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尽而杀》 第一章 笼民,屋邨,狗肉摊,烟铺,赌档,一楼一凤,这里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世间最温馨和最冷酷都在这。不管什么时候,这里总是到处弥漫着难闻的味道。他们说那是穷酸味,也有人说是烟火味。不管是什么,这都是块挣扎又无望的角落,这里,叫深水埗。 94年,香港的几个越南难民营先后暴动,政府武力镇压。很多人死在这场战争里,很多人被强制遣返,也有很多人趁乱逃了出来。这些难民藏匿在人群里,但不是繁华的中环或者铜锣湾,在那里,他们太显眼了。他们大多数选择了深水埗,只要你闭上嘴,就一定没有人会在意你,因为这里的人,不过也都是香港难民。 起风了,远处的云似动非动,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阿浔和平时一样在赌档小赌了两把,也和平时一样,运气不好。穿过小巷,照旧去福伯的茶餐厅买份碟头饭,打包回家。 巷角垃圾堆那里,瘫靠着一个瘦骨嶙的流浪汉,头发脏兮兮的遮住半张脸,胡子又挡上了另外半张。他是前几天突然出现在这的,阿浔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他每次都瘫靠在垃圾堆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第一次碰到时还吓了阿浔一跳。 阿浔从福伯店里出来,远远看到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不知为什么在揍他,脚下没留神,绊了一跤。碟头饭撒了一地,爬起身时,那两个年轻人已经跑了,只剩下流浪汉自己趴在垃圾堆旁。阿浔收起还剩半盒的碟头饭,小心翼翼的去看他是不是被打死了?走到近处,发现他喘着粗气,胡子和头发上粘了不少血。 阿浔问他:“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叫警察?”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依然侧卧在地上不起来。 阿浔看了他一会,见他没理会自己,就把剩下的碟头饭放在他身边,说:“这个饭留给你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处理伤口。” 说罢,转身回福伯那又叫了份碟头饭。福伯腆着肚子站在门口,一手拿着烟斗,一手摆弄着背带,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这人真可怜啊!小姑娘,现在像你这么有心的年轻人很少了,这单阿叔给你半价好了!” 阿浔愣了一下,她没想可怜那流浪汉,只不过那份饭碰巧撒了而已。但是有便宜谁会不占呢?还是这么好的便宜。她笑了笑,谢过福伯,接过饭回家。穿过小巷,那半分碟头饭还放在那,流浪汉却不知去哪了。 回了自己那间三十几平米的小屋子,吃过饭,阿浔打开电视,一边听着新闻,一边梳妆打扮。她在等一个人来,一个名叫吕恒的警察。屋外响起敲门声,阿浔整理好睡衣肩带忙着去开锁。谁想屋外猛地一脚把门踹开,冲进来两个男人。 阿浔被吓得摔倒在地上,立马认出这两个男人,恭维的堆出笑脸试探着问:“华哥九哥,是你们啊........我欠财哥的账.......不是还有两天才到期么?” 斩华弹了弹烟灰,并没有给阿浔好脸色,用大哥大天线指着她的鼻子说:“少跟我废话大陆妹!我不是来要钱的,你的数还没到期我不会坏了规矩!我来这附近收租,顺便通知你,两天之后连本带利五十八万三,少一个子儿,你就等着后半辈子出来卖好了!还有!你这三八如果再敢像上次一样,用财哥的钱在天九的赌档里偷偷叠码,我就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浔频频点头,斩华和天九没有为难她,白了她一眼便离开了。这一幕,已经到了另一边楼梯口的吕恒都看到了,可他没有理会,也并未做声,只是靠在墙边点起烟。斩华和天九下了楼去收租,吕恒也没有着急进门,而是不紧不慢的抽完了手里的烟才走过去敲门。 阿浔笑脸相迎,若无其事的帮吕恒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吕恒顺势拍了一把她的屁股,嬉笑着把她抱起来扔上床。电视里新闻直播着香港市民游行抗议,要求政府抓捕逃出来的越南难民,还喊着口号让所有难民滚回越南。 欢愉过后,阿浔躺在吕恒怀里,关切的说:“最近暴动弄得沸沸扬扬,你要小心一点。” 吕恒揉搓着她的头发,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呲…有什么好小心的?镇压暴动不归我们重案组管,那些逃出来的不过是想有个地方活命安稳的吃上口饭。当初,越南内战,这些人偷渡到香港避难,被水警围堵,不允许他们入境。是这帮王八蛋游行抗议,说什么人权爱心,叫政府收留他们!结果来避难的人越来越多,难民营建了一个又一个,喊完了口号没人去管这些难民的死活。政府加税安置难民,他们就骂政府腐败,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吵着要让这些越南人上岸的。” 吕恒起身点了根烟,一边穿裤子一边继续说:“结果还是抗议游行,收不到税没有钱,这些越南人在难民营吃不上饭,病了没人医,死了没人埋,他们又不想这些难民出来抢他们的工作,睡他们的房子,还不是和在越南一样等死。现在暴动了,这群王八蛋又出来游行抗议,叫政府把他们再遣返回越南!呵!要是我说,跑了的就算他们有本事。难民营里的,就趁着暴动处理掉。这群游行抗议的王八蛋,才应该武力镇压,不用多,一颗手榴弹扔出去,就都知道乖乖闭嘴了!” 吕恒坐在床边穿鞋,阿浔从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我不懂什么内战游行,这些都跟我无关,只有你的死活我在乎!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吕恒转头亲了她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万块港币扔在床头,问了句:“够么?”阿浔没再说什么,望着吕恒点点头,起身给他穿上外套把他送出门。 吕恒下楼,穿过小巷打算去福伯店里吃碗云吞面。夜色擦黑,巷子里全靠两头街面的灯光勉强才看清脚下的路。 走过垃圾堆,一个模糊的人影躲在垃圾堆后面,猛然出现在吕恒视线里,吕恒下意识的从腰后掏出配枪指过去。那人没有动,也没有言语,仿佛死人一样瘫靠在墙边。吕恒谨慎的观察了几秒,一边向他靠近,一边呵斥:“警察!站起来!把手举高,让我看到!” 那人依旧没有反应,吕恒只能端好枪继续逼近:“我叫你站起来!把手举高!警察!聋了?” 直到枪口顶在他头上,吕恒终于看清,是个瘦骨嶙峋的流浪汉,脏乱的长头发黏在一起挡住了半边脸,胡子又挡住了另外半边。吕恒看不到他挡在头发后的眼睛,但能确定他还呼吸,还活着。对于冷冰冰的枪口,他毫无反应。在深水埗,这样的流浪汉不在少数,有些还能混到个笼屋,有些就只能幕天席地。吕恒叫了他两声,他始终一动不动,便也就收起枪作罢,一边盯着他的动向,一边缓缓退出巷子。 福伯在吧台清点着白天的账,见吕恒进来热情的招呼:“诶!吕sir,很久没见你了,最近很忙吧?今天有空来吃东西啊?” 吕恒也笑脸相迎:“是啊福伯!忙也要来你这吃东西啊!谁让你云吞面做的那么靓呢?这回好了,我马上调到深水埗了,随时都能吃到了。” 福伯招呼伙计做份鲜虾云吞再送杯冻鸳鸯,手里握起烟斗,说:“嘿嘿,吕sir你要是有空就多来坐坐吧。” 吕恒见他话里有话,张嘴问:“怎么?福伯你身体不舒服啊?” 福伯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打趣道:“没有!阿叔我这身肌肉,干到八十岁都没问题啊!” 吕恒笑起来:“那不就好咯?” 福伯摇了摇头,嘴里嘬了一大口烟:“是这里,房东想做些别的生意多赚点,靠我们这些穷苦人做点小生意收租,能拿几个钱啊?要不加租要不搬走咯。加租呢,肯定是没办法了。这里做了十几年了,街坊邻居们要吃饭,阿叔我也要吃饭呀。搬走再开一家,阿叔我年纪大了,真的折腾不动了。” 吕恒一边拿筷子吃面,一边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福伯坐到吕恒对面,叹了口气:“哎,隔壁几家呢,打算联合这条街所有商户跟房东谈判,看看能弄成什么样子吧。” 吕恒本想劝劝他:“福伯,你这么大年纪…”说到一半却欲言又止。 福伯笑起来:“哈哈,行了吕sir,阿叔自己清楚的很。一把老骨头了,看他们能谈成什么样子吧,大不了关门回去养老咯!哈哈,你慢慢吃吧吕sir,不打扰你了,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第二章 吕恒走后,伙计们也下班了,可几乎半条街的商户都聚在福记茶餐厅里,商量着怎么跟房东抗衡。大家情绪都很高,嚷嚷着势要坚守到底。可有两个人从头到尾也没说一句话,一个是福伯,另一个是五金店的铁锹仔。福伯一脸轻松,悠哉悠哉的抽着烟,铁锹仔却脸色凝重,若有所思。 讨论到谁来当代表去谈判时,大家争论不休,推来推去,屋角不知是谁说:“福伯德高望重,我觉得他做代表最合适不过了!” 福伯原本平和的脸上突然皱起眉头:“额…各位街坊邻居,我已经一把老骨头了…” 不等说完,茶餐厅响起阵阵掌声:“好!福伯当代表我绝对服气!福伯这个人最牢靠了!交给他一定没问题的!” 街口烟摊的荣叔拽着福伯的手,义正言辞的说:“福伯,你可千万不要推辞!你年纪最长,资历也最老,你要是不带头给我们做主,你叫我们这些老街坊老邻居怎么办?” 屋子里再次七嘴八舌的吵闹起来,纷纷叫福伯站出来主持公道。福伯几次想说话不果,只能拄着桌子站起身,敲了敲烟斗:“各位各位,听我说两句。大家十几年得老邻居了,我知道都只是想混口饭吃。很多事,身不由己。阿叔我年纪大了,做不动了。既然阿华跟阿九说放在他们那的压金会全额退回来,我打算,干完这个月就关门回乡下养老了。至于谁去做代表,你们再去选合适的人吧。天不早了,我老人家要休息了,明天还要起早开工,大家再慢慢商量吧,慢走,慢走。” 福伯开门送客,左右商户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铁锹仔什么也没说,起身便走,其他人也就跟着长吁短叹的出去了。荣叔不满的挥舞着双手朝福伯抱怨:“福伯,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十几年得招牌说不做就不做?你…” 福伯立马打断他:“阿荣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都有老的那一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半点不由人的。” 荣叔摇了摇头,愤愤不满的夺门而走。骂了福伯一路,回到烟摊门口,他无意间扫到对面铁锹仔五金店的侧门开了条缝,闪出一抹灯光,有什么人匆匆进了门,又马上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铁锹仔这小子,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现在有正门不走,非要神神秘秘的走侧门。荣叔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好奇心驱使下左右观望,见四下无人,便偷偷溜到五金店侧门偷听。 谁知刚刚从侧门进去的人并不是铁锹仔,而是斩华。斩华坐在躺椅上,用大哥大天线指了指外面,问铁锹仔:“怎么样?这群混蛋打算要干嘛?” 铁锹仔慌乱的示意斩华小点声,捏着嗓子说:“你不要害我啊华哥!被左邻右舍听到,我以后还怎么呆在这条街上啊?” 斩华脸上鄙视,也还是放低了音量:“操!那些混蛋,要么交租,交不起就滚蛋!平时兄弟们的家伙都在你这拿,你罩子放的又亮,价格低还从来没跟条子出卖过他们。财哥已经放话不涨你租,让你干下去了,你怕个屌啊?有我罩着你,你怕那些短命鬼吃了你啊?” 铁锹仔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们打算铆到底,再找个代表出来谈判。” 斩华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谈判?就凭他们?有什么本钱跟我谈判?” 铁锹仔说:“不交租,也不搬,死赖在这咯。打人砸店就报警啊!” “死赖在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报…报警?哈哈哈哈哈!”斩华笑的直不起腰,久久都不能说话,一再控制,才勉强恢复表情,擦了擦眼泪:“额…哎…哈哈…好,你盯着这些混蛋,看他们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去赌摊找天九。对了,他们推了谁做代表啊?” 铁锹仔被斩华笑的一时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说:“啊…嗯…他们本来要推举福伯…但是…额…福伯说,他打算做完这个月就关门不做了。” 斩华点点头:“那谁张罗得最厉害?” “话最多就是荣叔…额…华哥…这么多年老街坊了,我去跟荣叔聊聊,劝劝他,没必要非要闹到那种地步嘛。”铁锹仔谨慎的望着斩华的表情,越说声音越小。 斩华站起身,既没生气,也没同意,只是挥了挥大哥大:“你自己看着办好了,我先走了。” 铁锹仔打开侧门观望,见街上没人,忙招呼斩华快走。荣叔由头听到尾,早早躲到另一侧暗处。斩华走远,荣叔思索再三,背着铁锹仔把店主们又一个个召集到福伯那。 前后不过十分钟,散了又聚,福伯才要关门,不得不再回店里。大家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荣叔要干什么。荣叔见所有人都进了茶餐厅,铁锹仔那里也没什么动静,进店关好了门。拉着福伯的手义愤填膺的说:“福伯!你打算关店不做,我尊重你!但你现在还没走,这件事你就一定要出来做主!铁锹仔他出卖我们,背地里偷偷把我们的事全都告诉了斩华!” 茶餐厅里一片哗然,咒骂声四起。福伯却很冷静:“大家静一静,静一静…阿荣,话不是乱讲的,你要有证据的。无凭无据,你叫我怎么办啊?” “我亲耳听到的!还假得了?开会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二五仔不对劲了!回去又看到有人从他侧门进去,我就凑过去看看他搞什么鬼啊!谁知道,进去的是斩华!我听得一清二楚!他的铺子压根就没有涨租,因为这个二五仔根本就和他们是一伙的!” 听到铁锹仔的五金店没有涨租,茶餐厅里彻底炸了!甚至有人直接去福伯后厨拿家伙,准备教训教训他! 福伯赶紧拦住众人:“大家冷静冷静…先不要急!哎!邻居一场,平时都有来有往,我们修水管补桌角,不都是铁锹仔二话不说来帮忙?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不要冲动!我看不如这样,你们谁去把铁锹仔叫来,我们摊在台面上四四六六讲清楚,再说要怎么解决!” 大人们意难平,不免会带着情绪,福伯思前想后,便让隔壁家的小朋友去叫。屋子里七嘴八舌,在荣叔的煽动下,全然一副要活剐了铁锹仔的样子。 少时,铁锹仔愁容满面的进了茶餐厅。荣叔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二五仔!早就看你不对劲!你自己跟大家说!” 福伯立马拉开两个人:“好啦好啦,不要冲动!铁锹仔,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把话讲清楚,你到底有没有跟斩华出卖大家?” 铁锹仔回过神来,一把推开荣叔,激动的说:“你他妈的发什么颠啊?我当然没有!我做二五仔?你有什么证据啊?” 荣叔横着眉毛与他对质起来:“我亲耳听到的!你刚回了铺子,斩华就从侧门进了你那!” “去你妈的!不要以为自己年纪大一点就可以乱讲!我还说你去天九赌档里告密呢!你这老不修…”不等铁锹仔说完,荣叔就抡起了拳头,朝他脸上招呼过去。 邻居们看两人各说各话,一时之间不知到底该信谁,眼下真的要打起来,忙上前将两人拉开。 荣叔张牙舞爪,被拉开了嘴里也还是咄咄逼人:“你这王八蛋敢骂我?那你说为什么所有人都涨租,只有你自己的铺子不涨租?” 荣叔那一拳虽说没打实就被街坊拦住,却也刮到了铁锹仔的脸,让他一下就火了起来,和邻居们撕扯着要去揍荣叔:“我骂你怎么样?老不死的!你凭什么就敢说只有我自己没涨租?今天要是拿不出证据来,我就让你躺着出去!” 