不苟言笑的弟弟,竟也这么一叠子的回信送过去!‘唉,他老啦,不能理解这些半大小子的心情了。’水湛做无奈状的想。水湛坐在主位上,拧着眉角,拿过桌边的信瞅了一眼,无奈的扶额,不就交了两三个好友么,哎,这小九儿一遇这林臻玉的事儿就这么不冷静,水湛现在没心思管这些,只正色道:“小九,你的婚事可想好了?再不定下来恐怕那婉太妃又要动些手脚。”水泱沉着脸儿道:“哥,我不想娶妻,那些个不消停的还虎视眈眈着景王妃的位子呢!”又冷冽道:“那位婉太妃!忠顺!哼!”水湛揉揉眉角,狠厉道:“父皇宠了那对母子几十年,现在还动不得,可父皇千秋能再有几年?!到时母妃的仇……”兄弟俩眼中一时俱是狠厉仇恨。商量半时,命太监传膳,水湛在水泱的朱雀宫里用饭不提。之后,水湛自去紫宸殿处理政务,水泱作揖:“恭送皇兄。”太监宫女行叩礼。次日,太上皇所居咸福宫内,今上陪着闲话儿,一时提到宗室子弟,水湛不经意道:“将重华门处的静宜园拨给小九开牙建府。”上皇笑道:“是个好去处。”又问:“小九的嫡妃定的哪家的?”水湛微拧双眉,犹豫道:“钦天监监正言小九弱冠后方可娶妻,不然……”上皇大怒道:“胡闹!传李巳年!”水湛浓眉下眸光一闪,低头不语。这李巳年是上皇提拔来的监正,对其信任有加,堪为心腹,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李巳年是个乖觉的。少时,李巳年奉召前来。上皇肃道:“李巳年!你言小九弱冠方可立妃,可有此事?”李巳年恭敬回道:“回上皇!景泽王行山火贲九三爻,光华润泽,只若有女立其旁,恐怕会……会珠黄玉裂……”上皇大怒,李巳年忙跪伏于地,请罪道:“上皇息怒,景泽王若弱冠后大婚必然无不如意!”水湛也劝道:“小九时年不过十四,晚几年倒也尚可。”又笑道:“有父皇为他筹谋指婚,那还怕不能得个好的?!”一时说的上皇心内微平,又细细问过钦天监为水泱推算的卦运卜势才罢。上皇叹道:“朕瞧着付家那女孩儿倒是极好,年岁和小九正当,若六年后却是……只可惜了。”水湛低眉掩住眼中冷光,那付家正是忠顺母妃婉太妃的娘家,哼,果然么。面上却丢开手去,只道:“父皇不必忧心,只在他处给小九些补偿罢了。”上皇点头笑道:“小九想是极失望的,看钦天监所卜,不可‘女立其旁’,怕是有位份的女子都不能了,多赐他些美貌宫女罢!”朱雀宫惠风亭内,水泱正思量着要细细将那几人侦缉一番,省的臻玉误交损类。一会子又从荷包里拿出个乌木小匣子,里面是块美玉,水泱托住小心观研。许是名字中有个“玉”字,臻玉甚喜玉石,回京后水泱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他皇兄的宝库里找出这么一块稀世宝玉来,想要再相见时赠给他。此玉名为“珚玉”,山海经中记载:夸父之山,湖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河,其中多珚玉。这珚玉先以为只是传说,不想皇兄库中倒有一块儿,原是栖香国女王朝拜皇兄登基时的贺礼。这玉触之沁凉、久不升温,玉身润白剔透,最难得的是玉心内有缕缕绿雾,似水纹,又似烟云,这绿雾结而不散,竟是在玉中缓缓流动的!水泱从未见过这般灵玉,遂向水湛去求,今上疼爱幼弟,便给了他。水泱摩挲着美玉,一时又想起臻玉的身世,眼中冷意大炽,不由哼道:“荣国府?!四王八公!若非上皇庇护……哼!不过再容蹦跶会子罢了……”‘四年未见了罢。不过,明年是大比之年,臻玉会来京城参加秋闱吧?’水泱混又想起这一茬,复高兴起来。亭下侍立的太监秦书来瞅见自家主子握着玉石时喜时怒的面色,觉得心中不苟言笑,冷肃如剑的主子的形象“咵”的一声碎了,缩缩脖子,秦书来眼观鼻鼻观心,老实的将自己当成一座雕像。兴庆宫宜安殿偏殿,水湛、水泱隔几相坐闲话儿,水湛冷笑道:“那位太妃端的是好手段,竟这快就将上皇说动了给你指娘家侄女为正妃。”水泱嗤笑道:“恐怕不止,说不得侧妃、庶妃都给我预备下了。”又有些忧心:“哥,恐怕那位这么轻易被说动,不止因为婉妃的手段,怕是想要遏制皇兄你才是正经吧,借着我的婚事将忠顺一派再度提拔起来!”水湛不在意的安抚弟弟:“小九不必忧心,这是怕他千秋后忠顺那起子吃亏呢。哼,还有四王八公,这些蛀虫哪个他不想着提拔?想是早年夺位过于严酷,以至于招文人和史官诟病,现下要搏个‘宽仁’的名儿记在史书上罢。”又扬起一侧嘴角,道:“那位自年后身子骨时好时坏,最多两三年吧,婉太妃怕是着急了罢,忠顺和那四王八公近来可是私底下来往频繁,动作不断啊。”水泱忽然想起午时那份密报,冷声道:“那些人所图非小呢,晌午贺一来报宁国府嫡孙要娶妻了,娶得还是个小小营缮郎的女儿!”“哦,那贾家不是最讲门第么,怎么?”水泱冷笑:“哥哥有所不知呢!那营缮郎秦业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死了,只剩女儿,说是——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才结亲。巧的是这小字兼美的女子正是七年前义忠坏事身死时秦业抱养来的,更巧的是这女孩儿被抱养的时候已经七岁有余!”水湛的脸色已是铁青一片:“这贾府好深的心思!拿着这女子想图谋什么?!哼!一个女子,又能做什么?”想了想,复又嗤笑道:“是了,是了!小九儿你有所不知,上次选秀时贾家送来的女孩儿被选为女官,那女子倒颇有心计,如今在皇后宫里作女官儿。若非前几日她故意在钟秀宫侧扭伤脚踝冲撞了圣驾,我还不知道有这人呢。”说完便高声唤守在殿外的大太监魏进朝:“将前些日子的‘玄’字密折呈上来!”水湛将朱红笺子上写着“玄”的折子扔给水泱,水泱接过看了盏茶时间,随手将折子仍还给魏进朝,魏进朝轻轻倒退出殿,将殿门依旧掩好。这厢水泱讥笑道:“好个大年初一的好生日!好个有大造化的贾元春!”一边儿又恶心他哥:“皇兄~不若将这位有福气的‘好’女子收了去?”水湛嫌恶的瞥他一眼,又假笑道:“那贾氏还是你的心尖子的亲姐姐,不若赐给你做个侍妾婢女?”水泱一点儿也不觉害臊:“臻玉姓林,和那贾氏有什么关系!”水湛叹道:“这林海哪儿都好,就是没修个好亲戚。”水泱忙辩解:“林府和贾府再不会有干系地!那林家贾氏夫人和荣宁二府那起子人可不一样,极为慈爱良善的!这些年,我瞅着林家和荣国府已是疏远良多,只是面上过得去罢了。”复又喜道:“臻玉虽生于贾家,可和他生母是一心想离了那富贵窟的,这才筹谋着跟林海家去,原只想过继给姑苏没落旁支,不想林如海慧眼,竟精心策划认了作嫡子!臻玉跟我说,他娘亲时常教他莫贪图贾家富贵权势,又曾言‘贾家面上鲜花着锦,可实际上穷奢极欲,不知沾染了多少肮脏事儿,坏了多少别家的骨肉情,多早晚是要还的’。”水湛点头:“这女子倒是个明白人。给贾家二房做妾却是可惜了。” 第13章 至半夜人静之时,周姨娘小心的将匣子拿出来,却是临走时臻玉给她的。周姨娘打开一看,竟是一叠银票,有小额的碎银票,十两、二十两、五十两的最多,大额的,一百两、五百两、一千两的都有,最下面竟是一张一万两的“户部宝钞”!周姨娘一时间泪如雨下,百感交集,她知道儿子是为了让自己能在这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睛的贾家好过一点子罢,才多大的人,就为她费这般心思,真是……自从林臻玉的铺子赚钱后,每每给周姨娘去信都要夹些银票,可周姨娘体谅儿子不容易,每每回信又再夹回来,最初几次还又添了些,不过是慈母心肠,孝子之情罢了。自十八日与亲娘相见之后,林臻玉便只一心一意的温书、准备乡试。水泱闲时就来陪他,两个一人翻看这些年所作八股文一人处理些公事或是翻翻闲书,偶闲话几句,十分融洽。本朝不兴仕子考前拜访官员及从属,五服内宗亲参考的官员还必须避嫌,顺天乡试由皇帝和主考命题,其余各省均由主考命题,以防舞弊。是以臻玉这些天颇为闲适,不过偶与好友靳康三人传些话儿罢了。八月初八,天未大亮,士子们便于顺天贡院前排好队伍,百步开外才是陪同前来的士子们的亲朋,一列军队铠衣佩刀环贡院肃穆而立。林臻玉站在队伍里,扫视前方贡院:大门前有一座“天开文运”的牌坊,贡院大门正中悬“贡院”墨字牌匾,大门东西建立两坊,分别书“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贡院大门外为东西两座辕门,大门分中、左、右三门。因此时贡院大门深闭,臻玉看不到里面格局,只能瞅见贡院围墙遍插荆棘,墙角各有一楼。仰头向贡院上方遥望,能看见一楼高耸,臻玉知道这就是有名的“明远楼”,居高临下,全闱内外形势一览无余,有监临官员登楼眺望,稽查士子有无私相往来、执役人员有无代为传递之弊。“这可比现代还要严些呢。”臻玉想。前方一阵喧腾,贡院三门大开,此次考官们及卫士从内而出。林臻玉穿拆缝单衣,单层鞋袜,提着考篮徐徐随队伍前行。他之前的这位已头有华发,颤着手将大考篮递给监察官,考篮众物: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须镂空,蜡台须空心通底,毡毯不得有里,糕饼饽饽都要切开……贡院内的一排排号筒,成一长巷,巷口有栅门。入闱后,栅门上锁,同时贡院大门也封闭,鸣炮为响。林臻玉打量自己这间号舍,很好,足够简陋!临窗一案,案上以放好卷筒和几张给士子草稿用的白纸,窗子只有空窗框子上,舍门漏风,靠墙放着一块薄木板搭就的床,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水盆,唯一让人欣慰的大概就是墙角放的新恭桶了。两排号舍相对坐落,中间有三辆马车能并行的甬道,林臻玉的号舍正对对面两间号舍中间儿,斜对面的两位士子已经摆好笔砚,打开卷筒了。林臻玉拿起扔在墙角的破扫帚,上上下下的把号舍的积灰扫净,又打开考篮,从中拿出一块雪白棉布,浸湿后将桌案、床板、窗棂、水盆一一擦拭干净。斜对面一位士子不屑的扫了臻玉一眼,又赶忙低头看卷。林臻玉的考篮挺大,里面用薄木板固定隔成几格,里面的东西有林海、贾敏着人准备的,也有水泱添置的,吃食、水罐、药品还有棉布、笔砚烛台各占一格。臻玉将笔砚、蜡台摆放到桌案上,从考篮里拿出一块很长很长的蓝色棉布,这是水泱着人给他专门织的,单层却比平常棉布厚上三四倍,臻玉将之按床板长度折了三折,余出一段正好折上几道当枕头。林臻玉拍拍床铺,很满意。此时林臻玉的号舍已经整洁一新了,来这排号舍监临的朱衣官员仔细打量林臻玉一番,唇角一勾不知在想什么。林臻玉净手、正正衣冠,才坐于案前,研好磨后,轻轻将卷筒打开。乡试分三场,第一场考四书,文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林臻玉思虑甚久,才在白纸上草稿……及至午时,天气炎热,考生们已饥肠辘辘,不少士子从考篮里取出糕饼,草草吃完又伏案答卷。林臻玉也拿出用油纸包的肉饼,这些饼是今早四更的时候烙的,为了便于检查,放凉后就被马寿盯着厨娘切成鹅掌大的小块,因为天热,这样的肉饼只准备了这一些,只够中午吃罢了。林臻玉吃过饼后,拿棉布擦净手指,拿出水罐倒了一瓷杯的水来。因乡试向来连考三场,每场三天,只有每场结束的那天酉时,待考官将试卷收走并响锣后,士子们才可出号舍静立在自己号舍门所对的甬道上,等待巡检官员推着水车来后才能接水,所以士子们的水都要节省着用,不然一场内是没有补给的,只能挨着,若因此晕厥或走出号舍,只会被卫兵拖出贡院,取消此次乡试资格。臻玉将上午所写细细看过,略改了几处,便放下纸笔,歪在床板上闭目歇息。半个时辰后方起身,小心的从水罐里倒出能没住盆底的水,洗了脸、手,林臻玉精神奕奕的继续答题。一直到酉时末,才停笔。巡检并卫士抬进两筐蜡烛,分别至各号舍窗口分发给士子们。待用了糕饼填饱肚子,林臻玉点燃蜡烛,在灯下又将下午所作细细品检,增减了几处,又研读一遍。之后林臻玉将考卷、草稿、笔墨一一收拾妥当,吹灭蜡烛,点了把艾草驱蚊后上床休息。此时戌时三刻。臻玉躺在硬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在心里苦笑,这锦衣玉食的生活过多了,这一点子苦都受不得了么?一时又苦中作乐的想,这没有窗纱和窗扇的窗框子倒也有好处,小风吹进来多凉快呀!胡思乱想中慢慢睡着了。此时扬州林府正院里,如海和贾敏两两相对,都暗自担心贡院那般破旧的环境,臻玉能受得了吗?水泱暂时没有差事,索性住到林宅臻玉的卧房里,马寿和一众小厮婆子都知这位公子是大爷至交,也不在意,只尽力将他服侍好罢了。到了第三日,林臻玉将草稿通读一遍,确认无误后,用端正清拔的楷书将之一一誊写到考卷上,至午时才将将写完,待墨迹阴干后,再细检数遍后将之放回卷筒。酉时,金钟鸣响,考官将各号舍的卷筒整齐码放在被两卫士抬着的木箱中,又有巡检官将草稿纸收起。金锣敲响后,众士子出场,俱拿着水罐、水壶等物等待接水。不一会,两辆极大的水车便缓缓而来,水车里的水都是井水,并无熟水给他们。等水车到林臻玉跟前儿时,巡检官和卫士及一众士子们惊异的见臻玉拿出一个硕大的水罐灌满水后,竟又拿出号舍里的破旧水盆子舀满了水,一时间各人脸上五味陈杂。不少士子瞅瞅自己手中比人家这位仁兄小好些的水罐,又瞄眼人家手里擦得干干净净的破水盆子,又悔又妒。林臻玉对这些眼光视若无睹,只将满满的罐儿、盆儿轻移至脚边,朝官员和卫士拱拱手便静立一旁。走在最前穿朱衣的监临官兴味的瞟了林臻玉一眼,勾了勾唇角。林臻玉不敢直接喝这生水,谁知道会不会拉肚子呀。打开考篮,往瓷杯里放了几片撕碎了的铁苋菜叶子,这还是临来时母亲叮嘱地,铁苋菜又名叶里藏珠,是极常见的草药,能清热解毒,预防坏肚子,可不就是秋闱必备么~第16章 铺子十一日,乡试第二场。林臻玉捧水在盆外简单洗漱后,硬塞了些干饼子,便出了号舍静立于门前,卯末,考官依旧着人抬着木箱子,将卷筒一一从窗口放在案上,少顷,钟响,众士子入号舍,称入场,第二场开考!此时各号舍里的味道已经很不好了,天又热,蝇虫嗡嗡乱飞,许多士子边捂着鼻子边奋笔疾书。林臻玉很幸福,多亏他有经验丰富的老爹、细心体贴的母亲和手眼灵通的好友!自己才能准备的这般周全。林臻玉一边想一边将一把干蕲艾点燃,蕲艾是最好的艾,易点燃,烟少香味大,驱蚊虫去瘴气的功效还好,不一会儿臻玉的号舍里就溢满淡淡地清香。林臻玉将一片香蜂草叶子(即薄荷)含在嘴里,很淡定地去答卷了。十五日,乡试的倒数第二天,林臻玉拿饼子泡着水辛苦的嚼一口,“扑簌簌”饼子掉下许多渣来,臻玉无语的捏着硬的能当凶器的干饼子,继续使劲儿啃。因为天热,士子们只能多准备最抗坏的咸面饼子,任谁几天下来都面带菜色,更有好些身子骨弱或者年老的撑不住在号舍里昏厥到地上,被卫兵抬出贡院去。十六日,本科秋闱最后一天,今天出场并不按时间,只要答完卷,将卷筒及草稿纸放于案上,经巡查官员略略检视一下就可请出场。卫士凑若干完卷之人开放栅门一次,称作“放牌”。放出后大门复闭。一般是午前放第一牌,午后放第二牌,至傍晚放第三牌,然后就不再闭大门了。到戌初清场。午时,林臻玉将卷筒草稿纸摆放好,各物事都放回考篮里,用最后一点子水擦把脸,便报了巡检官员。巡检官看了看这位面色苍白但精神尚好的士子,点点头,嗯,至少不必传卫士来架出去……林臻玉被一群人围着回到宅院,水泱早就命人准备好香汤,臻玉大洗一通,美美吃了一餐饭,倒头便睡。次日晌午,臻玉一睁眼睛就发现水泱坐在床沿子上正担心的瞅着他。“什么时辰了?”水泱从怀里掏出一块精致的怀表道:“午时三刻。”“嗬!”臻玉一惊,“我竟睡了这么久么,怪不得感觉这般饿!”“呵呵”水泱笑着拉起臻玉,回向外室道:“进来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走进来,身后跟着拿着药箱的马寿,马寿笑道:“大爷,你可是醒了!”“可好些了?”水泱问。“回爷的话,这位公子已是好了,只补补便可!”水泱点头,挥手叫他下去罢。“怎么?难道我还病了不成?”臻玉奇道,他觉得自己大抵就是没吃好加睡不好罢了。水泱笑道:“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马寿笑说:“可多亏了沈爷!我们再没这般周全的,昨儿大爷倒头便睡了,沈爷早找了他府里的大夫候着,给大爷摸了脉,说大爷是劳累虚耗着了,睡一觉补补便大好了,如今,这可不就是好了么!”臻玉满是笑意的眼望向水泱,温声道:“多谢!”水泱瞅着那双黑亮的眸子,顿了顿,耳根子悄悄红了……臻玉被水泱拘在府里狠劲儿补了一场,数天后才放他出门去。醉仙居二楼雅间,顾清之端着玉杯,笑道:“可是过去了,那里头的滋味儿我是再不想尝的。”泯口儿美酒,又道:“想来春闱时要好的多,至少没有蚊虫,食物也不易腐败不是。”林臻玉、席双佑笑。但听靳康幽幽道:“春闱?二月?贡院号舍——可是四面透风的呀……给的还是‘冰’—井—水!”清之惨叫,伏桌不起。林、席大笑。“唔,听说这都城九艳阁里的美人儿个个千娇百媚,才艺双全。”不一时清之又笑道,“哥哥带你们去瞧瞧?”众人皆撇他。靳康家教十分之严,靳大人翰林出身,最讲究礼仪风范,而席家更不得说,双佑是席家三代唯一才学可望科举入翰林的,席大人恨不得安双眼睛在他身上,稍有懈怠就会招来席大人……至于臻玉,四人中他最小,秦楼楚馆是从未见识过的。双佑轻轻掬起酒杯,放松道:“距放榜还有月余,此一闲然倒有些不适了。”靳康笑:“可不是,待让我们去将这都城游顽番罢?”臻玉清之的扇子细看,也道:“嗯,要寻么些精致灵气的好玩意才好。”又忧愁道:“重阳日是回不去了罢?馥玉四岁生日给他过不得了,不知会不会伤心?”靳康笑道:“你这般娇宠疼爱妹妹弟弟的,倒是少见。”清之瞥他:“你又招他!谁不知臻玉说起他弟弟妹妹总是不停!”双佑笑道:“小馥玉的生日么,我们这些当哥哥的也要给他些精致小玩意儿才好。”“我想在都城盘两间铺子,此一番来见这的宅子虽修葺但也破旧,日后好些时候要来这都城的,不如大肆整修翻新下,有铺子也多些个照应,有些事儿也便宜。”另三人皆坐直了,听臻玉再说。臻玉指指三人道:“你们才学自不必说的,若是将来得中,咱们这般世家,断不会随便放出去做个小官的,少不得翰林或是六部了。双佑在叔父家必非长久之计,清之也要置个好宅子罢,靳家虽有别院,可这人情往来耗费不菲,靠着俸银,还不得睡窝棚?再者虽家中会供给,若有自己的进项,岂不更好些?”三人皆服气。双佑问:“可是有章程了?”清之言:“莫非臻玉要带我们入伙?那可是大好事儿!”靳康道:“此次来京,家里给了不少的银钱,几乎未动,这倒是便宜。”席、顾连连点头。他们可是眼馋臻玉的铺子好久了,清之善画更喜画儿,双佑爱马,靳康爱印章,三人每每遇见心爱之物,常因银钱之故失之,他们的月银并家常赏赐虽丰厚,却抵不过一幅名画儿、一匹骏马、一块前朝印章动辄上千的价钱啊。眼见臻玉买物,从未在意过银钱,自然羡慕臻玉有自己的进项。林臻玉早打算好要在都城置些铺子,不说自己将来入仕,便是因着贾府也是很必要的。母亲身体病弱,他和父亲想尽法子也不中用,若是……为了牢牢把握住林海这二品大员的姻亲关系,贾府势必要接他们兄妹来省亲,有些自己的铺子,用的吃的也舒心不是!来都城前,贾敏私下里给了林臻玉两张地契房契,她知道儿子不缺银钱,但京中不比其他地儿,花费十分惊人,贾敏担心儿子受委屈,就将当年她出嫁时父亲私底下给她的两间铺子的地契给了儿子,万一之时也有个保障儿。这地契是荣国公为小女儿的私房,连贾老太太都不知道。臻玉道:“这都城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比之江南更胜,且京中之人更为有富贵。都城的东西华贵,江南物事精致,比来还是江南的更美些,又稀少。若有一两间铺子卖些精致灵气的物事,尤其是江南布匹绣品比都城好上许多,那这铺子旺盛也不在话下了。”说的另三人眼睛闪亮。席双佑因问:“都城物贵,这好铺子更是难寻价高,你且说需得多少银两才得?”靳康道:“曾听别院老仆提起,这中等大小的好铺子也要价万两之多,却还有价无市。”说的三人又愁起来。臻玉笑道:“我手中有两间铺子的地契,以前租赁给别家了,初来都城时就使人前去商榷,这几日已是空出来了。”三人大喜。又细细商量一番。林臻玉要四人各占两成半股,其余三人不肯,道:“已是占了你的便宜,可不能这么着。”最终四人商定,两间铺子一间布料绣品,一间珠钗首饰,林臻玉说有一处铺子极大,还可隔出一间来作些胭脂水粉,众人笑他:“怎俱是这女儿家的买卖?”臻玉笑道:“岂不闻这妇人女子的银钱最好赚么?”四人持股:臻玉三分,其他三人各二分,余出一股来作延请掌柜、绣娘、匠人等杂事之用。臻玉笑道:“我这三分里,要单出一分来与一好友,不过不必在意,他再不会管铺子的事儿,也不与咱们的契约相干,只是有时借他名头一用罢,若我作铺子不予他知道,那人可会生气。”靳康道:“是在你江南的铺子参股的那人?不若我们众人分出一股来给他,岂不更好?”席、顾二人皆称是。臻玉忙摆手道:“可不必如此,在我的股子里分他,他再愿意没有的,不过京城水深,咱们初来,他家势大,借个名头儿。”又笑道:“我与他自小相识,他可从没缺过银钱,只是爱参合我的事儿罢了,最不在意这些的。”又叹说:“小时我怕他瞧不起这‘商’事儿,置铺子瞒着他,可是跟我生了好大一场气,后来又在我的铺子里参了股才好了。” 第15章 臻玉命赵钱跪在门外边,看着白姨娘的眼睛道:“姨娘,还用我说这百年好参是买自哪家药铺子吗?这赵钱是谁吗!”白姨娘死白一片,兀自嘴硬:“这赵钱是哪个?我不认识!”“噢,原来姨娘不认识呀,那赵钱手里可是有你的首饰呀。”臻玉慢悠悠道。白姨娘梗着脖子,冷笑:“大爷您也说这赵什么钱是白婶子的侄子,那白婶子从我这儿偷去一些东西予他也不奇怪!”身边跪着的白婶子抬头震惊的看她一眼,嘴唇动动,没说出话来。“姨娘何必着急,且等我说完不迟,那赵钱家里还搜出——你的借据来呢,那上面还有你的手印呢!”白姨娘不敢置信的望向白婶子,她把银子并首饰抵给赵钱时,白婶子分明说她亲手将借据拿来烧掉的,还将纸灰予她看过!臻玉狠厉一笑,道:“沉香那丫头奸猾,见旁人升上二等心内妒恨,便给你们做了筏子,不过她倒也不笨,怕你们害她,就将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害人物事偷了出来!”说着将杜嬷嬷手里的盘子扫到地上,只见是三个面目模糊的小人,上面写着臻玉、黛玉、馥玉的名字,幸而贾敏谨慎,当年接生时待在正院周围的只有心腹,生日待第二日才报与全府知道,只他们的生下的时辰都瞒的死死地,因此白姨娘做的小人上只有姓名没有八字。白姨娘抖得跟筛糠似的,才跪着拉住臻玉哭求。臻玉怒急,一脚将之踹个倒仰。林臻玉站起身来,黑黝黝的眼里没有一丝亮光,冷声道:“将沉香和秋玲打十板子,并她们家人一起发卖到黑煤窑去!白婶子亦是!将赵钱扭到府衙去,请靳伯父为我们做主!”白姨娘见林臻玉的眼睛扫到她身上,声音尖利的喊道:“你不能处置我,我……我是老爷的正经姨娘!我是良家妾!”林臻玉不理,对林福点点头,稍后林福回来,禀道:“老爷听了这事,让大爷处置,只做严惩罢!他去看二爷就不过来了。”白姨娘听后便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林臻玉冷笑:“哦?良家妾?果是良家!恐怕这百年好参也有姨娘家里出的银钱罢?至于良家妾,妾通买卖,恐怕姨娘这曾经‘良家子’的身份行不通了!”又怒道:“将白姨娘屋子好生搜检一番,若得她与娘家通信儿的证据,就将她娘家一并告上府衙!”白姨娘彻底懵了,这次买参确实有向娘家嫂子借银钱,屋子里还有信件儿。她老子娘早去,只得一个哥哥,若是将哥哥牵扯进来,嫂子必将她恨之入骨,若是想以后哥嫂救她是不能了!这般想来,只将个林臻玉恨之入骨,厉声道:“大爷?大爷?!哼!不过是个过继来的!看那林馥玉长大后,还有你这个大爷立的地方没!”气的林黛玉浑身发抖,她从未见过哥哥这般生气,先前还有些害怕,却不想是这般黑心人要害弟弟,还要将污水泼到哥哥身上!如今又挑拨哥哥与弟弟感情!黛玉强自忍耐,只看着哥哥如何处置这蛇蝎心肠的人!林臻玉复又坐到太师椅上,伸手拍拍妹妹的小脑袋安慰下,只哂笑道:“想来姨娘过惯了花红柳绿的好日子,受不得那煤窑子的苦。”伸手捂住妹妹的耳朵,又道:“那就请姨娘喝碗绝子汤,去那秦淮河畔赏月罢。”众人皆惊,白姨娘更似疯了一般,这林臻玉好狠的心,竟要将她卖到那般脏污地儿,且不说她已这般年纪,就是她能凭着容貌笼络住一人,可依她喝过绝子汤,也绝不会有人愿意替她赎身,她这辈子只能呆在那儿生不如死!林臻玉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二心的丫鬟婆子,重新将弟妹身边的丫鬟婆子筛检一遍,更是大力整顿了整个林府内外,一时林府上下更清明些。第18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芦荟正收拾包袱,大爷将她派给了馥哥儿,艾叶、茯苓等进来,拉住芦荟的手不舍道:“姐姐这番就走了,虽离得进,却也不能常在一块儿了,可叫我们怎么舍得!”芦荟笑道:“我也舍不得,但咱们离得这般近,难道我走了你们就不与我好了不成?”众人忙叽叽喳喳分说,冷不丁来了没两年的甘草道:“大爷也是,姐姐是他最亲近的大丫鬟,我还以为过两年姐姐会是大爷房里……”一时俱静下来,甘草被看的脸红,不禁住了嘴。芦荟如今已十七岁,自然担心前程,心里也动过被大爷收做房里人的心思,眼见大爷越发俊秀不凡,又年纪小小就中了举,大爷房里的丫鬟哪个没有一点儿触动的!只是芦荟打小就服侍林臻玉,对他的心思自然是了解几分的,见大爷从未将这些放在心上,更是厌恶二心的丫鬟,慢慢就将心思收了,反正以她和大爷自小的情分,大爷总会给她个好前程的。芦荟想起昨日大爷对她说的话,微微正色道:“这些混账话可不许再提了!咱们是好姐妹,姐姐就劝各位一句,勿要拿那些旁的心思!这么些年你们还看不清么?林家的爷儿都不是那多心的,看咱们老爷这么多年对夫人就知道,想想白姨娘她们,昨儿老爷知道后,可曾为她们说上一句?如今剩下的也都拘在雪涛院里,不得出来了。况且咱们大爷最是厌恶那些眼空心大的,若是在这上打了咱们爷的眼,少不得被打发出去,再者有些坏心的,那沉香可不是个先例?”一席话说得众人都不吱声了,有的脸色煞白,艾叶见状拿着个木盒儿忙道:“姐姐这番要走,总是舍不得,这支钗子是我中秋新打得,送给姐姐,也算是做妹妹的一点子心意!”其他人也忙拿出自己的礼物,屋里又热络起来。馥哥儿搬出正院暖阁,如海不耐内院诸事,臻玉便做主将他迁入揽月堂,将黛玉迁入与揽月堂相对的行云阁,自己也从清凉水榭迁入碧波园,碧波园正好与外院毗邻,又将揽月、行云两处院子护在身后,特特开了一条小路,让黛玉和馥玉方便去他的院子。芦荟在揽月堂的后厢房里整理妆奁,想起昨日大爷对她说的,待她再好好儿照看二爷两年,定许个好前程给她,嫁给府里管事或是聘到外面做个平头娘子都是使得的。芦荟脸有些红,她是家生子儿,父母木讷不得用,要不是她伶俐被太太看上后来又好命服侍大爷,连着哥哥都有了好差事,哪能今日这般风光,如今在二爷这儿更是单给了她一间小厢房!她从未想过出府,以后能嫁个府里的管事,最好是大爷身边的长随就心满意足了,以大爷这般能力手段,日子哪会过不好!林臻玉靠在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昨日里馥玉的事儿,让他脑中轰雷一般警醒了。自责自己没照顾好弟弟妹妹是有的,但最多的还是要如何面对以后的事儿!如今林府内忧外患、摇摇欲坠,母亲离世,府里心大的开始闹腾寻事儿,内院不能没有管家的人儿,看父亲的意思是不准备续弦了,那就只好让黛玉慢慢学着管家;而外面,据水泱说,忠顺亲王和义忠老亲王的余孽又不安生了,盯上江南这个朝廷的钱袋子,首当其冲的就是盐政。江南甄家近来蠢蠢欲动,扬州、苏州俱是风云变色,水泱此来就与此有关。林如海是纯臣,只忠于皇帝,这也是他能在盐政连任把持数年的最大原因,可这样一来必定会成为忠顺王一派的眼中钉肉中刺!父亲因母亲骤然离世打击颇大,身体大不如前,恐怕外面有的是人等着捉父亲的小辫子,更甚者还会使出各种手段陷害打击父亲!至于贾府,臻玉冷笑,这荣宁二府真是有意思,原著里秦可卿一个孙媳妇的身份都能叔叔伯父甚至再高一辈儿大肆发葬,可自家姑奶奶——二品大员的嫡妻亡故竟只派了个子侄辈的贾琏前来,哼,想来也是,恐怕贾家和甄家私底下早就站队到忠顺那边去了,想要两边讨好,也不怕肚小容不下!臻玉心想,这外面的事儿他还没入仕,最多帮着父亲出出主意,帮不了多大的忙。只是这府内要好好儿整顿一番,祸起萧墙,这话儿可是一丁点没错,母亲固然走了,可还有父亲和弟弟妹妹,他定要护好他们才是!在林福和柳嬷嬷的帮助下,府里放出去一些人,又进来一些,家生子三十六人,买来的二十一人,俱是安排到各处去了。黛玉已经七岁有余,很需要好好打算一番。馥玉又小,林臻玉身边的丫鬟也要变更许多,在此就不一一赘述,后文自有分说。这日一早,林臻玉就唤林福、马全等府里的管事和柳嬷嬷等掌权的嬷嬷和媳妇子等候在正厅,将不当值的小厮、丫鬟、婆子、媳妇子等分院子聚在前院,乌压压站了一整个院子,足有一两百人。林臻玉坐在正中太师椅上,自顾品茶不言,底下人被前几日处置白姨娘等人的手段所震慑,一时院中寂静无声,无人敢出声动作。林臻玉搁下茶盅,淡淡吩咐林福道:“福叔,说罢!”林福拱手称是,也不赘言,道:“今日召集大伙儿,就是要把大伙的职责录下来。先从外院开始罢!”一侧林府老账房端坐,拿起笔开始往纸上录。众人皆惊疑,却不敢问,只得排着队一一将自己的姓名、职责、月例述来。臻玉只听着,一个时辰后,老账房将纸卷送至眼前,臻玉淡淡看了数眼,朝柳嬷嬷点头示意。柳嬷嬷点头,从袖中取出数页纸,将这段时日来偷懒耍滑的、嘴碎背后非议主子的、吃酒烂赌的、贪污不良的一一宣读来,底下众人凡念到名字的俱是脸色煞白、心惊胆战,没念到的就抹抹冷汗,松一口气,又有管事亲自将那些念到名字却当值的提溜来。林臻玉对那群吓得早就跪伏在地哆嗦不停的人淡淡道:“这般刁钻的仆役自应撵出府或卖将出去才是!”听得众人皆胆寒,犯事儿的俱求饶不停,臻玉又道:“只是念你们服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今日就给你们个体面,都放到庄子上去。若有改过突出的,自然还有机会回府里来,若有依旧不改的,那就卖出去罢了。”一时众人又惊又喜,都松一口气。又有马全将府中重叠累赘的差事指出,林福裁掉多余的人将之安排到其他地方去。如此一番,臻玉亲自将送出府去的划掉,将变换了差事的人录上。前些日子新进府的家生子和买来的共裁去七个,其余的安排到各个地方,却是刚刚与送出去的持平,众人这才明白大爷为何上次让这么多人进府来,心里对臻玉是又敬又怕,大爷只这般年纪,竟有如此手腕,日后不由得恪尽其守,因而林府规矩有条令人赞叹,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扫视一眼,臻玉拿着纸卷道:“稍后各管事并管事嬷嬷来将自己手底下人的姓名差事抄去,今后若是哪里出了纰漏,只找管事和管事底下负责此事的人,俱是同罚!若是做的好,赏亦同赏!若是管事出了差错,只找管家罢!每月由管家报来。如此,家宅平和,日后的每月、节下,根据各自优良,自有不同赏赐!今日留下的众位皆是素行妥当的,各个加一月月钱罢!”众人个个喜笑颜来、感恩戴德不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臻玉是深信的。如今黛玉身边大丫鬟四人,二等丫鬟四人,三等丫鬟六人,嬷嬷一人,院里待命的媳妇子两人,若干无等的粗使婆子小丫鬟,臻玉思量着最好给她请几个有来历的嬷嬷,省的以后被人诟病无人教导。馥玉同黛玉差不多,只是他还小,便少了四个三等丫鬟,多了三个嬷嬷,臻玉特特从庄子的佃户里寻来三四个实诚懂事的小孩儿陪他读书顽耍。黛玉的一等丫鬟分别是晴空、垂柳、静湖、长歌,二等丫鬟素梅、素兰、素竹、素菊,六个三等丫鬟宜风、宜云、宜雨、宜雪、宜雾、宜霭,和邱嬷嬷。晴空是邱嬷嬷的女儿,素来就是最心实懂事的,是以黛玉的丫鬟以晴空为首。 第17章 林馥玉喜道:“真哒?那馥玉要跟哥哥睡!”黛玉羞他,馥玉红着脸蛋儿埋在哥哥怀里~臻玉笑:“与你们说这些,不过是让你们有些防备,二舅母与母亲有些嫌隙,想来会有些事儿。不过咱们纵使住他们家,吃穿用度也是用咱们自己的,很不必在意她们如何。到时带足服侍人等,只管好咱们自己院子就好。其他不必理会。”又对黛玉道:“外祖家的几位姐妹听说是极好的,大舅舅庶女迎春、二舅舅庶女探春和宁府嫡小姐惜春。只有一样儿,外祖母对女孩儿的教养不甚上心,只把她们养在身前凑趣儿。玉儿与她们不同,堂堂二品大员嫡长女,须得跟着众位嬷嬷学着些管家理事才好!”黛玉早笑眯了眼睛,连连点头,自家哥哥总觉着自己的妹妹再是无人能比的——从小儿便是如此,再金贵稀罕的物事也是说给就给了,稍大些更是费尽力气给她延请名师,如今又求了宫里的教养嬷嬷给她。前些日子席伯母来看望他们时,羡慕地不得了,只说他们家慕妍但凡能得着一位来教养便心满意足了,她这才知道这宫里出来的嬷嬷有多金贵,多少公侯家里都是没有的。黛玉这番想着,林馥玉早就窝在哥哥怀里睡熟了,那些事儿不用他多想,只要跟着哥哥姐姐一块儿行事就行!二月末,收拾了满满三船的物事,带着近百口人,浩浩荡荡上京来。待到三月弃舟登岸时,便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马寿也带人等在码头。一时相见了,林之孝看着满满三艘大船眼都直了,好家伙!不想这姑太太家竟富庶至此!就想招呼卸船拉行李。却被一个三十多面如弥勒的管事拦住了,那管事笑道:“这位是荣国府管事罢?在下林府二管家马全。”林之孝忙道:“小弟林之孝。”却听那马全笑道:“我们林家在都城亦有大宅,只是贵府老太太思念亲外孙子、外孙女,我家大爷、大小姐、二爷这就去拜见外祖母,这些物事就不劳林管事了,多谢。”就叫马寿带着众小厮、长仆来卸船。林之孝面色青白不定,只愣在那里。只见林府仆役手脚麻利,井井有条,不一会儿便收拾了四辆大马车。马全来向林之孝道:“大爷、大小姐、二爷的行礼和带给贵府的礼物皆已收拾妥当,便请林管事带着咱们先行罢,省的老太太挂念。”林之孝早得了王夫人的命令要看看林家进京带了什么来,忙道:“这么些物事,教这些小厮来帮马管家罢。”马全笑拒道:“不敢劳烦,听闻老太太牵挂外孙子、外孙女甚深,且先行罢。”死催着快些来京,这会儿怎么不急了?又指着臻玉带来的仆从,道:“这么些人,尽够了!”林之孝只得带人行至轿前。只见乌压压几十口丫鬟、婆子俱坐了林家等着的青布大马车正等在轿后,又有十几名小厮、长随站在轿旁。林之孝咋舌,“这是?”马全笑道:“不过是我们大爷、大小姐、二爷的丫鬟、嬷嬷并些小厮罢了,只是初临贵府,不敢多带,只带些平常使唤的,比不得贵府公侯小姐、公子的排场。”又道:“这些个人的铺盖行礼待会自有人送去,还要劳烦林管事接事一二。”只听得林之孝在心里道:听闻这林家祖上亦有爵位,书香世家,姑老爷今为二品大员,简在帝心,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看这排场,恐怕只宝玉能比得,万不可得罪这林家爷儿、姐儿!倒将来之前轻视之心全收回去,满目艳羡尊敬不提。林之孝骑马在前,马全慢他一步跟着,三顶轿子后跟着数辆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前去。行至宁荣大街里,其他行人渐少。马全下马来,各丫鬟婆子都下车来,赶上前来,众人分主子在轿子旁立好,小厮长随护在外围。林之孝见马全停马一愣之下见这般行事,不免也下马来,问道:“马管家,这是作何?”马全笑道:“万没有仆从们坐车到主人家门前的规矩,不过是路远,大爷姑娘心慈怜他们劳累才如此罢了!”林之孝见林家规矩这般严谨,心内更是敬畏,这才是世家大族该有的风范。一群人低眉敛眼,竟丝毫杂声不闻,行至街北大门,马全却又站住了。林之孝此时已头脑浑噩,拿眼问马全:“这是?”马全眼瞅大门,却是但笑不语。林之孝只好去瞧大门,见正门、侧门皆闭,开了东西角门供人出入,忽然明白,忙叫人大开侧门,马全方领着众人扶着轿子进去。待行至一垂花门前,轿子落下,小厮长随退出,马全方才携了林之孝去外院来。林之孝擦擦额汗,只觉今日跟做梦似的。马全拱手笑道:“非是小弟不知事,只是那角门乃是仆役之流进出,我家爷儿、小姐岂能经此进出?况且我家大爷身负功名,如今已是举人了,却是再不得进那角门的!”不等林之孝答话,将一荷包塞进他手里,只对一众贾府小厮说:“今日劳烦众位了!这些且做买些水酒歇歇罢!府里事务杂忙,就不打扰了。”又对林之孝道:“再次诸事自有大爷长随去办,劳林管事稍只帮忙接事下丫鬟们的行礼。告辞!”待林之孝回神,马全并几个跟车的已随此处小厮走远。见众人皆瞄向他手里,不禁冷哼一声,将荷包打开来看,竟是四五个如意梅花的金银锞子,颠颠足有三四两沉,唬了林之孝和众小厮一跳,林之孝更是深悔当着大家的面儿就打开来。总之,此后,林之孝对林家兄妹更是恭敬,小厮们俱知这姑太太家是真正世家大族,那排场气派,啧!第20章 初进荣国府却说林臻玉本不欲进垂花门,他已十一岁,男女七岁不同席,却被一婆子拉住,正是林之孝家的,她笑道:“去拜见老太太再没这些规矩的!”正房大院,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个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大爷、林姑娘、林二爷到了。”只见两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便知是他们外祖母。一时心肝肉哭将起来,臻玉三个俱是泪流。众人慢慢劝住了,三人方拜见了外祖母。当下贾母一一指与他们:“这是你们大舅母,这是你们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兄妹三个一一拜见过。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臻玉一瞅便知那个温柔沉默的是迎春,俊眼修眉的是探春,形容尚小的是惜春。又见礼厮认过。不免说起贾敏又哭一回。众人见臻玉清新俊逸,品貌非凡,端的是个如玉翩翩少年郎;又见黛玉远山芙蓉,举止娴雅,自有一股子大家气度;连馥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俱通畅。连连赞叹,只觉贾敏竟得这三个不凡孩儿,虽早亡其福也甚大。贾母拿眼细细打量臻玉,见其如竹如玉,灵气非常,不免想起贾敏曾言这贾玦在船上大病一场后前事具忘,并不记得贾府之事,又见其行为神色毫无疑义,方放下心来。正说笑,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姐弟俱是纳罕,待见到来人,兄妹三个脸色俱是微微一沉,只见来人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襟袄,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甚是华丽照人。黛玉心内愤然,眼圈又有些红了:“自家兄弟姐妹还在孝中,就是不是他家的,好歹也是正经姑太太过世,平日不让批素带白,只今日来迎他们兄妹也是一点子不顾忌,穿红戴金么?!”心下对哥哥所说更是深以为然,深觉这些亲戚也只做出一副亲近的样子来,刚刚对贾母些许孺慕之情便去了些,只做面上情儿罢了。林馥玉眼见来人大红大绿、光彩照人,心下立刻不舒服,待要说时,却被哥哥拿手悄悄一拉,只得忍下,做出一副面薄不爱说话的态度来。贾母笑着介绍说‘凤辣子’,众人道“是琏二嫂子。”这熙凤先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馥玉想起哥哥所说,不禁心内愤愤:“外孙女怎么了?姐姐堂堂二品大员的嫡长女,到这个嫂子的口中怎么还不如舅舅的庶女了?”一时熙凤又牵住馥玉的手,夸赞一番。待到臻玉,臻玉拱手称“嫂子”,熙凤也不禁赞叹好个毓秀俊雅的公子!因问在哪里读书?进学几年了?黛玉抿唇笑道:“哥哥年前秋闱已是中了举人了!”当下众人皆叹服:“这般小的年纪竟已是举人了!”邢夫人笑道:“哥儿今年十二了罢?”臻玉笑答:“四月里便要满十二。”邢夫人拿眼瞄了下王夫人,又笑道:“哦?比咱们宝玉大不上三岁呢。”一时王夫人脸色微僵了下。贾母心中亦是有些后悔,不想小时候那般木讷不讨喜的孩子长大后竟这般了得,再一想这越了得越挡宝贝子宝玉的道儿,还是给出去的好! 第19章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兄妹三人冷眼瞅着,果然生的光风霁月,一副好皮囊!黛玉瞅着有些眼熟,只是她早在家时就被哥哥提醒过,早知这个表兄不仅顽劣异常,嘴上说着最护着女孩儿,可实际上却没个担当,早先身边儿一个叫媚人的大丫鬟被打发出去时,这表兄却愣是一句求情的话儿也不敢说,直叫人心寒!是以并不在意。又兼下晌午在王夫人处,二太太明说暗指,就差没明着敲打她,让自己离她的凤凰蛋儿远些了,真真门缝里窥人,想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大员的嫡女,竟这般儿轻看自己!难道自己还会不懂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去沾惹他么?哼!只看自己哥哥,就比这宝玉好出几条街去!难不成有哥哥珠玉在前,自己会在意个惫懒顽童么?黛玉天真烂漫,虽聪颖,却并不解王夫人真意,只以为王夫人瞧自己不起,并不知王夫人怕的是贾母有将贾敏的女儿配给宝玉的心思。林臻玉教养黛玉、馥玉虽用心,却从来不用礼教规矩束缚他们,他教的是让黛玉、馥玉熟知这些规矩,在必要的时候能用这些规矩来保护自己,功利和算计不是他们应该放在心上的。而且臻玉本身就是个不在意那些抹杀人天性的规矩的人,他看重的只有那些人文道德的礼仪,毕竟在这个时代,只有尊重并遵守这些礼仪才能立足。是以,林家三兄妹骨子里都有些不合这个时代的‘叛逆’,这种‘叛逆’是追求幸福的基础。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一时宝玉回来却已换了衣裳,贾母因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哥哥、妹妹和弟弟!”宝玉见臻玉温润清俊,馥玉玉雪可爱,早已喜的不行。又见有个妹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极是婀娜多娇,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黛玉见这宝玉并不先见过哥哥,心里已有些不满,又见他只管瞅着自己,心里更是恼怒,只不好表现出来。臻玉见状,忙轻移一步,微微挡住妹妹,宝玉心喜臻玉形容,忙来作揖,各个厮见毕,那‘曾见过’的话便岔开去。一时互通了名字,贾母坐正中,臻玉坐于右手侧,馥玉其次,黛玉坐于左手边,再依次是三春姐妹,臻玉瞧见宝玉神情,笑道:“宝兄弟坐在这边儿罢。”说着将馥玉抱在怀里让出座位,宝玉无法,只得挨着臻玉坐下。宝玉笑道:“哥哥可曾读书?”贾母笑道:“你林哥哥已中了举了,自是学问好的。”宝玉听闻,便觉有些不喜。臻玉笑道:“科举之道,原是时文八股,自有定式,比不得诗词灵气,说不上学问好。再者经济仕途原非咱们这等人家子弟看重的,若一味为此读书苦求,反倒落了下乘。”读书科举为明理保家,原是你不懂的。一席话说得宝玉深以为然,“这位哥哥却不是那禄蠹功利之人,反心思清明,倒是可交的好人儿。”宝玉心想。宝玉又问黛玉表字。黛玉道:“无字。”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林臻玉忙截住话头儿笑道:“宝兄弟莫说笑,这表字是有德长者所赐,不若待妹妹及笄老太太赐字时,宝兄弟给老太太出个注意,岂不更好?”到时自有身份老太太比不了的给我妹妹起字,可不敢劳烦你们。贾母乐道:“很是,你哥哥说的对!”探春笑道:“到时更有奇思妙想,岂不是让老祖宗挑花了眼。”宝玉亦笑道:“林妹妹这般神仙似的人物,这表字是万万要好的!”……一时宾主尽欢,笑声延绵。“可也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语,生怕他听闻无玉又犯了痴病,忙拿眼去瞅黛玉。黛玉忖度着这就是哥哥说的见女孩儿就爱问有玉无,没有就犯痴,因答道:“倒是也有一块……”宝玉大喜,忙忙叫着要看。黛玉看看哥哥,有些为难。贾母笑道:“玉儿也有玉?且叫咱们看看罢。”臻玉朝静湖使个眼色,静湖并长歌忙搀着黛玉避入内室,从衣里解了玉下来。贾母等人以为黛玉的玉不过是平常所配美玉,只是她心思灵巧,故而这般搪塞宝玉,不想这黛玉竟真的带着这样一块玉来。静湖用帕子捧着玉送到贾母眼前,众人一看那玉鹅蛋大小、用碧丝打着莲花状的络子穿着,润若碧泉,晶莹清澈,按纹路成祥云绕仙株的样式,端的巧夺天工、金贵无比,最妙的是那颗仙株,碧玉灵透,妩媚矜贵,仿佛天下灵气环绕,直教人心旷神怡。众人皆赞叹,独贾母识得,直叹道:“这玉珍贵,不是你们小孩子家家见过的。”探春等都笑说:“凭谁怎么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教导我们听听。”贾母笑道:“这玉叫‘珑玉’,最是养人,若有那体热虚寒的,戴上一两年保管好了,只是十分稀有。”探春笑道:“竟有这样稀奇的玉,有了这玉,岂不连大夫都用不着了?”贾母听了笑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这玉并不是治病,戴了这玉能慢慢温养人,对身体容貌都是极好的。”又叹:“这样的好物事都是进上的,平常人家少见,若有一二大抵是大小或是品相不够才流出来的,你们不识的也是应该的。当日我在先老太后处时见过先太后有一块儿,比这个还要大两遭儿,是上皇当日所配,因先太后体弱特特赏的。玉儿这块品相是极好的,想是因小了些,不够天朝贵胄所配玉牌规格才堪堪留在民间的。”又问黛玉道:“珑玉这几年愈发难得一见,想来你爹也费了一番心思罢?”黛玉抿嘴笑道:“这玉自我满月时就带着,却不是父亲给的,是哥哥送我的满月礼。”宝玉见这神仙似的林妹妹竟果真有块玉,妙的是这美玉与林妹妹很是相配,早高兴地手舞足蹈,因笑道:“也只有这样珍贵的美玉才配得上妹妹戴它!林哥哥的眼光再没说的。”臻玉笑道:“我原也不识的这玉石,只是与先生、好友在玉铺子里巧遇到的,先生眼界开阔,识得这珑玉,饶是如此,竟花费了我好几年的月钱才把这账填上。”说的贾母等人皆笑了,惜春艳羡道:“林哥哥可真是疼林姐姐!”馥玉窝在哥哥怀里本已睡眼朦胧,听到这话儿,黑溜溜的大眼睛又精神的瞅着臻玉,抿嘴不说话。林臻玉看到弟弟的小眼神,不禁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我们馥玉也是有玉的!”说着解开馥玉脖颈上的小纽扣,从衣内拉出一条石青丝绦来,底端是一块乳色欲滴的极品羊脂白玉,又唬了众人一跳,臻玉笑道:“父亲常说玉乃石中君子,极喜爱玉石,又因我们兄妹三人名中俱得‘玉’字,故而在馥玉出生时,便拿出昔日曾祖父珍藏的这块羊脂玉来给他。”宝玉听得十分有趣,因笑问:“那哥哥也有玉来?”探春也说:“这般倒真真有趣,林姑父好雅的心思。”贾母笑着搂了黛玉,摩挲着她的小脸蛋儿。臻玉笑道:“玉,我也是有的,却是好友相送,父亲本也为我准备了一块儿,只是感念我那好友情谊,才命我戴着他给的那块儿。”说着背过身去从怀里掏出来,众人一看那玉也是极好,只是连贾母也不认得,臻玉因笑:“我也不知这是什么玉,想来比不上黛儿和馥玉的稀罕。”众人想想也是,臻玉便将玉收起来。独贾宝玉欣喜若狂,以往就他有玉,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没想到林姑妈家的神仙似的妹妹有,连着哥哥弟弟也是有的,因而更是高兴,也顾不得别人的玉都不比他从娘胎带来的。当下,严嬷嬷来请问林家兄妹之房舍。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宝玉和馥哥儿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将你臻大哥安置到雪晗院里罢。等过了这段倒春寒,再与他们姐弟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黛玉和馥玉都拿眼看他们大哥,馥玉早就将身子埋进哥哥怀里,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臻玉笑道:“怎可这么闹老太太,馥玉一向跟着我,他又有些体弱,若是连累老太太睡不香,就是父亲也要来信斥责我了。”贾母想了想说:“也罢了,那雪晗院大小十来间房,尽够了,又有一门通街,很是便宜。你们兄弟住在那儿,倒也好。”臻玉指着黛玉笑道:“老太太疼惜外孙子、外孙女,我们极是明白的,只是黛玉身边儿大小丫鬟就有十几人,比馥玉还多,再加上嬷嬷、婆子,却是极扰老太太清净的。”见贾母脸色,忙又笑道:“再者,黛玉有三个教养嬷嬷,都极是严厉重规矩的,嬷嬷们又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就连父亲轻易也不敢逆了她们的意思。老太太疼外孙子,就叫人好歹收拾个小院子来给黛玉罢,省的明儿那三个来了又指责咱们仗着老太太疼惜不尊规矩。”说着摇摇头,无奈道:“咱们可怕了那三位嬷嬷念叨人的功夫了!”说的探春姐妹和宝玉都笑起来,独贾母心里思量:“竟能请到三位宫里出来的嬷嬷,就是那不被看重的嬷嬷,也足以说明林海颇有手段,圣眷正隆啊!”宝玉笑道:“这样儿霸道的老婆子,林姑父何不撵出去干净?”贾母忙笑骂道:“那是宫里出来的嬷嬷,怎能这样不尊重。可不能说着等玩笑话儿了!”又笑道:“罢了,将落梅馆收拾出来给你们林姑娘罢,那处离我这儿和雪晗院都近。” 第21章 水泱揉揉额际,深呼吸,幸好没有外人么,想着冷冷瞅了秦书来一眼,秦书来心内狂泪——真是躺着也中枪呀!第23章 又见太白居太白居里,林臻玉对上水泱的目光,心下一热,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水泱看自己的眼神比之前有些不同,要热上那么一点点儿,而且神色有些苍白,似乎是遭受到某种打击。收回自己的视线,水泱施施然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有些头痛,这几天他老做那种梦,偏偏主角还都是这小子,弄得他都不敢睡熟了……哼,父皇那儿倒是赏赐美貌宫女源源不断,那些个宫婢搔首弄姿看到就厌烦,唔,应该又有一院子了罢,叫秦书来收拾收拾送到忠顺那儿吧,反正里面有不少是他的人,物归原主么。至于上皇那儿,他那我行我素的名头一直挂着呢,那位婉太妃磨破嘴皮子也就是让上皇哼哼几声再赐几个从她宫里出来的宫女罢了。要说宫里皇子都是有专门教导这事儿的,只是他素来冷酷,看了一眼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就摔门走了,碍着他的“威名”和哥哥的袒护,那些人再不敢到他跟前叽歪。欢喜佛、春|宫画之类的他不是没见过,不过,要是让他去抱那些所谓的美人儿,他宁愿夜夜做……的梦,夜夜睡不好!今天看这小子神采飞扬,一丁点儿烦恼都没有,心里能不气闷么?而且看到这人,眼前就会浮现梦里他光洁的背,水色迷离的眼睛……水泱不敢再想,后耳根悄悄泛起一抹红。“大爷!席大爷、靳爷、顾爷都中了!”秋千进来禀报道。“中了?!”臻玉喜道。秋千笑回说:“席大爷中了会试六名!靳爷十九名,顾爷二十二名!”水泱挑挑眉,还都挺靠前啊。臻玉极为高兴,道:“去,将我从南带来的那几口箱子给他们送去!红木的是靳康的,古剑是双佑的,箱子里是画的是清之的,说先给他们道贺,等几日他们闲了再聚会庆祝!”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看着少年脸上洋溢的笑容,水泱把茶盏搁桌上,摸摸身上挂的半旧的荷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臻玉从南给自己的礼物除了这个荷包就是个玉铃铛,就那玉铃铛还是给雪宝的,这荷包不知是哪个给他做的,当时盛着铃铛一块儿给他了,偏他还把这个半旧的荷包像宝一样当时就挂上了,水泱有些气闷。林臻玉笑眯眯的,刚好看见水泱在摸着荷包出神,眼前一亮道:“你也觉得这个荷包做的好?”水泱郁闷,瞅着少年亮晶晶的小眼神儿还是点点头。臻玉挪到他身边,伸手摸摸荷包,得意道:“这络子是母亲打的!荷包是娘做的!好看罢?娘和母亲的手可是很巧的!”瞬间多云转晴,水泱又觉得这荷包重了许多,他是知道小孩和他两位母亲——生母、养母感情极深的,这荷包恐怕是林夫人身子好时做得,代表着两位母亲对臻玉的疼爱。看保存的这么好就知道臻玉珍惜了,现在却给了他,让他心头一热,又高兴又觉得拿了这对臻玉意义重大的物事有些不好,心里又舍不得还给他。看看那一副又高兴又纠结的样子,臻玉就知道水泱在想啥,轻轻拍拍身上的荷包,笑道:“我还有呢,当时一共得了两个,母亲一向喜欢你,常念叨着,这才给你的。”臻玉淡笑,眼里有着深深的怀念,提起贾敏他已经能平静多了。“臻儿……”臻玉抬头便陷入水泱深邃的眼里满满的担忧中,心里一暖,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微笑道:“放心罢,我明白!母亲去了,可还有父亲和黛玉馥玉,我得保护好他们才是,这样母亲也开心吧。”水泱看着小孩认真坚毅的神色,摸摸心口,这是第几次了?心口又热热的……又几日,臻玉请几位好友太白楼吃酒,水泱也漫不经心状神游来了。二楼,依旧是江南春,席双佑一副稳重模样,靳康笑的儒雅,只顾清之软泥似的靠着椅背一双狼眼瞟着窗外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当臻玉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席双佑笑笑,靳康已道:“请咱们吃酒却自己晚到,嗯?”林臻玉拉开椅子,坐下。水泱挨着他也入座。三人朝他拱拱手。臻玉笑道:“对不住,被点子糟心事耽搁了。”其实还是在贾家遇到的事儿罢了,林臻玉以口味不同,也好时常孝敬老太太些南菜为由在自个院里请开了一个小厨房,每日兄妹三人的饭食、点心都是由这小厨房准备的。因着亲戚情面,本来小厨房食材是由荣国府一块儿买办的,可今早药嬷嬷来报,那些送来的食材中竟有以次充好,甚至分量也不对!臻玉早知贾府买办俱是耍奸油滑的主,却没料到如此明目张胆,他在心里冷笑:“怕这也是有人纵着罢,若是自己兄妹弱弟强硬些还好,但若是看在亲戚的面上忍了,恐怕这府里上下的丫鬟仆役都要打量着好欺负呢!”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们只是客居的少爷小姐,又不久住他家里,训斥几个奴仆不要紧,只怕会落个越俎代庖,飞扬跋扈的名声,为着这起子小人还不值当得他们失了风度。臻玉着人当着众人的面儿让将那些个食材扔了,又遣人在这太白居定了一天的饭食点心并鲜果子,也给老太太定了一桌只说吃些外头的新鲜罢了。倒是初雪亲自去了凤姐那儿,送上都城名店锦绣坊的刺绣,又将黛玉亲为大姐儿做的荷包奉上,和凤姐平儿唠了好一会子家常就走了。凤姐儿心里生疑,不一会儿平儿就将雪晗院的事儿打听清楚了,满府里都在私底下议论呢,人家林家兄妹来时可是给了一万两银子!凤姐柳眉一皱,想了想,道:“那些人也忒妄行了,平儿,你去跟吴新登媳妇说一声,别以为打量着林大爷林姑娘林小哥儿好性呢就这般欺生,若果真林大爷在老太太面前说上一句,有他们好果子吃!”又笑着自语道:“这兄妹却是聪明大度的!”又叹:“你瞧林妹妹这手艺,真是……还想着我们大姐儿,真真是大家闺秀的教养!”贾母那边儿也是知道了此事,虽没声张,私底下也有处置,又送来几件名贵的摆件给他们兄弟妹三人,只夸他们孝顺。林臻玉吩咐这小厨房的食材以后就由林府自己买办,贾母和凤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此一举,臻玉成功将雪晗院和落梅馆入口的东西和贾府完全分开来,至于之前所说为他们兄妹弟花销的一万两银子,自打他送出去就没想过能用在自家身上,不过是花钱买份子安静罢了,不过那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多早晚就派上用场了。清之懒洋洋的道:“你能有什么糟心事,不过些小事情罢,如今远在都城,林伯父对你一向松快,可不是如鱼得水么!”挑挑眉,臻玉拿眼问席双佑,这是抽哪门子的疯呢?席双佑棱角分明的脸上忍住笑意,小声道:“清之这是嫉妒呢,会试之前清之在九艳阁吃酒的事不知怎的被顾伯父知道了,可惹了一番风波,顾伯父命亲信长随来都城将清之看管起来,直到会试才放人出去,还把他所有的丫鬟都换成婆子小厮了!”臻玉忍不住笑出声来,顾清之爱美人,不过是爱看罢了,这么些年没见他染指哪个。只是顾伯父这招儿可够狠的,谁不知道清之的性子——一天不见个把美人就不自在,照他的话说,美人儿,远观即可,见之就心旷神怡了~哀怨的瞥了损友一眼,顾清之委屈:“哼!”靳康笑道:“如今会试已过,听顾伯父的意思,殿试之后就给清之定亲呢!”“哦?是那吴家的小姐?”臻玉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的问。“非也,非也!”靳康作神秘状,“吴家夫人听说清之的‘脾性’后已经急急忙给吴小姐定亲了,下月就要过门了。”“那是哪个?”靳康干咳一声,再看了看臻玉,嗯,茶盏端的四平八稳,十分淡定,很好。于是道:“扬州李家的嫡次女!”“噗!咳咳……什么!”臻玉定定神,水泱抬手给他顺气,不等喘平,他就急问:“是那个号称‘假娇娘,真豪杰’的李家小姐?”靳康淡定的点点头,顾清之已是一脸的痛不欲生~这李家小姐倒不是丑女,相反,据各家太太说还是个柳腰娥眉的美人儿,只是这位李小姐即使放在现代也是一个特别的人了——她天生一把子神力不说,偏她父亲也就是现任扬州知府极为宠爱她,特意请了几个女镖师来教她,这下可好,这李小姐力气有了招式会了,恐怕一般男人遇上只有挨打的份。这也罢了,虽南方少见少不得会惹些流言蜚语,可北方的女子却大方许多,她家又有外族血统,这样儿的也不是没有,李小姐一向闺誉甚好,各府夫人都知她知书达理,温柔大方,平日不作那些举动的。可这李小姐却有一样儿——平生最恨所谓‘风流’才子!据说一次上香时有扬州纨绔自命风流调/戏良家妇女,李小姐是坐于轿中没动,可她的大丫鬟指着小厮差点子把那纨绔打得‘不行’!不巧,清之正好犯了她的忌讳,这要落o)在她手里,啧啧……臻玉瞅瞅清之的身板儿,眼露同情。清之恼羞成怒状,指着淡定的双佑,微笑的靳康,偷乐的臻玉,没好气道:“你们也别笑我,总有我来笑你们的一天!双佑如今也十五,席伯母不急?靳康比我还大一岁,你的亲事可早就订下了,听说还是靳伯母的内侄女!臻玉,林伯伯看你跟眼珠子似的,还不得早早给你娶房媳妇?”话音刚落,清之就觉得自己全身一凉,抬头就见一直作隐形人听他们说笑的水泱凌厉的看他一眼。靳康立马就不微笑了,他对那表妹烦着呢,要不是看着母亲的面子,那般刻薄市侩的女子早想法子退亲打发走了,要不然也不会死拖几年不肯成亲。放下茶盏,双佑瞟了臻玉一眼,笑道:“我不急,你们也知我们家情况,母亲说只有我同意才给我定亲,老爷子哪有不听的。”说着靳康和清之都羡慕妒忌的瞥他,他们俱知席家和别家不同,席家是军功起家,如今也大多是上过沙场的武官儿,也许就因为这个,席家的人口都很简单,像席伯伯只有席伯母一人连个屋里人都没有的,他家最出格的就属席双佑在都城的叔叔了,有一妻两妾,就连一向以爱妻著称的林伯伯都比他多,饶是这么着,席双佑也看不惯,有了钱就置房搬出来嫌他家乱。席伯母是个大方爽快的女子,席双佑和他哥哥被教育的很好,席大哥就是年逾弱冠才娶妻,如今刚得一女,夫妻和乐融融,再没旁人的。就因如此,席双佑很受各家太太待见,向他家打听甚至说媒的可比另三人多多了!水泱刚恶狠狠的瞟了眼祸从口出的顾清之,又见席双佑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看臻玉,瞬间警觉,本朝尚南风,文人中不少以这为雅事的,看来自己还是应该再好好让人调查一番,看这几人是不是有那‘不好’的倾向~瞧着少年脸蛋白里透红的模样,水泱移开视线,唔,虽然自家小孩长的很不错,但是他作为一个好挚友,没有必要为自己好友长得好看而失神么,水泱有些不自在的想。 第23章 这回没有贾雨村的糊涂判案,但抵不住薛家白花花银钱攻势,这任的应天府胡乱结案,那冤死的冯渊依旧枉死了,只这任应天知府到底不如贾雨村圆滑,不能压服口声,日下里百姓纷纷传言不公,比不得原著里二分妥当。或有薛府老人听得心觉不妥,有心告知主母大爷好生收拾一番免得日后横生祸患,却不想这薛太太溺子如命,竟听不进去反呵斥于人。而那大爷更是视人命官司为儿戏,自以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那些人无法,只得打住,但内心已渐渐远了他家,以至于后来或心生两意或改投薛家其他之庶。至贾家,王夫人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去,自己引了拜见贾母,又命贾琏引着薛蟠拜见贾政、贾赦等,浑不似当日林家兄妹来时情景,臻玉见了,轻轻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待薛家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合家厮见过,忙又治席接风。饭毕说话间,贾政使人上来对王夫人说:“姨太太已有了千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请姨太太和姐儿哥儿就在这里住下甚好。”贾母也道:“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王夫人笑道:“原也是这个理儿,只是原想着雪晗院甚好,房屋齐全,也新簇……”说着只管拿眼瞧林臻玉,就待臻玉主动说让与长辈,不想这臻玉眼观鼻鼻观心,只含笑静坐着喝茶,仿佛不曾注意她话里的意思。王夫人暗恨,手指紧了紧,正要拿话去说他,却不想被贾母截了话去。贾母心下有些不悦,这王氏越来越不会说话,这也是大家太太说的!脸上只带笑道:“那雪晗院却是给我的两个外孙子了,不过却是有一处更好的,原是当日荣公静养之处,前厅后舍俱全又另有一门通街,姨太太就住那儿吧。”一席话说得薛姨妈受宠若惊,王夫人脸色也暂缓。及至薛家独在梨香院时,想起今日情形,薛姨妈道:“看你姨妈家形状做派,才真真是高门贵族,比我在娘家时还强数倍!我的儿,你这般人才相貌,也只有这般世家大族方不辱没。”薛宝钗脸红,只呐呐不语,心中想起方才所见也是震撼艳羡,又思及贾家三姐妹容貌谈吐皆不及她,不由得也有些自得。“只是今日所观,贾家果然豪富,竟然对咱们送上的礼品土物不甚在意的样子……”薛姨妈疑惑道,这些物件是她花大力气大价钱准备的,本来是想显一显薛家富甲,好不教人看轻了去,不成想贾家上下却是淡淡的。其实薛家出手的确阔绰,比之当日林家兄妹来时也不差什么,可世事就是这般,有林家珠玉在前,薛家的“不差”自然也被人当成理所应当,再来这贾家上下谁心里没有一本帐,若说林家只是兄弟妹妹来走亲戚住段日子罢了,可这薛家显然是一家来投,怕是要长住下来的,两厢一比,自然是高看林家一眼,这还不说林姑老爷如今是二品大员,管着的可是皇帝老爷的钱袋子!薛姨妈这番思量过后,至晚间又赶忙私下里着人送了一个小匣子给王夫人。一时王夫人倦怠,彩云进来小心翼翼道:“太太……那边儿来禀,老爷……歇在赵姨娘屋里了。”王夫人手指猛地攥紧帕子,指尖煞白,缓了一会子方道:“知道了,下去吧!”赵姨娘那个狐媚子!静卧一会儿,堵心才慢慢平复,王夫人暗忖,这贾府内宅近来越发不安稳,老太太那儿时时抬举着凤姐儿,虽说凤姐是自己侄女和自己一条心,现下内库的钥匙也在自己手上,可凤姐毕竟是大方那边的,保不齐哪天就要跟自己打对台了!还是得有个亲近的相帮着才好,这贾府定得留给宝玉才行!不禁又想起贾母素日的意思,竟想将贾敏的那个狐媚子女儿配给宝玉!王夫人深恨,若不是自己哥哥升了九省统制,恐怕那老不死的已经罔顾她的意思将这事挑明了罢!不过……今日见宝钗容貌丰美,品格也端方,倒让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虽然薛家身份低些,可毕竟是自己亲妹妹家,又是户部挂着的皇商,最重要的是薛家豪富,薛蟠又不中用,到时薛家还不都是宝玉的!至于薛宝钗进京参选,王夫人冷笑,她的元春如今还在宫里好不容易成了皇后娘娘信任的女官,她怎么可能会让容貌不俗的宝钗进去添堵!王夫人脑内念头混杂,迷蒙中一会儿仿佛看见整个贾家都是她说了算,一会儿又见林家几个和赵姨娘之流尽皆横死,心内不由大块……贾宝玉见如今家里不仅来了一个如谪仙的姑舅妹妹,不几时又来了个貌比杨妃的两姨姐姐,就连薛大哥哥也是相貌不俗的,心内便觉心满意足,只求日日与这些姐妹在一起,其他俱无所谓了。只美中不足的是林妹妹那几个老婆子甚是可恨,每每都不许他进林妹妹屋子,平日里对林妹妹也多有限制,常不叫他们一块玩儿,一时又是痴了,只觉林妹妹柔弱可怜,心内更是怜惜,想着林妹妹可不正需要他去安慰么。倒把初见宝姐姐肌骨莹润的引走的大部分心思又拉回这边来。若是臻玉知道他这番心思,恐怕不仅得赞叹他的大脑回路堪比“脑残”,还会忍不住赏他两个熊猫眼镜儿,好让他清醒清醒。闲时不记其日,林馥玉已在哥哥教导下自己描红了,林家宅子也修缮的差不多了,只是来此不足数月着实不好开口,况林如海尚有多半年才得返京,于是林家兄妹只得在贾家再住些日子。薛宝钗自来后,如鱼得水,十分顺心。贾家三姝俱是和顺之人,又自知比不得她容貌才学,常赞叹佩服之语,她又大方,底下丫鬟婆子多得她赏钱,哪个不说她好,看着倒像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主子尚且靠后,宝玉也温柔体贴,真是言和意顺,得意非凡。只一个林黛玉相貌、才学都与她在伯仲之间,只是这人教养嬷嬷甚是严厉,并不常与他们玩笑,遂并不放在心上。这一日,薛宝钗回到家中,见母亲正垂泪不已,忙问何故,却道小选名额被内务府刷下去,个中因由正是哥哥的官司,不由大惊失色。