两个人愈演愈烈,眼看局面就要不受控制,福伯用烟斗敲了敲吧台:“行啦!不要吵了!你们既然叫我出来做主,就听我说两句!阿荣,铁锹仔,你们俩都说对方反骨,又都拿不出证据,那就你们两个做代表去谈判咯!到时候是真是假来真的不就知道了?” 福伯说完,茶餐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没了动静。荣叔见铁锹仔面露难色,得意的讥笑起来:“好啊!看你这死人怎么办!” 铁锹仔慌慌张张,看看福伯,又看看荣叔,愣了半天,语气突然虚了下来,吞吞吐吐的硬撑着:“好…好啊…谈啊…代表就代表咯…我会怕你…老东西…”说完急忙转身开门离开。 福伯也没有再让街坊们在店里嚼舌头,直接把人都驱散了。众人在福伯门口叽叽喳喳了很久,直到福伯拿着没卖完的烧腊锁门,又驱赶了他们一次才各自散去。 第三章 福伯才要走,余光却扫到巷子里,那个流浪汉仍瘫靠在那。福伯腆着肚子,缓慢的挪到他跟前,弯腰把烧腊放在了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阿叔呢,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人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的。就算没办法,早晚也都会过去。如果肚子饿,随时去找阿叔,阿叔请你吃东西。”流浪汉无动于衷,福伯也没有多说,费力的直起腰,挪步回家。 因为怕荣叔和铁锹仔一言不合又打起来,第二天福伯早早的就去了茶餐厅,顾不上开门,先去了街尾。铁锹仔就住在店里,已经开了门。只不过五金店里除了铁锹仔,还有不少前一天满腔怒火准备教训他的街坊邻居。 “铁锹哥…嘿嘿…这么久的交情,我们平时都待您不错,您看…能不能跟华哥说说情,通融通融?” “你们说什么啊?意思就是说我出卖你们咯?” “啊…不是!铁锹哥讲义气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怎么会出卖我们呢?额…我们知道华哥的兄弟们呢,平时跟您往来多,您说话总比我们有面子嘛!” “我警告你们不要乱讲!我开门做生意,有人买我就要卖!难道你们没做过斩华那群人的生意么?你们去找荣叔啊!天九整个场的万宝路都是在他那买的!让他帮你们求求情!” “别呀铁锹哥!荣叔那个老顽固怎么跟您比呀?额…我们知道铁锹哥您可能会为难…涨归涨,不要涨那么多嘛,给街坊邻居们留口饭吃大家和气生财嘛!” “走走走走!都不做生意了?我再说一次!我跟斩华他们不熟!你们涨租我也一样涨租!谁替我求情呀?” …… 福伯在远处看的真切,却并没有上前,摇摇头叹口气,回去开门做事。 晃眼过了中午,繁忙过后各家店铺得了片刻清闲。商户们又躁动起来,得空到铁锹仔店里点烟递水,攀起旧情。一路之隔,这次荣叔看在眼里,心中本就怒气未消,如今又闹这么一出,直接抄起墙角的拖把,三步并两步,进了五金店便向铁锹仔招呼:“妈的!王八蛋!还敢说你跟斩华不熟!我今天不打死你个二五仔!” 二人中间隔着柜台,又挡着邻居,防备之下,这一拖把只打到铁锹仔肩膀。店里众人紧忙拉住荣叔,试图夺下他手里的拖把。荣叔毫不示弱,与他们周旋起来:“不要拉着我!你们这些没义气的东西!嘴上说要集体抗议!转了身就来讨好这个二五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把我惹急了连你们几个扑街一起打!” 铁锹仔心里有鬼,自知理亏,看荣叔这次是动真格的,也顾不得肩膀疼,趁着这空档一溜烟从侧门跑了出去。 自己的铺子能保住,都是当狗换的,哪来的本事帮街坊卖面子?即便斩华真的肯给自己面子,帮得了一两个,也帮不了整条街。可这么一来,就变相承认了自己是二五仔,到时候出师有名,荣叔还不鼓动其他人宰了自己?就算斩华保得了自己一时,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在五金店做保镖。 现在这种情况,再拖两天被赶鸭子上架推出来谈判,保不齐就是个两边不是人的下场,搞不好连自己的铺子都保不住。 亏自己还想着劝劝荣叔救他一命,谁知他不光不领情,还要把自己除之而后快。既然已经闹成这样,就没什么邻里情面好讲了。左思右想,铁锹仔最终选择彻底选边站队,去了天九的赌档。 穿过两条街,和叠码小弟说明来意,铁锹仔被带到赌档办公室。鬼马财此刻正在对天九赌档的账簿,西装革履带着秘书会计,整个人彬彬有礼,跟斩华天九的古惑仔形象天差地别。 铁锹仔跟二人阐述来龙去脉,祈求庇护。天九没说话,望向鬼马财。鬼马财坐在靠背椅上,轻声细语的问铁锹仔:“也就是说,虽然现在表面上是荣叔做代表,实际上大家有事还是会听福伯的意见,对么?” 铁锹仔苦着脸回答:“话是这么说财哥,但是福伯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到时候这条街上年纪最大,资历最老还是荣叔。不管怎么样,你要罩我啊财哥,不然我肯定被打死的!” 鬼马财笑着点点头:“呵呵,阿九,晚上找几个兄弟把烟铺荣叔带回来见我。记住,要麻利,不要大张旗鼓,不要让人看到。铁锹仔,你就先不要回铺子了,找个地方躲一躲,凌晨十二点之后我保证那条街上没人再敢动你。” 铁锹仔赶忙起身作揖道谢,嘴里的马屁呼之欲出,鬼马财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说漂亮话,可以走了。 铁锹仔点头哈腰的退出办公室离开,与他擦身而过,一个叠码小弟进来说:“大哥,阿浔那个三八又来场子了,正在赌骰子,要不要把她抓上来?” 天九才要起身,却被鬼马财叫住:“阿九,怎么回事?” 天九说:“这个大陆妹用借你得钱,在我场子里偷偷叠码放贷,抽成跟利息收的比我们还高,搞得不少新客人去了别的场子。结果被我抓到,收了她的抽成跟利息。我跟斩华已经警告过她一次了,估计是那笔数过几天就到期了,这三八没钱还,想搞什么花招。” 鬼马财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呵呵,没想到这个大陆妹还挺有两下的,抽成利息收的比你们高,居然还能钓到凯子。阿九,不要动粗吓坏了客人,把她叫上来见我。” 天九点点头,跟着小弟下了楼。只是叠码小弟认出了阿浔,阿浔也早已留意到自己被发现了。过了明天,欠鬼马财的钱就到期了,别说头款,自己连利息都还不出。本想着赢把大的好歹被逼债的时候拿得出钱来,还能谈谈条件再宽限几天,现在看来也行不通了。要是在天九场子里被抓到,有钱赌没钱还,自己就彻底完蛋了。所以在叠码小弟通风报信的时候,阿浔就已经溜出赌档了。 夕阳西沉,天要黑了,阿浔一如既往去福伯那买份碟头饭然后回家。穿过小巷,阿浔又见到那个流浪汉。于是蹲在他跟前问他:“怎么样?你的伤好些了么?” 这次流浪汉抬头看了她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透过眼前的长发,他看到傍晚的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好像圣光一样。几乎同时,两根绳子一左一右在他们身旁落下,阿浔抬头望去,有两个人身上背着登山包穿着速降绳索从楼顶滑下来,转眼就到了跟前,竟然正是那天殴打流浪汉的那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的口袋里露着半串珍珠项链,显然他们是刚刚在这栋楼里偷完东西。 四个人都对彼此的到来感到惊讶,愣了一秒,两个小偷立即掏出刀子割断绳索,随即向阿浔和流浪汉发难,一个人控制一个,刀尖直抵肚子:“妈的臭三八!识相的就把嘴闭上少管闲事!要不然我现在就挂了你!” 阿浔退到墙根,退无可退,只能下意识的举起双手,小声示弱求饶:“两位老大,我不是有意要挡你们发财的!只是正好路过,你们放心,我不会吵也不会报警,我什么都没看到!” 两个小偷看阿浔得态度如此怯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淫笑:“这小妞不光脑袋灵光,脸蛋长得也挺正点的啊!既然你这么懂事,就识相点自己跟我们走,别让我们动手啦!哈哈…” 话未说完,瘫靠在地上的流浪汉,单手支地发力一转,顺势一腿踢在身旁小偷膝盖。这一腿来的突然,来不及反应,小偷整个人已经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慌乱间手中的匕首也脱手飞出。 挟持阿浔的另一个小偷才回头看了一眼,流浪汉已然起身,不等他动作,借着刚刚那一腿的力道,一脚转身侧踹直奔面门,整个人便轻飘飘腾起了空,后脑毫无保护的摔在地上。 前后不到两秒,阿浔和两个小偷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场面就彻底被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邋遢男人扭转了。 那脚侧踹蹬得狠实,正中下巴,小偷倒地后双腿就不受控制的僵直了,眼神瞬间变得涣散,完全丧失了行动力。这种常人认知以外的格斗能力,任谁碰到都会心生怯意,更不要说是两个刚刚偷完东西不想惹人注意的小偷。 眼见毫无胜算,只被拌了一跤得小偷手忙脚乱的捡起脱手的刀,胡乱向流浪汉丢去。趁他闪躲,赶紧拽着同伴衣领朝外跑。可丧失行动力的人重得跟死猪一样,衣领被拖得吱吱作响,也没走出多远。 幸好,流浪汉并没打算去追他们,任由两个人离开。到了巷口,被拖着的小偷才恢复了些神智,勉强被架起,脚下不听使唤,跌跌撞撞的转弯消失。 第四章 流浪汉回头看了看阿浔,第一次张口说话,用一种很蹩脚的口音问:“你…没受伤吧?” 阿浔被他这一回头吓得向后踉跄了两步,又惊又怕,心中翻江倒海,脑海里却一片空白。缓了缓神,确定他对自己没有恶意,才点点头,毫无中气的说:“你…这么能打…为什么上次…” 流浪汉没有回答,转身要走。阿浔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恢复了正常的思考,心中突然蹦出一个主意。快走两步,一把拦住了他:“你救了我一命,我得报答你。既然你没地方住,不如就先住在我那吧!” “不用…上次…你的饭…这回算是我报答你了!”流浪汉张口回绝,但阿浔并没理会他,拉着他的手便迈开步往福伯的茶餐厅走。 他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被她又细又白的手指握着,几次想要抽出来,却被握的更紧。白昼最后一丝光亮打在她背影,不知为何,让他无法拒绝,心中万千思绪汹涌而来。 阿浔把他拽到福伯店门口,他却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进去。福伯在吧台看到,慈祥的笑起来摆手招唤他:“没关系的年轻人,进来吧!” 可他依旧站在门边,动也不动。阿浔拽不动他,也没再强求,叫了两份碟头饭,就陪他站在门口等。 很快,福伯拿着两份饭送出来,看着阿浔满是欣慰:“嘿嘿,阿叔一把年纪了不会看错的!丫头,像你这么好心肠的人很少了!小伙子,阿叔说话算话,你随时可以来找阿叔,阿叔请你吃饭!这一单阿叔算你们半价!” 阿浔接过口袋,不愿多和福伯聊,道过谢,便拽着流浪汉回家。一路上阿浔问了他很多,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为什么流浪?从哪里学的格斗?上次被打怎么不还手?不过他一句也没有回答,只是像个小孩子一样被阿浔牵着手走。 到了家门口,他又站在门外不肯进去。阿浔走进房门,把碟头饭放在桌子上,回头看到他转身要走,轻描淡写的在屋子里说:“你这么走了,他们回来找我报复怎么办啊?” 他才踏出去的那一步,就这么被钉在了原地。阿浔面露笑意,不费吹灰之力把他拉进屋子关好门。他很不自在,只是杵在门前,左右不是。于是,阿浔把饭拿到了门前,递给他一份,自顾自坐在地上就吃起来。 流浪汉有些彷徨,但看阿浔吃的狼吞虎咽,他还是选择坐下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饭,仿佛吃完这顿,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因为嘴里塞的太满,不等咽下去就被呛到,一咳嗽,喷得满地都是。 阿浔赶快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转头却看到他把刚喷出来的饭一粒一粒的捡起来又塞回了嘴里。阿浔抓住他捡饭的手,把水杯塞到他手里:“掉在地上就不要吃了,不够的话,我的那份也给你,慢慢吃,不要急。” 他看了一眼阿浔,喝了口水把嘴里的饭顺下去,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把地上的饭拢起来扔进旁边垃圾桶:“对不起…把你的地弄脏了。” 阿浔笑起来,坐在旁边看着他:“你…是从难民营逃出来的?” 他楞住,没有说话,把才拿起来的饭盒又放到了地上想要站起来。阿浔连忙说:“没关系,我不会报警的,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只是想有个家,吃口饭。” 阿浔的话还真让他停了下来,蜷缩在墙角,低着头,一语不发。阿浔把饭推到他面前,温柔的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吃吧,吃完饭,我帮你把头发跟胡子剪掉,洗洗澡,换身衣服,明天我教你出去工作赚钱。” 他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颤颤巍巍的捧起饭盒,大口大口扒进嘴里。吃完自己那份,他没有碰阿浔那份。阿浔递给他,他只是摇了摇头。阿浔点点头,带他去厕所,剪掉了他早已打结的长头发,刮掉了胡子,一张年轻的脸庞,逐渐浮现在阿浔眼前。他下巴上有一道疤,算不上英俊,倒也长得周正,棱角分明。 他看上去似乎小阿浔几岁,只是他不记得自己究竟多大,还说自己没有名字。阿浔觉得他在撒谎,看上去他更像是在和自己保持距离,警惕着自己。可阿浔并没有拆穿,还顺着他的话帮他取了个名字,叫疚仔。 剪完头发,阿浔告诉他怎么用蓬莲头,怎么刷牙,找了条毛巾给他,又拿了几件吕恒留下的衣裤让他换。他看阿浔拿着男人的衣裤,又有所顾虑,阿浔骗他说是自己爸爸生前留下的,没舍得扔,他也就没再疑心。 关上厕所的门,阿浔到阳台点起支烟,狠狠抽了两口,夹着烟的手指不断颤抖。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平静,不想让他看出任何端疑。她听着厕所里的水滴声,心烦意乱,转过身倚靠在阳台边望向几条街外,天九赌档的方向,大口大口深呼吸。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过了明天,什么都无所谓了! 乌云密布,整个天空都被灰色幕布笼罩,月亮给不了她答案。可阿浔扫视到街尾,还是有人让她下定决心。荣叔关好铺子门,阔步踏向五金店,整条街就只有五金店还亮着灯,因为铁锹仔还没回来。荣叔很清楚,他不可能永远不回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就此罢休。 十步不到,一路之隔,荣叔才走到马路中间,一辆面包车疾驰而来,眼看要撞上,才狠踩了脚刹车。荣叔被吓得踉跄了几步,也仅仅是差这几步,自己就可能没法站在那了。荣叔才要张口骂,面包车门开了,下来的人是天九,荣叔刚到嘴边的脏字不得不再吞下去,脸上的惊愕与愤怒在一瞬间变成了恭维的笑容。 天九压根连打招呼的机会都没给他,拎着他的衣领拖到车边,一脚就把他踹了进去。紧接着,一把刀冷冰冰架在他脖子上,通知他想活命就乖乖把嘴闭上。 拉上门,面包车扬长而去。荣叔心里打起了鼓,他没想到斩华天九一伙人真的会为了一个铁锹仔大动干戈,这回怕不是要杀鸡儆猴了。想到这,荣叔脑海里不禁闪起走马灯,老婆儿子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为了一口火,把命都搭进去了,何必呢?一把年纪了,做的哪门子英雄梦? 车上静得让人压抑,荣叔整个人已经颓了,既不敢跳车,也不敢反抗,只能等着天九的审判。可车并没有往更偏远的地方开,反倒向更繁华的地方去了。荣叔认得,这是天九赌档的方向。也就是说自己未见得会死,还有一线生机。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逞能了,就算给铁锹仔磕头认错,也总好过横尸荒野。 荣叔设想了一切可能发生的场景,但自己真的走进赌档办公室,却只看到鬼马财和斩华,并没有铁锹仔的身影。这下荣叔彻底懵了,早就软了的双腿现在完全不受控制,一屁股瘫在地上。 斩华轻蔑的晃到他面前,用大哥大天线戳了戳他的脸:“老东西,听说你准备做代表跟我们谈判,还想干掉铁锹仔,你很有种嘛?” 荣叔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哼叫。 “阿华!”鬼马财叫住了斩华,指了指沙发,十分客气的说:“坐下说,荣叔,地上湿气重,老人家别弄坏身子。” 荣叔既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力气,只能哭丧着脸不停摆手。斩华抓住他的腰带,像提菜篮一样,一把将他拎起,随手扔在沙发上:“财哥让你坐呀老东西!” 这一摔,虽说斩华并没用力,还是摔在沙发上,可这一路上荣叔早就被吓得够呛,再来这么一下,此刻彻底崩溃了。从沙发上滚落,手忙脚乱的跪在地上作揖磕头:“财哥!华哥!求求你们放过我!我搬走!立刻就搬走!与我无关的!是福伯!都是福伯的主意…” 斩华一脸鄙视,揪起他的衣领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唬谁啊?茶餐厅的福伯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 才抬手要打,却又一次被鬼马财制止:“阿华!放开荣叔!荣叔,我们也是老相识了。这么多年来,你们租我的地方,我保你们安宁,从来没有哪个社团和古惑仔找过你们麻烦。我是生意人,不是强盗。铺子是我的,要怎么租,要租多少钱,是我的自由。你们觉得合适,大家像原来一样和气生财,你们觉得不合适,我退押金让你们搬走,大家讲道理。但是现在,你们不想涨租,也不想搬走,不光组织起来要跟我谈判,还动手打人。铁锹仔的确不是我的人,可他帮我做事,我就要保他周全。你们今天敢动他,明天就敢动我。哈,我有时候还真分不清楚,到底你们是出来混的,还是我们是出来混的?荣叔,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我都希望大家和和气气好聚好散,不过这就要看你自己了。” 荣叔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恳求:“财哥,你可怜可怜我老人家!真的不关我事啊…啊…额…财哥!福伯…都是福伯!他自己怕惹麻烦,就把我们推出来当枪使…啊…啊…财哥你相信我财哥!所有事都是福伯做主的…哈…啊…只有他说话大家才会听…你放我一马吧财哥!” 鬼马财转着中指上的戒指若有所思,片刻,站起身来上前把荣叔扶起:“好荣叔,我相信你一次,不过你要好自为之。”说罢挥挥手,让天九找人送他回去。 荣叔鞠躬如捣蒜,赶忙谢鬼马财大恩大德。小弟连拖带抱,好歹是把吓破胆的荣叔弄了出去。 第五章 斩华满心疑惑,不解的问鬼马财:“财哥,这老东西摆明了在鬼扯,为什么要放他走?砍他两根手指头让他长长记性,顺便让街上那群王八蛋看看后果,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鬼马财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哼哼,等你能看明白的时候,你就够资格自立门户做老大了。阿九,叫两个会开锁的兄弟,到大陆妹那去一趟。” 天九问:“需要拿家伙么财哥?” 鬼马财摇摇头,随后天九喊了两个小弟,和鬼马财斩华直奔阿浔住处。屋邨的午夜多数时候都是死寂的,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一定是发生大事的预兆。 鬼马财一行五个男人的杂乱脚步,层层叠叠回荡在楼道里,打破了这片死寂,清晰得穿过阿浔的耳膜。方才街尾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阿浔很清楚这杂乱的脚步究竟是冲谁来的。 慌乱里,她忙把刚洗完澡换好衣服的疚仔又推回了厕所,小声叮嘱他,不管发生什么,绝不要出声。接着关了厕所门,熄灭了整屋的灯,静静地等待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此刻阿浔只能无力祈求这群人不是斩华一伙,又或者自己默不作声能蒙混过关。怎么样都好,千万不要出任何差池打乱自己的计划。 然而阿浔的祷告,上帝并没有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还是在门口停下了。阿浔躲在门后,双手合十,黑暗中急促的心跳声若隐若现,她绝望的等待着敲门声。 苍白的一秒钟过去,响起的并不是敲门声和呼呵,是更加可怕的开锁声。这下,阿浔彻底傻了,才站起身想要抵住房门,门锁已然动了。随着一声闷响,房门呼啸弹开,正撞在阿浔头上,让她毫无防备的摔倒在地。 五个人影映入阿浔眼帘,其中一个不由分说大步走向她,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呵呵!臭婊子!装模作样!活腻了?啊?” 灯光亮起,天九关上房门,也关上了阿浔最后一丝侥幸。鬼马财不紧不慢的拍了拍斩华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动粗,一边环顾屋子,一边坐在椅子上。 “财哥…您…怎么…怎么…亲自过来了?我的账还有一天才…才到期…到时候我一定会给您一个说法的。”阿浔想努力表现出平静,起码能挤出一个笑脸也好,但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受大脑控制一般,绷得又僵又死。就算斩华已经放开她,她仍然没有一丝力气动一动。 鬼马财从西服怀兜里掏出烟盒,点燃一根细雪茄,看着阿浔点点头,语气非常客气:“你不用怕,我不是来收数的,只是来跟你聊聊。我听说你很本事,去年在湾仔火勇的场子里陪酒惹了大全的头马细威,最后闹得火勇跟大全火拼,打了几个月,你就早早躲到深水埗。火勇被打的元气大伤,让大全在湾仔插了几面旗,准备出花红抓你出来交人谈和。事情闹得太大,反黑组和刑事组出来做事,两边都打,你就趁机会在我这借了四十万找中间人了事,赎自己这条命。难民营暴动,社团火拼,警察借机会直接搞肃清,抓的抓,扫的扫,弄得两边鸡毛鸭血被迫停战,没空理你,结果你只花了三十万就把事情摆平了。然后拿着剩下那十万钓水鱼,在天九场子里打着我的旗号偷偷叠码放数,收四成佣金,半期九出十五归。如果不是被阿华跟阿九抓到,我的数你不光能还齐,还能狠噱一笔,对么?” 阿浔目瞪口呆,越听背后越凉,仿佛整个人都被看穿了,一股股天塌地陷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这感觉与当初自己惹出那弥天大祸时如出一辙,在他们这些大佬面前,自己不过是一粒尘埃,根本无能为力,只能束手等待命运的判决。可命运,还能给自己多少次侥幸?好像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多么想尽办法,都逃不过游走在生死边缘,自己只想活下去,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哈…财哥…五十八万三不是个小数目…我只是想尽快把钱还给您嘛…额…华哥跟九哥已经警告过我了…我不会…” 不等阿浔说完,鬼马财笑了起来,伸手打断了她:“万事都讲个规矩,就算要打破规矩,起码也要先有规矩。我是个生意人,你在阿九那借鸡生蛋,他收了你的蛋也就这么算了。你的数能不能还得了,你跟我都心知肚明。过了明天就算我把你抓回去卖一辈子,这笔数你也未必还得完。不如这样,你来帮我做事,大家自己人,利息也就算了,本金慢慢说,该给你的我一分都不会差。你大老远偷渡到香港,也不是为了出来卖的吧?”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天九惊愕的看着鬼马财,却没有说话。斩华则张口道:“财哥,这臭三八能做什么?况且这不合规矩,传出去…” 鬼马财没有回答,只是与斩华对视了一眼,斩华便识趣的乖乖把嘴闭上了。接着,他熄灭雪茄望向阿浔:“路往哪走已经告诉你了,怎么说?” 这不是阿浔第一次感到绝望,她知道,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不想跟社团有任何瓜葛,更不想一辈子出来卖。可眼下,自己刚刚下定决心的计划,就这么被轻易击碎了,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嗡嗡作响。反应了许久,都不知该如何,只能支支吾吾的说:“额…财哥…能不能…宽限几天让我…考虑一下…” 这回斩华彻底发飙了,一把揪起阿浔的衣领,抬手就是一巴掌:“妈的!不识抬举!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还要给你时间考虑?” “啊!”伴着一声尖叫,阿浔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门外的一切,疚仔听在耳中。几乎同时,他抄起刚刚剪头发的剪刀,飞身踹开厕所门。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众人纷纷错愕回望。疚仔竖起剪刀,二话不说朝喽啰颈动脉扎去。事发突然,喽啰下意识抬手格挡,疚仔见状收力,刀尖一横,只在胳膊上刮出道口子,并没插进肉里。天九眼明手快抬脚侧踹,疚仔左手早已拽着喽啰袖口,借方才挥刺的劲道一个转身,把喽啰甩向天九。 两人撞在一起,天九单腿撑地,失去平衡摔倒,正好让出一个身位。疚仔前踏一大步,电光火石间剪尖已抵在鬼马财脖子上。可他并没下杀手,因为就在同时,斩华也勒住了阿浔。 鬼马财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还是被吓得不敢动作。眼前这个人的身手太利落了,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从他踹开厕所门的那瞬间,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果斩华没控制住阿浔,恐怕现在这屋子里的人都已经死了。因为他的眼神太平静了,甚至连一丝兴奋都没有,活脱脱像台机器,冷彻的让人畏惧。 鬼马财很清楚,和斩华天九这样的古惑仔不同,只要他想,杀人就如同砍瓜切菜一样,不会让他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或犹豫。 截然不同的是,天九斩华虽然人多势众,却大喊大叫装腔作势。双方僵持不下,谁都不敢动手,也谁都不肯放手。鬼马财喘着粗气,口吻里没有了坦然,硬撑着试图打破僵局:“呼…兄弟…我知道你有本事干掉这屋子里所有人…但是你们俩逃得出深水埗,逃得出香港么?到时候…黑白两道都会找你们…就算不死…也是这辈子蹲在苦窑里…” 说话间,鬼马财无意中看到疚仔袖口大臂上的蝎子文身,皱了皱眉,回头扫了一眼阿浔,逐渐平静下来:“南越军人…兄弟…我跟你做笔交易,她欠我的钱,我不要了,也不会再追究。你们两个只要在深水埗,我保证你们安安稳稳,不会再有任何人骚扰你们。但…你要帮我杀个人,事成我再给你们十万。不成,我就做掉你,抓她去卖。再或者,你也可以现在就做掉我们,然后带着她提心吊胆东躲西藏。” 说完,鬼马财再次从西服怀兜里掏出烟盒,点燃雪茄,向斩华挥了挥手:“阿华,把她放了吧,只要你动手,不管弄不弄得死她,咱们都得死在这。” 斩华自然是不愿就这么束手就擒,依然吵嚷着叫疚仔把剪刀放下。可鬼马财跟疚仔并没理会他,全然当他不存在。疚仔看着满脸泪水和恐惧的阿浔,犹豫了一阵,轻描淡写的张口问:“杀谁?” 听到疚仔的回答,鬼马财终于露出笑意,弹了弹烟灰,也轻描淡写的回答:“楼下茶餐厅的福伯。” 疚仔皱起了眉,片刻,当他看到鬼马财的眼神,还是挪开了剪刀。斩华天九四个人见状一拥而上,却统统被鬼马财拦住。鬼马财捋了捋西装,挥手示意所有人走,自己也起身出门,告诉疚仔:“两天,我只给你两天时间,我收到风会来找你,收不到风,也会来找你。” 第六章 关了门,阿浔终于控制不住蜷缩在角落嚎啕大哭。疚仔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手足无措的傻站在旁边陪着。慌张间,疚仔想起阿浔流了血,于是手忙脚乱的去拿纸。 阿浔并没有把纸接过去,而是一把搂住了疚仔放声大喊。这把疚仔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挣脱,但阿浔抱得很紧,他只能张着无处安放的双手楞在那。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阿浔哭累了,也哭完了,依偎在疚仔肩膀精疲力尽,昏昏沉沉。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环在疚仔身上的手臂松开了,摇摇晃晃的一头栽在床上,声音有气无力:“疚仔…你走吧…原本也跟你无关…离开深水埗…” 疚仔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阿浔。屋子里静得压抑,只剩下时钟滴答作响,如同死刑前的倒计时。 阿浔喃喃低语:“为了我去杀人值得么…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可我把你带回来是……” “就算我不杀他,那些人也会杀掉他,那个男的,不会放过他。今天不要去那里买饭了,吃饱,活下去。”疚仔边说,边把剩下那半份碟头饭拿到床头。阿浔闭着眼,深呼吸,没再说话。 疚仔转身出门,轻轻将门关上,又回到小巷垃圾堆。翻找片刻,抽出一节锈迹斑斑的铁丝和一些用过的医用胶布。他用胶布包住手指后拿起铁丝,用垃圾堆里的破布条擦掉锈迹,把它捋直。 天色渐渐亮起,街上还不见人影,福伯腆着肚子早早到了店。商户们被荣叔一闹,谁都不好再明目张胆的去巴结铁锹仔。荣叔被吓得丢了半条老命,铁锹仔躲了半宿,整条街就只有福伯自己一户开了门。 疚仔紧随其后,跟福伯进了茶餐厅。福伯诧异了一阵,认不出眼前这个干净周正的年轻人,张口说:“年轻人,阿叔这里还没有张开,不急的话坐在这等一等吧。” 疚仔笑起来,给福伯鞠了一躬:“大伯,是我,来谢谢你那天给我吃的。” 福伯上下打量了几圈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小巷里的流浪汉,忙把疚仔扶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不禁感叹:“嚯!是你啊!剪了头发这么帅的呀!阿叔都认不出了!哈哈!好!好!还没吃早点吧?阿叔答应过你的事说话算话!等一会阿叔请你吃东西!” 疚仔点点头:“谢谢大伯,我…没什么报答的,希望能给大伯揉揉肩膀按按头,请大伯不要拒绝。” 福伯本想回绝,但疚仔的态度让他无法婉拒,欣慰之余也只得拽出吧台里的躺椅,了了他的心事,也了了自己的心事:“好,好,好!阿叔不会推辞的!” 福伯躺在躺椅上面露慈祥,疚仔绕到他身后,按揉起他的肩膀。疚仔的手法很好,力道正合适,三五分钟,福伯便上来困意,打着哈欠。奈何还要开张做事,也不好意思让疚仔一直按下去,张口说:“好了好…” 可不等福伯说完,那根铁丝已经从太阳穴插进了他脑中,斜上而入,疚仔轻轻一抖,又将铁丝抽出。福伯没了动静,到死时,脸上仍挂着宽慰。疚仔朝福伯又深深鞠了一躬,将吧台里的毯子盖在他身上,轻轻把他左脸朝上,遮住伤口,便转身离开。 二十分钟后,街上的商铺陆陆续续开门,茶餐厅的伙计们也都到点上班。起初大家都以为他老人家没有休息好,各忙各的,不忍心打搅他。直到店里得客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伙计们叫他起来收钱,才发现人已经凉透了。 这下街上彻底炸开了锅,警察在茶餐厅周围拉起警戒线,所有商户邻居都围在线外面色凝重。荣叔打了铁锹仔,结果今天连店门都没开,福伯为人和善,从不招惹是非,现在也一命呜呼。大家心知肚明究竟是谁做的,可没人敢站出来,甚至,没人敢讨论,因为说错一句话,自己有可能就是下一个。 吕恒带队到了现场,深水埗这块狼烟之地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大事件发生,但现场这么干净,死状这么安详的,还是第一次。吕恒知道福伯会出事,只是他没想到发生的这么快,闹得这么大。 茶餐厅进出的人太多,采集不到完整有用的脚印,福伯周围也没有任何指纹,肩膀衣服上有一些凝固的血液样本,却并没有渗入福伯衣服里。法医认为是凶手手指受伤没有完全愈合留下的。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起熟人作案的凶杀,凶手拥有一定的人体构造常识,并且是个手法纯熟的惯犯。 茶餐厅的伙计们被带回警局做笔录,盘问完街上邻居,吕恒一行人找到至今不见人影的荣叔。荣叔哪敢说实话?现在得知福伯死了,更是吓得要哭出来。只能谎称自己受风感冒,身体不舒服,所以才没有开门。 吕恒并没有追问下去,因为他知道福伯的死跟这个胆小怕事的人无关。