薛姨妈忙劝道:“我的儿,都是你哥哥累了你,他回来我加他给你赔不是。”宝钗低头不语,心内十分堵得慌,她素来是有些志向的,如今看了荣国府门第,心里头更是想着有一日也凤凰出世,脱了这皇商不尴不尬的身份,却不想……一时又想起林黛玉,不仅有个做官的爹爹,连哥哥年纪轻轻也已是举人,心内头一次对她生隆起一股子又羡又妒的滋味儿……薛姨妈见女儿脸色煞白,不禁又怜又疼,哄到:“不去那地方也罢,听你姨妈说去了也是伺候人,我儿这般娇养金贵,妈妈也舍不得你受那番罪!”说着眼中闪过一道异彩,笑道:“虽然有些可惜,但今日我瞧着你姨妈说话的意思却是大好,你瞧着宝玉如何?这荣国府将来都得是他的,袭爵承嗣,我看他又十分体贴,可不是一门……”“妈!……”宝钗羞得脸通红,有些恼怒道。“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儿心里知道就好。只是有些事还得同你说说,这些日子我瞧着老太太颇有些中意林家那丫头的意思,虽说你姨妈是断断瞧不上的,但好歹你也搁心里些。”又抚摸着宝钗的发顶笑道:“在妈妈看来,那林家丫头弱不禁风的怎比得上我的钗儿大家气质!只是我看那丫头镇日里衣裳没有重样儿的,我儿也要多做些时新衣裳首饰才好,听说京里有个锦绣坊十分出色……”宝钗低头摆弄着帕子,和妈妈坐在一起说话儿,心里却翻腾的厉害,这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罢?本来妈妈说起时她并不十分瞧得上宝玉,毕竟他虽温柔体贴却最厌仕途经济,可待妈妈又说老太太看好黛玉,心里“噔”的呕出一口气来,原本一分心思也变成了七八分,她倒要看看这林黛玉还能赢过她去么?这之后,宝钗少不得待宝玉更亲近两分,去王夫人、贾母身边儿也更勤了,时常孝敬些稀罕金贵物件儿,王夫人看着心喜,越发满意,只贾母面上总淡淡地让人瞧不透。……这日,林臻玉牵着馥玉从外回来,馥玉正美着——哥哥为了奖励他字有进步,特特带他出去游玩了一日!呀,泱哥哥也很好,不仅带着他和哥哥去吃好吃的,还抱着自己看了好玩的杂耍!小手使劲儿抓着一包东西,这可是专门给姐姐的好吃的糕点,馥玉兴奋拉着哥哥的手就往落梅馆颠儿跑。臻玉有些无奈,他另一手还拿着个大包呢,全是馥玉和他选出来给黛儿稀奇精巧的手艺人的玩意儿,小东西非要自己拿着,他这作哥哥的也只好认命地拿起另一个大包来,想起临别水泱看他和手中大包戏谑的眼神他就想咬牙,哼,不就比他高一点,有劲儿一点么?有什么好得意的!(哎,明明是担心的小眼神,可怜的水泱童鞋……)落梅馆中,长歌带着小丫头正和刘嬷嬷学规矩,黛玉却是不在,见大爷、二爷进来,长歌等忙行礼,臻玉因问:“你们姑娘呢?”刘嬷嬷笑道:“去老太太院里了,方才薛家人来请,说是得了些稀罕玩意逗趣儿,说是也请了大爷和二爷呢。”说来本朝虽也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但其实亲戚之间却没有这般死板,北方犹是如此,未收房里人的哥儿见见亲戚家的女孩子并不为过,但若是成亲或有了屋里人比如薛蟠,嫡亲的兄弟姐妹尚且也要避些嫌,再见未婚的女孩子就有些过了。臻玉本不欲去,贾家姊妹和他还可以说是自家亲戚不必拘礼,但薛宝钗和他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她又有十一了,为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也不能浑见着呀。只是当他转身出院时,可巧碰见周瑞家的,周瑞家的见了他十分热情:“哎,林大爷这是刚回来?”不等臻玉说话又满脸堆笑道:“林大爷和林小爷可要赶紧去老太太那儿呀!听说薛家大爷弄来一个十分稀奇的物事,叫什么八音盒,又会唱又会动的,金贵的不得了呢!”说着竟要上前拉扯臻玉,臻玉不愿让她碰到,又瞄见小馥玉因为没见着姐姐失望的小神情,登时笑道:“正要去跟老太太问安呢,周嫂子忙,这便去了。”步入上房,果然听见薛姨太太的笑声,还有王夫人的说话声,显得十分热闹。林臻玉笑着向老太太问安,正欲说话,却瞥见妹妹微红的眼角……第26章 黛玉委屈,林哥哥暗刺王夫人林臻玉笑着向老太太问安,正欲说话,却瞥见妹妹微红的眼角,登时上摇的嘴角冷下来,余光一扫,正看见王夫人隐隐得意的神情和薛家姨太太未平的笑纹,臻玉眼神一厉,低下头向贾母行了一礼。待寒暄几句,臻玉坐到黛玉身边儿,柔和向妹妹点点头。黛玉一见哥哥温柔的神色,弟弟偎在身边儿担心的眼神,一股子委屈忽然涌上心头,眼圈就有些红了,忙低头掩饰。臻玉眼见,神情一瞬间极为冷厉,宝钗瞧见不由心里一突,再看时却又是一个笑意盈盈的少年郎。宝钗正疑心自己看错了,听见自己姨妈笑道:“大姑娘怎么老向地上看,难不成地上有金子不成?” 第25章 臻玉垂眼,眼里冷意满满,二太太和薛家么……?按下心思,臻玉待黛玉出来又好生安慰一番,又对几位教养嬷嬷道:“妹妹小,有些话儿又不是丫头们能说的,以后妹妹出门,还劳烦几位嬷嬷跟着一两位,到底不是在咱们自己家里,就是老太太和几位姐妹那儿也保不齐有人给不痛快呢,嬷嬷们在,好歹不至于受今日这般委屈。”刘嬷嬷几个也是后悔,原想在老太太那儿不打紧,却不想让姑娘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臻玉看了看外面探头探脑的几个小丫鬟中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眉间一挑,意有所指道:“妹妹这里的小丫头还要好好管教些才是,省的有那不省心的乱去嚼舌根。”刘嬷嬷等一愣,转眼看到几个探头探脑的粗使小丫鬟,那个贾母给的二等紫鹃赫然在后边儿,当即又羞又怒。石嬷嬷性烈,冷笑高声道:“不成想这荣国府好高的门第,那薛家姑娘真真金贵!想当日先太后薨逝,咱们也是教养过如今的慧娴大长公主的!孙老郡王和郡王妃早逝,慧静郡主更是咱们教养大的,端庄高贵,就连上皇也赞赏过的!怎么如今竟入不得这里人的眼睛了?!”唬的紫鹃及外面贾府派给的粗使丫头婆子脸色煞白,再想不到林姑娘的教养嬷嬷有这样大的来头!雪晗院里,臻玉冷眼瞅着一蓬富贵竹,微笑,这事没那么容易就了了,好二太太,好慈姨妈,咱们走着瞧么~这事他刚叫人查明白,原来是贾母有意撮合黛儿和贾宝玉,王夫人本就不愿又见贾宝玉做小伏低的妹妹长妹妹短的,偏黛玉还淡淡地不愿搭理,王夫人更是堵心,因而指桑骂槐、百般挑剔黛玉。而薛姨妈那儿,恐怕不止想把薛宝钗嫁给贾宝玉那么简单!想到方才清溪说的,那薛大傻子竟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眼瞧见过黛儿的形容!林臻玉眯眯眼睛,原来薛家姨太太竟打着这样的注意么?想将黛儿嫁给薛蟠?凭他也敢痴心妄想!贾母果然消息灵通,三兄妹还在说话间,鸳鸯就捧着个红木描金匣子进院来,初雪瞧见,笑道:“这不是鸳鸯姐姐么,怎的这个时候来?”鸳鸯笑道:“老太太记挂着林姑娘,特特叫我收拾了一匣子血燕来给姑娘补身/子,可都是老太太的体己私藏。”紫鹃堆起满脸笑让:“鸳鸯姐姐快进来,林姑娘知道老太太这般疼她必是感激的。”旁人听着还犹可,独独刚在院里说话的刘嬷嬷脸色铁青――大爷说的对,姑娘院里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荣禧堂侧房,大小丫鬟站在门外鸦雀无声,房里王夫人脸色阴晴不定。薛姨妈也听得金钏儿数语,心中也是吃惊这林家丫头的教养嬷嬷好大的来头,不过到底是内宅妇人又在商贾之家闭耳塞听多年,见识浅薄,只端详着林家很有些财势,出得起银子请这些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因而说道:“姐姐,不想林姑娘家有这样的财力请得起宫里出来的嬷嬷,不过这嬷嬷再怎么尊贵还不一样是奴才么!”王夫人气急恼怒,脑子里轰轰作响,听见妹妹说话,不禁在心里冷笑:“好个没见识的!这些体面的嬷嬷哪个不是在贵人身边呆过的、得宠的,就连老太太不也是曾做过上皇的奶嬷嬷才有今日这般荣耀的!”嘴上却懒得说什么,脑筋直转,看来这林家还得好好掂量掂量,以后面上得过得去才是,不过,背地里……她就不信这三个烂桃子能过得了她去!其实能进宫的,即使做小宫女,都得是清白人家的好孩子,更不用说女官了,大都是世家女子。有些出挑得宠做了嬷嬷的,被恩荣出宫时早过了嫁人的年纪,家里自然是愿意供着的,这些姑奶奶可是荣耀来着。虽也不乏人来求娶,但大都是聘娶为继室倘或是小门小户里年纪小好多的公子的原配,所以大部分都不愿嫁人,多被人请去做姑娘的教养嬷嬷,来往于达官贵人内院,这也是这些嬷嬷出身的世家愿意看到的――不失为一项好的政治投资。“妹妹说的是,宫里嬷嬷再好能好过亲娘去?不说宝丫头,就是家里三个那林丫头也是比不了的。”既然这林家暂时只能供着,这薛家一定得拢住!她的元春要想出头白花花的银子可少不了。这天,臻玉“巧遇”薛蟠,薛蟠自上次进府会过一次,已念念不忘,又听这位林家“表弟”素喜文雅人士,这日可巧遇见,少不得装上一回。(美人计呀美人计)二人相携而行,臻玉因问:“薛大哥哥这是要往哪里去哪?”薛蟠一愣,瞅着临风玉立的林臻玉回笑说:“正要去家学,好兄弟,哪日闲了,哥哥请你吃酒。若不然,今日……”正待要改口今日忽又想起“文雅”之人反悔不得,忙住了口。薛蟠好不容易遇见林臻玉,当下要问长问短,说此说彼,却听林臻玉对贾家家学颇为感兴趣,心下喜的抓耳挠腮,若是拐的他去家学,可不得天天见着么。于是分外卖力,将个龙蛇混杂的家学吹得天花乱坠。臻玉微笑听着,时不时附和赞叹一句贾家义学。这里正是屏门外去贾政书房必经之路,夏秋之际,草木衍盛,是以贾政及二三门客前来时薛蟠并未察觉,倒是林臻玉似有所感的瞟了一眼。贾政因听见两个外甥说话,将要拐出来,却闻臻玉说道:“我素日听说外祖家义学清正,正是二舅舅严明之功,二舅舅最喜有才有德之人,治家有方……”贾政听得外甥夸赞他,自是不好出来,摆手示意门客暂住,心中不免很有些自得之情。“如今哥哥在义学读书,宝兄弟和环兄弟也是,想来进益颇多!可惜我却在国子监,不然定要去见识一番。”臻玉说着,忽从怀里取出怀表看了一眼:“不得了了,今日弟弟要听监学老师讲书,再不去可晚了。哥哥见谅,弟弟下次再与你畅谈!”贾政见臻玉转身疾步离去,思及他方才所说,暗暗点头,又见薛蟠立在路中央,直愣愣瞅着臻玉所去方向,微皱眉头,就待叫他。薛蟠还不及反应,就见臻玉掏怀表―赔罪―遁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待他回神已臻玉早已出了小路。暗骂一声,薛蟠正要找些朋友去吃酒听戏――他早就腻了义学如今已不大去应卯了,冷不丁听见贾政声音,唬了一跳。贾政见他惶悚,应对并不比初见时多几分文才,原本愉悦的,这一来倒生了三分狐疑,心忖怎么就不像认真读了诗书的样子。身后门客打了几句圆场,贾政心里越发觉得失了面子,不免怀疑是薛蟠自己读书不勤,有心得回场面,因说:“蟠儿既去家学,舅父也日久没去了,左右今日无事,且随你去看看。”薛蟠在心里叫苦不迭。却说林臻玉出了宁荣大街,转身朝醉仙居走去,这段日子尽去太白居了,这醉仙居好久不曾去了,因而和水泱约见于此处。至于巧遇薛蟠,巧遇贾政之事,哈,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黛玉生受委屈之后,臻玉私底下将这事告诉了娘亲周慧,黛玉虽不知哥哥与周姨娘关系,但周姨娘对整个林家都心怀感激,平日虽不好明帮但私下里可没少提点臻玉。这回也是,周姨娘熟知贾政习性,如此这般告诉一番,便有了今日之事。呵,欺负了他林臻玉的妹妹,哪有这么容易就罢了的!有些人总是要付出些代价才知道别人的宝贝也是捧在心尖尖上不容欺诲的!此时贾政站在院外屏声静立,薛蟠在他身后冷汗连连。自打跟着凤姐儿在宁府家宴上见了秦钟,他二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愈加亲密,宝玉也一改往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习性,日日与秦钟去家学读书,这当是臻玉细细打听来的,这两人每每都按时去学里,只是是否读书却有待商榷……今日也合该着贾宝玉倒霉,本来贾政知道他这些日子勤去家学是很有些高兴的,不想在外面越听越脸黑,正是秦钟宝玉与那诨名“香怜、玉爱”的两个小学生切慕留情被金荣讽刺诽谤,继而在学里大打出手那回。屋内脏言秽语遍耳,笔墨纸砚齐飞,学生书童乱成一锅粥时,贾政早耐不住,一脚踹开房门,脸气的金紫,手哆嗦指着大喝:“孽障!”金荣、秦钟等人不识得,贾宝玉、贾蔷等人却是脸色惨白,急忙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贾政此时气的喘吁吁,满脑虚汗,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把个门都关上!有人传信,立刻打死!”待王夫人等听到音信,与丫鬟婆子赶来时,宝玉并贾蔷等人俱已被打,尤其是宝玉被贾政亲手板打早已动弹不得,直惊得王夫人神魂俱散。贾政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气喘吁吁。不想又惊动了贾母,好不容易将贾宝玉抬到贾母房中,请医研药安置下来。王夫人使个婆子来叫了袭人,摒退房内人,便问道:“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捱打,是蟠哥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还有什么别的缘故没?你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袭人早找了焙茗来细问,见王夫人问起,便道:“我倒有听见这话,说是老爷今去学里是由薛大爷陪着的,见着二爷在学里和人争执才大怒的,别的缘故实在不知道了。”王夫人听了,只道:“你且去罢,好生照料宝玉,少什么只管来说。”待袭人走后,房中无人,王夫人越想越恨,心里认定是薛蟠在贾政面前说了什么,贾政才去家学里的,不然老爷最不耐这些庶务,这些年都少去那里怎么偏偏今日就去了呢?!林臻玉与水泱喝茶饮酒赏景游玩了一整天,直到金乌西坠才回府,身后秋千提着几个油纸包,却是他买给弟弟妹妹的小玩意儿。才进了雪晗院,清溪就笑眯眯的上来,将她哥哥贺四打听来的贾宝玉捱打的始末说了。臻玉沉吟片刻,在心里替贾宝玉默哀,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呢?!他原本只想用薛蟠将贾政引到家学,让贾政看到宝玉读书不认真的情景,好叫贾政敲打恐吓贾宝玉一番,没想他倒好,自己整来这一出!臻玉猫哭耗子的如是想。再想薛蟠,算了,这娃也够倒运的,想来王夫人那个心窄的肯定已经给他重重记一笔了。他也就不为难他了,就按水泱说的,叫贺三贺四蒙麻袋揍他一顿算了。唔,贾宝玉、薛大呆,你们也别怨人,谁叫你们两个老娘心坏呢?别人动他的心尖尖,他自然要用别人的命~根子来还的!想这两个,捱一顿打算便宜他们了,黛儿可是哭了好几场呢!(有么?!)——第28章 水泱牌及时冰自打贾宝玉捱打后,贾母冲贾政狠狠闹了一回,贾政苦苦叩求认罪。荣国府后院整个围着个凤凰蛋转,倒是安生了好几日。薛蟠次日在街上忽然就被人蒙住脑袋打了一顿,哎哎叫着被人抬回来,把个薛姨妈心疼够呛,打人的人也够损专朝那些极疼的地方挥老拳,结果薛蟠虽皮厚肉粗,身上伤好的倒快但某地方却好几个月不能人|道,让薛姨妈又恨又恼又心疼,使人在街上寻了几日也没寻着那天杀的打人的。这次事件中,最倒霉的当属贾宝玉,最冤枉的是薛蟠,看热闹的自然是林臻玉了,可就连臻玉也没想到,这次受益最大的居然是――贾环!贾政经此一事,真是又气又惊、又悔又怕,对贾宝玉好长一段时间不愿理会,静下来后倒是让他想起当日所见的庶子贾环来。那日混乱之中,唯有贾环和其他几个旁支衣衫整洁呆在角落里,贾环怀里还紧紧抱着书本纸笔,贾政点点头,这倒是个尊师守礼的,虽不能及时劝诫兄长,至少尚可教化。难得没有犯迂,将贾环叫去勉励了数句,众清客见状急忙附和称道政公真乃儒士也,贾政一高兴,赏了环儿好一些笔墨纸砚,还将自己身边的长随之子给他作了书童。不说贾环并赵姨娘如何高兴,只探春就又欣慰又心酸的一晚上睡不着觉。王夫人知道了,虽愤恨不已,打碎了两个茶碗子,却也暂时无甚法子。 第27章 垂柳轻手轻脚的送上冰湃过的时鲜果子,立在一旁静静听姑娘三个说话儿,她最喜欢这时候了,总有一股子润到心里的感觉。臻玉捻起一片西瓜递给小馥玉:“太凉,不可多吃。”小娃娃乖乖点头。黛玉只用了一小串儿紫葡萄便搁下了,臻玉见状点点头,笑道:“咱们家大致都修缮好了,只等过些天稍凉快些咱们就搬回家去住!”黛玉和馥玉都喜道:“咱们能回自己家去了,太好了!”小馥玉更是立刻放下手里的瓜,小爪子晃着哥哥的袖子,央道:“那咱么现在就回去么?爹爹什么时候来?”“现下天太热,不好搬家,馥玉再等等,很快咱们就回自家去了。”臻玉轻轻捏捏弟弟的小肉手,又笑道:“父亲暂时不好来京,他那边儿事务正忙,可能得到明年春天进京述职,想来这两天父亲的信件就要到了。”馥玉听说,乖乖点点头去吃瓜了。黛玉却有些忧愁,因问:“哥哥,咱们能去家住真好,只是我怕老太太那里不愿意……或会与薛姨太太家比对说事儿。”臻玉道:“黛儿说的是,只是咱们家到底与薛家不同,父亲是二品的官员,我身上也有功名,再没有长住外祖家的道理,若是如此,岂不让父亲在同僚面前不好看?咱们慢慢分说,总是要教老太太同意的!”就是不愿又怎样,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回自己家的?!黛玉正拿湿帕子给小馥玉擦手,丫鬟宜云进来说:“姑娘,周管事家的来了。”这时候跑了来作什么?黛玉道:“快请罢。”周瑞家的轻轻掀帘进去,霎时便觉一股子凉气驱走燥热,只见林黛玉穿着身月白广袖丝衣裳,头上只用簪子固住个松散发髻,正和林家二位爷说话呢。见她进来,黛玉笑让:“周姐姐坐。”“宜雪上茶。”周瑞家的也忙赔笑问:“姑娘好。”一面小杌子上坐了,笑道:“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姑娘带来了。”臻玉听说,就猜是薛家送宫花那一出,说来也不奇怪,虽然因着他这个异世来客的缘故许多事已经改变,可人本性难移,薛家和贾家的人行事大脉络上没变也是很自然的。臻玉因问:“姨太太好?”周瑞家的满脸推笑:“好,姨太太十分好。”垂柳接过来,开匣看时,原来是两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黛玉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看,便道:“周姐姐替我谢谢薛姨妈才好。”垂柳摆弄几下,笑问:“是单送我们姑娘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支是姑娘的了。”巧让长歌听见,长歌一向嘴刁,因在外面说道:“别人挑剩下的才给我们。”垂柳笑骂:“小蹄子,浑说什么呢!”周瑞家的微微有些不自在,见垂柳收了,忙起身辞去。方出院门,身后垂柳喊:“周嫂子,等等!”一面儿快步走过来,塞了个荷包给周瑞家的,笑说:“这是我们姑娘给周嫂子的,嫂子拿着吃些凉茶果子,去去暑也好。”周瑞家的喜出望外,忙道谢。垂柳又将方才的匣子递给周瑞家的,周瑞家的狐疑:“这……?”垂柳笑道:“这是我们姑娘给各位姑娘的簪子,早就收拾出来了,今儿正好顺着嫂子的道儿给众位姑娘送去,好嫂子,且帮我一帮。”周瑞家的笑道:“很是,这晒天毒日头的,你们多跑这一趟子也不值当的,正好我带过去。”垂柳又塞过来一个鎏金戒子,“这是我谢谢嫂子的。”周瑞家的连连称谢。又打开那匣子,里面是一溜儿绿松石玉簪子,十分精致,只是各有各的花样,垂柳指着笑道:“上次在老太太那儿都赞我们大爷送给姑娘的簪子好看,姑娘见姐妹们喜欢,特特央了大爷新定制的。这素兰花的是给大奶奶的,凤凰花儿给琏二奶奶,二姑娘喜欢菱花,薛姑娘是牡丹绝色,三姑娘最爱玫瑰花儿,四姑娘好莲,这些烦周嫂子带过去。还有史大姑娘的海棠簪我们姑娘先给她收着,她来了再给她。”周瑞家的咋舌,心忖这林姑娘这般大方如此心细,想来自己平日里却是小看了她的,面上堆起的笑不由得更灿烂了几分:“是,我记住了,林姑娘的事儿,我一定给办的妥妥当当。”一时凤姐儿和李纨处都已送到。又去王夫人正房后头的小抱厦内,三春看她又回转回来,因问:“你老人家又跑了来作什么?这么热的天儿,仔细中暑。”周瑞家的将花匣打开,说明缘故,三人都起身道谢,惜春拿着花簪子细细端详,进了内室对着妆奁换下今日所配的珠钗,拍手笑道:“果是林姐姐,我是最喜这佛前莲的。”探春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齐齐送这些来?可是便宜我们了。”……周瑞家的拿着匣子往梨香院去,今日王夫人在薛姨妈这边闲话,她来回王夫人话才得来这么个差事,周瑞家的捏捏袖里林姑娘那边刚给的荷包,心里揣测能在宝姑娘这里得多少赏,步伐不禁快了几分也不嫌热了。进了屋,薛姨妈道:“都送去了?”周瑞家的赔笑道:“送去了,二位奶奶和众位姑娘都说谢谢姨太太呢!可巧,林姑娘那里正有簪子要送来给宝姑娘的,就托我带来了。”薛姨妈道:“拿来我看看。”周瑞家的忙把匣子递过去,薛姨妈打开一看是支绿松石雕牡丹的玉簪,脸色就不大好,这可比自家送的绢花贵重不少,因问道:“是只有宝丫头有,还是各位姑娘都有?”“各位姑娘都有,只是林姑娘拿来时就已经分好,说这支牡丹国色才衬得起宝姑娘。”周瑞家的在长歌那里碰了根钉子,这会儿赶忙说清楚。薛姨妈听了,一声儿不言语。宝钗走过来,拿过簪子看看,脸上依旧带着端庄的笑容:“好精致的玉簪,林妹妹恁地客气,不过是两支绢花儿,还巴巴回了礼来,计算的也太清楚了。”周瑞家的见薛宝钗嘴皮儿一碰就将林姑娘对姐妹们的心意变作了回礼,还按上了个计算的清楚的名儿,心里有些异样,又见她一脸像温柔大姐姐对做错事的妹妹宽容无奈的神情,不禁打了个哆嗦,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王夫人对薛宝钗言行却十分满意:“这林丫头最是小性儿,她既给你这簪子,你收了就是,不必理会别的。”又对薛姨妈道:“我最喜欢的就是宝丫头大度稳重。”薛姨妈笑道:“姐姐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着呢,她从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王夫人赞道:“这才是大家女儿的做派,整日里打扮那么精贵作什么!”周瑞家的见王夫人无甚交代,方欲退出,王夫人忽又道:“你且站住,我有话问你,你去时林丫头在作什么呢?”周瑞家的忙笑回道:“不曾作什么,只和林家两位爷闲话呢。”王夫人听闻,越发向薛姨妈道:“这个林丫头,常日里横针不动竖针不捻的,可是娇贵。”拿起帕子攒了攒额角,眼看着屋角的冰盆子忽道:“这样热的天儿,可几年不曾有过了。”薛姨妈笑道:“可不是,原本我们家冰铺子里也有不少存冰,可这天一热不好存放求买的人也多,就多多卖出去了。”瞅着王夫人的脸色又道:“留了些家用,姐姐那里要是不够使得,还能匀些给你。”王夫人笑道:“哪里是我要,原是宝玉这回伤了身子不耐热,府里和往年存冰一样却多了这么些开销。”薛姨妈想到宝玉挨打这事儿和薛蟠也脱不了干系,有些讪讪的,就命人送一冰鉴的冰去内院的冰窖子。 第29章 臻玉所言,合情合理,厅里廊外各姑娘少爷的丫鬟婆子听见,又见林大爷眼角绯红,不免心下有些同情。倒是方嬷嬷嘴角微勾,自家大爷好快的心思,这王夫人只叫大爷买冰,这事儿交给下人去办就是,哪个要大爷亲自去买卖,也并不会辱没大爷的身份,可大爷几句话就将这王夫人的意思扭弯了,生生成了王夫人要大爷这个举人去行商事,还要拖着大爷的友人下水,可不就是欺悔到林家来了么。直把个王夫人气的头脑嗡嗡作响,薛宝钗见状,委屈道:“林大哥哥,这事儿原是姨妈为了姐妹们的一片好意,你不愿意就罢了,何苦说这般伤人的话?!”黛玉冷笑道:“宝姐姐这话说的,本就是亲戚间帮忙的小事儿,二太太说了,只我哥哥力有未逮做不来罢了,也恭敬向二太太说了因由,纵是因事关故交语气急了些,也情有可原,焉有宝姑娘说的不敬伤人之罪?!”馥玉眨眨大眼睛,疑惑道:“方才不是说宝姐姐家有间大冰铺子么?怎的不向姐姐家买,多便(bian)宜啊?”无人应答他,臻玉垂目向弟弟递了个赞许的眼神,馥玉见了,十分满足,也不管其他,兀自取了颗紫红的葡萄细细撕皮尝尝,唔,真酸。王夫人只觉他们一唱一和,再也持不住慈和的神态,也管不了宝玉三春并一众丫鬟婆子俱在,冷笑道:“叫你办些小事就这般推三阻四,拉拉杂杂说这么些,大家子?!哼,琏儿难道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如今在府里料理家务,可曾辱没了他?还不是时常为老爷跑腿买办!”三春听着王夫人说的越发不像,忙低下头不作声,倒是贾宝玉有些惊诧的看着他母亲。臻玉站起身来,肃穆道:“今日原是外甥的不是,引得二太太肝气疼,甥儿先退下,改日再来与舅母赔罪。”不待王夫人说话,揖了一礼,垂着头慢慢向外走了,黛玉和馥玉忙跟上,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瞧见平日里笑容满面的林大爷低头萧索的走出去,都颇有些心酸。谁知臻玉刚走出门来,迎面站着一人,却是王熙凤,臻玉匆匆向凤姐儿道个礼,依旧不停。这凤姐儿却也不在意,蹙着柳眉扫了眼王夫人内厅,转身就急急离去了。却说这凤姐儿原是被王夫人派来的婆子一会儿说支账买冰一会儿又说先记上不用支钱,弄得一头雾水,怕误了王夫人的事才急忙赶来。不想正听见王夫人和林家臻哥儿语气不大对,她也是个人精,并不进去,索性等平缓了再去讨乖卖好,却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姑母掰扯出自家二爷来,看那说的什么话!本来自家二爷帮持家务就已经有失身份,不过是看在这个荣国府将来是要他继承的份上,现在他们两口子一主内一主外把握住大权以后也好接手,可如今听二太太这么一说,倒像是自家琏二爷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就该跑腿儿为二老爷做奴才似的。王熙凤常日里亲近自家姑母以立足掌权的心思忽的清明起来――自己的好姑母显是将荣国府当成她家的了!袭爵的可是自己公公,可二太太这言行却不像这么一回事儿,是啊,如今住在正房荣禧堂的可不是她一家么!手里使劲儿攥住帕子,王熙凤用尽力气才压下火气,自己是被猪油蒙住了心,一嫁进门来就被自己的好姑母花言巧语拉拢过去,放着大房敞亮的大屋子大奶奶不做,巴巴在这边夹道后头的窄屋子里去住,又为着她的吩咐和贾琏吵了多少次嘴,为着公中补贴了多少嫁妆,反倒落了个刻薄的名声,这是拿自己当靶子呢!自己的慈姑妈可一直把着内库的钥匙不放呢!凤姐儿霎时恨得咬牙切齿。人就是这般,一叶障目,太平的时候时常想不到许多,可一旦很坚固的关系上有一个小豁口小裂痕,往日里的事儿就都清明了,甚至会将些不相干的祸事也算到那人头上。凤姐就是这般,想通了许多事,一时就将王夫人恨上了,又想起那个因操劳过度生生流掉的男胎,不禁悲从中来,自己掏心掏肺这么些年得着什么!倚在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上,凤姐脸色灰白,眼睛却极厉极亮,把进门来的平儿唬了一跳,“奶奶,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儿。”凤姐勉强一笑,她想到的这些是不会跟平儿说的,平儿再好也是个丫头,有些话她只能对贾琏说,她也想明白了,如今自己公公只会跟侍妾胡闹,大太太是个拎不清的,老太太又偏心二房,将来这荣国府到底落到谁手里还不一定呢。虽然舍不得大权可她再管下去除了平白往里头填银子担恶名还能得着什么?现下还是把贾琏的心笼络回来是正经,再生个嫡子,凭自个儿的手段和贾琏的人面,她们两口子过的未必就比现在差,还不用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不过这些年被人当枪使的仇她可不会这么忘了!哼!都是王家的女儿谁比谁少什么不成?好姑妈,您就等着罢。“平儿!前儿我与你说的事儿还没做罢?!”凤姐忽的支起身子,眼睛直盯着平儿急问道。平儿一惊,忙回道:“是……利钱那事?还没,刚来旺家的来回话说开头儿不好做,得等几天。”说完有些惴惴的看凤姐。王熙凤松了口气,摆摆手道:“叫来旺不必做了,把预备的账本子拿来烧掉!把月钱拿回来赶紧发下去!”平儿一怔,见凤姐颇为不耐烦,忙将疑惑压在心里转身出去找来旺家的了。凤姐儿重重地靠回引枕上,脑门上密麻麻出了一层汗,用月钱放贷是前些日子自己那好姑妈打着体谅自己的旗号给出的主意,当时她还感恩戴德只觉多了一条财路,对那些阴司地狱报应一说丝毫不在意,还逞强说:“我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什么事,我说行就行!”现在想来真是后怕,若是真是不妨事,自己的好姑妈为何不做,反倒叫自己占了六成的利?那慈二太太的贪财是连她都吃惊的,金陵的田地被卖的还少么,那是宗族的根,可卖了之后的银子她在公中的账上没看见一文,还不是都进了二太太的私库!熙凤冷笑,这么下去不出几年荣国府就会变成一个空壳子罢,银钱都被划拉到好姑妈的私库里,这样的地儿她要来干什么,赔着嫁妆养这一群骂她心狠刻薄的人?……王夫人这几天过的颇不顺心,先是向林家小子要冰不成反被气的肝疼,想起这个她就有些恼怒薛宝钗,原是她说现下冰价日长,有的是达官贵人来买,若是将府里贮藏的在她家店铺里卖了能得好些银两,纵使府里不够使还有林家得来的好些,借些便是。她想着是这个理儿,索性将府里的卖了大半,果然暴利,这样一来她便不想去借林家的了,倒叫他回回买来才好,这样她又有冰源府里也不会缺了冰去,她想着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只叫账上先欠着林家便是,他还能真来讨要不成?不想这林家小子忒难缠,几句话便将要处绕到别处去了,一番说辞下来硬是让她没理了,恁得没脸。为着府里用冰她忙的焦头烂额,正想借口身体不适将事情推到凤姐儿身上去,却不料这节骨眼凤姐就病的下不来床了,王夫人倒不怀疑凤姐装病,她可是了解自己这个侄女绝对舍不得管家大权这块香饽饽的。王夫人将管家事务接过来,只待凤姐好些就推回去,不想还没一日,贾琏就求到老太太那儿,说是凤姐身子亏损太过,为子嗣计要好生养着不可劳累,那老婆子正对要冰那事不痛快当即就答应了,让她措手不及,只能心中暗恨。出了这样的事,饶是她也有些吃不消,赵姨娘那个贱人更是在老爷跟前埋怨半盆子冰的份例都没了,只能吃井水湃过的果子消暑,连老爷歇在她屋里都遭罪,惹得老爷大怒,斥责她苛待妾室庶子!王夫人眼神森寒,早晚腾出手来收拾掉那个贱人和小贱坯子!更令她牙根痒痒的是林家三个小崽子从那日起就称病不出院子也不见客,连贾母派鸳鸯去探病也只瞅见身边的大丫鬟,阖府都传是二太太让举人林大爷给府里去做买办们才做的事儿把林大爷气病了!让她想找个机会缓和一下关系都不得,她还想着要让林家为这事出些银子呢!要说这林家兄妹十分会做人,来府里几个月,不管谁给他们做些个大事小事的都会有赏钱,那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也是笑眯眯的,有礼的很。贾府的丫头、婆子们都看在眼里,帮林家做事那可是肥差,平日里捞个跑腿的活儿也好哇!再说人家当日给了万两银子作花销,满府上下无人不晓,可是这几个月不仅他们带来的仆从没拿过府里的月例,连府里拨过去人的月例银子都是人家给发,且不说人家三兄妹的吃食物件都是人家林府的买办置的!府里的人都精明着呢,这林家是个富贵的,轻易可不能得罪,看林大爷就知道,人家虽然尊敬长辈,仍能驳了太太的吩咐去,还有不知道从哪个旮旯犄角传出来的话,说是林姑老爷十分得圣心,比得二老爷还尊贵十分呢!王夫人听说后,大怒了一场,命人严查嚼舌根子的:“等我闲一闲,先揭了这些人的皮!”王夫人这边儿整日哎哎叫头疼,叫了李纨来,把管家的事先交给她。却不想这李纨偏不是个乖觉的,凡事皆按凤姐儿的旧例,虽说是管家却丁点儿的事物不做主,有事就叫周瑞家的按例去吩咐,来支银子的就让去王夫人那里去回话,结果来回话请示的人十分多,王夫人比管家时还忙累。屋子外头闹哄哄的,贾政来了正院两次看到这情景转身就去了赵姨娘房里,将王夫人气的真头痛起来,一阵阵天旋地转。把李纨叫来斥骂了几回,可李纨只听着,回头还是这么着,王夫人倒不敢过于苛责,毕竟李纨是个节妇她还得要慈和的名声呢,没法子王夫人只好自己又接手了管家事务。为这王夫人还特地把王熙凤叫来赏了些药材,旁敲侧击的要凤姐儿再管家。王熙凤只管拿好话搪塞她,却始终不曾答应,出了荣禧堂转身就去了大房,虽然大太太糊涂往日她看不上,可到底是正牌上的婆婆,她还是要哄得回转过来才好。只是管家这事琐碎太多,二太太管了没几日便老态了许多,贾政嘴上不说可来的越发少了。王夫人撑不住,索性将府里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周瑞家的、吴新登家的等人去管,倒是轻省了许多,可是这些贼精的老婆子却不会为了面子像凤姐似的拿嫁妆去填家里的无底洞!王夫人最是个吝啬的,拿到她手里的银钱让她再吐出来是绝无可能的,不得已王夫人指使周瑞家的拿月例去放贷,这事儿就交给了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去办,这冷子兴有几分才干,吃到甜头的王夫人胃口大开,又拿了自己的私房教他去弄来。这样一来,不仅公中的花销有了,王夫人月月还能拿到千把两银子的利钱,一时十分得意。凤姐儿听说,讽刺的冷笑,她这好姑妈真真钻到钱眼子里去了,这种伤阴鸷的事儿她真敢自己亲手去做!却说前些日子她在贾琏面前做小伏低,极尽温柔之能事,好歹让贾琏回心转意了些,两人好时她把这事一说,唬的贾琏直接从榻上摔了下去,厉声骂她无知!这种事做了损阴德不说,还会祸延子孙,那每一个铜板的利钱上可都沾满血泪怨恨!凤姐柳眉微扬,好姑妈,你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咱们且看将来罢!——第31章 咱们回家去自打林家三兄妹闭门称病,老太太遣鸳鸯来探看了不少回,被初雪等人好言好茶的招待,好声好气儿的送出门去,却都没见着正主儿。林臻玉在房里思量,这老太太是个有谋算的,他冷这么些天无非就是想叫贾母说一句话,坐实了三人受委屈的事实,借着这事赶紧辞别贾家这糟心地儿回自己家去,可贾母每每派金鸳鸯来都只道好好养病,别的竟丝毫不提。臻玉冷笑,这老太太一边儿心肝肉儿的叫着他们三兄妹,一边对他们受算计受委屈视而不见,可‘真’疼他们呀!想起水泱说的,明年是上皇大寿,今上有意加开恩38科,他出了孝正好赶上,且回了自己家好好读,取了功名想法子把娘亲接出贾家来是正经,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荣国府,还不定出什么事呢。是了!明年上皇千秋,今年过年皇宫里必定要大动一番,嫔妃的位份就是其一,贾元春入宫不少年,已是在皇后身边站稳了脚跟,想来必有举动。前些日子那夏太监来时,贾母和王夫人拉他谈了许久,贾母甚至递了牌子进宫去探望太妃,这般想来是为了贾元春得圣宠进位的事情。哈,如今王子腾离京,贾家有些施展不开,正巧今年年末或是明年初父亲进京述职,就想把林家拉上车,可是打得好算盘!臻玉眯眯眼睛,是想让贾元春举报秦可卿的身份投诚以获圣宠罢,这还真是胆大包天!不管废太子是如何下场,那秦可卿到底是皇室血脉,一个小小的荣国府却想踏着皇室贵女的性命步步高升,但凡事过之后皇上哪日想起来,怎会不膈应?更别忘了上皇犹在!再者秦可卿毕竟嫁入贾家这么些年,平日里贾母表现的最喜爱她,比王熙凤还疼上三分,如今却……真真让人心寒!端起茶盅抿一口凉茶,臻玉眯起来显得狭长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寒光,想把他们兄弟妹留在贾家,好让父亲不得不帮扶贾家?哼,得赶紧离了这泥窝子才是。翌日,林臻玉带着一副苍白虚弱的样子去看妹妹,方才踏进院门迎面就撞上一人,偏那人嘴里还在说着妹妹的名字,臻玉眼角一抖,道:“宝兄弟,怎的这般慌慌张张?”贾宝玉一见到他,简直像见了救星一般,扯住臻玉的袖子,急道:“林大哥哥来了!快,快让那两个老婆子让开!让我进去瞧瞧林妹妹去!” 第31章 臻玉笑拒:“不敢再叨扰老太太了,如今宝兄弟身子骨积弱,还要老太太费心呢。天热,老太太和宝兄弟那里万万不可缺了‘冰’和‘丫鬟’,多精心些才好。”“……”贾母如何听不出这“冰”和“丫头”来,正欲以天热为借口推拖。臻玉起身笑道:“听说府里窖冰不多,我们去家也省了这份例,老宅近京郊,比这里还要凉些,岂不是咱们两边俱能消夏。那里已收拾妥当,外祖母这里行礼也好弄,且等后日我们就搬罢。”又对晴空道:“妹妹身子也好了,你去告诉一声,叫嬷嬷们带着规整一番,咱们后日就不叨扰外祖母家了。”晴空答应一声,飞快去了。贾母微愣,有些不喜,这孩子竟就定下来了,可刚出了紫鹃这事,却不好开口强留。黛玉、馥玉听说,俱是兴高采烈,前些日子静悄悄、暮气沉沉的雪晗院和落梅馆一下子热闹起来,嬷嬷和大丫鬟带着将东西一样一样都收拾好,万不可落下什么,不然恐怕就再也找不回了……贾宝玉还兀自愣神,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成了林妹妹要家去了。紫鹃心里又高兴又有些失落,高兴的是然就进了宝玉屋里作大丫鬟,失落的是如若林姑娘在这住着,凭着她曾伺候过,经常去走一走说说话,宝玉还不得心念念的捧着她……王夫人也是又喜又可惜,这三个碍眼的终是走了,只可惜没能从林家得着足够的好处。只一万两够什么?那贾敏从贾家带去那么多陪嫁,怎么也该还一半家财来!第32章 临走临走,王夫人搬石砸脚却说林臻玉兄妹的雪晗院和落梅馆里喜气洋洋,贾母处却阴云密布,很有些不悦,就有那心酸眼小之辈猜测纷纷,其一就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这个王善保家的十分奇葩,是邢夫人的陪房,亦是她的耳目,常挑唆着邢夫人生事不说,还时常来荣国府这边儿讨好卖巧,因素日里那些丫鬟婆子们不大趋奉她,心里总不大自在。今日见了贾母脸色,臆想一番,竟像得了圣旨一番,急急忙忙去找邢夫人这般那般的分说,邢夫人时常能得臻玉的好处,且林家兄妹待她并不像其他人那般轻慢反是尊敬有加,孝敬什么都有她和王夫人同样的一份因此踌躇一下,并不愿去生是非。王善保家的见说不动邢夫人,脚一跺,眼珠子一转去了荣国府正房,见王夫人躺在榻上,脸色灰黄,而紫鹃的事情又阖府俱知,因此料定她仍在生那女孩子的气,堆着笑巴巴道:“太太快别生气,不是奴婢多话,论理昨日这事实在不妥,林家大爷、二爷和林姑娘暂且不论,可保不齐他们的丫头有心大生事的,宝二爷又一贯体贴好性儿的,若果真那些小蹄子做了什么或是偷得些爷们的物事,如今林大爷急着要走,等闹出事来,反悔之不及!”王夫人听到这个,正撞到心坎上,说:“这话有理,我看那些丫头们一个个倒像受了诰封似的,她们成千金小姐了,闹下天来,谁敢哼一声。只是那些女孩子到底是林家的丫头,却不好动作。”这王善保家的一听,分外得意,舔着脸道:“这个容易,林大爷到底还在咱们家没走,再说不止那些女孩子,咱们家里很有些能说惯道,掐尖要强的,稍有一点儿,就调唆姑娘们的丫头,说欺负了姑娘们了,谁还担得起?不若关了二门,好好查检一番,林大爷、林姑娘屋子我们固然不敢搜检,可那些丫头们的屋子,难道还进不得?”王夫人早就听说林家来京时满满几大船的东西,又见林臻玉和黛玉、馥玉平时装扮甚是不俗,林黛玉更是好东西成堆,心里很有些意动,只是到底有几分成算,因道:“只在院里看看就罢,到底是亲戚,断乎不得无礼。”又道:“去找凤丫头来,你们怕是压不住。”凤姐儿听王善保家的的说了此事,暗恨王夫人把这得罪人的事情又推到她身上,见王善保家的眼睛滴溜溜的直瞅屋里的摆设,心下膈应,却不好说她,只得领了命去王夫人处。凤姐儿这些时日十分畅快,自打不管家后,将贾琏又笼络到身边儿,贾琏虽改不了偷腥拈花的习性,却比往日收敛许多。不仅如此,夫妻两个同心,贾琏有门路,凤姐儿出些主意,又托林臻玉的缘故,悄悄的在外面弄了一间小铺子,卖的俱是江南来的普通棉布丝绢,并不金贵,胜在物美价廉,才刚开门几日就已看得出良好势头,两口子喜不自禁。因此贾琏和凤姐儿都十分感念臻玉,打定主意要和林家搞好关系。出门前向平儿使个眼色,平儿乖觉,后脚就悄悄去了林黛玉的院子。这大白天的,竟是要在家里捉贼似的,凤姐十分不屑,只不吭声,跟在兴冲冲的王善保家的后面看她们作。一径出来,王善保家的瞅着凤姐,心里思量着薛姨妈家是二太太和这二奶奶的亲妹妹、亲姑妈,有心卖个好,因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姨太太那里,断乎惊动不得的。”凤姐儿冷笑,难道林家就不是自家亲戚了么,自己那个好姑妈也是拎不清的,宝钗都将十二了,还不相看相看,每日只教来这边儿,别宝玉没成,倒把宝丫头的闺誉折进去了,那好二太太心里算计可多,怎么会因为是自家妹妹、外甥女就留情的!只听凤姐笑道:“我也这样说呢,林兄弟和林妹妹那里自然也是这么的。”王善保家的不料凤姐说出这样的话来,又见周瑞家的和来旺家的都点头,脸色一僵,不满道:“二太太说了,林大爷、林二爷和林姑娘还小,长辈理应该替他们掌掌眼才是。”听了这话,凤姐儿和其他人都不说话,只动作越发散漫了。要是臻玉在这里,肯定会笑王夫人心机算尽,原想拿着邢夫人和凤姐儿做靶子,不想找的人混了些,这王善保家的也忒能给她拉仇恨了,谁听了这话,心里没点儿嘀咕的。自是先去了宝玉处,王善保家的知道重头戏在林家兄妹那,又不敢弄出大声响来惊动了贾母,也不多耽搁,只将今日刚过来的紫鹃的箱笼翻得乱七八糟的,其他人只略略一看。袭人见状,有些解气,又心喜二太太定是不喜紫鹃这狐媚子的,只是气这小蹄子才来就勾的宝玉围着她姐姐的团团转,很没有庄重的样子。好好的宝玉,倘或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这边儿早有人飞快向老太太报了信,贾母因说:“二太太使人去宝玉房里抄检抄检,也是有过的,不妨事。”今日已经因紫鹃之事让这个二媳妇很是不满,如今让一步也好,可不能撕破脸皮了。贾母私以为王夫人也就是使人去给紫鹃个没脸,并不知自己儿媳如此大胆,因而并不在意。装模作样随便看了看三春的二三等丫鬟的箱笼,只说王夫人怕小丫头们不经事来勘查番罢了。因动作甚小,婆子也规矩,不曾翻检,只是看看,并不曾引起多大风波,甚至惜春都未惊动,只是她的大丫鬟入画领着走了一遭。重头戏来了!王善保家的两眼放光的盯着黛玉的落梅馆,还是先去林姑娘的院子罢,她一个小姑娘,料定不敢怎样,搜检了林姑娘的院子,那林大爷的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到了落梅馆,却发现林大爷居然也在这里,王善保扼腕,要先去那雪晗院该多顺畅!林臻玉不欲让人知道他已得了信儿,初时帮贾琏夫妇,不过因为觉得贾琏虽贪花好色却还有良心,以后娘亲之事不定会用到凤姐儿,再说这事也是举手之劳,他的铺子每年进货时捎带些就够了,因此平儿来报信,他自然欣喜,娘亲的事又有一分把握。平儿走后他立时吩咐清溪跟着,看他们的动静,听要来妹妹这,就赶紧赶了来。看着王善保家的贼眉鼠眼的往院里乱瞅,臻玉有些无奈,没想到在大观园建成之前就要早早离开的自己兄妹还能体会一次“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的戏码,这王夫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真当自己是软柿子呢!要说林臻玉还真误会了王夫人,王夫人此举不过是想知道林家行礼有多丰厚,也膈应膈应林家兄妹,招儿还在后头呢!她在内宅多年,自然能让这事变成林家兄妹搬家夹带贾家物事,到时给几张嘴他们也说不清!自然她使人去借钱也水到渠成不是?除非林家不做人了,否则只能借给!这番心思不可谓不毒,只可惜她在意自己名声,把邢夫人的陪房推到前头,不知这个王善保家的眼只要看到银钱,那真是什么成算都没了,猪都比她要有脑子。因而她一进门,冲臻玉谄媚一笑:“林大爷,咱们奉二太太的命,因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恐旁人赖了这些丫头,所以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净的好法子。”说着眼睛紧紧盯着整齐放在院中的红木箱子,乖乖,光这箱子就知道有多少好东西。黛玉一听登时大怒,正要说话被哥哥用眼止住。林臻玉冷冷一笑,若他把箱子打开给这些人瞧上一眼,恐怕这偷盗的名头就会落到他们身上了,好太太,原来打这个主意呢!只在他这里扯这个“丢东西:的理由……”只听刘嬷嬷一声冷笑:“打着个丢东西的名头搜检到亲戚屋子来了?又说不清丢的是什么,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丢之前经过什么人的手!真真好笑!还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这荣国府好歹也是大家,怎的行事还比不得寒门小户!”王善保家的大怒:“这是哪来的老虔婆!敢说这话!打死才是!”只听“啪”的一声,王家的脸上早着了刘嬷嬷一巴掌,刘嬷嬷大怒:“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搜检我们姑娘的房,敢辱骂我?”凤姐儿见状,假意道:“妈妈吃两口酒就疯疯癫癫起来,这是请来的宫里出身的教养嬷嬷!”刘嬷嬷却不理,和石嬷嬷一人拉住王善保家的一只胳膊,直往上房贾母处要个说法。唬的王家的脸色煞白,众人见石嬷嬷怒意满面的像个修罗般可怖,也不敢拦。而林臻玉见状,朝方嬷嬷和黛玉奶娘邱嬷嬷使个眼色,让她们护好黛玉,转身揉了一把眼睛,拉着大眼睛红红的小馥玉向外书房跑去。众人一见不得了,这是要去二老爷那呀!可两边都一走,却不知先拦谁,一愣神功夫,已是老远了。贾政正与一帮子清客高谈阔论,冷不丁有人通传说林大爷求见,贾政是真喜欢这个有礼好学的外甥,忙教进来。却不料林家两个外甥都来了,还眼圈通红,唬了贾政一跳,以为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叫清客退下,忙问怎么了。起初臻玉碍于清客们不肯说,问急了才将今日之事哭诉了一遍,气的贾政脸色铁青,忙叫请客们退下,自己带着臻玉两个就往内院走。到了贾母处,贾母脸色黑沉,心里气恨老二家的没脑子,闹出这桩子事情!王夫人跪在地上,看到贾政怒气冲冲的闯进来,才知这事大了!林臻玉可没心情看他们做戏,抹了把泪,带着哭腔道:“也不用等明日了,今日臻玉就向外祖母和舅父辞别了,我们家去了!”说完不待贾母和贾政说话,礼了一揖,转身朝外走了。又急命婆子们装车,行礼昨日就收拾好了,有嬷嬷看着,不一时就好了,待到贾母坐着小轿赶来时,臻玉和黛玉、馥玉的车轿已到了大门。林家三个恭恭敬敬的再向贾母道了别,贾母张张嘴,却是不好再说什么。 第33章 “婉太妃?岂不是那忠顺王的母亲?……我原本以为贾家会让贾元春向皇上举报贾蓉之妻秦氏废太子之女的身份以期得宠呢,想不到他们竟站到忠顺王那边去了么,可眼下今上帝位已然稳固,这样也太蠢了罢?”水泱并不在意臻玉如何知道那秦氏的身份,林家几代积累总会有些自己的渠道,林伯父又是个人精,对自己岳家的事情,不在意时还好,引起注意后哪有不查个清楚的,因道:“他们这是想两边儿都靠呢,想的倒好,也不怕自己担不起!再说……”见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听他说话,坏心一起,水泱低头靠近臻玉,热乎乎的气都能呼到臻玉脸上,低声笑道:“再说,投诚哪比得了从龙之功!贾家这是妄想恢复往日荣耀呢。”唬的臻玉赶紧推开他,水泱瞄一瞄这人红起来的脸颊,心情十分之好。……大太阳底下,本来轻骑从简的秦书来汗流浃背的赶着一辆堆满东西的大马车,一脸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幸好他跑的快,要不然依陈总管的意思,再装一车都是少的!秦书来用袖子抹抹汗,他做爷的贴身侍从容易么他,本该别人赶车他坐车里乘凉,可爷一句话不叫其他人来,就变成他自个儿当车夫了。不过,想起贺二领了明天送冰来的差事,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他能逃过陈总管的行礼“山”……呵呵,特别是陈总管有了充足的时间准备之后。第34章 水泱出手 元春封妃这天,王子腾夫人史氏从锦乡侯府去赴席回府,轿子刚停稳,丫鬟未及打帘,史氏一把掀开轿帘走了出来,将陪房唬了一跳,见她脸色不好,心知有事,却不敢去问。史氏抿了口凉茶,好歹将心头火气压下去些,摆手挥退丫头,眉头紧皱,暗自思量。今日宴席之上,史氏因短短时日内王子腾先升了九省统制现又升了九省检点,可见颇得圣心,因而在世家夫人中近来倍受礼遇,可谓春风得意。今日锦乡侯夫人对她也十分热情周到,那些辈分高的老太妃并没有赴宴,她在整个宴会中俨然是最受推捧的人物之一了。可偏偏在世家夫人们闲话的时候,说到荣国府,说来王夫人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可这个小姑子一向是个算盘打得忒精的人物,凭谁吃亏她都不吃亏的,史氏一向不得意自己的这两个小姑子,这些年她们可没少让王子腾帮忙也没少给他们添堵,因而知道的并不清楚。结果就是这个小姑,让她丢尽了脸!瞧瞧人家说什么?都城上下没有不知道荣国府嫡亲的外孙子外孙女——扬州巡盐御史林海的儿女在外祖家被亲舅母使人借口失物要搜检屋子行礼!同时住在荣府二太太的亲妹妹薛家一家却未见半点动静!更可笑的是偏偏是在人家要搬离贾府收拾行礼的当头!这是为什么?不过是欺负人家无父母在身边儿,端的让人心寒。听着这一句句、一桩桩,让史夫人内火中烧,她这小姑子得有多蠢才办的出这样的事来!不仅如此,开始那些夫人还顾忌着这王夫人是她的小姑子不好多说,可后来兴头上谁还顾得这些,别说里头还有众人巴结的景田侯府三夫人、定城侯的孙夫人,越说越多,把史夫人尴尬的只干挺着,再说不出什么来。史氏只纳闷,听说这事儿原是荣府上的清醉酒传出来的,若只这些人乱说,还可称捕风捉影不足信,偏这里头很多话都说是从荣府丫头婆子亲口说来的!今日听着那府里的事儿就连闺阁里头的女孩儿外头都知道的清楚!这些怎么能从内宅里传出来,这内宅的丫鬟仆妇嘴巴碎成这样就没人管束?!史夫人沉着脸心忖:“这事儿得好好跟老爷分说分说了,如今闹成这样子,贾家成笑柄不打紧,可她王家的女孩儿还嫁不嫁人了?!再有那唯恐不乱的小人将此事掰扯到王家家风上,谁还肯把女儿嫁到他们王家来!”王夫人还不知道她最大的靠山王子腾因收到夫人的来信怒火大炽,对她这个妹妹失望透顶,对她的事从今不打算深管的决定呢。四大家族虽同气连枝,可这些年那三家因朝中没有实权的子嗣而日益衰落,只余王子腾独挑大梁,还把糟心事一堆一堆的往他这送,他独木难支,正瞅着想与这两年益发得圣心的林海拉近关系,也有个帮手,不想自己的好妹妹立刻就把人家得罪个透顶,偏又蠢钝,将自己的名声也尽赔了去,还连累贾家和王家。王子腾心里翻腾,不管怎样这事还得赶紧压下去,只是自己这两个妹妹到底是要远着些了,从薛蟠打死人到如今王夫人这事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没有因着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把整个王家都赔进去的道理。这会儿贾府里王夫人正在佛堂里拣佛豆,自打半月前那日林家三个小崽子告了她一状,老太太和老爷大怒,当下将管家大权交与李纨、凤姐儿共同打理,将她拘在佛堂里礼佛以求修身养性,这两日才松快下来,王夫人想起王子腾眼中闪过喜色:“自己哥哥又升了九省检点,贾家如今可是在靠着她们王家的势,谅他们也不敢怎么着,往后还不是得供着她!”思及金钏儿来时说的,王夫人冷笑:“赵姨娘那个贱坯子,还有环儿那个贱种,妄想在她遭难的时候进老爷的眼?呸!凭他们也配?过几天老爷气消了看她怎么收拾他们!”林府陶然,水泱听到贺二的回禀,嘴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这种推波助澜的小把戏不过是伏笔罢了,王氏,贾府,欺负他捧在手心里这么些年的人,代价总要承受的起才是!皇宫兴庆宫,水湛瞟了眼红漆托盘上的消暑补身汤,几步之外低头福身的翠衣女子露出一段雪白滑腻的脖颈,声音细细柔柔的惹人怜爱:“皇后娘娘命奴婢给陛下送来这消暑汤。”“起来罢。”“谢陛下。”说着女子站起身来,微微抬头,果然一副花容月貌的好相貌,水湛不在意的一挥手,身边小太监忙接过托盘,水湛道:“退下罢。”女子微微有些失望,依旧端庄的行礼,柔声告退。水湛皱了皱眉头:“倒了!”小太监忙躬身退出殿门。揉揉眉心,这贾元春倒是好手段,不仅在皇后身边站稳了脚跟,还巴上了那位婉太妃,如今更是让皇后将她视为心腹,把她退出来邀宠以巩固地位么。水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这皇后越来越蠢,连兔子和狼都分不清了,竟想用贾元春来固宠,半点子不记得刚开始那会儿对这女人心机城府的忌惮了么!看来这贾元春不能再留了,水湛点点手指:“魏进朝,去宣景王进宫!”……水泱坐在下首,有些不虞,好不容易拉着少年下盘棋,还教贾元春这档子事给搅了,天知道叶先生怎么教出有臻玉这样臭的棋艺的弟子来?不过正好自己可以教他,他还是很乐意这差事的。水湛见弟弟又魂游天外,有些无奈,这张崩崩硬的脸上露出这神情还真有些不搭,清清嗓子道:“小九儿,这贾元春不能留了。”水泱回神,立刻会意:“哥哥要对贾家出手?这时机……?”水湛摇摇头,哂笑:“怎么会,老爷子护他们护得紧,还不到时候。”这时候即使给他们定了罪,到时碍着上皇对老臣的袒护恐怕也动摇不了根本,还不如再往上推一把他们,越得意越错么。水泱松口气,哥哥心中自有计量,原不用他担心的“那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块烫手山芋?”“不若叫皇后赐给水溶当庶妃罢,留在皇后宫里看着着实膈应,水溶和忠顺面和心不合,水溶其志不小,如今他倒隐有和忠顺一较高低,拉拢八公的趋势。”那贾元春赐给水溶,看贾家倒是帮哪个,不过水溶那小子历来喜爱美人,府里的庶妃侍妾无数,不乏有身份有心计的,这贾元春想取胜却也不容易。水泱想了想,嘴角噙起一抹笑来:“哥哥这法子固然好,只是何必舍近求远呢,咸福宫在那位婉太妃的‘把守’下可是有一阵子没进新人了,明春正值父皇千秋,这贾元春正月初一的生日,可不是天生的福气么,又是父皇宠爱的旧臣之女,两相得宜,岂不很好?”那位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就这两年的事了,贾元春再好的本事也翻不了天,更何况还有个婉太妃……水湛大笑,这还是小九儿在只有他们两兄弟在的情况下第一次称老爷子叫“父皇”呢,不过这主意倒妙,先给那位婉太妃点子开胃菜也好,母妃的仇,他们兄弟受得苦,他要一点一点的讨回来!无视那张不耐的脸,揉揉弟弟的头,水湛凑到弟弟脸前问:“就按你说的办!先把这些放一边儿,我怎么听说你放着好好的王府不住,去挤人家林海的屋子去了?”“还有你那小友,倒是个厉害的,连我这儿都有耳闻那荣国府二太太失德的风声了。”水泱无奈,他哥又不正经了,看这长舌妇人……不,是热心的德行,和他平时那中正威严的形象简直岔了十万八千里!推开哥哥的大脑袋,水泱整整衣服,正经道:“臣弟告退。”说完转身就走,大步流星,眨眼就出了殿门。还是陪自家少年下棋去比较称心。水湛眼瞅着弟弟的背影,叹气:“哎,陈叔说的对,小九儿越大越不亲近人了。”霎间,水湛觉得自己好容易拉扯大的弟弟和自己不亲近了,一时竟有些传说中“嫁女儿”的惆怅心理。真相是:这位嫁女儿从来不惆怅,一句口谕一句赏赐完事~……这年的夏天是历年来最热的,老百姓都说这是要出大事了,保不齐要大旱呢!大旱倒是没有,可这年的秋天依旧是个多事之秋,尤其对于贾家,那可真就是又喜又忧,五内俱杂了。在贾家填进去万千银两使劲手段之后,贾元春在宫里终于传来喜讯,封妃了!那日正是贾政生辰,宁荣二处人丁都齐集庆贺,热闹非常,忽有门吏进来,至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夏太监满面笑容的来宣贾政入朝觐见。唬的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独贾母心中有数,但面上依旧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来。“定是元春之事成了!”贾母心内极是高兴,目光扫视席间,不免就生出些得意志满的心思来。忽的瞅见薛宝钗身边的空座,贾母眼光暗了暗,这次贾政生日林家兄妹也托病没有来,只叫人送来贺礼,虽说有前事在,但贾母很有些不悦。如今我们元春成了贵人,虽品级还未知,但不怕林姑爷不回心,两玉的事也就成了!贾家又有了一座大靠山!到时元春在后宫,林海在朝,双双扶持宝玉,不愁宝玉能……贾母心下更慰,在大堂廊下伫立,恨不得立时有人来报封妃大喜。果然,两个时辰工夫,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贾母一颗心彻底落到实处,不免喜气洋洋盈腮。 第35章 水泱知道臻玉心思,在他心里林家家财都要留给黛玉和馥玉才好,是不想少了弟弟本该继承的,可林海对他疼宠有加,黛玉和馥玉两个又最爱戴亲近他,怎会愿意这般!是以臻玉从小热衷开铺子赚钱无非是想不亏待了弟弟妹妹。只是……水泱剑眉微挑——给他养就是了,莫说臻玉一个,就是林府上下他也养得起。伸手替少年揉揉脸颊,水泱心忖,他是很愿意养的。荣府里,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又使人打造金银器皿,往姑苏采买女孩子,向南下收集珍禽花鸟,可谓热闹喧闹非常。王夫人听着周瑞家的回禀报账,心里头有些发愁,公中账上的银子已是不够使了,算上老太太、东府、大房给的银子加起来也不够使得,却要想些法子才好。想来大房大老爷和邢氏的嘴脸,就算去了也得不着银子,或许平白还会被哭穷几句白占了他们的园子。王夫人思量着东府也不妥,本就占了东府才修好没几年的会芳园,这次宁府又送来几万两银子。琏儿和凤姐儿倒应有些私房,可这夫妻俩忒滑手了些,王夫人本想以事多任重身体吃不消的缘由将支银子过账的事情交给凤姐儿,不想凤姐却又因前段时间操劳神疲力倦,不能担事,而琏儿竟变得中规中矩起来,每日监工造册,差事只领了银钱去办,半点不沾管账之事,王夫人有心发作,却无甚理由,只每每向薛姨妈抱怨。自贾元春封太嫔后,薛家送了厚厚的礼来,林府也备了一份不薄的礼,还是林臻玉亲自送来的。如今王夫人自然将银钱的主意打到这两家身上,理由也是实在的,亲戚家有这天大的喜事,如今来建省亲别院,对谁都是尊崇有好处的,怎能不出些力呢?说来贾母之前有意将黛玉和馥玉接来小住,却都被婉拒,林臻玉说的也有礼,如今荣府人多事杂,黛玉前来叨扰却是不妥,至于小馥玉,如今请了坐馆师父,正认真读书呢。贾母心里虽有些不悦,但却挑不出理来,只得作罢。王夫人既有这心,立刻收拾妥当到薛姨妈的梨香院来。薛姨妈见荣府大姑娘封嫔,虽是太嫔,可到底是贵人了,这荣府门楣自然又高了些,正想卖些好处与他们,与宝钗商量,薛宝钗打量自家在京十分要靠贾家庇护,也是同意,只嘱咐薛姨妈不可多给,五万两顶天儿的。这番王夫人借钱来,薛姨妈听她说了几句便欣然同意,入内室拿来一锦盒,内里正有五万两的银票,而后两个老姐妹言笑晏晏,十分和睦。只王夫人回到荣禧堂,心里却有些嫌弃:这薛家富贵,家产少说了也得有几百万两银子,却只借五万两,可见吝啬!又想起林家来,更在心里发狠要多多从他家借来!正想着改明儿叫凤姐儿亲去一趟,却听外面金钏儿报说:“老太太找。”王夫人暗自撇撇嘴,教人叫了住在房后三间小抱厦内的三春姐妹一同向贾母上房去。贾母正和薛姨妈闲话儿,薛宝钗在下座陪着。王夫人等人见了礼,贾母随口问:“园子怎么样了?”王夫人笑答:“已有了章程,按着来就是,外头自有大老爷、老爷和琏儿管着。”贾母点点头,这话却不是她随便问的,刚薛家母女来请安,话语间隐隐便说这借银子的事儿,倒无他意,只是这薛家姨太太想透露出银钱不够了她还能借些的意思,无非是想卖个好而已。贾母心知前些日子为了能让元春获宠,不仅宁府去了个孙媳妇秦氏,荣府里更是花了大笔的银钱,库银已所剩无几,因而对王夫人像亲戚家借银子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心里头也是赞同的。今日叫来王氏不过是嘱咐几句,贾母知道自己这二媳妇颇有些爱财,向来只吞不吐,不过这私房银子将来也是要留给宝玉的,贾母并不与她多计较,只要不太过了,俱是无妨。只是林家那大小子很有些心眼子,贾母怕王夫人又弄巧成拙,前些日子王氏的名声可是不好听。其实贾母对前些日子王夫人的事知之并不甚详,一来碍于她的辈分,宴会上众人自然不便提及;二来,亲戚里纵有知道的,可谁又会到她跟前嚼这舌根子,生怕讨着好呢?因而贾母只觉这事虽不光彩却并不太在意,却不知都城里没有哪家不知此事的,这事儿的恶果还在后头呢!说了会子闲话,贾母正想单留下王夫人说话,鸳鸯掀帘进来:“老太太,二老爷来了。”只见贾政惯来严肃的脸上罕有的带了一抹笑,却是今日又有上皇使者赏了些金银物件,工部侍郎也多称赞他差事严谨,不免想将赏赐奉与老母,好叫老太太也高兴高兴。贾母果然高兴,让他坐下细说,上房里一片融喜之意,不几时,却听贾政提起林臻玉来。贾政捋捋胡须,笑道:“今日去视察部里工事,正巧遇到臻哥儿,谈吐行止,越发进益了。”贾母恐他又记起宝玉,不免斥责,因笑问:“那孩子好些日子不曾来了,形容可好?”贾政笑道:“好。今上已恩旨明年增设恩科,我朝恩科向来宽泛,臻哥儿母孝虽不足三年却早已过百日,也在恩例之中,却可以下场一试,倒也是喜事。”见贾母高兴,又道:“臻哥儿有心,言府里建造省亲别院银钱定不宽裕,因而将母亲所说一万两尽用来建造别院,也是他们的心意,那孩子语切情真,我便答应了。”贾母在之前林家兄妹委屈回家时,的确曾说过要将几乎分文未动的那一万两银子“生活费”退给孩子们,亦有表示清白不贪之意。贾政说的便是这回事,贾母听了犹可,只垂下眼角,笑容微淡了些。独王夫人受不了,那一万两银子早入了她的私库,如今还想让她拿出来么?偏贾政对这些庶务一分心思也没有,他只觉这外甥十分通情贴心,因而和颜悦色的对王夫人道:“就将那一万两归到外账上罢,好叫琏儿他们采买。”王夫人打落牙齿和血吞,却不得不点头应下,还要听贾政对林臻玉一口一个的赞扬,余下之人为讨好贾母、贾政,也多是附和,直气的王夫人把帕子都抠烂了。回到荣禧堂,听闻贾政又宿到赵姨娘屋里,更是火上浇油,摒退丫鬟连摔了两个茶盏子。王夫人靠在石青金钱蟒引枕上抚着心口,脑中思量着从何处再倒蹬些银子,要她在自己私库里取,却是万万不能的!思量再三,叫来周瑞家的,让她去跟女婿冷子兴交代:“再多放两倍银子的贷,利钱也加一分!”周瑞家的虽是无知仆妇,听了也有些咋舌,这也太……只是见王夫人脸色不虞,并不敢多说,领了命去了。第36章 好黛玉初理管家事当下已快近腊月,离年日进。林如海在江南所行之事接近尾声,因要整理卷宗益发忙碌。随着上皇对老臣念旧宽待,今上继位后也不见大动作,许多依附义忠老亲王因其坏事而低调收缩的世族大家又有指手划脚贪权圈钱的趋势。以甄家为首的一干世族盘踞江南已久,虽暗线布置当初因为种种十不存一,如今半复元气,自然盯上盐政这块钱权俱有的大饼,林如海颇得今上信任,连任两届巡盐御史,自是许多人眼中的绊脚石,多欲除之而后空。只这林如海十分谨慎奸滑,多番竟不得手,身边又有得力护卫,一时竟是奈何不得,多次博弈下来,两方成势均之势,甄家唯恐大动作引得今上插手,表面倒是一副和乐融融的场面,暗地里两方却都在加紧布置,不敢有丝毫松懈。却说这林海撑到今日也十分辛苦,这些世家扎根实深,若非他有扬州布政使、城守尉、都转盐运使司运使相扶相帮,身后又有今上和景王势力依靠扶持,如何能在这满是地头蛇的地盘站稳脚跟?林家虽也是姑苏大族,可子孙凋零,如今出仕之人稀少,不堪大用,林海一想到这个就不禁庆幸当日和叶先生商量把长子送到府学中,不仅臻玉因此交得几位好友,他也以此为契机和靳家、席家、顾家交情日近,后而结为盟友,有席家兵权为震慑,布政司也是江南之重,如此才一步步将皇上交代的暗线安插到盐政各个关节,如今他只要把暗棋名册和那几家的罪证呈给今上,就可功成身退。林海想起京中子女,又心疼又愧疚又愤怒!他不是不知道儿女在贾家受了委屈,这些跟去都城的老仆都有来信告诉,只是差事办到紧要处,若有半分不慎,四家俱都不保由不得他半点分神,只好压在心底。让儿女远离江南这漩涡是最安全最稳妥的作法,近一年来甄家动作之大令人咋舌,他们四家不约而同地将子孙送离江南,其中最被看重的靳康、席双佑、顾清之都和臻玉兄妹三个一样被勒令留在都城,他们四个老家伙死了不要紧,这些孩子可是家族未来的希望。林海将卷宗和密折用蜡封好小心放入暗格之中,松了一口气,只等最后布置下就可以启请回京述职。思及甄家,如海冷笑:不知甄家好不容易盼得自己这块硬骨头走了,正高兴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以为他走了就能坐上巡盐御史这个位子?笑话!想他在扬州经营这么多年,怎会留下这样的败笔?巡盐御史这个位子必得是老顾的!如今顾家已和今上一心,有他转圜推荐,这番布置下老顾又在都转盐运使一职上有了莫大的功绩,再升一级可不是正合宜的事情么!