来找他,不过是想确认一下,这件事是不是跟涨租有关。找遍了所有鬼马财可能出没的地方,最后吕恒在他名下的酒楼里找到了他。 “你好啊财哥,我是重案组督察吕恒。”吕恒一边出示证件,一边扶着桌子注视鬼马财。 鬼马财放下手中的筷子,淡定的擦了擦嘴:“吕sir新官上任,恭喜恭喜!还没吃晚饭吧,不建议坐下一起吃吧。” 吕恒假笑起来,开始与他周旋:“呵,我们当差的哪里配吃天九翅啊?谢谢财哥了!财哥你还真是客气啊!我刚从湾仔调到深水埗,升职做了督察,你就送这么大份礼给我!” 鬼马财听了吕恒的话,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转瞬即逝,面无表情的装起傻:“吕sir,送礼这种事说清楚的好,要不然廉政公署的警官们可能会找你麻烦啊,哈哈。” 吕恒点点头:“财哥不懂啊?好!今天早上,财哥的租户福记茶餐厅的老板福伯死了。我想知道早上五点半到七点这段时间财哥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希望财哥你配合调查。” 鬼马财面露微笑,从西服怀兜掏出雪茄盒,一边点烟一边回答:“好!我肯定会配合的。今天早上五点半到七点我在家里睡觉,家里有保姆,有老婆。九点出门做事,我的司机在我家楼下接我。吕sir可以去问问这些证人,假如你有正规权限的话。吕sir,我是正经商人,我的租户死了我很同情,但是如果你们重案组认为跟我有关,麻烦拿着相关指令再来找我,不要诬赖良好公民。” “哈哈,没想到财哥这么有幽默感?正经商人,良好公民?据我所知,财哥是和记的深水埗话事人,江湖大佬,下一届和记坐馆的大热门。我从湾仔调来之前,你们和记现任坐馆大全跟洪安的火勇挣地盘打得鸡飞狗跳,才被o记和刑事组扫得七零八落,熄了火。你们和记在湾仔插了旗,乱了秩序,拆了天平,没有个像模像样得表现,政府不会放过你们。大全事一定连不了任了,不知道财哥现在,是不是在为下届竞选做努力?政府要的是繁荣安定,我只是个当差吃饭的,碰巧赚的就是这份钱,以后大家会经常见面。马上快要九七了,我希望财哥你平平安安吧,不打扰财哥吃晚饭了。”说完吕恒挥了挥手,示意收队。 鬼马财笑脸相送:“那就借吕sir吉言咯,各位警官慢走不送。” 出包间前,吕恒回头得意的对鬼马财说:“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刚刚我去过你的夜总会,你们和记的坐馆大全,带了一百几十个兄弟在捧你的场。听你门口泊车的小弟说斩华正带人赶过去,看来今晚我可能要加班了。”说罢,得意的自顾自关门离开。 鬼马财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一边揉着眉头,一边拿起大哥大联系斩华。一阵忙音过后,电话接通,斩华那边很嘈杂,显然已经到了夜总会。 “怎么回事阿华?”鬼马财虽然面露愁容,语气却依旧与平时一般平和。 斩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如实说明情况:“财哥,夜总会这边,全哥带了一百八十几个兄弟过来,弄得客人进不了门。我刚和他聊过,他说带兄弟们出来玩玩,捧别人的场不如捧自己人的场,还结了四十八万多的账,说一毛钱的折都不准打,该多少钱就要收多少钱,现在怎么办财哥?” 鬼马财斟酌了一阵,起身出门:“叫你的人都散了吧,不要搞那么大阵仗。外面的客人喜欢等就叫他们等,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鬼马财火速赶去。夜总会门口人满为患,搞得交通警和巡警都要来维持秩序。而对面的便利店里,鬼马财看到吕恒正和o记的人死盯着自己。鬼马财并没理会他们,也没叫手下疏散人群,就任由外面一片乱象。 斩华在门口接鬼马财,引他到大全的包房。大全整晚就是在等鬼马财过来,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便将所有小弟都赶了出去。鬼马财点了两根雪茄,大全倒了两杯酒,两个人相互试探起来。 第七章 “全哥好兴致啊,带这么多兄弟来我场子里示威。想怎么样?告诉我虽然被o记跟刑事组搞了一阵,但是还没伤到筋骨?” 大全接过鬼马财递来的雪茄,也打起太极:“这叫什么话阿财哥?兄弟们被条子弄得好久都没能出来玩了,我带他们来给你热热场子嘛!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财哥的场子红了,不排个几小时队都进不来啊!” 鬼马财接过大全递来的酒杯,单刀直入:“那全哥的意思就是叫我好好做我的生意,不要去想换届的事咯?” 大全笑起来:“呵呵,财哥你当我是凯子啊?我知道你对坐馆没有兴趣,搞不好连揸数都不愿做。听说你最近跟什么委员啊,议员啊走的很近,还打算合作弄些生意。怎么?快九七了想洗白?” 鬼马财也笑起来:“哈哈,那全哥你是想来跟我谈呢?还是想来威胁我啊?你叫小弟去湾仔火勇那故意找茬,拿一个陪酒的大陆妹当借口开战,好名正言顺的抢地盘。仗你是打赢了,但是你坏了政府的繁荣安定,也坏了势力平衡,你觉得叔父辈们让你连任,警察会放过和记么?就算我不跟你争,他们一样会扶其他人起来,社团不会让你为所欲为,叔父们要的是相互制衡。” 大全点点头:“你说的对,但是你真的以为那些老东西不点头,我自己敢背着整个和记的旗号去踩湾仔么?真的闹大,你会帮我?还是其他堂口会帮我?我当然知道那几个叔父辈要干嘛,下一届换了人,湾仔就不会跟我有一点关系。他们才是真正的受益人,我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把枪。你也一样,你觉得那几个老东西会放过你么?随着你不当坐馆去洗白?还是你财哥打算换了届带着整个社团一起洗白?哈哈,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你不死,这个龙头你是当定了。” 鬼马财心领神会,他很清楚大全在打什么算盘,因为他自己也有一样的想法,只是还没想到一个完美的计划。于是,开口说:“看来全哥一早把妻儿老小送到加拿大,是下定决心要让天下大乱了。也对,快要九七了,连了任狠捞一笔,远走他乡,后半辈子吃喝不愁,又能安度晚年,值得赌一把。” 大全看着鬼马财,脸上露出一丝非常得意的微笑,那是个运筹帷幄之下才会有的自信表情。他泰然自若的说:“整个和记,你跟我的势力最大,只要你也肯出面,就是两个社团之间的事。到时候死几个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后我做我的龙头,你当你的商人,随便找个人来做渣数,收拾烂摊子,合情合理。财哥,等过两天,你来找我的时候,我们再慢慢谈,我等着你!”说完,大全拍了拍鬼马财的肩膀,起身便走。 “你这么确信我会去找你?”鬼马财没有要起来送大全的意思,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大全没有回答,脸上依旧显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回望了一眼,开门召唤兄弟们离开。一百几十人浩浩荡荡从夜总会出来,门口更是乱做一锅粥。 才走出夜总会大门,大全就被吕恒和o记的人拦下。不等警官们说话,大全倒是先调侃道:“吼?吕sir,你追着我从湾仔追到深水埗这么远啊?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吕恒没有说话,o记的头儿杜sir义正言辞的警告他:“大全,你们和记最近惹的麻烦够多了。我希望你和鬼马财不要再搞什么飞机,如果你们谈的妥当然最好,要是谈不妥,我可以请你们回去喝杯咖啡好好谈!” “警官,你第一天出来做事啊?我带我的朋友们出来玩玩而已,怎么?犯法啊?告我非法集会?我结了账给了钱的!真的出了事再来找我吧!”大全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即转向吕恒:“啊!吕sir你这么有空盯着我,不如盯着上面那个!和记下一任坐馆,很厉害的哦!我最多也就是跟o记的警官们玩玩,他,可能更愿意跟你们重案组的警官玩!” 吕恒不甘示弱回敬道:“哇!这么厉害啊!现在香港是社团在做主了么?全哥,我不清楚你们和记跟洪安搞什么鬼,之前湾仔那几起重伤害案跟枪击案你跟火勇都有份。就算找了替死鬼来背,这笔账也都是算在和记跟洪安头上。你们如果真的这么喜欢玩,那我们重案组,刑事组跟o记的兄弟们陪你们玩到底!像之前那样每天扫你们场,查你们牌,抓你们人。跟杜sir说的一样,你们要是谈不妥,可以去我们那喝杯咖啡慢慢谈!” 大全耸了耸肩,说:“恐怕今时今日,你跟我说这些没什么用了,不如留点口水上去再说吧,警官!不耽误各位阿sir做事了,我们走!” 大全一群人陆续上车离开,夜总会却没有恢复正常营业,因为大全刚走,重案组跟o记的人就上去了。鬼马财见到吕恒并没给他好脸色,一旁的斩华要上前却还是被吕恒伸手拦住。 吕恒把手下递来的报告转交到鬼马财手里:“诶!我也不愿意这么快就见你,但是你最好看看这份刚出来的资料!” 鬼马财一头雾水的接过档案夹,翻开封皮,里面是福伯的照片。下面赫然写着,邓福,男,1930年8月18日生,先后从事汽水厂工人,计程车司机,茶餐厅等工作。与其妻苏芳育有一子,邓勇,1959年4月9日生。三合会组织洪安成员,湾仔区负责人,绰号火勇。于1978年,1984年先后两次以伤害罪入狱。期间因与父母关系不合断绝来往,邓福夫妇于1980年邓勇在狱服刑期间从湾仔搬至深水埗…… 吕恒不愿跟鬼马财再废话,开门见山的说:“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我们重案组会查清楚。但是你们和记跟洪安最近闹出的麻烦太多了,我们重案组,刑事组和o记不想再看到有任何事情发生!我不管大全火勇你们三个怎么样,给我把这件事安安稳稳的摆平,不然我就要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鬼马财抬眼直视吕恒的眼睛毫不退让:“吕sir,你现在是威胁我还是警告我啊?” o记的杜sir更是不客气,直接告诉鬼马财:“现在不是威胁你,也不是警告你,是通知你!我们怀疑楼下几百个人和你们涉嫌参与三合会活动,麻烦你叫所有员工排好队配合调查。” 斩华破口大骂:“你他妈存心找茬是吧?排队得客人说成…” 重案组的人和o记的人不约而同的迅速把右手握向配枪,大声呵斥:“是不是客人不是你说了算!现在排好队!把身份证拿出来接受调查!” 夜总会里瞬间剑拔弩张,鬼马财赶快拦住斩华,把手中的档案夹还给吕恒:“不好意思各位长官,楼下的人我们不认识,夜总会今天休息不营业!阿华,把楼下的客人疏散掉,不然各位警官等会还要叫商业犯罪科的人过来,说我们生意太火了有问题,不要耽误各位警官下班吃夜宵!” 斩华咬牙切齿的横了那些警察一眼,下楼叫小弟们疏散人群。吕恒则满意的点点头,脸上露出假笑,装模作样得跟鬼马财说:“感谢财哥,希望财哥你以后也能一直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随即,吕恒一行人离开。 夜总会门口聚集了各种新闻媒体,早上朗朗乾坤发生凶杀,晚上夜总会门口因人潮导致交通瘫痪。此时看到高级警官出来,所有媒体一拥而上,立马围住吕恒一行人,不由分说的七嘴八舌提问。 “警官请问今天早上屋邨茶餐厅发生的凶杀案有什么进展么?这件事是否和三合会有关?” “我们听说刚刚持续两个多钟头的交通堵塞是因为三合会内部争斗造成的,请问是这样么?” “最近香港治安越发动荡,难民营暴动,湾仔乱斗,深水埗凶杀,今天又有几百人造成交通堵塞,对此你们警察有什么看法么?” “听说你们警方内部有人和三合会组织勾结,从湾仔几次枪击案,械斗案,大规模斗殴开始警方一直也没有公布出对任何三合会主要成员的处理或抓捕信息,请问警方内部是否对这一现象有合理解释?” “从o记成立至今,我们仍然能在街上看到社团成员大规模斗殴甚至伤害,请问为什么一直对三合会没有致命性的打击,是警方能力不足么?还是其他原因?警方是否能够切实的保证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 第八章 场面十分混乱,足有几分钟的时间里都是杂乱的提问声和晃眼的闪光灯,却没给吕恒任何回答的机会。而这些媒体的问题也越来越离谱,后来甚至有了些声讨谴责的味道。吕恒卖了一会笑,有些忍无可忍,伸出双手示意所有人安静,自己有话要说。 提问声逐渐弱下来,吕恒才得以张口:“关于你们所说的各种案件,警方正在努力调查处理,但具体细节无可奉告。因为你们媒体在对民众公开报道的同时,也是在提醒犯罪嫌疑人,妨碍警方的办案进程。等到案件告一段落的时候,警方自然会把真相公之于众。我们警方会尽最大努力保护香港公民的…” 不等吕恒说完,媒体再一次发难“我认为民众作为纳税人有权知道警方是否能够为大家提供安全保障,请你正面回答,为什么三合会性质得活动依旧如此猖獗,直至今日也毫无进展?” 吕恒叹了口气,大声得吼道:“我知道你们媒体想要干嘛,曝光度,话题性,收视率,报纸购买率…不管我们说什么你们原本要怎么写还是会怎么写!不如这样,你们去楼上问问好了!你们作为媒体应该知道这家夜总会是什么人开的,他说的话好像比我们警方更有公信力是吧?” 此话一出,里三圈外三圈的媒体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吕恒回头扫视了一圈,指着正在安排小弟疏散人群的斩华继续说:“或者问问他啊,你们也该认识的,和记有名的大底,前双花红棍,陈奕华斩华!有头有脸的大哥!你们如果能让民众站出来指认他犯罪,或者你们自己敢站出来指认他从事三合会活动,我马上就带他回警局,让你们全程跟踪报道!” 这次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甚至有几个摄影师已经开始处理刚刚的胶片了。吕恒冷笑一声,不满的说:“呵?怎么了?不敢啊?怕电视台被砸啊?怕报社被烧啊?怕丢工作没饭吃啊?怕全家倒霉啊?我们警方每天都有可能被人出暗花干掉!每天都有可能下班回家发现全家失踪!正义使者,把真相公之于众,省省吧!回去把影像处理掉,改改稿子,吃完夜宵好好睡一觉吧!” 斩华闻声回望吕恒一眼,又扫视了一圈媒体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记者们就立马各自散去,狼狈之态说是四散而逃也不为过。吕恒和手下相视而笑,对斩华说:“告诉你大哥窝在深水埗当话事人屈才了!不如去竞选港督好了!我一定会投他神圣一票!” 斩华没有言语,面无表情的目送吕恒一行人离开,驱散了人群,回到夜总会包房。鬼马财正面色凝重的抽着烟,斩华有很久没见过他如此专注的去盘算什么了。他不知道吕恒究竟给鬼马财看了什么,但他非常笃定,能让自己大哥这般深思熟虑的一定是大事。 沉默了一阵,鬼马财终于开口说话:“阿华,叫阿九过来。你去弄部新的大哥大,然后去我保险箱拿三十万现金,再找三队兄弟,每队三个人,其中两队各要一个同我差不多身材的,穿西装打领带梳我一样的发型。再多找两辆车,一辆后门等,一辆装好家伙街尾停车场等,叫司机把我的车停在正门。还有,找身便装给我。” 斩华出门做事,少时,天九就到了夜总会,与鬼马财两个人在包房里呆了很久。直到斩华安排好了所有事,鬼马财洗了洗头发脱掉西服换上便装,开始发号施令:“叫店里的服务生们换衣服准备下班,阿九,你带一队人从正门走,跟店里下班的人一起出门,动作要快,进车门就开车,去油尖旺兜风,绕遍大全所有场子。他们离开五分钟之后阿华你带一队人从后门走,慢慢开,去酒楼,进门就不要露脸了,如果有人进去查牌叫他们拿文件出来,拿不出来就拦在外面。剩下那队人等一会跟我走,分散开,街尾停车场集合。叫服务生们离开的时候都从阿九车后面走,拦住后面所有车。” 布置好一切,所有人按部就班执行。鬼马财混在服务生的人群中,边走边观望。夜里十一点多,街上车流并不大,天九一队人才出发没多久,不远处就有一辆车跃跃欲试,却被穿过横路的服务生们拦了下来。鬼马财远远望见车里一男一女拿起对讲机,他自己则淡然的朝街尾停车场漫步。 上了车,鬼马财一行四个人直奔阿浔住处。下车时,他叫三个小弟每人拿一把家伙,并让他们明晃晃握在手里,能多显眼就多显眼。一路招摇到了阿浔门口,鬼马财敲响了门:“你是要等我把门撬开呢?还是自己打开呢?” 寂静了片刻,阿浔最终还是把门打开了。看着门口三个人手中都拿着砍刀,阿浔本能得要关门,却还是被人一把将门撞开。 “行了,把刀收起来吧。”鬼马财跟在最后进了屋子,可没有把门关上,而是坐在椅子上点起一根雪茄不慌不忙的朝门外喊:“进来吧,我不是要找她,是要找你的。” 果然,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人,是疚仔。疚仔很警惕,右手放在身后,显然也拿着什么家伙。除了鬼马财,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眼前这一幕。 鬼马财从挎包里拿出三十万现金跟大哥大放在桌子上,和疚仔说:“不用那么紧张,我没有恶意,也不会动手。我不这样,你哪肯露脸啊?这是三十万,除了我上次答应你的,剩下是新的定金。” 疚仔关上了房门,扫视了一圈,见阿浔无恙,柜门开着半边,里面空空如也,床下还露出皮箱一脚。放下手中的竹签,上前拿了桌上的钱,交到阿浔手里,与鬼马财谈起条件:“我给你做事,钱我不要,没关系,你要让她离开。” 鬼马财摇了摇头,看着阿浔说:“你哪也去不了,大全和火勇马上又要开打了,这次谁输了谁就会死。你出了深水埗没人会保你,你喜欢当活靶子我不拦着你。难民营暴动,水警全副武装,偷渡回大陆更是想都别想。你要是愿意接受政府处理,被遣送回去,我是无所谓。”然后转向疚仔继续说:“你帮我做事,我保你们周全,该给你们的钱,我一毛都不会少。我林殊财说到做到,你也希望她安安稳稳,没事发生,对么?” 疚仔看着阿浔,等待着她的回答。可阿浔的计划再次被现实扑灭,一屁股坐在床上没有了主意,只能眼泪汪汪的望着被无端卷入其中的疚仔。疚仔咬了咬牙,再次试图让鬼马财加码:“你的人,保护她,我,帮你杀人。” 然而鬼马财仍旧摇头:“我叫人大张旗鼓的来保护她,就是告诉其他人她在这。你比较希望谁先来找她?警察?还是社团?我能保证,没有任何一个社团敢大张旗鼓的进深水埗抓人,就算她被发现了,我不点头也没人可以把她带走。你们有任何需要,找我,或者找阿华跟阿九我都会尽量满足你们。你们两个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鬼马财熄灭雪茄,召唤小弟离开。疚仔忙追问:“这次杀谁?” 鬼马财边走边说:“这几天阿九会给桌上的大哥大打电话联系你,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五十万。” 鬼马财一行人离开,疚仔拿起桌上的电话,回头看了看阿浔,他不想让她裹挟其中,所以也要离开。可阿浔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问:“你能不能不要走…我好害怕…我现在只有你能相信,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如同阿浔第一次拉着他的手一样,昏黄的灯光打在她侧脸,半明半暗,疚仔无法拒绝她。阿浔躺在他肩膀上,疚仔还是慌乱的一动也不敢动。她张嘴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就因为那半份饭?” 疚仔吞吞吐吐很久不知要怎么说,只能磕磕绊绊的回答:“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阿浔苦笑了一声,又问:“那你的真名叫什么?” “疚仔…很小的时候…被抓走…训练…杀伙伴…杀狼…才能吃饭。我没有名字…只有号码。”疚仔说起时面无表情,就像是在聊家常,在说故事,平静的甚至有些吓人。 阿浔惊愕了一阵,接着问:“那…你怎么会来香港的?” “基地被袭击…都死了…我逃走了,找不到家。婆婆收留我,让我吃饭,给我地方住。后来村子也被袭击了,婆婆死了,叫大伯带我和弟弟走。在海上,大伯和弟弟也死了…”疚仔没有继续说下去,阿浔也没再追问,紧紧贴在他胸口,把脸埋进他脖子。 第九章 第二天一早,桌上的大哥大响起,扰醒了阿浔与疚仔的清梦。疚仔忙起身去拿大哥大,可他并不知道怎么接听,只能递给阿浔。阿浔按了接听键,示意疚仔放在耳朵边。疚仔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挂断电话便匆匆出门。 阿浔没有问询,只是在疚仔出门前叮嘱他小心点。疚仔走后,她摸了摸床单上疚仔的余温。挣扎着起身,去阳台点了根烟。她见到疚仔上了一辆车离开,自己抽完了烟也粗略收拾了一下出门。 兜兜转转,阿浔最后去了福音会。工作日白天,福音会里一个人都没有,阿浔虔诚的在真主像前忏悔。一个年轻的神父拿着圣经出来,见阿浔自己在闭眼祷告,于是上前搭话:“小姐,我经常看你一个人来,不管你有什么罪责,只要你真诚的向主诉说,主都会宽恕你的。” 阿浔冷笑了一声:“呵,哪怕杀人放火,只要能悔过也能上天堂是么?” 神父煞有其事的说:“你心中有什么愧疚,不妨跟我说说,让我以真主之名导你放下。” 阿浔深吸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望着真主娓娓道来:“我利用了很多人,这些人都救过我,都帮过我。但我却想要害他们,想要让他们为我解决麻烦。我很感激他们,真的很感激,可我想活下去。” 年轻牧师温柔的笑着“没关系的小姐,每个人都会犯错。你现在能说出来,就代表你有悔过的心。只要你能勇敢的面对自己的罪责,并且心怀善念,多做善事,你所做过的恶都会得到救赎的。小姐你有一颗感恩的心,又何必做恶呢?” 阿浔笑着摇摇头,起身离开:“只有你们这些衣食无忧的人才会说冠冕堂皇的话,等你真的自己面对生死的时候再说何必吧。” 阿浔下了楼,走出门口,一眼看到对过不远处的殡仪馆里人潮涌动,她下意识的扫视了一圈,却看到火勇和他的手下也在其中。阿浔连忙慌乱的低下头,加快脚下的步伐离开。 火勇并没注意到阿浔,可停在楼门口的车里,吕恒却看到了她,诧异的皱起眉,随即被副驾驶的责骂声把思绪又拽了回来。 “你脑袋秀逗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最要提防的不是那些矮骡子,也不是那些嫌疑人,是媒体跟民众!你要是被矮骡子打了两枪,就成了英雄了!但是如果被媒体跟民众盯上,你破过多少大案都没用了!你看看报纸上怎么写我们的?又有人去港督府游行示威!你倒是爽了!黑锅谁来背啊?还不是我?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想的,要调你过来升你得职!”陈警司一把将报纸甩在挡风玻璃上,不悦的责备道。 吕恒嬉皮笑脸的应付说“行了大哥,我知道了!你要我怎么办啊?我在人家地盘上贴在人家面前诶!服软会丢警察的人啊!会被人笑死的!到时候你不也一样是要挨骂?不管我说什么,那些媒体该怎么写不还是一样怎么写?” “哦!话最多就是你!那么多理由!怎么?我就活该背黑锅挨骂?你啊,赶快把茶餐厅的谋杀案搞定!我不管是喽啰是白羊还是那些老大,总之,要尽快交个人出来!即便交不出人,也拿出点线索平息一下舆论!” “大哥,昨晚我们一夜没睡,兄弟们通宵几乎扫遍了周围所有住户,才找到那个血液样本的主人,还是一个靠吊水活着的肺痨鬼。床都起不来,我怎么抓他啊?我连怎么会有他的血液样本在死者身上都没弄清楚,周围几条街都没有个监控录像,去哪抓人啊?还有那个鬼马财,精过马骝啊!我们跟o记三队兄弟把他夜总会围起来盯着他都跟丢了!才案发一天,总要给我们点时间嘛!” “我是上级你是上级啊?啊!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我不管,反正你不尽快有个进展大家就都放假回家!我拜托你帮帮忙!我啊,再有半年就可以退休了!不要害我了!” 车里对讲机响起:吕sir,和记得几个老家伙过来了,没有看到有小弟跟着,要不要去干涉一下? 吕恒拿起对讲机回复:不用,人家死了老爸,今天刚领了尸体,好歹也让人家出殡嘛。今天是前言,明天才是正文,由着那几个老东西去谈判好了。他们如果谈的妥啊,你们明天就不用加班咯! 陈警司严肃的说“我警告你哦,明天不要出任何差池!再有什么负面新闻,你就自己去跟高层解释!” 吕恒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脸上突然堆起坏笑问:“额…老大,你当差这么久,碰没碰到过这么大阵仗的事啊,要两边的叔父辈亲自出来谈判诶,你当时怎么搞定的啊?” “切,我当然碰到过,这算什么啊?二十年前在九龙城寨…啊!你这臭小子,阴阳怪气的想糗我是吧?” 吕恒立即嬉皮笑脸的说:“没有,我哪敢呀!但是…你自己也说上次碰到是二十年前了嘛!他们两家搞出这么多事来,就算洪安肯算了,火勇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杀父之仇诶!” 陈警司撇撇嘴,无奈的说“好!好!好!你把事态控制到影响最低,其他的事我处理,这样总行了吧?不知道上辈子欠你什么!” 而情况正如吕恒所料,两边的叔父辈们谈的并不融洽,虽说没到动手的程度,最后也是不欢而散。对讲机里问:吕sir,好像是谈崩了,要不要把两边的老家伙都带回去啊? 吕恒说:“不用了,这个时候把这些老东西关起来,下面就彻底翻天了,由着他们吧。留两队人跟我在这看着,剩下的人去增员o记的兄弟们,盯好和记跟洪安的人,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 各路江湖人开始往来慰问,殡仪馆附近逐渐车流涌动,不过到场的大多数是各个社团的中层或者底层。这让吕恒安心不少,这些小弟不过是大佬们派来探风的,这种捞不到好处的争斗,所谓的江湖人们不过也都是隔岸观火。但为了避免再招来那么多媒体,吕恒还是早早就联系了交通警来进行疏散,顺便给这些江湖人施压。 只是吕恒不知道,马路上车来车往,匆匆与他擦肩而过的车里,除了那些事不关己的矮骡子,还有天九跟疚仔。 天九将疚仔送回阿浔住处,便去了夜总会与鬼马财斩华汇合。鬼马财问:“怎么样阿九?有没有条子跟着你?” “没有财哥,转了几圈才去做事的。但是这附近有很多条子守着。”天九答到。 鬼马财点点头:“嗯,o记跟重案组的人手应该是不够的。但是不要再见面了,剩下的事电话解决。” 斩华在旁边一头雾水,可他知道自己并不该张嘴问,也只能闭口不语。 鬼马财起身穿好西服上衣:“走吧,阿华阿九,你们两个跟着我去就行,叫兄弟们按时去做事。” 天九开车,三人去了深水埗胜和茶楼。一个小小的茶楼前停满了车,除了和记各地区话事人们的车,还有警察的车。o记杜sir毫不避讳,胸口带着证件明晃晃的站在车旁抽烟,目送各个地区的负责人进去开会。 鬼马财与他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踏步进了茶楼。被小弟引进内室,和记所有负责人都已经到齐了。见鬼马财进来,众人象征性的互相招呼,只有大全话里带刺:“财哥好忙啊,自己地方都最后一个过来,怎么?又被条子找麻烦了?” 刚刚从厕所回来的肥黎坐在主座上看了看表,打起圆场:“还没到时间呢,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我们三个老鬼,上午去跟洪安谈过。他们的意思是要我们从湾仔撤出来,再让他们在油尖旺插面旗。我们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一辈的天下。阿全,你是坐馆,这事你怎么看?” 大全很恭敬,张口说:“大哥,湾仔是我出人出力打下来的。打赢了您说是社团的事,我把湾仔的地盘分给大家,有钱大家一起赚。但是现在火勇的老爸在深水埗死了,还是阿财的租客。洪安不光要我们把湾仔的旗都拔了,还要在我的地盘上插旗,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我当然也希望能把事情压下来,可这要看阿财怎么说咯?” 鬼马财冷笑了一声:“哼,深水埗每天都有人死,难道每件事都要我来负责?那要警察做什么?当初我们和记最没油水的地方就是深水埗,我大哥死的早,留给我这么一块地方,我没话说。你打下湾仔,我是唯一没有去插一脚的人。如果火勇想要在深水埗插旗来平息事端,我林殊财没有问题。不过洪安张口要的是油尖旺,到底是冲着我阿财,还是冲着我们和记,再或者说,是冲着你和记龙头全哥还不够明显么?” 第十章 大全才要张口,却被肥黎拦下:“你们两个说的都有道理,阿财,现在的问题是,火勇老爸得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大家自己人,如果有,你讲出来,我们想办法解决它。如果没有,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鬼马财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那好,既然与你无关,就看警方怎么说咯。目前的状况,是我们和洪安之间闹的太凶了。大家都是求财,没有必要搞得鱼死网破,到时候大家都难堪。我看不如这样,等火勇办完丧事,我们再坐下来跟洪安谈一谈。我们和记是愿意和气生财的,至于洪安要怎么样,我们也没有办法。如果真的谈不妥,社团的事,大家都有份。阿财,你只管放手去做就好了。”肥黎看着鬼马财。但其余人却纷纷看向大全,见大全没有言语,便开始豪言壮志的立誓跟社团共进退。 鬼马财与大全对视了一眼,又朝肥黎说:“黎佬,虽然要换届了,可现在全哥仍然是我们和记的坐馆,不管要和要打,我鬼马财一定全力配合。” 大全意味深长的朝鬼马财笑起来:“财哥言重了,社团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大家一起商量嘛。” 肥黎拿起茶壶,一边倒茶一边说:“我看这样吧,明天丧事,我们不要兴师动众。阿财和阿全出面,尽到礼数就好。大家各自回去料理自己的生意,等火勇的丧事办完,坐下跟洪安谈清楚,再说要怎么办。请茶,请茶…” 话事人们没再言语,纷纷起身去拿茶杯,喝完茶,各自与肥黎招呼后离开。最后肥黎单独留下了大全,驱散所有小弟。他起身和两位叔伯去了趟厕所,而后独自一人回来,一边喝茶一边与大全攀谈起来:“哎,年纪大了,连自己裤裆里这点地盘都搞不定了,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阿全,我希望你和阿财交换地盘,把油尖旺让给阿财,你来接手深水埗。深水埗虽然原来是块荒地,但是阿财如今做的风生水起,也很不错,我打算让洪安在深水埗插面旗来平衡,到时候要靠你这个揸数来制衡。马上就要九七了,你做了这么多事,我希望你能平平稳稳的下去。你能明白大哥的意思么?” 大全起身拿过茶壶,毕恭毕敬的给肥黎倒了杯茶:“大哥,我十四岁跟你,一直把你当成亲大哥一样。和记这么多年,几百个猛人大佬,打打杀杀下来,能够落个好结果的也不过只有达叔,陇趸叔你们三个。如果是十年前,我也愿意体体面面的下来享享清福。可是九七之后,我们还能怎么样?时代不同了,不要说我们这些能拼能打的年轻人没法自保,社团倒了,你们几个长辈又会怎么样?大哥,我想连任。” 肥黎摇了摇头:“阿全,香港大大小小几十个成规模的字头,十几万矮骡子。不是没有搞过肃清,是搞不定。香港的社团早就融入到这个社会里了,就连没有小弟去泊车香港都会立马乱套,更不要说连根拔起,经济都会跟着一起崩盘的。香港这个地方,是个很复杂的地方。有很多事是政府不能做,可社会又需要的,那就只能由社团来做。只要我们在九七之前不去做那个出头鸟,总会有办法活下去,你不能拖着整个社团来做垫背。阿全,你接手油尖旺已经做了快十年了,坐馆也当过了,差不多了。” 大全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大哥,一切听你的。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什么事安排我的人去做就好了。” 肥黎拍了拍大全的肩膀,欣慰的说:“好,好,去忙吧。” 还没说完,o记的人闯进门,将两人堵在屋子里。杜sir一把将证件拍在桌子上,开始阴阳怪气:“过新年了哈,真热闹!怎么样?肥黎?会开得还顺利吧?” 肥黎微笑着回答:“怎么会不顺利?我们和记,当然是很乐意谈和,不过洪安愿不愿意,我就不知道了。不麻烦杜sir做事自然是最好,那就要看他们咯。” “哦?这么说家里的事也谈妥了?那我可要放工回家了。应该不需要我们帮忙吧肥黎?”杜sir怪笑着继续问。 肥黎脸上一片和气,嘴里却也不让分毫“只怕杜sir会越帮越忙,不要说回家,有没有时间坐下喝杯茶都难讲。我们的家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不需要各位长官费心。” 杜sir看了看一旁的大全,挥了挥手中的证件,示意手下撤退,满意的点点头,留下句话,随即转身离开:“肥黎,有时间多教教你小弟,他还差的远呢!” 大全不屑的目送o记离开,肥黎拍了拍他的背,他点点头,也向门外走了。走出茶楼,看着自己车后依然探着头嘲讽自己的杜sir,骂了句“苍蝇一样!”便上车,任由他们在后面一路紧跟。 车开出不远,大全发现原本o记跟着自己的三辆车只剩下一辆。不等他疑惑,手下打来电话告知他一百多个鬼马财的小弟簇拥在他的酒吧里,扔下五十五万说要包场,每人要了一整盒古巴雪茄,一杯酒都没有点,搞得酒吧里烟雾缭绕快要没法呆人了。 大全得意的笑起来,叫司机改去自己的酒吧。和大全的车一起到达酒吧门口的,不止o记的车,还有鬼马财的车。三方下车后都面露凶态,不等大全和鬼马财说话,杜sir先飞步上前怒目扫视两人:“怎么?