到时甄家得不着这职位,也意味着他们手里再没有和今上对弈僵持的资格,甄家下场自然也就不用他操心了……看着案上几封薄薄的书信,林如海思量着也许自己该把眼光“放”到贾府上了,看在亡妻的份上,他已经能容得都忍了,这次把主意打到黛儿的身上的同时又如此欺辱他们兄妹,却是无须再忍了!敏儿临走时的嘱托他一时不敢或忘,敢动他们的儿女,自然有底气能承受他的“回敬”!这等风雨欲来之际,不用他大动作,只略微煽风——略微点出些诱惑——略微给些小绊子……相信人心不足的岳家一定很愿意自己走进去。他们林家只要看着,闭门教子孙成器就好,如海眯眯眼睛,一贯纯良的脸上竟露出和林臻玉使坏时如出一辙的神情,嘴边勾起一抹冷笑:真当他文人好性么?真以为他会顾着虚名逆来顺受么!林海将贾母的来信随手丢到一边,拿起一叠孩子们厚厚的来信,一封一封来回看,心里头又熨帖又有些酸涩:今年却不能陪儿女一起过年了。^//^其实三个孩子只要不在荣府,他还是放心的,景王一向与臻玉交好,这些年他看在眼里——真是拿臻玉三个当弟妹来疼,有景王在,还有叶先生帮着,只怕比在扬州时过的还要舒坦些罢……林老爹在那边心内不停转过各种心思,林臻玉却拿着父亲来信有些难受,黛玉和小馥玉听闻爹爹赶不及和他们一起过年,原本大好的兴致也有些低落,尤其是小馥玉,嘟着的小嘴能挂二两香油,彻底蔫了——他人小,母亲没了,头回离开父亲这么长时间哪能不想呢?本来三兄妹还盼着好好与父亲享一个团圆年,却……臻玉打起精神,他是哥哥,父亲虽不能赶来,但也要给弟弟妹妹一个喜庆高兴的年节才是!其实年节愈近,林臻玉的心里才是最难受的:老父操劳在外,母亲走了,亲娘近在咫尺却不能孝敬亲近,在国子监要费心拓展人脉,还要提防着贾府,这一桩桩一件件俱是压在心头。好在有黛玉和馥玉这两个开心果在身边,好在水泱也在……为了不教两个小的有时间多想,臻玉将很多事都派给他们,让他俩做主。这不,黛玉忙着着人打扫房间、拾掇摆件,身边还跟着大嬷嬷汇报采买账目,满屋子的丫鬟婆子来来去去。 第37章 马全看自家大爷又出神了,有些奇怪,这些天大爷怎么老是出神,不会是那个……相中了谁家姑娘罢?又想自己大爷也就见过几个亲戚家的姑娘,若是那里头的……马全脸黑了,千万可别是贾家还有他家亲戚的姑娘罢?!不行,他得探探,若真是,立马给老爷去信!马全小心翼翼道:“大爷?大爷,怎么就出神了?哎,沈爷送来这么些东西,还有咱们自己准备的,自家也用不了,不若送些出去?要不然给荣府……史家……薛家?”臻玉奇怪的看看马全,马叔这是怎么了,平时不是最不爱提贾家么?摇头道:“不用,他们自己自家庄子孝敬,跟咱们不相干的。取些个给先生送去是正经,还有国子监祭酒杨思业大人送去些,只说新得的,送些过来。另外那些鸡、鸭、猪、羊,留下咱们府里够吃的,给那些个有家室的和庄子上的农户分一分,也算是年货了。府里自今日起加菜罢,俱给加两荤菜,要量大,够吃才好。”又肃道:“不当值的尽可以吃上几盅酒,但若有那烂醉闹事的或是吃酒当值的,不管是谁,一并撵出去!”说来腊月里贾府来请过两回,俱叫臻玉以贾家大喜,孝期恐冲撞了贾太嫔为由推拒了,许是惹得贾母不快,荣府送来的年礼十分薄,竟只得往年一二分罢了。臻玉也不在意,只要不去他家过年,哪怕不送年礼他也不会说些什么。也是臻玉留了个心眼儿,将今上赏赐的事情瞒的死死地,贾家今冬事多,一时半会是不会知道了,才使得他们过一个平静好年。马全见大爷全没把那几家放心上,不由得松一口气,只是复又疑惑起来,这样发呆出神的样子,还有脸上那多变的神态,和自家那小子偷瞧上那丫头心心念念想着的表情可真一样,到底是哪家姑娘呢?大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养在深闺,大爷是怎么瞧见人家姑娘的?还有自家那不省心的臭小子,进大爷院子听差时远远瞅见一眼小爷的那丫头,就念想上了,这些年都跟木头似的,这回倒是开了窍死心塌地要娶了。马全抬眼瞅瞅自家大爷,心想要是自己开口给大小求,大爷能同意吗?那丫头的老子娘和哥哥都在扬州呢。都是自家婆娘去的早,这样的事儿还得自己这大老爷们张嘴,哎!思量下,马全狠狠心,开口道:“大爷……我想请大爷给我家那大小子指个媳妇儿。”还是直说罢,大爷不喜搬弄心思算计的人。“这是好事儿,马叔有人选了?”臻玉很有兴致问。马全破釜沉舟直言道:“是二爷的丫头,芦荟!大小在您院里老远瞅见过那丫头一眼,就……就非想求娶。这原是犯了规矩,大爷罚他他绝无怨言!”臻玉松了口气,这没什么,芦荟是馥玉的丫头,常跟着他来自己院子,见着几面很正常,只要不是暗定什么私情的,就不打紧。马叔家的大小在他跟前也是得用的,老实吃苦却有几分头脑,他正想把提拔成珍宝轩的二掌柜呢,把芦荟配给他也合宜,芦荟是母亲身边出来的,又在他这儿服侍几年,以后做个掌柜娘子是很相称的。遂笑道:“不打紧,也不算犯了规矩。年后父亲回京,芦荟一家大概也会来京,你上门提亲罢。大小很好,我正要让他去珍宝轩历练历练呢。先恭喜马叔了!”马全大喜,乐呵呵的谢了臻玉就去了。叶宅,叶琼听管家来报从林府又送来的东西,勾勾唇角,心里十分熨帖:自家徒儿就是孝顺!管家却有些难为:“爷,府里的物事尽够了,臻大爷送来的这些……”叶琼一条眉毛挑起来,道:“这有什么,自然是用臻玉送的,那人送来的,叫人退回去就是!”管家擦擦额上冷汗,掩住抽搐的眼角,那位给的,谁敢给他退回去?!叶琼显然也明白,也不为难管家,只道:“无妨,送去他庄子上即可,用不完反而白瞎了,倒是取些珍贵稀奇的给臻玉送一份过去。”叶琼与那位相识说来也极平常,不过是年少偶遇结成好友,后来叶家考量时局不稳叶琼就江南家去了,因那人当时一直蛰伏,故而不知身份,如今他入朝又见着了,自然比旁人多几分自在和交情。三十晚上,臻玉早早就令闭了大门,兄妹三个在厅里坐下,黛玉前头放了屏风,管家和主事嬷嬷领着众人先男后女按差役不等行礼闭,散压岁钱、荷包、金银锞子,又摆上团圆福宴来,献百福汤,吉祥果,如意糕闭,众人方各散出。除了当值的,其余皆热闹去了,臻玉和黛玉都有言在先,这当值的必得认真负责,而正月里只要当值就得三倍的月钱,府里众人都十分乐意。臻玉因说:“今日除夕,并不用人侍候,都自去小厅用宴罢,也热闹热闹。”初雪、晴空、芦荟等大丫鬟才领了小丫头们嘻嘻哈哈去了,只留下他们兄妹三人说笑,也不拘食不语的规矩,臻玉先时淘到件画的极有趣的走马灯,还有西洋能转动的八音盒,还有些其他的新奇小玩意儿,末了臻玉把快马送来如海的亲笔信也拿来,兄妹三人一同读信、赏玩新奇小玩意、吃些酒食、说些话儿,其乐融融。入夜小半个时辰,正是兴致最高的时候,马全来厅外回道大门外有人来,他眼神虽清明但脸也红实实的,显是正在席上就被叫了出去。臻玉眉毛动动,有些预感是谁来了,索性叫马全回席上去,他自去门头处,反正有门房在。门口明晃晃的朱红大灯下站着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臻玉一看就知前面的是水泱,赶忙让他们进来,嘴里只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那里不应该有夜宴么?”水泱进门拉下熊皮斗篷的帽子笑答:“不是无趣的很么,推说酒醉就出来了。”贺二也拉下斗篷,心想自家爷说的可真轻松,上皇也在的家宴哪是那么好脱身的,就是现在,可怜的秦书来也还在宫里侍候喝多的“景王爷”呢。水泱挥挥手叫贺一贺二自去找贺三贺四热闹,转身携了臻玉的手笑道:“那些宴席竟是些谄媚、争宠的段子,端的惹人不耐,我府里又空旷,不如你这里热闹,今夜陪你们一起守岁才好。”臻玉点点头,光想就知道那种宫里的宴席有多样板,有多没人情味儿,水泱来了,他心里也高兴,因说:“想你还饿着罢,正好咱们一起吃年饭去。”看着这人笑意满满的眼眸,水泱心里瞬间溢满温暖,握紧少年的手,大步向前走去。因水泱也算看着黛玉长大,黛玉年纪又不大,臻玉也十分肯定水泱是真拿黛玉当妹妹来疼,因此也不教黛玉回避,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说说笑笑才好,又没有外人在。席宴撤下,又置上果子点心和小酒清茶。小馥玉同水泱十分亲近,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说些趣事,谈些见闻。水泱见多识广,今日又放下素日冷冰冰的言行,可谓妙语如珠,说到兴头上,就连臻玉也是听呆了的。说着,笑着,水泱只觉这才是一家人过年的感觉,只可惜哥哥脱身不得,要不然再带着被上皇召入宫的陈叔,就真齐全了。外面夜空传来爆竹声响,几人赶忙出来看,花炮升腾,红黄蓝白诸色火花次第地冒上来,五彩缤纷。小馥玉握住哥哥衣角,想要也放些花火,臻玉捏捏小娃娃的胖脸蛋儿,允了。从偏房拿出他早就定做准备好的烟花来,本朝虽不禁烟花,但也只有官家铺子于重大节日有的卖,价格不菲,达官贵人家还可以定做一些,臻玉拿出的就是他特意备下的,毕竟哪个世家没有小孩儿,官家铺子里自然有专门给这些小爷们做的花火,能拿在手里顽儿,柄十分长,危险很小。小家伙拿着围着姐姐跑了两遭儿,逗得黛玉直乐。在庭前摆上一溜排烟花棒儿,水泱和臻玉上去点了几个大的,灿烂的火花下每个人都笑的很开心。守岁至半夜,小馥玉首先就撑不住,臻玉瞧着妹妹也有些精神不济,就让他们先去休息,如今已过子时,也算守得一岁了,他和水泱两个留下来喝酒说话。不多时,水泱看着靠着自己睡着的少年,眼里浸满温柔,伸手将少年抱拢到怀里,有些着迷的摸摸少年红扑扑的脸蛋儿,低下头在怀里少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一触即分。摸摸自己滚烫的耳朵,水泱将少年往怀里拢一拢,让他睡得舒服些,自己靠坐在大椅上,只觉就这样看着,心里就满满的,就软软的……第38章 元宵灯谜,林妹妹得赠“好”灯笼正月里各家均是贺节宴会,语笑喧闹,亲友往来不绝。贾家尤其忙碌,年前贾政题本上奏请贾太嫔省亲,已有了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太嫔省亲。今上谦恭纯孝,特命上皇妃嫔先得省亲之喜,是以贾太嫔和婉太妃皆准上元之日省亲。这时离上元之时已无几日,省亲别墅内是色色斟酌,恐有一处遗漏不当之处。展眼元宵在即,这日是正月初八,凤姐亲自乘车前来林府,却是奉贾母命来接三人去参加省亲大事。这原是贾母在贾家延请都城交好世家时在席上所说:“眼看元宵即近,派人去接了你林家弟弟妹妹来才好,太嫔省亲,原是天大的荣耀,很该将你弟弟妹妹接来沾沾喜气。再者你林大弟弟年后春闱,也得些容易。”凤姐儿原也有些这般心思,她本是好心,觉着林弟弟若得太嫔扶植一二也甚好,这元春封太嫔,本是阖族好事,她虽然不想让她的好姑妈算计了去,却也是得陪着笑脸,轻易不敢得罪。可自她进了林府内院,那一分牵线让林表弟受贾府庇护的心思就淡了去,这一重重的精致的院子,不说别的就单说这琉璃窗子就不是一般世家弄得起得,更不用说内院玲珑山石,蜿蜒泉水,梅花掩映,“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比府里花了几十万两银子造的省亲别墅也不差的,凤姐心里咋舌,这等身家,林姑父家果是深藏不露。又见园中仆役行事利落周谨,不卑不亢,她也是出自金陵大家,自是能看出这十分治家有方来,又添三分敬意。因而领路丫头将她迎入黛玉的瑶光苑时,当着黛玉的面,丝毫没有他话,只将这事和贾母所言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也不劝他们兄妹前去。黛玉听了,素眉微动,却是怒气盈胸,经历京中一载,她如何能不明白,若是哥哥沾染上得内宫妇人庇护的名声,就是自己哥哥真才实学正经入仕也会叫天下名士看不起的,翰林清流最重声名,这般一来,外祖家哪是帮扶哥哥,是在害哥哥才是!凤姐儿偷眼打量,只见林家表妹身着家常衣裳,头上身上也并无过多缀饰,许是数月未见,形容长大了些,越发的出挑,可最叫凤姐儿心惊的是林家妹妹的气质!比之半年前,就像是珍珠与夜明珠之别!之前她虽形容不俗,亦有大家风范,可见之第一眼,仍是多赞叹于她的容貌,而今一看,一眼的印象最深的却是她身上那股子笃定自信的气度!虽林妹妹依旧轻声慢语,举止柔和,却如闪耀生辉的明珠,叫人再不敢生出轻视慢待之心,凤姐自负见识不俗,此时心内却很难平静,这林家,她得回去和琏儿好好商量,说不得是他们夫妻命中贵人……黛玉压下愤慨心思,笑道:“凤姐姐,今日哥哥带着馥玉去拜见他恩师去了,这事儿却是要我做主了。凤姐姐待我们兄妹三人心思,我们无不感念的,哥哥在家常说许多事上也多亏琏二哥和凤姐姐时时帮扶。黛玉也不与姐姐虚语,且不说哥哥要用功备考,就是这事儿也多有不妥,贾太嫔身份尊贵,与前朝却是不相干的,历朝皆严禁后宫女子干政,外祖母这话若传出去岂不害了娘娘?再者哥哥是堂堂都城乡试亚元,如何不能正经入仕?若背个靠后宫表姐才得功名的名声,岂不惹得天下仕子耻笑!”稍稍缓口气又道:“外祖母疼爱之心我们晓得,事情却不妥!凤姐姐这话只休得再提!父亲不日就要来京述职,一载不见,却是要在府里好生恭候,也是我们的孝心。凤姐姐只替我们跟老太太告罪了,这省亲大事咱们在孝里又是外男、外眷实不敢擅入,娘娘大喜,老太太大喜,哥哥和黛玉、馥玉向老太太道贺了!”凤姐儿听了这话,再想不到还有这些故事,更是下定主意要和林姑父家多亲近,因笑道:“姐姐不知这里头缘故,妹妹莫怪。老太太那里有我去说,保管无事!”黛玉听闻,撇开这事去,和凤姐儿闲话家常,想起凤姐颇有理事之才,不免请教分说一二,凤姐听说林家已是黛玉管家,又惊又喜,二人也很有话聊,十分投机…待凤姐回荣府向贾母禀明林家兄妹不便前来的意愿,贾母脸露不虞,却听凤姐巧言妙语,字字贴心,句句在理,饶是贾母也点头应是。 第39章 贾家春风满面,王夫人洋洋得意的时候,林海进京述职来了。林海在扬州多年,今上对他的政绩十分肯定,夸赞不说,赏赐源源不断进了林府。百官心里有数,皇上已露出要把林如海调回都城的意思,甭管是入内阁还是清贵荣养,这巡盐御史的肥缺是板上钉钉的空出来了!一时手段百出,都想得着这块香饽饽。其中甄家颇为志得意满,挡路的眼中钉没了,在京有忠顺王爷帮扶,江南又有大半盐商和盐吏都被收服笼络到他这一边来了,这位子可谓唾手可得!不过甄家打着保险的主意,给荣国府送了一船的东西,一半让他们说服林如海荐甄家为继,一半是送给林家的礼物。这继任者的人选,前一任的推荐还是很重要的,林府自林如海来京后每日里送拜帖和礼物的人络绎不绝,林海自是岿然不动,不久便推说身体不适闭门谢客,该上的折子和该布的棋他都做了,只等着皇上的任命下来就好,盐政的事情不必再去插手。荣府自林海携礼拜访过一次之后,就再没等着这“乘龙快婿”,不免心急。不仅三番五次的派贾琏等上门探病,还指使凤姐频频前来接他们兄妹前去,前次居然还跟来了贾母身边儿最得意的赖嬷嬷,跟车的有十几个婆子媳妇,那架势像是要把林家兄妹架到车上强行带走似的。贾家探病林海从不出面,贾家再三这么着后,如海父子商量过后真心觉着春闱在即为了贾家这些人背上个不敬外祖的名声不值当,索性让他们兄妹去一遭儿。上房,贾母笑的极是慈祥,嘘寒问暖,就连王夫人也是面上含笑,口中奉承。不得不说,王夫人很有些长进,昔日她虽有些城府,但大多是些阴狠内宅手段,在荣府后宅这一亩三分地好使却上不得台面。但自贾元春封太嫔后,一月一次的椒房眷属探看请候,贾元春对她提点甚多,老太太的敲打她听不进去可女儿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元春又深知她的软处,每每以宝玉前程和金银相诱,是以王夫人虽依旧贪心小计,但好歹披上了一重好看的外衣。贾母一手握着黛玉的手,一边将小馥玉揽在怀里,眼睛却瞅着林臻玉,笑道:“你老子的身体好些了罢?若缺什么药,只管来说,外祖母这里尽有的!”臻玉笑笑,怎敢用这府里的药?口中笑回道:“谢老太太挂心,父亲身体好些了,太医道只需静养就可。”太医?贾母眼里闪过一道异彩,似是不经意道:“林姑爷也是,即是好些了,就该让琏儿见见,也好让我们宽心不是。”“……”都说要静养了,老太太还真是只听她想听的。这边儿臻玉和贾母一来一回打机锋,那边儿王夫人和颜悦色的对黛玉道:“大姑娘时常也不来府里,不说老太太和我,就是你这些姊妹和宝玉也想得紧呢!”王夫人经过贾元春分说了一通的好处,虽心里仍不满却也勉强愿意把这林黛玉给宝玉娶进门,大不了将宝钗抬作平妻,她的宝玉这般得天独厚的福气和身份,难道还不委屈了林家这小蹄子不成?!黛玉并未答话,她身后的刘嬷嬷笑道:“舅太太慎言!姑娘和贾二爷虽是亲戚,但到底都大了,可不能这样说话儿!”王夫人冷不丁被个教养嬷嬷说教,堵得脸色紫红。身后金钏儿见状有意讨好,就道:“这位嬷嬷嘴巴真真厉害,只是太太与林姑娘说话儿,咱们这样儿身份却不好插言,幸而咱们太太最是宽仁的,嬷嬷快跟我下去吃茶罢。”刘嬷嬷却不动如钟,端正站在黛玉身后,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金钏儿。长歌一贯牙尖嘴利,最见不得贾府这些假惺惺,遂皮笑肉不笑道:“金钏儿姐姐快住嘴罢,咱们这等身份的丫头可不好插言!只是我们姑娘最是感恩的,常跟我们说要心善处世,妹妹才违了规矩提醒姐姐一句!刘嬷嬷是我们家老爷请来恩旨出宫的教养嬷嬷,身份尊贵,专管教导规矩行事,原不该请嬷嬷劳累奔波,只是嬷嬷最疼姑娘,放心不下才跟来!景田侯府的孙小姐要参加今年大选,特特请了嬷嬷去指导规矩行走,景田侯夫人待之上宾,现在还时常下帖子邀嬷嬷去说话赏景呢……”话未说完,刘嬷嬷淡淡扫来一眼,长歌忙行礼恭敬道:“是长歌逾矩了,给舅太太、姑娘赔罪,回府自当受罚!”说完笔直站在座后,再不敢言语。金钏儿脸白一阵红一阵,被王夫人狠瞪一眼不敢再说话。臻玉一直注意着这边儿的动静,听了这话,眼中含笑——刘嬷嬷和长歌这出却是恰到好处。少时贾母笑道:“如今贵客都来了,叫她们姐妹和薛家丫头前来,陪着说说话儿才好。”外面一溜儿丫头答应着,就去叫三春姐妹。臻玉微微拧起眉角,只听刘嬷嬷对贾母笑道:“老太太,贵府姑娘都是极难得的矜贵女儿!我有句话讲,不知……”贾母心里一突,但仍笑道:“嬷嬷快请坐下说罢。”刘嬷嬷对臻玉道:“大爷已是十三四的大人了,论理该避着亲戚家的女孩儿方是尊重!大爷熟读圣贤诗书,怎连这都不懂了?!”臻玉忙站起身道:“嬷嬷教训的是,臻玉这就回避了。”贾母和王夫人今天本就是要跟林臻玉要个准话,让他先应了,再与林如海提甄家事情,怎会让他避出去?正想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宝玉进来瞅了眼笑骂说:“这是哪里来的老婆子,休得在这里混说,没得污了林妹妹的耳朵!”一身大红裘衣的宝玉对贾母道:“给老太太请安!这婆子满口规矩礼仪只管浑说,真真鱼眼珠子惹人厌烦,快打发出去是正经!”这宝玉昔日只见常板着脸的方嬷嬷和石嬷嬷守着林妹妹院门不教他进,对这个看着和气的刘嬷嬷着实眼生,以为只是普通婆子,也不在意。贾母、王夫人忙喝道:“休得乱说!这是你林妹妹的教养嬷嬷!”……最终黛玉、馥玉和刘嬷嬷避到偏室,贾母无法,叫来三春和薛宝钗陪她闲话,贾宝玉被撵回他自己的院子里去了。臻玉看着这出闹剧,眼含讥讽,这男女规矩已经挑到明面上——若是贾母和其他人再敢将妹妹和贾宝玉扯到一起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企图败坏黛儿的闺誉,他就敢和贾家撕破脸皮,让贾宝玉吃不了兜着走!做出来保管一丁点儿扯不到妹妹身上,可别忘了这贾宝玉厮混内帷,身边已有了个“云雨情深”的花袭人姑娘!出了这趟子事,贾母自持身份,暗恨林臻玉不肯留情面,但还是笑道:“娘娘省亲后不忍园子荒废,特命他们姐妹入园居住,几个丫头想着黛玉,特地要将潇湘馆留给她,让玉丫头去住些时日才好。”绝口不提贾宝玉就住在离潇湘馆最近的怡红院里。臻玉笑的极为温文,说话却不留情面:“玉儿也大了,怎好与宝兄弟比邻而居?再者父亲身体有恙,岂能罔顾孝道住在外祖家呢?”贾母见林臻玉油盐不进,冷哼一声,恼道:“却不说这些了,叫你来,本是有件事要和你老子商量,只是他身体不适,你也大了,说给你听也是妥当的。”挥手叫婆子抬上红漆大箱子来,抬来后发现只得两口,贾母心知是王夫人把其余的贪了去,斜瞟了她一眼。王夫人却浑然未觉似的毫不在意:笑话!甄家送来的东西可是这老货先挑的,不知多少好东西入了她的私库,还不准别人拿点?如今她可是有太嫔撑腰!贾母心里有气,冷淡道:“你把这两口箱子带回家去,交给你父亲看!就道是江南甄家送来的,请他在圣上面前略微转圜罢!”话里已无半点商量的意思,直接命令道。臻玉慢慢站起身来道:“老太太和舅母我们兄妹已经看过,实在挂念家中老父,老太太和舅母慈爱,必不忍罔顾我们的孝心,我们这就去了。”说着就吩咐初雪去请姑娘和二爷。贾母听他说话就心知要糟,没想到方才她故意那般也没镇住林臻玉,不由心里懊悔。本来今日他们兄妹好不容易来了,除了甄家的事情外,贾母最主要的打算就是把黛玉留住一段时间,到时好替宝玉说亲,即使林家不愿贾家只要传出一点儿风声也就由不得他了!这是跟王夫人说好的,还有一个打算却是贾母藏在心里的:这林臻玉再好也不过是她们荣府的庶子,如今看他倒是有些造化,贾母就想将薛宝钗嫁进林家去,这宝丫头除了出身商户,德言容功都是不错的,她知道自家儿媳妇的心思想给宝玉娶来,只是这身份实在不妥,配给林臻玉倒是相配,林臻玉娶了宝钗,黛玉嫁给宝玉,这样林家才会死心塌地的扶持贾家。贾母算盘打得极精,就是这林臻玉不记得又怎样,林姑爷可知道他的身世,何况还有周姨娘握在手心里,这是贾母藏在心里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拿出来的。贾母很明白,若是将这张牌亮了出来,恐怕贾家和林家就真没有办法缓和了。林如海和林臻玉对这事和贾母的考量也心知肚明,父子俩已商量好待春闱过后如海在京中站稳脚跟就立即解决这事,赶紧将周慧从荣府接出来,如今林如海也隐隐感到今上快要对这些人动手了,这时候臻玉的身世绝不能冒出来,润物无声的一步步远离贾家这个漩涡才是正经!这是后话儿,却说贾母此时脸色阴晴不定,也知现在再说也没甚意义,索性等黛玉过来,这林臻玉软硬不吃,可黛玉一个女孩儿却很是软和好说话的,到时只要她答应了料这孽障也不能反驳。黛玉和馥玉回上房里来,薛姨妈原和薛宝钗她们一起说话儿,见状也跟来了,进门就赞臻玉道:“有段时间不见臻哥儿,到时仪表更不凡了!”臻玉笑道:“多谢薛姨妈夸赞,实不敢当。”贾母在黛玉一进门便握住她的手,慈爱道:“你们兄弟家去罢,让玉儿在这里陪着我这老婆子,又有姊妹们作伴儿。”说着红着眼圈呜咽道:“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们母亲,今先舍我而去,玉儿这般像你母,留住些日子也是宽慰我心。”臻玉等人看着贾母唱做俱佳,就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不禁在心里唾弃这老太太脸皮忒厚!小河、清溪等丫鬟都看着姑娘,生恐她心软答应了。王夫人听说,也帮腔道:“很是这个理儿!也免得林丫头家中寂寞,再者纵我有所顾及不周,托你们姨妈看顾也使得,宝丫头又一贯体贴人。”说到底,言下之意仍是让黛玉比不上薛宝钗。黛玉笑道:“原不应该推脱老太太好意,只是父亲病着心中挂念,哥哥还要参加春闱,再者如今正学着管家事宜,实在脱不开身,老太太疼玉儿,就答应玉儿罢。玉儿常来看望老太太就是。”臻玉也笑道:“怎好劳烦姨妈?大选过后,薛姑娘就要应小选,正是忙碌的时候。”薛姨妈闻言脸僵了下,勉笑着没应声儿,她们母女把薛宝钗被去了小选名额的事情瞒的死死地,除了王夫人,其他人还不得知道。其实林臻玉和贾母心里都有数,只不说而已。贾母见林臻玉语气虽缓和但眼里冷冰冰的没一丝笑意,也有些心惊,思量现在还不能和他闹僵的时候,索性来日方长,慢慢找机会便是,适才不情愿允了黛玉说法。三人拜谢而去,自是当那两口箱子不存在,贾母盯着臻玉背影心忖这臻哥儿不是好相与的,以后还得多谋划些才是。若是这臻哥儿真是挡了贾家的道儿,挡了宝玉的道儿,她还得想法子…… 第41章 凤姐儿轻声将这些话与贾琏说了,又说:“若是咱们再软和、再忍让,不仅这荣国府没有咱们的位置,二太太一心想让宝玉继承,又怎能容得下咱们?恐怕到时连命都不明不白的没了!更不必说大姐儿和肚子的这孩子!”贾琏如今深恨二房,心里又窝着满满怒火,听这一说,心想很是,哪有不同意的。思量一会子,贾琏道:“虽能出气,可这样儿也动不得她的筋骨啊?”凤姐儿抿嘴一笑:“我可是知道我那好姑妈,若是这样她决计忍不了,心虽毒脑子却笨,不定会做出多少事情来,咱们只狠盯着,捅出一件大的来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连着二老爷也没脸!”“只是……还有个贾太嫔!”凤姐有些担心,如今她就帮着二太太害他们,只怕到时横生波澜。到底是妇道人家,贾琏摇摇头,笑问:“贾太嫔?你方才也说咱们要跟着林姑父家行事,可你见自元春晋位,林家有一丝一毫扒上来的迹象没有?林姑父更是来了一次就闭门不见!这还不明白?林家是不看好贾太嫔!”想了想贾琏又道:“环儿倒是个可造的,就连林表弟都曾让我多关照他!馥哥儿更是不时让捎东西给他,听说家学里就他和几个旁支小子用功,经常得代儒老太爷的夸赞!等几日我就帮他找些路子,荐他去四月的县试。”凤姐听说,又放心又揪心,因问:“环儿既得林表弟看重,咱们就好好扶持他!这个先不提,听爷的口气,林家不看好贾太嫔,贾太嫔若不好,会不会牵累到咱们?”贾琏叹口气道:“这也说不准。只是贾太嫔是二房的女儿,贾家是二太太当家,正房荣禧堂是二老爷在住!咱们大方偏居一隅,只要看好大老爷,不叫他做荒唐事出来,即使抄家丢爵,咱们也不过最多落得平民身份!咱们加紧存些家底子,悄悄置办些庄子、铺子,又有林姑父家帮护,料也无事!”凤姐听了,很松一口气,只要人无事,若有了哥儿,自家哥儿以后就是厚着脸皮也要请林姑父林表弟照拂,只要哥儿出息,有什么不能得回来?何苦非得靠着贾太嫔?非得争这烂摊子?因如是想,凤姐好不容易大方一回,道:“以后从咱们铺子的红利里取出一部分孝敬大老爷、大太太,再将大老爷身边的小厮敲打一遍,不教他们引着大老爷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贾琏欣然同意,待到平儿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夫妻俩已经把诸事理顺,就待去做了。因心中怒气和怨恨也稍稍被之前商量好的“回敬”缓解些,凤姐儿喝了药就睡着了,第二天孕吐的症状就好了些。……贾琏夫妻暗地里和王夫人反目,忙着“回敬”二房。林家这边儿,听了药嬷嬷的回话,又从药嬷嬷向平儿打听的言语里知道贾母依旧想将黛玉许给贾宝玉,林如海的婉拒,林臻玉的表态丝毫没有作用!这次,水泱甚至传信来让他们小心贾府算计,贾太嫔那边儿打着的主意有他看管着。林如海父子是彻底愤恨交加,这是贾太嫔给上皇扇风要把黛玉给推到泥沼里去!本来父子皆认为贾家不妥,他若招惹给些教训,其他远着些就是,只管把周姨娘捞出来,自有今上收拾。却不成想这荣国府打得好算盘,却是非得把林家拉下泥塘子去!那就别怪他们手黑心狠了!这正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第41章 贾二,让出荣禧堂罢!三月末,林如海的被今上任命为吏部右侍郎兼内阁学士衔,以出入内阁理事。虽仍为二品,可林海简在帝心,而朝中谁不知如今吏部尚书朱越年事已高,恐怕一两年就会告老,这尚书之职会落在谁头上,还不是一目了然之事。况且内阁学士虽属从二品,可单就能出入内阁参事这一项就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了。此间,会试已过,四月放榜之日,贡院外人山人海,林府众小厮护着马寿挤到前面等榜,直等了多半个时辰才见两列卫兵护着数名官吏来张榜,另有起快马卫士准备出发报喜。马寿拼了老命去挤去瞧,第八名:江南姑苏籍林臻玉,马寿大喜,忙要挤出去给老爷、大爷报喜。好不容易马寿等林府众人挤出重围,却发觉两个小厮给挤没了,马寿等不得,只好留下两人照应,忙骑马回去报喜。正是休沐日,林海和臻玉早已等在外书房,听马寿喜报:第八名!父子俩皆松了口气,臻玉赶忙去跟叶先生道喜,叶琼也甚是满意,破天荒的没恐吓弟子,勉励夸赞了几句,又将数科殿试所考的时务策集成给臻玉命其好好参详,惹得臻玉倒有些不适应。因殿试在一月之后,林家没有张扬,只在内院赏枫厅摆了一桌席面,林海并几个儿女欢声笑语的庆祝一番,共享天伦之乐。贾母有意为臻玉延请宾客、大肆庆祝,被林海婉拒,贾母正想要多多劝解之时,宫里传来消息:贾太嫔惹怒太上皇,位份被贬为昭仪!贾家上下人心惶惶,再顾不得林臻玉之事。贾太昭仪哭的眼睛肿着,也不盛妆,见了贾母、王夫人,越发顾不得了,直抽泣不住,黄黄脸儿比往常可怜百倍,贾母和王夫人也顾不得安慰她,忙问事情缘故。这可教贾元春怎么开口,这本是太医给上皇请平安脉之时发觉上皇的脉象十分虚旺,恐上皇旺尽而绝,忙上奏了今上。今上果然大怒,命严查,因上皇常召贾太嫔陪侍,元春宫里查的尤为仔细,元春虽时常给太上皇服些助兴益精的药,可她自负做的干净利落,也不惧他们查,倒是大开了殿门,怎知这一查倒真叫人搜出一个荷包来,正是昨日元春所配,那荷包香料里掺杂着极为狠毒的虎狼之药,能使人短时间里精力充沛,极掏空人的身体。上皇大怒,因看贾嫔行事(大开殿门)又及往日温柔淳厚,不免对这事怀有疑惑,贾元春泣泪宛转,直道冤枉,这香囊是内务府前些时刚呈上来的,昨儿是她头一回佩戴。上皇看着极为可怜可爱,怒气亦有些软和,不料婉太妃在一旁几言几语,名为求情实是将下药之人的险恶用心和极重的后果分说了一遍,又勾起上皇怒火,声色俱厉将她贬成昭仪,若不是因为这事情实在疑点颇多,恐怕惩处不会这样简单。贾元春却不好说出这些来,要知自从她被贬的那刻起,这望春殿就被人时时窥视,这香包还可推说别人嫁祸,若是从自个儿口里露出半点下药的风声,可就真万劫不复了,因而对着贾母和王夫人只是哭泣,心里恨不能生食婉太妃的肉,显然将此事算在婉太妃头上。祸不单行,次日的早朝之上,有人参奏荣府长幼不分,尊卑颠倒,却是贾家二房长期占据荣国府正房荣禧堂之事。虽有北静王等人回转,可数个谏官不依不饶,惹得圣上大怒。贾母没法子,只好请贾家族长贾珍代为上书,言贾家历来最重长幼嫡庶,二子贾政为孝道才居于荣禧堂,贾政纯孝仁厚,与兄长贾赦兄友弟恭,这也是贾赦主动谦让的。贾母有意叫贾赦出来,顶出个“主动相让”的名头,她素来知道这大儿子对她偏心不满已久,怕出篓子,将贾赦叫去几番叮嘱,话里话外俱是威胁恐吓的意思,另外还赏了许多贵重私房给大方夫妻。贾赦也不是个傻的,他是对老太太偏心二房不满,可荣府一天不分家就一天轮不到他说话,又得贾琏相劝:即使这次不认这主动相让的名头,贾赦虽有可能得回荣禧堂,可必得落下个不孝的污名!更是在贾家宗族里讨不着好,况且贾太昭仪虽被贬可谁知以后如何?贾赦在自己院子里跟美妾娇婢日日乐呵堪比神仙,现在又得贾琏夫妻月月孝顺,正是舒坦的时候,对自己儿子也比以往高看几分,听了这样说辞,索性又从老太太那里抠出两个庄子,扔给贾琏管着,这事是应了。贾政却百般憋屈,他向来自忖清正君子,学儒家之道,行君子之事,这事一闹出来,部里上下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古古怪怪,还有人在背后议论说他“伪君子,假正经”,气的贾政差点吐血。偏这时妻舅王子腾还来信斥责,贾政看着这信,只觉这是对自己的侮辱,不由更厌王夫人——当初若不是她调唆老太太,他今日何须背上这般骂名!贾政去王夫人正房越发少了,还时常借酒消愁,醉了只叫赵姨娘来服侍。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儿,在朝上拖了几日,被言官的唾沫星子一喷,贾政不顾长幼,以卑犯尊(贾赦已袭爵)的事情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让人又联系起贾太嫔被贬一事,虽个中因由是宫廷秘事,外人不得知,可也止不住人的想象。贾母一连几次命人请林如海来,林海去过一次后就不再前往,只说会尽力转圜。这事在言官口中俨然一个不分尊卑、有违礼制的典型——贾赦相让,难道贾政就可以住吗?为孝?贾赦亦是贾老太太之子,又是嫡长,何来为孝让出正房的道理?!今上听着有理,太上皇却又怜惜老臣,今上遂命再给荣国府一个机会,让他们陈情上述。事态发展益发不利,贾母虽气贾政镇日唉声叹气,无所作为,但到底心疼他憔悴不安,遂上书言:贾政是尊自己之命才搬入正房,因贾赦幼时常年养在公婆处,只得幼子贾政相伴,及公婆和老国公去世,心愿和幼子相近,两子孝顺,才做的这般决定。贾母本是看太上皇偏护老臣,又仗着自己年高辈大,今上断不会与自己多做计较,才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却不料事情急转而下,圣上是接受了这理由,还夸赞贾赦、贾政兄弟孝顺友爱,却斥责贾母不该因私情罔顾律例,坏了尊卑,责令贾政搬出荣禧堂,皇后懿旨将贾母一等诰命降成二等。贾赦不愿触贾母的霉头,因说这荣禧堂作陈列皇家赏赐、国公旧物之用,他还是在他的院子里居住。经此一事,虽没明说贾母不慈,可贾母偏心幼子的形象已深入人心,贾赦此举,倒让他往日不堪的名声好了一些。贾政因得回清名,还得了今上盛赞,简直喜出望外,就是要搬出荣禧堂,也不觉有甚。独贾母和王夫人心里憋火儿,尤其是贾母见二儿子一反颓唐,兴致勃勃的就要搬出去,只在最初来请罪道歉说连累了老太太,之后荣府上下虽气氛低沉,却无一人看到她为荣府牺牲了多少!贾母一向最自得自己一品诰命的身份。她偏心二房何尝不是为了自己荣耀,为了做定在荣国府高高在上的位置!先前偏心二房是因二子得她喜欢,与她亲近,她怕大儿子完全执掌了荣府会将她供成面上的老太太,手里再无实权。因而初时就用孝道逼大儿子让出荣禧堂,而二房要想长久尊荣就必须得靠着她这老太太!后来二房有了宝玉,她也算见识不凡的,宝玉衔玉而生,她见了就知必定不凡,也许日后她的尊荣还得靠着这小心肝,因而将他养在身边儿,也更是偏心二房。宝玉的确天资极高,也与她亲近,二房元春也不负众望得了大造化。可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船,竟连诰命都给贬了,不知多少世家贵府在看笑话,真真打了她的脸!贾母堵心的慌,满心思量怎么才能扳回一局,这次诰命被贬,恐怕会让两个媳妇生出别的心思来,就是下人对她也会不如之前敬畏,贾母眼沉了沉,她是贾家的老封君,是贾家的天,这点不会改!看来她得敲打敲打众人了!贾母很快就“病”了,贾赦贾政都来侍候,贾母哭诉了一阵,又假意要分自己的体己,两兄弟都有些慌,贾家不同以往现下正是风雨飘摇之时,若是再没了老太太,可真不知道该怎样,毕竟现在贾赦只是袭的一等将军之职,贾母虽然诰命降了,可她在世家贵族里素来有威望,可以说贾家大半数的人脉全系在老太太身上!贾赦贾政兄弟连连磕头请罪,又亲侍汤药,贾母才渐渐好了。而王夫人也不好过,给哥哥去的信如石沉大海半点音信也没见回来,而贾政更是正眼都不瞧她一下,日日被赵姨娘那个狐媚子勾着。本来老太太被降诰命她是高兴的,这老货不就是因为身份高辈分高才这么独断独行的么,把她的宝玉抢去养,这回看她还怎么得意!可接着圣上就让她们搬出荣禧堂去,这怎么能行?她出身高贵,是贾娘娘的母亲,怎么能让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邢氏压到自己头上!每每看见邢夫人意味不明的笑,她都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 第43章 周瑞家的一拍大腿,这可不就是瞌睡了送枕头么!这两个丫头有了着落,她女婿答应的一百两分她一半的事情也办妥了!周姨娘房里,春风、春草满眼都是泪,只舍不得周慧,周慧拍拍两个,小声道:“放心罢,咱们多早晚就能见着了!”……林府里,扮演从南边儿来的小商人的茂松(芦荟哥哥,扬州云绣阁掌柜)眉间两个深深的印痕,梳着妇人发髻的芦荟给他端上饭来,茂松闻一下,笑道:“还是妹妹做的饭菜香!”芦荟嗔了自家哥哥一眼:“难道嫂嫂做的不好吃么?哥哥都比去年胖了半儿了!”茂松仔细打量妹妹一下,见芦荟脸色很好,又看她带的钗子、镯子、坠子、戒指什么的都是好的,就知管家马叔家的大小没亏待了妹妹,遂放心道:“看来大小没欺负我家妹妹。”“哥!说什么呢!”芦荟红着脸转移话题:“哥,大爷叫你穿成这样做什么呀?”穿的跟个土财主似的,而且十个手指上带了七个金戒指,其中还有一个明显是鎏金的,再配上哥哥一张发福的脸,真真……惨不忍睹!茂松摇摇头,无奈道:“原是哥哥赶得巧儿,正好这时候来都城给压送货来,正好帮大爷一个小忙儿,只是这衣服……唉,还有那人……简直太罗嗦!话忒多!谁要倒霉跟他做邻居做主子,家里的事儿都能给你道光了!没点子规矩忌讳的!”第43章将周姨娘从贾府带出来并不难,林臻玉自是心急想赶紧让娘亲脱离了贾家那糟心地儿!到底是林如海老练,他知道若是无半点准备就将周姨娘接出来,万一让贾家报了逃奴……林如海可没忘记他们如今的立场,贾家并可惧,可怕的是万一在他们对立面的忠顺王和他那一派的官员揪住此事不放,若有蛛丝马迹表明贾家的逃妾却在林家……林臻玉冷静下来,他可不想让娘亲躲躲藏藏一辈子!他接娘亲出来后是想娘亲有个妥妥当当的身份,让娘亲能和其他的夫人、太太正正当当的交际来往,不必再被前几十年的阴影所累。林如海的意思是先给周姨娘弄一个真实清白的户籍文书,最好当地曾经确有这一家,曾经确有这人,这样一来即使日后贾家有人认出周姨娘来也丁点儿不惧。臻玉想的更多,在这时代当官,虽有父亲和水泱相护,可君心难测,保不齐哪天他就遭殃了。若是有个立得住脚不怕推敲的身份,即便他遭了祸,娘亲也能正常的生活,不会因这个被贾家的哪个知情人到衙门告上一状,臻玉心里明白,以贾家那些人的德行,以后破败了还不得整日妄想着能再度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到那时这可不是一件巴结讨好他林臻玉“对头”的好机会!臻玉心里想着这事儿,自然对户部就关注多些,水泱知道后,沉吟一番道:“前两年黄州一带遭灾,有不少富贵人家和平民百姓都奔赴到各地去,这个倒是可以一试。”臻玉拍拍脑袋,一遇到娘亲的事他就不会转弯,都城户籍文书难办,可一个遭过灾的地方却好办很多,还不惹人注意。当下林府就派人偷偷儿去黄州寻访,另外林如海时不时与户部和底下的衙门保持良好关系,林如海得圣上青眼,当年做巡盐御史时他管的江南盐政占了户部赋税的整整三分,是以户部几个今上提拔上来的官员对林如海印象甚好。这天,林如海和户部左侍郎在外书房相谈甚欢,这位户部左侍郎出身并不显赫,但极有力度,时常不声不响就做出了惊吓他人的事情。在他还是一个小小主事的时候,就干出过将户部经年累积的破旧文书整理、抄录、及集成册的事迹,当时的户部尚书看到堆了几屋子的卷宗变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架子集册的时候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那些可都是旧年各地上报的人口资料,实在太过繁杂又没有政绩可拿——户部有书册记录人名、籍贯,至于这些百姓的具体资料也就无人在意,只任它年复一年的往里堆积。虽然这事儿的确表现出这位如今的户部左侍郎的坚毅性情和极强的能力,可毕竟是不能请功的事情,众人惊异过去也就罢了。当时还有郎中怕他再去查那些经年旧账,可是很排挤压制过这人一阵子,不过这人也怪,只对那些人事籍贯什么的感兴趣,对可以捞油水添政绩的审账、查账一点儿感兴趣的样子也没有,即使是分配下来的任务,他也只是很快做完,没事就窝到那些无人在意的人丁户籍的宗卷屋子里去。若不是因为一件极有名的事情,这位户部左侍郎也不会三十多岁就爬到如今的高位。那是今上刚继位不久,在天子脚下的直隶却有人状告当科传胪是冒名顶替的,真实身份是传胪爷的亲堂哥。原是传胪父亲早逝、家境贫寒,他大伯家却是土财主,传胪有了功名,他大伯家心生歹意,将传胪关了起来,买通族长,让这位堂哥顶替,这堂兄弟颇像,一时还真无人识别出来。传胪的妻子连夜逃出来都城向顺天府状告。这事在当时影响极大,今上震怒,可那假传胪有户籍文书、有直隶衙门的大印盖的手印文书,甚至还有当地书塾的证明,到当地去查访,可那些族人一口咬定那是真传胪!今上命户部查找具体资料,这可把户部尚书愁坏了,那传胪又不是世家大族,先时只是个平民百姓,茫茫卷宗,上哪儿去找?这时就有人想起这位户部左侍郎来,结果就是这平常不起眼的人进屋一会儿就拿出一卷书册,上面简单记录了传胪和传胪堂哥的出生、私塾、和从童试开始的科举经历,根据这些,和传胪妻子拿来的书本、文章和一些证物一比对,这事情就真相大白了!那位传胪堂哥是再想不到自己将字练得和堂弟差不多又有诸多证据的当下,还会被这么简单这么快就事迹败露。今上十分满意这结果,及问之时户部尚书不敢隐瞒,将这小小主事给说了出来,也是从这时起,户部开始重视一些这些人丁户籍资料。这位主事也被今上和尚书看好,这些年慢慢提拔成左侍郎。不过,这左侍郎至今无事时依旧爱往人口宗卷房里钻,户部里众官员都习以为常。林海刻意与他拉近关系也有这方面的考量,若能得这位相助一二,后患也就几近于无了。“周兄,这是犬子臻玉。”“臻玉,快来见过户部左侍郎周大人!”如海向他介绍。周炳笑笑,夸赞道:“林兄得子如此,叫人好生羡慕。”如海笑意盈盈,他知道这位周侍郎妻子早亡,却并未续弦,膝下只有一女,爱之如珍宝。听说他家的姑娘也到了相看之时,莫不是周侍郎相中了臻玉?不由笑意更胜,如海思量若是得个这样的亲家,却是大好!林家如今已很打眼了,若是在娶个公侯贵女进来当媳妇,可是太招摇了。周侍郎无甚根基家族,人品处事都是很好的,若是周家姑娘果然不错,倒是一份极好的姻缘。只是高僧曾言臻玉弱冠后方可娶妻,这周家能同意么?不管如海如何在心里思量来思量去,只臻玉抬头看着这人的笑容很有些怔愣——太像了!太像无人时娘亲对他真心笑时的笑容了!臻玉有些懵,浑浑噩噩连如海、周炳说些什么都没怎么听清,到后来连林如海也看出来了,自己儿子向来进退有度,这样不是病了罢?周炳看出父子两人的心不在焉,儿子是魂游天外,父亲是焦急外露,这对父子倒是有些真感情的,看来这林家真的不错……周炳起身告辞,林海有些歉意,却并不挽留,一心只想着儿子这是怎么了。林臻玉几次张口,都在嘴边儿把话又咽了回去,万一不是,这事儿就不好解释了。周炳走后,如海忙拉过臻玉,又叫常青去请大夫。林臻玉哭笑不得,忙喊住人,扶了父亲入书房内去说。林海听后,脸色郑重:“很像?!”臻玉点点头,娘亲在外人面前惯会做出木无表情、沉闷的样子来,府里不少丫鬟媳妇子还在背后说嘴‘这周姨娘半点子颜色都无,怎么就把她抬成姨娘了’,其实娘亲笑起来很有几分妍丽,眼睛像弯月一样,臻玉就随了他娘这一点。水泱就私心里觉得这人笑起来比不笑要更勾人许多,因此时常教育这爱笑的少年对着外人要少笑,说这样才会显出威严来。“娘亲小时候跟我提起过舅舅,她曾说她们姐弟都像外祖母。母亲也说娘亲曾跟她说过她们姐弟的眼睛最像。”踌躇片刻,臻玉又道:“……只是,舅舅名为周焌,这些年我也命人找过,却每每都没有消息。”林海颌首,周姨娘有个弟弟他恍惚听妻子提起过,也知道儿子曾找过这位舅舅,却不想周侍郎有可能就是,若真是,那可就太好了!“父亲,您说……这位周侍郎最爱往人丁宗卷里钻,会不会……也在找娘亲?”臻玉有些犹豫道。林海站起身来,吏部主管官员考绩、评绩,这些官员的生平都是在案的,因道:“我去部里查一查!”臻玉扶住老父,眼睛有些湿,这些年,父亲母亲待他这好,跟亲生的没有半点子差别,尤其是他要科考,更比馥玉多得关注几分,如今父亲还要为他操心这些……舔犊之情,林臻玉忍住眼中泪意,他得努力上进,一步一步走稳了,才能在以后为父亲为黛玉、馥玉遮风挡雨!林如海在灰尘满布的房子里好不容易找到这位周侍郎封官前的记录,摸着手底下“蔚山书院沈院长为之改‘焌’字为‘炳’”的一行字,如海也不禁感叹真是人生如戏,这倒真是周姨娘的造化。父子二人商量一下,决定不论如何先试探这周炳一番,若是他依旧不忘亲姐,那就好办,若是他没有半分找寻意思甚至连此都不认的话,就照之前所言去办,这舅舅就当从没有过。臻玉也不用先告诉周姨娘,省的到时周侍郎否认惹她伤心。打着为上次来访照料不周赔礼的名头,林如海又把周炳邀到家里来,周炳对林臻玉印象不错,正想多相看相看,爽快答应了。忍到撤席上了好茶,林海笑问:“不知周兄家里还有什么人?”周炳看了臻玉一眼,显然是误会了,微笑道:“拙荆早逝,如今家里只有我父女二人罢了。”顿了顿,不无悲意道:“小弟还有一个姐姐,早年间为了让我能读书给大户做工,后来更是自卖了自身为婢,将银钱给我读书,自己却失了音信,这些年我都在找家姐。”周炳并不在意把这些告诉林家父子,反正要做亲的话,就必须得接受也许得有一个为人奴婢的姨母,他不会放弃找姐姐的,做他周炳的女婿若是看不起自家姐姐,那这样的亲事不要也罢!林如海父子相视一笑,心里都很满意,臻玉更是激动:“嗯……周大人,还请问令姐名字?”周炳有些惊疑的看看臻玉,又见林海也是含笑而听,只干巴巴道:“家姐单名一个‘慧’字……林兄,你们这是?”臻玉只觉有些哽咽,他知道这些年娘亲一直在想这个弟弟好不好,一直内疚不能照顾弟弟,让他孤苦一人,不知前景会如何。臻玉清了清嗓子,一揖到地道:“舅舅!”周炳有些傻眼,这林家夫人是荣国府出身罢?都城俱知,怎么他就成自己外甥了?! 第45章 王夫人觉得背后有些凉,这周姨娘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怎么就从内宅消失了呢?即便是偷了上夜的人的钥匙出了二门,可前院大门她是怎么出去的?!贾母心里慌乱,但这事儿却是不好声张的,要不然贾政的脸没地搁之外,恐怕整个荣国府的名声也要臭大街了!不过……贾母垂下眼皮遮住阴鸷的眼神:若是真是林家做的,被她抓住了证据,那林家还不是送一个把柄到她手上!到那时……哼!别忘了周姨娘那贱人的身契还在她手里呢,只要这些天盯紧林府和林臻玉……贾母命今日的事情务必封口,只说周姨娘去郊外的庄子上去养病了。蔡老婆子和两个丫头一并都弄到外头庄子上看管起来,美名曰“跟去服侍了”,谭婆子被撵回家去,几个上夜的婆子俱被合家卖了出去。贾母命人对外说今天这番大动静是老太太丢了一件太昭仪赏的物件儿,不过已经找着了,是被人搁在箱笼里了。待人走后又忙命几个心腹婆子,叫她们使自家小子和小厮们日夜盯紧林府和林家大爷。而都城今日发生了一件好事儿,户部左侍郎周大人找到他的亲姐姐了!原来这姐姐是流落到黄州去了,还在黄州嫁了户乡绅人家,却不想黄州遭灾,婆婆一家全没了,她好不容易才来到都城,正巧被周侍郎的仆从看见,这姐弟俩是很像的……周侍郎找寻亲姐的事情,都城大部分官员都曾听说一二,要说这周侍郎和他姐姐感情极深,十多年都没放弃!周大人大喜,叫家仆送了许多帖子,遍请同僚和好友极其家眷前来庆祝。各家夫人、太太一听,这周侍郎家的女儿有十岁多了罢,正好去相看相看,听自己老爷说这周侍郎虽然出身不高,可十分得圣上的青眼呢,和林家的林侍郎一样,都是将来的肱骨之臣,没准还会封赏拜相什么的呢!嗯,还有林侍郎家女儿,好像也快到年纪了罢?等赶紧些,这两家都是联姻的好去处!第45章贾母心事重重,这几日都不愿说话儿,她自然没把这事儿告诉二儿媳妇,王氏在这些上面是个拎不清的,若是她知道了反而坏事!不管怎样,荣国府依旧是林家的姻亲,她史太君还是林如海的岳母!还是他林家的长辈!王夫人也不好过,这些年她没少做了亏心的事儿,往日还不觉什么,周姨娘凭空就没了实在让她有些觉着脊梁骨发寒。是以这几日王夫人可着劲儿折腾贾政新收的三个通房丫头,夜夜都让其睡在脚踏上,王夫人睡不着就指使人又端茶又捶腿的,弄得好好的娇滴滴的美人儿黑眼圈日重,脸色憔悴。其实最奇葩的反倒是贾政—政老爷!这政老爷压根儿就没发现自己少了个当初老太太亲封的姨娘!连府里最近气氛诡异都没看出一分来。他倒是如鱼得水,自从老太太给了两个颜色姣好的丫头后,这贾政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再不在这事上做出正人君子的样子来。当然,其他事情上政老爷依旧一副严肃正直模样。贾赦最近很消停,儿子媳妇时常孝敬,倒是让这位贪花好色的左性子一等将军有些软和,时常会让凤姐两个把大姐儿抱过去,和邢氏一起抱着逗趣儿。邢氏也顺心,贾赦脾气好了不少,凤姐儿还时常孝敬些首饰银钱,往日瘦削而显得尖酸的脸颊胖了些,人也白净了,很是添了几分颜色,她没有孩子,自然希望孙女儿跟自己亲近,是以待大姐儿是百般疼爱,倒叫贾琏夫妻两个吃了一惊。凤姐儿可时时记得自己的决心,在贾赦买了两个颜色极好清倌人时,在邢氏面前稍稍提了几句,果然,第二天贾赦就给贾二老爷送去了一个,这个正是政老爷的第三个通房丫头。二老爷没说什么就收了,这清倌人可是琴棋诗文俱通,一时间红袖添香,二老爷见天儿宿在外书房,把王夫人恨得直想冲去打杀了这几个贱蹄子!王夫人折腾这三个通房丫头,这几个美人儿也不是好惹的,哭哭啼啼就在贾政面前上眼药,头一回贾二老爷十分严词厉色的训斥了三人,说诽谤正室太太是大罪!接下来美人们不直接说了,镇日蹙眉不展,行动间不动声色的述说太太苛刻,贾政看着这几朵娇花儿日益失了颜色,越发痛心,不几日就寻了个由头斥责王夫人待下太过严厉!并教这三个只在外书房侍候,不必到内院里去。王夫人如何反应不必说,只瞅凤姐儿嘴边的笑纹就知道了。……周家风风光光的将周慧认回家去,当日参加宴席的贵妇太太们本来很有些瞧不上这小地方来的寡居小户妇人,不过一见之下却发现这位周氏谈吐行动十分得宜,还有她那身妆扮,嗳呦呦,羡煞多少太太姑娘!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一不是都城最好最贵的锦绣坊、珍宝轩的独一份的珍贵物事,京城高官谁心里不清楚这两家背后站着的是圣上亲弟——景王爷!哪家女眷不知道这两处的物件好,里面独一份的物事更是人人想求,只不过光有钱没有身份人家店家连卖都不卖给你!周侍郎是得圣上看重,这人的确是能吏,只是周侍郎家“清白”也是都城有名的,可不是一穷二白么!周家又没有宗族可依,自然没什么家底儿,那这周氏的穿戴自然是她带来的体己,嚯,这周夫人好强的家底子!你们没看见周小姐的通身穿着么?!周家欢欢喜喜的把周夫人请进门,各家夫人太太欢欢喜喜的思量这周家姑娘的嫁妆恐怕少不了!林臻玉欢欢喜喜的镇日去周家拜访。水泱办完差事,急急忙忙赶回京,就见着这么一番场面,时人多在喟叹,恐怕周侍郎和林侍郎家要结亲了,看林家的林编修要娶周家姑娘了!水泱头嘭的一下就要炸开了,不由想起曾经做的那个梦,臻玉拉着一个女子的手……同样风尘仆仆的秦书来担心的看自己爷,自家这位爷对林家大爷什么心思,恐怕亲近的几个人没有看不出来的,这离京半个多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秦书来真担心自家王爷做出什么傻事来!秦书来看看水泱黑沉呆木的样子,不忍道:“爷,咱们还是先回府罢!问问守在都城的贺六再说,兴许……兴许是场误会呢?”臻爷呀臻爷,您说您怎么就这么木呢!看看咱家王爷,有身份有地位,还一表人才,多少那啥哭着喊着爷都不带看一眼的,嗯,还挺“纯洁”!这清心寡欲的生活和他这残了的也差不多少……哎,臻爷您知道您自个儿捅了多大的篓子么?秦书来不担心他家爷会委屈自个儿在一边看着,以爷的性子,绝对不会这样窝囊,而且别忘了还有个把爷当成儿子来疼的当今呢!谁让爷痛苦,那位就敢让那谁再也感觉不到痛苦!不过,秦书来想想,自家爷简直比当今疼他还要疼臻大爷,以往臻大爷再惹他也不过两句话的事儿爷就高兴了,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亲侍!……所以……这次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这小小的贴身内侍么?!!秦书来小心翼翼的瞅一眼黑云压顶的自家王爷,伸手抹一把脸,真心觉着不忍了!回到景王府,听完贺六的回禀,又看看手里一沓子臻玉来的简信——那人慢慢儿被他诱导的心里面有事都会来找他说一说,即使他人不在都城,怕传信打搅他办差,还是一封一封的将信件送来景王府,好像这样就有依靠,可以安心一样。水泱勾勾唇,对臻玉的这种行为十分满意。秦书来看见,恨不得戳瞎自个儿的双眼!看!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呢,几封信件就让自家爷雷雨转晴了!他得有多闲多不累,才去担心自家爷对臻大爷使什么强硬的招儿!秦书来又摇头又无声叹气的,水泱眼角余光斜他一眼,本来以为办差回来秦书来很累的,看来还是很有精神吗!伸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去翰林院门口等臻大爷出来让他去酒仙居一趟,就说我在那等他。”“哈?”秦书来看看纹丝不动的贺六,王爷不是叫他去罢?他才回来呀!再三无声确认后,秦书来耷拉着脑袋慢慢挪出去了,他就说么,倒霉的还是自个呀!等到秦书来坐上车,靠在车厢里的软枕上,吃两口小点心,心里倒有些自得:“嗯,这样也不错,至少臻爷春风拂面的,可比在自家爷跟前好多了!再说,依他的经验,遇到臻爷的事情,自家王爷总是阴晴交替极快的!那啥……就跟女人的性子似的……”秦书来在心里调侃黑了自家王爷一把,感觉十分心满意足,唔,这糕点真香!不幸叫他言中的是——景泽王府里水泱的脸真黑了!很黑很黑!贺六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已经尽力去缩小自己的身形,尽力往墙边挪了!原是水泱忽然想起臻玉和周侍郎家的姑娘还真心挺般配!姑舅兄妹,亲上加亲!从信上看这人对他舅舅十分尊敬喜欢的,他娘亲又去了周府,臻玉还不得见天儿去报道?!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什么的……就算臻玉没这想法,可周侍郎、臻玉的娘亲呢?甚至林如海呢!而且……以臻玉孝顺的性子,即便没甚想法,他们这些长辈亲人一提,指不定就同意了呢!水泱很暴躁,本来以他的想法,臻玉是个心里头没这些的,早年林夫人又算的他需弱冠方可娶妻,是以他并不着急,慢慢儿引导,慢慢儿让他接受甚至爱上自个儿,水泱很确信他能成功!可他算漏了一招儿,即使大多数人家不会让自家姑娘等上这么几年待臻玉弱冠后才能成亲,可这大多数里不包括亲戚家呀,还是极为亲近的亲戚!于是水泱暴躁了,黑着脸沉吟一会儿,水泱决定加快脚步,即使不挑明,也得让那人心里面隐隐知道这么个意思!臻玉重感情,自然不会在没打消他心里念头的当下定亲,给他心头撒一把盐,相交这么多年,这点上水泱还是很有信心的!(水小攻腹黑了有木有!)不屑的瞥了眼贴在墙角装装饰的贺六,水泱大步走向卧房,沐浴更衣去!水泱真心觉着自他在宫外开府以来,贺一等人可以自由出现后,从贺二到贺十六,动作越发像秦书来了,嗯,有些……猥琐?在大车里舒服吃糕点的秦书来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却把糕点呛到嗓子里去了,咳得他脸通红,车夫在外面觉得秦侍从心都要咳出来了罢?秦书来好容易顺下了气,伸手抹抹头上咳出来的汗,有些怀疑的想,不是自家王爷在想他罢?这般想着就又打了个冷战,心想爷还是忘了他罢,他一个小小内侍实在当不起爷分出一丝丝的时间来想!正巧车夫掀帘想看看秦侍从好些了没,看见那个寒战和他脸色急速变化的神色,车夫咽咽嗓子,赶忙悄悄放下车帘子,抬头看看外面那大毒的日头,有些明白的想:听说秦侍从是那啥来着,嗯,少不得会有些阳气不足,他懂得的!车夫感叹:“秦侍从也不容易啊!”好不容易到了翰林院门口儿,秦书来叫车夫把车停到路边,自己却不下车,这里面保不齐有见过他这个景王贴身侍从的人在,在臻玉和王爷没有决定公开他们交情的时候,他还是不要露面的好,省的给臻爷带来麻烦。嗯,他可以肯定,倒是倒霉的一定只有他自己!……明日正好是休沐,林臻玉打算着带娘亲和弟弟妹妹去郊外的庄子上松快天,嗯,顺便把舅舅家的言言也带上吧,听娘亲讲那姑娘倒是教养的极好,又朴实又聪明,和黛儿一定很处的来!自家只有兄弟,黛儿有个手帕交也好。昨晚上他已经跟弟弟妹妹将事情说了。黛玉虽很惊异却也不觉有什么,哥哥瞒着她们是为她们好,若是她们知道了难免不会在贾家露出什么来,那岂不是害了哥哥和周姨妈么?再者娘亲和爹爹都知道,那说明这事儿的确没甚大不了的,哥哥对父母的孝心对她们这两个弟弟妹妹的疼爱可没半点掺假!反正从小儿就在一起,哥哥怎么样,她还不知道么!这样一来自家也多个亲戚,父亲和哥哥也能有个信得过的臂膀,可不是很好么!黛玉管家多半年,再不是那个不知人间烟火懵懵懂懂的姑娘了,虽依旧心思澄澈,可该知道的该有的心思手段,几个教养嬷嬷无一不教给她的。现在的林家大姑娘在心里早不似刚来都城的时候,还会被贾母表现出来的慈爱疼宠所蒙骗的小孩子形状了,如今她可不敢把荣国府当亲戚,那样儿的亲戚,无端的就会给父亲和哥哥添堵招祸!倒是馥玉小娃娃有些郁闷,这几个月他也长大了些,脸颊虽仍胖乎乎的,可身上瘦了不少,奶娘说这是抽条呢。哥哥说的事情他也听懂了,毕竟先生都说他聪慧,启蒙都要学完了!所以小馥玉的心思整个儿都放在那个周姨姨和周舅舅不会跟他们抢哥哥罢?不会要把哥哥要回去罢?!臻玉好半天才弄懂弟弟的心思,看着他泪汪汪的大眼睛又心疼又好笑,再三保证不会被抢去,就是可以正大光明孝敬看望哥哥的另一个娘亲了,还多了个舅舅,多了人来疼馥玉不是更好么?饶是如此,小馥玉依旧抓着哥哥的衣角不放,又得了一个可以和哥哥一块儿睡一晚的允许,小馥玉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在心里欢呼一声。才出了翰林院的大门儿,左右瞟瞟没看见府里的马车,林臻玉抬手挡了一下阳光,这天儿热起来了。算了,走回去罢,正好给小馥玉带些小玩意儿,昨晚上小胖娃娃那巴巴的小眼神可把他心疼坏了,嗯,再给娘亲和黛儿去珍宝轩挑些首饰罢。父亲,就算了……他和舅舅两个昨天偷偷在书房互相鉴赏收集的古书字画和玉石、好墨,他都看见了!那里面那么些好东西,他想进去看一眼就被两个年纪不小的“大官儿”联手轰了出来,真真小气!还见天儿从他这里搜刮,还美其名曰他不懂欣赏,白白闲搁了这些好物件!臻玉有些幸灾乐祸:怪不得舅舅家会被全都城的人指着说穷,他的俸禄、庄子上的收银都换成了那些物件儿,能不穷么!摸摸下巴,臻玉想着要不让方嬷嬷去教表妹一段时间,表妹管家了,再稍稍跟方嬷嬷通个气儿,就不信舅舅还能把银钱尽情都用到他的“心肝儿”上去,他可是很看好方嬷嬷的口才和力度呀!…… 第47章 宝钗道:“你们没见过不知,这翡翠虽以绿为尊,其实有很多颜色,这些大抵是无色飘花的罢?咱们平时见的镯子、钗子什么的大多是绿色的,这样儿倒是少见。只是这样一大帘子,你们家也太奢了些。”黛玉笑道:“倒是宝姐姐见识多,听哥哥说这原是一块儿老大的原石,透明的翡翠喜欢的人毕竟少,哥哥就低价买来,大块的作其他用处,剩下的就让人打磨雕琢给我做了帘子。”三春早知林大哥哥最疼这个妹妹的,虽然羡慕到底没太表露出来,薛宝钗则是一副端庄微笑的样子,独湘云很是羡艳:“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哥哥……”说着眼泪眼圈儿就红了。众人忙劝她,探春笑道:“前儿我还挺二哥哥屋里的丫头说史大姑娘说宝姑娘‘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这话是不是你说的?我们云儿见着哪个好都‘但凡’,可怎么‘但凡’的过来呢?”说的湘云也笑了。黛玉因笑说:“虽然咱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云儿一向好动喜奇我却是知道的,云儿过来,我带你去个好去处!”说着就叫晴空开了侧室的后门儿,众人上前一瞧,原来后面儿是一处三面儿镂空,一面只得个围栏的正对着湖水的屋子,屋檐下有几只小鸟儿叽叽喳喳,屋子里还有两只肥嘟嘟的小猫儿在睡觉,黛玉笑道:“这湖里不仅有锦鲤,还有大大的各种鱼,你若钓了来,我叫厨子做给你吃。”指指桌上放的瑶琴道:“这些鸟儿不怕人,你若弹得入它们的耳,能引来很多好看的鸟儿。等到日头下去些,我叫人划船来,咱们顺着水好好玩赏一番。”湘云眼睛亮晶晶的,等不及说完就过去了,黛玉忙命晴空、垂柳几个跟着看好她,三春也十分意动,就凑过去。黛玉正要跟去一起,薛宝钗拉住黛玉坐下,笑道:“好妹妹,咱们这么长时间不见,一处儿说说话罢,云丫头那里吵吵嚷嚷的,叫她们顽儿去罢。”说着又拉过紫鹃的手来,笑道:“紫鹃丫头听说咱们要来你这儿,急忙过来央我带她一块儿,我见她对你心真,就带她一块儿来了。”为何将金钏儿带来却只字不提。紫鹃红着眼圈巴巴瞅着黛玉:“姑娘!”黛玉见状,因笑道:“你服侍我一场,我自是念着,只是你现在是二表哥的丫鬟,却是不能够常见面了,这回宝姐姐带了你来,也是全了咱俩的缘分。”紫鹃正待要说什么,只见金钏儿红着脸上来,问黛玉身后的静湖:“姐姐,我有些……这位姐姐能带我去净室么?”静湖点点头,对外面小丫头说:“去请妈妈和初雪姐姐来侍候姑娘们。”说完不管金钏儿表现的多急,都等到初雪、碧水和药嬷嬷来了才带着金钏儿走了。宝钗暗恨这丫头多事,不能和林妹妹单独说话儿!紫鹃只顾拉着黛玉的手眼泪汪汪的仿佛有很多话要说。金钏儿跟在静湖后面,瞟了宝钗一眼,捏着帕子出去了。第47章回来路上,金钏儿走走停停,堆起笑容问:“姐姐,这园子这样好看,我在这处走走可好?”又忙道:“姐姐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看就行。”静湖奇怪的看她一眼,这个女孩儿她自是认识的,是王夫人的身边的大丫鬟,往日里除了对荣府那宝二爷和薛家姑娘亲近,旁人都是爱理不理的,这会儿倒一口一个姐姐了,该不是起了什么坏心思罢?静湖思量,挥手叫来一个在廊下站着的小丫头,道:“银儿,你陪这个姐姐在园子里转转,别忘前院去。”这叫银儿的小丫头,最是认真执拗,交代她的事情她会一步不离完完全全的做完。金钏儿瞅了那小丫头一眼,虽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但一个小丫头总是好对付的,遂笑着道了谢,转身去了。本来太太是让她看看这林家底子的,可临来前老太太把她叫过去特意交代要她去林家不让去的地方转转看有没有熟人,熟人?这熟人会是谁?金钏儿想起前些日子丫鬟们私下里说的周姨娘不见了,难道会是周姨娘?金钏儿摇摇头,是谁都好,只要讨好了老太太和太太,让自己以后能做半个主子就好,这当丫鬟她是受够了,若是她能飞上枝头,才不会像周姨娘、赵姨娘那般没能耐呢!金钏儿一边想着,一边跟小丫头说话,想从她嘴里套出来些什么,可这小丫头简直是个木头!你说什么她都听着,听完了也不说话!金钏儿泄气,索性自己看。水榭里,紫鹃心里酸涩。今日宝玉听说要来林家,跟老太太闹着也要来,老太太不肯答应,他就来央求紫鹃叫她跟着宝姑娘一起去,说服侍一场叫她去看看林姑娘,又交给她一包东西,说是跟林姑娘留的好玩意儿。紫鹃心里并不乐意,当初出了那样的事情叫林大爷亲自把她退给贾家,她还怎么好去见林姑娘?不过不答应也不行,二太太视她为眼中钉,袭人麝月更是时时给下绊子,若是没有二爷的欢心,那她以后可怎么着?紫鹃心里早下了决心,宝玉不知为什么对林姑娘总是念念不忘,她正好用这一点笼络住他,宝玉正因为她曾是林姑娘的丫头才待她与人格外不同。紫鹃忽的攥紧手指,袭人那贱人竟和宝玉干了那事!亏她镇日在太太面前装贤惠人,哼,等她斗倒了晴雯,她就把这事儿捅到老太太、太太那里,看那个贱人怎么说!初雪见对面那位紫鹃姑娘半天不见回应自家姑娘说话,兀自在那出身,觉得不像,轻轻咳里两声。薛宝钗也有些尴尬,这紫鹃哭着求自己要来林家,怎么这会儿这样形容?宝钗因笑道:“紫鹃丫头怕是久不见妹妹,一见就想起你们一起的时候了。”宝钗心里着急,今天来原是听说林姑父与户部左侍郎相熟,想叫林妹妹帮自家分说几句,内务府的差事好的都被其他几家争去了,眼看自家皇商的名头越来越只是个名头,薛家母女就想让林家给帮个忙,反正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想来林妹妹定是愿意的。薛宝钗这般想着就更厌吞吞吐吐半晌说不出什么来的紫鹃,本来带上她是想让她在中间做一个缓和地儿,当着旧日奴婢的面儿林妹妹也不好拒绝不是么。不想这般不中用,还累得她不知怎样开头儿。黛玉瞅着这心思各异的两人,心里发笑,不说话么,那……“宝姐姐、紫鹃,咱们去看云儿她们顽儿罢,在这里干坐着也怪没意思的。”说着就起身往那边走,紫鹃忙摸摸身上那包东西,想着没人的时候给林姑娘放在这儿就是了,一抬头便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刘嬷嬷正眼神灼灼的盯着她看,唬的紫鹃忙快步跟了上去。林臻玉在外书房看着不请自来的好友,翻个白眼对人。席双佑笑道:“这就是你待客的礼节?”臻玉又翻个白眼,对于妄想娶走他妹妹的家伙,可不用这般客气!双佑也不生气,吩咐身边小厮将东西抬上来。看见那三个大箱子,臻玉坐直身子,瞪着眼问:“这是什么?!”大有说不出个道道就扔东西撵人的架势。席双佑不慌不忙道:“家母和家妹来京了,这是亲父给林伯伯的礼物,还有母亲和妹妹给林姑娘……嗯,给黛玉的礼物。”听他直呼妹妹的闺名,臻玉很不痛快,我家妹妹还不是你家的罢,找茬道:“我的呢?馥玉的呢?你没给我俩准备?”席双佑不理他,又丢出一箭:“我娘听说那啥,很高兴,说过几天亲自来看看,看看……黛玉。”紧接着又补充道:“我娘从以前就很喜欢她。”林臻玉脑中一万只羊驼呼啸而过,越喜欢越要命!事关妹妹,林臻玉正经起来:“除了伯母,你没跟别人说过吧?”乱说坏了妹妹的闺誉可就糟了。席双佑明白,也正经道:“放心罢。”他怎么会让未来的媳妇儿受这样的伤害。想着后院还有贾家一群人在,臻玉摆摆手:“礼送来了就快点儿走罢,日后再找你去太白居吃酒。”席双佑也不在意,同样有妹妹他能想象的出这种心情,抬脚临走席双佑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下自家未来大舅子,因道:“听说你快要定亲了?”一箭戳到臻玉现在的郁闷点上。想想又道:“嗯,这也没什么,只是小心些你那个姓沈的好友,我总觉着他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又一箭!