当我们警察透明啊?这么有兴致,不如我也进去喝一杯怎么样?或者你们喜欢,我现在就可以进去查牌,查完你的酒吧查你的酒楼!再查你的夜总会!扫掉你的赌档!再去查你公司的税!让你青黄不接!” 大全白了他一眼,脸上尽是猖狂:“哈,杜sir你年纪轻轻的,记性就不好了,不如早点退休吧。昨天我才捧了财哥的场,他今天带朋友来捧我的场,有什么问题?杜sir你喜欢查牌,我每处生意都有几百个人可以让你查,全力配合你们警方工作,让你查到尽兴!不过杜sir你想进去喝一杯就不行了,我酒吧太小,装不下那么多人,麻烦杜sir你在外面排队。啊,对了,我的记性也不太好,杜sir,这里是油尖旺,不是深水埗,我这么多场这么多人可惜你不能查!” o记的警官们被大全几句话弄得火冒三丈:“社团很了不起是吧?信不信…” 杜sir立马拦住手下,笑着点点头:“好,我就在这等着两位老大好好谈完!别说我不给机会,你们两个最好和和气气的谈,不要搞什么飞机!” 鬼马财毫不理会两人,与斩华天九推门便进。大全歪着嘴角冷笑一声“哼,好好站岗吧,阿sir!”也随鬼马财进了酒吧。 大全在吧台拿了两个酒杯,一瓶ox,将鬼马财引进监控室,叫小弟把外面的音乐声开到最大,锁好门。一边倒酒一边试探:“怎么样财哥?考虑清楚了?” 鬼马财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反问道:“你全哥又想怎么样?” 大全抓了一把冰块扔进酒里摇了摇:“我想丧事结束,跟洪安谈判的时候打起来。肥黎打算让洪安在你深水埗插面旗,稳住条子,稳住火勇,也稳住你。” 鬼马财在西装内兜里掏了一阵,拿出雪茄盒,点起烟:“也就是说我现在不听你说完都不行咯?大全,你连自己大哥都打算做掉,为了连任你还真是无毒不丈夫啊!” 大全摇了摇头:“兄弟一场,我给过肥黎机会,只不过他不想要。我会出个生面孔的刀手,财哥你也要纳投名状。到时候顺理成章和火勇开战,只要你支持我连任,你做什么,我不管。你不想做揸数,我会找人来做,大家都有好处。再或者,假如你财哥不喜欢,我可以退位让贤,甚至可以把整个油尖旺都让给你,自己去加拿大陪陪老婆孩子。”大全说完耸了耸肩,仰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鬼马财转动着自己的戒指,疑惑的问:“大全,这十年你在油尖旺也应该捞够本了,为什么还要连任?你做掉黎佬嫁祸给火勇,就一定要你死我活,闹得这么大,到时候你走得了么?” 大全再次露出那个胸有成竹的得意表情,与他上次笃定鬼马财会来找自己时如出一辙。“这是我的事,不需要财哥你来操心。” 鬼马财点点头:“全哥你不愿意讲也无所谓。不过你打了这么一手好算盘,连黎佬都不准备放过,恐怕也没打算放过我吧?” 大全并没做任何解释,只是满脸笑意看着鬼马财:“哈哈哈哈哈…那就看你财哥有没有这个胆量咯?富贵,险中求!” 鬼马财熄灭烟头,扣好雪茄盒:“哼,大全,既然你要连我一起做掉,叫我怎么跟你合作啊?”说着将雪茄盒揣进怀兜,摊靠在椅子上泰然自若:“假如不答应你,不知道,我能不能从这酒吧里走出去?要不然,我现在向全哥你跪地求饶?” 大全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财哥你带了一百几十人过来,还让那么多条子在外面站岗,作证抓人一条龙。难道不应该是我向财哥你求饶,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么?” 第十一章 鬼马财拿起酒杯仰头喝尽,起身理了理西服:“那我们两个就自求多福咯?” 监控室本就昏暗的灯光,就着斑驳的监控画面映在二人似笑非笑的脸上,显得异常狡诈。鬼马财打开监控室的门,朝天九使了个眼色,天九点点头,和斩华带酒吧里的人浩浩荡荡离开。可他自己却并没有要走的打算,反而拿着酒杯漫步走向吧台。 整个酒吧里被一百几十人弄得烟雾缭绕,趁着所有人都走了,酒保索性打开大门,透透空气。 鬼马财要了一瓶尊尼获加,握在手中掂了掂,透过迷蒙的烟雾望向落地窗外,杜sir隔着人群正眉头紧锁看着自己。他邪魅一笑,突然抡圆了胳膊用力将尊尼获加砸向吧台酒架。 酒架上一排排价格不菲的洋酒应声而倒,摔得粉碎,吧台里瞬间一片狼藉。酒保被鬼马财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蜷缩在角落,大全与杜sir两方人马应声而动,从里外两面同时冲来。可大全却抬手阻止了手下,只是站在监控室门外若无其事的看着热闹。 o记十数人冲进酒吧,纷纷掏枪呵斥。不等配枪拔出腰间,鬼马财就已经靠在吧台上举手就范了。 杜sir怒目而视,眼中寒光扫过鬼马财又刺向大全,随即冷笑着说:“哈,两位大佬演的不错啊!不如颁个奥斯卡给你们吧?”接着,从后腰掏出手铐扔在吧台上:“财哥既然这么想去聊天,那走咯!” 鬼马财与大全默默对视了一眼,无声无息,两人脸上皆是笑里藏刀。鬼马财自己为自己带上手铐,乖乖和o记的人上了警车。 杜sir转向大全继续阴阳怪气:“不知道全哥有没有时间赏脸去喝杯咖啡?” 大全耸了耸肩:“不好意思杜sir,这酒吧的确有我的股份,可惜负责人不是我。他打坏东西,你应该去找负责人。” 杜sir原本还略带假笑的脸马上阴沉下来,踱步走到大全面前,直直瞪着他得眼睛:“你给我听好,我不管鬼马财为什么要躲起来,我会盯死你!我说的够清楚了么?” 大全满不在乎的咧嘴一笑:“哈,躲起来?躲起来的人,不一定是害怕。杜sir你喜欢给我做免费保镖,我求之不得!” 杜sir回望了一眼鬼马财,面露凶光,冲大全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保证你安安全全,直到抓你进去那天!”说罢,转身与其中一队人带着鬼马财回警局。 吕恒接到杜sir的传呼匆匆赶回警局,鬼马财被扔在审讯室,无人理会。大家都清楚,好端端闹这么一下,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而鬼马财悠哉的抽着烟,没叫律师,也没人来保释。直到杜sir和吕恒说明来龙去脉,两人亲自去审讯室施压。 “财哥大驾光临啊!想喝什么?咖啡?还是奶茶?”吕恒脸上皮笑肉不笑,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鬼马财则若无其事的说:“吕sir真会挖苦人。多喝了两杯,被酒吧里得雪茄呛得心烦,一时激动,砸了吧台。”说罢,却夹起手中的雪茄嘬了两口,嘴里吐出浓烟。 吕恒坐在他对面,见他这般,原本扶在桌上的身子转而靠向椅子靠背:“哦!我还以为财哥是来找我喝茶聊天,谈谈香港治安的。最近可真是不太平,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你说呢财哥?” 鬼马财笑起来答道:“呵呵,香港治安好不好,还不是要靠你们警官努力。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不懂什么大局政治,能做的就是自己奉公守法。大家各司其职,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说对么吕sir?” 吕恒与一旁的杜sir对视了一眼,杜sir两手倚着桌子,俯视着鬼马财,十分官方的说:“你有权请律师,律师到之前,我们什么也不会问。如果…” 没等说完,鬼马财打断了他:“诶!谢谢杜sir!做错事就是做错事,我只求个问心无愧。现在两位警官就可以找人给我做笔录,我知道二位最近很忙,就不打扰你们维护治安了。我一个普通公民酒后闹事,不至于惊动你们重案组和o记的督察。但少了你们,只怕香港会天下大乱。” 吕恒眉头一紧,思索了一番,脸上突然浮现出友善的笑容:“我们当差的也要靠良好市民支持才是。财哥你生意遍地,这么大的老板,一个小吧台,对你来说当然不值一提。你也说了,我们最近很忙,如果酒吧负责人…或者全哥不告你,那我们警方也不打算告你。我相信,你们两位自己能够处理好这种小事,毕竟全哥也不会在乎那小小的吧台。作为良好公民,财哥就不要给我们警方添麻烦了,就当大家交个朋友。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可以走了!” 杜sir上前解开鬼马财的手铐,但鬼马财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煞有其事的说:“嗷?我们的香港皇家警察,居然也会徇私枉法,难怪电视台跟报纸总是对你们口诛笔伐。不知道明天的新闻头条上,会不会出现二位督察的名字?” 杜sir满不在乎的冷笑起来:“哼,你们跟洪安最近闹得满城风雨,反正不差这一篇报道,我们也就无所谓了。嗷,对了,财哥最好叫你新闻媒体行业的朋友们按照事实写,就说社团内斗警方熟视无睹,徇私释放话事人!这样才有人看嘛!” 话音刚落,一名警员敲门进来:“吕sir杜sir,头儿叫你们过去。” 两人面面相觑,起身离开,杜sir叫传话的警员留下,并嘱咐道:“在门口看着他,不管他砸桌子还是摔椅子就当做看不见!如果袭警,当场击毙,我和吕sir给你作证!”随即,两人离开前往。 路上,杜sir问吕恒:“头儿怎么会跟你一起回来?他不是说要挂帅亲征,现场指挥么?” 吕恒耸耸肩:“我哪管得了他啊?这两天被骂了几百次了,我是不敢问。事出突然必有鬼,大概觉得鬼马财这边要搞什么大事吧。” 杜sir叹了口气:“哎,也难怪!再不久他就退休了,谁不希望安安稳稳的回家享清福啊?我看火勇的丧事,搞不好要从其他警署调人过来才搞得定啊!” 吕恒撇撇嘴,脸上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哼,只怕老大自己不想弄出那么大的阵仗哦!” 杜sir看向吕恒,眼神里充斥着惊讶和疑惑:“你好像很了解他?” 吕恒点头:“当初我在警校上学的时候,他是我的教官,一直很照顾我。后来九龙城肃清,碰巧廉政公署又搞彻查,那个时候,有几个人真的干净?人手不够就把他从警校调走执行任务,立了功也没再回去。我从警校毕业去湾仔警署就是他举荐的,现在快要退休了,怕以后帮不了我,所以又把我调到自己手下。他做事一向考虑周全,很稳健的!” 杜sir豁然开朗:“哦!难怪他这么器重你,不光调你过来还升了你的职。听说他当年很勇,真的假的?” 吕恒笑起来:“哈,你别看他现在顶着个肚子,年轻的时候很罩得住的!自己卧底去九龙城寨做卧底,卖假消息给那些黑老大,警方才能那么容易打进去!简直跟詹士邦一样,很威风的!” “哇!你不说我还以为他吹牛的呢!看不出来他还挺有本事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到了警司办公室,敲敲门,跨步进屋:“头儿,什么事啊?” 陈警司似乎很生气:“鬼马财搞什么?” 杜sir回答:“肥黎叫了所有话事人开会,结束之后鬼马财手下一百多人去了大全的酒吧,像是在报昨天的仇。之后鬼马财故意砸了吧台,主动跟我们回来,没有保释,不叫律师。听大全的意思,像是鬼马财筹划了什么大事,想躲两天留个不在场证据,哪还有比全警署的警察给他作证更厉害的?” 吕恒却说:“我倒觉得未必是鬼马财在策划什么,可能是大全想有所动作,鬼马财怕殃及自己。我和杜sir刚刚试探了他一下,他很不想被卷进去。而且他最近跟大陆方面来往不少,还经常和富商官员走动,像是要洗白。只不过和记好像认准了他来做下一任龙头,所以大全才会处处针对他。这个时候,他应该很不想被夹在里面。” 陈警司皱了皱眉:“你是说,邓福的死,也可能跟大全有关系?” 吕恒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大全去鬼马财夜总会闹事的时间太巧合了,他知情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像是早有预谋在给鬼马财施压。不过我不认为他们两个一定针锋相对,各取所需的前提下,他们很有可能合作。我倒是觉得应该把鬼马财扣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消息来,起码我们要知道他到底是在避免跟洪安接触,还是有什么其他事?” 身旁的杜sir听完吕恒一系列分析,逐渐升起欣赏的神情,甚至还带着几分敬佩。可警司却面色凝重起来,罕见的表现出些许急躁。 第十二章 杜sir作为元老,自然不想吕恒独自出风头,张口道:“我认同吕sir的猜测,但我不认为我们该扣下他。不管怎么样,现在鬼马财一定有某种目的。再怎么洗白,他也是三合会成员。既然他不肯说,那我们就将计就计,真的把他放出去。不管是他们两个谁在搞鬼,想弄什么事,盯死他们,看鬼马财还会怎么做!有事发生就现场抓人,慢慢审。只要有人吐口,就一定会狗咬狗!” 吕恒却张口说:“即便有事,这些大哥们也不会亲自…” 可不等吕恒说完,警司却强硬的反驳道:“怎么?嫌闹得不够啊?鬼马财喜欢过来住就让他舒舒服服住到够!给我二十四小时看着大全,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还有,邓福的追悼会结束,和记跟洪安一定还会再谈,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必要的时候秘密封锁整条街道排查,和记和洪安的人要搜了身才可以进门,谈判地点周围任何有嫌疑的人全部抓捕!万不得已的话,直接把肥黎他们都抓回来,我宁愿吃几个投诉!但我不要火拼!也不希望有任何对警方不利的新闻出现!” 杜sir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吕恒也把刚刚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原本轻松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诧异。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再出声。 陈警司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吩咐道:“愣着干嘛?没事做阿?留两队人看着大全,调回剩下所有人去殡仪馆附近部署!” 两人点点头,垂头丧气的转身离开。回去路上,杜sir满腹牢骚,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别说我怀疑他吹水啊!你看他现在这幅胆小的样子,当年真的有那么厉害?” 吕恒愣了一下,心中若有所思,随便应付了一句:“可能年纪大了吧…” 两人回到审讯室,杜sir没好气的走着流程给鬼马财做了笔录,吕恒却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面色凝重的看着鬼马财。 做完笔录,照例要脱掉外套皮带,扣留个人物品再把鬼马财送进单间。杜sir言语间刻意刁难他道:“财哥这么大面子,要重案组跟o记的督察亲自给你做笔录,那要不要我们再服侍您老人家把西装脱下来啊?” 鬼马财没有应答,只是微笑着起身,按要求把个人物品放在桌子上。 杜sir一样一样将它们拿起确认,并放进袋子里:“劳力士金表一只,铂金戒指一枚,范思哲皮带一条,钱包一个,内有身份证一张,金卡五张,现金七千八百二十块,高希霸雪茄一盒,打火机一个,钢笔一支…嚯,没想到财哥还是个文化人啊,出门要随身带着钢笔!个人物品有异议么?没有的话深水埗警署代为保管!” 鬼马财摇摇头,被杜sir带走,吕恒借口回殡仪馆便独自开车走了。可他并没有回现场,而是去了铁锹仔的五金店。 五金店柜台里,铁锹仔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抽着烟,几个邻居商户围在身边正奉承着他。见吕恒进来,铁锹仔飞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慌乱中烟灰掉了一身。他一边手忙脚乱的拍去烟灰,一边堆出恭维的笑脸:“哈哈,吕sir…你…” 吕恒倚在门边,扫视了一眼四周,朝铁锹仔招招手:“出来聊聊,有点事要问你!” 铁锹仔哭丧着脸,五官拧在一起,为难的搪塞道:“额…哈…有什么事可以在这说嘛…你看我这店里离不开人的…吕sir你…” 吕恒没有与他废话,直接大跨步走进店里,轻车熟路的把货架上的螺丝刀扳手拢到一旁,掀起垫布和木板,暗格里寒光闪闪,都是刀子。铁锹仔见状立马飞奔出去拦下吕恒央求道:“哎呀!哎呀!吕sir吕sir!何必呢?我跟你出去就是了嘛!”一边说,一边把木板盖好,拽着吕恒往外走,在吕恒的命令下上了车。 关上车门,没等吕恒说话,铁锹仔先诉起苦来:“吕sir,你不要搞我嘛!你手下已经问过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吕恒冷笑着说:“哼,干嘛?怕死啊?”说着,他转头看了看荣叔依旧关着门的烟摊:“最近有没有人来你这买家伙?” 