见林臻玉呆呆木木的样子,席大哥决定换个话题:“嗯,那个,你那个外祖母家你们得好好注意下,兵部同僚说忠顺王爷经常办些跑马射箭的聚会,那个宁国府家的每每都去,想来林姑父也听说了,还是防范些好。”……第三箭……林臻玉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睛阴沉沉的斜向上瞟席双佑,席大哥见状,拂拂衣襟,自语道:“时间不早了,臻玉,我家去了。”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门口,林臻玉这气,站起身来,决定要把给妹妹的箱里的东西好好检查一番,省的夹带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晚膳过后,贾家姑娘们就要告辞了,因为来的太匆忙,没有带妆奁,林家也没能提前收拾女眷住的客院,纵使其中几人百般不愿,也只得走了,临行前,薛宝钗拉着黛玉的手道:“妹妹,也要多去家里看我们才是,老太太、太太都挂念着妹妹呢。”前边一辆朱轮蓝围的马车上坐着薛宝钗、迎春并金钏儿和紫鹃,迎春本就少语,那三个却是各有心事,一时这车里竟静悄悄的没个声响。 第49章 甄家的事情尘埃落定,甄老爷和几个有罪的男丁被流放,担了罪名的女眷和仆人婢女被发卖,另外一些就放出去了,只是甄家家产被收,日子恐怕会过得很有些艰难。……林臻玉年龄太小,虽授任编修,制诰、史册、文翰的事务却轮不到他去做,翰林院掌院学士对林臻玉还不错,分了一间小屋子与他,叫他负责修录国史、会要等,其实不过是将黄旧文集书页找出来补订、抄写一遍而已,另交予他一些前朝诏书、文律副本,以供其学习。林臻玉看着书案边太师椅上端正坐着的那坨人形物很有些无奈,这人什么时候学会这些无赖手段了?水泱大模大样的靠在太师椅上,拿着本卷宗看的有滋有味,全不在意身边那人头顶的黑气已经弥漫到整个屋子里了。忍了又忍,臻玉忍不住了,毛笔一搁,伸脚踹踹那人的椅子:“喂!你已经在我这儿赖了四天了!天天儿跟做贼似得溜到这屋子来,你景大王爷就这么闲?”水泱用眼角瞥他一眼。臻玉这气呀,嘿,这人面部表情还丰富给他看了!水泱慢吞吞道:“谁叫你一休沐就躲窝子里,我使人去接你,嗯,怕热……”臻玉欲哭无泪,他俩还没确定那啥关系罢,怎么好像他就成了这人的专属物呢?水泱转过身子,表情正经,语调不急不缓,但语气十分阴森:“怕热的人第二天还带着弟弟‘妹妹’们去郊外的庄子上游顽?听说周侍郎对林家长子满意的不得了,时常夸赞呢。”这事儿是他做的不地道,但那啥还不兴人不自在几天么,臻玉无奈的顺顺毛:“舅舅那是在称赞自己外甥呢,我娘、舅舅和父亲都知道我无心。”水泱这才满意点点头,把茶盏端起来美美抿上一口,臻玉怨念的看看本该属于他的茶盏,咽咽嗓子,实在干得慌,起身伸手拿过来一口喝下去,指使水泱:“再给小爷沏一杯茶来!”喝点别人喝过的茶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前世一瓶水十几个男生喝也没怎么不是!臻玉这样安慰自己,脖颈、耳根却泛出一抹红来。水泱起身给他另沏一盏茶,嘴角微微勾起来,露出个极舒心的笑容来。嗯,只有一个茶盏子是很有好处的。笑闹几句,林臻玉又低下头去仔细誊写书页,水泱继续端坐在太师椅上看卷宗。这几日正巧儿没有差事,臻玉又有些别扭老是不愿意见他,水泱索性弄了身翰林院的官服,镇日大大方方进来,反正这翰林院虽清贵,可官职实在不大,见过他的也就是掌院院士了,不过他也早算计好了,臻玉这小屋子忒偏,一天下来也不定能有一个人经过,他在这里不会给臻玉带来任何麻烦。水泱一边看卷宗一边想着要寻思几件好物件去看看“舅舅”,这关系还是得打好啊,周侍郎的为人哥哥和他都是欣赏的。林臻玉伏在案上奋笔疾书,他嘴上嚷嚷着让水泱快走,心里面还是很喜欢他陪在这里的,两世没闻过“肉味”的孩子羞涩了……快到了散衙的时候,臻玉把宗卷、书籍都收拾好,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和水泱说着话儿,两人坐上车向太白居去,水泱忽想起来,跟身边那人说道:“来京这么长时间你都没去过我那儿呢?”好歹认认门么。臻玉笑道:“时下也不合适么,甄家刚获了罪,那些人正不安呢!要是知道我与你相识,那还不得把家里门槛给踩烂了?没得叫旁人说嘴,父亲和我最不耐烦这个。”又问道:“这甄家就倒了?听舅舅说甄家抄检出来的家财并不很丰盛,再者甄家的罪名似乎判的也低了些。”水泱扬扬眉角,很不屑甄家道:“甄家倒了,那些枝枝蔓蔓,以前的派系都还在,若是定罪太重未免打草惊蛇,不过是个起子罢了。再者甄家那些家财,自是在其他几家那里!”第49章 贾元春有孕,水小攻设计林臻玉听见,笑道:“小心没过逾的,那些人素来不消停,若果让他们觉得今上是有意收拾呢,还不得哭述到太上皇那里去?而且底下指不定会有什么动作。”说着撩起马车窗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叹道:“这样繁华热闹的街市怎么能因为这一小撮人就白白累得萧条了呢!”水泱也笑道:“且不说这个,还是咱们赶紧使个法子和荣国府那一家子撕掳开是正经!”臻玉奇道:“难不成他家又有什么幺蛾子?”撇撇嘴又道:“父亲和我也想着和那家不省心的掰扯清楚,只是如今天下礼仪孝道,贾家是正当的姻亲,若是咱们直接和他们撕破脸,恐怕士林天下都要说嘴林家凉薄了。只能日渐疏远着。不过,若是他们有什么龌龊心思,水来土掩,他们得不着好去!”复又得意道:“自从父亲调任京官以来,贾家时时要黏上来,我们只不应不理。这次中秋礼单子肯定把那家钻钱眼子里的几个气坏了,娘亲在的时候绝对是比不得的,就是比之去年也少了一半儿!而且都是些华而不实的物件,咱们铺子里堆积物品里金闪闪的给他们整出来一大箱子,好看还不贵!”水泱看着这人喜滋滋得意的样子,心里痒痒起来,低头飞快在那人额上亲了一口,心动不如行动么!臻玉一下愣住,随即脸“刷”的一下红到脖颈下的衣襟里,恼怒的瞥水泱一眼,水泱笑眯眯的看他,哪还有在外面严峻不近人情的表情态度。林臻玉的脸更红,他也做不出前世见过的小女生娇嗔的捶男朋友一下的举动,想想就要打哆嗦。要不,直接给他一拳?看看自己的拳头,又瞟一眼水泱硬实胸膛,算了,到时候疼的还是自己。水泱看着眼前这人先是红了脸,正高兴着就见这人又魂游天外了,叹气!不过他瞟自己胸膛的眼神可是看见了,水泱脸上无甚变化,却不自觉挺了挺胸膛,眼里笑意更甚。臻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索性撇过脸去继续前面的话题,想了半刻才想起来,红着脸硬做出正经的神色:“你还没说贾家又要出什么事呢?”水泱想起上皇和他宫里那两个刺眼的钉子,笑容微微敛了些,起身紧靠着少年。臻玉与他自小竹马,这会儿见他神色,也顾不得脸上的热气,任他靠着。水泱心里头一暖,想起哥哥说的:“小九儿只管过你的日子,母妃的仇,都到这份上,难道还报不了?不急着去做不过就是给那些人个假象希望罢了,就像猫捉耗子一般,哥哥不仅要让他们付出最惨最狠的代价,还要他们日日心里头不得安宁!”水泱呼出一口气,缓缓道:“贾家那太昭仪有孕了!”什么?!臻玉大惊,有些迟疑道:“这?”水泱讽刺一笑:“这是皇兄安插的太医和宫女来报的,这位贾太昭仪可是小心,如今瞒的死死的,想着孩子大些再说呢。”臻玉脑子里快速想着这事儿会带来的麻烦和后果,水泱淡笑道:“放心罢,这孩子不可能平安生下来!”见臻玉一副急着要听下文的憨模样,微笑道:“不用咱们动手,自有别人效劳!那婉太妃如今被哥哥时不时露出的意思和动作弄得像惊弓之鸟,怎么可能由着太上皇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离心,那贾家的比着这位还差些手段。”哼笑一声又道:“更何况就是没人去动作,这孩子也不定能生下来,贾元春自作聪明,给太上皇服的那些药都是些一时之效的虎狼药,她一心盼着能得个日后的依仗,却想不到这样得来的孩子或许根本保不住胎!”林臻玉微微松了口气,不是他心狠,只是如果贾元春真的生下龙子,带给他们林家的可能是灭顶之灾--贾元春有了依仗而请旨赐婚黛玉的话,林家该如何?不过,贾元春给上皇吃药的事儿他倒头一回听水泱讲,水泱母妃的事情他很早就知道,平日里为了不触及他的痛处,臻玉从不去谈论皇宫里的事情,因迟疑道:“上皇……”揉揉少年的后脑,水泱把少年往怀里带一些,方道:“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只看着就是。”不管不说,只看着他自食恶果!想一想,水泱贴在臻玉耳边笑道,热乎乎的气都扑到耳朵上:“我倒是有个法子和贾家那家子撕罗开!至少日后贾家贴上来,咱们也可以置之不理,也没人能说的出咱们的错处。”也是时候让别人都知道小林大人和景王之间有很深的交情了!臻玉揉揉红透的耳根子,白了这人一眼,“快说!”水泱笑眯眯将计划告诉臻玉,林臻玉听得两个眼珠子发亮,又有些踌躇:“今上不会怪罪罢,还有御史言官?”水泱笑着摇摇头:“怕什么,我的也在里面,错处又不在咱们,谁叫那府里整日用孝道礼仪压人呢?再者,出了这样的事情,纵使贾元春亮出怀有身孕来,也不过是能救得了他们一家子,再不能仗着这个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臻玉点点头道:“很是,回去跟父亲商量下。”以贾家人的性子,即便私下里获知贾元春有孕,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想起上次那些姑娘们来时金钏儿那双滴溜溜四处瞅看的眼睛,臻玉一阵厌烦。说着话儿,到了太白居门口儿,前面车夫请两个下车。那车夫抬起头来,臻玉苦笑不得,怪道水泱这么放心,在马车里谈论这些,原来驾车的是贺二,只是用贺字头排行第二的来驾马车,这也忒大材小用了罢?贺二笑出一口打白牙:“跟着爷上太白居来蹭一顿饭么。”自家俸禄又被底下那几个臭小子打赌给扒拉过去了,贺二咬咬牙,一定得好好儿操练操练这几个!入了二楼雅室,臻玉还没开口,水泱就叫掌柜的置一桌席面送到林府去。臻玉心里头软软和和的,这人真心不错!…… 第51章 贾琏跌跌撞撞回来与凤姐儿一学嘴,把个凤姐吓得也面如土色,外头竟有传言说荣国府有人放贷,收沾满血泪的利钱,不得好死!这么多罪名若有其一传到御史言官的耳朵里,那可真真不得了,夫妻两个一合计,两人经营铺子藏得更深更隐秘,凤姐也凡事不出头,惹得阖府俱说这凤辣子有孕如今转了脾性。凤姐每每想起自己过去素日里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就惊得一身冷汗,这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自己就是出头的橼子先烂!贾琏很有些小聪明,如今不与过去那些狐朋狗友儿瞎胡闹,倒是看清了不少事情,他一边儿好好经营自家安身立命的铺子,一边儿悄悄打听风向,和荣宁二府种种,真是越听越心寒,越听越胆颤,他私下里想——恐怕自己那些“旧友”家里也不比这好多少,只是荣宁这二府更跋扈些更叫外人说嘴。邢夫人见凤姐儿又与那娘俩儿拾罗东西,就有些不喜,因对凤姐道:“那娘俩儿是二房的人,素来又与咱们不对付,你管他们作甚?”凤姐小心捶捶因肚子愈大有些不堪负的腰,笑道:“他们娘俩儿也可怜,赵姨娘往日里虽不好,可环儿却是个有心的,前儿回来还给咱们大姐儿偷带了些小玩意儿,虽不金贵,可却是心真!大姐儿可喜欢,若不是这两日有些咳嗽被我拘在屋里,早就上您那儿给太太您献宝了呢!”邢夫人早就把大姐儿当成亲孙女来疼,这会子听到这个,心也软和了些,就道:“我只看不惯那赵姨娘,往日里那个样子,没事儿也能闹出三分来。”有忙问:“大姐好些了罢,送来的药喝了没有?”凤姐笑道:“好些了,只是到底没吃下药去,她小人儿一吃药就不吃饭,把嫂子急的不行急忙来讨请示,却是平儿想起以往林姑娘在咱们家时,犯了咳嗽,林家大爷就叫人做冰糖雪梨来喝,大姐儿喝了几回倒果真有效果,这会儿已是只夜间咳几声儿,再有一两日也就全好了。”邢夫人念了声佛,笑道:“我刚使人去看她,嫂子回说睡了,我想着咱们娘俩儿也几日没说话儿,就转过来看看你。”伸手轻轻抚摸下凤姐儿的肚子,关心问道:“这几日饭食吃的还好?多请大夫来问问脉才是。”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生过儿女,要不也能知道些,帮帮你。”凤姐连忙笑道:“太太亲来媳妇房里瞧我,已是天大的造化,就是亲母女,也不过如此!”又嗔道:“太太说没生过儿女,这话儿我可不爱听,就是二爷在这里也得舍下脸皮驳几句,难道我们二爷不跟您亲生的一样?大姐儿如今可是一口一个奶奶,一日不见您就不得劲儿,就是我肚子里的这个,也只有和您亲近的!”这话儿说的邢夫人极为熨帖,凤姐儿知道自己婆婆素习有些左性儿,以前和夫妻两个关系又不太好,就假意抹抹眼角道:“往日是我们不是,伤了太太的心,太太只看在我们年轻不知事的份上儿,原谅则个,媳妇儿给太太赔罪了!”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唬的邢夫人忙按她坐下,自打和凤姐儿夫妻两个关系和缓后,她的日子比往日不知要好上多少,大姐儿又和她亲近,邢夫人就像有了重心一般,照料的小人儿镇日围着她转,贾赦对她也有了几分尊重。这日子一好,又有盼头,昔日里抓紧银钱傍身的念头就淡了下去,再说贾琏夫妻也大方,这半年给的比她从前二年里省下的都多。邢夫人笑容满面说:“你这孩子,不过说一说,你倒当真起来!咱们如今可不就是好好儿一家子么,你呀,养好胎是正经,可不许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忽又想起这几天和王夫人之间的龌龊,就跟凤姐儿学一学,分说了下,邢夫人能把这个跟凤姐儿直说,可见真是不把她两口子当做外人了。凤姐也知道这点,也掏心掏肺道:“要我说,太太咱们只管关起门来过咱们的日子,管她家作甚?我知道太太看不过她如今霸道样子,可太太想一想,虽然二房让出了荣禧堂,可老太太心眼里明着偏着他们,咱们能如何?更不得说娘娘还在宫里,她是娘娘的亲娘,咱们去与她对付,岂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么?”林表弟的事情和贾琏打听来的却不好与邢夫人说,因而凤姐又劝道:“不是媳妇向着那家,只是太太想想,若是咱们跟他们去争那些虚名头,争不争的过两说,若日后真有点儿什么,老太太和二老爷不得把咱们大房顶上去?您也知道老爷的名声在外面到底不如二老爷。”这话说出来唬了邢夫人一跳,忙问:“有点儿什么?这话是从哪儿说来的?”凤姐道:“花无百日红,您看甄家那样气派势大的世家,说抄就抄了,这只是咱们私底下的有心罢了。”又安慰道:“就算有了什么,太太也不用忧心,老爷镇日不出府,府里又是二房当家,咱们只要管好自个儿,天大的事情也落不到咱们头上!再说有二爷和我呢,保管您两位过的舒坦。”说着到底不放心,又道:“只是太太平日也要上心着,二房的事情纵使有天大的好处咱们也不沾惹!老爷那里,您适当也说一说,老爷最是清楚的,只是素日憋心的慌,故而不显罢了。”其实凤姐儿心里何尝不是忐忑不安,覆巢之下无完卵,自家还是与林姑父家近些是正理!邢夫人一向没注意,如今和凤姐儿亲近,又见凤姐说的情真意切,急忙连连点头,现下也坐不住,就要回去与贾赦说道说道。凤姐儿也不拦她,只叫平儿去取来一个匣子,邢夫人一见那匣子就知道是凤姐又给她打得时新首饰,忙推道:“你前些日子与我的都还没戴国来呢,我一个半入土的老婆子,打扮那么时新作甚!你们年轻自戴去罢!”凤姐儿只不依,道这是媳妇心意,千万收下。邢夫人这才拿了匆匆回了。凤姐因吩咐平儿道:“叫小丫头去叫赵姨娘来,把东西拿去。你再去后面小库里看看还有没有好的纸墨,二爷见着诗书就头疼的,放哪儿白瞎了可惜。”平儿吩咐了小丫头又把凤姐儿要的拿来,因笑道:“旁人都说你变了性儿,我看着也像,这如今想的做的和往日里竟像是两个人来。”凤姐笑着轻拧了平儿下,假意嗔怒道:“小蹄子,没事儿做了不成,这会子编派起你娘来!”平儿笑着羞她。凤姐叹道:“那娘俩儿可怜见的,往日二老爷宠着赵姨娘还好,如今二老爷有了新人,不说赵姨娘,连刚有些在意的环儿也抛到脑后去。你看这府里对她娘俩是个什么态度,墙倒众人推,我也想明白了,如今对她娘俩儿好些,指不定日后咱们落了难,这就是个善缘呢!”想起那起子势利的嘴脸,冷笑道:“若是咱们还住在二房那头儿,你二爷和我都不管事了,也比赵姨娘母子好不到哪儿去。那起子上赶着去讨好卖巧的,也只配没人心的打着骂着使也罢了!”正说着,小丫头进来说:“赵姨娘来了。”凤姐儿忙止住话头儿,道:“快请进来!”那赵姨娘进来,面容却像老了好几岁似的,再不复从前鲜艳。贾政有了三朵年轻解语的娇花儿,自然就将赵姨娘这头儿抛到脑后去,往日与她有嫌隙的丫鬟、婆子还不来讽刺、编派。王夫人那里也是见天儿挑刺、给没脸子,赵姨娘心里有火儿也不敢露出来,受这场恶气,不但忍气吞声,而且还要走去王夫人跟前任她撒气。幸而贾环是个上进的,赵姨娘虽愚昧但不傻,本来还心疼族学里的补贴和饭食,私下里一听是林家大爷给荐去的,立马不再闹腾,林臻玉她心里是深信的,若不是他,环儿也不能进族学,连书本纸笔人家也不时给送来。为着儿子能有出息,赵姨娘不光不再闹腾,反而学起周姨娘当日的做派来,平日里低头诺诺,扎三下也不吱声的。周姨娘失踪的事情没有瞒过她去,她与周姨娘两个经常一处儿,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却说去庄子上养着了,没得让人嗤笑。初时她以为周姨娘被王夫人下暗手给害了,还惊惶了好些天。直到她在做活的篮子里发现了一个扁扁旧旧不起眼的荷包,那荷包还是早些年她被封姨娘时做给周姨娘的,可把她吓坏了,以为周姨娘阴魂不散呢,可她颤颤巍巍打开荷包一瞧,里面是几张银票!加起来都要有五百两了!她这才明白,周姨娘许是自己走了,虽然疑惑她怎么出去的,可前些日子各房的大搜检也就有了解释。赵姨娘一方面放下心来,另一方面又有了隐隐的祈盼,若是有一日她也能和自己的环儿分出去,她在自家里也是个老太太了,可不比在这里受人白眼瞧不起要好上千百倍,环儿也能自自在在的,不用读个书也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了!赵姨娘见凤姐儿炕上打了好大的包袱,又感激又羞愧,她往常常怀有嫉妒之心,不忿凤姐宝玉两个,不想如今却还是这“凤辣子”雪中送炭,帮扶着自家娘俩儿。凤姐儿也不与她多说,只道:“把东西悄悄儿拿回去,别去声张,环兄弟是个上进的,姨娘只要想着环兄弟就成,早晚你能指着他享福!”赵姨娘感激应了,凤姐就让平儿送她出去。平儿又塞给她一个荷包,悄悄儿道:“这是我们奶奶给环爷的,说环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耽搁不得,姨娘可要用好!有什么藏在心里为了环爷千万别露出来!”赵姨娘直点头,连忙低声道谢。接过荷包,悄悄揣进怀里,这些和她多年的体己,还有周姨娘给的银子,都要攒下来为环儿日后作打算,若是环儿读书有为,自然是用在仕途上,若果不行,也可以盘个店铺,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儿。第51章 计策这天,正值贾母在府里摆宴,林臻玉兄妹三个也在。贾家前几次下帖子来请,林如海皆在前面婉拒了,是以这宴席贾家一来请,如海就同意了,除了小馥玉另三人心里都有数儿,也不怕他有甚么。老太太和王夫人果然已经知道贾太昭仪有孕之事,宴席之前,王夫人那张堆满笑容、高高在上的脸哪还有往日笨嘴拙舌的模样。这两人皆知道林臻玉的左性儿,是以撵着贾宝玉去和一众男丁在外席就坐陪客,不教他在贾母处冲撞了姊妹们。林臻玉坐在席上,左边儿是愁眉苦脸的贾宝玉,右边儿是堆着笑容不停没话找话的呆霸王。臻玉坐在中间儿,也不饮酒,心里哀叹: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呀你知道那里么?答:。!贾宝玉几次想问问这位林大哥哥林妹妹近况,可每每瞅见林表哥那双带笑的眼就觉得有些惧怕,不敢开口。薛蟠初时还有些怕这位小林大人,可见林臻玉始终面上带笑,说话也温温和和的,心里就痒痒起来,因装酒疯卖傻凑过来道:哥哥还记得旧年时弟弟说过要请哥哥吃酒,怎么如今弟弟都做了官儿这话儿也不应现了?臻玉看着薛蟠那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自他知道水泱的心思后对这些就敏感了许多,本朝南风盛行,可这薛蟠也忒荤素不计了罢,把他当成伶人小倌儿之流了?在这满是人精的宴席上就敢这么说话!林臻玉也不应他,似笑非笑道:吃酒,咱们不正在吃酒么,若是薛大哥哥想去家里吃你元元,也好,正陪父亲喝一杯,我一向不能饮酒,总不能让父亲喝的尽兴。薛蟠生平最怕那些经纶满腹、古板严肃的亲戚长辈,唯一见着林如海的一次还是林如海进京时来荣国府拜见老太太,林如海不经意瞟他一眼,那官威那气势可教薛蟠消了往林表弟身边儿凑的打算。听臻玉如是说,薛蟠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陪笑道:弟弟如今做官事忙,我这没耳性,再不说了。好不容易捱过去,林臻玉去见老太太、王夫人,只见上房里就这两位坐着,弟弟妹妹和薛姨妈、邢夫人等一个没见着,臻玉心里一咯噔,难道这两人打算直接开口,若是她们不去林家水泱的设计可就没用了!想归想,林臻玉依旧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你来我往的说了些客气话,贾母笑容满面,仿佛和林臻玉真是一对慈爱孝敬的外祖孙俩。半晌,听王夫人问道:听说臻哥儿的先生姓叶,是如今内阁学士叶大人?臻玉有些疑惑,但还是笑回道:正是。不知舅母说起这个……? 第53章 周瑞家的一看这有些不对头,哪有上人家家里借银钱还逼着人家把账本子拿出来的!忙忙碰碰赖嬷嬷,脸上堆笑道:晴空姑娘这是作什么?那账本子可不必看得。你知道那里么?答:。黛玉哭着赌气道:如何不看来?看!省的老人家说我糊弄!晴空、垂柳去开了我的箱子把账本子拿来!周瑞家的看这势头却是了不得了,但赖嬷嬷只作不理,周瑞家的只好丢开手去不管。晴空、垂柳果去黛玉屋里,两人拿出账本子一看,上面果然只有九千余两,相视一笑,怪不得前几天姑娘命她们姐妹几个撰写糊弄了一个旧账本子,收入支出的也不填数额,是以晴空才敢对赖嬷嬷如是说。现在看来原是应在这里呢,如今这账本子不仅填上了数额,更是连各条目上的手印子都印的明明白白,任谁也别想单凭这本账本子找出错来!你知道那里么?答:。赖嬷嬷一行见晴空、垂柳两个半盏茶不到果真拿来一本厚厚的账本子,这才慌张起来,凭谁也没有查姑老爷家账本的!赖嬷嬷只想吓唬吓唬黛玉,心里笃定她们是拿不出来的,到时定会用什么一时找不见被拿了去的缘由搪塞,林姑娘脸皮子浅,再说些软和话儿要借银子可不就便宜了?你知道那里么?答:。舔着脸,赖嬷嬷笑道:不过是老婆子跟着姑娘开个顽笑话儿,姑娘还当真了不成?黛玉拿帕子掩着眼睛低头不理。晴空和垂柳把账本子翻开拿到赖嬷嬷跟前儿道:嬷嬷看罢!赖嬷嬷打眼一瞅,真是九千余两,上边儿还密密麻麻的支出,边上还有手印子。偏这两个丫头拿着账本子挨个婆子、媳妇让瞅了一遍,还问:嬷嬷看清楚了罢?赖嬷嬷这下嘴里打翻了苦汁子,这不仅打了脸,更是烙下个这样的名声儿,如今林姑老爷府里只有这些银子,可怎么向太太交代?她来之前可是打了包票的!周瑞家的却顾不得许多,忙站起来跟黛玉赔不是:这原是我们不是,林姑娘可千万别生气。说着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其实她心里也疑虑,这林小爷、林姑娘穿着打扮还有林家在荣府里的大方都不像是家底子这么薄的?你知道那里么?答:。黛玉顺顺气勉笑道:家里原和外祖家一样儿,都是为了修缮建造宅子才这般,再者我们家原在南边儿,这一来都城南边的庄子却耽搁了,父亲和哥哥都有俸禄,到底比外祖家松快些。这样,就从这账里拿五千两出来,先给外祖母家松快松快?一听只有五千两,几个人虽笑着可心里面都嘀咕:太太来前说不少于五万两,还要借些金玉摆件。见几人脸上犯有难色,黛玉因问:嬷嬷们……?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若是办不好,第一个不得好的就是她,因而硬硬心堆笑道:咱们也知道姑老爷府里如今正艰难,太太也实在没有法子,姑娘也知道府里人口多,几位爷都是要用银钱的时候,太太屋里的摆件大多换了银钱,很是不好看,想着从姑娘这里借些回去充充面子,之后再还回来。黛玉用帕子掩住嘴角,果然和哥哥说的一样儿,定是要借银子和物件的!你知道那里么?答:。林家府众人一听,脸色都黑沉下来,这不仅要借银子还要借摆件儿。长歌讽刺道:贵府里如今不是还住着-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么?如何上我们这穷府地儿来借?赖嬷嬷见黛玉不语,又见她拿账本子出来后仍愿意借给,打量着林姑娘好性儿,便把方才抛到脑后,自以为在贾母面前都是极有脸面的,更不将眼前这弱女幼弟放在心上,越发上脸儿,这会子笑道:嗳呦呦,薛姨太太处咱们也去了,只是再是亲戚,也不好老张口去借,再者薛大姑娘将屋里好些的摆件都送去太太那里了呢,现在她那屋里跟个雪洞似的呢!说着拿眼就瞟黛玉。你知道那里么?答:。黛玉冷下脸来,我那屋子的摆件自是比不得薛姑娘的珍贵,又是女儿家用的,却不合二太太的意!这你知道那里么?答:。厅堂里若有嬷嬷相中的只管拿了去,只是这一溜排的正房原是我母亲的地方,里面多是母亲的旧物件儿,嬷嬷只别去罢了!你知道那里么?答:。说完就称头疼,叫丫头们扶回房去,领着弟弟走了。让她们拿完就自回去,只留了几个婆子、小丫头在外候着。赖嬷嬷心里得意,让贾家的婆子和媳妇子只管把这厅里和侧房的金玉摆件放进包袱去,自己却带着周瑞家的、吴新登媳妇和单大娘溜去正房那儿,他可听太太说过当日这姑太太出门子时嫁妆多的令人咋舌,件件儿珍贵!林家父子和黛玉如何会让他们这些人进入到贾敏的屋子去,这些人找了一遭儿,门上都上着锁头,亏吴新登媳妇眼尖,瞅见旁边像是小佛堂似的房子没有锁着,几人一进去,简直惊呆了眼:这的确是个小佛堂,可这佛堂修的忒精致,赖嬷嬷只恨这些大的摆件、绣缎子蒲团、金身的菩萨拿不走!单大娘推推赖嬷嬷,一指供桌上的东西,赖嬷嬷大喜,这可是一对儿宝贝!你看这双玉如意不仅是极品的羊脂白玉,一丝瑕疵也无,更妙的是这玉如意足有手臂长!这要拿出去,万两银子也有了!周瑞家的觉得不妥,可赖嬷嬷哪能听她的,不仅用包袱包了还将这下首的一支过时的金簪子揣进怀里。正高兴着,听带来的小丫鬟跑来急道:快走罢,嬷嬷!林大爷回府了!这些人一听,忙含着收拾妥当了,赶忙迎出去,在外院里就碰上了林家大爷,林家大爷和一个面生的公子站在一处正和赖大说话儿,赖嬷嬷见了,忙堆着笑道:林大爷好,原是老太太、太太使我们来姑老爷家借些物件儿,林姑娘已经给我们收拾出来这些,正要辞了姑娘回去呢。你知道那里么?答:。林臻玉摆摆手并不在意,他身边的公子这时却被刚刚端来放在院中石桌子上的茶水弄湿你知道那里么?答:。了袖子,臻玉急忙要带他去更衣,那公子穿的华贵,随手把身上的玉佩摘下来搁在石桌上,让小厮带去更衣,林臻玉碍于赖大这群人在,只好从了。赖大猜测这公子恐怕身份不凡。还没说上两句话儿,内院里一个丫头急急忙忙跑来哭道:大爷!不好了!姑娘晕你知道那里么?答:。过去了!你知道那里么?答:。林臻玉大惊,也顾不得贾家众人,忙叫管家带着小厮去请大夫,自己快步向内院走去,只叫荣国府之人回去就是,一霎那这外院里就只剩下那公子的两个随从。赖嬷嬷瞅着那两个随从不注意就把石桌上的玉佩摸来放进包袱去,然后叫赖大架上车赶紧走了。贺二抬眼冷冷一笑,这老婆子真是个自觉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你知道那里么?答:。就把爷身份的玉佩给顺了去,不过,她不伸手自己也会把这东西塞到她那包袱了去的。秦书来也是一哼!荣国府人走后,水泱从书房里出来,哂笑道:拿走了?至于管家和臻玉,自然做戏要做全套儿,不到一会子功夫,林家阖府俱知,荣国府派婆子乘老爷大爷不在来借银子借摆件,不仅查了府里的账本子,还有那正院小厅,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更是把自家姑娘气晕了!你知道那里么?答:。林姑娘气的不轻,管家忙命小厮去周侍郎府上请老爷回府,可巧今日周侍郎请你知道那里么?答:。了朝中不少同僚好友来看他新得的一幅前朝真迹,一群人正在那里品评呢。林家的小厮哭丧着脸十万火急的来叫自家老爷,原是小孩子不顶事儿,林如海问的急,这小子就跟蹦豆子似的将该说的不该说的你知道那里么?答:。都倒了出来!林海脸上挂不住,忙喝住这小厮,可已经晚了,在场哪个不是人精,早明白的七七八八了。林海回到府里,水泱已是回去了,臻玉哭哭啼啼在林海面前将事情又说的一遍,黛玉却是稳定下来了。父子二人去黛玉房里看她,黛玉已苍白着脸在外室和小馥玉坐着了。如海父子有些心疼,怕真把女儿/妹妹给气着了,连忙近前探看,等到丫鬟婆子出去,黛玉扑哧一笑,小馥玉也咯咯笑道:这是我帮姐姐擦得粉!你知道那里么?答:。如海和臻玉仔细一瞧,果真!如海此时方问臻玉和黛玉:那件东西拿去了罢?你知道那里么?答:。黛玉点点头,气道:不仅如此,连那里娘的金簪子也拿了去!你知道那里么?答:。臻玉笑着安慰妹妹,道:母亲不喜那簪子,不是把她赏给柳嬷嬷了么?正好借来用下,回头再还给嬷嬷。柳嬷嬷如今以在林府后面的买了一处小房子来荣养,平时不大来府里了。转过头去又跟如海道:水泱的东西她们也拿去了,都没用贺二出手。回到前院里,林如海和林臻玉唤来马寿,让他亲自去荣国府问-有没有见着小佛堂里供着的一对儿玉如意-?王夫人正抚着那玉如意爱不释手,这如意这样通透灵性,若是放在娘娘宫里头娘娘定能给她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外孙子!你知道那里么?答:。 第55章 这时一个小太监突然从殿后疾走出来在站在一边的圣上的总管公公耳边说了几句,公公脸色一变,急忙附在今上耳边说道几句,今上脸色霎时变得阴沉,狠厉瞟了贾政一眼,就命退朝。这一眼不少朝臣都看在眼里。贾政吓得直哆嗦,皇上起身走了还半晌跪在地上起不来。朝臣就跟没有这人一般,三三两两鱼贯而出,就连平日和荣国府交好的四王八公都远着赶紧走了。水泱没出宫去,转身去了他哥的寝殿宜安殿,见水泱进来,水湛白了弟弟一眼,似笑非笑道:小九儿今儿唱得是哪出?哥哥却不知小九儿会唱戏了?水泱无奈道:林大人不是事先都告诉你了么?这事儿也省的贾元春拿着肚里那个作幌子给添堵。水湛使劲儿拍拍弟弟的肩,他是泛酸如今弟弟不先跟他说道,镇日都围着那林家小子转!拍两下出出气才笑道:这贾王氏真不知是胆大还是没脑子,生生把祸根子欢欢喜喜送到自己女儿手里!这贾元春本是想讨太上皇欢心,才把那玉如意摆在显眼的位置,又招着上皇去看她。却不知道这对玉如意是太上皇因着你住在林家几年亲赐给林家的!这样的玉如意世上也只有那一对儿,上皇如何能不认得?现在那贾太昭仪还跪着呢!水湛摆摆手道:如今肚子里的那个作她和贾家的免罪牌尚且单薄,若再图谋其他就是找死了!哼!贾家不过是个引子,若非要用他们来牵出忠顺越来越多的罪状,今次就抄了省的碍眼!复又冷笑:慢慢儿垂死挣扎也不错,如今这贾元春已是那婉太妃心头一根刺,咱们且看着,不是添把火就是,仇怨多早晚要清算的!水泱也冷着脸点头,这些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付出代价才是!捏捏弟弟如今已线条利落清瘦干净的脸颊,水湛有些无奈:林家这次彻底和贾家掰扯开了,这不知道这林家小子怎么就这么入你的眼?!比对着哥哥还要上心,真是……!贾元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前一刻还笑着的上皇为何突然大发雷霆。上皇怒看着贾元春,冷道:你还不知罪?!贾元春强打起勇气,勉强笑道:臣妾实在不知,这……哼!眼面前的事你都不承认?!上皇怒指着那对放在正当间儿的玉如意,怒喝!贾元春心里一咯噔,这玉如意怎么?脑中急速转着各种念头,饶是这贾太昭仪心思再深,也想不到这竟是自己母亲从别人家里拿的御赐之物!很快,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附在上皇耳边说了什么,上皇气极反笑,喉里嗝、嗝作响,好一会儿才顺过气,再不愿意和贾元春多说得一句。这些老臣家里他一向回护的狠,可他们在作什么?都是在给他打脸!见势不好,贾元春赶忙使劲儿掐自个儿一把,憋气弄得脸色通红,头上也冒出汗来,她一手扶着肚子,卧倒在地上,殷殷哭道:圣上!……太上皇本不欲管她,可贾元春一手紧紧揪住上皇的衣摆,这个时候定不能让上皇走,她必须得在上皇跟前让太医宣布她有孕!抱琴上来伏在地上死命哭求。上皇一则年老竟挣不开贾元春,二则见贾元春痛苦翻腾到底有些不忍,因冷道:去宣太医,朕倒要瞧瞧是怎么回事!半个时辰后,后宫都在议论贾太昭仪有孕之事,太上皇神色却淡淡的,只叫她好好儿将养着,旁的晋位、封赏一个字都没说。那对玉如意太上皇在太医恭贺声中淡淡吩咐身边太监好生装将起来,并着其他赏赐送回林府去。贾元春脸色惨白,一个回字,这意思那里还有不明的?事情发展的出乎意料,因着贾太昭仪有孕之事,今上并未问罪贾家众人,只将贾政的官职一削到底,只道让贾政专心治家。太上皇老来得儿女,本是一件呈祥大喜,可内宫之中好像没发生这件事一般,静悄悄的无半点子喜庆意,贾元春的望春殿更是门庭冷落,婉太妃等人无不又妒忌又嘲讽。贾元春咬咬牙,竟将视如姐妹的抱琴先给太上皇,叫她侍寝。上皇虽受了,可望春殿再不复往日风光。贾元春心里焉能不恨母亲愚蠢,恨娘家给她捅出这样大的篓子!只是如今上皇心思不在,她还得依靠着娘家,才强自按捺下来,恨不能立刻生出龙子来重获圣宠。荣国府现下就像瘟疫源头一般,除了打着另样主意的人,都城人家无不避着走。荣府里气氛阴沉沉的,老太太和二太太把罪名全推到那日去借银钱摆件的下人身上,推他们顶罪的做派寒了一众奴仆的心,那可俱是老太太、太太身边的老人儿,素日里多有体面。今上虽没跟这些下人仆妇计较,可这些人对自己主子哪还有什么敬服,一个个嘴上不说,心里头恨不得上去撕下两口肉来。贾母和王夫人虽想打发了这些人,可又怕这当下犯了众怒,并不敢有大动作,于是各怀鬼胎的两拨人弄得荣府气氛更是阴霾。贾政自从成了白身,将王夫人房内物事全部砸的粉碎,打了王夫人几耳刮子之后,便带着三个通房日日在外书房借酒消愁,因觉得无颜见人连大门也不出一步。当日景王玉佩是在贾宝玉手中拿回的,贾宝玉因此也被关了起来,景王府侍卫要剁他一只手以儆效尤,虽看在贾太昭仪肚子的份上从轻给了二十大板,就是如此,贾宝玉从荣国府关他的小屋子被抬出来的时候也是出气多入气少,吓得贾母和王夫人魂飞魄散,养了多日身上才好些可神情依旧痴痴呆呆的。荣府大房和此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又是分出去的偏院子,因而大房倒是安稳。赵姨娘和环儿在贾琏凤姐的照拂下,悄声做人,也无甚事。贾母本来还想着挽回贾林两家关系,只是林家失物也不收,派管事婆子上门携礼赔罪几回都被拒门外,不由思量这要亲去赔罪,在林府大门外演一出戏来,不信林如海不教她们进去!可林家父子哪是那么好算计的,林如海病了几天后就强撑病体去礼部陈述,今上听闻也深为栋梁遭遇痛心,遂一道口谕出来,荣国府这些年自林家得来之物和此次在林家所借就充当了贾敏的嫁妆,贾林俩家在户部记载的姻亲亲族关系一笔勾销,至此,贾家就不在林家九族之内。林臻玉听闻贾母打算冷冷一笑,在好友帮忙找来的礼部主事陪同下,用一箱子重礼要换回佛堂供奉的母亲旧年的金簪子,时人无不对荣国府指指点点,贾母和王夫人更为人所不齿,就连宁国府也蜗于府内不出,有些日子不来荣国府了,又狠狠打脸了贾府一次!第53章 一对玉佩摆一块儿金风飒飒,桂子飘香的仲秋时节已悄悄过去,北方冬早,普通百姓家已将收成换做了银钱,细细打算着准备窝冬了。御赐之物丢失引起的风波已过了月余,林家上下一派安宁祥和,没有了贾家这压在心头的火山,人人都觉得松快了不少。不过络绎不绝来拜访送礼的人着实不少,除了景王的名头的缘故,这世间也。不缺少趋炎附势、三刀两面的小人,竟有先前依附荣国府的前来扯近关系。对于这些个,林如海一贯是闭门不见,礼也不收的。好在都城真正握有权柄的大家瞧不上这一套,那些人就是要相交也不会使出这么拙劣法子。林如海真真松一口气,林家是纯臣,他有几个好友同僚尚且说的过去,可若是大张旗鼓、拉帮结派可就是找死了。林家父子深懂藏拙的道理,林如海除上朝外镇日不出林府,林臻玉老老实实窝在他那翰林院的小房间里抄录整理,从不出风头。都城风转的快,不过月余,众人口口说道的就成了忠顺王最新得意的戏子琪官,那身段那戏唱得可是一绝!贾家蛰伏这些日子,连贾珍父子都不敢像往日一般招一群纨绔吃酒赌钱听戏玩乐,好歹恢复了些元气。荣宁。二府这样传了几代的大家,尤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爵位根基还在,自然人心不死,贾元春这个根基里最粗的一位自然备受期盼。林臻玉赎金钗那出过后,贾母病病歪歪的养了半个多月,好容易才起了身,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的宝贝金孙贾宝玉,贾宝玉虽用的最好的药,可仍然浑浑噩噩、痴痴呆呆的,贾母心里跟刀割似的,贾家就指着这一个宝贝了,如何能这样?遂发狠散去万财也要治好宝玉!第二件事就是收了王夫人的管家大权,让邢夫人出来理家,谁知邢夫人日子过得舒坦,早不把理家威风这事儿放在心上了,更是在这次的事上和凤姐提点下恨不得远远离了二房,那还会接这烫手山芋!贾母说了几次,邢夫人只装痴扮呆,一不小心左性儿就上来了,贾母也只好作罢。对于王夫人贾母倒没怎么着,只叫她以后多去礼佛为元春宝玉求福,虽家事依旧她管着,但内库的钥匙却被贾母收了回去。王夫人这次被吓破了胆,脾气益发的坏,晚上非得有四个大丫鬟一起守着才能入睡,但凡谁不小心弄出点子动静来,她就一巴掌打过去,对于林家,王夫人倒像被吓怕了,自己不提连林这个字都不叫人说了。贾府声名一塌糊涂,稍稍上些台面的人家如今宴席喜事都不给贾家家眷下帖子,大观园虽依旧精致奢华,却远不及以前笑语热闹,俨然西风残照、红衰翠减的败落景象。贾母板着脸,自病后她的脸就不似往日灵活,笑笑都难,往日那慈爱的老太太模样再不能了,只日日僵着张布满皱纹的脸,没有了笑容作掩饰,她眼里惯常的审视和算计一览无遗,就连金鸳鸯也不敢去看她的眼…贾母深恨林家,可一点子法子都没有,贾母更惋惜失了林家这助力,不过这她和王夫人将希望全放在贾太昭仪的肚子上,只要贾元春能生个儿子,她们贾家早晚能再得势!贾家如何林家自然不会去关注,只林臻玉私底下仍时常帮扶贾琏夫妻一把林家父子如今烦恼的是席家!自打林如海未雨绸缪和席家有了那么一点子默契之后,席双佑时不时来林家送些东西来,这还罢了,林臻玉每每都翻检的极仔细,不叫妹妹拿了那什么臭男人的东西去!可席双佑和席家忒难缠,席小妹常下帖子请黛玉说话赏景,席伯母为了这个竟要在都城过年,把席大人一人扔在扬州,用席夫人的话来说就是:头一年给亲戚送礼,要郑重正式些才好!席双佑学来的时候,听得林老爹和林臻玉直脸黑林臻玉对着席双佑没有好脸儿,林如海也撑不住了,这臭小子来的这么勤作甚?女儿还这么小,定要留到及笄后才嫁的!水泱却心情大好,如今总算没了顾忌,与臻玉来往也能光明正大,没有差事时就去翰林院蹭椅子坐,时常霸着臻玉不放,惹得小馥玉都撅了嘴,哥哥好多天没带他出去顽儿了!林臻玉自打来了这世界,初时和周慧母子二人战战兢兢,不敢有半步差错,后来在林家虽和乐,可贾敏的身体、周慧的情形、林家的未来时时压在心头,贾家更像是悬在头上的利剑,他要保全亲人更不得放松。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贾家就是做出十恶不赦牵连九族的事情来也连累不到自家,林自然心情舒畅,压抑在心底对这时代的好奇现在怎么也掩不住。这不,林臻玉兴致勃勃的在前面走,水泱黑着脸生人勿进的跟在后边儿,这里是都城最大的戏园子,各种名角台柱都有,不少纨绔子弟一掷千金,还有勾搭戏子养在外室的。听说今天是那琪官蒋玉菡在外边唱得最后一出,之后就只在忠顺王府里唱了,臻玉好奇戏园子和这可能娶了花袭人的琪官,早早就打算好要来听听。往时林家人丁单薄,年里节下也没请过戏班子,在荣府倒是有过,只是谁耐烦在他家听这个。水泱瞪了眼前边那人,有些无奈,这地方是那么好来的!不说这里龙蛇混杂,就是那些不长脑子光把眼睛带出来黏人脸上的败家子就够膈应的,还有那些个戏子,见着这人模样气质还不赶着上来殷勤?!当然,景大王爷也没来过这地方,这些都是贺二说道的,贺二说时一脸探究,那明晃晃戏子无情,爷你不是迷上哪个戏子了罢?的神情让水泱很利落的把他打发去和陈叔做跟班了,秦书来幸灾乐祸:就该让陈总管好好治治他,保管回来后话就少了!臻玉站在庭前看着里头那么些人,犯难了,他好像没叫人来订位子罢?这么多人,难道要站在外面看,他倒还使得,可叫水泱这样一个难掩气势的王爷站在外头给个戏园子做柱子是不是有些……?水泱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伸手拉住他的手,道:楼上!我叫人订了雅室臻玉笑眯眯随他去了,嗯,有水泱就是方便! 第57章 贺一贺二骑着马跟在后边儿,身后也摞着一叠子毛皮,这边儿的毛皮着实比都城的好,爷买了许多,他们也蹭着买些回去给兄弟们,贺二把皮帽往下拉拉,这鬼天气!又瞅瞅前头自家爷那急切劲儿,贺二撇撇嘴,爷心里想什么他们心里都猜得到,看那妥妥当当搁在马背上的熊皮子,不就是急着回去见“媳妇”么,至于么?贺二真心心里不平衡,自家爷那一张黑脸,镇日冷言少语的,怎么就能有“媳妇”了呢!自己比爷还大三四岁呢,又爱笑又俊朗,怎么就没人瞧上自个儿?就连贺三那个笨嘴拙舌的都有老婆子给他说亲!贺字头的这些人都是水泱的亲信,对水泱的心思大伙儿都知道几分,除了爱看自家王爷憋屈得不着的脸,他们心里对林臻玉还真没什么看法,这么多年下来,林家大爷几乎是在他们眼皮子下长大的,谁没被爷吩咐过暗中守着这位呢?就是贺三贺四如今常跟在他身边,爷都不放心,每每要分出一人在暗处看着呢!要是这样他们还没看清自家爷对臻大爷的心思,那可就真是睁眼瞎子了,不过他们这些人都明白爷的性子,若没有臻大爷,不知道会冷心冷肺的什么程度呢!男的就男的罢,总比进来一个心有所图不知所谓的女人来的好!再说,如今爷的亲哥还在观望着不说话不反对呢,他们这些不用担心爷传宗接代的下属们凑什么热闹?!还是先把自个儿的媳妇找到再说罢!暂且不说臻玉和水泱这边儿,如今皇宫里可是热闹呢!只是这热闹的地方却怪:今上这正主儿的后宫是一派风平浪静,倒是太上皇的宫里头三天两头传出事来!贾太昭仪有孕却没能晋位,甚至之前的圣宠都不保,把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献给上皇邀宠才好些,没得让人不齿!仗着自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贾元春每每厚着脸皮带着抱琴去给上皇请安说话儿,看在她肚子里的龙种的份上,没人敢真正拦她,一来二去,贾太昭仪总算让上皇相信那对玉如意来历她真的不知情,为了自己,贾元春把王夫人推出来说事儿,只道母亲见识浅才犯了这般大罪,她愿意替母亲赎罪等等……上皇做了大半辈子的皇帝,这种小心思如何能瞒的过他去,只是他惯常喜欢后宫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从不在意这些。再者他虽老了,也将皇位传了下去,只是到底放不下君临天下的皇权,把这些老臣庇护住,不仅是为了留下史书上仁以治国的名声儿,更是提醒今上他的权力他的尊严不容侵犯!上皇似乎也感觉自己身体愈发不支,口里乐呵呵命人从今称他“老圣人”,说“如今只想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再不为国事操心”,可私底下却是极力要证明他自己仍然春秋鼎盛,不仅暗示当今要多给几个弟弟差事,更是恢复了已经事败身亡的义忠亲王的太子名分,重新给这位迁了陵寝,还让今上找寻前太子遗孤。在后宫里,这位老圣人更是极力提现自个儿并未老去,又添了几个十几岁位份不高的妃嫔,贾元春这个他本来已经不待见的昭仪因为怀了他“宝刀未老”的证据也稍稍和颜悦色了些,更是三番五次的招抱琴侍寝。抱琴出身太低,即使如今以获圣宠,依旧住在贾元春的望春殿的下房里,贾母有意想将这个“忠心”的丫头收做干孙女,好令她更加的忠心!只是如今时机不对,一切还得等元春肚子里的宝贝落地了再说!即是有这般打算,贾母就把抱琴的老子娘和哥哥都提拔成荣府的管家,顶了赖大、赖嬷嬷等人的缺,她到底想着法子把那些去林家借银钱以招来祸患的仆人、婆子给打发了。贾元春自有孕后,春风得意之时被一棍子打落地上,心情不好之余,胎儿的怀相也越发不好,时不时就有些出血,贾元春吓得胆战心惊,时时事事以自己肚子为先,少不得对自己心腹大丫鬟抱琴的神情多有忽略。更是因为抱琴如今算的上得宠,四次三番的甩脸子给她,即使心里面明白这都是自己的主意,可仍然迁怒到抱琴身上去。这天,贾太昭仪睡醒一觉儿不见抱琴,心知又被太上皇招去了,肚腹处又沉甸甸压得喘不过气来,心里更是气恼,对着小宫女指桑骂槐:“哪里钻沙去了!瞅着我睡了,都大胆子走了!明儿我轻快好了,一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小宫女忙跪下,口里劝道:“奴婢不敢!娘娘千万不要动气,抱琴姐姐走前吩咐过,让仔细侍候娘娘,娘娘如今怀有龙子,是定要细致小心的!”贾元春冷笑一声,一面又骂这小宫女:“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东西!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管东管西,你是什么低三烂四的身份!还敢来劝我!”盛怒之下吓得小宫女瑟瑟发抖,伏在地上不敢吭声,好一会儿,贾太昭仪觉得自己气出的差不多了,才叫她起来扶着往后殿梳洗,谁也没注意殿外头站着一个人影子。抱琴撑着酸痛的身子端着安胎汤呆呆站在望春殿外头,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方才贾元春骂小宫女的话她一句也没露下,全都砸在她耳边,砸的脑子嗡嗡作响。她和小姐一般儿年纪,自小就服侍大姑娘,才来难的时候她做活把手都做烂了,也想着让自家姑娘能多睡一会子。这么些风雨走过来,为了她家大姑娘往上爬,她做了多少违心下地狱的勾当?!这回府里头出事,姑娘失了圣宠,知会一声儿就把她献给了可以作她爷爷的老头子!姑娘做的那些事儿,她哪件不知道,这太上皇的身子骨早教那些药掏空了,纵使她承上几次欢宠,还不都是作白梦一样?她身份又低,想着晋位难上加难,还赔上自己的清白,如今就是想要到年纪请求放出宫去也不能了!她作了这么多,难道就得来姑娘口里“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下场?!往日那些“如亲姐妹”“最亲厚”的言语都是幌子么,为了这样一点子的事情就要喊打喊杀!抱琴眼里面被深压的不甘和愤怒都被释放出来,她咬咬牙,一瞬间冷了眼神,擦擦泪,整整衣服,才又挂上笑容,端起托盘子进殿里去了。进了后殿,小宫女正扶着贾元春出来,抱琴忙堆起笑容,殷勤上去接手搀扶过来,口中笑道:“娘娘,奴婢刚下去亲手熬了老太太送的药来,今天小皇子闹您了没有?”贾元春听她自称“奴婢”有些疑惑,但无端的心里听着就舒服,遂也不在意,又听抱琴说“小皇子”,有些高兴,脸色稍微缓和下来,但依旧不咸不淡的“恩”了一声儿。小宫女松了口气,想起娘娘骂的话来,又有些同情怜悯的偷眼瞧了抱琴一眼,正和抱琴的眼睛对上,唬了一跳,慌忙移开。元春冷哼一声道:“这丫头忒不顶事,刚醒就惹我生气!”说着拿眼仔细瞧抱琴神情,见她依旧笑盈盈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想是没听到她刚才的话,抱琴还有大用,得靠着这丫头拉着上皇的心,好叫自己儿子生下来就能有大体面!这时候不能离了心去。元春喝了药又躺下,那小宫女被罚在殿外跪着。抱琴端出空碗去,走到小宫女前头把人拉起来,柔声道:“去罢,回你自己屋子去,别声张,这大冷的天儿,跪一个时辰,你这腿下半辈子就废了!”小宫女有些不安,迟疑看看望春殿,抱琴见了,悄声说:“娘娘那里有我呢,放心罢!这天儿路滑,娘娘不会出来的!”小宫女感激涕零的望着抱琴,有心要说出娘娘刚才的话来,又怕抱琴姐姐不信,抱琴又催她,只得回了房去,暗暗下决心要跟着抱琴姐,抱琴姐的心眼儿可比娘娘好多了!不久,和她一个屋子睡觉的小宫女都隐隐有唯抱琴马首是瞻的趋势。抱琴望着小宫女的背影,眼里冰寒一片,眼角挂着泪花:“我的好娘娘,收买人心我这作奴才的可不您要会的多呢!还有那些个手段,您会的我哪样儿不会呢?”……第55章 贾赦深宫之中,婉太妃与贾太昭仪针锋相对;皇宫外头,荣宁二府紧紧抱住忠顺王府。仿佛两家都不知道深宫里的事情似的,贾家固然是想让贾元春与婉太妃合伙儿拢住太上皇的心思,无奈婉太妃视贾元春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忠顺王爷那边儿也奇怪,明明他母妃与贾太昭仪势成水火,可他仍然待荣国府十分优待,尤其是御赐之物丢失一事之后,更是借由宁国府牵线,暗地里给荣国府行了不少方便,话里话外更是透露出要扶持荣国府的意思。贾母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来忠顺王爷这是要把四王八公俱拉拢到麾下,怕是这位心里想与当今不自在呢!只是如今荣国府就像溜街的耗子般,在都城贵圈立不住脚,元春未能平安产下龙子之前,荣府的依仗并不是那么牢靠的,何不如投了忠顺王去呢!当今宠信林家,在金銮殿上闹出那么一出,恐怕今上对贾家已有成见,若是和忠顺王一势儿,元春再产下龙子,当今也轻易动不得贾府!说不得,靠着两位王爷还能复现老国公在时的荣耀!贾母既这般考量,对忠顺王府更是尽心,甚至椒房眷属探看望候时还殷殷叮嘱过贾元春要避开婉太妃锋芒,不叫与她生事端。贾元春苦笑,“入了宫的女人,争得都是那一个男人的宠爱,即是上了这船,就再没有下去的可能了,且不说她不争婉太妃会不会放过她,不去跟婉太妃争就代表她不去争上皇宠爱,在这吃人的地方,被上皇遗忘的人很快就会被吞的渣都不剩!如今虽然上皇并不像之前那样想着她,可有肚里的这块肉和抱琴在上皇身边时时提醒着她的存在,上皇这后宫里依旧无人敢轻视她!”元春这般想,自然不会告诉贾母,两方固然相互倚重,但贾母的心思多在荣国府身上,自然是觉得贾元春为着娘家牺牲些是应该的。贾母被元春敷衍过去,显然有些不满,可当下贾政已无官职,王夫人自然也就是白身,进不得宫来,要不然贾母肯定要让王夫人好好劝劝娘娘,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娘娘今后的尊荣!为了贾府和宝玉的未来!虽则不满,可荣府里对贾太昭仪的银钱物品却是要什么给什么,生怕委屈了娘娘肚里的小王爷,贾元春也乖觉,深感娘家靠不住,变着法儿拢财以备后用。荣国府更有些捉襟见肘,老太太显然不能填上自己的私房,打着府里的名义,让大房和二房各出一半儿,贾赦和邢夫人立马不愿意了,养你二房的女儿如何要让大房出钱?!更何况建大观园时不仅占了贾赦新修好没多久的花园子,大房还出了几万两银子!说是贾家的娘娘,可这娘娘不曾关照过大房一分,就是邢夫人头次递折子想要二十六日去探候也被贾太昭仪拒了呢!不管贾母怎么说,贾赦就是不同意,如今荣国府全握在老太太和二房手里,公中的铺子分红例他没见过一文,这会儿用银钱的时候倒想起他们来了!贾琏和凤姐儿眼观鼻鼻观心立在堂下只听着,并不发一语。贾母气的脑仁疼,斥骂贾赦道:“说出两车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娘娘难道不是府里的娘娘?不是阖族的娘娘!你这做大伯的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娘娘怀着龙胎,要点子银钱你就推三阻四!以后的好处难道你能不沾一点儿!”贾赦被骂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贾母又道:不孝的东西!我还没死呢!你这袭了爵的大哥就不顾着落难的弟弟!说着又骂邢夫人:“镇日价就会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知道劝劝你老爷!看他这猪油蒙了心的混账样子!”贾母对这几个月大房只窝在小院里的作为窝火儿已久,这时候借着这事情冲着就发出邪火来。缓缓气又道:“不过是拿出些银钱,以后娘娘难道不会顾着你们!就是琏儿在外头也有体面!”说着又淡淡道:“大房二房都一样儿,迎春还不是养在我跟前?”贾赦又羞又恼,心里还有些酸涩老太太的偏心,见贾政一副皱着眉头不吭声的木头样子和王夫人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情,登时红着眼睛道:“老太太这是要逼着儿子一家去死呢!娘娘要银子,哪回老太太开口儿子没给?就是建大观园,一划把儿子的花园子都占了去,儿子可有过半句怨言?再者建园子的几万两就是儿子的大半儿家底子了!这会儿老太太说娘娘要十万两嘴唇儿一碰就要儿子拿出五万两来!儿子难道是没有儿孙的?娘娘也不会为了银钱就要大伯一家去吃糠咽菜罢?”不等贾母说话,贾赦又急道:“老太太也不必如此,银子没有,若是老太太实在要儿子拿出来,也不教你们烦心,我一根儿麻绳就自在了!娘娘那里,自然也不去沾染那些好处儿,俱留给二弟就是!老太太若真心厌弃儿子,儿子就担着不孝的名儿请族长分家就是了!”说完就气急败坏的走了,邢夫人和贾琏、凤姐儿忙跟上去。贾母瘫在椅子上直哆嗦,口里骂道:“这下流的东西!你越发反了!”心里却不敢再逼,要知道若是真分了家,继承荣国府的可是大房,她这老太太还要看着大儿媳妇的脸色过活不成?再说这荣国府怎么看来都是宝玉继承最合适,琏儿那个没出息的,老子这么不着调也不知道劝劝,整日家忙东忙西不知道混什么!叹了口气,贾母对王夫人道:我知道这些年管家你也攒了不少,好歹拿出些来,娘娘如今紧要时候,要的银钱不能短了去,二房拿六分,我这儿添两分,公中账上先挪两分罢!王夫人这段时间老实许多,虽心里不情愿,点头答应了,又道:“老太太,如今公中账本子上就剩了四千两,如何能够?前两日大伯来打招呼说看中了一个小丫头,叫拿五百两去买呢!”这看中小丫头自然是假的,不过贾赦前事太多,连贾母也不信他能变好了,实际上贾赦这半年来就没填过丫头姨娘通房了,还配出去几个不老实嘴尖的。这会儿贾母听见这般说,就摇摇头道:“不必理他,他既然还有闲心儿买丫头,就把他日后的月例也添到给娘娘的银子里头去,这也算占了一分儿,日后娘娘恩德的时候他就知道我今日的好处了!”对鸳鸯道:去个婆子把我这话儿跟大老爷和大太太说一声儿,就说他的月例就是对娘娘的心了,什么时候儿够上这一分,什么时候儿再给他月例! 第59章 水湛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嘴角的兴味更重,好狠厉的神情!身后的心腹太监不动声色的悄声道:“她就是贾太昭仪望春殿的大宫女抱琴!”水湛像没听到似的,可眉梢眼底轻轻一动,就有了更好的主意!寝宫兴庆宫,水湛微微拧起眉角,问道:“只有一年?”太医院掌院不急不缓道:“最多一年。”水湛摇摇头,笑道:“那就给他好好调养,一年就一年罢,应该是够了。”雪白的眉毛都没皱一下,掌院似乎没听到“应该够了”,更不会去思量圣上说够什么了。叫太医退下,水湛招来魏进朝,稍稍提了几句,魏进朝是跟在今上身边的老人了,嘴紧忠心而得今上几分信任。他下去招来自己认得干儿子,同样吩咐几句。小太监听得云里雾里,却知道这些不该自己去问,只按着做就是,不然等来的就不是赏钱而是催命符了,当下就去了。一个平平常常的小太监在后宫里简直随处可见……贾太昭仪如今吃的安胎药都是每月贾母花了大价钱贿赂了不少人偷偷儿带进宫来的,当然,都是在今上的眼皮子底下和他的点头下发生地。每月二十六,也难为贾母这么大年纪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太了,每每都得抱琴去搀她走这么一大段路来。贾家小心,贾元春自己又精心,这胎儿如今已快五个月了,虽然不信任太医院的药材,可是那掌院开的方子却是顶好的,贾母使人去向几位圣手问过,都说这方子不是一般人能开的出的,对孕妇是极好的。现下贾元春和荣国府总算是有些放心这孩子了。贾元春和贾母说话儿,把抱琴遣到殿外头看着,如今虽已入春,可依旧不暖和,抱琴虽满口答应,可心里越发恨这两人!想起几天前那不知名的小太监没头没脑的几句话,抱琴又怕又喜,怕的是不知这小太监背后的人有什么企图,喜得是这件事儿如果成了自己就有缓和的时间,或者还会有机会?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抱琴慢慢的从眼睛里渗出阴惨惨的笑来,反正自己一个低贱的宫女,这事情又不沾自己的手,她怕什么!殿里,贾母一面跟贾元春谈及荣府诸事,一面嘱咐她小心着外头那丫头,摩挲着孙女的手,贾母只觉得他们贾家的希望如今越来越大,越来越稳当,从袖里掏出一个最平常的白瓷小瓶子,小心翼翼的搁在离元春一步多远的小几上,嘱咐孙女儿:“娘娘,不是我心狠,只是丫头但凡给自己男主子做了通房,难免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丫头虽说现在还是好的,保不齐哪天就反咬您一口,她知道的太多,当初若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亲近能掌握的人选也不会让这丫头去……”叹口气,把小瓶子往元春前面微微推了一下,又道:“娘娘的手段她都见识过,未必能瞒过她去,这是我出嫁时母亲给的,只有这么一小滴,就能叫人慢慢失去各种知觉,慢慢虚脱,半个月人就……谁也查不出什么来。”贾元春有些犹豫,眼里闪过挣扎,深吸一口气,还是用帕子轻轻把这包起来,放进了一个不打眼的荷包里,塞进妆匣子的夹层里,这是她藏重要东西的地方儿,抱琴是不知道的。待到送贾母出宫,着人扶着贾元春去后殿洗漱,抱琴急急忙忙的打开放棉被布料的大柜子,把一个吓得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小宫女拉出来,正是那个曾被贾太昭仪大冬天罚跪在青石路上的小宫女!小宫女吓得直哆嗦,出来后拉着抱琴的手“扑簌簌”的掉眼泪。抱琴生怕别人看见,忙把她带到自己的屋子去。小宫女抽抽噎噎好长时间才把事情说清楚,本来今天抱琴开玩笑要想听听她家老子娘怎么样才拜托她藏进柜里偷听娘娘和老夫人讲话,她是自愿要去的,这小丫头早想着趁机表表忠心,抱琴姐可比娘娘和善多了!没成想听到这样要命的话,如今她已经上了船,却是不能不说了!抱琴听了,脸色青白,嘴唇都咬出血来,小宫女瑟瑟的看她脸色,从老夫人的话里就知道抱琴姐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好说话的,她可是帮着娘娘做了不少事!抱琴摸摸小宫女的头,尽力笑着说:“你且去罢,这事儿只烂在肚子里,你也知道,倘若露出一点儿风声,咱俩谁都活不成!”这小宫女叫枣儿,抱琴没有杀这枣儿灭口的心思,她如今的能力显然不能无声无息做出这个来,而且这小宫女已经上了她的船,对她来讲还是很有些用处的!关上房门,抱琴冷笑出泪来,罢了,本来心里还有些犹豫,如今有什么好迟疑的?大不了赔上她这条贱命,也不会教这些人好过!望春殿窗外花木枯丛里不起眼处,一个黑影看见了全部过程,一阵风吹来,一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水湛听了回报,勾勾唇,摆手让地上跪着像影子似容易忽略的人下去。叫外面候着的太医进来,老掌院雪白的胡子和眉毛梳的一丝不苟,待他站定,水湛因问:“贾太昭仪肚子里的那块肉还有多长时间显出症状来?”却是一点不避讳说出贾太昭仪的身份老太医眼都不眨,平平道:“太娘娘胎息不稳,早已是小月之相,臣开出的药顶多能再压制半个月,半月后,胎儿必然保不住,或许大人也会有血崩之险。”水湛点点头,时机正好。天气渐暖,抱琴每日陪着贾元春在殿前走走,贾元春很小心,每每都是不怕味道把贾母带来的药材放在上锁的箱子里望春殿她能看的着的地方,平日熬药熬一次抱琴在她眼前取一包儿。天冷的时候还好,贾太昭仪天天儿在寝殿里养着,可如今天暖和了,闷了一个冬天的贾元春每每正午的时候都要抱琴陪着晒一会儿太阳,太医说这样对胎儿有好处,每次出门前,贾元春都要关了殿门看着抱琴亲自把殿前那处地方扫干净,走上几遍,生怕有人故意弄滑地面儿。这日,贾元春眯着眼睛由抱琴搀着慢慢儿走动,抱琴余光瞟见一个身影慢慢摸向殿门,唇边暗自一笑:那小太监说的不错,这个平日最老实的果真是婉太妃娘娘的眼线,她故意把贾太昭仪娘娘胎儿越来越稳还是个男胎的消息在那宫女的面前不经意透露出来,果然耐不住了么。抱琴搀着贾元春转过身去,一手指向殿前的花丛,笑道:“娘娘,您看,都抽绿了!到小殿下出生的时候正是花红柳绿一年最好的时光呢!”又满是好奇意味的道:“不知道小殿下将来像谁,不过不管像谁,一定都是福气满满的俊王爷!依奴婢说,指不定娘娘就该为着小王爷太受青睐大伤脑筋呢!”这话却是说到贾元春心坎里去了。笑的极得意,想着‘未来’的好时光,贾元春在外面多晒了一会儿,抱琴余光瞟见那人悄悄出来了,才似是不经意道:“若是奴婢能给小殿下做个奶妈子或者嬷嬷什么的,奴婢这辈子也就出息了。”元春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在,眼睛躲闪,岔开话道:“走了这一会子,却是累了,回去罢!”抱琴忙甜甜应了一声,赶忙搀着元春慢慢往回走,贾元春送了额口气,而抱琴低垂的眼里满是寒光。为了洗清自个儿的嫌疑,抱琴借口天暖了,不辞劳苦把药炉子和药罐子都搬到后殿的露天处,在元春眼皮子底下熬药,贾元春很有些感动,摸了摸肚子,想起这些天太上皇来招抱琴的次数越来越多,又冷下眼睛,时不时看几眼药罐子。抱琴决意之后,彻底舍了廉耻,服侍太上皇时极尽所能,她是奴才秧子,小时候那些下仆口中的黄∕段子、各种下流的玩笑话儿听的多了,如今使出来倒是让上皇十分新鲜,有些个欲罢不能的势头。抱琴深知这老圣人是个假正经,是以她常常在床榻之间故意说些羞人的话出来,果然这老圣人越发喜欢。抱琴很有心眼儿,每每上皇赏赐,她都要说一说贾太昭仪如今怀有龙子多么辛苦,多么有功劳,末了还要把得来的赏赐里最好的献给元春。就给这两个留下或者说加深了她极为忠心的印象来。只服了两天的药,贾太昭仪这晚就大喊肚子疼,接着就流血不止。抱琴跪在娘娘床前,急的不行,贾元春像是要吃人似的,脸扭曲的极为可怕,用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打在抱琴脸上,口中厉声骂:“贱人!”她这是怀疑抱琴做了手脚害她呢。抱琴被打在地上,白嫩的脸立马肿的老高,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沫来,却是顾不得,连滚带爬的去找太医救命。太医来了后已经晚了,贾元春果真诞下一个成了形的男婴来,贾元春哭天号地,几乎要厥过去,太医不敢大意,这贾太昭仪出血还没止住呢!待贾元春好不容易缓和些,抱琴端上一盏茶来,贾元春反手把茶盏子打翻在抱琴身上,口中喝骂,如同厉鬼要让抱琴偿命!太医皱皱眉头,前几时日他给这位娘娘把脉还是挺康健的,况且还有掌院大人开的方子,却不至于这样就掉了。又见着大宫女实在凄惨,况且刚才也是她急急忙忙跑去请他来的,鞋都掉了一只,却不像是这人捣的鬼。遂叫其他人把今日的药渣子找来,他闻一闻,尝一尝,脸色微变,这药的确有问题。这时候额上的汗珠子就下来了,若是从他们太医院的药材出了纰漏,恐怕连累的不知一人啊。贾元春几欲把眼眶子瞪裂,要吃人似的紧紧盯着抱琴,把手边的东西全往她身上招呼。太医顾不得其他,要求看没吃的药材,元春从床榻的夹缝里摸出一把钥匙,无力的叫人开了箱子给太医看。太医一见箱子里的药包松了口气,这药却不是他们太医院里给的!把药包打开,仔细翻看,忽然一顿,立刻把所有药包都打开都看过一遍,脸色凝重的问:“敢问娘娘,这药是从何而来?”贾元春把眼从抱琴身上收过来,有些木呆,好一会才答道:“是我娘家从……外面带进来的……”太医摇摇头道:“这些药每包里都有少量的打胎药,有孕的妇人只要喝上半个月胎儿就必然保不住。”心里面也有些疑惑怎么这么快就落胎了呢,明明前几日请脉还好好的,说不得是这贾太昭仪太倒霉,对这药反应极大,才会这般快。贾元春已是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问题竟出在药包里,要知道抱琴只要在望春殿就与她时时在一块儿,从来没有单独在这里待过。更何况除了午时晒太阳,她不轻易踏出殿门一步去。贾元春呆着呆着,忽的喷出一口黑血晕死过去。她本来小月大伤元气,虽流血好歹止住了,不过也只是因为对抱琴的恨意才能强撑一口气!太医慌忙上前来请脉,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贾太昭仪原来养出来的好身子骨儿如今是败坏了,以后只能用名贵药材温养着才可能恢复些。这里发生的动静却是惊动了宫里上上下下,这段日子在抱琴镇日的软语下,太上皇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是很有些期待的,听了这事儿,竟不顾内室血污,径自进来。一进去就是一股极重酸臭的血腥气,太上皇勉强忍下,一望床榻上彻底倒了胃口:往日秀美端庄的贾昭仪脸像泡了水似的浮肿中,乱发湿嗒嗒的胡乱贴在脸颊上,身上衣服皱巴巴的还有血污,又老又丑,简直比个疯婆子还不足!