铁锹仔叹着气说:“哎…没有啊吕sir!才刚刚死了人,谁还敢来我这买家伙呀?” “那有没有什么生面孔出没?” 听吕恒这么问,铁锹仔的眼神飘了一下,连忙答:“躲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生面孔啊?” 铁锹仔说的真切,换成旁人也就被蒙混过去了,偏偏吕恒是个警察,一眼看出他没有说实话,于是稍抬腰将手铐扔在了铁锹仔腿上。 铁锹仔被吓得一抖,慌张的举起双手求饶:“有!有!全哥的人来找过我!” “大全?”吕恒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又接着问“找你干嘛?” 铁锹仔整个人贴在车门上一下也不敢动,十分麻利的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开了下车窗看到你们的人在办案就直接开走了!” 吕恒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步步紧逼:“嗷!不愧是黑白两道的金牌线人啊,这么吃得开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昨天!昨天!案发不久!老大…拜托你把手镯拿走吧!你这么明晃晃的来找我会害死人的!”铁锹仔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不停向吕恒作揖。 吕恒思索了一阵,白了铁锹仔一眼,把手铐收好,铁锹仔狠狠舒了口气,却还是贴在车门上与吕恒保持距离不敢松懈。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福伯的事。”吕恒见铁锹仔老实了,便有意缓解一下气氛,语气平和下来:“我想知道另外一件事。鬼马财的大哥赖虾,曾经也是和记有名的江湖猛人,和肥黎一路带社团打到油尖旺,为什么最后情愿窝在深水埗这么块地方?” “十几年前的事我怎么…”方才松了口气的铁锹仔本打算搪塞过去,但看着吕恒一脸严肃又胆怯起来,只能虚声虚气的说:“我听我那个死鬼老爸说,是因为和黎佬争龙头输了,才被挤到深水埗…” 吕恒没有搭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铁锹仔,铁锹仔无奈的啧了啧舌:“哎…听说,他们两个原来是九龙城寨的小头目,74年肃清带着手下逃过一劫,才拜进和记。剩下的你都知道了,虾爷被暗杀,财哥接了他的位置。” “凶手一个礼拜就抓到了,罪名是抢劫杀人。但是江湖上吹的风是有人出暗花做掉赖虾,又找白羊来顶罪。既然你说是暗杀,那也就是确有其事咯?暗花是谁出的?”吕恒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铁锹仔脸上移开,以确保他没有说谎。 “我不知道啊…吹过很多风的…有人说是虾爷串通警察出卖龙四爷城寨才被攻进去的,所以被九龙城寨余党出暗花做掉…也有人说…”铁锹仔瞄了瞄吕恒,声音逐渐小下来:“说是…黎佬…做了龙头…要…斩…草…”最后彻底没了声,就仅是低着头偷瞟吕恒。 吕恒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张口说:“你他妈的最好老实一点!坐馆干掉揸数?你敢说我也要敢信!赖虾是鬼马财得契爷,要斩草除根为什么不连鬼马财也一起作掉?还让他当了深水埗话事人?” “大哥…就只是江湖传闻而已!十几年前的事,我这种小角色怎么会知道?可能真的就只是个抢劫杀人案,虾爷身上的东西也的确是都被人抢走了,证物你们警察也找到了!听故事嘛,当然愿意挑精彩的听咯!拜托你吕sir,我只是混口饭吃,求求你放过我吧!”铁锹仔几乎崩溃,蜷缩在角落。 吕恒斟酌片刻,张口道:“最后一个问题,鬼马财突然涨租,像是在赶租户走,他那么着急为了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的,矮骡子的话真真假假…哎…听说是跟什么深水埗重建计划有关…吕sir…你这么搞法…被道上的人知道…我…” 吕恒点点头没有再为难他,让他下了车,自己则打开车窗,刻意朝铁锹仔喊着:“罩子放亮点!我还会再来找你!如果让我知道你敢卖家伙给任何人,或者跟社团有来往,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屋子里几个邻居与铁锹仔一同回望,铁锹仔立马会意,忙笑脸盈盈向吕恒道谢:“多谢多谢!谢谢吕sir!” 吕恒发动汽车,朝福记茶餐厅的方向驶去,在阿浔阳台下停了车。熄灭火,吕恒开车门的手犹豫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他看了看斜后方仍旧拉着警戒线的福记茶餐厅,又望了望楼上,默默点燃了一支烟。 街道上因为杀人案显得十分冷清,商户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全都愁眉不展。五分钟,点燃的香烟没有抽几口,却也已经燃尽了。挣扎过后,扔掉烟头,吕恒重新拧动钥匙,掉头回了殡仪馆。 夕阳西沉,整个深水埗开始躁动起来,殡仪馆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洪安的人,和记的人,早早潜伏起来的记者,无所事事聚在一起看热闹的不良少年…到处都蠢蠢欲动。 第十三章 联合交通警疏散人群车辆,求助其他警署给各个地区的矮骡子们施压,排查周围可疑的人群…吕恒和杜sir几乎整夜没合眼,只能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提神。直到凌晨三点多,部署好一切,两人终于能在车里歇歇脚了。 杜sir右手拿着咖啡,左手夹着烟头,和吕恒抱怨起来:“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警察?也说不清楚警察到底是什么?我刚进警队的时候,以为警察的敌人就只有坏人。呵!谁知道,越做越发觉警察最大的敌人,居然是奉公守法的好人!坏人我们可以抓,可以关,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直接开枪!但是好人呢?他们总是在跟我们作对,总是不满意,我们却只能忍着!最有意思的是,越有文化,越成功,越精英的人,就越是我们警察的麻烦!你看看那些记者,那些名流,还有那些政客,一边添乱,一边鼓动群众,一边用我们,还要一边说我们的不是!” 吕恒小杜sir几岁,可却比他看的更开,回答说:“哈,人家交了税嘛,是给我们发工钱的老板。老板们不都是这样的?越是有钱,交的税就越多,股份也越大,要求比普通的小股东们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哇!那我们是什么?雇佣兵啊?哈哈哈!雇佣兵的价格可是很高的!我们呢?拿那么小小的报酬,也要用命搏!而且,我可没听说哪个老板敢指着鼻子骂雇佣兵的,毕竟那些人是亡命徒,眼睛里看的只有钱,既可以是保镖,也随时可以变成杀手!我们,廉政公署没成立之前,还可以是为了钱!现在,不过是靠着正义感出来混口饭吃!就那么一点点工资,这点正义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磨掉?”夜幕下看不清杜sir的脸,借着烟头微弱的火光,他吞云吐雾的嘴上呲出了些青虚虚的胡渣。 即便如此,吕恒依旧把目光投向他的轮廓。杜sir又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用刚刚的烟头对着,嘬了一大口,接着说:“我现在有种自己麻痹自己的感觉,每天都在骗自己为了正义,才做得下去。哼!但是正义到底是什么我早就已经不知道了!你呢?升职开工第一天就骂那些记者骂的那么过瘾?” 吕恒见杜sir转过头来看自己,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显得有些无所谓:“我可没有那么高尚,我小时候很爱看历史书,只不过家里穷,读不起书,就只能去警校,吃口饭罢了。历史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尤其是野史!野史里的人,才更有人的样子。人都是自私的,为别人,不过是有条件的话顺便。正义?三合会最早也说是为了正义,其实不过就是一群挣扎在欲望里的人借题发挥。正义真的那么崇高,你早就失业了!现在不用反清复明,不能说是正义了,就说成是义气,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找个理由,说起来没有那么难听。人从来都不是值得信任的生物,包括我们自己的内心,都不值得信任。” 杜sir转动着手中的香烟,回忆起往事,苦笑起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第一个上司…当时我还是个实习期刚结束的警员,深水埗一个大佬被人连捅了十几刀死了,身上的值钱东西都被抢走了。正巧现场不远的地方有目击证人,凶手的长相看的一清二楚。外面传闻是江湖仇杀,督察很高兴,觉得可以借机端掉他们。人很快就被抓到了,可惜,查下来就只是普通的抢劫杀人案…” 说着,杜sir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呼…案子当时是o记和重案组联合调查,那时候司法奶茶很常见,多认几个罪名也无所谓,反正也是死刑赦免成无期,我的上司就想要凶手做假证。结果被重案组的头儿发现了,两个人差点打起来。我那个时候就在想,到底谁才是对的?于公,我当然清楚这是栽赃,可于私,我真的很希望那些人被栽赃!甚至我觉得,我当时的上司是个英雄!哼!”杜sir扭过头望向车窗外,喉结上下滚动着。 吕恒意识到他口中说的案子正是赖虾被杀案,于是不露声色的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我当时的上司,重案组的头儿遭尽了整个警署的白眼,不过受到了管理层的赏识,现在每天坐在办公室里骂我们两个!哈哈哈哈!”杜sir边说边转过头来看吕恒,语气里戏谑起来。 吕恒也跟着笑起来,尽管他心中正在揣测另外一件事。他问杜sir:“但是你仍然还是很尊重陈警司?” 杜sir收起笑容,夹着香烟递向口中,却停在了半空,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他是对的,我因为这件事尊重他,同时也因为这件事讨厌他。那是一个警察该有的样子,可是似乎不是我认知里的正义。我不知道…可能我以为的正义…其实是罪恶的…” 吕恒斟酌了一阵,开口说“你觉得如果当初他喝了司法奶茶,我们现在可能就在家睡大觉,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 杜sir一愣,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吕恒,片刻,笑着说:“哼,不会的!我知道就算当时我们联合总警署打掉和记,仍然会有其他社团踩进来,还是会有别的麻烦事,抓不完的…但是这不代表不该抓!我只是在想…如果那些普通市民更愿意跟他们站在一边,不敢站出来反抗,又要来指责我们…是不是可以…哈…算了!” “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那些精英那些上层人士就真的清白么?他们真的希望社会安定么?我们也不过是在一个错综复杂的怪圈里轮回,很多事…” 车里突然沉默了,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沉思着。天色蒙蒙亮起,片刻的宁静悄然散去。即便有交警疏通,依旧有铺天盖地的记者围住了殡仪馆,被新记的人堵在门外,伸长了手臂企图拍到些有价值的画面。 来往吊丧的宾客不断,起初还平静。直到大全的车停在殡仪馆旁,记者们的闪光灯不约而同的调转过去。洪安的人拦住那些记者,并让出一条通道。大全一身笔挺得黑西装,带着墨镜,大步流星带着小弟们进去。 殡仪馆内也因为他的到来剑拔弩张起来,洪安原本各自忙碌得人纷纷凶神恶煞,站起身来围上前去。 火勇迎上与大全面对面对峙,扫视了一圈,讥讽道:“只有全哥啊?看来你们和记有些人做贼心虚,不敢露面啊!我听说财哥昨天被条子抓了,不会是害怕了去自首吧?” 大全没有正面回答他,却也没有让他讨到便宜:“哈,勇哥今天打扮的真帅哦?一身阿玛尼,一点白都不见,也不披麻戴孝!也对!死了老爸哪有丢了地盘重要?演戏而已嘛。” 短短几句话,双方人马便立刻吵骂起来,乱作一团。洪安的几个长辈呵斥住了小辈们,与此同时,肥黎等人也走到了两人身旁。笑着拍了拍火勇的肩膀:“后生仔,人要讲规矩,我们来上柱香就是客。外面那么多警察,不是那么着急开打吧?” 僵持中,杜sir和吕恒也带队进了殡仪馆以防事态失控。 “哇!场面够大的啊吕sir!我本来还想给福伯上柱香的!我看他们这样子搞不好会在棺材板里藏凶器啊!你说我们是先上香,还是先搜凶器啊?”杜sir故意放大音量,煞有其事的问吕恒。 吕恒与他一唱一和:“他们一个被抓了下任坐馆候选人,一个死了老爸,都正开心着呢!我看藏凶器的可能性不大,藏毒的可能性大一点!哦…对不起各位大哥,我把你们心里话说出来了!” 说着看向火勇:“勇哥,大家也是老相识了!你们想坐在酒店里慢慢谈,还是进警局和鬼马财一起谈,我都乐意帮个忙!你看怎么样?” 几个大佬互相对视,心照不宣,闹剧戛然而止。火勇没再发难,大全和肥黎上了香便在吕恒一行警察的护送下识趣的离开。 肥黎上车前招手将大全叫到了自己车里,关上门,车子缓缓挪动,大全的车紧跟其后。周围一群警察的注视下,肥黎只得长话短说:“阿全,我知道你不服气,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要再跟阿财胡闹了。阿财是聪明人,进去躲一躲锋芒也是好事,我约了洪安明天在阿财得酒楼里谈判,富豪还是重庆今晚见分晓。阿财不在,火勇就没有动手的理由,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谈。现在警察二十四小时盯着我们,不要搞那么多人,叫上阿九跟阿华,让他们和阿财有个交代。” 大全没有言语,就只点点头。肥黎叫停了车,挥挥手让大全下车,便自行离去。大全站在马路边扫视了一圈身后的警察,也开门上了自己的车扬长而去。透过墨镜,车窗的倒影里一个女人熟悉的身影在路口一闪而过,大全一时想不起是谁。回头望去却不见了人,大全就没再理会她。 第十四章 并非大全眼花,那个从路口出来一闪而过的女人正是带着口罩匆忙钻进福音会里的阿浔。阿浔等待在一楼半的缓台上,忐忑不安的注视着不远处人潮滚滚的殡仪馆。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三十二三岁,浓妆艳抹的妖艳女人穿着黑色长裙戴着宽大的蛤蟆镜同样神色匆匆上了楼。 阿浔听到脚步声慌乱的躲向拐角,定神确认,发现是高跟鞋的声音,才警惕的探头观望。女人左顾右盼确认没有人,又抬头见到阿浔,三步并两步登上缓台。小声责备着阿浔:“你想死啊?这个时候约在这?你以为你的命是怎么捡回来的?” 阿浔一把抓住她的手,窃声窃语的一再确认:“怡姐,你不是已经帮我把事情摆平了么?勇哥为什么会在深水埗?他会不会来抓我?全哥那边不是已经打点好了么?要是钱不够我还…” 肖怡按住阿浔激动的双手连忙安慰道:“你先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放心!火勇不是来抓你的…” 听到肖怡这么说,阿浔逐渐平静下来。肖怡则继续说:“你听我说,火勇的老爸死在深水埗一家茶餐厅里,现在外面很乱,洪安跟和记随时可能开打。今时不同往日,如果谈不妥大动干戈,翻起旧账来难免不会抓你出来交人了事,到时候就不是你那点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肖怡的话一字一句刺进阿浔大脑中,一股死亡般冷彻的寒意吹遍她全身,让她不住颤抖。“怡姐…怡姐!我想走!我想离开香港!去哪都行…帮帮我!再帮帮我怡姐!我有钱…我…” 阿浔越说越激动,眼里泛起泪花。肖怡赶忙伸手堵住她的嘴,环顾窗外是否有人注意到她们。 确保安全,肖怡低声斥责:“小声一点!你搞不清楚状况么?…呼…姐妹一场,我也很想帮你!但是现在想偷渡没有那么简单,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这段时间你要老老实实藏起来,只要你不出现,只要你消失,只要你不被火勇抓到,我保证你没有事!等事情平息了一点,我会想办法安排你离开的。罩子放亮一点!不要给你自己找麻烦!不然谁也保不了你!能听懂么?” 肖怡轻轻拍了拍阿浔的脸,以让她清醒。