太上皇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厌恶的扭开脸,冷哼一声正要走,却看见抱琴单单薄薄的站在灯影明灭处,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比起她在床榻之间的大胆,上皇只觉更是另一番意蕴,不由怜香惜玉的叫她过来。上皇是再受不得这里的味道的,把抱琴招到外室去,和颜悦色的问她。抱琴当着太医的面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通,丁点儿水分也不掺杂,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委屈。可看在太上皇和这太医眼里,这宫女就太实诚太忠心了!听说是荣国府偷运进来的药材出的事,上皇冷哼一声,对贾太昭仪和荣国府更厌烦了些,都是自找的! 第61章 都城中无人不晓,如今荣国府已经打上了权王忠顺王爷的标儿。……这些跟林家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林臻玉正在水泱的王府里享受水深火热的优待。不为其他,只是这府里的总管太热情了!林臻玉听水泱说过陈叔的事情,对这位可以称得上是今上和水泱恩人的陈总管很有好感,陈总管白白胖胖,笑起来跟个弥勒似的,极为可亲可爱,臻玉一见之下就直觉眼缘儿,心里还有些埋怨贺二贺三几个和秦书来把陈总管讲的太不如实了些。可是到景王府相处一会子才知道,这位总管的可怕的名声不是假的!陈总管对于小主子的朋友很上心!尤其是像臻大爷这样讨人喜欢,小宝主子难得真心的挚友更是上心,务必要让臻大爷感觉宾至如归!也免得小主子那张冷脸让头一回来王府的臻大爷不自在!水泱把人接来开了正厅待客,心里正美着,就见陈叔亦步亦趋,门外窗下贺二打头几个脑袋伸伸缩缩。水泱脸一板,就要黑下来,正要开口让他们边儿去别添乱,身前就挡住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子。陈总管挡住自己爷那张黑脸,对着臻玉笑的格外亲切格外“甜”,臻玉瞅瞅整个挡在前面的陈叔,被笑的汗毛直竖!这老人家怎么笑的这样……这样怪?极力堆起的笑容把眼睛鼻子都皱到一块儿,乍一看就只见圆胖圆胖的脸上,一张弯起的嘴咧到耳根前头……臻玉打个哆嗦,十分不敢再看,只能尴尬的回以笑容。好一会儿,水泱把郁闷和火气硬生生压下去,陈叔摆明要赖着不走,那就尽量无视他罢,至于那几个小子,贺一正觉得他们太散漫的,想必一定愿意好好儿操练操练!丫头们新沏了好茶端上来,水泱很自觉地要把一盏递给臻玉,一伸手碰到了一只白胖的手,臻玉抽着唇角看陈总管极其勇敢的无视了他家王爷的手和黑脸,乐呵呵的把茶端起来递到自己手上,不仅如此还抢了他家王爷的话儿:“臻爷尝尝,这是从最南面刚进上的春茶。”一点儿没发现自家小主子黑脸那都是被自己给怄的!臻玉接过手,抿一口,果然回甘深长,笑道:“多谢陈叔,陈叔叫我臻玉就好。”陈总管笑呵呵的应了,臻大爷果然是好孩子,讨人喜!清清嗓子,水泱吩咐厅内的侍女:“去把南边的时新果子端上来。”陈总管笑的跟朵花儿似的,赶忙道:“快去!”又对臻玉笑道:“这是小主子知道您爱吃,特地准备的!”心里面还得意自己果然是最少不得的管家!这样儿一句话就帮了小主子一把,看臻大爷多高兴啊!这些果子的确是水泱特地让南边的庄子加急送来的,本来这个时候即使南边儿也还是刚刚暖和,若不是那里是个极大的温泉庄子,庄头又是侍弄果树的好把式,还真的不来这些果子。水泱本来就想拿这些果子好让臻玉高兴,那人最喜欢这些,这才没让人送到林府去。没成想自己还没“邀功”占些好处儿,话头又被陈叔抢了过去,他那话配上他那掩不住“果然不能没有我在”的得意和掩不住美滋滋自我感概的神情,硬生生叫人看着就觉得这就是替水泱说话儿呢!臻玉如今已是极为淡然镇定了,乐呵呵的看水泱那张大黑脸,这陈叔很有意思么。闻闻果子香,余光瞟见水泱头顶的大黑云,臻玉扒拉个个头大的果子可怜可怜他的递过去。水泱盯着伸到面前的手,细白的手腕儿,干净修长的手指,心情突然就明亮起来,接过来果子还趁机挠了下这人的手心,嘴角微微抬起来一眯眯。贺二在窗户底下捂住眼睛,王爷也忒丢人了,碰着点手就立马阴转晴,没出息!从手指缝里瞅见秦书来一脸三姑六婆常见的表情偷偷摸摸扒住窗棱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他胳膊肘子下头那点子空子里往内瞅。撇撇嘴,贺二挪挪决定给他多点地方,被秦书来一把拉住,贺二望天,这是什么德行?要偷看也想他这么光明正大的来么!怎么跟做贼似得!秦书来鄙夷的斜了这光长个不长脑子的莽夫一眼,偷看哪来的光明正大?像他这样才安全!随即又想开了:没有这傻子给他挡着,借他俩胆儿他也不敢来偷看王爷的倒霉样儿,现在心里多好受哇!而且,秦书来肯定——他今天这么谨小慎微,倒霉的一定不是他!嗯,十有八九是身边这个咧嘴龇牙的笨蛋!秦书来在心里面挥挥小手绢,用一眨眼的功夫为贺二默哀了一下,就开开心心的借着贺二的光看起戏来。秦书来“死道友不是贫道”的过程之中,正厅里已经渐渐由冬风凛冽转向春暖花开的气氛了,陈总管虽然还是时不时为自己小主子添两句话“增增彩”,可水泱被摸手安慰了的内心和耳朵自动无视陈叔一切,倒也风平浪静。臻玉笑眯眯的看水泱跟他自己较劲儿,陈总管乐呵呵的给他家小主子帮倒忙儿,心里直笑,这两人也太有趣了,可比什么戏本子、名角名旦来的让人喜笑。也乐得配合陈总管说话儿,不一会水泱就发现臻玉跟陈叔说的话竟比跟自己说的还多,那眼睛瞅空儿才瞟来一下儿,水泱无奈的瞪了自觉“一心为主”的陈叔一眼,揉揉额角,思量着跟臻玉说些话儿,用完晚膳就把他安置到自己寝房里,他拖到快傍晚才去接人,不就是为了“没时间收拾客房”的理由把人拐到自己房里么!当然他也不是想做啥,这人还没真正答应呢,那些事只能徐徐图之……不过,要是能有点儿啥的他就更高兴了!水泱眼见两人越说越投机,陈叔现在已经把自个儿望一边了,外头那几个臭小子也愈来愈不像话,见他冷眼,竟然敢缩缩脑袋继续听!遂没好气道:“摆膳罢!”晚膳一上桌儿,臻玉心里面就一暖,这桌上都是他爱吃的菜口,味道也是按着他的喜好来的,这人对他的习惯从来都记得纹丝不差,这般对待,怎能不教人心动?眼尖的瞅见臻玉眼底的情绪,水泱微微一笑,这么多年,他真是把这人放到心坎里了,从小儿就是如此,这人偏好什么讨厌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记心里,想到这儿水泱就觉得自己当初真是迟钝,都这样儿了,居然还这么晚才发现自个儿对这人的心思,若是早些“下手”,现在可能都“吃”嘴里……嗯,至少也能抱怀里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就没理那“食不语”的规矩,水泱自在的给臻玉夹菜,愣是把边上那个体型圆润的陈叔空气了。陈总管笑眯眯不时帮臻玉布菜,臻玉颇有些不好意思,有心想让陈总管坐下用膳或者去歇息,都被老头儿笑嘻嘻的婉谢了,他还是喜欢这活儿。水泱和陈总管像是比赛似的往臻玉碗碟里夹菜,臻玉先时还道几句谢,而后就埋头苦吃,对这两人的行径视而不见。唔,这菜做的真合胃口!直到晚膳用完,陈总管总算想起来跟他抢着布菜的水泱是他家小主子,为了将功补过,开始水泱说什么他就附和什么。“你吃多了,先别动,一会儿我给你揉揉肚子消消食儿。”水泱柔和道。臻玉有些不好意思,瞪了水泱一眼,要不是他夹那么多,他能吃多么?陈总管赶忙:“对,对!消消食儿!”“吃些果茶,按你给的方子配的,好歹肚子舒服些。”“……”“对,对!我给您去捧来!”……水泱沉默,臻玉沉默,陈总管满脸笑容,殷切的看着他俩。水泱再揉揉额角,平声道:“今儿天晚了,就歇在我房里罢。”不等陈叔附和又急忙道:“有我陪着,也省的你晚上肚子难受没人看着。”陈总管怕被抢话儿赶紧附和:“对,对!我陪您睡!”!!!一句话出口,水泱黑了脸,臻玉是哭笑不得,连白眼水泱不良企图的心思都没了,贺二在外头撑不住笑出声来……只有陈总管,温和笑道:“呐!口快来着……”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一拊掌道:“府里还有事儿,我得看看去!小主子、臻爷,我先去了!”速度快的一溜烟不见人影了。贺二缩缩脖子,连忙提溜起秦书来带着一帮小子遁走。远处,陈总管脚步慢慢缓下来,嘴边浮出一抹笑容:这林家小爷,真心不错!小主子也确确放了十二分的心思……第58章 那件事林臻玉被水泱拉回房里的时候还是止不住笑意,这陈总管真心有趣儿。水泱狠狠在少年脸上亲了口,才让他稍稍收敛些。水泱无奈叹口气,别看陈叔这样,老头儿心里面清楚着呢!恐怕这一次连他对臻玉的心思也看的一清二楚了。他还记得小时候和哥哥在形似冷宫的飞霞宫时,哥哥顾不上的时候,都是陈叔插科打诨、装疯卖傻糊弄过去很多次别的宫妃和太子、忠顺等人的挑刺找茬儿。那个时候举步维艰,吃过的亏太多,久而久之,陈叔就从沉默寡言变得惯会说笑逗乐儿,托了陈叔的福,他小时候虽然扎了不少人的眼却并没遭太多罪。水泱笑了笑,老头儿为了他们兄弟俩挨打受辱遭罪太多了,比起那个老圣人,哥哥和他更愿意当陈叔是他们的亲人。宫里什么时候都是道道弯弯最多,天底下最复杂脏污的地方儿,因着这个缘故,哥哥才会即使不舍也要赶着陈叔出宫到他府里来。看着臻玉亮晶晶被笑意压弯了的黑眼睛,水泱没好气儿的上去在眼皮上亲了下,笑罢,笑罢!陈叔的另一面儿还没见着呢,到时候有这人吃惊的!臻玉恼怒的把近前的大头推开,偶尔啾一下就够了,怎么还上劲儿了?臻玉瞄瞄自己的小身板,又斜眼瞅瞅对面那人的,心里犯了郁闷,这也差的有点多了罢!不等到自己长够个儿,那些不适宜的亲亲摸摸一概不准过头!臻玉再次在心里下了决心。侍女们服侍着两人各自洗漱沐浴过后,臻玉很镇定的爬上那张紫檀木的大床,都是那啥大老爷们儿,以前也经常同吃同睡,虽然现在心里面有些小窘迫小不自在,但不妨碍他摆出不在意的大气样子么。水泱带着水汽进来就瞧见少年那副僵硬“安详”的神态,没忍住嘴角就大大的勾了起来。扯下床帐子,大大方方钻进被里,水泱在心里美着自己让人就留了一床大被在床榻上,把僵硬的少年划拉到自个儿怀里,幸福闭上眼睛。 第63章 席双佑想起茶会那日,自个儿在书房偷着极快的瞧见的那抹身影,嘴角翘起大大的笑容,嗯,这次茶会各家太太小姐对黛玉印象极好,听二婶说已经有不少夫人向她打听林家大姑娘了呢,自己可得积极些,像母亲说的,先定下来才是正经!席夫人茶会之后已回了扬州府,她是极满意黛玉这个媳妇的,席大人也是高兴,和林家结亲,实在大好!这两人隔几日就给席双佑来信催促他要时常去林家走走,林家三父子和家里上下对这唯一的女孩儿都是疼进骨子里的,以席大人的经验,要想把媳妇儿娶进门,席双佑非得做好脱层皮的准备!林臻玉和水泱也算是定下情来。在景王府几日两人黏在一起,水泱一反平日面无表情的吓人神态,什么话儿都说的出口,弄得臻玉又笑又羞,总算是把他自个的名分从臻玉这儿定下来了。林臻玉心里虽觉有些别扭,但并不像否认他自己对水泱的心思,错过这人,他想他再也找不到更让自己动心更舒心的人了!到这个世界十几年,纵使得到上辈子渴望的亲情和真正的家人,可从那个世界带来的某些观念和思想的方式,仍然不时让林臻玉感觉自己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有弟弟妹妹让他操心分去注意之时还好,可他们总会有自己的小家,到时他这个大哥就要功成身退了,岂不寂寥?水泱是唯一一个让他无所顾忌的人,许是初见时面子里子都掉光了,臻玉也就破罐破摔,阴差阳错就养成了他在水泱面前从不掩饰的性子,再妄为不敬、惊世骇俗的话说出来水泱都没有一点子异样,更重要的是他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这人竟能理解的七七八八。想要得来一个全然信任交心的人何其不易!臻玉很孬种的一点儿挣扎都没有就接受了这样儿有点不正常的关系。水泱一开始说的就极明白:他绝不会允许臻玉娶妻生子!臻玉身边只能有他一人!同样的,他自己也一生一世一双人!娶妃生子那些有他三哥对母妃也有了交待。水泱思量着,臻玉就快年满十五,到时先告诉哥哥这事儿,就算有了最大的靠山不是。以哥哥的敏锐,恐怕如今就已经有些明了他对臻玉的心思了。再者臻玉是极有想法的人,窝在翰林院虽然清贵,但比不得六部和下边儿能办实事儿,也是时候变一变臻玉的位子了,以后还能和他一起办些差事,水泱想着两人一起在外面办差,又没有那么些人打扰分心,可不是心里美滋滋的么!林伯父那里自己还是缓缓露些意思或者“马脚”,也好让伯父有些准备,对他不声不响就拐走了人家千万期盼的儿子,水泱还是很有些心虚的。周舅舅和周姨处,暂且缓缓,他和臻玉这样好的交情已经让周舅舅惊着了,若是再说出这么一出儿,恐怕立时就会被扣个居心不良的大帽子。紫宸殿里水湛思量着弟弟的话,林臻玉他也算了解的,从小九儿与他交好,这些年就没少关注过这个小孩儿,他又是怀逸(还记得么?叶先生的字)唯一的弟子,自然比旁人多一份重量,自然清楚这个人很有些头脑,那些奇思妙想的确让人吃惊。虽然年纪尚小,可在六部锻炼一番也未尝不可,只是哪部却是个难题:吏部尚书马上要告老,林如海很快会接任,林臻玉去那里显然不合适;户部,林臻玉那些赚钱的法子和管理的方式倒是很适合,可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头清楚周炳正是这小子的亲舅舅,去了难免束手脚,这个也不合适;礼部……刑部……工部?又是!水湛提笔写下“工”字。工部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地方,管的事物杂,又没有油水,万一有个差池耽搁的可能就是天下的农事,弄不好就是大罪,但凡有些门路的官员仕子都不愿去那里。好在近年来,当今对工部十分重视,工部的地位有所提升,如今各省不少实干的官员都是当今从工部提拔起来的。水湛正思量着,魏进朝匆匆来报:“皇上!老圣人在咸福宫厥过去了!”微微抬眼,水湛黝黑的眸子滑过一丝狠厉和笑意。笑意?!摆手起驾。水湛心忖:这所谓的琴美人手脚却是挺利落,不知那人如今是什么模样?心里的滋味恐怕不好受罢。呵。咸福宫寝殿,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太上皇急促的喘息,撑起半边身子,眼睛直勾勾盯着跪在榻边的抱琴,口中喃喃道:“你讲的,是真的?!”抱琴泪眼盈盈,泪珠儿噗噗直掉,哭的梨花带雨,惹人垂怜,太上皇此时却无心在意这些,见她哭着点了头一下子就像抽干了力气,喉里嗬嗬的呼噜两声儿,颓然的仰面瘫在榻上。抱琴低头拭泪,掩住眼睛里淡漠的神情。……方才抱琴佯装惊慌失措的模样冲进咸福宫,把殿里的宫人们和太上皇都唬了一跳,这琴美人如今正是他心头的喜好,连忙询问。也是贾贵太妃和贾家的霉运,抱琴做出不忘旧主的幌子固然是为了松懈贾元春的防备和讨得老圣人欢心,可最重要的不过是为了让以后她做的事和说的话顺理成章,让人觉得合情合理罢了。贾元春和贾家虽然恨抱琴夺了宠去,可一来以太贵妃如今的身子不能侍寝,得意了别人还不如便宜抱琴,有抱琴这个丫头在也可以时时在老圣人面前提起贾贵太妃;二来既然与忠顺王拴在一条船上,抱琴这个不受婉太妃和忠顺王待见的丫头以后还可以派上大用!为着这些缘故,光彩照人愈显年轻漂亮的抱琴镇日在元春面前晃悠,元春纵使心里恨得狠,也没把贾母当日交给她的小瓶子拿出来用上。贾母瘫了,自然不能椒房眷属进宫探候,邢夫人是不来凑这热闹的,好不容易抱琴趁上皇高兴时说话,恩旨准王夫人替贾母进宫探候太贵妃娘娘。这才耽误了些时日。今日就是二十六日,琴美人昨儿侍寝,今早陪上皇高高兴兴的说了会子闲话儿,就请求去了望春殿见见旧日主母,也问问家人情况,她位份太低,出身又太差,家人却是不能进宫探候的。不料才去了不到半个时辰,琴美人就跌跌撞撞,满面慌张的未经通报就闯进老圣人寝宫去。上皇摆手挥退跟进来请罪的宫人,和颜悦色的问抱琴怎的回事?抱琴脸色惨白,哆嗦着,知道太上皇失了耐性,面露微怒的时候,才抽抽噎噎的将话说了。原来她带着侍女去望春殿,发现外头一个侍候的宫女都不见,心里奇怪就叫宫女在外面等着,她自个儿进去,却不料听见贾贵太妃和王夫人说话,话语间俨然是个惊天秘密。唬的抱琴魂飞魄散,忙退了出来。她有心要与贾家隐瞒,可敌不过良心,又不愿欺瞒老圣人才说出来。……太上皇昏厥时间虽然不长,可这事儿对他打击实在太大,前几日老三才跟他说,当日前太子事败,几乎所有妻妾和子嗣都被他自己绞杀,只余下最受宠的侧妃生下的一个女孩儿被秘密抱到善堂去才活了下来,后被秦业抱养,养大后嫁给了宁国府的嫡长孙,公公婆婆都是宠爱的,只是红颜命薄,连孩子都没有就年轻早夭,时间还在贾家姑娘封太妃之前。太上皇虽然心痛太子唯一留下的骨血连个子嗣都没有就去了,可听皇帝说贾家对她极好,连丧葬都宁愿违了礼制也要给她最好的,心里头也安慰,还想着什么时候给贾妃的父亲兄弟也提拔下。不料今日抱琴听到的事情真相竟是这贾家早就心知这女孩儿的身份,门不当户不对的千方百计娶进来也是想着什么时候能用上!而自己孙女儿的死因更加不堪!却是贾家想着让贾元春上位,生怕秦氏的身份连累了贾元春,又觉得这人已经没了用处,就给下了致人虚弱的狼虎药,想要慢慢儿虚耗尽她!更可恨那猪狗不如的贾珍,竟然奸淫自己儿媳妇!弄得连下人都要醉骂“爬灰”!秦氏不堪受辱,一根绳子上了吊贾家却又做出那极尽哀荣的样子来,没得让人恨极恶心!太上皇闭上眼睛,他记得早年太子极喜欢这个女儿,还抱进宫让他看过,那女娃娃自小儿长得极好,第一眼就能看出她以后必然天姿国色,不想这样本该受尽宠爱的女孩儿却落得个这样不堪的下场!就是想要给她恢复身份,可有了那样蒙羞的名声,却是再不可能了!太上皇恨极,其实他本对这个孙女儿并无多少真感情,不过是把对前太子的想望移情到这秦氏的身上,更重的是对于自己信任庇护的老臣竟然从始至终的欺瞒、算计自己的恼羞成怒!又有抱琴长日子话语间的诱导,他打心里觉得自己是个极重感情,极仁德的君主,这样自欺欺人的念头他自个儿是深信的,如今怎能不对欺瞒了仁和的自己的老臣和妃嫔恨极?外面得力的太监进来通传“老圣人,皇上来了。”在这样的时候,太上皇怎么会愿意年富力强的儿子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遂道:“叫皇帝回去罢,朕乏了。”心里面思量着要给贾家和贾氏一个极狠的教训,才能平自己之愤!水湛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意料之中听到老圣人的拒绝,做出担忧的样子吩咐咸福宫的大太监几句,就回了寝殿。心里对太上皇此时心中所想自是一清二楚,只是他怎么可能会让上皇这么容易就收拾了贾家,可还有更大的震撼会由贾家或者借着贾家的嘴带给他呢!这事毕竟不光彩,又只有抱琴一面之词,太上皇命人招来贾贵太妃。贾元春喜出望外,着意打扮妆饰一番才去,金凤冠、红宝石步摇,映的她缺少气血的脸儿也平添几分娇媚。可刚出了望春殿,她身边新升上的女官就被一个低头的小太监撞的几近跌倒,元春大怒,这样触霉头的!那小太监头也未抬,径自跑了。女官儿战战兢兢,不惹人注意的将一个纸条儿呈给太贵妃,却是那小太监方才借撞上之势塞到她手里,她听到低低一声儿:“出大事了!给娘娘!”元春拧着眉角打开那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秦氏事发!”贾元春大惊,几乎站立不住!连忙回了望春殿,心里转过无数的念头,这秦可卿的事情一直是她的心病,初时向圣上告密想要借此表明忠心搏个位份,不想却被上皇看重成了太妃,这事情就成了贾家握在今上手中的一个把柄,如今荣宁两府又站到忠顺王爷这边,她更是担心有一日今上会将这事情告与上皇!贾元春已经认定这是今上所为,心中猜测那小太监时忠顺王爷一边儿的。把珠钗发饰通通摘掉,换上素淡的衣裳,脸上脂粉抹净,虽然暗沉苍白的脸色不好看,却也顾不得这些了。匆匆赶往咸福宫的路上,贾元春虽然惴惴不安,但心里已经有了些对策。不得不说,贾家很是奇怪,闺阁里教养出来的女孩儿竟比外头的男人强上数倍!贾母和贾元春尤甚,若不是这几位都自视太高,心也太高了些,早些摆正态度,贾家也不能落得如斯境地!毕竟侍候了老圣人这样长的时间,他的性子贾元春还是知道一二的,尤其是太上皇十分多疑,对当今并非特别喜爱,甚至时常有些怀疑在里头。贾元春却是豁了出去,虽不能也没有胆量将这事儿完全推到今上身上好撇清荣宁二府,但好歹引起老圣人的疑心给自己和贾家争取些时间。贾元春此时却有些怨恨荣国府和王夫人了,不仅不能给她带来些依仗,又生生把几位前朝能说得上话的姻亲给得罪了,还不时拖累她,数番给她带来几乎灭顶的罪责!一副苍白虚弱的样子,贾元春对于太上皇的雷霆之怒已经心有准备,纵使吓得心惊肉跳,贾元春涕泪交流之际,依旧抖着嗓子回话儿。勉强鼓足勇气,贾元春对贾家的奢望念想闪烁其词,却句句挑拨暗示今上对义忠老亲王的心思,老圣人果然疑心,命人将贾贵太妃软禁在望春殿。使自己的亲信去查。水湛听着咸福宫的大太监来报信儿,和水泱对望,兄弟俩眼里都是狠厉和嗤笑。正是要他自己的亲信去查,才能查出更多他们正愿意让他知道的真相来么,才会更信任不是? 第65章 水泱说的话简直说进臻玉的心坎里了,臻玉也正是这般想的,心里着急要回林府去和父亲商量。林如海深知儿子心思,早就把这事儿想了数遍,如今周氏又有了诰命,更是水到渠成之事,遂儿子一提,便欣然同意。周府里,周舅舅自然喜欢,周慧更是心里又感念又激动不已,自儿子登船去扬州那刻,她就绝了儿子光明正大再叫自己一声娘亲的奢望,不成想居然能有今日!林家居然愿意让臻玉认自个儿作干娘!周炳乐呵呵的,心里早下了决心这事儿定得大办!姐姐孤苦半辈子,被人欺凌,不得展颜,这番能扬眉吐气,又能认回儿子,这样的大喜事必得让全都城的人家都看到!也让那些小人瞧在眼里,沤在心里才好!周舅舅嘴角泛起冷笑,如今那些落水狗,他不痛打一番岂能对的起姐姐受得苦,怎么能出自己一口恶气!周炳一连数日都喜滋滋的,上朝前后总喜与人闲聊几句,一反平日形状。不少朝臣同僚都心里纳罕,这周侍郎好气色呀!这般高兴瞅着又不像是只因为周氏得封诰命而高兴?吊足了众人“姑婆心”,周炳才神神秘秘的露出点子风声来,却是他家亲姐要收干儿子了。不少朝臣都有些不以为然,周氏虽是二品诰命,可这达官贵人齐聚的都城并不太稀罕,且她又是寡居妇人,听说死了的夫家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乡绅,身份谈不上显赫,若说有分不同,也只是她的诰命是今上在群臣面前御口亲封罢了!若是收得个干儿子,估摸着也不会出身多好,都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公子小爷,也不会上赶着去巴结,想来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子冲着二品夫人和周侍郎的名头去的罢。毕竟本朝律例,经过官府承认的干亲,儿子有侍奉养老的职责!众臣再问,周侍郎摇摇头却是不愿深谈了。林如海斜眼余光瞥他,有什么好得意的,若说出来是自己儿子才更让人惊叹呢!林如海眯着眼睛看自己同僚,嗯,谁家有合心的女孩儿没有?臻玉就要十五了,若有好的,先定下来!高僧言儿子弱冠方可娶妻,没说不可以先定亲么?如今林如海事事顺心,黛玉之事虽未定下,两家却很有了默契,缺的不过是林家三父子死活不松口罢了;馥玉不用他操心,有他大哥照看着,幼子十分上进听话,明年就可下场一试童子考了呢!是以林海心思转到大儿子亲事上去了。暗自叹口气,这些年来,如海对孩子们着实心有亏欠:当日他答应贾敏要好好儿教养三个孩子,可贾敏去世后他心思空了一大块,反而要孩子们担心他;之后心好容易缓些过来江南又局势严峻,不得已送三个孩子去了荣国府,受了不少委屈;之后回京,大儿子已能独当一面,女儿也帮着长兄掌管一府家事,幼子小小年纪便懂事上进,倒是三个孩子挂心他的身体,变着法儿温补颐养;荣国府旧事,更是儿女们同心协力脱离泥沼!林如海又是安慰又是心酸,他林家五代列侯,如今已是七世书香,儿女们不说金尊玉贵,也应该是尊贵娇宠!可自家的孩子们却是母亲早逝,他这个父亲心思又扑在政事公差之上,不敢分心,偏偏外祖家还是那个样子,不仅得不着疼宠,孩子们还得暗自防备着他家保护自个儿!尤其是大儿子,小小年纪就得应对各方算计,把弟弟妹妹护在身后,才十几岁的孩子,就把偌大的府内府外打理的井井有条,把弟妹教养的德才兼备!又背负着林府,得了功名!怎能不让他这个父亲又自豪又惭愧?林海觉得自打多年前过继来大儿子,早时不是没有担心过以后这孩子如何,有了馥玉这嫡子后,也暗暗思量过这两兄弟日后若是因为林府继承起纷争该如何……可臻玉这孩子品性作为自他来林海就看在眼里,就是别家亲儿子也比不过的!这些年夜深人静时他常想起夫人早先说的话“臻玉这孩子是福星,说不得因着他才招来黛儿馥玉两个小宝贝的!”“臻玉心实,你待他一分,必回报你十分,这样的孩子,求都求不来,有儿如此是咱们家的福气!”“但凡日后有什么突生变迁,老爷只管守住祖宗基业,把身后交给臻玉就可!这孩子年少就老成,他定能和弟弟妹妹在一块儿平平安安的。”……想起亡妻,林如海垂下眼睑遮住凄凉,他不是没想过为了亡妻要尽力扶贾家一把,只是这些年荣国府行事一分一分的把人心磨凉,更是得寸进尺、人心不足,大有算计殆尽林家才甘心的架势,他林如海对贾家已经仁至义尽!臻玉也是宽厚之人,对贾家再不待见也从未主动坑害过,荣国府沦落至今,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他家招惹、算计在先?自家定下的计谋,若没有贾家上赶着“配合”再不能成事的。只一会儿,林如海脑中闪过各种念头,静立于一旁。上朝时间到了,朝臣们鱼贯而入,还是周炳瞧着他两眼无定点的模样实在像自家外甥出神的时候儿,心想这两父子倒是一个模子,这时候也能走神!倘若其他人进去,他自个站在这里,那么些人精还不知道心里怎么乱猜呢!没好气的轻轻一拍林海臂膀:“林大人?”林如海回过神,忙把纷杂心思压下,整肃下衣襟,有礼向周炳点点头,端端正正的步子进殿去了,一丁点儿异样都没外露,俨然是清俊儒雅的尚书大人!周炳撇撇嘴,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来,瞧这样儿装的,昨天还说自个儿要认了外甥,是抢了他做父亲的风头,硬把那幅颜圣真迹拗走了!那时的无赖样子,真该让人也瞧瞧!周侍郎一时不顾仪表,让走在他身旁的同僚奇怪的飞快瞟他一眼,不着痕迹的向外挪一挪。又几日,周炳亲自书了帖子,叫家仆送往都城各家。这回竟比当日为找寻到周氏办的宴请还要大阵势。周侍郎十分乖觉,也不会让人逮着说些结派的闲话,不仅把交好的好友同僚家请去,一向不怎么对头的忠顺王一派也请到了。可以说都城说的上名号的世家都遍发了帖子。周炳也十分“不计前嫌”的给荣宁二府发了请帖,虽说荣国府不再是林臻玉的外祖家,但也是都城“有头有脸”扎根甚深的世家,如今又得忠顺王青睐,周炳很自然的给下了帖子。各家惊见帖子上写的竟是林家大郎林臻玉,都瞪大了两颗眼珠子。一部分人自是歆羡纳闷周氏竟能得来这样的干儿子,想来也是,周炳能立功周氏能的恩旨起源也在工部林臻玉,听说林尚书与周大人交好,这样一推度,周氏能认林臻玉作干儿也说的通!听说林家大郎人品端方,这寡居无子的周氏好运道,这般也是老有所依了!另一部分人想的更多,当然,这些人大多家里又有适龄的儿子或女孩儿,林臻玉认周氏作干娘,又思及除了周林俩家刚交好时曾传说周侍郎有意把女儿许给林家,后来两家虽亲近,却丝毫露出没有这些意思,这样想来倒像两家无意的样子。这下许多人家心思就活动开了。林家大郎可是个好女婿人选!林如海得圣上心思,林臻玉如今看来也是颇得赏识,这林家大儿又是清俊偏偏少年郎,可入了不少翁父主母的眼!还有周家姑娘,以前若说无母教养不好听,娶过来岳家人丁也太单薄了些,周侍郎虽得力,却后继无人,可今时不同:周氏有了诰命,周家姑娘就算有了正经教养,再不会因这个招人诟病,周家又有了林臻玉这个外甥,和林家也算结了亲,周家姑娘就有了强力的母家!这样的媳妇进门,可不是方方面面都好么!这日是逢六的好日子,正是周府大请宾客见礼赴宴之日。自卯时起,周家上下便严阵以待。府里张灯结彩,正门大开:一溜排的灯笼已高挂了起来,只等月升时分点燃,正路铺上红毯,大堂和后堂已作为礼厅布置妥当。在大堂行礼,因着周慧是妇人,故要使大吉祥云锦屏风隔开内外,外面是周炳招待的男宾,内里是各家太太、夫人,小姐姑娘们则去内室暂避。荣国府内宅请了贾母和邢夫人等。荣府虽与林家有隙,但周家此番进到礼数,去与不去却是自愿了。贾母如今能做起,却还是说话不得清楚,倒是能参加宴会。邢夫人是一品将军夫人,自是能上座。只有王夫人地位尴尬,以往她是五品宜人,如今贾政罢官,她自然也只是没有诰命的白身,而且和林家嫌隙多由她所起,可她又是贾太贵妃的母亲,荣国府如今的管家夫人,却是不好忽略。是以给荣国府的帖子上也只写了恭请贾母、邢夫人并眷属赴宴,并未提及王夫人等。王夫人听说户部周侍郎的姐姐被圣上御口亲封了诰命,又羡又妒,想起往日风光,心里不是个滋味儿,眼见贾政如今为忠顺王爷办事,也殷殷盼望能靠着忠顺王这颗大树能让自己重获诰封!她是内宅历练来的妇人,自然也隐隐知道贾太贵妃如今虽贵为太贵妃,但没有孩子,也只是空荡的名头罢了,今上又与娘娘无甚交情,老圣人一过世,太贵妃也不过是深宫冷墙里一个普通的老贵人罢,恐怕还不如在圣上身边服侍的太监得脸!王夫人不想错过这次都城贵妇云集的宴会,虽然她的身份确实尴尬,但前些日子不是还被老圣人特许入宫看望娘娘了么?周府再大的排场总不至于比入宫还要难罢?况且她怎么也是太贵妃娘娘的亲母,周府也忒小瞧人了,给府里的帖子上竟然都没有她的名字!周府大宴是个好机会,她定得打扮妥当,大气光派的前去,也教那起子嚼舌根的小人瞧她王氏还是往昔气派模样!再者听说忠顺王爷的侧妃也会去,这可是跟侧妃娘娘结善缘的好时机,更不得说许会有什么好处呢!邢夫人着了正装,虽不如按品级大妆时的正式,可该着的衣饰也是穿的齐全,今次她要带着凤姐儿前去。虽然袭爵的是老爷,可荣国府是老太太当家儿,如今她们大房算是离心了老太太,老太太又是那副模样儿,以后儿媳妇和都城里夫人、太太来往,自然得不着老太太引见照顾,她虽然笨嘴拙舌的不招人待见,可也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夫人、太太,自家儿媳妇却还能照应一二!贾琏捐的从六品的同知,凤姐儿就是安人,也算有品有级,按规矩打扮了,就侍奉在邢夫人左右。待到快傍晚时分,邢夫人携凤姐儿乘车去荣国府上房,请老太太一同去周府赴宴。贾母在府里沉寂了几个月,今次周府送来帖子她就决定前去,也是无奈,自贾母瘫后,许多上的台面的以前相熟的老诰命府里与荣府都不大来往了,这些时日贾政、贾珍替忠顺王爷办事都有些滞涩,这次也是忠顺王府的意思,叫史老太君去露露面,好歹也是个契机不是。贾母在鸳鸯的服侍下换好服饰,对大儿媳妇和凤姐儿前来不理不睬。邢夫人身上那一品夫人的服饰实在刺眼,贾母心里愤恨,这大儿媳妇的确是个死鱼眼睛,在她这正经婆婆跟前就敢大咧咧来堵心!又恨婉太妃,若不是她下的黑手,指不定自己就凭着小王爷外孙恢复了诰命!怎会如现下这般现眼?!王夫人戴着整套名贵的红宝石头面,身穿刻丝金银如意穿花缎裳,端的是富丽堂皇!奇怪的是身后竟跟着打扮一新的探春。凤姐儿低眉顺眼有些犯思量,要说这次大宴大多是达官贵人及其家眷,这二太太怎么想的?她这般身份和招眼装扮前去已经是失礼了,还带着探春这个庶女,且不是存心膈应人家各府第的夫人、姑娘!林臻玉自三日前就按规矩沐浴、更衣、独居、戒嗜欲——致斋三日,一切都极为恭敬正式!日落时分,周府正门就马车、轿子纷至沓来,极为热闹。周炳满面笑容和交好亲朋家的子侄站在外厅相迎,内眷的马车轿子则直接迎进小门儿,有周慧和几个嬷嬷在里面候着。大门处时不时传来管家的通报唱礼。林如海在书房里品茶,今日他是上宾,待到宴开之前就坐就好。黛玉在内院陪着言慧说话儿,一会儿她们两个要出来招呼前来的各家姑娘、小姐们,言慧头一次这么着,难免有些紧张。小馥玉则在外面跟着周家舅舅招待前来宾客,胸膛挺得笔直,抽长的身高和掉了孩肥的小脸十分有“大人”的范儿。荣国府内宅的马车来的迟,男客里面贾赦不意来凑热闹,在他院子里抱着金孙不撒手;贾琏倒是和几个后认识有几分交情的世家子早来了;贾珍也骑马前来,嫌尤氏上不得台面,竟自叫贾蓉送他媳妇胡氏去跟着荣府马车前来;贾政清高舍不下脸面,却是始终不曾露面。正门口和二门处前后脚来的贵人和亲眷都有些啼笑皆非,这是什么不伦不类的阵仗?待贾母并王夫人等人被迎进侧厅时,周慧早已去后头准备了,前面招呼迎宾的是户部右侍郎的夫人和大理寺卿的太太,这两位在都城贵妇群里都颇有声望,又与周府交好,请来招呼宾客在适合不过。月升,吉时。林臻玉一身儿正服自大门外由景王陪同,按礼从红毡毯上进入大堂,先由贵宾引着众人眼前在从礼部特地请来的契书上按上手印儿。不少来宾都是朝中大员,自然识得林臻玉身旁之人是谁,都有些咋舌,更有些与周炳交好的直接拿眼去刺他,这是什么运道,得了个便宜外甥儿不说,还与景泽王爷有了交情!今次周家请的女贵宾是户部尚书的夫人乔氏,乔氏出身都城大家,乔家几代都是内阁重臣,请得乔氏是极有脸面了,不过众女宾的心思仍是被外面传言景泽王拉走了大半心思。礼仪并不复杂,由乔氏宣唱贺辞,接着请周慧上座,林臻玉行礼就是了。林臻玉行的是“九拜”中最隆重的拜礼——稽首!林臻玉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也缓至于地,林臻玉伏地一段时间,手在膝前,头在手后。再拜,三拜!口称“母亲”,接过周慧的赠礼。 第67章 王夫人听得也极为不易,好在贾母这症状已经有几个月了,多少也习惯些,待这话儿在王夫人脑子里转明白了,登时王夫人就站起身来,眼里直冒火:这样的贱婢,怎么配!瞪了一眼鸳鸯,王夫人急忙又问出昨晚想了一宿的事儿来,冷笑道:“周姨娘这贱婢怎么出的国公府?若说她自己谋划,媳妇儿可不信她有这样的能耐!少不得是那林家参了一脚!”贾母闭闭眼睛,林臻玉的身世她是真不想跟儿媳妇说,这王氏的性子她还不知道么,最是愚鲁,以往仗着国公府、仗着娘家、仗着娘娘,在府里整饬也就罢了!这事儿若是说出来,恐怕她定会没完没了!现在正是荣府蛰伏以待时机的时候,还有宫里的娘娘,怎么经得起她作风作浪?贾母也算心里亮堂明白了,这林臻玉压根就没生病烧没了记忆,甚至这些年他和周姨娘这撞尸游魂都背地里有联系!自从他们兄弟姊妹来都城后,就没有过好事儿!这一桩桩,细想来,哪个没有林臻玉和林家的影子,这娘俩儿是恨上荣府,巴不得荣府没个好下场,这才调拨着林家上下一起作怪!想到这里,她就怨恨林如海糊涂!自己亲岳丈家不帮,反倒向着这孽根祸胎,要不然两家结亲,把黛玉给宝玉,亲外祖母、亲舅舅家还不得疼进心坎里!如今却都是毁了!王夫人不依不饶,执拗性儿上来,只盯着贾母不放。这一时,却是贾政沉着脸进来,沉声道:“这是怎么?儿子也想知道。”昨日贾政不愿去周家凑热闹,忆及往昔心里郁郁,径自去了贾珍之前带着去的九艳阁喝酒,不想醉在那里。今早酒醒回府就听说老太太昨夜里在周府犯了病,贾政是孝子,忙忙梳洗下赶来贾母上房。进院里就叫几个大丫头坐在偏房花廊下闲话儿,贾政拧起眉头就进了屋子,刚进门儿就听见里面王夫人在说“周姨娘”、“林家”,心内狐疑,又有“出的国公府”,更是心思翻滚!才有了方才一幕。贾母脸色一白,睁开浑浊的老眼看这个寄予厚望的儿子,心里苦痛,这话儿不说不成了。王夫人和贾政早已貌合神离,见贾政进来也不害怕,站起身来:“老爷。”又死盯着贾母。这林府自打贾敏进门就成了她心头一根尖刺,时时戳的她心疼!想她也是王家嫡女,没出门子时就矮了贾敏一头,谁都知道荣国府幼女有才有貌有德,蕙质兰心,是都城贵女的楷模;她不服气,进了门子她是嫂子,可没想到比贾敏更是地位不及,公婆丈夫都拿她当宝贝一般捧在手心里!好不容易熬到这咬群的骡子出门子,却又是许给当朝探花,根基比贾家不弱的林家,更不说这林如海相貌不俗、风采翩翩、才德兼备得圣上赞誉,比之木讷肃沉的贾政,这样的人显然更符合女孩儿的春闺梦里人的幻想,怎能不让她心恨?更不说贾敏的嫁妆让每个女孩儿都羡慕,真真是十里红妆,那排场比她好了几条街去!好在之后贾敏子息困难让她出口恶气,后来有了孩子却是个短命鬼!王夫人刚舒坦些,老太太就偏着要去接林家的小崽子来,那林黛玉和她那个痨伤娘一样儿的形容,跟个狐媚子似的娇弱样子给谁看呢!还有那个过继来的孽障种子,真真林家整个给她堵心!贾母挥手命鸳鸯出去,心一横,看着儿子,磕磕绊绊模糊不清道:“周姨娘逃出府里,就是现在周侍郎的姐姐,刚封的二品诰命!……林臻玉是周姨娘生的儿子,正是当年的玦哥儿!”贾政脑子“轰”的一声懵了,眼一黑就要倒在地上,踉跄几步扶着床柱才站稳,呆呆看着自己老娘,瞪着眼睛不敢相信。对于那个被妹妹带走“死在船上”的贾玦他印象并不深刻,可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木木的小哥儿竟是今日深受他喜欢的林臻玉!老太太还瞒了他这么多年!贾政自小爱读书,只是天分不高,恩旨才得了五品员外郎的官职,因着这个没少暗里受那些清流文士的奚落,他想叫自己儿子读好书、正经科举已经成了执拗,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逼贾珠这般紧,生生耗空了身子!宝玉他恨铁不成钢,因为贾珠之事在前,又有老太太护着,贾政才不敢逼得太紧,环儿顽劣蠢笨,他看不上眼,却时常感叹命里没有这样的时运!才会对现在外书房那个有孕的侍妾这样上心,一心想要教养出争气的儿子来!却不想每每得他歆羡林海有这样出色天分的儿子的林臻玉,正是他亲生的!他已年过半百,对庶务向来不上心,如今勉强屈膝给忠顺王爷效劳,不就是想保住祖宗基业,等着儿子们继承光大么!他自认只有这一份心思,只有这一样儿的想望!贾母瞅见儿子大受打击的样子,心焦如焚,喉里“吼吼,政……政儿”的出声儿。贾政惨笑,哭道:“老太太瞒的儿子好苦!”王夫人先是不敢置信的瞪着贾母,随后眼睛血红,就像看见杀子仇人一般,厉声叫喊几声!贾政想着年少即中了进士、如今有为温雅的林臻玉,愈想愈不甘心!他的儿子!凭什么在林家!红着脸和眼就要出去!贾母急喘几下,扯住二子的衣衫,颓然摇头,半晌才嘶声断续道:“别去!没用!”贾政跌坐到在脚踏上,又哭又笑。王夫人只觉自己操劳半世,却像个傻子似的被这老货蒙在鼓里!那林臻玉竟是周姨娘那个贱人的玦哥儿!哈,她们娘俩儿倒是相认了,这样风风光光的!心里恨极贾母,竟不管不顾上来拉扯老太太,脸上鼻涕眼泪横流,叫老太太给她个说法儿。贾母这样的老迈病痛的身躯哪里经得起她摇晃,几下就要翻白眼!贾政瞧见,一脚踹到王夫人胸口,他心里有气,这事儿定也有这王氏的“功劳”,结发几十年,王氏外善内厉的性子他心知肚明,若不是她不好,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成了别人的儿子!俨然忘记当时贾玦死讯传来时他自己不在意淡漠的样子。王夫人“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出来,胸口闷气倒散了不少,人也清明多了,像是打击太大似的,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竟呵呵大笑了几声,指着贾政的鼻子狞笑道:“哈!你道周家贱人身份是什么?是寡妇!是死了丈夫的寡妇!还有那林家崽子!可是喊林如海父亲喊得欢实!你被罢官也还有他一份功劳在!你们娘俩儿,逼死我的珠儿,害了我的元春!还痴心妄想把林家祸种给我的宝玉!……”外头丫鬟、婆子俱被里面兵荒马乱的声音吸引力,都在心里猜测这是闹什么呢?半晌,贾政衣衫凌乱,苍白着脸,红着眼圈命几个粗活的婆子进去把二太太送回屋去,不叫人去探望,说道:“二太太魔障了!拘在屋里,好生看守着,别叫出来伤了人。”这段时日,贾政也知些俗事,这事儿的确不能张扬,荣府与林家有隙在先,他们又没有证据——妹妹的书信和周姨娘的身契不能说明什么,贾敏已故去多年,周姨娘身份是经过御口承认的。今上和景王站在林家一边,叫嚷出去只会让人笑话,说不得还会惹来祸患,只得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荣府最核心的几人撕破了脸,更是离心,愈行愈远,更有心思打算。而林家却是为了黛玉的事忙乱,几个男人愁眉不展,却是水泱私下里跟臻玉提点老圣人的时日不多了,黛玉的事情还是先定下来的好,国孝之后再定亲就有些晚了,毕竟席家大公子年岁已经不小。林如海和臻玉、馥玉不舍得也没有办法,少不得臻玉在席双佑面前软和了下,隐隐露出些愿意的样子来。席双佑眼尖的很,心思也活络,喜不自禁就去信去禀报爹娘!席大人和席夫人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忙叫全府上下都忙着置办,都城这边席二叔家也是十分忙碌。席家越高兴越忙活,林家三个男人的脸色越阴沉越不舍……第63章 雷霆之怒林臻玉与水泱互相表明心迹之后,相处愈发自然,颇有些“老夫老夫”的味道。水泱平日里亲亲摸摸的时候多了,心情十分之好,景王府众人简直要弹冠相庆,只有秦书来和贺二常常眼角抽搐的见自家王爷放下身段去讨好林大人和周侍郎,秦书来是没有办法,他是水泱的随身侍从,贺二纯粹就是嘴贱自找的,谁叫他为了看自家爷笑话主动请缨,这会儿眼睛抽歪了也怪不得别人。宫里水湛的心情也十分好,不为别的,事情在他的引导之下发展的极为顺利,很快那人就能尝到当年他和幼小的水泱曾品过的悔痛!当日他们太弱小,保护不了母妃,是母妃牺牲自己保全了他们兄弟二人,可是太上皇却是手握天下权柄之人,被人蒙蔽这么多年,恐怕知道后会更好看罢?水湛好心情的没去跟弟弟计较最近愈发不见人影的酸账!小九儿的心思他多少能知道些,他希望弟弟开心,水泱喜欢林家小子,若是那林家小子对小九儿没这心思,就算林臻玉是可造之材,就算林如海是肱骨之臣又怎地?他也会让弟弟得偿所愿!他费劲心力去争去抢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心里想的不就是能保护至亲让弟弟和在意的人能顺心如意么,盛世强国、一展抱负不过是附带罢了!水湛骨子里从来不是个真正的“圣明君主”!他小心眼有仇必报,也护短儿,阴谋诡计心思深沉,虽然明面上听得臣意,至孝谦恭,处理朝事也十分英明公正,可这不过是好看的外皮罢了!也亏得他不是个易近之人,在意的这么多年也就那几个,这几个也不是那胆大包天、胡作非为的浑人,不牵扯这些亲近之人,水湛自然能对不在意的人公正严明,自然不会像老圣人一般宠信一些不作为拍马老臣却大戮功臣!幸而林臻玉也对小九儿有心,水湛看过密折也是松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对林家父子用非常手段,况且林臻玉还是怀逸(叶琼的字)唯一的弟子,他可不想与怀逸因着这个心生芥蒂。只是小九儿这段时候对林如海和周炳的殷勤实在让他有些斜眼,心眼比针孔大不了多少的水湛没少给这两位找差事做。计划进行到紧要处,水湛命令安插在忠顺王府的钉子不小心抖露出些旧事来,依太上皇那多疑的脾性,只要一点点就能“想”起很多,也省的这人把矛头乱转,要是不小心知晓小九儿的事情,凭惹小九不高兴!谁也想不到自华贵妃死的那刻起,水湛就开始算计了,用尽手段在义忠、忠顺和如今婉太妃等人的身边埋下“钉子”,这些钉子都是平淡无奇之人,埋下之后的十几年都未动过,这也是无奈,水湛当时力不能及,安插的人只能拼着时间来接近核心,但凭谁也想不到跟在身边儿这么多年的人一开始就是暗桩,这也是当初义忠那么容易就坏事的原因!如今二十几年过去,那些人有些已经成为忠顺等人的心腹,水湛对此从不手软,他给这些人最大的保护,但是这些钉子必须能全部掌控,或有把柄或有亲眷握在水湛手心里,那些随着时间推移不那么忠心的暗桩们,永远闭嘴才是最好的归宿。太上皇眉头紧锁,手里握着密折,这是他的人刚刚查实的,忠顺这几年动作不断,近一年来更是常命手下或自己亲邀一些世家子弟骑马打猎,还在京郊围了一处颇大的山林私做围场!当年也是沾满兄弟鲜血才得皇位的太上皇心里就有些堵闷,这些小动作他自然知道背后有什么意味,早年他就差点败在兄弟这样的手段上!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在太子妄想以这样的势力逼宫之时狠心杀了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密折之上除了忠顺王爷近年所行之事,还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说的正是忠顺王爷在酒醉之时几次笑骂前太子义忠蠢笨,才会一败涂地!就是这行小字,惹得太上皇反复看了数遍,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并不愿意深想,忙下令让人加紧查探忠顺王爷,还有忠顺和当年义忠之事有什么关联。抱琴捧着胡琴笑吟吟进来拜见老圣人,她新练了一首曲子,特地来讨太上皇欢心。抱琴实在不是简单之人,她知道贾太贵妃给太上皇下药之事今上必不会任它石沉大海,必定抖露出来,是以她从来不沾手上皇的吃食补药,更是有意避嫌,只努力学些奇巧之计来讨欢心罢了。 第69章 华贵妃自此后身体就大不如前,宫门冷落,颇受欺凌,但她由沈尚书夫妇亲手教养,自有胸襟智慧,并不与婉妃针锋相对,反而沉寂下来好生教养儿子。水湛就是在父皇的漠视和母妃的温情之中慢慢长大,本来深宫之中不受皇帝待见的皇子和妃嫔从不稀罕,纵使皇宫之人大多捧高踩低,可有华贵妃细心照料,小时候的水湛并无后来那般冷情。对于一个失势不争的贵妃,婉妃其实实在是无须多在意,只不知婉妃作何想法,在皇后薨逝得到协理后宫之权后,不仅变本加厉的欺负克扣华贵妃,更是三番五次对水湛下手,水湛因而在华贵妃教导下越发低调,心思也越深。华贵妃知道自己绝对争不过婉妃,圣上喜欢婉妃柔腻娇俏和她宫里那些娇花儿,沈氏自认做不出来,只是这些年她亦有自己的手段,尚可尽力保住自己和儿子,婉妃的脏水却找不到机会泼去她宫里。渐渐形势也算不错,华贵妃母子守拙不出,防范之余安生过自己的日子。自开国来,后宫之中就有侍寝定例,皇后、贵妃每月皆有日子,皇帝虽盛宠婉妃,可皇后薨逝只余两位贵妃,每月依旧有一日是宿在华贵妃这里的,就因着这一日,华贵妃母子在后宫才不算举步维艰,在婉妃执掌下依旧能度日。但不想,华贵妃竟然又有了身孕!要知婉妃手段的确不俗,自她之后,位份高贵的嫔妃中只有一位太后亲侄女贤妃得以生下儿子,其余诸妃嫔不是保不住就是生下了却养不活,每每没上宗谱就没了,皇帝就是女儿活下来的都不多。只是圣上十分信任婉妃,要知皇上的六子、八子就是婉妃宫里的宫人所生,婉妃还十分大度为其请旨晋位,更有贤妃孕时各种器物吃食是婉妃亲自照看,贤妃亦言生五子多亏婉妃照料!而七子的母妃是个位份极低的美人,并不得宠,以贤妃马首是瞻。得知华贵妃再次有孕,婉妃怎能不怒,皇帝虽然宠爱她,但盼望子嗣之心并不因此少上一分,后宫更是年年都有新人儿,她费了多少劲儿才除掉那些妄想母以子贵的贱人和贱种!若是华贵妃生下这一个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她都是皇帝后宫中唯一有两个孩子的嫔妃!婉妃自打在先太后宫里见到沈氏头一次就不喜欢她,这女人有她向往拥有的一切!凭什么?不就是出身显赫了些么?后宫出身不凡的女人不知凡几,可就是这个沈氏一出现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她努力几年都没得到的先太后的喜爱!婉妃本就心恨,却不想她受宠之后,这沈氏的位份依旧压她一头,甚至会永远压她一头!付家就算靠着她显赫起来,可根基却是上不得台面的豪商,付氏的位份晋到妃位已是尽头,或许到死她也只能是个妃子!这次有孕,皇帝也甚是欢喜,自八子之后已有数年不曾有过喜讯了,虽去的不勤,但赏赐却源源不断流入华贵妃宫中。婉妃强压妒恨,想要效仿前次贤妃有孕之时亲自“照看”,可华贵妃怎会如她的意,毕竟位份比婉妃高一等,华贵妃直言说话拒绝,婉妃也不能强自来贴着。华贵妃争宠不如婉妃,可待人御下却比婉妃好了不止一筹,整个宫殿被弄得如铁桶一般,婉妃诸般手段使尽也没能弄掉胎儿。这边行不通,自然有皇帝那边儿的枕头风,本一直和婉妃暗暗较劲的贤妃这次也站到婉妃这边儿,沈氏有才有貌有家世,如今若是借由孩子再获圣宠也不是不可能,岂能不防。皇帝耳根子软,经不得婉妃、贤妃和一众美人、宫妃的枕头风,没几个月对于华贵妃有孕之事就不甚在意了,他本就不喜“一板一眼”的华贵妃和沉闷的三子,对于未出生的孩子的期望之情也就淡下来了,更何况这年小选过后,两妃贤惠的留下了许多知情识趣的解语花来充实后宫,他正值壮年,一个孩子并不算什么!很快,华贵妃怀孕没几个月,新晋位的两位美人就有了身孕,皇帝自然开怀,华贵妃的宫殿霎时冷清下来,华贵妃并不以为意,和水湛母子两人更是一心一意等着肚里这小生命落地,十几岁常板着脸的水湛笑容都多了些。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华贵妃愈是这般荣辱不惊的样子,婉妃愈是堵心嫉恨。水泱出生后,圆滚滚肉嘟嘟的,华贵妃和水湛两个简直疼进心坎里,对于吃食衣物等等更是上心。彼时水湛已经十几岁,因为不受重视,并没有独立的宫殿,一直和华贵妃一处儿,此时母子俩只盼着养大水泱,平安就好。他们是皇子,早晚出宫建府,只要水湛建府办差后,华贵妃和小九儿都多少有了依仗——沈家并不颓势,这些年也幸而有这样的娘家作靠山,只是华贵妃母子在深宫中,与外面联系实在艰难,而水湛出宫后形势就大不一样了,成年皇子和不弱的外家自然相辅相成,给深宫里的华贵妃和水泱都是极大的依靠!华贵妃母子如是想,婉妃等人心里自然也有数儿,纵使水湛再不得宠,可有那样的外家,对于几个皇子也是威胁。在几位妃嫔联合之下,两个美人成形的胎儿都不明不白的没了,虽无证据,可两位美人儿在皇帝面前又哭又闹,都道是华贵妃害了她们的孩儿。又有婉妃、贤妃等几位颇为受宠的嫔妃更是时不时意有所指、半真半假的说上几句。皇帝一怒之下,将华贵妃禁足于韶华殿。那时的韶华殿还不是后来众所周知的“冷宫”,只是偏僻的一处小宫殿罢了。原来华贵妃的亲信忠婢都被婉妃以各种理由贬进冷宫偏殿去,水湛孤零零的迁到另一处冷僻宫殿,幸而水湛已经长大,虽免不了吃亏可不小小动作都能避过去。而水泱太小,也跟着华贵妃进了韶华宫。水湛经常贿赂了看守的太监偷着去看望母亲和弟弟。婉妃怎会叫华贵妃母子好过,华贵妃的份例被克扣的一点儿不剩,在那样的地方,就是有水湛偷偷儿送去的物事,可不到两年华贵妃的身体还是一点一点儿的衰败下去,只是小水泱被养的还好。水湛冒着被抓住把柄的危险,偷偷出宫找到了外祖和舅父,沈家再想不到家里千娇万宠的唯一的嫡生女儿竟是这般境遇,这样没有真凭实据的话,就让皇帝把堂堂一个贵妃和皇子糟践到这样的境地!沈父大怒,沈家历来是清流文士的中流砥柱,兢兢业业为国为上,竟落得这般地步?不几时,沈家的能势便显露出来,付家多人为官不廉更有草菅人命的证据就被御史逮着了……只是水湛和沈家没料到的是婉妃的疯狂妄为和皇帝的偏颇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及。待到水湛听到报信儿匆匆赶去韶华殿的时候,华贵妃已经咽气,趴在床榻上,脸边还有一滩未干的血泊,伸手向小水泱的方向。小水泱呆呆坐在床榻上,身上被华贵妃勉力裹上的被褥上都是华贵妃呕出的大块血迹,小脸儿和手脚冻得紫红,连哭声儿都发不出来了。墙角的炭盆被浇灭,窗户大开,这不仅是要害死华贵妃,还要冻死不到三岁的水泱才甘心!水湛把弟弟抱在怀里寒冬腊月在皇帝的寝宫前跪了一天一夜,沈尚书字字血泪的折子,换来的却是韶华殿的宫女太监皆被杖毙,以昭告华贵妃病逝为结局。而祸首婉妃依旧风光的做她的妃嫔之首。甚至连事情皇帝都交给婉妃去查肃。水湛完全心凉,却“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自此之后,他一反往日沉闷木讷,虽依旧低调但脸上时时挂着皇帝待见的温文的笑……而沈尚书致仕,沈家彻底隐入暗流之下。唯一能看出沈家昔日尊荣的就是蔚山书院大放异彩,每科大闱之际总有不少新科官员出自这个书院。也是这个时候,陈总管请调到水湛兄弟身边,他时常带着东西偷偷儿去看望华贵妃母子俩,华贵妃自感身体不支时就托他得以之时照拂两兄弟一把。陈总管日后每每想起此事时总是心生悲凉,一个出身大家的贵妃竟只能托付个小太监照拂亲子!许是母妃死在他眼前的刺激太大,小水泱许久病好后变得不会哭不会笑,之后水湛和陈总管才发现小九儿竟然记得华贵妃死前的事情……水湛满意的将红签子的密折合上,唔,这可是送给老圣人的一份儿大礼!还有婉妃和忠顺!太上皇哆嗦着手将折子来回翻看了几遍,“啪”的扔到地上,水湛和水泱兄弟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平静无波。急促的粗喘几口气,太上皇抖着音儿道:“去!传朕旨意!将忠顺那个逆子和贱婢付氏绑来!”身边儿太监和门口的侍卫皆抬头看向今上,似有问询之意。上皇更怒,颤着手指着水湛道:“不肖子!朕还没死你们就反了?”今上端起微笑缓声道:“老圣人息怒,儿子并不敢,只是有些事情儿子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要告诉老圣人为好。”老圣人?太上皇,您知道您最爱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么?太上皇“哼”出一声儿,努力想要维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尊严,只是气急败坏扭曲的脸和孱弱老病的身躯反而越显出他虚张声势来。当今不以为许,摆手令宫侍退下,和风细语道:“义忠前太子并非死于自杀,其家眷子女亦非太子所杀。”太上皇震惊又惊疑恼怒的看向水湛。这显然是怀疑上他了。水湛莞尔,这些事情虽有他推波助澜,可他的手上的确没有染上一滴兄弟的血!他做的,无非就是制造裂痕,传递假消息,布下陷阱,请君入瓮……罢了。水湛站起身来,走进上皇,盯着上皇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前太子是被出京劝‘和’的忠顺亲自用剑砍下头颅,太子妃和其他家眷子女俱是死在宫中秘药之下,死后尸身才又刺上剑伤!”看着太上皇满脸的不可置信,水湛不慌不忙又补了一句:“然后,忠顺抱着太子头颅一路哭回驾前,言他去之时太子就被妄想反水领赏的叛军杀害!哦,还有,老圣人哀恸之下有感忠顺母子的厚德特命四子忠顺和婉太妃掌管太子大丧事宜。”太上皇“咚”的一声栽倒在榻上,瞪着眼睛老泪纵横。水湛摇摇头,又道:“只是他们没有料到,您竟然会传位与朕这个不受宠的三子,而不是忠顺!”说着勾起一抹笑来,轻声道:“其实并不奇怪不是么?您想要一个‘仁德明君’名垂青史,自然不能罔顾朝臣之意,而偏偏大部分清流重臣比起忠顺竟然都属意朕。再者儿子一向恪守孝道,又没有什么大势力,不愿权力旁落的您,自然也觉儿子是个好人选。”太上皇颓然道:“义忠之事你早就知晓?那些朝臣也是你暗中笼络?”说着话,眼睛却越过水湛直勾勾看向水泱,那眼睛里有控诉,这个还算得他宠爱的儿子怎会这样无动于衷?水泱至始至终沉默的像座雕像,这些年他虽帮着哥哥做些秘密的差事,可大部分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外公、舅舅和哥哥都会瞒着他,不教他脏了手去,所以现在他也只看着就好,就像当初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妃把所有的毒药都喝光,把他护在身后一样,那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如今他什么也不会去做。今上轻笑出声儿来:“义忠之事儿子确实知晓,二哥被刺亦是忠顺所为,老五宣义则是被太子鸩杀!当年的贤贵妃是被婉太妃毒杀……同我们兄弟的母妃一样!至于朝臣,是外公和舅舅为儿子十几年里栽培的,兴许老圣人忘了,我们母妃出身的沈家原是清流之首。”太上皇却要被水湛说的话和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气懵了,抖着手指指着水湛和水泱喝骂:“逆子!逆子!一个个都反了!咳咳……”话语间不断咳出血沫。轻轻给太上皇盖上锦被,水湛脸上依旧挂着笑:“老圣人勿气,身体要紧。今日儿子还有朝事,御史台上书要求彻查前朝几位大臣的‘冤案’,为了老圣人的明君盛名,儿子必得查明以堵悠悠之口么!”水湛招来太医为老圣人诊治,像小时候一般揉揉弟弟的脑袋,和水泱沉默着步出咸福宫。抬首望向西边日暮映红的彩霞,水湛有些意兴阑珊,尽快把事情办完罢……再和小九儿去看看母妃,兴许可以告诉母妃小九儿有了心上人,还是个颇为不同的心上人,不知母妃会不会有意见?第65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茜香国等属国前来朝拜之事将近,朝廷忙于各项事务,各方势力都想着这次朝拜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怎么利用此事为自己谋利?忠顺王爷莫名被禁于王府,以为是母妃触怒老圣人,又有小人在上皇面前进谗言才牵连他而已,对此他是不以为严重的,这么多年来,母妃不是没有过惹怒父皇的时候,多大的事情不都是化险为夷了么?是以,忠顺王和他的下属都把视线盯紧这次的朝拜盛事,宫中的风波反而没有多大关注。前些日子上朝时,大臣们大多都是禀告朝拜事宜的安排,今日却一反常态,几位言官御史翻腾出前朝几个极有名的大臣被定罪抄斩的旧案,口口声声此中有其家人带来证据请求翻案还其清白,御史们为难,为太上皇圣明故,请求彻查!一时朝堂上下静了下来,朝臣心里都有些发悚,隐隐有要变天的感觉——这些旧案都是太上皇一言定下,还在的老臣们心里都有数儿,不过是“兔死狗烹”、功高碍眼的老掉牙例子罢了!如今老圣人犹在,今上却要彻查这些案子么?可千万别说不是今上的意思,御史言官也是臣子,没有圣上的意思在,谁人敢这么大咧咧的翻太上皇的旧账!尤其是老圣人还在的时候,且不是嫌命长了!言官们固然向往头触柱、留青史的名臣们,可也是惜命的呀!忠顺王一派的官员首先就坐不住了,要知道今上继位后他们和他们的主子还能这样风光,最大的依仗就是老圣人,今上对老圣人的孝顺和老圣人对忠顺王爷的宠爱才是他们敢明里暗里与今上作对、揽权敛财的靠山!现在言官们整出这一出来,可不是今上要完全脱离老圣人,自己执掌的讯号么? 第71章 这些使臣对都城不同于自己国家的景色物事也是十分好奇,总能在店铺市集看见穿着打扮异域风情的人游游逛逛,初冬有些萧素被这些外族的鲜艳颜色和都城热闹冲淡,很是养眼。五城兵马司和护卫都城安全的三大营却是戒备忙碌许多,这么属国使臣涌入都城,台面上虽然和乐融融,可底下却不知道会打什么心思呢。林臻玉牵着弟弟挤在人群里去瞧了一回热闹。馥玉近一年身条抽高,脸上的娃娃肥也不见了,小脸白净俊秀,已能看出长大时的雏形,臻玉虽是过继的,可这两兄弟站在一起却十分搭调儿,不仅气质相近,仔细瞧还能发现两兄弟下巴唇形十分相像。兴致勃勃的去瞅热闹,林臻玉见着别家给孩子买小零嘴的,不落人后的掏钱也给弟弟买了些,馥玉看着周围流着鼻涕吮吸着手指的小娃娃都羡慕的瞧他,小脸皱成一个“囧”,是吃呢还是不吃?他都马上八岁了!跟着两兄弟的秋千压下嘴角笑纹转过脸去装作没看到,馥玉把几块饴糖塞进荷包里,剩下的都散给了巴巴看着他——手里的小娃娃们。瞅见弟弟的动作,林臻玉笑揉揉弟弟的脑袋瓜儿,心里很有些惆怅,一眨眼功夫,那个软软胖胖、一戳一个小窝的白面包子就长大了,好像昨天还眼泪汪汪的撒娇要跟哥哥觉觉呢!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呢?还有妹妹,和席家已经商量好了,很快就会给黛玉和席双佑定下亲事!摇摇头,见弟弟不自觉朝自己身边靠靠,傻大哥林臻玉又心情舒畅起来,嗯,弟弟妹妹对自己的亲近可一点儿没少,自己可得照看好这俩个,尤其是馥玉,如今读书可是紧要关头!劳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四千今天跟他们兄弟出门,林臻玉瞧着没什么事儿,就叫秋千跟着,其他几个自玩去,这会儿劳千对臻玉急道:“大爷,咱们还是上楼罢,一会儿茜香国的车马就要过来了,人拥过来挤着可是不得了!”林臻玉点点头,放弃了人墙前排的大好位置,和弟弟转身登上茶楼二层。其实他们早就在这家视野最好的茶楼定下了雅座,只是林臻玉突发奇想想重温下前世看稀罕事比如小时候瞧杂记、耍猴努力挤在前面得意的心情,才带着弟弟在人群了呆着。茜香国历来以香料和美人著称,和朝廷关系十分之好,每每朝拜带来的香料和饰物都会在都城贵圈引起一阵风尚。底下忽然人声大沸,臻玉赶忙伸出窗外一瞅,果然看见茜香国的车驾仪仗远远的走来了。一队衣着鲜艳,精神抖擞的骑士在前,身后是轻快步行的男女侍从,围着中间几辆精致非凡的马车,再后面则是几十辆规格、装饰大同小异的车队,又是一队骑士在后。茜香国的队伍走的并不快,浩浩荡荡的占了半条主街。看着中间那辆华贵美丽的马车和前面拉车的两匹骏马,臻玉感叹这才见识什么叫“宝马香车”!不说别的,就是黄金马鞍和马笼头上镶嵌的宝石,马脖子里戴的满嵌红宝石的铃铛,就足够叫人咋舌,幸好这些年今上的政令严格,又派兵士接应,不然定会被要财不要命的强人盯上!茜香国香料天下闻名,车队还没走来的时候就传来一阵淡淡的香味儿,那些马车上面都挂着几个做工精致的香袋,好看好闻还能驱虫。茜香国的使臣们很会做人,他们把装着自己国家特产的香料装进一个个小荷包里,五颜六色的挂在那些侍从身上,煞是好看,一路行来,就有那些侍从从腰间摘下一个个小香囊抛到人群里去,惹得人们一阵欢呼争抢。其实这些小荷包里面装的都是些茜香国很普通的香料,并不值什么,但百姓们喜欢,拿回家去给自己媳妇儿或是姐妹们戴上,又香又稀罕还能抬头挺胸炫耀一番。不管抢没抢到手,百姓们对茜香国的印象更好了。林臻玉也动了心思,听同僚说没回茜香国来朝拜总会带许多他们国家的上好香料来,一部分上供给朝廷,另一部分则是卖给达官贵人家。要知道这些香料,平常可是见不着的,每每都引得内宅太太姑娘们攀比炫耀。黛玉就要定亲,添置些稀罕的香料搁箱里可真好,林臻玉想着叫人问清楚,多买些,放置妥当就是,到时给妹妹搁在箱笼里,就是几年遇不到茜香国的商队也不怕没有稀罕香料使!正思量着,却听到临近一桌传来景王二字,臻玉眨眨眼,支起耳朵去听。这段日子水泱进宫十分频繁,不去的时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两人总是匆匆见上一面。臻玉知道他为了宫里老圣人和一些旧事心情波动——半月前水泱忽然派人接他出府,两人骑马去了别庄,一夜水泱都搂着他不动不说,臻玉窝在他怀里一整晚上,自然看见他眼角的暗红和手里不断摩挲的小娃娃带的长命锁,那锁臻玉见过,是水泱他母妃给他戴上的,水泱一直带到带不下才摘下,珍重的收起来。凝神听了一阵,无非是猜测那辆最华丽的马车里定是一位极美的公主,景王爷身份尊贵又不曾娶妃,两人是天造地设之类的话语。虽明白这些只是茶客们浑说乱猜,可臻玉还是烦躁起来。灌下一盏茶,静了静心,等着茜香国车队过去、馥玉收回好奇兴奋的眼神儿,才打道回府。陶然居书房,写了几个大字林臻玉就掷了笔,心不静写什么都是枉然。揉揉眉角,臻玉苦笑,这段感情是水泱一手主导,他一直处在接受水泱对他的好,接受水泱的爱,他自己虽然也真心喜欢水泱,可从没有明白说过,也不曾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做过什么。他看着水泱讨好父亲和舅舅,感觉窝心又温暖,水泱从小就为他考虑的面面俱到,这么些年把他捧在手心里,是不是因为这个他就习惯依靠水泱,把他们之间的难题都交给水泱来抗?自己却在一边儿享受水泱的呵护,光感动着水泱的付出。腾地站起身来臻玉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些年他和水泱之间的点滴,咬咬牙,怕什么!他也是个男人!自家“媳妇”都要被人肖想了,当然得奋起护住!还有圣上和父亲、娘亲、舅舅和弟弟妹妹,总不能压力都叫水泱一个人背,既然他们两个已经决定要一起了,自然是一块儿承受!臻玉完全被自己的臆想激发了斗志,不管这茜香国的公主是国色天香还是天下无双,水泱是他的,怎能被一个连面都没露过的女人不明不白的抢去!臻玉握紧拳头一脸坚定的出门去部里,这次来朝拜的属太多,他们工部也接到命令也分出人去接待使节,他现在就去跟侍郎求这差事,接近些也好知道动向。臻玉很有斗志的为了他和水泱的未来去奋斗了,可他却忽视了水泱在别人面前一贯的态度——其实臻玉完全不必担心,水泱对外人一向冷淡直接,若是茜香国或是其他属国想把公主贵女嫁给他,只要流露出这么个意思,水泱直接就会寒脸走人,圣上已经纵着他这么些年,如今又国富力强威震四方,怎么会让弟弟娶个不合心的王妃,这都城里宗室贵族又不止水泱一个!再说这些小国公主贵女也不值得景王的正妃之位,顶多是个侧妃。秋千几个见大爷不在书房歇着,刚从外面回来不多时又急匆匆往外走,忙吩咐备车,臻玉直接吩咐去工部。秋千有些纳闷儿,今日不是休沐么?到了工部,林臻玉向左侍郎说了自己的请求,左侍郎大喜,他正愁着呢,他们工部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都要出人去接待使团,可他们工部大多是半老头子,人家礼部来的时候特意嘱咐要年轻相貌过的去的,千万别把什么醉心研究不修边幅的放出来,这可是国家的面子!就算林臻玉不来求差事,左侍郎都要差人去叫他了,满打满算,他们部里就十几个年轻人,这林臻玉最拿的出手,站出来就是一个清贵公子,脾气又好,最适合带着工部那些青皮蛋子去领这差事!拿了左侍郎的公文,臻玉和另外九人去礼部领差,礼部忙的团团转,叫其他部里的人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只是各使团少不得会在都城游玩,有人领着介绍着也避免摩擦、误会什么的。各部派来的年轻人都是正经官儿,说话办事儿起码是有些章程的,这样比起侍卫来又尊重又妥帖,还能让那些使臣不敢小瞧,岂不很好。礼部掌管此事的主事看看工部左侍郎的公文,又打量了下林臻玉的官服样貌,满意点点头,这次属国中最重要的便是茜香国了,这次茜香国来的使团无论男女长得都挺好看,朝廷这边自然不能派去个长歪的掉了颜面!眼前这位小大人长得好,居然还是个五品主事,正好派给茜香国使团去,后面那九个也算拿的出手,当陪衬也够了。满意点点头,拿出一块腰牌来,嘱咐林臻玉道:“这位林大人,您和工部其他人就接待茜香国使团罢,别的不用作什么,只是使团想在都城赏游时会主动派卫士提前告知,众位就陪去介绍罢了。不会太麻烦。该注意的事情有贵部左侍郎大人向众位说明,我这里就无事了。”想不到真接到茜香国的差事,臻玉心里很是欣喜,临走想起什么来随口一问:“如今茜香国使团是哪位大人在招待?”以后若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去禀报的人在。礼部主事摇摇头,也是随口答道:“这个不太清楚,听人说好像景王爷过去了。”臻玉心里立马憋闷了,这样一个使团用的着一个王爷招待么?哼!茜香国定是打着那主意呢!回去工部听左侍郎大人交代了一通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叮嘱谨防被套出话来,他们只负责介绍都城景色,说些平常闲话儿,旁的问到了问深了只笑着装哑巴就是,不许和使团中任何一人走近了,没有侍卫拿着牌子来叫一律不准与使团走近!林臻玉眼见接了差事现在也不能靠近茜香国使团,心里有些蔫蔫的。左侍郎说完了就叫家去。闷闷不乐的叫秋千驾车回府,到林府里还没下车,就听秋千在外面道:“大爷,景爷来了。”水泱身份被知道后,林府里跟随臻玉的小厮随从就改口叫水泱景爷。臻玉忙跳下车来,看见人松口气又有些别扭,因道:“你不是去接待茜香国使团了么,怎么这会子来这里?”深深的看一眼心里时时想念着的这人,水泱笑道:“他们那里用得着我去招待,不过就是和他们谈些事情,提前招呼一声儿罢了。”一边儿摸摸这人的手凉不凉,把人熟门熟路的拉去书房。臻玉耳朵直棱起来,听见这般说,撇撇嘴,忍了忍,还是有些酸意的问:“听说那茜香国的公主长得国色天香,还有茜香国盛产香料,所以他们的女子身上都有特殊的香味儿,是真的么?”水泱眉头深皱起来,公主?臻玉怎么会对茜香国的公主感兴趣,不过,刚才没听茜香国的使臣说他们有公主过来呀?不管怎么回事,还是掐灭臻玉对那什么公主的兴趣为重!遂不动声色道:“道听途说才渐渐把茜香国的女子都吹嘘成国色天香,再说哪有人身上天生带着香味的,我倒听说是因为他们那边的人因为是体味甚重才日日时时都在身上和衣服上熏香料的!”这话说的臻玉都笑起来,这人说话忒损了些。只是还有些小别扭,装作不经意道:“我和馥玉也去看使团经过了,中间的那辆马车,可真称得上是‘宝马香车’了!里面的佳人想着就知道是极美的,难道就没有拜见景王殿下么?”话里带出一股子酸意来,说完臻玉脸就红了。水泱眼瞅着红着脸扭到一边不敢看他的臻玉,嘴边咧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景王府里的护卫们一贯消息灵通,更不用说贺字打头那些人了,市井传言他不是不知道,越来越大胆的贺二因着这个流言已经在他耳边念叨了几回了!现在看见臻玉的通红的后脖颈,听闻那些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这是吃醋了呢!水泱想着,心里简直乐出花来。忍住心里的甜意,水泱把少年拉进书房里,一把抱住,一会儿臻玉就被亲亲摸摸弄得忘了这些事儿。又过一日,因着离礼部定下来的上朝朝拜的日子还有两日,比起窝在使馆里,许多使臣们更愿意在这里的街市上走一走,尤其是茜香国,他们与朝廷一向和睦亲近,商队也常来常往,是以前一晚就派侍卫来请次日带着游赏都城风景了。如今虽草木败落,可都城的热闹却把这些完全掩过去,要说朝拜选在冬天是极明智的,这时节,百姓们一年忙碌的日子大多已经过去,这几年都是丰年,朝廷事少。而属国们也是一样冬季事务比较少,深秋赶路虽不甚好走,可却不会耽搁政务,在天朝过完年开春再回,也是便利。锦衣华服的一群人走在街上煞是惹眼,只是百姓们已经习惯这些来朝拜的使臣出现在街市了,还有热情大胆的伙计来招揽生意。茜香国这回前来最重要的人物是他们的二皇子,茜香国国主十分属意这位皇子,这次他带着来朝拜是历练也是茜香国向天朝皇帝递交一个继承人的信息。臻玉在心里咋舌,这就来了一个皇子和一位公主,听说茜香国这代子嗣很少,真是大手笔!想起那位“公主”,臻玉就想好歹打听下么,就跟身边的使臣说话儿,因笑着称赞一番茜香国的香料,又盛赞那马车精致非常,末了假装不经意的道了句那样的马车里面的得是什么样的佳人……又酸了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结果看向使臣时,发现茜香国一众使臣都惊诧的看着他。臻玉心里一咯噔,心想坏了,说错话了?可据他所知,茜香国比本朝民风开放的多,这样含蓄赞叹他们国家的女子是他们喜欢的呀,难不成这位公主特别‘保守’?只听身后一个带笑的声音道:“林大人,那辆马车里坐的,是我。” 第73章 有不少尤不死心的老臣想要面见老圣人为忠顺王陈情,顺便给如今羽翼丰满的今上暗上些眼药,为自个这些亲太上皇亲忠顺王爷的世家搏些地位:这位皇帝的手腕越发厉害,再不有些动作,恐怕他们的权力利益不光是一缩再缩而是直接被一锅端了!这些人也知道自己不着今上待见,又有今上不假辞色的表示,早早死了墙头草站回来的心思。不想宫里却传出一个晴天雷劈——此次软禁忠顺王爷的旨意正是老圣人所下,宫里瞒的紧,现在才传出信来——就连婉太妃娘娘都被老圣人废去妃位拘于冷宫!甚至还隐隐有消息称太上皇如此绝决可能是因为十几年前义忠老亲王那件旧事!这些倚老卖老、早前站错队的世家哪个心里没鬼?前太子如此快的速度就坏事身死,还不是墙倒众人推的结果!当时他们以为发生前太子一出,太上皇会传位给忠顺王爷,忠顺王爷的外家付家这些年发迹全靠着宫里的娘娘,根基尤浅,十分亲近四王八公等世家,比起外家妻族皆强势的前太子,更加依靠他们的忠顺王是更好地人选!是以,这些旧门世家早就和忠顺沆瀣一气,坑骗了前太子,让他带兵反出都城去,才有了后来的事情。也幸好做的利落干净,前太子子嗣妻妾都没留下,又闯下这篡位的弥天大祸,连累了母族和妻族,教他们无力报复。就算这样,这些背后主导此事的人家也过的不安生,生怕这件祸事抖搂出来!他们也实在尴尬,暗中支持的忠顺王爷没有继任大统,反是没什么交情一贯不看好的三皇子成了皇帝!如意算盘落空,想要投诚站过来却发现这位圣上可是打太极的高手,愣是没接下他们这群人,只好抱作一团互相扶持、妄想保住手中权力,这些年太上皇对于前太子越发思念,这可把这些老臣吓坏了,生怕老圣人生了重查当年事情的心思!不得已,只好又去紧跟忠顺王爷的步伐,老圣人宠爱忠顺王爷,这事和王爷也脱不了关系,这样或许还有些生机!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太上皇一过世忠顺王爷也不一定能算啥,谁不想投到当今的麾下?可今上压根就作看不见的态势啊!漏屋偏逢连夜雨,正当这些站错队的世家大族惶恐不安时,宫里又传出消息,老圣人被忠顺王爷气的吐了血,可能不大好了!这下这些人可真如丧考批,一个个也不敢在都城蹦跶,都偃旗息鼓紧闭大门不出,有些远见的暗中派了信任的家人去原籍整顿家务,置地修屋。贾府里,贾政和贾珍闲下来,但也都忧心忡忡,不敢有动静,就连荣宁二府一向没规矩,或有奴大欺主的刁奴烂嘴婆娘也消停下来,夹起尾巴做人或在心里思量另谋出路。因此大房那边这些时日倒是颇受巴结。贾母十分颓丧,当年老国公刚去世,她一心想把贾家推到更高的位置去,就把老国公生前话语撇到耳后去,上赶着指使合族上了义忠老亲王这条船,后来更是暗中与忠顺王爷搭上,这后来许多的贵家都是贾家牵线才倒向忠顺王爷的,贾家尤其是她史老太君就是这些船的一条线,是以近几年荣府出了这么些事忠顺王仍然对贾家礼遇,不过是想串起当初甚至连太上皇都忌惮的势力来!如今形势却是这般变化,怎能不教贾母心焦火燎?就连贾元春被拘韶华殿的消息都没得到贾母的半点心思,如今贾太贵妃早已是一颗鸡肋,生死存亡的当头,自然无暇顾及她了,只有忠顺王爷能重新得势,一根线上的贾家才有活路。想着这些,贾母也顾不得最疼的二儿子了,要知道贾家能逃出一房是一房,至少大儿子如今还能在忠顺王爷这事情中摘干净,大房又有了嗣,若真出了事情,贾家还能留得一脉!是以贾母用胡噜不清的话命荣国府之人不得再去大房,也不教贾赦贾琏等人来荣府请安!不过贾母到底最疼贾宝玉这个凤凰蛋,她思量再三,史家这次也是牵连其中,湘云又是孤女,无甚嫁妆并不是宝玉的良配,倒是王家乖觉,早先就渐渐离了派系一心办差,薛家只剩孤儿寡母牵连不大,这薛宝钗又有王子腾这样的母舅,家底子又厚,如今看来,也只好将就了!贾母也不指望能给贾宝玉说个王公贵族的嫡女了,现下只要女孩儿能干持家,嫁妆和娘家底子厚能保宝玉一生富贵也就罢了!王子腾眉头深锁,心里也有些不安,王家几乎用了大半的家底子才还上国库欠下的银子,又耗费了他极大的心里将前些年各处亏空漏洞抹平!他心里清楚圣上心里并不信任他,若不是他见机早没声张就以实际作为表了心,这些年又兢兢业业办差,今上不会这当头让他升职返京,往深了想,何尝没有借机敲打王家的意思?王子腾只觉别的尚且还使得,只是这几门姻亲却着实是烂摊子!见他回了都城,就急忙黏上来,难不成还想扯着王家下水翻船不成!王子腾揉揉眉间“川”字深褶,他算是体会到当年林如海进京时的心情了!宫里面,水湛笑的意味深长,这种躺在砧板上等刀的滋味最是难熬,这些给膈应他多年的上皇旧臣可要细细尝来才好!咸福宫那位没闭眼前,他是不准备收拾这些人家的,惊弓之鸟不得安枕的日子更惨淡不是么?太上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时候不用水湛和水泱去刺激什么,只琴美人每日不时的数句话语就能教他怒悔交加、备受煎熬!那些陈压的密折,里面不仅有前太子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忠顺母子和那些世家多年所作所为,老圣人自然是没有力气去看,可禁不住心里愤恨的抱琴一本本的读给他听!抱琴却是豁出去了,她百般打探,终于圣上身边的魏总管露给了她一句准话,她知道的皇家秘辛太多,这辈子也别想着能出宫去了,索性圣上也没有杀她封口的心思,安生些,事了后请一处小院子终老皇宫就是她最好的出路了!抱琴心里始终不曾放下的一点子出宫的希望完全湮灭了,怎会不恨!韶华殿,后院子的梅花已经抽出了一丁点儿的花苞,下了场雪后,白雪掩映,倒让破败阴冷的韶华殿鲜亮了些。付氏把床帐被子都拥到身上,惊恐不安的瞪着厢房的房门,除了头一天,这里的太监们倒没有再那般不堪的欺辱过她,只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前婉太妃被吓破了胆子,见着太监衣角就吓得直哆嗦。这段日子冷饭薄衣,心中惧怕,让付氏很快就衰老下去,月前还饱满滑腻的脸蛋已经爬上了褶子。其实这座韶华殿中有一处保护打扫的极为精致的地方,那里是东厢,正是多年前华贵妃和水泱所居之处,屋内一尘不染,往日的布置在水湛有能力之后都尽力保全下来,整间屋子都与萧索的韶华殿十分不符,只有发黄的床帐上已经黑红的血渍触目惊心。每年华贵妃祭日前日水湛都领着弟弟来这里一次,两兄弟在这里静静坐上一天,也就是这一年年下来,水湛笑的愈发温和愈发让人看不透,水泱越发冷肃越发面无表情,这些兄弟俩都心里清楚,可世上的事情哪有不付出代价就做到的呢,在皇宫里讨个公道更是如此!韶华殿不大,水湛把付氏弄到这里也不会就这么不管不顾,他早年地位不高,自然清楚这里太监的手段,这些不必他操心,他只是在付氏进来的第三天,就命人将这些年死在这里的宫妃的牌位除了华贵妃的弄出来把韶华殿后殿弄成一个祭堂,白花白联白帐子,朽旧的韶华殿更是鬼气森森!先前住在韶华殿挨近后殿的付氏吓得险些失禁,那里面都是老圣人的妃嫔,大多都是她在后头操纵才被贬入韶华殿来的,说起来,这些韶华殿的太监招呼新进宫妃的手段最早还是付氏想出的:那是一个极善跳舞的宫妃,很受宠爱,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受封为嫔,不过这位丽嫔娘娘和“婉妃”太像了,当面十分善讨欢心可转脸却跋扈娇蛮,俩人争宠较劲的后果就是这位丽嫔还未生下孩子就被打入冷宫,婉妃冷笑着用修饰极美的指甲划破了这位丽嫔的脸蛋儿,还命自己手下的太监在韶华殿后院大庭广众下剥光她的衣裳,生生打折了跳舞的腿,这位娘娘断腿惊吓流产没几日就无声无息的去了。付氏做梦也想不到这冷宫的太监会把这些手段学来,有朝一日又还回自己身上!这也是她自作自受,初时即便冷宫的太监们也不敢如此过分,毕竟都是侍候过皇帝的主子,落魄了也不能这样折辱,可一年年下来,进了这韶华殿的妃嫔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的,这些太监便日益大胆,早几年这样的手段已是不新鲜了。也顾不得贾元春就在隔壁,付氏连滚带爬的进了现在这出屋子,只是韶华殿后殿和厢房成环形,在哪处厢房都能看见后殿的白色帐帏。因是圣上身边的魏进朝公公亲自使人来布置的灵堂,这些太监们可不敢怠慢,每日都赶着付氏和贾元春去擦拭牌位,整理后殿。贾元春虽害怕这里的气氛,这些宫妃到底和她无甚关系,是以还算镇定,只付氏却不行了,她几乎要被吓破了苦胆,要不是太监们说如果收拾不好,晚上就把她俩关在殿里,恐怕在那些阴森森牌位罗列之下,付氏一步都动弹不得。借着将到新春之喜,更兼腊月底是华贵妃生辰,现下属国来朝,今上决定正式将母妃牌位迁入祖庙,尊号曰昭圣孝纯恭懿淑穆庄静天毓仁康和皇太后,是为昭圣太后,从正阳门将母后画像亲率胞弟景王迎入皇太后居处宁安宫!那日宫中锣鼓声鸣,众臣来拜,更有各国使臣前去祭拜,可谓尊贵异常。为母后正名,水湛的心思已全了大半,当晚在叶家大醉一场,幸好他不喜后宫魏进朝又是聪明的,这晚上没回宫的事情才好歹瞒了下来。饶是如此,也惊得第二天得信的水泱一身冷汗!都城最是暗流汹涌的时候,这时候出宫的事情被得知,保不齐就有那拼着鱼死网破的人行刺!不过他亦在别庄霸着臻玉说了一晚上话,自是能体会哥哥的又苦又甜的心情,只不过对他夜宿叶先生家有些奇怪罢了。宫里为庆昭圣皇太后之喜,虽碍着昭圣太后已过世不宜大肆庆祝,可皇后还是命各膳房做出素斋庆贺,皇宫上下都得新衣,妃嫔……各皇子皇女另得金帛经书一份。就连韶华殿也没少了,老圣人跟前的琴美人特地使人送去两套好料子的素服给贾太贵妃和付氏,叫这两人为昭圣皇太后戴孝!事到如今,付氏纵使几乎要被吓死过去,她心里有恨有怕有怨有不甘,可唯独没有悔悟,她现在只盼望着儿子忠顺能赶紧向老圣人求情,好接她出去。太上皇一定不知道她受了什么罪,知道后一定会怜惜她的!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后来的宠爱使她放松了对男人心思的把握,若是如开始争宠时一般在自己宫里放好些美貌宫女来侍候太上皇,老圣人怎会渐渐被贾元春主仆这对贱人拉去视线,让自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抱琴命人送来素服时,近来都畏畏缩缩、憔悴灰败的付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自己被沈氏那贱人的儿子进谗言弄来遭罪的时候,她竟然追封皇太后了?!付氏愤恨不甘使的她干涩死灰眸子亮起来,接‘赏赐’的动作慢了些就受到身后太监的一脚,抱琴派来的小太监只作没看见,笑嘻嘻道:“琴主子吩咐了,要罪婢付氏日日为昭圣皇太后跪经!付氏谢恩罢?”付氏浑浑噩噩,老圣人怎能如此绝情,当日他金口允诺只要他在世一日,就不允沈氏那个女人受封皇太后!这本来该是她的尊荣才对,她出身不高,只能期望儿子继承大位给自己赚一个天底下女人最尊贵的位子,可这一切都被沈氏那个儿子破坏了!如今连老圣人金口玉言也不算数了么?发了疯似的,付氏挣扎着拉住来行赏的小太监,嘶声大呼:“老圣人!老圣人是不是去了?我要见老圣人!”“掌嘴!竟然敢咒老圣人?狠狠掌嘴!”小太监唬了一跳,随后恼羞成怒。噼噼啪啪,很快付氏的脸肿了起来,可她那双眼睛依旧执拗的直盯着小太监,小太监有些怵,急忙理理衣裳走了。付氏瘫在地上,又哭又笑,许是出身不高是她这辈子最耿耿于怀的伤疤,她一生都在妒恨昭圣皇太后,失宠带来的惧怕恐怕还不如被贬去位份带来的恐慌,她在这种情形下还能撑住不疯魔只因为儿子忠顺带来的希望和太上皇当年的一纸承诺——太上皇禅位之际对忠顺母子也有些愧疚,是以不仅更宠爱忠顺还给了付氏一张旨意:她百年之后可以以太皇贵妃的身份入皇陵葬于偏室!与忠顺不同,付氏极其看重这张圣旨,简直像命根子一样供奉在她的寝宫里,也是因着这圣旨,她虽遭贬,可杨枝宫依旧未迁入新人,毕竟有一道圣旨还在佛堂供奉着呢。付氏现下却是不敢确定了,现在才真正觉得天要塌下来了。第二日,忽然进来几个打扮体面的老嬷嬷,二话不说就拉起付氏按在浴桶里刷洗。付氏如鹰爪子干枯的手使劲拉住一个嬷嬷的袖口,眼里满是兴色,急问道:“是不是老圣人要见我?老圣人知道我的冤屈了?”贾元春躲在窗户外面,脸上又羡又妒,转身回房也要梳洗出来,她不敢劳烦那些太监烧水,只得自己用布沾了冰凉的井水擦洗,末了戴上一支银钗。这还是抱琴送来的,要说这抱琴可没安好心,着人送东西来时言贾太贵妃太可怜她看着不忍,可来人转身走了贾元春就会迎来这冷宫里太监的收刮,甚至这些太监因着那句话时不时还要折腾她,好叫琴美人看着可怜再送东西来!这银钗是贾元春手快塞进床架缝里才留下的。被抓住袖口的三角眼的老嬷嬷使劲甩掉付氏的手,布满褶子的老脸上冷笑:“守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感情你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婉太妃娘娘呢!”付氏这些天早受尽奚落,这会儿听见这话脸上也不敢显出恼色来。只听另一位老嬷嬷笑说:“可不是,要从前这位哪会正眼看咱们一下?这可是个掂人分量下小菜碟的主,要不然老圣人能被迷惑这么久?”又有一位笑道:“哼!听说这位得宠时每月寝宫里拉出来的美貌小宫女的尸首都能堆满她那间狐臊子宫殿!听人说还迷惑着老圣人给她娘家升官发财,还有什么大臣就是她家诬告活活被打死的!这就是……就是那个什么……哦!妲己!就是那种祸国殃民的狐媚子!”三人判若无人的奚落付氏,手上更是大力的揉搓,还不时皱着眉头嫌脏。饶是付氏如今的存耐也有些忍不住,脸板着不说话儿。洗干净了,一个老嬷嬷看她这样子嗤笑道:“听说当初是‘您’暗害了昭圣皇太后?真真下作找死!老圣人有琴娘娘,早忘了你是谁!这回是圣上要见你,皇后娘娘怕惊着圣驾,才叫咱们来给你刷洗!”说罢,嘴里还叹:“怪不得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儿特地去浣衣局要咱们来给这罪婢梳洗,啧啧,这泥污厚的,可不是一般人刷的掉的!”随便给她弄弄头发,长者一双三角眼的老嬷嬷推搡着付氏,哼道:“快些罢,别摆弄你那牛头范儿!老圣人叫忠顺王爷气的吐血,听说忠顺王爷大逆不道想要谋反呢,现在被老圣人下旨软禁在王府里!老圣人气恨的要命!你就甭想歪心思了!去见圣上要紧!” 第75章 抱琴只好叫付氏起身了事。付氏泪光盈盈的听水湛问琴美人和太医老圣人喝药吃食的状况,尴尬的站在殿中央,殷切的瞅床榻上那人,可老圣人却一个眼神也没赏她。好不容易问完话,付氏眼见老圣人睁开眼睛,连忙近前一步,端起热热的茶水就要递上来。水湛这才似笑非笑地说:“这付氏侍候老圣人多年,想必老圣人习惯她侍候着了,儿子使她出来,老圣人若是喜欢就留下侍候罢。”太上皇看了今上一眼,叹道:“老三,朕知道你孝顺!”付氏听见这些话眉目有些舒展,端着茶盏凑的更近。却不料老圣人勉力拿起茶盅用尽力气扔到付氏身上,喝骂道:“这等害死你母后的贱婢!还不拖出去!老三,朕知你一片孝心,只你也忒心软了些!”付氏猛地被热茶泼了一头一脸,茶盏还磕伤了额角,惊愕的愣在那里,听说太上皇勃然大怒,才慌忙跪下,哭道:“罪妾纵有不是,老圣人好歹也给罪妾个请罪的机会,好好的就说罪妾害死昭圣皇太后,罪妾冤枉啊!”老圣人气的发抖,一叠声的叫拉出去乱棍打死。今上乐得配合,因而讶异问:“老圣人说付氏害了母后?这是怎么回事?老圣人怎么知道?”老圣人脸上老泪纵横,咳喘嘘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事压在朕心里好些年,前些时日才从这罪婢宫里搜出铁证来!”说着就挥手,外面小太监很快呈上来一只极为精致的玉锁来,抚着那玉锁道:“这是你母后最喜欢的一件饰物,当年你母后去后就不知所踪,却在这贱婢的宫里被搜出来!”付氏跪伏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瞪着太上皇那张义正言辞的脸,玉锁的确是沈氏死前她自她颈上强摘下来的,这块玉锁不仅金贵无比,更是老太后的心爱之物,是以被赏给沈氏后她才耿耿于怀,才会一定要得到!这物事自得来她就没带过,死人的东西她嫌晦气,只是玉锁她刚得来时还拐弯抹角的向圣上讨过话儿,她宫里的老人都知道!顾不得其他,付氏嘶声力竭的哭诉:“这玉锁虽是先太后的!可这是老圣人在先太后亡故后赏给罪妾的呀!许是时间长老圣人忘了?还请老圣人明鉴!”一边又求抱琴:“好姐姐,求您使人去杨枝宫宣来老嬷嬷和掌宫的女官儿,她们可以为妹妹作证呀!”抱琴抱歉的笑笑,看看老圣人,小声道:“付姐姐说什么糊涂话?杨枝宫因为窝藏罪证,多年来助纣为虐,老圣人下令全缢杀了!”付氏身子一软,伏在地上,眼泪扑簌簌的流出来,这才真正心如死灰,想好的那一箩筐旧情、儿子的话语俱没有力气也没有必要再说。脸贴着地像是从不认识这人似的痴痴打量太上皇。太上皇有些受不住这眼光,狼狈的扭开脸去,关心的看皇帝和水泱:“老三和小九儿也别太难过了,这贱婢交给你们处置,也算安你母后在天之灵了。”又长长嘘出一口气来:“父皇不行了,到见了你们母后再给她赔罪,都是父皇勿信小人!咳,咳……”见水湛和水泱皆不答话,太上皇有些尴尬。却不知身侧水湛的眼睛竟直直对着付氏,眼里都是戏谑和果然如此的笃定!而水泱唇边的唇边则是泛出讽刺的笑来:然后付氏领了罪,您就可以顶着仁德明君的十全之名死后大葬皇陵,享受万代尊荣和烟火?既然把付氏抛了出来,太上皇狠狠心又道:“逆子忠顺诬陷太子,致使其身死,实在万恶!只是……”他心里头肯定三子不会现在处置忠顺,这父病杀弟的名头他担待不起!水湛怎会不知,他可比太上皇想的更恶劣,笑笑顺着太上皇的话道:“老圣人说的是,这些传将出去有碍皇室名声,就依老圣人罢!”提高声音喝令上皇身边太监总管道:“还不去下旨?老圣人旨意:逆子忠顺忤逆不孝,几番触怒皇父,令痼疾愈甚,今削去王爵,禁于原府邸!”这话一出,咸福宫内几个太监、太医面色都是一变圣上这睁眼说……的本事真是……这殿里此时鸦雀无声,现下在这里的人都是圣上的心腹,再不就是投到圣上这边的人,今儿这殿里发生的事说的话日后只会以圣上属意的方式和内容散出来。太上皇也是猛地抬头看水湛,水湛含笑认真的眼正定定的瞅着他。半晌,颓然的挥挥手,道:“去罢。”瘫在地上的付氏闻言要挣扎着起身,眼神癫狂。抱琴瞧见,按给魏进朝递了个眼色,魏进朝命人进来给她堵上嘴,又叫心腹小太监压制住,并不把她拖出去,他深知圣上的心,这会儿圣上还有话要说罢。付氏和太上皇的交锋好像让今上的心情好了不少,这会儿魏进朝高举着一道圣旨进来,恭恭敬敬的呈到今上眼前。水湛瞄了眼,指尖都不愿碰触,看向太上皇为难道:“虽然这付氏的罪证确凿,可在杨枝宫中还有这样一份圣旨,这随葬?……”太上皇经过这一系事情,脸色已是不好,几次要说前面朝堂藐视皇威的事情都被水湛视而不见的避开去,这会儿烦躁虚弱道:“多说什么!付氏之罪如何陪葬皇陵?!”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付氏使不出半点力气,她只一心求死少受些罪罢了!可水湛笑眯眯一句就把她打进地狱去:“付氏毕竟是忠顺的生母,老圣人已经重责了他,就留他母亲一条生路罢。朕看,就在韶华殿当差罢,那里这些年忒破败了些。”这下就连太上皇都不解这三子的用意,水泱倒是明白哥哥的意思,有时候,轻而易举的死了真是件幸事,生不得死不了才可悲。那鹅黄的圣旨被一甩手扔进殿角的炭盆子里,很快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可水湛却享受一般吸了吸,常年看不真实的笑容也澄澈了些。叫人严加看管起来付氏,这付氏,要是心里有她儿子,就不会执意求死,毕竟他的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不是?决定“大发善心”的给老圣人一个准信儿,水湛刚想要扔下最后一段话,却被一直安静看着的水泱抢了先。水泱寡淡着一张脸,淡淡道:“老圣人恐怕不知,付家抄检不少关于当年诬告大臣的证据,已经证实了前朝几位大臣俱是冤案!天下议论纷纷,为顾及老圣人清明,皇兄和内阁已经拟旨不叫大庭广众之下聚众谈论此事!”水湛心里一暖,知道弟弟是不愿意让自己全都背负,这致命一击他先说了。果然,听到这话,太上皇再撑不住脑袋一歪跌进床榻里,喉里嗬嗬的说不成句。做了多年的皇帝,这些还不懂么,区区一道模棱两可的圣旨根本堵不住悠悠之口,恐怕会使那些年轻士子文生更加上心!更何况堵不如疏,当年他想要绝了反对和不中听的话,也只敢暗示任由付家一派诬陷那些大臣,而不是直接罢官!这一回,他苦心经营的仁德明君全毁了。半昏迷之间,他听见有人靠在他耳边说:“老圣人?朕知道您对背叛欺瞒您的老世家十分气恨,只是老圣人如今的身体朕实在不愿杀生给您造孽,就等您下去给前太子解释清楚后,朕再收拾他们罢!您就放心罢!”魏进朝肩膀缩了缩,圣上这是连义忠老亲王的心病都不叫老圣人看见报了,余光瞟见太上皇翻着白眼手脚乱抓的情景,魏进朝垂下眼睑一脸平淡的跟在今上身后出去了。当晚,都城上方传来一阵钟声,太上皇驾崩了……只是对比前不久昭圣皇太后追封迁陵的极尽哀荣,在群臣和百姓中间,太上皇的丧事却显得有些哀戚不起来了。这位皇帝在位时错杀的重臣和功臣达到二十三位,他宠幸付氏,付家一门奸猾鸡犬升天,这些年坏事做尽,在民间的骂名广传。虽然史书上这些都没有记载,可相对的,整个记载也是最少的,倒是野史上这位皇帝占了不少的篇幅。因为民愤和诸位大臣谏官的意见,这位皇帝的谥号也是少有的短,“文、武、明、睿……”等字都用不得,只得了一个平庸的“惠”,谥号中甚至有一个“灵”字,这“灵”字可不是什么好的,和“炀、厉”基本是一样的,只是好听些罢了。若不是当今纯孝,自戴腕枷替父罪己,内阁中本已议定“厉”字!太上皇驾崩,令贾氏贵太妃陪葬!其余诸妃嫔皆迁往更深更偏僻的院落。有原望春殿女官琴美人因侍奉太上皇有功,特封为琴太妃,并准其教养囚侯忠顺的幼子!这下,都城各家像开了锅似的,贾家更是惶惶不得终日。许多人心里都有数儿,圣上若不是顾忌着各属国使团还在,恐怕这动作会更大也说不定!这些属国使团还巴望着能在这多事之时好歹谈判协定上占些便宜,却不想这些天朝大臣像是要向他们的皇帝证明自己能力一般,一个个跟吃了阳药似的,反倒赔进去不少好处!第70章 贾宝玉丧钟轰鸣,都城中有爵人家符合品级的外男和内眷都要入宫哭丧。即使明知道气运不长的几家也得忐忑不安的起早贪黑的去宫里,心情七上八下再加上劳累,很多老牌世家的老太君和老太妃就消瘦下来许多。贾府也不例外,贾母别说只是走路不利索外家话说不清楚,就是半边身子全瘫了也得叫人背着去哭丧,每日和邢夫人、东府的尤氏都得天不亮就得去往宫中,现下天寒地冻,每日这么着,饶是邢夫人这么个心里无事的楞木人也吃不消,倒是王夫人因为只是白身,反而逃了一劫。到这个地步,贾家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尽人事听圣命罢了,比如在太上皇的灵殿前哭的悲痛些,这些都是小处,毕竟有那么些宗妇,皇亲的内眷在前面,她即使哭的再惨烈也不过是给自己个安慰罢了。这哭丧的队伍里,多少女眷都不着痕迹的打量这荣国府和宁国府几位内眷,要知道这回不仅是太上皇老圣人驾崩西归,更有个贾太贵妃陪葬呢!妃嫔、宫女陪葬的规矩已经打破百多年,这回又单单指了个太贵妃陪葬,怎么都觉得有些蹊跷。好在在这是外命妇哭丧的地方,谁也不敢大胆的表现出来打量,万一落个不孝不忠不真心哭丧的名头,可是累及自家老爷和儿女呢!王夫人坐在置着银丝碳炉、熏着香的屋子里也不好受,十分焦躁不安,她前些时还琢磨着要给那贱货周氏和林家好看呢,如今气焰全消,再顾不得那些。元春好歹也是从她肚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经过鬼门关才好歹生下来的国公府嫡女,可这样花容月貌还年轻的女儿现在就要活生生等死,太上皇葬入修好的陵寝后,贾太贵妃紧接着就要发丧!贾家如今虽颓势显定,可大部分的奴仆尚不得知,尤其是内宅的丫头和婆子们,贾母等又怎么会告诉这些人这些话?就连依旧懵懵懂懂的贾宝玉也是半点不知情。整个贾府奢华惯了,饶是史老太君这么个有心计也有政治眼光的人现在打心眼里只惧怕圣上削去爵位,并不知后来那抄家一出儿,虽有甄家前车之鉴,可圣上自太上皇死后十分哀戚,对这些人还没有半点子表示,是心里头被流言搅得镇日惶惶不安的荣府主人还是在享受着华贵奢侈的日常生活。贾宝玉年近十三可依旧在大观园里在姐妹和丫鬟里头厮混,半点子承家顶户的觉悟都没有。他现在正沉浸在一个多月前林妹妹定亲的消息中难过的不可自拔呢!这话却是要回溯到数月前,太上皇身体不好,水泱恐怕耽搁了林家妹妹的终身,这定亲和成婚之间大户人家必定得隔上两三年才显得庄重,是以早早就给林臻玉私底下说了。林家父子纵然不舍的也只好跟席双佑遮掩着露出点意思来。 第77章 迎春是个能过日子的,同甘共苦都能行,邢夫人婆媳私底下商量了许久,迎春即使记在正房太太的名下,可半路出家邢氏又是继室还是比正经嫡出的姑娘矮半头,荣府声望权势大不如前,大房又和荣府明摆着有了龌龊,迎春的地位就更尴尬了些,高门大户只有不受宠的庶子才看的上,差不多的门第的嫡子也不见得愿意荣国府这早两年就臭了名声的亲家。邢夫人和凤姐相看打听了年许,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眼的,那是离都城不过百里的一座小城的姓丁的一个后生,已是中了秀才,这丁秀才家是小富的乡绅,家里良田房舍庄子都是不缺的。说来也巧,贾琏的铺子和他们家有些生意,丁家从铺子里订了不少普通的棉布和好一些锦布丝料,数量委实不小,算一笔中等的生意,贾琏顺口一问,原来这丁家有不少佃户,每年丁家都会买下好些厚实耐用又软和的棉布给家里佃户和奴仆做两身中用的衣裳!丁家朴实,没有那么些弯绕,除了主子穿的好些,下面的农户和侍候的人不管如何都能吃饱穿暖,贾琏听人说了几句也是赞叹这户人家是难得善心的主家!贾琏逗弄宝贝儿子的时候和凤姐学嘴几句,凤姐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第二天就跟邢夫人提了,两婆媳还特地派了明白人去那里打听,又叫贾琏多上心些。要不俗语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意思反过来也是行得通的,这贾赦和贾琏两父子被邢夫人、凤姐带的对迎春可是上心了不少!大房就这一个女儿,贾琏忙去打听了,连买卖都又降了价钱,给丁家留下了好印象。回头,贾琏和派去的心腹就对这丁家有了不少的了解,丁秀才是家里独子,上头有两个姐姐,都嫁出去了。丁老爷和丁夫人中年得子,但教养十分严厉,丁秀才孝顺上进,年纪不大就中了秀才,只是这之后就两次落榜,丁秀才现在一边读书一边还看顾着家里的田庄,不是个酸腐人,反倒把丁家打理的有条有理。丁老爷乐善好施,是那处小有名声的乡绅,而丁夫人的性子听说是极好的,家里又简单,没有那些姨娘庶子的,虽门户不高,可是极适合迎春!邢夫人和凤姐又看了许久,越看越满意,贾赦和贾琏也是赞同,这丁秀才已经十八,丁家也是相看媳妇的时候,就由贾琏铺子里的大管事出面和这丁家的管家说合了一二,又偷偷儿告诉他们自家东家正是快要分出荣国府的大房!丁家正想跟自己孩子说合个识文断字书香门第家的姑娘,只是丁家在当地还算可以,出了那小城这都城周围富豪乡绅多不胜数,嫁女嫁高,家里头姑娘识文断字又会理家的也看不上这等小门户,丁家的管家一说可把丁老爷惊着了,这荣国府不好的传言他们里都城近也是有过耳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荣国府大房的姑娘怎么会看上他们这乡下人家?丁老爷和丁夫人一怕这姑娘有隐疾,二怕这姑娘性子不好,三怕即便前面两样都没有自家也压服不住这媳妇,难道他们这小家小业还得供着媳妇不成?这些凤姐心里都有数儿,暗自跟贾琏一番说话,贾琏铺子里的大管事得了吩咐,又是一番说合,把面子里子亮的极开:荣国府式微,大房不得老太太待见,家里面父兄母嫂怕姑娘嫁进官宦人家受欺负才想找户妥当的人家……话说的诚恳,丁老爷和丁夫人的心思就活络了三分,老两口又使人多方打听,这荣国府如今高不成低不就,门户虽不是他们能配得上的,可也真是没落了,而且那些臭名声和大房并无多大关系,反而阖都城的都知道这贾老太君心偏二房,不由感叹这大房也不容易,是真心心疼姑娘。都城能打听的打听了个遍,这大房姑娘的传言比起二房带刺的玫瑰花三小姐可是极稀少,只言片语里丁家人也大概知道荣府大房的姑娘是个性子温柔的。邢夫人和凤姐一不做二不休,把姿态也放的低,借贾琏的一个生意上有来往的好友后宅的宴请,凤姐没表露身份偷偷儿把迎春带去做了一回客,这丁夫人自然也去了那里。就是在都城的闺秀群里,三春的样貌也是出挑的,这样普通富户的内眷,哪里见过像凤姐和迎春这般的人物?都纷纷打听这是谁家的媳妇和女孩儿,丁夫人一见也是惊着了,她心里知道这姑娘的身份,从前也只以为是个普通美貌的女孩儿罢了,这一见初时都不敢凑上前说话,这婚事都不敢妄想了。凤姐儿的眼一贯利的很,看见丁夫人躲闪的眼神就猜出大半来了,要搁以往她怎么会看的起这些个小门户后院里的“夫人”,恐怕瞅一眼还会觉得污了眼睛呢!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贾家由盛转衰,她和贾琏与二房掰扯开来,世态炎凉看的可不少,甄家后院那些金尊玉贵奶奶们的下场凤姐现在都不敢忘,现在做噩梦还会梦到秦氏死前那一晚做的她来劝道的梦!又有贾琏干正事后没少接触这些小富小贵的人家,凤姐心态才渐渐转过来,贾家若倒了,叔父家又对自家这里不大热情,兴许自家还不如在座的人家呢!凤姐惯会说话,八面玲珑,一会儿就和这里的夫人、姑娘们说笑在一起,众人看她们的眼神里也没了生疏和不敢靠近,不着痕迹的就和丁夫人那一拨说到一起,迎春和各家的姑娘们相处的也是不错。没多久,凤姐就借故把迎春拉来,引着话头叫人看见迎春身上的帕子、荷包还有她自己露出一点的绣鞋,这些妇人或许大字不识一个,可对于女红什么的都有一双利眼!这绣工的确难得一见!凤姐心里面暗笑,如今这绣工不少都是不外传的,只有大户人家才给姑娘们请得起教习,一般人家不过是母亲嫂嫂奶妈子教上两手,却是上不得台面最普通的,荣府也是给姑娘们请过南边最好的绣娘教导过姑娘们的!脸上露出甜丝丝的笑容来,凤姐儿嘴里道:“这都是我这妹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不是我这做嫂子的自夸,我们家姑娘一向乖顺手巧,公婆、她哥哥和我身上多少物事是她做出来的!”说着抚摸着迎春的手又笑道:“就连家里那个没多大的大姐儿,都知道她姑姑给做的衣服鞋子好看,都不爱穿其他的!我们那里舍得姑娘做这么些绣活儿,偏她姑姑宠着她,避着我们就悄悄给她做衣裳,喜得那丫头镇日甜言蜜嘴的围着她姑姑转!你说这样的姑娘谁家不是疼进心坎里?”说的一圈人都笑了,丁夫人看迎春的眼神更是满意,只羞得迎春脸色像三月桃花一般,更是赏心悦目。这次宴席教丁夫人十分中意迎春,丁家又感念人家荣府大房确有诚意,是以也是万分的上心起来。两家私下里已经都已经有了章程,凤姐儿还将不久前惜春给迎春做的一幅画给了那家宴请人家的夫人,这画儿自然辗转一下就到了丁家手里。丁秀才一见之下又喜又惊,只是他心里头想要的倒不是容貌而是一个能和他说得上话有几分才识的女子,遂红着脸向母亲的亲信陪房打听,丁夫人看见儿子这样儿自然是欢喜的——他们老两口年纪都不小了,陪不得儿子几年,自然是歇了那怕媳妇儿抢走儿子的想头,若不是一门心思想给儿子寻个合心意能陪伴他的媳妇儿也不会现在儿子也没娶妻!这贾氏迎春不仅模样好有才识,那日她还特地旁敲侧击问了许多家事上头的事儿,竟是个能管家的人物儿!这下丁夫人再满意不过,这样好模样好女红性子温和有才学的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找!丁秀才听闻大喜过望,原来这丁秀才也是个善棋爱棋的,这下可不是夫妻两个更有话说么!正当两家高高兴兴要定亲的时候,天不测风云——太上皇驾崩了!贾家大房可不像林家有个景泽王爷通风报信,提前一步就给自家姑娘风光的定下亲事来了。这下可不得耽搁么,不过大房和丁家也不搁心上,丁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自然不怎么讲究定亲几年才娶进门的缛节,等大孝过了,先定亲,隔几月把婚事办了就是!现在只准备着罢了。而贾赦、邢夫人大房等人自是为荣国府未来命运担忧,覆巢之下无完卵,不过贾琏私底下找过林臻玉两次,林臻玉虽说不好往后会怎样,可荣国府、忠顺王的事情大房都没怎么参与,到时他暗地里帮扶一二,料想不会有甚大事,是以只嘱咐贾琏多置下些田产庄子,也叫他给贾环带个信儿,教他这两年就在书院里头不要回家来!贾环虽然天分并不怎么高,可是这几年却真是勤奋,前半年中了秀才,林臻玉顺水推舟把他荐到蔚山书院去了,现在看正好避开荣府这烂摊子,反正他是个不得宠从来没管过事的庶子,贾家抄家治罪也暂时落不到他头上!至于赵姨娘,臻玉虽受原著影响很不喜欢这个人物,可娘亲却念着她多年陪着,还曾经替“周姨娘”出头儿,想来也不打紧,发卖的时候使人买回来就是。贾琏算是放下半颗心,和凤姐夫妻两个更是小心的置地留后手儿,还托了这几年来往日近的刘姥姥一家帮忙,这刘姥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物,只是大姐儿自从凤姐小心之后,身子骨壮实不少,也就没了“巧姐”的贱名,贾赦给起了个好名字,平日还叫着“大姐儿”的小名罢了。贾琏夫妻合计了半晌,还是决定不与丁家说明荣国府面临的事情,反正两家还没有过明路,这也能看清丁家的真脸儿,若他们家真是那势利的人家,这门亲事不结也罢!那样儿迎春嫁过去也得不着好。贾琏自问这几年后手准备的也够足,再者贾琮也考上了童生,正在先时贾环读书的私塾念书,这些加一起又有林表弟说的大房应该不会牵连过深,难不成给自家妹妹找个知冷热善待的平民人家也不得了?不过这回大房还真没看错人家,这丁家的确厚道实心,贾家抄家治罪的时候,丁老爷和丁秀才都急忙赶到都城来,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父子俩在荣国府附近守了好几日,怀里甚至揣着银票想着万一女眷落得个发卖的下场,至少大房的夫人、奶奶和小姐能赶紧买回去,不教她们受罪!后来又听闻大房好歹人都保住了,丁家急忙上门提亲,又唯恐迎春在家受委屈,想着赶紧娶进门来,递来的聘礼单子十分厚重,显然是大房办不起嫁妆给儿媳撑面子的。这倒叫贾赦、邢夫人和贾琏夫妻感动不已,不过到底没同意丁家定亲一月就办亲事的请说,还是规规矩矩的等足了六个月才办。下聘时候那不菲的聘礼倒是收了,只不过迎春的嫁妆可是跌破了一众看热闹的人的眼睛,丁家也是吃惊,末了丁老爷也叹:“这样的世家大族,纵使一时没落了,这底子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得!”丁家上下对迎春更是用心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儿,现在迎春正红着脸躲在闺房里绣自己的嫁衣呢!第72章 壮士仍需努力近来林臻玉算的上清闲,严冬日里工部事少,明年开春农事、水利所要做的准备半月前就差不多完成了,有些事务得等春来冰化才好进行。他倒有些想念水泱了,初时太上皇病重,今上两兄弟怕是要了结心中旧事,水泱自是无暇多顾,经历过茜香国“公主”这样的糗事儿,臻玉那时还巴不得不看那人常常嘴角翘起来不自知的得意模样呢!不想老圣人没有挺过冬去,这下子宫廷上下都城百官就都忙乱起来,林臻玉官小人微,太上皇大丧,也只是例行公事在停灵殿前和其他人祭拜三日就罢了,但水泱却脱不得身,不管太上皇和他们兄弟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作为儿子都必须得守制行孝,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呢。这下子两个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饶是臻玉死鸭子嘴硬也能从平日言行上看出他的确是想人了。太上皇驾崩停灵发丧正赶到年尾上,因老圣人在世时对自己陵寝修建准备极用心,这场国丧好好歹歹在除夕前完事了,停灵的时间也有前例,算不得不尊重,更何况先皇的陵寝是开国之后几代皇帝最浩大的,水湛做事不管实际如何大面上总是站在理字上。朝堂早就被今上掌握了多年,太上皇过世虽有些冲击可实际影响并不大。只是这新年因着国丧到底是冷清不少,不过属国来朝的使团倒是给百姓带来不少好处,碍着他们,朝廷这回守丧的要求宽待不少,毕竟不能叫使臣们过一个无灯无花无酒无宴的春节么。六部封笔,林臻玉在府中闲着无事,懒散倚在炕上出神,初雪端上茶来,看见自家大爷和身边几只懒猫一样的神情,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臻玉斜了她一眼,拿过茶盏抿了口。这几个大丫头年纪都不小了,侍候这几年尽心又没有幺蛾子心眼子,臻玉对她们也是看重,正寻思着这一两年就给她们指户好人家。初雪和小丫头把这几只猫祖宗抱出去喂食儿,如今府里有七八只大大小小的猫,二爷最宝贝这些猫儿,现在老爷闲下来要亲自教导考量他的学问,二爷就把这几只调皮鬼送到大爷这里来了,初雪心里发笑,真是有什么样儿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猫!大爷院里的两只大猫最喜欢的就是眯着眼睛晒日阳儿,二爷的猫就最爱跟着人的脚步走,和二爷小时候跟在大爷身后的模样可像。揉了揉眉心,林臻玉坐直身子,想着还是趁这时节先给父亲露出点意思来,也不妄想着说明白教父亲接受,至少让父亲隐约感觉到这么个意思,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下了决心,臻玉便隔三岔五在林如海面前提及水泱,脸上的表情不必作伪,这情人之间说起对方总有些不同,渐渐的,林如海也是像觉察出什么来,臻玉一提这话头,他就不着痕迹的叉过去。臻玉心里忐忑,不敢直说怕刺激了老爷子,也怕父亲的执意不准,没几天,吃不好睡不香,没几日人就锈了一层。只能苦中作乐安慰自个儿:以父亲的敏锐,恐怕心里有些猜测了。林如海更是烧心的慌,他一直觉得这景王对自家儿子也太好了些,心里早有猜测,只希冀这是两个人从小儿的感情所致,却不料这水泱真有这心思!如今还把自家儿子拉下水。林如海私底下愁得美须都揪掉一大把,说实话,这男男之事自古就在士大夫阶层不少见,本朝更是开放,朝中不少大臣私底下都有这点子癖好,就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两两相好的也不少,甚至可以说这是雅事,两个也不耽搁娶妻生子,家族自然不会多管。可自己儿子的性子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他还不知道么,这样旁敲侧击的跟自己说,那就是十有八九认定了景王了!这样儿,那景王娶妃生子后,自家孩子要如何自处,更别提无妻无子,年轻时好说,老了可怎么着?林如海自然也是想着抱孙子的。但景王是今上胞弟,最是受宠,怎么可能不娶妃纳妾?两人身份悬殊,到时苦的还是自个的儿子。林如海是铁了心,说什么都要把儿子掰回来。在他看来,往日百好的景王如今已经成了面目可憎引诱自家儿子的恶人,自家娃自家疼,林如海不着痕迹的指使臻玉做这忙那,就是不让他有闲暇独自出门去。儿子身边得力的长随秋千等四千、四江都被他指使着林福暗暗敲打一番。林臻玉闲的慌的日子彻底一去不返,林如海考察馥玉的诗书学问之外,还时不时说些史书上的典故,立意要让大儿子看清这历史上再惊采绝艳的人物一旦跟高位者有了那啥牵扯,都会被人所成男宠佞幸,下场就没好的。也给小儿子做些预防么。甚至私底下开始叫大管家林福托人悄悄儿打听都城哪家有年纪合适的好姑娘,林如海顾忌当年贾敏的嘱咐和慧眼一行大师的箴言,但弱冠方可娶妻,不代表不能先定下亲么?好在林府有贺三贺四,好在先皇大丧官爵之家一年内不准嫁娶饮宴,水泱好容易忙碌完就得了这信儿,一阵着慌。思量半晌,以林伯父那样心思九转的人物,虚应试探根本不管用,还不若直接上门来的好。水泱命人收拾了礼物,一径去往林府去了。路上,水泱心里又甜又堵,臻玉有这样的作为,可见自家少年在意,他喜欢的什么似的,恨不得现在就搂着少年亲上两口。又可惜离林府不远的宅子刚刚收拾好,好不容易那些糟心事儿都过去了,正想拐着自家少年住几日呢……秦书来余光看见自家王爷那嘴角一会子翘上去,一会子耷拉下来,眼角嘴角直抽抽,果然,一遇到臻大爷的事情自家主子就不正常!暗暗吁了口气,秦书来笑笑,这样很好,总比前些日子在宫里主子阴郁眉头紧皱要好多了不是,不正常就不正常罢。到了林府门前,门房苦着脸飞快进去通报,心里犯嘀咕,这位贵人以往来的时候都是管家直接请进府去,这回不知怎么了,老爷亲自吩咐,谁来都得通报!前几日他们拦了周大人一回,得了好几句没好气的“哼!”,到头来还不是老爷亲自把人请进府去?可自家老爷偏偏不改口,依旧强调不管谁来,都得通报了他才能进。贺二瞅着门房那速度和自家主子不苟言笑的脸,摸摸下巴,他们这是被林大人当狼来防了罢?林如海瞪着门房,唬的可怜的门房心里直跳,这是哪里不对惹怒老爷了?半刻,“哼”一声儿,吩咐常青:“叫大爷不必来书房了,去他兄弟院里讲书罢!” 第79章 水湛的眼神柔和些,殊不知他的想法和林如海的忐忑离了十万八千里远!也怪他平日说话弯绕惯了,这男女亲事……好吧,是那啥亲事,哪个不得意思明白的说清楚,省的日后孩子们受委屈。既然快成亲家了,水湛也不能让林如海感觉太不对等不是,又命林如海起身跟去后殿暖阁,赐坐说话儿。林如海头一回体会到如坐针毡的滋味儿,规规矩矩的坐了半个椅延儿,不知现下是个什么状况,圣上这是唱哪一出?不过林如海已经想好,不管圣上是怀柔策略也好,还是晓之以理也罢,但凡圣上透露出来一丁点不愿意的意思,他立刻要识趣的表明心迹,回去立马上周炳家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怎么也得叫臻玉回心转意!现在就是他乐意了,可这哪是“心悦君兮”的事情,简直就是在刀刃上走路!一时摆上茶果,林如海更拘谨了些。不想水湛的头一句话又让他跌破眼珠子,圣上说:“景王意绝,他的说法朕默认了。”林如海惊得几乎跳起来,这就同意了?怎么就同意了?不能同意啊!水湛眯眯眼睛,和颜悦色的笑道:“当然,这是小九儿一厢情愿,朕不会强求林卿和小林卿。”呵呵笑两声,又道:“孩子们的事情,就叫他们自个折腾去罢,咱们只看着不出乱子就好,林卿说是不是?”林如海头上的汗珠几乎要滚落下来,一向风姿卓越的林大人不顾仪表的拿袖子擦擦额角,也不能反驳,只得恭敬道:“圣上说的是,臣遵旨。”这“小九儿”“孩子们”和“咱们”都出来,水湛大哥这是在向臣子明示自个多宠爱这个弟弟么?不出乱子?林如海只觉心里翻腾的厉害,这还叫不出乱子么?臻玉要跟那谁一起,先不提名声,他自身就绝嗣了!继续微笑,水湛声音格外平稳:“不过,若是他们两个真心咳……好了,那朕想,小林卿也会做出和小九儿一样的选择罢?林卿,你说是吗?”不管水泱如何稀罕那林家小子,他这做哥哥的该警告的还是事先敲打过才好,也省的万一林家生出什么传嗣纳妾的事情来,不好收拾。林如海还能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呐呐应了,还得是毕恭毕敬的。水湛同意了,笑容更加真诚,赏赐了几件好物事,都是林如海平日喜欢的字画玉石之类,这些东西小九没少在外库寻摸去讨好他未来岳家。水湛暗自撇撇嘴,小九儿可是精心,都是寻那些不咋眼的,这几样儿他初时相中了,不过名贵怕给林家招来祸事才罢了的,索性现在走明路赏给林如海,也是给人家些补偿不是,白养了个儿子,“嫁出去”还得不着聘礼也太亏了不是。魏进朝谈定的站在一边目睹主子和林大人“谈亲事”的全过程,恭敬的送林如海出去,现在这林大人身份可就不一样了……林如海浑浑噩噩的出了宫殿,日头高升,这会儿大臣们都去自己的部里办公去了,无力挥挥手,叫长随驾车去吏部。斜倚在车厢里的倚枕上,手一动触着一个皮毛光滑的物事,林如海心一暖,这是臻玉、黛玉和馥玉兄妹三个在休沐时鼓弄出来的物件儿,林如海毕竟年纪不小了,天一冷就手凉脚凉,尤其是在马车里。大臣们的车轿都是有规格的,在里面放上炭盆子也暖和不了多少,把车轿捂得太严实臻玉又怕烟火气中毒了,再者林如海最不喜车轿弄得严严实实,冬日里还要在窗角留四指宽的缝隙。是以,林如海现在每日上朝、去吏部办公,最遭罪的时候就是在车轿上时了。用皮毛缝起的物事其实十分简单,黛玉用上好的熊皮做了一个有两层的包,底下那层里放上林如海曾经给臻玉弄得那样扁扁的汤婆子,上面那层手脚用的就不一样了:手用的上层做成十分常见的暖筒子,把两手伸进去就行,搁在腿上,怀里都暖融融的;脚上的则是有两个脚洞,把脚伸进去就好。每日里来回长随记得换热水就好。这样的行头兄妹三个做了好几套,让如海换着用。林如海摸着软和光滑的熊皮,嘴角弯了弯,这熊皮还是景王送来的呢,要说这景王对自家儿子真是不赖,嗯,对林家都十分上心,若是个女孩儿,那……嘴角正弯着,忽然想起圣上说“景王半月前入宫”,嘴角忽的耷拉下来,半月前?那不正是他头一次和景王长谈之日么!景王是离开府里直接去了皇宫?林如海忽然郁郁了,这景王平日见着也是老到的性子,怎的如此冲动,若不是……若不是圣上英明,那岂不是会害了自家儿子!不过林如海很快又回想起“英明的”圣上方才说的那一袭话,感觉天都快塌了,眉头狠狠皱成“川”字,什么叫“不强求”,从圣上金口里说出这些话来,他们林家能违抗么?林如海郁闷加恼火,可这火气却不能向今上发泄出来罢,只好憋着向别人发去。林如海磨牙,反正以后景王算得上他半个“儿媳妇”了么。很快见空插针去林府报道的水泱就发现林伯父对自个由虚假的笑变成了不假辞色,水泱心里头乐呵下,至少不像之前那样客套的难受了么,最让人心喜的是林宅又恢复了他来不用通报的时候,臻玉身边那两尊大佛——马寿和常青终于不亦步亦趋跟着自家少年了!水泱表示,因着这两人,这些时日他就没跟自家少年单独待过哪怕一炷香时间,别说亲亲摸摸,就连靠的近些都能收到两处直愣愣的视线。浑沌了整整一日,林如海才半认命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恐怕他做什么都不能改变了,唉!不过林如海脑子转的快,他是要给儿子留下条后路的,景王什么的他不管,可是臻玉必须得有个儿子!能过继馥玉的最好,这样孩子也易养的亲近,若是不能,从善堂里抱来个奶娃娃也将就了,将来若和景王安乐一辈子,这孩子自然是孝敬两个,若真有什么变故,这孩子就是个支柱,要是那时他还在世,立马给自家儿子娶上一房媳妇,要入土了,还有馥玉在呢!林如海这番心思可就是全放在给儿子未来筹谋上了,老谋深算的眯眯眼睛,决定现下就开始给小儿子挑捡媳妇儿,务必找个心思纯良能生的,未来也不至于委屈了臻玉。回到府里,正遇上来送南边新来上好绸布的席双佑,林如海眼睛一打,就知道这是来送春衣的布料来了。自从甄家倒了之后,江南许多被他家握在手里的资源产地就四散开来,席家在布匹丝绸上占了一角,这几年府里的好料子就没断过。林如海说几句就去书房苦思去了,叫席双佑去找臻玉兄弟说话儿。席双佑自个喜滋滋去找大舅子们了,自从和黛玉订了亲,总算能得着林伯父,不,是能得着岳父的好脸色了,摸摸藏在胸口的荷包,席双佑更是美得慌,这是黛玉亲手做的呢!好吧,原是他听说黛玉又给好友做了个新荷包,林臻玉拿着在他眼前显摆的时候,恶向胆边生,压住大舅哥强抢了来,揣怀里就溜了。为着这,林臻玉半月没给他好脸瞧,几次想抢回来,只是臻玉的小身板儿,对上武官世家出身的席双佑,那是真真没戏唱,这荷包也就被双佑珍而重之的戴在脖颈上藏在衣服里了。席双佑没进二门呢,水泱就来了,这回林如海没难为他,水泱自然就急忙要往陶然居去,一抬眼就瞅见席双佑。两人遂结伴而往,水泱念着这是臻玉未来的妹夫,自然也是自家的,破天荒的没嫌他去找臻玉,两人边说着话边走,气氛倒是和乐;而席双佑生性心细,早就看出这位景亲王对自家大舅子的不同来,他们席家多奇葩,祖上就有个叔公和男子过活一辈子没娶亲的,这不算啥,这景王十分专注,倒对席双佑的胃口,就是不说和黛玉的亲事,他和臻玉也是大小的好友,自然愿意好友幸福。要不说人不同命么,想当初这席双佑为了能求得林家父子的同意,没少吃挂落白眼儿,只差当牛做马了,水磨了年多,赶上林家怕太上皇身子不好万一守孝耽搁了女孩儿才松了口。饶是现在,林家三父子也是想着能多留自家姑娘一天就多留一天,不愿意黛玉早出门子呢。可这水泱呢,虽说从早就开始讨好林老爹和弟弟妹妹,可挑明了才多久,才受了多长时间的不待见,就被强力老哥半个时辰给“攻陷”了。林如海呆坐着太师椅上,决定还是吊着景王一段时间的好,许多事他还没想到,水泱能跟圣上挑明,至少现在他对自家儿子的心是极重的,这么多年过来,他也算看着他长大,他的脾性倒是知道些,把儿子交给他说实话林如海也是放心的。林如海自从贾敏死后,夜深人静总觉孤单,也看开了许多。而且林如海也有自己的考量,也莫说市侩,臻玉有景王做靠山,他也松口气,现在朝廷四王八公气数将尽,这空出的势力自然会引起争抢,之后的都城会更加复杂难测,林家虽几代荣耀,可毕竟人丁单薄,宗族势力太弱,若是日后他告老,林如海唯恐有人向臻玉下手,向林家下手。也是因为这个,林如海才会在林家历代纯臣的惯例上,也没有反对臻玉与水泱交好,固然是看在水泱绝对站在圣上一边的份上,可和个受宠握有势力的王爷交好林家还是顶着不小的风险的。臻玉的才能他这做父亲的清楚,这孩子心机手段也是有的,只不过都城中的老狐狸多得是,自家儿子在朝堂上还嫩的多,若不是不想骨肉远离林如海当初真想叫臻玉外放历练几年。现在有景王照看着,臻玉至少有时间能慢慢适应成长起来。林如海摩挲着田黄雕异兽书镇纸眼神一厉,他决不允许自家儿子空顶着官职变成完全依附景王的人,臻玉应该能顶门立户,有他自己的作为!至于不娶妻和景王来往甚密而引发的流言蜚语林如海决定全权交给未来的“儿媳妇”去办,不妥当别指望他松口!闲适的龇龇牙,反正臻玉是个孝顺的孩子么……不过,当次日上朝前见着偷摸着来说要赏玩下昨日圣上赏赐的好物件的周炳时,林如海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怎么忘了这一位呢,还有周夫人,这可怎么交代呢?林如海揉揉眉心,赶忙答应了周舅舅,约他休沐时到林宅去,不管怎样,还是先帮自家儿子探探风声罢。嗳!那俩臭小子!林如海答应的爽快,倒惹得周侍郎大人狐疑的使劲瞅了两瞅,憋闷的林如海哟,这都算什么事?不少朝臣也听说昨日圣上亲自留下林大人密谈还赏赐了不少物事,一个个在心里揣摩开了,这林大人真是得圣心呀。同时,几个有女儿且家世相当的大臣们看林如海,看周炳这个干舅舅的眼神更炽热了些。接收到这些视线的林如海若说以前是得意,如今真是窝憋的心口都疼了,只好视而不见,赶紧进殿去。而今日的早朝之中,圣上削了南安郡王之孙的职权,南安郡王家仅剩的比之当初老郡王在时半层不到的兵权岌岌可危,这也是四王八公手里面仅剩的兵权,早朝未下,相关的官员便掩不住不安的神色了。又过了几日,茜香国使馆传出想要给本国二皇子尚丹求妃的消息来。第74章 柳暗花明朝堂上传来圣上处置南安郡王嫡孙的事情惹得都城中一片哗然,许多世家大族都在惴惴不安,与四王八公牵扯过深的自然害怕,那些无甚紧要关系的也生恐这场风暴吹到自个儿身上。荣宁二府首当其冲,比起其他几家更得担惊受怕,毕竟有目共睹的,他家几乎成了忠顺侯爷家的马前卒,往时攀附他家的那些小吏商人见势不好都忙划清了界限,几家店铺的管事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卷了钱财跑了,若在以前,到衙门说一声儿就很容易能追回来,毕竟文书户籍过往城门的时候一查便知,可如今都心知这荣国府快要倒大霉了,谁还敢管这档子事情,都怕受牵扯呢。府内公帐上的银钱一时吃紧起来,如今荣国府都是二房把持,大房堵门建墙后连月例和平时用度都不像公中伸手了,那时王夫人还沾沾自喜,觉得这样甚好。如今公中银钱只出不进,王夫人却不能把责任推给大房大半了,以前还可以说大老爷有看上什么清倌人什么平民家的女孩儿什么的,只怕现在说出来无人信还惹人说嘴。王夫人无法,只好减免丫头奴仆,从外面买回来的卖出去,家生子放了去便罢了,偏生她心狠,连那些在府里服侍过几辈子的家生子儿都要变卖出去好得银钱,惹得荣府里怨声载道,每每有些婆子骂的不堪入耳。王夫人索性全摘了她这些年的面具儿,打一通叫人堵嘴发卖出去。一时间金璧辉煌的大观园和荣府其他地方都冷清起来,探春原有的几个三等和无等的小丫头都被王夫人以赘余发卖了,只留下她使唤惯了的侍书翠墨和一个粗使的婆子,这位往日大气光鲜的“玫瑰花儿”却是半点法子都没有,连为侍候自己这么久的丫头们说两句话都被王夫人冷脸堵回来。贾母的病愈发重了些,却再也没有往昔儿孙绕床,媳妇丫鬟争相服侍,太医问诊的时候了。上房冷冷清清,若不是贾母神智尚且清楚,鸳鸯几个又是厉害的,老太太的体己恐怕都保不住。贾政惶惶不安,躲在书房里不见人,那还顾得上自己的老娘。饶是如此,王夫人身边新得意的余信家的就敢指着鸳鸯的鼻子骂她妄想攀高枝儿“那一日我禀了太太叫你兄嫂拉出去配了赖吧小子才好!”气的鸳鸯上去就要抓花她的脸撕烂那张臭嘴。王夫人原来极为信任周瑞家的,这是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就是出了和林家决裂私窃御物的事情王夫人也没舍得打发远离了她,也一直由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作放贷的事情。可不想冷子兴奸猾,贾元春掉胎时就觉荣国府可能不好,罩不住这放贷得利的事情,竟然谎言从王夫人这里弄走大笔本钱,连利钱一并吞了带着媳妇就销声匿迹了。好几个月王夫人才发现,这下可是捅了她的心尖子!要知道,现在除了贾宝玉就是银钱在她心里最重要了,这还不是要了她的半条命!把气全都撒在周瑞两口子身上,想着能从它们身上找到冷子兴的下落才没把这两个打死,扔到偏僻庄子上看管起来。是以,现在这余信家的才趁机上位了。 第81章 探春心里面又惊又喜,这会儿红着脸跺脚娇嗔道:“你们两个不卯,又拿我来作人,我躲开你们。”赵姨娘探头探脑,面上又高兴又担心,绞着帕子最终还是没敢上来拉住探春说话,生怕惹怒了太太,把探春的大喜事搅黄了。南安老太妃诺诺半晌没说出什么来,贾母和王夫人心忖她是怕国孝期间谈论这个不妥,忙把侍候的丫鬟、婆子们喝退。南安老太妃松了口气,把想把探春认作义女和亲的事情说出来,当然,要婉转润色许多。贾母听后,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这是要夺了自家的女孩儿呀!南安老太妃见贾母和王夫人听了,低头一语不发,赶忙又道:“不是不想让三姑娘从荣国府风光大嫁,只是茜香国是属国,这门第上却有些不对,恐怕不妥呀。”握住贾母的手又劝道:“如今咱们这些老世家都在风雨之际,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再者三姑娘嫁去做了王妃,这尚丹皇子可是茜香国下任的国王呢,到时三姑娘就是正经的王后了!虽是认在我的名下,可不过是个过场么?咱们四王八公同气连枝,正是扶持着度过难关的时候,老太君且宽心,有我南安王府在,少不得要帮扶着干女儿的母家了!”这一番似劝似威胁的话说出来,贾母和王夫人都犯了思量,这两位是什么人,就连比探春受宠百倍的元春,当初也还是说小选就送进宫里做奴才了。好半晌这两人对视几眼才点头应了。三人又开始商量这事儿的具体施为,贾母和王夫人自是要多为贾家谋些好处和依仗的。三人窃窃私语,外人不得而知。这时靠在窗下本着一颗慈母心偷听的赵姨娘却满面煞白,屏着气走出来才跌跌撞撞的向大观园探春的秋爽斋跑去。路上遇到婆子丫鬟皆撇嘴不屑:这是听说三姑娘要嫁进南安王府去,上赶着要好处的罢!赵姨娘一头撞进秋爽斋,惜春正陪着探春说话儿,薛宝钗托词家去了。迎头看见满面泪痕,裙角都是污渍的赵姨娘都唬了一跳,探春只觉这是听见自己的好事儿来作呢,十分不耐,沉着脸问:“姨娘,好容易消停些日子,就是为了环儿,也不该这样没有一点子体面的在外面走动,没得惹人笑话!”赵姨娘拉住探春的手,哪里还能听见探春的愤懑之语,嘴里只哭道:“我的儿呀,便是先让你舅舅给你找一处小门小户的人家也好呀!”这不着头脑的话气的探春脸铁青,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来,气苦道:“姨娘尊重!何苦拿这些话来给我添堵?哪个舅舅?我只有一个都城重臣王家的舅舅!什么人家?我的亲事什么时候要让个奴才秧子决定了!”说着就哭着往外推攮赵姨娘。惜春和几个丫头忙拉住了劝说,在那里抢白赵姨娘。赵姨娘又羞又气又伤心,嘴里急道:“姑娘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难道我不疼姑娘!老太太那里根本不是要把你许进南安王府去!南安老太妃来是要把你认去做女儿,好给十万里之外的藩国和亲!”兀自生气的探春一听之下就愣住了,呆呆木木站在那里憨豆韩不动,唬的各有惊吓的丫鬟和惜春都摇晃她,还是赵姨娘在她人中上狠掐了一下才回转过来。“哇”的一声,探春便哭起来。一群女孩儿皆是惊惶,这和亲的故事她们都听说过,远去万里再见不着亲人不说,那些小国的风土人情和天朝大异,独身一人在那里,思念故土是一项,习惯不了水土很快没了都是正常!更别说举目无亲受了欺凌,病了痛了死了都无人知晓!探春已是慌了神儿,平日再大气爽利的姑娘,这会儿都受不了。怎么都是闺阁里娇养出来的,何曾想着回落到这步田地?纵使探春再哭,赵姨娘再闹,这事儿还是被定了下来。选了一个逢六的最近的吉祥日子,南安老太妃便把探春认到膝下做了女儿。这头刚认了女儿,那头南安郡王府就把折子递到礼部去了,南安王府的门楣倒是配得上,礼部就将探春的画像和王府的出身给茜香国看过了。茜香国欣然同意。探春每日以泪洗面,已是死了半条命。赵姨娘被关起来,求遍了人才给贾环带去信儿。不过林臻玉早就私底下给蔚山书院叶先生的旧识打过招呼,这会儿书院并不放贾环离开,急的贾环没几天就起了一嘴的燎泡。正当赵姨娘三个心如火烤的时候,变故又来,不过对他们而言倒是一件好事儿。却原来尚丹二皇子眼高儿,原先他是相中了那位小林大人的妹妹,想来也会是个有趣的美人儿。不过林家姑娘年前就和席家定了亲事。他派人上门请小林大人一唔也被很不客气的拒之门外。后听说定下了南安郡王府家的女孩儿,尚丹看了画像,也是比较满意,不过是个占了名头的女人,他并不十分在意,他要的是她身后娘家的势力!就是娘家势力这几个字上让尚丹火冒三丈!本来南安王府掌有一些兵权,看在她眼里也还是差强人意。可不想没几天他就听说这女孩儿原是南安老太妃刚认下的,出身已经败落的荣国府,还是个庶女!尚丹怎么会愿意,就是茜香国使臣们都十分不满,尚丹从来都城就压下的邪火这一下全发出来,不管不顾就上门和南安郡王府取消婚事。这一起轩然大坡过去已经到了阳春三月,同来的属国大多已经打道回府,只除了茜香国。尚丹这事做得极不地道,就是南安王府有亏,可两国的婚事,不经礼部,不禀圣上,就去退亲,可不是打了天朝的脸面么?今上甚至可以闹大了由此发兵攻打茜香国。尚丹冷静下来就知道做得过火,只是却不好弥补了。圣上大怒,当即下令茜香国使团和南安郡王上朝来面圣!最后,碍着和茜香国几代交好的份上,两方各打五十大被:南安郡王府终是因着这个大错被收了兵权。南安老太妃又惊吓又气氛病倒在床榻上,太医回说是伤了心肝,怕是不能长久了;而茜香国为了平天子盛怒,在两方条款上让步了许多,更是出了大血——茜香国的商队到天朝来赋税加重一成,天朝往茜香国的商队赋税要少征收一成!可不要小看这一成,茜香国许多平时常用的原料物件都不产,只能从天朝互市的地方买或者和商队交易,先皇在世时茜香国快速富庶起来大部分因为先皇许诺茜香国的商队的赋税少上二成么,茜香国的商队才迅速发展起来。这样下来,和亲之事却是黄了,探春也被南安王府送回贾家去,自然她太妃义女的身份也就不存在了,虽然名声受了损,可依贾家现在这样儿,不损也好不到那儿去。经此一事,探春对自己的婚事是死了半颗心,日常里也竟跟着惜春去栊翠庵听妙玉讲道。唬的赵姨娘不轻,时常拉她去说话,母女两个的关系倒和缓不少。至少探春也知道关键时候,就这个她看不起的姨娘拼命回护她!还有贾环两日一封的急信,信中焦躁不安和问询担心都叫探春夜里湿了枕头。茜香国使团耽搁了两个月才返跟斗败了的攻击似的回国去。使团们一去,敏感些的人们就觉得都城气氛紧绷起来,似乎今上在朝堂上说的话下的旨无不有些个暗涛在里面。这一日,圣上在朝堂上下旨道:“要严查国库亏空!”朝臣一凛,风雨将至!第75章 抄家话说今上铁了心要严查这些年国库亏空,朝中一大波世家贵族都有波及。本来这种事情先皇在时国库空虚的时候也曾提起过,因为牵扯过多,大多是盘根深踞的权势自家,这事儿最终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这会儿圣上这般大张旗鼓的行事,一部分人就觉着“法不责众”,这查亏空的事情还会无功而返,倘或今上太过严厉,还会惹得朝中不稳,到时一些在先皇时得重用的老臣或许还会能重回朝堂来稳定时局呢!有些嗅觉灵敏对局势把握准的大臣却觉得这事儿不会简单了去,以王子腾为首的以务实功勋立脚如今天子朝堂的一众先皇旧臣十分惊心,这些尚把握实权的大臣们早几年就互相通过气,这些年也是还上不少借得国债,而今圣上旨意一下,哪个不争先恐后变卖产业向户部递折子请罪还债,倒是惹得一群‘心宽’的大人们私底下耻笑。尤其是王子腾,王家原和贾、史、薛同为金陵四大家族,早年和义忠老亲王、忠顺王爷牵扯不可谓不深,后来义忠坏事,今上继位,但太上皇权柄不失,可这位大人像是脑子坏了一样,渐渐就远离了原本的圈子,竟然苦干做差慢慢站到今上这边来了。先是没少被人说愚昧,后来今上不知觉中收权掌朝,又有人骂他老奸巨猾。现在王家掏空一大半的底子一年多前就补上了当年借国库的大笔银钱,一些惯会跟风的大族里一方面觉着跟着王子腾的步子走应该没错儿,一方面又不舍得这么多的银钱;有的官家咬咬牙尽快还上了,有的却不舍得,拼命给自个找借口又在心里面咒骂王子腾。其中以和王子腾同姓不同宗族的前礼部侍郎王燮最甚,仗着自己年高,直接给王子腾没脸子,和旁人说话时指桑骂槐:“莫不是被前事吓破了胆子罢?上面一点子事情就跟狗见了肉饼似的扑上去!也不怕崩了满嘴的狗牙……哼!上赶着拍马,也没见上头对他有多少青睐,我倒要看看这事会有什么个结果!坏了祖宗基业的败家子,幸好我家没有这样的,要不然老夫非得打死不可!”这件事情十分不好查,户部里的大小官员一时忙的脚不沾地,周炳没几月就瘦了一大圈。有担心有惶恐有看笑话的,今上自从下了那道圣旨后,就没有再朝堂上提过这件事情,大家伙儿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谁也想不到这件事情竟然继续下去查了多半年。到了十一月的时候,一日上朝,没等众臣禀事,今上命太监宣读了一张户部并大理寺、御史台、刑部联合上奏的折子,明黄的折子看起来和往日见惯了的丝毫没有两样。可这折子读出来却让人大冬天里一瞬间汗湿衣襟,这正是国库亏空的明细!谁家,某年月,借得多少,至今还了多少,何时还的,条条清晰,不容抵赖喊冤。这里头数目最多次数最多年岁最久的四王八公大多在其中,宣读完太监毕恭毕敬的把折子回呈给今上,圣上笑着扫了眼折子,不温不火道:“自朕下旨到如今已有七月余,众卿想来心里都有数了……”下了朝,恐慌的这些家族再坐不住,争相奔走,想要像先皇时一样抱在一起,逼迫圣上从轻发落,至少宽裕些时日!直到这时,这些人才发现,各家联合起来,势力确实不小,可是担任重职掌握实权的基本上没有,不知不觉这七个月圣上以各种名义升迁平调了不少人,这些大家族里仅剩的几个握有实权的也被圣上“高升”到某个鸡肋的位子上去了。他们被圣上漠不关心的态度晃花了眼,竟然各自为政白白错失良机!事到如今,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就在朝臣们揣摩观望今上会有什么处置的时候,一个晴天雷劈传来——荣宁二府抄家!正在有人疑惑有人惊恐的时候,今上命御史台宣布了贾家的罪状,就是无关国债的朝臣都心惊不已,圣上早就拿到荣国府宁国府的罪状了!贾家还未被定罪,朝堂上已经热闹不已,这真真是生死存亡的时候,牵连其中的大世家和御史们就贾府的罪状吵得脸红脖子粗,这倒不是为了贾家,而是万一轮到自家的时候,有了前例,自家也好转圜减罪,或可保住身家爵位!再说荣宁二府抄家那日,正逢午时用饭之际,只听宝玉房里的袭人披头散发冲进上房对贾母、王夫人和宝玉几个哭道:“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我正要与二爷送东西来,在二门处见茗烟被人栓进来说:‘快快传进去,请太太姑娘们回避,外面王爷就进来查抄家产!’“我跑来的时候看见一伙人穿靴戴帽强盗似的兵丁进来了。咱们这里该穿该带的快快收拾!”上房内主子丫鬟们听得,俱魂飞天外,贾母一声“冤孽呀!我死也!”就昏死过去,其余丫鬟主子都跟没头的苍蝇似的乱哭乱叫,唯有鸳鸯见状咬着下唇,哆嗦着手把贾母扶起来,掐她人中。 第83章 这下,可不就要了薛姨妈的命么,薛蟠在牢里已经关了快一年,还不知怎样,就剩两个女人家,可怎么活!还是薛宝钗红肿着眼睛,和丫鬟婆子动手收拾出来一出小院儿住下,又强打起精神命老仆在外面买来大链条和锁头,把不用的院落,和出入的各处小门都锁起来,留下的一处出入的道路和门晚上不管荷包羞涩都要打亮起灯笼来。这番心思,倒是救了她们母女,原来早有地痞流氓盯上这寡母独女,只是五城兵马司巡夜很严,这薛家主人处一到晚上灯火通明,实在不好下手,一动静起来恐怕会惊动官兵,这才罢手。薛宝钗又劝慰薛姨妈,让她赶紧写信要二叔家的薛蝌上京来,她们以向户部衙门请人递了折子,可薛蟠的事情和这家财回来薛家总得有个男丁主事,要不然她们娘俩怕是难全了。薛蝌是个厚道人,虽然父母去世后这大伯母就没有管过他们兄妹,可如今大房有难,他还是收拾妥当带着妹妹宝琴来都城了。薛宝琴在父母去世前,就已经定下了梅翰林之子的亲事,只等宝琴及笄就能办婚事。现下带过来,薛蝌心里也是想让大伯母能教养妹妹些时日,虽然还早,但在都城待嫁也使得。薛蝌听说都城生意好做,他是个有本事的,自个带着妹妹在金陵做的生意很不错,他想着若是能的大伯母娘家照拂就做些本钱大利润高的珠宝布匹生意,若是不得那就做些棉麻的小本生意,正好能和金陵这边儿呼应连接起来。薛蝌进来,薛宝钗母女的心好歹放了一半儿,只是薛宝钗看着娇嫩天真的妹妹有些不是滋味,二叔二婶虽早逝,可琴儿早早就定下一门好亲,终身有了着落,蝌儿又是有担当的。可自己呢?就要及笄,可婚事还没着落,自己这已经成了老姑娘;哥哥在外监,以后生死还未知;母亲只知一味哭泣哀叹,只管想着指望亲戚,可若是王家舅舅管她们,怎会任哥哥这样儿,怎会任她们母女落得这境地!她心里头的苦楚却是无人能晓得。薛宝钗又气又恨又苦又恼,躲着人狠狠哭了几回。好不容易薛蝌从户部领会了家财,这一清点母女又发起愁来,原本几百万辆的家底子这几年薛蝌大手大脚花用加上铺子赔钱,再有这几回因着薛蟠的事情前前后后已经填了有十多万两,更有王夫人巧立各种名目从薛家借去的,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十万两。薛姨妈想到还要归还内务府这几年薛蟠采买弄下的漏洞,这样一算,真就不剩什么了,不由的掩面大哭起来。这时薛姨妈才后悔,原来这些年填进王夫人口袋,填进贾府的银子一算竟有百万两之多,这样的数目就是在薛家极盛的时候也占了两分家底子,薛姨妈再想不到这些年陆陆续续她的好姐姐竟然从她这里拿去那么多!王夫人一直说要还可现在连个银角子没见着就打了水漂,怎会不叫薛姨妈疼的撕心裂肺。薛宝钗也没想到母亲瞒着她借给了姨妈家这么多的银钱,看着母亲的嚎啕的样子,默默把“母亲,糊涂!”的话吞进肚子里,心里更是堵闷的慌,也拿起帕子拭泪陪着哭了一场。之后薛蝌多方奔走,薛姨妈也是像各家亲戚求告,薛家家财虽散去,好歹地契房契还在,这日常里也不难过。而王子腾这边再气这两个妹妹拎不清,心里面也是挂念着的,现在王家好不容易从这次的泥沼里脱出来,王子腾也有心力管妹妹的事情了。只是贾王氏犯下的错处太大,圣上金口玉言名说贬为奴籍发卖,不可除籍,只能告诉夫人史氏,让她关注着这事儿,待王氏发卖时,好歹买了来不教她委屈。史氏面上答应着,可她怎么愿意买回个糟心小姑来在她眼前晃悠,因是慢慢儿软话劝王子腾,“贾家毕竟还有人,妹妹的儿子宝玉也在,他们必是要买去的,倒不如老爷跟五城兵马司打个招呼,让他们多注意些贾家周围,这府里老的老小的小很是不安全。我这边暗暗照拂些,不叫他们受苦也就是了。妹妹家的事情还得宝玉有出息才是根本。”王子腾想着贾王氏的性子,也是头疼,如今王家虽摘出来了,可正值多事之秋也得万事小心,默想了会子点头答应了。又开始愁薛蟠的事情,要说这事儿当初过去后他又派人去抹平了的,怎么无端端又被扯出来,揉揉眉心,叫来心腹命其密去查探此事。好不容易查清楚了事情,又气的王子腾肝疼,这蟠儿的事情竟是自己好妹妹的贾家一手鼓弄的,又做出帮着解决的样子来,真是贼喊捉贼!王子腾气的没法,真想丢开手去不管,可到底心里头亏欠小妹的,当年四大家族互相联姻,他王家好好一个嫡小姐就嫁进了商户,比起大妹荣国府的诰命夫人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儿。王子腾查明了事情,知道不过是那死者冯渊的原来一个不亲近的下人,薛蟠打他家主子时并不在场,这倒比其他好办许多。正好又有同薛蟠有旧的柳湘莲在替他奔走,就借了他的名义一番施为,衙门松了口,这案子就算结了,薛家赔钱,薛蟠六十大板,活下来就回家去,活不下来就算给冯渊抵了命。王子腾松一口气,命人暗暗贿赂了大绊子的衙役,好歹留下了薛蟠一条小命儿。薛蟠在狱中一年,早已瘦弱的变了形,又挨了这么多的板子,被柳湘莲和薛蝌从衙门里背出来时,已是不成人形,惹得薛姨妈和宝钗、宝琴几个痛哭不已。好在薛蟠这回真是受了教训,老老实实养伤,心性都沉稳不少,薛姨妈又心疼又安慰,她和薛蟠对于当初曾怒打呆霸王后又和他和好这回尽心奔走的柳湘莲是感激不尽。只是这桀骜不驯的冷二郎的确是个苦命的,这回没了贾琏说合他和尤三姐,但依旧遇到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因为些事情抹脖子去了,柳湘莲是个心思无尘无邪的,又悔又痛,心灰意冷,背起包袱就要远走出家去。那时薛蟠刚能下地,慌得忙去劝解,好容易才又哄又骗费劲了薛蟠这些年的脑子才把人留住了。眼中尤带泪痕的薛蟠回家来正要去跟母亲说道,冷不丁在母亲房门外听见妹妹说:“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母亲为了前些日子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1注释。倒是哥哥要重整家业,那些旧仆活计辛辛苦苦的,妈妈和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请酬谢一番才是。别叫人家看着无理似的。”薛蟠猛然间听到宝钗这话,心里凉了透顶,二郎出了这样的事情,妹妹就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么?呆了半晌,薛蟠眨掉眼里的泪珠子,默默转身走了,这时候的呆霸王才真正是长大了。薛蟠长进了,不仅和薛蝌做起了生意,还请拳脚很不错的柳湘莲帮忙看顾铺子,也算给心灰的冷二郎找些事情分去心思。就是话少了不少,以前薛姨妈和他时常听宝钗的话语点子,这会儿倒真有个顶门立户的长兄样子了。只是那天听到的话,薛蟠再没有提过。薛宝钗虽疑惑哥哥比起从前来似乎并没有那么亲近了,但在她心里面,自然还是薛蟠长进了重要。如今家业萧条,自己的终身还没有着落,薛宝钗的心思大多在这上面,镇日忧心忡忡国孝过去自个婚事可怎生是好,那宝玉却是嫁不得了,嫁个毫无志气,前途未卜的,还不如嫁个读书人。只是这上面终究是薛姨妈做主,薛姨妈到底是偏心儿子,张罗着想给薛蟠说亲,宝钗的事情薛姨妈是个脑子缺根弦的,她心里还想着已经与贾家有了约定,虽怨他们家,可到底有言在先,等国孝过后,掰扯清楚再说呢。宝钗气苦,可她一个女孩儿家如何能对自己的亲事说话,反倒是薛蟠劝薛姨妈,那宝玉纵使还有祖母、大伯照拂,可真是个不顶事的,妹妹的亲事还是早作打算的好。作者有话要说:注1:这是原著里柳湘莲在路上救了薛蟠之后,他和尤三姐鸳鸯剑定亲,后尤三姐抹了脖子,薛宝钗听说后对薛姨妈说的话。第77章 王夫人,恶人自有恶人磨今上命人抄了荣宁二府,给贾家众人定了罪后,已到了腊月,又是一年新春来,先皇的孝期也过了。荣宁二府被摘了赐第匾额,太贵妃省亲的别墅大观园也被收归国有,其余还有两府大大小小的院落花园也被户部收回抵做国库欠银。先前贾府内还有人不服,虽然贾家早已寅吃卯粮,可抄检出来的物事加上王夫人秘库里的私房还上当年所欠国库银子也是搓搓有余的,怎的还要把房子地契没收。户部小吏嘴一撇说的极不留情:“还打量你们那罪妇二太太的私库呢?真是作死的钻钱眼子里出不来的糊涂东西,俗话说‘偷得锣儿敲不得’!那罪妇的私库是怎么得来的,那是窝藏被抄家的甄家的财物和放贷盘剥得来的!尔还敢在这里大房厥词?若不是天恩浩荡,圣上宽仁,为着这一遭,你们全家老小都要跟着治罪!”这话说的很是,旁支几个见风浪已平想要来沾染些好处的人一听,再不敢多言,灰溜溜回去了。这样儿没收房契地契之后,只剩下贾母所在的上房和这旁边的两处小院子没动,其余都被砌了墙隔出去,从此不属于贾家了,连大房也不例外。虽说仆役所剩无几,只余身边最亲近的,可这么多的主子住着也是紧巴巴的,还有宁府的尤氏婆媳也在这边,宁府整个被收,总不能叫这娘俩儿流落街头罢?而现在只有贾母的私房还在,众人都指着贾母过日子,暂时不敢有抱怨。贾母眼见大房俱都保全下来,不由的对父母俱栽在里头的宝玉更加怜惜,就是贾家破败至此,可贾宝玉房里的丫鬟们也只裁去了小丫头,像袭人、晴雯、麝月、秋纹、碧痕几个俱在,更不提半个姨娘身份的紫鹃了,不是没人在心里犯嘀咕,只是碍着贾母,不敢说出来罢了。贾宝玉每日里和贾母饭食用度是一般的,贾母也怕太过于显眼了对宝玉不好,遂叫他每日里来陪她用饭,可桌上大多是宝玉爱吃的菜肴羹汤,众人看在眼里,哪个不知道。贾宝玉经此一事,神态常有些恹恹的,贾母为子孙计,一反往日开始劝说他用功科举,贾宝玉竟然没有像往日不耐听了下去,贾母大喜,更是在心里打算将两出院落大的那一处腾挪出来给宝玉娶亲用。过了年,初春料峭的时候,关押几月的贾政、贾珍、王夫人等要被处置,先前因着年关将近,有北静王悯人为怀请求年后再发落贾家有罪之人,今上念在贾家老夫人已经八十有余允了。贾政几个被流放,几千里路途,这些又是锦衣玉食不曾受过半点苦的,若是不打点好,恐怕半途里就死了。就是到了地方儿,那里穷山恶水的,也需要些私藏的银钱来傍身。幸好贾母的今上网开一面并未被抄没,贾母虽气当初二子所言所为,可毕竟偏疼了这么些年,这会儿瘫在榻上命鸳鸯等拿出五千两银子命贾琏去打点各位官差,又拿出五千两碎银票分派好塞进蓝布的小荷包了,命贾琏避着人给了叫他们贴身藏着用度。贾赦、邢夫人和贾琏凤姐夫妻并上迎春大姐儿挤在上方边上那处较大的院落里,本就将将够了,偏偏贾母昨日里还说要他们搬进小的那处院落,大的地方要留给三春和尤氏婆媳住,因着贾母说:“姑娘们很该娇养,咱们家虽然败了,可这几个孩子都未出嫁,若是这么的挤在一块儿,不是平白叫人看轻了她们么?”这话贾赦等却反驳不得,倒是迎春不愿意离开父母哥嫂,因她已是和丁秀才定下亲事,只说窝在房里待嫁,不需和妹妹们争地方儿,却是跟着大房搬进小院。贾赦一肚子气,对贾琏道:“女孩儿要嫁出去,这院子还有谁住?不过是老太太巧着名目想给宝玉订下那院子罢了!”说着就掉下泪来:“咱们的家私被抄的一干二净,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只可怜迎儿、大姐儿和芾哥儿!你妹妹过半年就要嫁给丁家,虽则丁家仁义,可嫁妆单薄的女孩儿谁能瞧得起……”贾琏的儿子起名贾芾,芾字亦读“福”,倒是个好名字。贾琏咽口唾沫,想着是否要告诉父亲,抄家之前他和凤姐就依着林表弟的暗示把九分的家财要么置地置庄子要么换成银票子藏进宝号里了。再三思量父亲这几年的确已经安守不少,因透露出来些劝慰道:“父亲不必忧心,妹妹的闺房并没被抄没,那些摆件首饰和她新绣的衣衫被面都是上好的东西,倒是可以做一部分嫁妆。另外,儿子说出来父亲别气,先前的时候咱们见着情形不好,我和大姐她娘就暗中置了些地和庄子,还有我的那间铺子,因是挂在别人名下,孩子娘又机警,房契地契什么的并未被收去,银钱上倒是暂时不必忧心。妹妹的嫁妆我这做哥哥的自然会打算妥当,不会教妹妹委屈的。还有琮儿,现在他在书塾读的挺好,日后科考打点也有我们呢。大姐和芾哥儿还小,日后自然有他们的造化。父亲放心罢。”贾赦听说,又惊又喜,哪里有半分怒气的样子,对凤姐也是又赞又叹,往日他总觉得凤姐把贾琏管的死死地,很有些不待见她,住在一起她生了小哥儿才好些,现在凤姐在他心里可是个持家有道的好媳妇了!父子俩又说了半晌的话儿,商量好日后见机就禀明老太太把家分了罢,老太太偏心二房偏心宝玉由来已久,倒不图老太太能给大房多少,只是不愿意在这小鸡肠子的地方全家窝憋着,快些出去寻摸处院落来住。到时若老太太愿意跟着他们,大房也乐意孝敬给老太太养老,若是放不下二房,大房也不会不管老人家,自然是时常探望。忙里偷闲和父亲说了一下午的话,贾琏被贾母说了一通,贾母半瘫,说话倒是比往时流利了些,因骂道:“我也不愿查问你,现今你无事的人,你叔叔的事和你珍大哥哥的事还不快去去打听打点着!”贾琏一心委屈,至晚间过了饭时才累歪歪的回来,去老太太那里回过话,一头歪在炕上,凤姐忙把一直温着的饭菜端到炕桌上,担忧道:“大爷好歹吃了饭食再睡,一会子我端水给你烫烫脚解乏。”贾琏狼吞虎咽用过饭,才寒着心对凤姐道:“我瞧着老太太这几日,倒像因着二老爷二太太被定罪咱们家无事,有些怨懑的样子?”凤姐诧异道:“这?老太太不至于此罢?二老爷、二太太说句不好听的,是报应不爽罢了,咱们也跟着抄了家,怎么会成了咱们的不是?”贾琏摇摇头,叹气道:“可不是这个理么?可这两日老太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话,实在让人堵得慌。罢,罢!咱们还是想法子搬出去赶紧!”贾琏通日被指使的团团转,王夫人和她的丫鬟婆子被发卖那天,正好是贾政流放启程之日,贾琏赶早去拜别了叔父,又急忙忙赶到菜场口那里官奴发卖的地方,时辰已是晚了。说来也是王夫人平日素行不端,这天在贾琏没赶上的时候又发生了些“好事”。 第85章 一个闲汉龇着满嘴黄牙,两只老鼠眼眯成一条缝出来,满脸堆笑道:“小哥,一看您就是个明白人,咱们哥几个在这看了半天,问咱们就对了!”说着开始从头掰扯这官兵怎么把人拉来怎么发卖,有什么波折,这老鼠眼口才倒好,只是老说不得点子上,开口闭口就是前头姿色妍丽的婢子。贾琏心急,却不好露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现在周围人这么多,他才不想叫人知道那犯了民怒的罪妇就是自己二婶子呢。这老鼠眼说的有趣,旁的闲汉也是不是插上一嘴,倒引来不少旁人来听。话说到金钏儿,老鼠眼忽然对着贾琏露出个猥琐的笑来,大有我知道我知道的意思,笑嘻嘻道:“一个极艳丽的小妇人买回去一个老妇,听那小妇人的口气这女人好像是她的旧主,喊着什么二太太。那小娘子也就十八九岁,那个小腰哟……”老鼠眼显然以为贾琏听到方才他们谈论那小妇人才凑过来,这才故意在前面讲那么多吊贾琏胃口,期望再得点钱,好跟这几个兄弟找处地方吃顿酒,这两天赌钱输的精光,嘴里没有酒味都淡出鸟儿了!贾琏听到“二太太”眼睛一亮,又从身后小厮手中接过一把大钱,笑道:“哦?还有这事儿?老哥倒是细说来听听。”老鼠眼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乐开了花,一嘴大黄牙咧的更大,哈哈笑着把事情前后详述了遍。周围有人插嘴道:“这老妇原是荣国府的二房太太呢,不过这贵夫人,看着一脸贤德样,可心狠着呢!听说不仅祸害那府里的丫鬟仆人,还黑心放贷,那利高的,不知害的多少好人家家破人亡呢。”一个说:“哈,这种恶妇人,就是合该好好治治,这些年谁不知道那荣国府、宁国府传出的那些丑事,真真比平民百姓还不如!听说这次买走她的是原来身边侍候的大丫鬟,听说这丫头的老子娘都是几辈子的老人呢,就这还被她卖给了西边才搬来没几年那孙财主做小妾。”不少人诧异问:“那孙财主?不是五六十岁了么?听说孙子都十多岁了?”……贾琏听得脸红,瞅着人不注意就从人群里挤出去,叹口气,不管怎么,还是先回去禀报了老太太罢,这丫鬟听着像是金钏儿。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子,贾琏心里不免觉得这都是二太太自己造下的孽啊。回到贾府,现在的确是贾府了,这荣国府赐造的牌匾早就同爵位被撤去,贾琏看着枯黄萧索的隔出来的院落,颇有些低落的长叹,好在自家得以保全,前儿琮儿送信来,先生让他两月后参考,说是以他现在的学问考上秀才是差不离的。贾琏心里安慰,琮儿现在也争气了,若有了功名,大房慢慢还能站起来。他自己这辈子不是读书的料子,可要芾哥儿跟着叔叔学,这才是他和凤姐日后的盼头。贾琏不敢耽搁,脚上不停,直往老太太屋里走去,进了门,外屋里鸳鸯见他脸色,幼妹听见王夫人回来的消息,不由心有些忐忑,她与凤姐夫妻一向交好,这会儿免不得像贾琏使眼色,朝里屋努努嘴,小声道:“琏爷,先前宝玉屋子里出了点子事情,老太太正有些气呢。”贾琏嘴一苦,皱皱眉,向鸳鸯作了个道谢的礼,里面传来贾母声音:“谁在外面?”贾琏整整衣裳,进去禀报道:“二老爷、珍大哥哥和蓉哥儿都已经上路去了,老太太放心,押解的兵丁都已经打理妥当,另有圣上天恩,说‘念伊属功臣后裔,特宽待每十日俱可歇息一日,以免体力性命不支’。”贾母听说,脸色稍稍缓和些,合手念叨“阿弥陀佛”,又问:“那王氏呢?”贾琏心头一跳,老太太这话像是不把二太太当成媳妇了?但也不敢怠慢,跪下身道:“孙儿送了二老爷珍大哥哥等,赶过去实在不及,二太太,二太太……被人买去了!孙儿无能,前来讨老太太示下。”贾母眼睛一亮,问道:“是何人买去?是你媳妇娘家?”摇摇头,贾琏听到这话也明白了什么,只低声道:“琏儿打听说是被二太太卖人的金钏儿。”贾母一愣,回过神来大怒:“什么话!家里统共就你和宝玉两个年轻的,宝玉身子弱,才托了你,你这做哥哥的连这点子事情也做不好!还不快上那金钏儿家去,把二太太赎回来,王氏再有错,毕竟是宝玉的娘,是贵太妃的娘,若是落在个奴才秧子的手里,可教咱们一家老小怎么有脸活!”一席话说的贾琏灰头土脸,寒着泪答应了。转身出去时心里却打定主意,这家必须得分了,这二太太这个性子,回来没了体己还不知怎么作呢,这般想着也不管方才贾母着急,立刻回到大房所在的小院子里找凤姐。一进院门,就看见贾赦虎着脸站在外头,邢夫人在他后头向贾琏使个眼色,贾琏立刻知道显然方才老太太的话老爷听见了,这两处院子离得近,贾母这些时日耳朵不好,说话又越发大声儿,自是传的远。贾赦心里头酸涩,看到贾琏,冷着脸道:“二房的事情,也不急这一两天,你天不亮就出去,去你房里歇会吧明天向老太太支了银子才好去赎二太太。”贾琏听说,忙请贾赦先回了房才动作,屋里头凤姐儿对方才也是听得清楚,见他进来,朝上方努努嘴,冷笑道:“这是借机朝你撒气呢。老太太也是老糊涂了,这宝玉的亲娘,他这做亲儿子的不去,反倒吆喝着大伯家哥哥跑前忙后,都十多岁的人了,一点子刚性都没有,也只好受这些毛丫头的气!”听着这话不似平常模样,贾琏脱了靴子上炕,笑道:“我也不去做那拼命的三郎,没银子没人的,上那土财主家去不是找不自在么,又不是我亲娘,值不当我赔上脸皮和两条腿!”又问:“这宝玉屋里有事儿?我听着老太太口气,怎么好像倒希望是岳父家买走二太太?”凤姐冷笑:“可不是想着王家买走二太太么?现在贾家失了势,眼见这几家也就王家保住了体面,老太太打的好算盘,这是想着叔叔若是挂念着妹子买了二太太,拿着这由头和王家重新亲近呢!毕竟宝玉是叔叔的亲外甥,亲近了还能不管他?这传出的丑事也就不能碍了宝玉说亲了!”这话不像,贾琏因道:“说来说去都是宝玉身上的事,这当头宝玉那站干岸上,推到油瓶不扶的主儿能出什么事情?要不得又是看了两日书就丢开手去了。”这话说的凤姐一乐,把睡得香香的芾哥儿往里面抱了抱,笑道:“你发昏了。他能读那些个经济科举的书?恐怕这些年书都读到别人脑子去了!家里糟了这样的大难,他倒是有闲心,和丫鬟们怜香惜玉的,这也就罢了,他的性子咱们也知道,只是这回要这么简单也就好了,你道怎的?紫鹃那丫头有了身孕!这小蹄子也是心大的,她早知道可就哄着宝玉瞒下了,这会儿都三个月了藏不住了才说出来!”又撇嘴道:“宝玉房里那几个丫头谁没有攀高枝的心思,听见这话可是闹的不可开胶,那袭人头一回听说就厥过去了!这会子撞尸的撞尸,挺床的挺床,吵一出子,闹的合家都知道了。你说,宝玉这样儿,倒叫原先和他一个园子的三妹妹、四妹妹怎么活?虽说是亲兄妹,可和这懂人事的哥哥住在一个园子里,可教人怎么看咱们贾家的女孩儿呢?想好迎春咱们早接了来!”贾琏脸色也不好看,出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倒霉的是整个贾家的女孩儿,他有妹妹有女儿,心里怎么能痛快的起来,起身一边说:“看来就是老太太不愿意,咱们也得占着这个事儿,把家分了,去拿纸笔来,我给环儿去封信,叫他回来!好歹他也是个秀才了,尽早分了家咱们出去单过的好!”一边儿又问:“老太太怎么说?”凤姐冷笑:“还能怎么说,这老人家若是偏心,那心可就真偏到胳肢窝下头去了,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以前我还得意,觉着孙子孙媳辈的,除了宝玉老太太眼里也就我了,现在算是知道,比起宝玉,我们娘山加起来都算不得数儿!老太太既怕宝玉未娶妻就有了庶子女找不到好人家的女孩儿,又不愿意就这么给紫鹃那小蹄子落了胎,方才我和母亲娶劝她,你猜老太太怎么说?‘毕竟是宝玉的骨肉’‘可怜见的,父母都获了罪,姐姐给合家赠足了脸面里子也去了,只留下一个宝玉孤零零的,可教我怎么忍心’”贾琏听了这话,也是震惊,这话说的,好似他们大房有幸保全,倒是托了宝玉的福,这会儿翻脸不管他呢,遂冷着脸道:“即是这么着,咱们索性明日禀了老太太,分出去不更好?”凤姐见他急了,笑着给他磨墨,安抚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等二太太、环小子回来罢,依着二太太的性子,她心里只怕觉着老太太的都得留给宝玉才好,才不愿意咱们一起跟着老太太过呢,现在分出去不过给咱们几两银子,若是过几年等老太太不中用了分家,她还心疼这几年的嚼头呢,又怕没有二老爷撑腰咱们大房占了她们的家产呢!”点点头,贾琏道:“是我气糊涂了。宝玉这样,哪家女孩儿愿给他,弄不巧进门就有庶长子和作熟的姨娘,咱们家又败落了。”又想起来,因问:“不是和薛家妹妹说好了么?出了这事儿,薛家能乐意?”擦擦手,凤姐把笔递到贾琏手里才道:“方才老太太已经下了死命,这事儿要瞒着才好,要不然她老人家怎么这么急想和王家修复了关系?还不是想借着王家的脸面,就是薛家不成,宝玉也落不到空处去。不过她这心是白费了,若是以前还好,现在?我那婶子可不是省油的灯,都是史家教养出来的,可不比老太太的心思少几分,她会愿意沾上贾家才怪!宝玉这事儿又不是什么好名声。”摇摇头,贾琏也很有些不以为然,边写边道:“薛家这么长时间都没上过门,恐怕早就不乐意了。再说咱们家的下人,尤其是跟着老太太的那几个婆子,嘴里就是有茄子塞着,衔上嚼子,一盅黄汤下肚,祖宗也给倒出来,方才我还看见两个老婆子往后街去了呢,那是什么地方,话在那里说一次,全都城就都知道了。”这边贾琏夫妻俩说着知心话儿,那头上房暖阁里可不消停。紫鹃独自在一间屋子,有两个小婢女服侍着,躺在炕上摸着自己的肚子,这孩子可是她日后的依仗,现在闹事情出来,一是当着大家的面儿,老太太不好私底下处置了她;一是乘着最不喜她的二太太不在,这事儿成了定局,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再有就是她只能压在心底的想望,这事情势必会给求娶未来的二奶奶带来困难,或许宝玉能独陪着她们娘俩几年呢,就算不行,至少娶进来的不会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这样儿也好压制。正为着以后美着,就听见外面传来袭人冷冰冰的声音骂新买的小丫头道:“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娼妇们,别做梦!明儿一股脑的扣得还有呢!1”这还是一向贤惠大度的袭人这般骂人呢。紫鹃听得堵心,冲着窗户冷笑:“袭人奶奶,好大的气性,在人家窗户底下骂些不着东西的话来,是个什么道理?我拉不住爷,短了爷的脸面,我是没有脸子出来,只是这事都有缘由,要知爷不知是哪个下作东西教坏了呢,我才来了多久?好好的爷们被人私底下勾搭坏,我这过了路子的还委屈呢!”这话说的袭人脸一阵白一阵红,周围的丫头婆子都眼露异色的瞟她。袭人这才回过心来,知道自己是气过了,实在不该这样明着和紫鹃骂嘴。眼皮一拉,泪珠子就滚下来,委屈道:“原是我教训丫头过了,扰了姨奶奶的清静,姨奶奶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自从老太太把我给了二爷,这些年为着他忙前忙后,哪件不为他着想,现在二爷房里乱腾,订下的事情也不好说了,宝姑娘那么好的人物,还不知道怎么想呢?改明儿我死了,也就不操这个心了。”院落里支起耳朵的人一听,这话大有深意,想想也是,这袭人侍候宝玉多年,自然担忧他,这未娶妻就有了庶子女,可不叫人难办么,只是听着袭人的话,原来二爷竟和宝姑娘竟有名目么?也有老到的,看着袭人已散的的眉峰心里头明白这丫头怕是早不清白了。紫鹃在屋里气的肝疼,仗着肚子对小丫头吩咐:“二爷来了,就请他到我屋里来,原是我找了些旧日姐妹们在一块玩耍的物事,人不在跟前,也是想念想念。”这是她一贯哄宝玉的作法,愈得不到的愈挂心,更何况林姑娘那样的人物儿,紫鹃可不愿丢了这独一份的不同,时常压着不甘在私底下提起林姑娘,穿衣打扮也像着林姑娘学。又过了些日子,贾琏从贾母处支了几千两银子与金钏儿,才把老了十多岁身上满是青紫手印掐伤抽伤的王夫人领回来。贾琏也乖觉,并不亲自去受孙家和金钏儿的冷脸子,使了得用的去说,他只在茶楼里等着,索性金钏儿也只是想出些气再从贾家讹银钱,倒没想把王氏留在跟前碍眼一辈子,折磨够狮子大开了口,就把身契痛快给了小厮,一边儿还对亲自来接人的贾琏笑道:“这身契恐怕要跟着二太太一辈子了,遇赦不赦,不得除籍呢。”说着就拿眼得意瞥王夫人。这边儿,贾环得了信儿,也从书院里赶回来了,这回夫子很好说话儿,没像荣府抄家那会和之前死扣着人不叫回来。林家这头儿,黛玉过了十一岁的生日,是个大姑娘了,出落的越发好。正好水泱得了个南面的差事,这差事并不打紧,是个闲活儿,工部的事情又忙过去了,两人一合计,就求了今上把臻玉加进去,两人同去江南还能给黛玉寻摸些北边没有的物件儿。倒是把林如海和水湛两个酸的牙疼,这两个,瞧着架势,倒像夫妇去游山玩水一样儿!作者有话要说:注1:原著里凤姐骂赵姨娘的话,鱼借用了。第79章 江南祭拜 分家正是人间四月,天好人和的时候,江南水乡蜿蜒的水道上一条条小舟合着春风合着韵律荡悠悠前行。似乎江南总有一种闲适的味道,影响着往来的南北客商游人,让那些忙碌的人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在渔家姑娘或是渡娘艄公悠长的歌声中看着波光天色、人来人往,含笑品上一盅微涩的清茶。林臻玉和水泱慢悠悠办完差,两人从“忆江南,最忆是杭州”的西湖风光一路前行,在米香鱼肥的太湖享受了几日,来到苏州府,这回可不光是办差和游山玩水,出门前林老爹亲自叮嘱他们两个要去苏州探望分支族人,林如海固然是想为了以后林臻玉的人脉着想,林氏本家分家都盛出读书人,现在人丁虽然稀少,可交好了对他们对分支都好! 第87章 这大概是贾赦这辈子最有担当最有威严的时候,他坐在贾母下座,闭目养神不说话。其余人也不敢离开。自有凤姐儿和鸳鸯把挤在上房和两处院落的主子们叫来。抄家后,贾家侧面那条原本归于族中人居住的街也被收回去了,这些跟着宁荣两家离开金陵安身都城的族人心里头也对嫡支起了愤懑,如今住的地方离着挺远,贾琏找到地方,费了不少口舌才请的几位德高望重的族叔公来。不过贾琏这几年的确有了些见识,怕这样儿日后再有什么幺蛾子,连忙叫随身的小厮拿了银子飞快去衙门请个小吏来一同见证。贾琏抹抹汗,现在他们这些人可实在经不起折腾了,日后他也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二房有宝玉这个男丁顶门立户,很是不用他们去掺和。贾母的上房里静悄悄的,快到晌午摆饭的时候了众人还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赵姨娘也抹净了泪痕和贾环站在一处儿,探春和惜春两个姑娘倒是没有出来,这样的场合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这些姑娘们该在的。好不容易前面传来声音,贾琏回来了,就有几个人心头一喜,不过看见贾母低沉的脸色,忙低下头掩住急迫,不敢吭声。几位族叔入座,和贾母两厢道了些客套话,一个道:“其他也不说了,开始罢。”因为这几位都是极老的族叔,女眷们倒不必避出去。正这时,刚才等在院外头的贾琏引着一个小吏进了院门,命小厮去禀告女眷们回避屏风后头,贾母听说小吏脸色越发沉下来,倒是一个族叔道:“有官府来见证,倒是甚好,也省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再跟去官府报备。”贾母命鸳鸯使人抬了四折大屏风来,好叫女眷们躲在后面。这小吏是个机敏知眼色的,在上房外室站定了,笑道:“不必进去了,在这里就好,贾公子既请来族老见证,本官在这里听着,完事后画押就可。”贾琏松口气,忙命丫鬟上茶点果子来,叫人在外屋侍候着,才进里面去。内室,贾母早就靠在榻上,冷着脸一副虚弱的样子。见贾琏进来,贾母冷道:“请叔叔们做个见证。”说来在座的都清楚,说是分家,可贾家有的家私除了这两处院子,就只有贾母的体己了,不过依着老太太的性子,只怕她的体己也少不了。鸳鸯把一个小匣子递给贾母,贾母抚摸半扇,打开匣子,叹道:“这里现有的银子,交给贾赦三千两,你和大太太分用罢。这三千两给珍儿,珍儿不在,就交给他媳妇,好好歹歹也能照应着在外头的爷们儿。还有三千两是政儿的,他也是我儿子,我并不偏向,政儿离得近些,这些做他日后的花用,也不枉我养了他一场。珠儿媳妇想来孝敬我,兰儿也好,珠儿早去了,我得替他们娘俩儿想着,这三千两就给珠儿媳妇,你收起来罢。”贾母到底年老力衰,说话又不甚清楚,这会儿好容易说了这么些,就口干舌燥,鸳鸯忙递上一杯茶去。王夫人这会儿眼死盯着李纨,李纨却低眉顺眼的像没发觉似的把银票细细叠好放进了荷包里,一眨眼荷包就被收进内袖里了。尤氏那边也是,和媳妇胡氏对看一眼,就把银票子收了起来。王夫人只能眼看着贾母把给贾政的三千两放在一旁,知道自己想要掌管着这些钱是无望了,又恨李纨目无尊长,这钱财合该她这做婆婆的管着么!贾母润了润嗓子,看向众人又道:“琏儿和凤丫头操心这么些年。我也疼他们,不过比起你珠嫂子来到底容易些,这两千两给你们。三丫头、四丫头将来的亲事还是我的事,如今咱们家不好过,两个姑娘也不能委屈了,就一人一千两,这银子我先留着,等两个丫头有了奔头给她们置办嫁妆。这是你祝福留下来的衣服,还有我少年穿的衣服首饰,如今用不着。男的呢,叫大老爷、二老爷、珍儿、琏儿,蓉儿拿去分了,女的呢,叫大太太、珍儿媳妇、凤丫头拿了分去。这两千两给叔叔们,族里头现在不好过,拿去做些事情也好。”又歇了一会子,王夫人几乎要坐不住,贾母才又道:“如今统共就剩下这房子和些金银等物,房子我要住着。你们这辈儿宝玉还没娶妻,这些大概还值几千两银子,这是都留给宝玉了。我索性说了罢,日后各自度日,房子在一处儿,若是不愿意的也尽可以搬出去,大房人等归大房管,二房人等归二房管,这里头怎么出数怎么说法你们自个儿去商量罢。这便是我的事完了。”贾赦等人心里翻腾,想起来老太太竟没提到迎春半分,再者二老爷流放时老太太已经拿出了那么些银子打点做盘费,现在又说这些做法。众人都心知老太太的家私不可能只有这么些,但是不好提出来。贾赦因道:“儿子看这里住着这么些人也太憋闷些,想在外头买座小宅子,想接去老太太奉养,您看,可好?”贾母抬眼睨他一眼,不冷不淡道:“俗话说‘居移气,养移体’,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已是习惯了,你若先挤窄,就寻处宅子搬出去罢。我在这里很好,若是挂心,就叫琏儿两个多来瞧瞧便是。”一句话功夫竟是把大房给驱了出去,饶是几位族老,也有些诧异,独王夫人高兴的很。贾母正想令分家终了,贾环拉着赵姨娘在贾母跟前跪下道:“老太太,如今我也已经大了,想要带着姨娘去外头过,求老太太成全。”贾母的眼深深的盯住贾环,看不出情绪,赵姨娘怕老太太怕了这么些年,现在就有些受不住,好在有贾环在旁边镇定着。过了一会儿贾母才道:“环儿是觉得我分家亏待了你和你姨娘?”贾环叩了一个头,道:“老太太明断分晰,我和姨娘自是心服的,只是我大了,不愿在庇护在祖辈照顾之下,才请老太太成全。”如今贾环已经是秀才了,私心里贾母是不愿意他分出去的,可眼见这架势,却是拦阻不下,再者也怕日后这贾环仗着比宝玉先入仕就压住嫡兄一头,想想把皮球踢给了王夫人,道:“二太太,您看呢?”王夫人眼里早冒出火来,今日老太太竟然没给她一分银子,虽说心里头明白老太太的体己恐怕大半都是自己宝玉的了,可心里头还是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听见赵姨娘和贾环竟要分出去,更是怒气万丈。在这样善妒又拎不清的主母心里头,大概姨娘就是要服侍她们到死的下人,庶子更是要为着嫡子鞠躬尽瘁才是。王夫人眼红贾环如今有了功名,心里更想着他应该托扶着兄长,也不必再去那什么书院读书,很该给嫡兄使唤着!王夫人整整衣角,刚要说话,就听贾环道:“老太太,太太虽是嫡母,只是孙儿已有了功名,这……老太太疼孙儿,这事儿还是老太太做主罢。”大庭广众下被甩了面子,王夫人险些就忍不住,只是瞥见脸沉如水的贾母才闭上嘴,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贾母冷道:“秀才老爷这是在借着您的功名来压我这个老婆子?”贾环又是叩头,道:“孙儿岂敢。家业困难,孙儿不愿拖累高堂祖母,才想分出去过,读书花钱,孙儿岂有不知的。二哥哥天资好过环儿百倍,将来三元及第也是有望的,但这里头花费巨大,家族不兴,合力襄助二哥哥才是。”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贾环天分的确比不上宝玉,贾母又听袭人和王氏说宝玉如今正在用功,心里也是动了动。好半晌,贾母才道:“环儿说的有理,这孩子是个有心的,即是这样,我也不说什么了,就带着你姨娘分出去过罢,从二房银子里拿出三百两给你们娘俩,若有困难再回来找我来。”这银子分的太少了些,赵姨娘有些不甘,嘴动动就要说话,贾环忙瞥她一眼。贾环吸口气又道:“这银钱环儿不能要。”倒是连这些银子都不要,贾母也狐疑的看他。果听贾环又说:“老太太慈悲,今日您给三姐姐提的那几家,虽是为了三姐姐好,但是直隶刘老爷、都城的柯大人等确实不妥,三姐姐性子刚硬,环儿怕她听说了不敢惹老太太生气自己却想不开了,这反倒伤了老太太的心了。”贾母脸色顿变,方才那点子笑容早已隐了去,两只鹰钩眼睛狠狠瞪着贾环。听到贾环说这话,就是外面坐着的小吏心里头都诧异这老太太心狠,这刘老爷和柯大人的名头可响着呢,一个精明狡诈贪花好色和家里头母老虎都是出了名的,一个克妻的名声响彻都城,有这两个,恐怕其他的人家也不是什么好的,听说这贾府的三姑娘是个极好的女孩儿,贾家老太太也是很喜欢的,怎么这会就把孙女推到火坑去?那几位族老,对看几眼,本来想斥责贾环的,现在都闭上嘴巴不出声了。贾母恨极,冷道:“三丫头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还由得她女孩家挑捡?”贾环不慌不忙道:“老太太误会了,三姐姐最是知书达理,怎会叫老太太为难,只是环儿想三姐姐若是嫁入这些家,对二哥哥的名声实在不好。如今太太又不能教养三姐姐,故而才想着叫三姐姐跟着环儿和姨娘去……”贾母恨她在人前挑破了这层遮羞布,又气又怒,加上她早已经疲乏,贾环说的不错,三丫头的性子可不和二丫头一样,要是她不愿意一根绳子上了吊丢脸的还是贾家,或许还会带来什么祸患,现在打发出去也就是了。遂冷笑道:“你也不必这般说,既然你这么想着三丫头跟着她亲娘,我老了,也管不得了,就由你们!只是三丫头跟着你们姨娘,这身份就不同了,原来她养在太太跟前嫁妆和四丫头是一样的,现在就一半罢,等定下亲再来管我要罢。”这话说的竟是探春的嫁妆也不打算给了,贾母那句“再来管我要”是没有一个人当真的。分家出去,就是两家人,谁还管谁死活。王夫人的脸憋成猪肝色,这不仅贾环去了,一个探春也留不住,好好的聘礼银子就没了。又牙咬切齿,她倒要看看,这坏了名声的姑娘(指茜香国拒婚)还想嫁进什么高门去?贾母摆摆手,这事儿就尘埃落定了,她颓然的倚在榻上,不得不承认,现在她管不了这些儿孙了,她再也不是在荣宁二府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太了。罢,罢!宝玉是个有造化的,他有了出息,也不枉她疼他这些年。族叔们按了手印,接着是贾赦、代表二房的宝玉和分出去独立的贾环,最后是小吏,然后一共五份,大房、二房、贾环各一,族叔们一份,还有官府备案的一份儿。大房和贾环等人的手脚还是很快的,草草用了饭,就各自忙活。贾琏和贾环两个早就商量好找好了地方,贾琏自然有家底,不过贾环也不差,赵姨娘存下的不少,加上赵国基占了贾琏铺子的一分利,他本来就向着妹妹外甥这会儿死了老婆孩子,更是一心扑到外甥身上,银钱什么的都给妹妹存下来。两家找得宅子挨着,只是大房的大好些罢了,这样也方便,赵国基早就收拾好了房子,他知道外甥要把他接来以后住到一起后就高兴的不得了,赵姨娘一个只进不出的吝啬人这回也把手里的钱财都给贾环支配。探春心里头又高兴又酸涩,悄悄把这些年攒下的首饰和银钱给赵姨娘送过去,倒叫赵姨娘哭红了眼睛。作者有话要说:注:贾母说的话有些是引用原著。第81章等到水泱和林臻玉回都城复命的时候已经入暑,今上和林如海斜了这两人几眼,都懒得理会。罢了,差事办的很好,早几个月就命人带着折子回京了,当初又没有给期限,现在还能说什么?做了几个月夹心被嫌弃无数次的贺二见状撇撇嘴,还不是这些人有意纵容的,要不然这样长时间怎么不见一封催促的信件?他心里可清楚,那些差事没用一个月就办妥了,剩下的这几个月敢说这不是上头闭上眼给的悠闲时候。摸摸下巴,贺二深吸一口都城的气息,可回来了,下回有这样的差事绝对不跟着爷去了,叫贺三贺五他们上罢!无数次被那两个扔在客栈里或者被他家王爷不着痕迹瞪眼撵出去乱逛的贺二觉得再没有这次办差再要人命的了。都城盛暑,早饭过后,林府里大半人都因日常神倦,黛玉房里却热闹非常,原来林臻玉去往江南,可是游赏了许多地方,江南多巧匠能工,没到一处儿,这两人游玩之余都不忘给黛玉寻些好物件,一趟南行下来,却是累了足有十几口箱子。因着这些物件沉重,就比臻玉和水泱的行程慢上两日,这会儿刚到。晴空垂柳打开这一口口箱子,都惊得合不拢嘴,谁曾想这样普通的漆木箱子里,装的都是这些珍稀物件儿? 第89章 不过到底是年老了,那些采买的琐事她不去管,本来是想交给珠儿媳妇的,但李纨执意不从,一丁点不沾手,任人再说再骂也是那副半死的人样,除了接送贾兰去书塾,镇日窝在屋子里,面都不露一个。贾母没办法,只好交给王氏去管,王氏从中盘剥些她也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道,不过眼见紫鹃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倒是心急起贾宝玉的亲事了。要说贾宝玉的年岁并不大,不过常人家小爷十一二岁娶亲的也不是没有,贾母担心再耽搁些时日,等紫鹃生下的孩子大了,宝玉更不好说亲,毕竟谁家的姑娘嫁进来愿意对着个已经知点事情的庶长子,小时还好些,至少能拿捏住也能教的亲近么。说到贾宝玉的婚事,贾母和王夫人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宝钗。本来贾母是图谋薛家的财产,可是现在二房的人都不善经营,再大的金山也挡不住只出不进呀,贾母就想起薛宝钗在家时常帮着料理家里的铺子,本事比起寻常男人都不差,更是心动,又听说那薛大呆子如今变好了,和他兄弟能撑起薛家的半边天,薛家生意比荣府抄家前还要好些呢,贾母就更满意了,有个能干的大舅子,宝玉娶宝钗进门更是合宜了!这边商量好,那边贾母就派了得用的婆子去讨薛姨妈的口信儿,那婆子巧舌如簧,一说宝钗进门就是当家做主的,二太太身份尴尬不能辖制媳妇,老太太又年老,可不是现成的奶奶么;二说宝玉现在长进了,认真读书呢,以他的聪慧日后封妻荫子都是能想望的;三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府如今虽然破败了,可老太太手里的家私体己并没被抄没,那可不得有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钱,如今把大房打发出去了,这些日后还不都是宝二奶奶的?再者聘礼什么的也不会比那些世家子差。又敲边鼓话里话外是宝钗已经及笄,年纪不小了还没人家相看,贾府那边又是亲戚,又有金玉良缘的造化在,宝姑娘嫁过去还能受委屈么?不知道薛姨妈是怎么想的,竟然有些心动了,和那婆子唠叨了甚久,宝钗在内屋里听着,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宝玉是什么样的脾性她还不知道么,说句大不敬的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他读书入仕实在不靠谱。再者这婆子说了这许多,怎么宝玉未娶妻就让通房丫头有了孕却半个字不提?薛宝钗又急又苦,心里巴望着哥哥回来,能把那婆子撵出去,这段时日她也看清楚了,哥哥是不愿意自己嫁进贾家去的。不过薛蟠前几日和冷二郎去直隶进货去了,还有几日才回,而且不知怎的,薛蟠自大狱里出来伤好后,就更不愿意着家了,连天在外头忙活,忙的时候就直接宿在铺子里,薛姨妈说他他也不听,看他忙的是正经事,薛姨妈说了几次也就罢了。晚上,薛姨妈笑着端详宝钗,拉着她娘们儿叙了半宿的话。薛姨妈是觉得贾宝玉这门亲事不错,她的确被那婆子的话打动了,虽然那婆子说的肯定是夸大了不少,可有句话说对了,薛姨妈心里清楚,宝钗都及笄了,眼看就十六成了老姑娘了,早些年还有人上门说亲可偏偏现在一处也没有,再留下去那就真嫁不好了。薛姨妈因劝宝钗道:“贾家虽然现在落魄了,可宝玉含玉而生,是个有造化的,咱们又是亲戚,把你给了他们家,我眼瞅着也放心。”见宝钗低头不语,薛姨妈又道:“我的儿,我何尝不知你的心思,都怪妈妈前些年想着国公府的富贵权势,把你耽搁了,若不然,以我儿的相貌才干纵使嫁入侯府宗族都是可的。如今虽然不显,可咱家没了皇商的招牌,到底就成了一般的商户,那些高门是瞧不上了,你……你,你年纪又不小了,唉,咱们娘俩是造的什么孽哟,我好好的女孩儿……”说着这个便哭起来。宝钗忙宽慰她,只是心里也是自叹自怜,想起来少时和贾家姐妹一起做的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姐妹们都嬉笑她“我们家已出了个娘娘来,难道宝姐姐将来也是个王妃么”,心口跟刀磨似的疼,眼睛一酸,颗颗泪珠子就停不住了。薛姨妈擦擦泪,握着宝钗的手道:“话说回来,我也算看着宝玉长大的,那孩子最是个温柔体贴的,往日里就‘姐姐姐姐’叫的亲热,待你比别人都好上几分,你们俩又有话说,若是成了,莫不是一桩美事?”想起紫鹃和她的肚子,薛姨妈眼里闪过一道厉芒:“至于他那个叫紫鹃的通房,我儿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你是主她是仆,只要笼络住宝玉,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那碍眼的没了,你想想小时候你父亲不是还有几个受宠的姬妾么,可到后来那些人怎么着了?”这话说的就忒露骨里些,饶是宝钗一向比旁人家的女孩儿成熟大方也被这话弄得低头不知怎么好。薛姨妈说出口也知道自己莽撞了,跟未出门子的姑娘说这些就过了,不过薛姨妈对后宅的事情比宝钗这个姑娘到底见得多,因道:“我儿别嫌妈妈话直,但凡女人,这些你总要学会的,那个爷儿心里不花花,屋里头没几个狐媚子的?”这话说出来母女两个同时想起黛玉来,倒不是别的,而是随着和林府结亲,这席家的惯例“四十无子方考虑纳通房”的规矩传了出来,在都城引起一片哗然,多少人家面上不屑可心里面掂量着人家子弟做女婿,更私底下羡煞了满都城的闺秀和夫人。薛宝钗想起曾经去林府那次见着林家待林黛玉跟掌中珠似的捧着、宠着,嘴里一片苦涩,初时她见黛玉的时候心里头不服气,觉得就是一盏美人灯吹吹就坏了,哪能跟自己比,见宝玉稀罕她,还要去争,私底下在湘云这个侯府女面前给她上眼药。现在想来,人家恐怕从没看上过贾家,没正眼看过贾宝玉,就像当初自己当宝贝稀罕的洋人物事八音盒,林姑娘屋里有几箱子比那好的,人家哥哥一支白玉簪子就臊的自己恨不得找缝儿钻进去。薛姨妈半酸撇嘴道:“这林丫头倒是好运道,叫她找了这样的好人家。那样单薄无福的样子,也亏了她有个做大官的父亲罢!”又叹:“若是当初知道这林家大爷这么出息,这么得林老爷看重,就不该想着他是过继来的低看他,要不然这也是门好亲事。”说罢,就看宝钗。宝钗脸红了红,现在想起林家大哥哥的样貌,比起宝玉也是不差的,只是……宝钗的眼神又黯淡下来,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娘俩说了半宿,宝钗终是没正面回应薛姨妈,不过薛姨妈心想“虽是这样,她是女儿家,素来也是孝顺守礼的人,日后我应了,她也没得说的。”香菱来服侍着薛姨妈和宝钗睡下,薛姨妈心里还打算着像贾家要多少聘礼银子的好。当初王夫人从她这里借了这么多银钱,她自然记着呢,是以这回心动贾家的提亲,也有听见那句老太太有几十万两银钱的话的份上,如今家里面艰难,把着这亲事让贾家还回来些银子也好。宝钗不知这些,只心里面觉着妈妈太过耳性软了些,她是个姑娘家,又不好多说,想着明天一早就使人给哥哥去信,要哥哥回来给她住持。娘俩儿更有各的心思,这才是同床异梦呢。薛蟠在外头接到妹妹的信,又急又气,怨薛姨妈糊涂,虽然对妹妹的作为心冷,可还是心疼的。柳湘莲见他样子,安慰道:“想来伯母得等你回去再定呢,先莫急,这里的事情我看着就好,你快马回去,跟伯母分说清楚。”又冷笑:“我曾说,那两府里只有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这里面落到那宝玉身上更妥当,看着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可软趴趴的,半点子担当都没有,这一年多,贾家这么多事情就没见他出过半点头,连父母都顾不了的东西可不是女孩儿托付终身的依靠。”薛蟠听了,心里感动,想起妹妹曾经说过的话,又有些羞愧,拉住冷二郎的手,呐呐的说不出话来。柳湘莲拍他一把,笑道:“傻愣着做甚,快去罢!”待薛蟠风尘仆仆回来,宝钗很是松一口气,不过薛姨妈想着宝玉的造化和老太太手里的银钱,东摇西摆,下不了决心。薛蟠看在眼里,心里更难受,红着眼狠道:“妈妈糊涂!你道我的案子本来已经结了,如何又被攀扯出来下了大狱?”这回薛姨妈和薛宝钗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薛姨妈抖着嘴皮子瞪大眼睛看薛蟠,惊问:“这是……?蟠儿,别是弄错了罢?”薛蟠眼里都是泪,沉稳不少的大爷们流着泪吼道:“怎么会有错?当日二郎拼力救我出来,对我说可能有人在暗中助我,要不然依他的能力这般救出来却是不能够。我先还以为是贾家是姨妈,可舅舅暗地里把我叫去,我才知道是舅舅救得我。我心里疑惑问舅舅这是谁害的我,舅舅踌躇很久才道就是贾家做的!原是贾家见咱们有远离之意,老太太和姨妈就使出了这法子,那来告我的人就是老太太身边人找来的!妈妈,您说,这样的亲事您还要答应?若是嫁进她们家,妹妹还不若一辈子在家呢!”薛姨妈早就懵了,听到薛蟠最后一句忽的涕泪交流,一连声叫人去回了贾家,还要把前日那婆子带来的礼都扔到王夫人的脸上!要不是薛蟠拉着她,她就要上贾家要公道了。薛蟠抹把脸,叹口气道:“妈妈也别去闹,闹出事情怀的是咱们的名声,你们在家不知道,那贾宝玉在都城的名声臭极了,连父亲流放都不去送,母亲遭罪也不管,贾家没落成这样子,居然孝期还让丫鬟有了身孕。若不是没人愿意搭理他,只这一条他就过不去。现在就是平民百姓家里也不愿让女儿嫁过去,何况是妹妹呢。”怕薛姨妈作什么傻事,又道:“妹妹的亲事我会留意,好歹我在外头人面广,有合适的就叫母亲相看。至于贾家咱们就当没这门亲戚罢。”见薛姨妈要反驳,知道她心疼那些借出去的银钱,就索性明说:“莫说咱们家借钱没有借据,就是有了借据要回来银子,这些银钱咱们也留不住,舅舅说圣上查国库亏空,咱们薛家早年也是借过国库的银子的,就是看在咱们薛家被误抄了,姨妈私库的账本子上记着她从咱们家‘借去’的银子众多的份上,舅舅又使了力,这才没发落咱们家,要不然我就是逃过以前的官司,也逃不过流放的处罚。”这话唬的薛姨妈也不敢说话了,怔怔看着薛蟠转身出去的背影。薛家的事是彻底黄了,薛蟠命人把礼物都送回来,话里话外是前事他都知道了,他虽不愿意撕破脸皮两家不好看,可这亲戚的情分到此为止!日后贾家有什么都和薛家不相干,若是再传出去什么“金玉良缘”对有碍薛家姑娘闺誉的话去,就别怪他小人做到底,和贾家死磕,他是杀过人的混子,进了大狱去了半条命出来现在更想的开。这话说到这,纵使气的贾母气血上涌,也不敢再做什么,现在贾家老弱,可惹不起那样的浑人。贾母气的心慌,嘴里心里都咒骂薛家,现在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辈都敢在她这里甩脸子。胸口窝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贾母把贾宝玉叫来,耳提面命的叫他好好读书争气,日后有了功名什么好人家的女孩儿娶不得,还看不上低贱商户人家的宝姑娘了呢。贾宝玉本来听说老太太和母亲要为他娶宝姐姐为妻,虽然心里头更向往黛玉一些,可他和宝姐姐在一起的时间更长,说实话情分更深,想起宝姐姐一节雪白的手臂上带着那串红色的珊瑚珠子的模样,宝玉心里头有些热,嘴上不说,可也是很期盼的。这会儿听见老太太说让他好好儿读书,话里头却是不愿意宝姐姐了,宝玉心里头不自在,囫囵两句就出去了。贾母不死心,又托人给相说这都城里的好女孩儿,先是七八品小吏家的女孩儿,后来也不拘着官家姑娘了,只要乡绅富户家好模样的女孩儿就行,可说来说去,没有一家乐意的,后来更是拿出百十两的银子来也请不到媒婆子了,那些媒婆全靠了一张嘴和信义做这行当,纵使贾家给的钱再多,也不敢为了这名声坏透的那贾宝玉说亲了,这要是做了那就是一锤子买卖,后头谁还敢让她们说亲?贾母气坏了,直道“狗眼看人低”,这口气出不来,就每日里都嘱咐宝玉好好儿读书,明年下场考试,誓要叫那些人后悔。这话说多了,尤其是贾宝玉本来就不耐的话,先前还顾忌着老太太的贾宝玉后来一听就暗自皱眉,往往说不得几句就借口走了。贾母先前还怀疑宝玉听进去没有,不过她叫来袭人、麝月等细细问过,都说二爷用功了,日日到很晚呢。贾母心里头快慰,又日日叫人炖了上好的补品给他吃,还每月另给他二百两银子花用。这中间倒发生了一件事儿,不过因着袭人‘伶俐’倒让贾母更深信宝玉用功了。那日也不知道宝玉房里的大丫鬟晴雯看见了什么,一路跑到贾母跟前,哭着要老太太放她出去,这丫头是贾母给宝玉的,一向看重她的样貌和手艺,这会子听见不免有些诧异,连忙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晴雯吱吱呜呜,臊的脸通红,就是说不出来什么,贾母也不耐烦了,心中起疑,叫身边婆子悄悄去看宝玉房里出了什么事情。那婆子去了回来说:“宝二爷正在书房里用功呢,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屋子做针线,其余的都在廊下说话做活儿。”贾母点点头,松口气,可她也不想想为什么外间屋里只有袭人和麝月两个做针线,平常的时候大丫鬟带着小丫头做活才正常么。贾母听了回报就觉着是晴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不好说,打量着她也大了,这妖娆模样留在宝玉身边到底不如老实温顺的袭人等人放心,也就发了善心,不打算找她的错处,命人叫她哥哥来领走。要说林臻玉来这一遭儿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这晴雯的哥嫂就是其一。先前贾琏没和尤二姐、秋桐什么的牵扯上,做事又正派了,自然是许多心里长草的仆妇的眼中宝,晴雯的嫂子多姑娘就是里头最‘风流’的,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一次好容易遇上贾琏这多姑娘竟然不顾在园子里就像贾琏抛媚眼缠上去,正好被后面追着贾琏出来送东西的平儿瞧见,虽然贾琏没作纠缠,可这事却是被凤姐知晓了,结果这多姑娘和门房老李头偷乐时叫人抓个正着,满园子的婆子媳妇都看见了,这多姑娘呆不下去,竟然卷起包袱跑了。晴雯的哥哥是个酒鬼糊涂虫,叫吴贵,老实胆小,这之后也没人给他说亲。因着晴雯时不时接济他,倒是唯妹妹的话是从了。先前贾府方人出去的时候,晴雯求了人,她哥哥如今已经脱了籍,在外头给人打零工过活。贾母派人叫他来,他听说是妹妹的意思,也没说什么只谢贾母恩典,贾母就把身契还给了晴雯又赏了她十两银子让她家去了。到后来,百花风流云散的时候,听说晴雯靠着自己一手好绣活儿,和她哥哥在都城不远底下的县城里盘了一个小铺子,专接县城里乡绅地主家的伙计,日子过得还不错,再后来,嫁给了下面村里一户有田地的农家,隔年便生了一个白胖的男娃儿,婆婆家待她很好。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儿。现在贾母让吴贵领晴雯回了家,心里头不放心,又叫来袭人问话,袭人装作不好意思吱唔着说晴雯见紫鹃做了姨娘眼热,就在宝玉读书的时候撩拨他,没想到反被宝玉斥责了一顿,脸皮受不住才来求老太太放出去。贾母闻言,心想幸好把那蹄子放出去了,要不然还不得带坏了宝玉,更是深信宝玉好好读书的话了。不过很快贾母就知道晴天雷劈的滋味了,这日天好,她想着宝玉近来消瘦不少,就从自己的体己里找出一根老参,叫削下几片来配着其他的好东西给宝玉熬汤,下人送上来时她心血来潮想要亲去瞧瞧宝贝孙子用功。就叫鸳鸯扶着她,琥珀端着汤碗,带着两三个丫头亲去隔壁“怡红院”。 第91章 那和尚果然还在,接过玉来端详,忽然大笑起来:“真真怪哉,你这浊气竟盛极,罢了,等形碎之时再来接你罢!倒是侍者可惜了,堪不破劫数,白白污浊了心神,可叹可惜!”说完把玉抛给贾母,兀自高歌出门去了。贾母待追出门去,竟然再不见踪影。经此一事,宝玉慢慢调养好了起来,王夫人那里贾母是彻底灰心,只叫人看着,一步也不许她走出来,王夫人拘着拘着,竟有些疯癫了,贾母也不去管她,只让人把窗子封严实了,不叫声音传出来。倒是这宝玉经这一病,仿佛灵气去了一半儿,怎么看都不及往日灵动,好在听话了许多,读书写字也是用功。可贾母心里对那日癞头和尚的几句未竟之言耿耿于怀,等不及叫家人重金请来几个夫子回来,每每必问宝玉明科是否有望?几个夫子奔着贾家重金而来,但到底是有功名在身的,看了贾宝玉的文章,俱都摇头,叫多读几年再说。其中一个好容易补了个偏远处的缺,辞馆临行时对贾母道:“老夫人,我知你望孙成才心切,可贵公子的确不是读书的材料,记诵太慢,他这个岁数,实在是晚了。还请老夫人三思,趁早另谋个出路的好。”贾母目瞪口呆,抱着宝玉直哭,这孩子自从病了一场往日几乎过目不忘的天份竟然去了十之,这还有什么盼头呢?一连串的打击几乎让贾母食不下咽,听说贾环在书院读的很好,甚至有了把贾环认回来的念头。贾母掂量数日,决定先给宝玉找门亲事再说,这种事情,兴许冲冲喜就好了呢。这世上有像林如海家那样心疼自家姑娘的人家,自然也有把姑娘当做货物筹码谋利益的爹娘。在贾母重金聘礼之下,和都城的一户大商家定下亲事,那家的姑娘不小了,前几年曾定下过一门亲事,不过那家败落了,门户不当,这姑娘不愿意,两家就解除了婚约。聘礼够厚,那家也没说什么,定下亲只半个月就把姑娘嫁了过来,婚事草率,并没有几个亲友在场。这闺名佟卉儿的宝二奶奶也是个厉害的,十足像她爹娘,贾母看她颜色姣好,又是会管家的,初时也算满意。对着佟卉儿明里暗里跟紫鹃过不去也当做没看见。只是这调教孙媳妇还是要做的,佟卉儿每日里问安服侍样样都不能少。佟卉儿憋了十多天,白日里要侍候那老婆子,晚上还得对着空有一副皮相不中用的丈夫,管家的权势和银钱一个子都没到她手上,脾气本就不好的她,在贾母让她给紫鹃过了明路的时候终于爆发了。这样的爹娘能教养出多好的女儿来,佟氏诗词书画样样不通,可撒泼叫骂是很拿手的,身子一歪坐在地上,指着宝玉的鼻子对着贾母骂:“你们千哄万骗让我入得门来,却是给了这样不中用的丈夫!好,这孬种不能人道我也认了,现在竟叫个怀着野种的贱婢也爬到我头上么?天哪!这日子还叫不叫人过了!……”贾母已被她那句“不能人道”给惊住了,急忙看宝玉。贾宝玉脸通红,却默认似的低下头去。原来那日贾母撞破他和袭人麝月的事情,让贾宝玉吓到了,后来又羞又惊,大病一场好了后才发觉自己“不行”了。贾母顾不得其他,忙一叠声叫去请大夫。她也不是软性子让人拿捏的,直接命婆子堵住佟氏的罪关屋子里两天不给饭吃。结果大夫来了几波,却把她最后的希望也带走了,几位大夫都说:“这位公子初事太早,已是伤了根本。后来又……过度,更是雪上加霜,这般,慢慢养着,子嗣虽艰难,倒也可以期许。但坏就坏在这位公子事中被惊吓,现在看来,并无好的法子,恐怕……”贾母顿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这简直就是绝了她最后的希望。贾母倒下去,这回心里头的支柱尽倒,病歪歪的好不了了。没办法,只好叫那佟氏出来主事,这佟氏听说丈夫无望,更是把他抛一边去,把在家学的那些个手段都耍出来,人又吝啬的很,弄得贾家上下苦不堪言。不过她倒是不针对紫鹃了,佟卉儿也是个知事的,知道娘家现在已经没了她的容身处,她只有在贾家这一条路,既然宝玉不中用,那这贱婢肚里的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了,为了自己的地位,这孩子也得好好的,到时去母留子,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才是。佟氏算盘打得精,竟然在贾母面前劝她把私库和体己交出来,说是她捂得这样紧,又这么信任身边的丫头,万一不小心去了,这些钱财岂不便宜了这些奴才秧子?气的鸳鸯直哭。贾母是管不来了佟氏了,只好叫宝玉过来,让他写封休书把这恶妇休回家去。宝玉木呆呆的,自从那日被大夫们检查问询几乎羞愤死过去后,更是连往日一分的灵气也没有了。贾母又心酸又后悔,这会儿她才觉得自己过往太过偏心疼宠宝玉了,一个爷们儿,一点子顶事的刚性也没有。祖孙两个说起话来,多是贾母断断续续的说,贾宝玉一旁木木听着。贾母说起那日来的高僧来,后悔说没拉住让他好好看看宝玉。贾宝玉腾地眼睛一亮,忙追问那癞头和尚说什么了。贾母看着这模样,很欣喜,忙不迟将话都复述了一遍。贾宝玉忽然又哭又笑,嘴里面直念叨那句“堪不破劫数,白白污浊了心神”,猛地从颈上扯下那块生而带来的玉,狠狠掷到地上,贾母眼睁睁看见那块让她深信不疑宝玉有大造化的玉四分五裂。这还不算,贾宝玉竟然伸手把头上戴的束发嵌宝紫金冠揪下扔在地上,口里念叨:“你们误我,你们误我!”鸳鸯拦住,哭问:“二爷,您这是怎么了?”宝玉忽的大笑,嘻嘻道:“我不在你们这污浊处待着了!我这才明白,我是天上的神瑛侍者,你们误我多年,如今我要去找大士和真人,求他们渡我!”说完,竟然不管还在床上瘫着的老祖母,兀自出门去不见了踪影。贾母猛地吐出口血来,心如死灰,镇日呆躺在床上等死。……凤姐听完鸳鸯叙说,陪着留了不少眼泪,可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走到今天这步,不能不说,老太太本人要负大半的责任。贾母不好了,大夫来看过只说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叫家人准备后事。贾赦等都忙忙过来了。贾琏凤姐思量再三,还是跟林府去了信儿。林臻玉听贾赦说了些缘故,也是暗暗叹息,人死灯灭,不管怎么样,看在母亲的份上,兄弟妹三个还是驱车去往贾家见贾母最后一面。林臻玉并不想惹一身骚,先把老太太死后吊唁的白礼给贾琏送去了,讲明老太太吊唁的时候林家就不参加了。贾母见到黛玉三个像是有些清醒,握住黛玉的手喊“敏儿”。林臻玉深深的看了眼这个算计了一辈子,一辈子也被算计的老人,忽然就想开了,日后贾家如何,这世界都跟自己知道的红楼没有关系了,这是他的人生,只要好好享受就是。卡在心上的最后一道坎过去了,林臻玉觉着也许上辈子就是为了这一世积福的罢。等老太太回光返照人清醒不少的时候,臻玉避了开去,他和这位老人以前有过再多的计较,这时候他也不愿意看见她瞧他的复杂的眼神,她必然也不愿意在最后关头瞧见他的。过了一会子,黛玉红肿着眼睛和馥玉出来了,听她说,老太太就留下一句“悔不当初”,然后念着“老国公”和“宝玉、宝玉”就咽气了。凤姐瞧着这府里的佟氏实在不像话,就把孤零零没着落的惜春接回家去了,黛玉心里也想着这个小妹妹,叫人接林府住了段日子,臻玉又教给凤姐送去了五千两的银子,说是妹妹交代里面三千给惜春置办,另外两千两,迎春和探春各一千两添妆。李纨等办完了老太太的丧事,就跟着贾兰住到他书塾附近,离着凤姐她们也不算远。……而贾宝玉,始终不曾露面,无人知晓他的行踪。第84章 番外:贺二的观察日记之主子一天的生活(上)贺二,大名贺擎,是景亲王麾下武将之首,自称威武挺拔、风度翩翩,比他家王爷受欢迎百倍!是都城夫人闺秀心目中的佳婿——当然,这也是自称。贺擎,好吧,这名字说着别扭,咱还是叫贺二罢。说来贺二这娃也怪可怜的:自从前朝余波事了,朝廷平稳,景王的贺卫被授予武职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后,在他们家“王妃”林大爷的号召下大多都给自己取了个正经的大名儿,贺二也不例外,冥思苦想才想出“擎”这么个好字来,得意洋洋给兄弟们显摆一番。这是人之常情,如果只这样顶多被兄弟们碗大的拳头招呼两下也就罢了,可偏偏贺二自个儿找抽——他咧着一口大白牙凑到他家主子房前头——看日上三竿扶腰而出被“操劳”过度的他家“王妃”大人的笑话。这可是捅了马蜂窝,林臻玉皮笑肉不笑暗中揉着腰在大庭广众之下,好好儿给众人普及了这个“二”字博大精深的含义。要知道人“王妃”大人是谁?十几岁就中了进士的人物!就这么噼里啪啦一大串,“二”字的深远涵义和贺擎本人的“高大”形象对等起来深深印在众人的脑袋了。那之后的悲剧就注定了,“从此贺擎是路人”是绝对的,贺擎这个名字只在官碟文书上出现过,人们贺二、贺二的口口相传,到后来,贺二拿着文书调任往兵部报道时,人家看了半天竟然没想起来这“贺擎”是何方神圣,直到贺二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贺二”两个字后才恍然大悟状。贺二看着那头发花白的主事一脸的“原来是贺二呀,你早说么”眼角直抽,真心感觉森森的蛋疼。贺二差事上最是精明谨慎的,可日常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在他家主子和王妃大人的手底下不知吃了多少亏,可对于撩拨看笑却乐此不疲。偏他又跟林臻玉杠上了,每每他那口大白牙出现在林臻玉眼前头的时候,林臻玉就觉被闪的头疼,得吸气在吸气才能克制住自个儿朝那整齐大牙挥拳的冲动。言归正传,这日是休沐日又赶上节庆,大伙儿都知道但凡这样的日子主子们总是起得晚,又不爱人去侍候的,全府里上下也高高兴兴跟着睡个饱觉。但总有人例外,譬如贺二,譬如林臻玉,林臻玉是想睡不给睡,而贺二就是纯粹皮痒,脑袋一热来这处找乐子来了。卯时初,天色还不见露白,水泱和林臻玉住的主院里面的墙根忽的冒出来一个黑影,煞有其事的拍拍身上的灰尘,大步向里面走去,在正房前站定,美其名曰护卫王爷安全。院外头接班巡夜的贺六瞥见主院墙头一晃过去的熟悉身影,嘴角不自觉抽抽,转过脸来当做没看见,明智的立刻领着小队远离主院,省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宅子正是水泱在林府隔壁建的那处,他们平日都住在这里。这个“主院”并不大,相反是这处宅子里很小的一个院子,只有相通的三间作为正房,再加上后面的几间厢房罢了,偏林臻玉喜欢,就把这里做了正院。贺二龇龇牙,前些时日出京去办差了,好久不见“王妃”大人的“英姿”了,真是颇为想念啊,尤其是在弟兄们拉着长音叫“二”哥的时候!摸摸下巴,嗯,这个时辰往日王爷就该起来打拳了,今天么,嘿嘿。这时节的天气已经凉了,尤其是早晨天不亮的时候,小冷风吹得更是。只穿一身单衣急忙忙过来的贺二动动身体,忽的想起来一句酸诗“从此君王不早朝”来,越嚼么越觉得贴切,啧啧,等“王妃大人”出来一定要把这句在他跟前吟出来!提起这句,贺二眼前突然闪现出一张血盆大口来,想到半月前在临阳办差时那里父母官家的那位娇滴滴的玉环姑娘,贺二额上渗出汗来,险些就被留下做女婿了,那位姑娘富态的确可比杨妃,只是那妆扮……贺二诡异的把自家王妃的脸换上去,又猛地打了个寒战,忙打住不敢在想,要是叫臻爷看到他脑子里那张脸非劈了他不可!贺二顶着头上背上的冷汗被小风一吹,张嘴就想打喷嚏,忽的听见正房里隐约有动静,忙捂住嘴躲到一边去。这时东边天空泛白,已是卯时半了,正房里窸窸窣窣一阵声音响起来,却是无人出来,紧接着就有压低的呻吟传出来。贺二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一抹红,尴尬的四下看看,他可不是有意听人墙角的,他不过是这段日子被那些小子的一口一个二!哥给憋闷了,这才这么早来这里,想着等臻爷早上一出来就给个哈哈,找个平衡罢了。 第93章 贺二瞧见主子眼里的疑色,冷汗湿了后背,看至始至终陈总管都没说话才松了口气,可听见自家主子这番说,贺二苦了脸,做坏事没被发现,倒是遭了这无妄之灾,霉运当头呀,方才在树上再呆一盏茶时间也好哇!陈总管看着贺二一瞬间似乎佝偻下来的后背,小老头儿笑的意味深长,贺一那里正好有件难办的差事,这些小子们一个比一个滑手,现下这不就有了人手了么,小主子英明呀。贺二还不知道等着他的又是离京办差,这差事倒不难,只是牵扯到江南有名的桃花窟,这些常年办差没怎么见过那场面的小子们心里即便好奇也不愿意沾染,于是可怜的贺二再想不到等他日后明白自个心思时,这差事又给他追人之路添了重重一笔,冤的贺二欲哭无泪。第86章 番外:胖娃驾到这是皇帝将刚满月的儿子过继给景亲王水泱,引起朝廷内外轩然大波的之后。林臻玉和水泱一个笑容满面一个面无表情,四只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好奇,看着床上的胖娃娃,小娃娃张着粉嫩嫩的小嘴儿,睡得正香。林臻玉是抱娃专业户,景大王爷看看被子底下小娃娃软趴趴的小手小脚,用手指头捅捅臻玉:“你抱。”表现的时候到了,林臻玉极其熟练的用小被子把胖娃娃包成一个襁褓,小心抱在怀里,用指腹轻轻摸摸小娃娃的脸蛋,叹道:“娃娃在他娘亲肚子里就养得就好,现在才这么胖嘟嘟的。”旁边水泱伸手捏捏小娃娃的胖手,点头道:“哥哥很上心,喂得好。”臻玉的脸挤成一团,这说的好像喂猪一样,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关心过娃娃的生母,娃娃被过继给他们,不知道他母亲怎么样,遂事后诸葛问:“娃娃的生母?”水泱停下摆弄手里的肥爪,有些疑惑:“你不是说娃娃小时候……母乳养着好么?”臻玉抬头:“对呀,怎么了?”水泱又捏捏手里的肥爪,淡淡道:“所以没血崩成,嗯,估计现在正高兴着。”“哈?”臻玉傻眼,忽然觉得水泱的大脑回路异常、沟通不良,这因果关系对么?好歹是竹马竹马,臻玉脑子转了几圈就有些明白水泱的意思了,他这是说因为自己说母乳喂养好,于是生娃娃的邓贵人才没有血崩么,可这才一个月,他自己明明说的是小时候,怎么也得周岁掐奶才算小时候罢?臻玉敲敲自己的脑门,他的思路都被带到茄地里去了,想的这是什么,不过那高兴是怎么回事?他要是个女人,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的孩子被孩子爹一句话给出去了,不拼命就算好了,……高兴?这皇宫里女人的脑子变的和别人真不一样。小爪子肉嘟嘟热乎乎的,被水泱舀在手里仔细研究,小胖娃也是个心宽的,随你揉随你捏,我自岿然不动,睡得鼻子里都要冒泡泡了。又抬眼看看一手稳稳抱住胖娃娃的臻玉,眼里一片柔和,伸手揉揉被那人自己敲红的脑门,笑道:“那有什么好想的。这娃娃过继给我,自然日后是要承亲王的爵位,不比……哥哥也要高看他生母一眼。我把孩子抱来的时候,听说那邓美人正在皇后宫里要求换居华阳宫。”水泱一说,臻玉就明白了,听说这生子的邓美人出身不高,这孩子又是兄弟们最小的,日后继承大统的几率微乎其微,可过继给水泱就立刻不同了,满朝也就这么一个亲王,日后娃娃就是板上钉钉的王爷,他那些兄弟想那个位子,只怕还要倒过来拉拢奉承。这孩子的母亲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若是日后再生一子,恐怕就是皇后想动她也难。摇摇头,臻玉把小娃娃抱得更紧些,心里有些酸涩,这么个好娃娃:“那邓美人心也太狠了些。”好吧,他承认自己是猫哭耗子,毕竟这孩子是过继给他们的,不管那邓美人如何想,圣上下了旨也只有听从的份,可听水泱说这孩子来时那邓美人心心念念的是换居华阳宫,臻玉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水泱不在意道:“宫里的女人大都这样,只是这邓美人心太大也太急了点。”华阳宫是离皇帝居所兴庆宫最近的地方,本朝还没有一个妃子能入住。臻玉点点头,有些奇怪:“圣上这几年都没有子嗣出生,这邓美人能怀上龙嗣自然是受宠的,如今圣上又把孩子过继给了你,她要些补偿也是应该的。”水泱撇撇嘴,把这邓美人算计皇帝的事情说了一遍。惊得臻玉瞪大两个眼珠子,啧啧,这邓美人也太生猛了些,这样的事情都敢做。说起来圣上,他们如今大概也算一家人?反正皇家的家宴他都得奉诏参加,圣上只差没在他脸上写上“弟媳”二字了,打小就没少听水泱提起他这哥哥,饶是如此,他看着今上心里还有些惴惴。那邓美人为了获圣宠竟然不止买通太监给圣上下药还荤素不忌的就在萃赏楼行了事,要知道这萃赏楼是宫里头皇帝和内眷都可来的赏花听戏之地,若是巧了,和大庭广众也没什么区别。臻玉忍着笑,忽然有些想知道圣上事后清醒是什么样子了,那么傲气一人,脸得黑成什么样啊,因问:“圣上就忍了?”水泱没好气的轻敲了下那人脑袋,起身坐到床沿上把一大一小拢到怀里,也隐不住笑意道:“可是气坏了,这事不好张扬,就托了一段时日,想处置的时候这女子就有了身孕。”臻玉眯眯眼睛,他的注意点和水泱可不一样:“看起来这邓美人有恃无恐,她就这么断定她能怀上龙嗣?”难道真有什么生子的秘方?臻玉心动了,这世上连贾府的那块宝玉都能是天上的神瑛侍者,神神怪怪的,保不齐还真有!贾敏生养困难,林家三父子虽不说,可也担心黛玉日后的生养,席双佑年纪不小,若不是他家规矩实在入眼,林家父子宁愿给黛玉找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丈夫,这样进门后生子的压力会小好些。臻玉有上一辈子的常识,知道太早生育对女子并不好,可这时代遍地是十一二的新娘,十三四岁的爹娘,臻玉只能私底下跟好友兼未来妹夫说道些,好在席双佑真心为黛玉,冒着被他爹娘追着打的风险红着脸向大舅子承诺:黛玉及笄后才行房,十六岁后再说子嗣的事情,只有一个求请想让黛玉早些嫁进门。臻玉虽然满心想让妹妹十八岁后再想这些,可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好在这时代富贵人家用的起的避子汤很强大,对身体并没有什么损害,十六就十六罢。臻玉想着若是邓美人真有那等药方,悄悄寻么来日后给妹妹,妹妹到时一举得子,那外人再说不出什么来。想着胳膊肘就捅捅身后的胸膛,一点不避讳的问:“难道有什么生子秘方?你问问哥哥罢,求他给咱们找找。”水泱笑他,这会子倒叫哥哥了,先前怎么改都说别扭叫不出,把人抱起来侧坐在自己怀里,上下打量,笑道:“要那方子作甚?难道……难道我的臻玉要给我生个?”臻玉轻轻晃着小宝贝,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不是景大王爷给下官生一个?”这话实在没营养,遂拍掉水泱的乱动的狼爪子,道:“咳,那个……圣上想怎么处置邓美人?”说他心狠也好自私也罢,他是不愿意娃娃有个这样娘亲时刻在一旁算计着的,这个邓美人若是因此爬上高位实在糟心。水泱一手揽着怀里人的腰,一手帮他抱扶着小娃娃,不在意道:“不知道,反正不会有好儿。叶先生已经有多半年不曾允皇兄登门了。”臻玉微微瞪大眼睛,他先前觉着圣上和先生有些奇怪,没想到还真有事儿,不过不等他多问,怀里的小娃娃蹬腿蹬脚,咧开嘴,开始嚎哭。水泱被惊了一跳,这样小不点的身子,嗓门可真不小啊。当然,这时候,景大王爷还不知道这才是第一声儿,他的“苦难”正要开始呢。周夫人说:“孩子么,自然要亲自抚养才跟你们亲近,奶妈子只能是个搭手帮忙的。”林如海道:“小哥儿,奶妈子能教出什么来,自然要你们亲自照料。”端坐在皇位上的今上理所当然道:“我儿子过继给你们俩,自是要你们亲看着,若是教不好,哼,哼!”臻玉听了记心里,本来么,这孩子跟他实在没什么血缘关系,精心照料,才能培养深厚感情么。水泱虽然觉着放着奶娘不用自己亲手照料有些麻烦,可自家爱人愿意他也没意见。这两个开始自个的奶爸生涯,小娃娃睡着的时候都是可爱极了的,可哭闹起来也是最可怕。水泱僵着一张脸带着两个黑眼圈给胖娃换尿湿了的尿布,手忙脚乱的换好后包好小被子拍一拍,摇一摇,小胖娃丝毫不买账,扯着嗓子继续大哭。那嗓门真真魔音穿脑,吵得脑仁疼的水泱面无表情的瞥一眼怀里的小娃儿,可他那眼神吓得住几十岁的老臣,对这几十天的小娃儿是一丁点不管用,看着这个爹爹还不如另一个会哼个调子哄哄自个儿,小胖娃哭的愈加声嘶力竭,都要打嗝,水泱有些慌手脚,眼里也闪过慌乱,学着臻玉的样子摸摸小娃娃的脑门,生病了?可除了一手汗小娃娃的温度和平常没啥不同。身后奶娘有些害怕又有些害怕,上前一步恭敬道:“王爷,娃娃大概是饿了。”胸前涨的鼓鼓的。水泱看了看怀里动着小胖爪子哭闹的娃娃,面无表情道:“去端牛乳来。”奶娘挺挺胸前的波涛汹涌,有些委屈,放着现成的奶不吃,非得弄什么牛乳,这些达官贵人的心思真不明白。其实娃娃被抱回来前,奶娘就请好了,不过小娃儿许是吃惯了他生母的奶水,开始死活不吃奶娘的奶水。臻玉想着这时代的规矩一般奶大主子的奶娘日后在孩子跟前都很有脸面,除非孩子爹娘长辈发话,不然这乳母只能敬着,还轻易遣不得,日子一久,这情分自然不同寻常。看见这个臻玉心里一动,他们家与别人不同,孩子只有两个爹爹,这乳母若是太近,在孩子眼中很容易代蘀母亲的角色,人心难测,这乳母拖家带口有自己的孩子,没个其他的心思说出来他也不信,倘或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教些不好的,小娃娃学的最快,到时候就是哭也晚了,所以跟水泱商量索性从开始就不叫娃娃吃奶娘的奶水,弄来下崽的母牛给孩子吃奶,这样奶娘也只是叫着好听,跟房里绕着娃娃的婆子媳妇没什么两样。景大王爷欣然同意,一出手就不同凡响,没半个时辰宅子里就多了几头干净膘肥刚下崽不久的“御牛”,里边还有两头洋人进贡的奶牛,让臻玉大喜。嗯,他觉得要是自己现在和小娃娃一块喝牛奶的话,还是有很大可能长的比水泱高的,要是他高了壮了,嘿嘿……回到正埂上,一个小娃娃能折腾四个大人,这话真不假,在众多长辈亲人的眼神话语下,他们两个把小胖娃抱回房来只事必躬亲照料了几天就真心认识到了,那两个眼睛上像黑轮似的高高挂起的眼圈叫贺二那群无良下属可看够了笑话儿。臻玉休沐的时候别说做点子爱做的事儿了,两个补觉都补不够,小娃娃被养的不错,日夜并不颠倒,可就算不是白天睡觉深夜精神,小娃娃每天总要吃上十多次奶,吃的频繁拉的尿的自然也频繁,等侍候完这小宝贝,小宝贝嘴一嘟,吐着小泡泡睡的香了,两个强打着精神的爹躺下却不像小宝贝一下就能睡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小宝贝又“啊”一声哭了,饿了?尿了?还是拉了?就这么着,一向身强体健的景大王爷也吃不消,他又心疼自家爱人还要每日去衙门应卯,要知道现在满朝都知道今上对小林大人青眼有加,多少双眼睛看着小林大人做出政绩呢,是以每每晚上小娃娃哭了叫了,水泱都把爱人压下,自个起来照料,不几天,景大王爷手上的各项“业务”就十分熟悉了,就连陈总管也啧啧称奇。说起来不管水泱还是臻玉,长这么大也没这么累过,水泱想他家大宝贝想的紧,一日午间看小围床上胖娃娃微微张着小嘴睡得正香,景大王爷忍不住就下手撩拨自家大宝贝,等两个都红着脸情动了,正入佳境的时候,小床上“哇”的一声传来,差点没让水泱那啥了。景王爷心里那个郁闷哟,可偏偏没法子,两人亲手照料小胖娃,心坎里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娃娃,这娃娃也亲近他们俩,平常不饿没拉没尿醒着的时候,两个在身边轻轻一逗就给个大大的笑脸,露出粉嫩嫩的牙床,让人心里软的可以捏出水来。这些天,两个大人一直想着给小娃娃起个好名字呢。就这么着,两个爹一个娃磕磕绊绊的过了一个多月,看着小娃娃张开了点,黑着眼圈的两个爹别提多骄傲了。那头,林府里,周炳问林如海:“那两个还真亲手照料着呢?” 第95章 果然,曹老爷又有话说:“近日有兵部右侍郎回乡祭祖路经保定府,兵部右侍郎的大舅子是新上任太子太傅,听说正是下科秋闱的主考官。这位大人回乡行程十分低调,若不是这回去书院,峥儿的老师对他十分爱护,又和席家沾些亲戚,这会子老爷也不会知道。”说着欣慰的拍拍曹峥的肩膀,对着妻妾吩咐道:“务必好好招待大人的妻眷才好。”又颇为深意的看一眼端庄秀美的四女,意味深长笑道:“听说右侍郎的长子只比峥儿大一岁,是都城有名的年轻俊才,还未娶妻……”曹老爷平常从不耐烦跟家里妻妾说朝堂上的事情,看来这会子是真高兴了。宝钗眼睛一亮,瞬间把方才莫名的熟悉感给抛之脑后了,嫁女嫁高,琪儿长得好又规矩大方,还有个上进的哥哥,这兴许真能成事。立刻心里头盘算着怎么讨得这位侍郎夫人的欢心。曹琪脸微微红了些,只做听不懂,转身和五儿小声说话,只是知他甚深的五儿分明看见她眼里那抹得意和嘴边翘起的喜色。饭桌上引得曹老爷看了好几眼打扮的一身水红的莺儿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一副笑眯眯高兴的样子。不着痕迹的瞟一眼轻声细语说话的曹琪,恍惚就像看见二十多年前的姑娘似的,莺儿摸摸指甲,这琪姑娘倒是真真从二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容貌像,心机手段都像,倒是比她亲哥哥心中还要有沟壑。不几日曹知府和保定府守备领着人在驿站恭候到了兵部右侍郎,盛情难却,再加上车马劳顿,此处又离都城已经不远,休憩几日也好。曹知府早就命人收拾好了曹府半条街的一处三进院落作为侍郎大人和其家眷的暂居之处。第二日,保定府大小官员为侍郎大人接风,曹夫人和守备李夫人也递了帖子和底下官员的夫人一起来拜访侍郎夫人。回到府里,一向古板的曹夫人也赞叹了几句侍郎夫人的风采,薛宝钗有意打听这位侍郎夫人的出身喜好,无奈曹夫人带去的都是她的心腹,都不愿和这位“二太太”透露。宝钗无法,只好加紧布置收罗来的奇花异草,晚上越过大太太直接向曹老爷请示办个赏花宴,隔日请众位夫人前来,曹老爷直赞她蕙质,只是这事儿还是只能以曹夫人的名义送帖子给各家夫人。宝钗心里难受,却也不敢露出半点来。到了赏花宴那日,曹府花香阵阵,布置的很是精致秀美。宝钗忙前忙后,歇一会看向曹府里的山石流水,回廊亭台,心里涌上来两分得意,这些都是她进门生了峥儿后老爷为了讨她喜欢慢慢修建的,颇有一股子江南风味,有些当年金陵老家的影子。思及金陵,宝钗眼底闪过几分落寞,不过瞬间又精神起来,心里道:若是那时听哥哥的话,嫁给他看重的人家,岂不是走妈妈的老路一辈子是商家妇?纵使有钱又怎么样,像自己家当年何等豪奢威风,可没有权势庇护顷刻土崩瓦解。就是哥哥不谅解自己,这么些年节礼未少却从不登门她也不后悔!曹家大妇年老色衰又心悲大儿子早亡,能活的多久?峥儿争气,到时自己也是堂堂正正的诰命夫人!不多时,各家夫人都纷纷到了,最先来的自然是保定府低位官员的内眷,其他和曹府交好的夫人很快也来了,看着她们身边都有一两位年轻姑娘,宝钗抿抿嘴唇,心里有些不悦,不过转眼瞧见大太太身边亭亭玉立的女儿,瞬间心情又好起来。等到时辰差不多,外头媳妇跑进来道:“外边说侍郎夫人的马车快到门口了!”曹夫人整整衣裳和几位有分量的夫人忙要出去接,宝钗也想前去,只听曹夫人冷笑道:“二太太还是看着里外有什么不妥罢,别叫席夫人看了笑话!”一声“二太太”讽意十足,周围几个看不上宝钗身份的夫人都掩嘴低笑。宝钗难堪的低下头去,一旁的莺儿闻言倒有些疑惑——“席夫人”?一会子这疑惑就得到证实,莺儿睁大眼看着被簇拥在中央美貌华贵的女子,脑子里嗡嗡作响,真的是林姑娘!莺儿在一侧回廊上想要进去跟她家二太太说得一声,可看着那抹身影,怔怔的怎么也迈不动脚:老天,林姑娘比二太太小不了几岁罢,这摸样比当年也就成熟几分,怎么会这般年轻?这一迟疑,那些夫人就拥着席夫人进正厅去了。席夫人自然是高座在上,旁边守备夫人和曹夫人一左一右陪坐,头生白发很是慈祥的守备夫人拉着一个形容打扮与众不同的七、八岁的女孩儿嘘寒问暖,一看就知喜欢的紧。曹夫人即便不愿,也撑着笑容把身后的曹琪介绍给侍郎夫人,席夫人叫上前来细细端详了下,笑道:“曹夫人家这位姑娘我瞧着甚是面善,就像曾见过似的。”旁边那七、八岁的小姑娘笑道:“这位姐姐我也曾见过的。”守备夫人爱她相貌说话,笑道:“你这么个小人儿出过几次门儿,曹夫人家的姑娘们也没到过都城,哪里就能见过?”说着摸摸她的小脸。小姑娘笑的娇俏,脆生生道:“真的。母亲,您瞧这位姐姐像不像四姨妈那幅群芳图上的人?”又拉着守备夫人的手笑道:“我一见这姐姐就喜欢,夫人给岚儿引见下?”这话说的一圈人都笑了。正说着,丫头们端来各色鲜花和果子点心摆到各个小几上,换上新茶。宝钗亲自捧着一盘当下稀罕的鲜果子送到上座来,一抬眼,猛地惊住了。黛玉笑着让女儿给她这位似曾相识的姐姐送表礼,小岚儿也不吝啬,从腕子上摘下一支碧绿似水的翡翠镯子,笑语:“这是臻舅舅送我的生辰礼,有一对儿,我送姐姐一支。”曹琪有些惶恐,这也太贵重了,再者她偷眼瞄一下黛玉,若是这位席夫人摘下镯子送给她该多好。旁边守备夫人有些疑惑,说来她们家老爷当初还是席老爷子手下的将官呢,和席家也算相熟,说起话来也就随意许多,因问:“臻舅舅?”黛玉摸摸女儿的额头,笑道:“是我大哥哥,最疼这小丫头。岚儿调皮,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非要叫臻舅舅,哥哥也由着她……”说话间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宝钗,一时也愣住了。几位夫人见状,都跟着她的目光看。曹夫人不悦的“咳”了声。宝钗回神,忙脸带笑意过来,放下银盘,拉起黛玉的手,惊喜道:“原来是林妹妹,这么多年不见妹妹还是这么年轻。”黛玉也是惊诧,早年她听哥哥和惜春提起过,这位宝姐姐好像看不上薛家大爷定下的婚事,一意嫁进了一个外放的官员家,原来是保定府的官员么。黛玉打量着心里疑惑,宝钗这副打扮倒不像是哪家来做客的太太,又瞅见站在一起十分像的曹琪,似有所悟但更不敢相信。这厢曹夫人、守备李夫人等听见宝钗这么说,各个都有些诧异。不过黛玉少年经过宫里嬷嬷的教导,这些年总管府里事宜,她又是个最心细最玲珑的心肝,这时瞧出不对又想起这位宝姐姐往日的心机动作,轻轻抽出手淡笑道:“原来是薛家姐姐。”又对守备夫人等笑道:“从前哥哥进京赶考时我们兄妹三个早父亲几个月去了都城,哥哥领着我们拜访亲戚,说起来也巧,正值薛家姐姐和母兄也进都城来居在那里,和亲戚家的女孩儿一起还相处了一段时间呢。”旁边人听见,心里都知这话听起来亲密,可实际上是说席夫人和这位“二太太”其实交情并不深。这些正室太太本来就厌烦宝钗这种不老实妄想压正的妾室,这会子见她舔着脸像是多熟似的忽视她们这些在座的夫人上赶着和席夫人说话,更是厌了三分。宝钗脸上的笑也僵了僵,好在黛玉听说是故人之女叫身后的大丫鬟赏了个精致的荷包给曹琪,并没有给她们难堪。黛玉猜到这位宝姐姐恐怕路子不正,也不问她身份,只和其他夫人说话间偶尔也问曹琪几句。倒是曹夫人笑盈盈道:“既然你和席夫人曾相识,那就不用去他处忙活了,陪着夫人说说话儿。”又对黛玉笑道:“夫人不知,我这妹妹是最能干最体贴的,有她在省了我多少事情。”黛玉微笑不语,曹夫人也不在意,大声对身后的大丫鬟道:“翠兰,给二太太搬个杌子来。今儿她也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能再站着呢!”气氛微妙起来,宝钗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曹琪也惊疑不定,不敢多说话。幸好守备夫人会说话儿,笑着叉过去了。众人说话赏花游玩用膳,好容易等到午后,外边有婆子进来道:“外头席家的三位公子来接席夫人。”众位夫人都纷纷赞黛玉命好,赞孩子孝顺,又对席家这三位少爷十分好奇,黛玉拗不过,等年轻的姑娘和丫鬟回避到屏风后面去,才叫他们进来,果然是气宇轩昂,翩翩少年郎。这三兄弟虽然岁数都差上几岁,可样貌看的出来或多或少都有这位席夫人的影子,再加上那个和席夫人很相像的小姑娘,这些夫人来之前都听说过这位席侍郎有三子一女,现在看过神情都有些异样。等席家三个儿子护着母亲和妹妹离去,一个年轻夫人才悄声道:“想不到这几位都是席夫人所出。”言谈之中甚是羡慕席侍郎对席夫人的宠爱。守备李夫人笑道:“这有什么,你们离得远不知道,这席家的惯例是只娶一妻,妾室通房都是没有的!席家嫡支几代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位席大人尤甚,别看这席夫人这等样貌,其实这位都三十过外了,那席大人比夫人还要大上六七岁呢,席夫人娘家就这一个女孩儿,视若珍宝,嫁过去的时候都快及笄了。就这样,因席大人听说太早生育对妇人身子骨不好,还硬是等到席夫人十六了才有头一个孩子!”花厅里瞬间静了下,半晌才听一位素来爽朗的夫人笑道:“席夫人这样的气度样貌,也不怪席大人这么精心。”……一直等到宴席散了,夫人都回府去了,宝钗连宴席后事都没管,说是累着了关了房门不让人进去。坐在妆镜前,宝钗摸着自己仍然细致的脸,想笑一笑,可想起黛玉仿佛没变过的容貌,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仔细瞧,宝钗在保养得当,可眉间已经有淡淡的“川”字纹路,眼角嘴边都有了小细纹,这些年在外面笑的再温和,可私下独处的时候她的眉间少有舒展的时候,不比不知道,昔日牡丹芙蓉更有千秋的两个女孩儿,如今站在一处,竟然像是差了十余岁的模样。薛宝钗对镜而坐,忽然就捂着脸无声哭起来,泪珠子一颗一颗落在红木盒子仔细放置的金钗上。外头醉醺醺的曹老爷一边说笑一边被扶近新开了脸的姨娘房中。昔年,任是无情也动人。而今,一朝春尽红颜老……第88章 番外:又向荒唐演大荒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一块硕大的石头经风吹日晒兀自巍然不动,石甚丑甚奇甚是醒目。一日,一僧一道远远而来,见青石笑曰:“你这蠢物,径自日沐雨露,好生自在!”石头听闻,竟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大师,弟子蠢物,不能见礼,这一别之后二位可好?”原来这奇石是娲皇氏炼石补天之际,那三五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没用的那块,通得灵性,多年前曾央求这两位仙人渡与红尘中享富贵温柔,后历劫归来,竟由先前自怨自叹悲号惭愧变作如今沉默如凡石。那真人笑曰:“饮清风品白露,好极好极。”那大士笑:“红尘路走一遭,你这蠢物倒似悟了(liao)?” 第97章 太太这称呼叫得赵姨娘好像做梦一样,方开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每每都喜得眉开眼笑,她那样吝啬惯了的人,听到这个都要叫那几个大钱赏给丫头们。倒是探春,虽然从前事上知道生母和弟弟是真想着她,可事到头来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想起前些年自己对待生母弟弟作为,探春脸上便有些发烧,行动间更有些不自在,到了新家后又来了她自己从未承认过的嫡亲舅舅,好爽利的女孩儿,如今也有些下不来脸,倒是常常闷在屋里不出来。探春在床帐里,翻来覆去,呓语连声,侍书听见急忙上前“姑娘?姑娘!”探春猛地坐起身来,头上冷汗连连,梦里的话还响在耳边:“谁是我舅舅?我舅舅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个舅舅来?我倒素昔按礼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每日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注1”……“宝玉丢了玉,使促狭的只有环儿”……探春无力的靠在床柱上,叫侍书下去睡去,她闭上眼,这些话都是曾经她亲口说过的。有赵国基生病赵姨娘求探春帮忙用府里名帖请大夫时她说的,有一次宝玉不甚把玉落在秦钟那里的时候她对王夫人说的话。探春捂着嘴,伏在锦被上呜呜哭起来,这些都是素日里她不愿想不敢想的,想起这些她就觉得没脸见生母和弟弟……心里憋闷的难受,探春也说不清如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悔恨是有,愧疚也有,可若是事情重来在那样的环境下她就不会做出和以往一样的事情了么?抓着胸口处的衣裳,探春头一次深想自己这些年作为。荣国府仍在的时候,探春在主子下人的眼里都是爽利大气,不说二姑娘迎春,就是比环儿这个爷们也高看许多,就为着这地位,探春这朵“刺玫瑰”每每刺得都是自己亲娘的心窝子,比起早年诨名“辣子”的凤姐儿辣的都是下人,可是“高杆”许多,没成想到最后,想着她顾着她的只有这百般忽视百般看不起的亲娘和弟弟。侍书素来知道探春的心病,她是个心眼灵巧,口齿伶俐的,还曾被凤姐儿赞叹“好丫头,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会儿也是无肯奈何,想着前事种种又思量日后生活,免不了在外间的小榻上也是泪水涟涟,低声抽泣。这两主仆虽小声儿,可夜深人静,“赵太太”又在她们隔壁,这会子正因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兴奋的睡不着呢,可不是听见动静了么,赵姨娘侧耳听了下,这声音她是深知的,往年受挤兑受欺负的时候她就是这么着趴在棉被里偷偷的哭。赵姨娘这头再也躺不下,急忙忙披了衣服就来拍探春的房门儿。……娘俩儿抱着哭了一场,倒是把前事说清了。对探春,赵姨娘何尝没怨过这个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却糟践着生母弟弟亲近王夫人的女儿,大伙都知赵姨娘的性子又是拧巴、见识也不高、最爱斤斤计较的,只不过到底有一颗慈母心,贾环又劝她多替三姐姐想想,也是许多时日下来也在心里头明白过来,毕竟探春是孤零零养在嫡母跟前的庶女,怎么说都是不容易。这样儿,一段时日后,探春终于放开旧事,这一家子在一块儿,倒是有味道了许多。探春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亲娘竟有一手这样好的绣活儿,比以前请来的女师傅和最手巧的晴雯也好上许多,赵姨娘很有些得意,手把手的教她。探春学着随口问道:“母亲有这样的手艺,怎的以前不曾听说过?”赵姨娘尴尬笑笑,忙把话岔了过去。她是个家生子出身的奴婢,能被老太太给了老爷做姨娘,自然样貌、手艺、性情都有的,只是太太怎么会愿意老爷身上戴着姨娘做的绣活儿?她若是不闹不粗鄙,又怎么保护环儿,那些人还不得把她们娘俩踩到泥里去?这些都是不能和探春说的,她的探春是要聘出去做正头娘子的,知道这些作什么。……又是一年春来到,转眼探春都快及笄了,迎春已经给夫家添了两个白胖白胖的小子了,探春的婚事还没有着落。赵姨娘又催着贾环和赵国基赶紧给探春打听好人家,这甥舅俩实在愁的很。探春和迎春不同,当年和茜香国二皇子尚丹的婚约让大街小巷都知道这位荣国府三小姐的名字,最后事情不了了之,可探春的名声到底是损了,再加上王夫人闹出来的那一波接一波的事情,从嘴碎的二房仆人嘴里传出去的口舌,探春这养在嫡母跟前的“玫瑰花儿”更是广为人知。这样一来,贾环和赵国基瞧上的好人家竟然没有愿意结这门亲的,就是贾环是个秀才也没用。贾环是一心想给姐姐找一个读书家有恒产的好亲事,托同窗也说合了几家,可都城周边的人家一听这姑娘原是荣国府的三小姐就把亲事回了,离得远的一打听也是不愿了。赵姨娘愁得头发一把把的掉,每每有人家不愿意了她都要在房里痛骂人家一顿。可探春这样的性子和人才,若是嫁到普通农户里,岂不是太委屈她了么,赵姨娘和贾环是绝对不舍得的;再者,家里有个这样好看的媳妇儿,还不得引着外头的三姑六婆说嘴,那些只有一把力气的浑人,说不得在外头听见了什么回去就给探春气受,若是那样,还不如不嫁呢。探春倒是十分淡然,当初南安老太妃设计不成,她被茜香国退婚的时候就有这自觉。如今这小小的内宅里的事情都是由她管着,连贾环同窗、夫子等来往都置办的井井有条,探春闲时就陪着娘亲说说话儿,做些女红,日子过得很是自在。赵姨娘急过头犯起混来,都说探春是“皇帝老子不急太监急”,惹得探春抿嘴直笑。迎春出了月子,好不容易才脱了丁家上下的紧张看护下出来走走,邢夫人赶忙就把人接回家来住几天,连着姑爷和新生的小哥儿,贾赦喜得抱着孩子直乐。迎春比从前福态了些,气色更好,眉宇间看的出日子过得十分舒心。丁老爷丁夫人本来就喜欢这个媳妇儿,更别提迎春进门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老两口有孙万事足,对迎春也更好了,丁夫人更是把家里大权都交给迎春,丁秀才也是个知道冷热的,这些年养出来,迎春出落的竟然比从前做姑娘时更妍丽几分。现如今又给丁家添了一个小孙孙,喜得老两口都不知怎么好了,丁家一连两代都是独苗苗,迎春生了两个小子,可是丁家的大功臣,就是丁秀才,都更有精神气了,连学里的先生都说明年秋闱有望呢。迎春日子过得好,这回回娘家自然也挂心妹妹们的未来。惜春还好,她自来喜欢黛玉,这几年林家时常派人来接去小住,就算看着林家的面子,她也是不愁没有好人家来求娶的,更何况她颇得侍郎府周夫人的怜惜,嫁妆也早就准备好了,现下就有好几户人家的媒人上门来说合,要费心思的就只是选哪家了。只有探春,将要及笄这终身还没有着落,不好的名声在外头再加上贾环最多也只是个秀才,在都城这地方儿实在施展不开。初时林家也曾邀她去过,只是那时探春心里头不好意思登门,给拒了回去,到后来就更没有理由去了,贾环也怕姐姐这样的名声就算借了林家的东风,嫁过去也受气,是以,这就耽搁下来了。迎春看见三妹妹如今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们一同养在老太太跟前时,她不知道偷偷羡慕过三妹妹多少次,怎么就到而今这样的境地了呢。迎春一回家去,见小儿子有丁家老两口稀罕着用不着太看着,就放开其他的事情,张罗着探春的婚事。要不说拉纤保媒是女人家的事情呢,迎春在这小城上口碑一向好,又有人面广的丁夫人帮忙,竟然真让她寻么到一家比较好的人家。迎春和丁秀才亲自来跟赵姨娘和贾环说,这户人家也姓丁,是临镇上的富户,说来和迎春夫家祖上还有些亲戚关系。这家的家底子比迎春夫家还要厚上几分,老夫人和老太爷都早逝,这丁老爷刚刚弱冠不久,也是读过书的,虽因家业未曾有功名,但人品相貌都是好的,人家想要娶个能管家理事的夫人回去,打听了探春也很是中意,并不在乎探春不大好的闺名,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这丁老爷是个鳏夫,原配妻子难产去了,留下一个已经两岁的女孩儿。说起来这个条件对于探春来说,还没有出现这些事情的时候荣府三姑娘看也不会看一眼,可如今却是很好的选择了。迎春打听的很清楚,这个丁老爷人品端方,临镇都是有名的,这两年也有媒人给他说亲,丁老爷心疼女儿又又家业纷扰才耽搁下来,这回正巧了迎春给不少相熟的人家都打了招呼,还许给媒人大红包,这才有了这桩事儿,丁老爷正是听说探春管家很有一套,又曾是公府的姑娘,教养不必担心才很是相中的。赵姨娘和贾环想了一阵子,就暂时答应了,贾环亲去了那个镇子打听一番,还带回来了这丁老爷的画像。和赵姨娘两个好好跟探春分说了,探春看了丁老爷的画像欣然同意,看着二姐姐幸福的样子,她心里头也是期待的。这回听说是迎春张罗的,心里就已经同意了五分,二姐姐的性子她是最知道的,小时候再懦弱也没有说出口半句不实在的话,必然是心里真觉得好才会亲来说这亲事的。听环儿说了那丁老爷所为,探春本就喜欢磊落君子,这会儿脸上就带了两分红晕了,再看那画像上的丁老爷相貌,探春已是羞答答的低头应了。赵姨娘、贾环和赵国基大喜,探春的嫁妆自分家之后就开始着手备着了,林家早先那头还给了一千两的银子,这会儿探春的嫁妆满登登足有二十八抬,以如今的门第,已是极有颜面的了。丁家那边没有了父母亲,但也不曾怠慢,特地请了族里的老人帮忙,礼数都是尽做到的,就说聘礼,看着赵姨娘喜得合不拢的嘴就知道没有委屈了探春。毕竟是亲妹妹,纵使世人都不知道,探春出嫁的时候臻玉也是去了的,还买下了镇上的一处百多亩的小庄子给探春做私房,已嫁做人妇的黛玉前一日亦是去给添了妆的,贾环等自是感激不尽。等黛玉走后,赵姨娘打开她送来的木匣子,里面竟是一整套黄金的头面,亮闪闪的惊得赵姨娘合着手直念“阿弥陀佛”。……这是十多年后的一天,正逢丁老爷寿辰,交好的人家来了好几桌,内眷在内厅说话儿,里面有一个极为显眼的夫人,依旧是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眉修眼,顾盼神飞,不是探春是哪个!这时候她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了,除了原配留下的长女,她给丁老爷生了一子一女,教养的十分好,都很孝顺懂事儿。探春笑的开怀,底下来往的亲友都知道这位丁夫人是极有本事的,不仅原配留下的长女跟她很亲近,使得旁人都赞她贤德,管家的本事更让人刮目相看,自从娶进门来,这丁家上下内外打理的妥妥当当。因着这丁夫人能干,丁老爷还捡起先前因为家业不得不放下的书本儿,虽说这辈子就止步于秀才了,可一个秀才的功名能使丁家大半的田庄子的赋税勉交,在这小镇上,就是很有体面的人家了。探春摸摸高髻上插着新打的金步摇,握握长女的手,很有些感叹,这一晃就是要给女儿操持婚事的时候了。这一夜,探春从梦里醒来,眼前仿佛还能看到昔日大观园的美景,想起少年时自己也是有过雄心壮志的,那时讨好王夫人一心想嫁入高们去,一雪自己身为庶女的不甘,现在想想……身边丁老爷感觉到她的动静,迷迷糊糊的往怀里带带她,伸手给掖掖被角,嘴里嘟囔着“盖好”就睡过去,探春脸色微红,眼里满是幸福,偎进丈夫怀里,闭眼睡过去,一夜无梦。第90章 番外:大房诸事绘——回忆这时候贾琏已经垂垂老矣,连大重孙子都长到他那时刚娶凤姐的年纪了,皱纹满面的贾琏这辈子真没想到自己能活这么长时间,动动牙快掉光的嘴,小重孙颠颠跑过来拿着一把饴糖笑递到贾琏嘴边:“太爷爷,给你吃糖,甜不甜?”贾琏呵呵笑,张开嘴让小重孙给塞进糖来,咂咂嘴,真甜!孙媳妇娘家的小侄女动着小腿跑过来,嚷道:“臭贾瀚,你又给太爷爷吃糖,姑妈说不能让太爷爷吃糖!”小重孙缩缩手,想了想把荷包里的糖都拿出来,巴巴捧到横眉竖目的小姑娘跟前,艾艾道:“都给你,别跟娘亲说么。”四五岁的小丫头瞅瞅糖瞅瞅眼里满是哀求的小哥儿,嘴嘟着点点头。很快两个小娃儿又打打闹闹,玩的不亦乐乎。贾琏看着眼里忽然湿润了,想当年他和凤姐两个也是从小相识,两个打打闹闹,小无嫌猜,老在一块玩儿,一直到后来七八岁上订下亲事,见面才少了。然后两人成亲,吵吵闹闹,也曾离心过,但总归是这么磕磕绊绊的过了一辈子。凤姐儿的身体一直比他硬朗,他早年荒唐,很是被酒色掏空过一阵子,怎么就能比他先走了呢?贾琏借着低头的空子小心用衣袖擦掉眼角的泪珠儿,又笑一笑,他这段时间老是回想起很久以前的时候,想来自己的大限也快到了罢,不知道凤姐比他早走三年,会不会还在奈何桥边等着呢?贾琏眼底微微有波光,这辈子亏欠那老婆子甚多,要是凤姐没等自己先走了,那就追上去罢,这辈子害她伤了不少回心,下辈子一一补回来便是,要是凤姐托生个男人,那他就当个女人?贾琏想到这场景,凤姐倒是真有男人的气度手腕儿,这辈子也只是耽于那女子身份才憋屈在内宅,若是下辈子成了男人,岂不是正合意么,倒不知那时是个什么摸样了,贾琏嗬嗬笑起来。两个小娃儿奇怪的瞅一眼太爷爷,肿么又哭又笑呢?两个小娃娃歪歪脑袋,嗯,娘亲说太爷爷又想太奶奶的时候就会掉眼泪,小娃娃不敢打扰,手牵手蹦蹦跳跳的跑远了。贾琏坐在庭院里的摇椅上,早秋的阳光穿过头顶上的树叶照到地上,满是斑驳的影子。看他有些迷糊,侍候的丫鬟忙轻轻给他搭上一条绒毯,日头还没西落,风也不凉,老太爷夜里搅轻,总是睡不好,这会让他眯会罢。贾琏半睡半醒,但脑子还是很清楚的回忆自己这一生,早年的那些事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已垂老矣。手指微动,贾琏忽然发现那个时候好像一道分水岭把两个很不同的自己分将开来:自己少年时荒唐不知事,若是按着那个发展,成为游手好闲纨绔度日的闲汉败家子简直就是可以预见的,若是那样莫说早年荣国府还在的时候继承它,很可能荣国府出事的时候被牵连进去!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变了呢?开始干正经事,不再顶着荣国府继承人的身份吃喝玩乐,有了正经事做,好像就是凤姐怀芾儿前罢,就是林家大表弟弟带着他弟弟妹妹强硬搬出荣国府的时候!就是那时凤姐开始变了,从前那么喜欢卖弄才干、紧扒着二房的人忽然就不同了,然后就带着自己也慢慢发生转变,尤其是后来怀上贾芾,自己更是担起一家的担子。又多亏了林表弟的帮忙,自己才能做起那间以往看不上眼的小铺子,才能从后面惊天风波里一家子全须全尾的走出来,也是那时攒下的基业,才有了后来这个贾家。贾琏觉得自己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在凤姐的说服下,全心信任林表弟,事事跟着林表弟行事。也是那个时候,他和凤姐两个本已渐行渐远夫妻离心的场面改变了,这才有了后来的一辈子。贾琏苦笑,他当时十分不能理解凤姐的转变,虽然心喜,可有一段时间还疑心她被魇住了,还担心不多时又变回来,幸好不久就怀上了芾小子,他大喜后继有人,就把这些心思都抛开去。现在活了这么长时间,活到往日那些故人大多都去了,历经世事往回看,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大抵是当时林表弟和二太太争执时二太太说出什么来叫她听见了罢,估计是牵扯到自己的话,贾琏微笑,不管那时私底下凤姐怎么瞧不上他烂泥糊不上墙,可心坎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后来二房里又出了让凤姐放贷的事情和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花瓶子的事儿,更是彻底离心了。贾琏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处美轮美奂的大观园,那个时候的荣国府金碧辉煌,花团锦簇,凤姐儿坐月子的时候还眼馋妹妹们和宝玉能住进大观园去,嘴里常嘟囔,现在那里已经被围墙隔成了四五家,划分给官员们作府邸了,就如同早年分崩离析的贾家,东一块,西一块。贾琏想想又有些自豪,自从荣府抄家后宗族里人就远离了自家,可如今这些年过去自家也成了个大家庭,子孙几代人丁众多,孩子们又上进,不像自己当年那样不思进取,至少读书做事总有一技之长。 第99章 臻玉被看的紧张,长久以来的习惯也不敢抬头直视,后背都微微有汗意。这还是头一次离这么近打量这个“弟媳”,水湛心里头对臻玉还是属意的,这人也勉强配的上自家弟弟了。正想开口说话,水湛一眼瞅见挂在他胸前的那块玉,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捞起那块玉细瞧,唬的臻玉也顾不的习惯,抬头就看向今上。水湛看见这块玉,脑子里一闪就想起来这是前些年茜香国进贡的那块传说中的“珚玉”,被小九儿收罗出来,他知道这玉很有些好处,就痛快给了弟弟,不想那臭小子……哼!水湛拿着玉细看,发现上面浅浅镌刻的花纹竟是小九儿身份玉佩的纹路!这下,好大哥水湛心里头更不是滋味了,松开玉,冷冷“哼”一声儿,转身向后殿去了。……走了?臻玉怔愣住了,这是怎么?魏进朝忙递过来一个“安心”的眼神,追进去了。墙根站着的两人,一个悄悄溜了出去,另一个依旧坚守“岗位”。水湛进后殿里也有些后悔,这头一次“弟媳妇见面”是搞砸了,当然,他是绝不承认自己心里头酸溜溜的。见魏进朝脸上带着询问之色进来,水湛摆摆手,清咳一声道:“叫他们回去罢,十五的时候小九儿两个一同进宫来和朕吃饭就罢了。”魏进朝忙应了,出去的时候果然九爷就在了。魏进朝说了水湛的意思,臻玉松口气,两个人相携走了。水泱一听易安的回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是不担心哥哥会为难自家宝贝的,这会儿臻玉也有些回过味来,就想起先前自己为难双佑的时候来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还真像,难道圣上这是生出“嫁妹妹”的不甘来了么,臻玉戏谑的瞅瞅圣上的这位“娇妹子”,不厚道的偷笑,嘴上道:“唉,谁叫我拐了人家的弟弟呢,这弟夫不好当。”那“弟夫”说的极为含糊,就像说“妹夫”似的。水泱一打眼就知道自家媳妇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也不生气,眼里却异彩连连,回去后就知道谁是“夫”了!皇宫里,水湛命人将一大堆赏赐给林臻玉送去,就往离盛清宫很近的六安殿去。魏进朝挥退了宫人们,自己跟在圣上后头,这是圣上一贯见叶大人的习惯。进了六安殿,见叶琼正在品茶,水湛笑道:“怀逸。”怀逸是叶琼的字,私下里水湛一向这样唤他。叶先生却站起身来,走上前去,直盯着水湛打量,魏进朝眼又抽搐一下,连忙低下头去。叶琼高深莫测的盯了水湛一会子,弄得水湛很是奇怪,见他要开口说话,叶琼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儿,无甚诚意的拱拱手,“微臣告退”,……然后一转身大步走了。……水湛脸黑了。小宝囧事陈总管嘴里向来都是叫水泱为“小宝”的,不过在水泱的坚决要求下,才变成外人面前不喊这称呼。只是小老头儿对于外人的定义和水泱实在不同,水泱本想着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就让这称呼绝迹,可陈总管显然认为这景王府的人都是“内人”,于是只要王府里无客,他就照喊不变,水泱拿他没办法,也就随他去了。当然,在水大王爷的黑脸之下,就是贺二也不敢轻捋虎须,陈总管喊得欢实,众人耳中过,只当没听见。只是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头一次臻玉进景王府做客,陈总管当他是客人,又有试探相看的意思在,在他跟前自然不会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可后来水泱和林臻玉的关系整个景王府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更何况水泱还在林宅隔壁建了座院子,两个人更是和和美美的搬进去长住,景王府成了摆设,得力的侍从也跟了过去。这样一来,臻玉在陈总管眼里那还是什么客人,直接就成了“小宝媳妇儿”!开始的时候事忙,老头儿爱操心,王府和“静园”两边跑,和臻玉碰上的机会不多,自然这“小宝主子”的称呼不曾提到。水泱那边则是习惯了陈叔的唠叨,疏忽了这样的小事儿。等一日林臻玉扶着酸软的腰出卧房的时候,就听见外头陈叔道:“小宝……”臻玉起先并没反应过来这“小宝”是叫的谁,他躲在内室门后面,实在不愿意出去叫人看见自己腰软腿颤的模样,在心里头咬牙切齿的捶代表水泱的小人。可听了几句话,臻玉脑子里“灯泡”一亮,瞬间明白这小宝是谁了,扒着门缝瞅自家水大王爷挺拔高大的身形,臻玉不厚道的一下子喷笑出来。水泱和陈总管听见笑声,都回过头往这边看,水泱看着虚掩着的卧房的小门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立马反应过来是那“小宝”的乳名惹的祸,纠结的看一眼老神在在一脸无辜的陈叔,水泱决定还是先收拾房里的那个罢!见水泱大步向卧房过去,陈总管大声道:“小宝,告诉臻玉一声儿,你们先生就快进府来了,快收拾下!”臻玉在门后面笑的打跌,勉强开了半扇门,伸出头来笑说:“咳,知道了,陈叔。”小老头闯完祸,施施然走了。留下臻玉看见水泱半黑的脸,忙要把门栓上,可笑的没什么劲儿的身子一下就被水泱给顶开了,水泱进门抱住还兀自笑个不停的自家媳妇儿,长腿一扫,就把卧房的门给关上了。之后水泱是如何惩罚他家宝贝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只看用去的时间还有臻玉出门时恼怒潮红的脸,咳,似乎也能猜的到。书房里,叶琼喝下第二盏茶,慢悠悠的问秦书来:“很快就到,被一点小事儿耽搁了,嗯?”秦书来擦擦汗,陪着笑脸,尴尬点头,心里骂被差去快请主子们的贺二,“不是老吹嘘自个跑的快么,这么长时间跑哪去了?怎么两位祖宗还不来!”叶琼妻子早亡,也没留下一男半女,早年时局不稳,叶家那几房也不消停,他避居于林府做了臻玉的夫子,后来到都城又发生了那么些事情让他歇了续娶生子的心思。这些年看着臻玉长大,自然对这唯一的入室弟子十分不同,兼之林臻玉又孝顺他,两个人真正如师如父。这会儿正是心里偏疼弟子,在水泱和臻玉摆酒请过亲人至交后,不放心来突袭看一下,没成想这两个小子竟然敢把他晾在这里,让他等这么长时间!门外传来脚步声,秦书来如蒙大赦连忙迎出去,叶琼斜着眼睛瞅两人,不冷不热道:“来了?”臻玉连忙蹭上来赔罪,叶琼瞧着弟子的小模样脸色和缓许多,只是瞅见他稍稍有些不自然的走路姿势眼一沉,狠狠剜了后头照应着的水泱一眼。之后叶琼只拉着臻玉说话儿,把水大王爷晾在一边儿,水泱也不在意,在一边微笑着听。秦书来小心瞅瞅自家王爷,心道主子心情大好哇。叶琼一直到日头西斜才走,这期间,就是一块用饭时,也半个眼神都不施舍给水大王爷,水泱摸摸鼻子,知道先生怕是看出什么来了,嗯,自己今天的确过分了些。又几日,臻玉提着亲自收罗来先生喜好的那些西洋小物件儿和水泱一起去叶府看望,进了正厅臻玉递了一把糖炒栗子给小金子,想不到这小家伙没凑上来和他亲近,却蹦蹦跳跳的捧着小纸包到屏风后头去了。臻玉挑挑眉,没去管它,却想不到正和先生说话时从屏风后头伸出来两个小脑袋来,竟然又是一只小猴子!叶琼眼含深意的笑笑,道:“这是小金子的伴儿。”说着眼神就瞟向了水泱,意味深长又道:“嗯,叫小宝!”臻玉又诧异又好笑道“小宝?”那头上又一撮红毛的小猴子立刻转头看向他,臻玉忍不住就扑哧笑出来。窗子边挂着的红嘴鹩哥嘎嘎道:“小宝!小宝!”水泱的嘴角耷拉着,一张脸板的死硬死硬的,看自家媳妇和先生叫一声“小宝”,看看猴子再看看他。跟来的秦书来和秋千悄悄退后两步。自然,回去之后臻玉又被一顿“收拾”,趴在床上指挥着罪魁祸首揉腰捏肩,嘴里还乐此不疲的嘀咕那只头上有一撮红毛的小猴子。水泱在他身后得意志满的笑笑,舔舔嘴唇一脸的满足,嗯,这样也不错么,笑就笑罢,至少这几天自己“吃”的很饱!至于媳妇拿他跟那红撮小猴子比,水泱表示也没什么,若是他看的不错,那小猴子和小金子一样是个公的,而且貌似管的小金子死死的……第92章 番外:江南一叶这是故事发生的十多年前,那时林臻玉这个异世来客还悄无影踪,就连天朝数代唯一的亲王水泱也还没有出生。那时如今的皇帝陛下也不过是一个十多岁对父皇偏心满心愤懑的小少年。江南好风光,在宫里压抑多年的三皇子终于辛苦求来一次机会,能往江南行走那么一次。到了江南,故意与侍卫走散,水湛放下一直弯着的嘴角,面目冷淡眼神犀利,终于能抛开戴了太久的面具,自在松一口气。然后就是在烟雨霏霏中遇见那人,水湛头一眼见到的叶琼的时候,并没有丝毫好感,相反的尤其觉得他刺眼之极。江南烟雨总有一种特别的韵味,迷迷蒙蒙,行走其中,就好像天地间细细密密的雨丝把空间分隔成一个个透明的小格子,一把伞下看自己像是一个世界,看别人仿佛离得很远很远。水湛打着一把最普通的油纸伞,站在最普通的江南拱桥上,尽情的把冷酷、讽刺、不屑的真表情露出来,那神情吓跑了好几个偷眼看他朴实天真的小船娘。但水湛站的腿都僵硬的时候,终于收拾好心情,又在嘴上挂起一抹浅笑,转身要回去,就是这么一转身,那大步走来的少年身影就映入眼帘。水湛只看了一眼就别开眼去,这一身锦衣冒雨而行的少年太过肆意,肆意的要刺伤人的眼。那少年大步行走,雪白的衣角和锦靴都溅上了好些泥水,不少行人都可惜他那身看上去就知贵重的衣裳,少年却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偶尔还会给对他指指点点行人里的漂亮农女抛去一个眼神儿,如风般,迅速吹过水湛身边,飘然而去。水湛向反方向走去,心道又是一个父母娇疼不知世事的小少爷罢,只是那人脸上的神情太过自在,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这时候还没遭受人生剧变的水湛不过是眼馋少年身上的那抹轻松写意,对于其他并未想太多,只是他想不到会这么巧,转过了大半个苏州城,他们第二天还会再相遇。次日,水湛依旧让自己忠心的侍卫拖住了宫里派来的心思不纯的侍从,这些人都是母妃和外公辛苦给他培养的,有他们在,自然安全上是无忧的。水湛勾起一抹冷笑:父皇的子嗣稀少,小的还不知事,大的里头太子是独一份,他虽不受待见,可年纪正好不大不小,父皇对这些儿子的安全还是很看重的,又有外公这个尚书在,其他人想要动他,也得思量思量,更何况自己一行到江南行迹从未外露,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得力”侍从想要传信出去也得有那个时间和本事。这日是个天晴风轻的好日子,水湛穿着一身靛蓝色的棉布衣裳坐在茶楼窗边,耳里听着贩夫走卒的闲言碎语,竟然觉得有些舒坦,及至日头高挂,茶楼里人更多,只是水湛衣衫虽低调可那身气度却少见,是以并无人过来与他搭桌,他也乐得自在。只是这份清静没多久,看向窗外的水湛就被一阵“当当”敲桌子的声音拉回神来,头一眼瞧见的是跟白皙修长的手指,第二眼就是脸上挂满笑意的少年。水湛瞳孔一缩,是昨日的冒雨的少年。那人显然不认得他,嘴里笑道:“与兄台搭一桌,可好?”水湛挑挑眉,这少年果然是自我的性子,竟然连理由都不随口说一句,这么突兀就直接提出要求。水湛不愿多言,淡然点头又看向窗外。不过出于水湛意外的是,这人竟然颇为善谈,和邻桌的几个花甲老者说的顺畅,这一番话下来水湛也听出那几个老者胸中颇有沟壑,并不是什么寻常老人。一直到时辰不早,水湛才起身离去,临走时深深看一眼那少年,这人的神态学问,倒像个才华满腹的狂生,只是年纪尚小,将来或许又是个恣意山水市井的名士罢。之后数日,就像安排好似的,水湛频频与这少年相遇,他都要怀疑这是有心人设下的陷阱了,可命人查探,却并未发现异常,而且他是毫无目的的乱走,苏州城那么大,这样都能相遇,只能说是缘分了。那少年也十分惊奇兴趣,渐渐这两人就熟悉了,水湛知道这少年叫叶琼,亦是离家在苏州游玩,两个人商量好似的,对对方来历都不闻不问。 第101章 佟氏在一旁看热闹,只是勾起的唇角怎么看怎么有那么一股子事情全掌握手中的笃定架势。鸳鸯放下半颗心,道:“老太太留下的物事儿自然都是宝二爷的。”这话说出来王夫人和佟氏的眼睛都一亮,却听鸳鸯又道:“不过还请太太和二奶奶把咱们几个姐妹的家里人都招来才好,当着面儿向衙门除了籍,咱们才好说话么。”恐怕王夫人等不愿,又忙道:“老太太之前在钱庄里存了一笔物事,吩咐咱们只能除了籍才能去取来。”王夫人脸沉了沉,冷道:“既然鸳鸯姑娘不相信咱们,那就按你说的办罢。”索性又撕破脸道:“不过你们从这里出去,衣裳和包袱都需要查一查才好,省的有那些心大的,想夹带走不该带的物事!”聚在屋子里的贾母的丫鬟们脸色都不好,鸳鸯讽刺笑笑,道:“就这样罢。”王夫人和佟氏心急要到手的钱财,自然办事飞快,不到半晌鸳鸯那几个丫头就脱籍成了自由身。鸳鸯拿出一个小匣子,里头不仅有宝石金玉首饰和一些银钱,还有贾母签了名字画过押的留物明细和钱庄的条子信物。王夫人上去细细清点了,又兴奋又满意,一边使人去钱庄把物事都取回来,一边盯着鸳鸯这几个丫鬟的包袱和身上。强忍着怒气和羞辱,任几个老婆子上来细细搜索了一番她们身上,包袱是王夫人亲自搜检的。过了一会子,王夫人才叫人“送”几个丫鬟出府。一出府门,一个丫头就掉下泪来:“二太太也太过分了!就连当初老太太赏的鎏金戒子也收了回去,如今我只剩了头上戴着的银钗子和几件不值钱的衣裳,我又没有老子娘,哥嫂连来都不来,日后可怎么办呢?”另外几个脸色也不好,只是这会儿没人愿意把这没了身家的姐妹带回家去,一个个都沉默不语,等外头来接的父母兄弟过来就低着头去了,只留下哥嫂也没露面的鸳鸯和那个丫头。那丫头咬着唇,见平日要好的姐姐妹妹就这么走了,泪哗哗的掉,哭道:“这些人竟然连道一声别都不说就走了!白费了素日那样好。”其中一个临走前还颇为怨愤的瞅了鸳鸯一眼,鸳鸯站在那里,心里头清楚这是怨上自己把她们都除籍带出来了,压下眼里的湿意,鸳鸯心里冷道:“莫不是还想着留在贾家攀高枝儿罢?宝二爷早不见了!就二太太那性子,看不惯她们这些跟在老太太身边有几分体面的丫鬟已久,若不趁机脱籍出府来,只怕老太太体己到手,接下来就能把她们卖出去,为了银子二太太什么干不出来,找来的人牙子八成是做那些脏污地方买卖的!”人散了,那小丫头抹抹泪,抓紧手里的包袱道:“鸳鸯姐姐,咱们走罢,要是呆久了,万一他们听到信儿找来了,只怕转手仍旧把咱们卖出去!”原来这小丫头和鸳鸯的哥嫂早在贾府遭难的时候就卷起家当跑到老家乡下去了,这回叫家人鸳鸯故意漏了她们两个的。鸳鸯点点头,为那些姐妹绝情依旧有些难受,却听这小丫头悄悄道:“鸳鸯姐姐,你别怕,二太太搜走了我的碎银子,可这些年我存下来的前几个月就托人换成了银票子,昨儿晚上摸着黑悄悄缝进旧袄子里了,没被搜出去,有二十两那!够咱俩用一阵子了。”鸳鸯心里头有些暖意,她没看错这小丫头,也不枉她私下里嘱咐不叫她说出哥嫂的去处。鸳鸯管着上房内外,自然清楚这丫头手脚勤快但不回说话讨巧,并不太受老太太待见,这二十两的确是这些年攒下来的极限了,这会子一股脑告诉自己,是个好心眼的。鸳鸯笑笑,也不说话,拉着小丫头走远了,直到离贾家隔了两条街闹哄哄破破烂烂的地界儿,两人把浑身上下的首饰都摘下来塞怀里,鸳鸯扯乱小丫头和自己的头发。问了好些人,鸳鸯带着小丫头坐上了一架破破烂烂的马车,给了三个铜板往乡下去了。这是人家村里专门用来拉人往返村子和都城的马车,鸳鸯拉着小丫头低着头坐在边上,另外还挤着几个婆娘和娃娃,力气大的男人都在后面用脚大步跟着,一个大婶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呀?”鸳鸯和小丫头穿的都是灰扑扑的旧衣裳,只是离近了还是能看出是好料子来,鸳鸯半低着头笑笑,很是羞涩的样子,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俺家男人给人帮忙赚了几个闲钱,叫俺带着俺小姑子来都城看看富贵人……”说着很是仔细的用袖子底下的手来回抚抚衣裳上的褶皱,很爱惜的样子。那些女人一听就“明白”了,感情这是穿着好衣裳来都城见识来了,就有打趣的;“你家男人很疼你那。”鸳鸯低着头装作害羞的一声不吭,那些人也不在意,自唠起东家长西家短来。自始至终,鸳鸯的另一只藏在袖子底下的手都死按着小丫头,不叫她抬头也不叫她说话。两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细白的手更是没露出半点来,就是给铜板也是所在袖子里头丢出来的。众人都以为这两个小媳妇小姑娘害羞,并不在意。等马车跑远了,一直暗中跟着两人的贾府的小厮向地上唾了口口水,道:“咱们回去罢,看这样子是投奔乡下亲戚了,就二太太疑心重,她们净身出户的那还能藏什么银钱。啧啧,看鸳鸯姐姐那样子,真可怜那。”等出了都城,鸳鸯才舒了一口气,用眼神止住小丫头的问话,带着她从一个离都城不远的小镇子上下来。拿出几个大钱买了两身最次的宽大的土布衣裳,囫囵的套在外头,包袱皮也换成土布的,在小镇子上的车马行里雇了一辆又小又破的马车,直往一处乡下去。一直到天将黑的时候才到地方,这时候小丫头憋不住小心问道:“鸳鸯姐姐,咱们这是去哪儿呀?”鸳鸯眼底透出笑意来,长长松了口气,伸手摸摸胸口,那里最贴身的中衣里有个夹层,里面有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子。口里笑道:“这里是你晴雯姐姐夫家所在的地方,前些日子我托她在她家附近买了一座小房子,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有你晴雯姐姐在,日后你的终身也有人操心了!”果然,她们进了村,很容易就找到了晴雯家里头,晴雯又惊又喜,忙拉着她们进去……贾府里,王夫人正做着身为老太太的美梦儿,直到晚间摆饭时才发现宝玉媳妇清点的老太太的体己还没给她送来,就连从钱庄提出来的物事也没送她房里去,王夫人坐不住了,怒气冲冲的去往宝玉院子,劈头盖脸就讯问佟氏。佟氏笑得大方好看,可嘴里头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她道:“哎哟,太太,老太太当日全权交给儿媳管家!您既然从佛堂里出来了就正该清闲享福呀。二爷如今无踪影,儿媳守着家业得等他回来呢。再说您年纪也不小了好好歇着才是,要不然儿媳心里也过意不去呀。”王夫人脸阴沉沉的,就待张嘴叫佟氏不孝违逆,佟氏身边的老嬷嬷不咸不淡的开口道:“原是我们奶奶宅心仁厚,二爷疯癫不见了谁不知道?可怜年华正好的奶奶就得给他守着家业,还把姨娘生的哥儿视若己出,凭谁家有这样的媳妇儿!再说了,如今家里虽然败落了,可也没有叫个罪妇管家的道理在,若叫人直到还不得笑掉大牙!”斜着眼又道:“还是消停着自顾享福去吧。”把王夫人气的面色紫红,偏那老婆子还在嘟囔:“一个罪妇摆什么谱儿,我们家奶奶好心孝顺才做婆婆养着,若不然遇赦不赦的罪人,发卖出去也没人会说半句的不是!”王夫人气哼哼地回去,后日却又听闻佟氏把宝玉房里的姨娘丫鬟都发卖出去,又是一顿气在。其实像王夫人这种人,以往威风,多半是仗势所为,如今佟氏强硬的很,她反倒有些惧怕了,只得日日去佟氏房里,催促她使钱去找宝玉,希望把儿子找回来能有个依仗在。却不了佟氏心里自由算计,她是一丁点儿也不想把贾宝玉那个绣花枕头找回来,如今她膝下有了儿子,紫鹃那个贱人早见了阎王,贾母留下体己厚的很,只要把孩子养大,她这一辈子都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心里这般想着,可佟氏心里头依旧窝着火气和怨恨,那日把话说的半百后,越发不把王夫人看在眼里,慢慢的贾府里都换成了她自己的人,以往留下的仆人不是自赎身就是被发卖了。王夫人老来又“享受”了一把被她当年克扣的那些姨娘曾受过的苦头,甚至早就丢掉的绣活又慢慢做了起来。佟氏虽然颇有心计,但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只把贾府的钱财都握在自己手里头,因她多疑,仅剩的两间铺子都卖出去了,只有她陪嫁的一处小庄子还算个产业。即便贾母留下的银钱十分丰厚,可日日这般坐吃山空,佟氏手里的钱财仍旧少了不少,她生怕日后老来无依,自然要给自己留下丰厚的银子,不顾王夫人反对,把贾府剩下的这三处小院给卖了,在葫芦巷买了处小院子。因是好地段,倒卖了不少银钱,王夫人眼看着佟氏把府里值钱的物事都卖了,只有她住的正房依旧布置的富丽舒适,气恨的很,却没有一点法子。这佟氏也是不安分的,毕竟年华正好,到葫芦巷不久就和她从娘家陪送的陪房家儿子好上了,后来那男人竟然登堂入室,王夫人忍不住大闹了一场,佟氏稍稍收敛了些,只是王夫人的吃穿用度更次了。到后来,佟氏以家用困难为由让府里上下的女人都要做绣活儿补贴家用,王夫人做的物件卖了之后银钱还到不了她的手里去,王夫人受不了,想起李纨母子来,偷跑了一回,被佟氏的相好抓回来,使劲捶了一通,王夫人破着眼角还要做活计。佟氏自有了相好,花用更大,那相好也不是个好的,时常要在佟氏这里拿银钱,佟氏手里的银子一日少过一日,后来这相好竟然投了佟氏全部的首饰和他的身契,领着一家人跑了!佟氏又哭又闹,幸好她一贯疑心重,倒不曾被他把手里的银钱偷走,这下,葫芦巷贾家的日子一下子难过起来,佟氏打过大房的主意,撵着王夫人去借去要,却不想被凤姐儿几乎要把门甩到她鼻子上,嘴里凌厉的几句话就说得佟氏和王夫人灰头土脸。佟氏眼珠子转转,把王夫人打扮好,又去了贾环门上,嫡母的派头还没摆,想不到贾环娶的媳妇儿压根就不认王夫人和佟氏,多说几句就要拉着她们去衙门见官爷评理,佟氏知道贾环已经在都城衙门补了缺,这两家又是官府备案正当分家的,只好拉着王夫人灰溜溜回来。见过那两家光鲜亮丽的“妯娌”,佟氏心里更是愤愤难平,镇日打骂王夫人。王夫人被她整治怕了,木讷讷的不敢言语。这一日正是百花生日,街上熙熙攘攘,这些年国强民富,风气放开不少,这样的节日很多夫人、姑娘也能带着纱帽出来走动走动。路两边摆满小摊子,卖的都是鲜花和一些小物件儿,王夫人头上包着一块旧的泛黄的帕子,在路边兜售绣的鲜亮的小荷包和帕子,身后颜色半老的佟氏眯着眼养神。王夫人瘦得厉害,用粗砺的手殷勤的接人给的银钱,只是脸上耷拉的嘴角印出的深深皱痕让她显得十分尖酸。等日头西落,街上人流少了的时候,王夫人收拾小摊儿,佟氏站起来一把把装钱的荷包拿来塞自己怀里,不显眼处王夫人阴阴地瞪了佟氏一眼,低头不吱声儿。这时一辆结实蓝帷子的马车停在不远的一个花摊上,那家有一盆开的极好的兰花因为价钱高还没卖出去,从掀开的车帘子里一个婆子道:“这兰花开得好,大爷家的小哥儿最喜欢这香味了。”后面一个像三十多岁的美妇看看,笑着点点头。正收拾的王夫人手一僵,直勾勾的盯着那美妇看。那美妇似乎察觉到,向这边望过来。她身前的婆子道:“乡下婆子没见过世面,这样盯着瞅。”说罢,把帘子放下来。周慧眼里闪过疑惑,依稀觉得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就丢到脑后去,让车夫架起车往臻玉府里去,她正是要去看看自己的两个乖孙呢。王夫人眼睁睁看着那马车走远,就跟木头似的杵在那里,直到佟氏不耐烦的催她才又动起手来。这之后王夫人好似死了半截似的,任佟氏打骂也不做活了,每日里嘴里念叨着往日那些事情,那么咒骂,要么突然摆出太太的派头来走两遭,惹人嗤笑。佟氏手里还有些银钱,儿子又半大了,让王夫人做活,不过是爱财加上故意折腾她罢了,这样过了几日,便觉得没趣了,只想起来时打骂她几句,平日里都视而不见。王夫人倒是继承了贾家媳妇活得长的先例,就这样下去几十年把早死的佟氏都磨死了,她才一日晚上没了声息。第94章 最后的番外:一梦十年(薛大呆子和小柳番外)距离那场无声的惊惶已经过去十年了,可薛蟠想起来依旧记忆如新,仿佛就像发生在昨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