阿浔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愣了几秒脑筋似乎恢复了正常思考,弱弱点点头。肖怡方才松开堵住阿浔嘴的手,将自己的蛤蟆镜摘下,卡在阿浔的鼻梁上。然后再次透过模糊的玻璃观望街上的情况,认定没有危险,抓了抓阿浔的肩膀,示意她快走。 阿浔步履阑珊的向下走,跨了几级台阶,却又停下脚步,踌躇的回望肖怡。她的眼睛被肖怡宽大的咖色蛤蟆镜挡住,口罩下看不到表情,也猜不出心绪。 本来盯着殡仪馆方向的肖怡发现脚步声停了下来,连忙转头,对阿浔还以一个非常严肃的眼神。这一眼瞪得阿浔不自觉一颤,赶紧手忙脚乱的离开。 肖怡在一楼半看着阿浔转过路口安全离开,也打算动身。谁知才一回头,二楼的门却开了。福音会的年轻神父拿着一本圣经踏出门口,看到妖媚的肖怡先是一愣,随即像明白了什么一般,灿烂的笑起来,边下楼梯,边说:“小姐,是来忏悔的吧?没有关系,很多人第一次来的时候都会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只要你有悔过之心,真主都会宽恕你的。” 说着,他沾沾自喜的来到肖怡身旁,见肖怡身体朝向窗外,便也随着她的方向看了看,又自顾自唠叨起来:“嗷,你是在看葬礼啊。听说是帮派的白事,才会闹得人满为患。人们就像迷途的羔羊,没有神的引领难免会堕落下去。马太福音里有一个故事…” 肖怡觉得莫名其妙,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应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神父,尽管穿着修道服,袖口却露出范思哲的腕表。更不可理喻的是,那腕表看上去很中性,但它是一款女士表。肖怡白了他一眼,没理会一句,便转身下楼。 神父不依不饶,仍旧朝着她背影嚷道:“小姐!下次来忏悔记得叫我,我相信只要能够放下业障…” 肖怡上了车,特意饶了一圈,从街道另一边开到殡仪馆附近,若无其事的开门下车。洪安的小弟们一眼认出她来,挡住记者上前将她迎进灵堂。 刚刚被和记与警察一闹,灵堂里乱了起来。肖怡鞠躬上香,家属谢礼后被火勇略显粗鲁的拽到了灵棚后面。 火勇毛手毛脚在肖怡身上摸了两把,语气里也尽是轻浮:“呵,小浪蹄子!阿浔那个三八在哪?” 肖怡一巴掌打向火勇的手,不客气的说:“我不知道!人是从你的场子里失踪的就不归我管了!我倒应该问问勇哥你,把我的姑娘藏在哪了?” 对肖怡的态度,火勇没有生气,也没有意外,而是非常猥琐的坏笑着闻了闻刚被她打过的手。不屑的说:“也对,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怡姐手里握着全香港四分之一的姑娘,已经不是当初夜总会里小小的妈咪了!被大全尬了两次,就忘了当初是怎么换着花样服侍我才有今天的!我们山高水远,等我踩进油尖旺,我看你是怎么跪在我脚边舔我的?” 肖怡冷笑一声,回怼道:“哼,好啊,等你进了油尖旺那天,你想让我舔哪我就舔哪!不过你真的插了旗再说吧!” 说罢,肖怡转身离开,还刻意用肩膀撞了火勇一下。火勇抬手想要抓她,灵堂里却传来了躁动,吵闹咒骂声四起。火勇才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跟着肖怡的脚步转出灵棚。 层层人群的尽头,殡仪馆门口闪光灯再次晃得人睁不开眼。斩华和天九带着一众兄弟拿了两个花圈,正与灵堂里的人对质。火勇无暇再理会肖怡,肖怡便借机走远,同天九面无表情的对视了一眼,驱车而去。 天九默不作声,一旁的斩华则大声和洪安的人呛起来,甚至开始推搡。火勇穿过人群走到门口,摊开双手示意手下闭嘴。张口对斩华说:“做大的自己躲起来,叫小的出来担事!阿华,你原来好歹也是个双花红棍,虽然虎落平阳,但也不至于要跟着这种窝囊废!我看你不如过档来洪安,跟着我总好过在深水埗被人稀里糊涂当枪使!” “干!就凭你?如果不是财哥吩咐我们不要闹事,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你老爸!这是深水埗!不是湾仔!还轮不到你来大小声!”斩华挥舞着大哥大天线,丝毫没有给火勇一点面子。 “你他妈说什么?想打是不是?”灵堂里小弟们七嘴八舌,又一次乱做一锅粥。火勇面露微笑,咬紧的牙根让颌骨来回蠕动。他伸开双臂控制住场面,向前一步走到斩华跟前,理了理西装,抬手便是一记勾拳狠狠打在斩华脸上。 斩华毫无防备被打了一个趔趄,本能反应般的站稳后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还了一拳。电光石火间,两人同时冲向对方。不等双方人马反应过来,天九已挡在两人之间,把两者隔开。眼看事态不受控制,吕恒杜sir及时出现在现场。 “啊!正愁不知道怎么应付外面那些媒体,现在好了!那就麻烦各位老大帮忙咯!把斩华,天九,火勇都给我拷起来!” 杜sir一声令下,警员们纷纷掏出手铐。可两边的人码不干了,把警察团团围在中间施压。两位督察不慌不乱,亲自掏出手铐给三人戴上。吕恒拍了拍腰间的配枪,朝众人高声喊道:“吼?这是准备袭警啊?好啊!灵堂摆到警局里好啦!” 三人各自使眼色,让手下兄弟退开。杜sir得意的朝三人点点头:“不愧是做老大的哦!果然识大体啊!三位大哥要不要面罩啊?” 火勇撇了杜sir一眼,继而看向吕恒,轻蔑的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在湾仔这么多年都奈何不了我,我看你在深水埗又能有多大本事?几千块而已,两个小时之后我依然会站在这,你一样要老老实实在外面给我站岗,我有得是时间陪你慢慢玩!” “听到了?勇哥说不用面罩!打扮的这么帅,还不快带勇哥出去照个相?”吕恒刻意扯着嗓子喊叫,让外面的记者能听见。然后便带着三人慢步走出殡仪馆,慢得如同展示一般供堆积成山的记者们拍照录像。 守了小半天的记者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二话不说就围堵上来。吕恒见状和杜sir使了个眼色,杜sir点点头,加快脚步带队,穿过人群朝警车走去。吕恒和重案组的警员留下挡住记者,应付他们的问题。 在杜sir将三人押进警车前,他的对讲响了起来,耳机中陈警司指示他将三人分开送回警局,给天九戴上头套单独带去见他。 第十五章 杜sir依陈警司指令,叫手下开车执行,自己继续在现场指挥。警员穿过两条街,把天九送到一座大厦天台后,在下一层候命。 陈警司将天九的面罩摘下,一边擦拭着手中的瞭望镜,一边厉声厉气的问:“07327,为什么最近几个月没有打任何报告?” 天九的手被拷在身后,勒得难受,抱怨道:“长官,麻烦你能不能先把手铐解开再来审问我啊?” 陈警司眼也没抬,随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扔在天九跟前。天九费力的转身够起钥匙,打开手铐,一边揉手腕,一边回答:“从大全跟火勇开战,出了那么多的事,每天我身边都围着一帮人,我要怎么给你打报告?你以为我在街上巡逻么大哥?我在卧底啊!会死的!” 对于天九的抱怨,陈警司根本无动于衷,只是继续追问他:“邓福的死,跟鬼马财有没有关系?” “呼……不知道。”天九叹了口气,语气平和下来。 陈警司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着天九:“不知道?怎么?忙着给鬼马财看赌档赚钱啊?别忘了你是个警察!做古惑仔做上瘾了?” 天九没有一丝退让,直视着他的目光:“警察?我还能回警队么?大陆通缉犯!偷渡人员!和记深水埗话事人鬼马财的头马!案底已经比菠萝油还厚了!是个卧底警察啊!靠!我给你的资料几年前就够抓他的了!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行动?” “我要的是连根拔起!要的是他没有翻身的可能!如果你觉得回归警队会是问题,我会申请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离开香港,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生活!但是…” “我要我的档案!”不等他说完,天九单刀直入,语气十分坚毅。 “不行!你得档案是机密文件!不光涉及你个人的身份,还涉及警队的信誉和形象!如果任务完成你打算离开,你的档案要销毁!”陈警司的态度同样强硬,毫无商量的余地。 气氛尴尬起来,两人只是对望,谁也没再说话。漫长的两分钟后,天九点了根烟,避开陈警司的目光望向殡仪馆的方向:“最近很多事鬼马财都不让我和斩华参与,他只是下命令叫我们去执行,至于目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好像外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在为他做事,而且我觉得他好像在防着斩华,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他进去的前一天就把所有要做的事都交代给我了,还嘱咐我不要让斩华知道。” “他躲起来想要干嘛?” “不清楚,但是是蓄谋已久的。大全和他在谈某些合作,只是谈的并不愉快。前后两次去对方场子里闹事,表面上是在为了换届的事争斗,但仅仅是做样子给外面看,实际他们在谈判。鬼马财就像算到了什么一样,在大全去闹事之后就早早跟我吩咐好了后续所有事,看样子谈的不是很顺利。可以确定的是,明天和洪安谈判大全一定有什么大动作,鬼马财不想把自己卷在里面。” “谈判地点在哪?” “外面放的风是重庆酒家,和记内部的风是富豪酒楼,过了今晚才有定论。” “哼,又来这套!有多少刀手?” “火勇和大全那两边不清楚,鬼马财进去前吩咐我只要肥黎放风出来,不管是哪边,都把家伙藏在两边厨房和茶柜。出餐口四把燕尾折刀,茶柜杯碟抽屉两把黑星,叫我们打起来的时候自保。不过他特别嘱咐我不能碰火勇和洪安那几个老家伙,能跑的话就找机会拽着斩华跑。” “拽着斩华跑?”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有其他情报么?” “火勇场子里陪酒的大陆妹还在深水埗,向鬼马财借了一笔数,没能还上,但是人具体藏在哪不清楚。” “是鬼马财刻意把人扣在深水埗的?” “有可能,他一向喜欢手里有筹码。” 陈警司紧紧盯着天九的眼睛,异常严肃的说:“07327,你最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天九没有逃避,邋遢的敬了个礼,回答道:“我从来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但是我希望我还有身份!” 无言数秒,陈警司悻悻地说:“你在香港的案底我会处理,但是大陆那边可能比较麻烦,为了任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放心,我不会忘了你,香港皇家警察也不会忘了你。”随即给天九带上手铐,蒙好面罩,吩咐警员把他带回警局。 天九到审讯室时,和记和洪安的律师已经在办理三人的保释了。 警局电视上正播报着方才吕恒与杜sir抓捕三人的画面,两个评论员给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见。一个认为o记和重案组强硬的态度为香港警察挽回了颜面,给香港市民打了一记安心针。 另一个却觉得警方在葬礼现场抓人未免不近人情,还提出就算以公共场所斗殴为名抓捕了三人,也不能对三合会组织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打击,只是在媒体面前做戏,依旧是毫无作为的表现,于情于法都颜面尽失。 不管是火勇,天九,斩华,两边的律师,还是警察,对于媒体制造舆论冲突搏关注度的事都见怪不怪,几乎无人理会,全都各忙各的。警员们熟练的将三人分开处理,先释放了火勇,故意刁难了天九斩华一阵,等火勇回到了葬礼现场,才释放二人。 保释出来,从警察到洪安,斩华咒骂了一路,才回了夜总会处理生意。天九独自一人按照鬼马财的吩咐,去准备家伙。 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天九将两家店的监控都关掉,开始和斩华分头巡视。十二点,不管是街上还是店里,都逐渐安静下来。天九靠在车门上抽着烟,一台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天九旁边。 车门打开,一颗浑圆的光头探了出来,消瘦的脖子上挂着小指粗细的金项链,感觉随时会把颈骨坠断。天九只看个背影,就知道是被大全派来做事的细威。 “阿九,你今天很出风头嘛!上电视了!扑你阿母!啊!你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带着手铐的样子很帅!哈哈哈哈!”细威操着一口潮州口音,连脚步都嚣张的让人讨厌。 天九全然没有理会他,他却不依不饶继续说:“说起来,我觉得你比你大哥本事阿!财哥都还没出来,你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出来站!扑你阿母!我看你不如出来选坐馆好啦!你大哥未必争得过你嗷!哈哈哈哈!” 此时天九的大哥大响了,接起电话,是斩华:“富豪这边有动作了,一辆大巴车,遮着玻璃,不知道里面多少人,应该还有其他洪安的人没跟这批一起。” 几乎同时,细威的大哥大也响了。两人一起挂断电话,天九横了细威一眼,平静的说:“磕多了就去找个北姑泄泄火,说不定用北姑搞点事出来还能帮你大哥再打下个鸡窝。” 细威朝天九竖起中指,随后便上车离开。天九打了个电话,也驱车前往富豪。清散了员工,按鬼马财的吩咐藏好处理过的家伙,门口贴上了歇业的告示,亲自锁门。出来时,斩华和细威都在周围部署了兄弟。 天九没有逗留,又反回重庆,藏家伙,贴告示,锁门。只是在重庆,天九多留了一把刀,还多留了一位接到通知躲在厕所里的客人。 安排妥当,天九开回富豪,已然凌晨三点多。在报摊买了份晨报,买了份球报,便靠在车里休息。不出所料,头版头条就是吕恒,杜sir跟自己,斩华和火勇的大合照,也难怪刚才报摊摊主神色匆匆,连钱都没收。 报道跟前一天的新闻差不多,先说警方重拳出击,又说三小时后三人被保释,最后质疑香港警察的能力,转弯抹角挖苦戴帽子的破不了凶杀案,还要在白事现场抓家属没有人情味。 天九把晨报扔在一边,四处环视了一圈,已经有戴帽子的跟便衣蹲在富豪周围了。他拿起球报,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陷入了沉思。这早就不是他第一次心生疑惑了,天九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他不确定,事实会不会比他想的更糟糕。 四点半,天蒙蒙亮,斩华上了天九的车,细威的车也发动了,两辆车不约而同的朝重庆酒家行驶。与他们预测的一样,天九才调了头,肥黎便来了消息,五点,重庆酒家谈判。 可就在天九挂断电话的同时,他看到停在巷角的巴士露出半个车尾,透过玻璃拉着的遮阳帘露出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从那缝隙看去,他发现大巴车的后座上根本没有人! 第十六章 “阿华,马上叫人去重庆,能叫多少叫多少,能拿多少家伙拿多少家伙。”天九一边不露声色的开车,一边对斩华说。 斩华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不是要和谈的么?” “我们被人摆道了。火勇一早就知道我们会防他,大巴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是停在这给我们和条子看的,洪安的人都在重庆。” “妈的!”斩华下意识回头望向大巴车,立即开始打电话发传呼。可凌晨四点半,能够叫到的人少之又少,忙了好一阵都没什么进展。 天九思索良久,拦住了斩华:“别打了,火勇跟大全一定被条子全天候盯着,五点会跟着他们一起到重庆的,到时候守在这边的条子也会过去。叫富豪这班兄弟动身去重庆,让细威的人留在这继续跟洪安演戏!” 斩华点点头,立即通知手下行动。挂断电话,两人已经到达重庆酒家附近。将近五点,上班族和生意人已然开始忙碌,几辆配货车正在给周围小酒楼送货,马路上星星点点来往着车辆人影。 711,早茶铺和马路上分散的一部分人都是熟面孔,是大全的人。可火勇的人在哪?天九这个时候再想找已经太晚了! 在富豪像模像样得摆了那么一出戏,导致守在重庆附近的警察远没有富豪多。鬼马财和大全都太小看火勇了,反而让火勇抢了先机。 眼下火勇的人都埋伏在这,鬼马财和大全的人却分散到两边了。到时候打起来,即便有跟着大全火勇的便衣增员,警察恐怕短时间内也很难控制局面。不要说鬼马财的计划能不能成功,恐怕自己能不能活命都要另当别论。 天九只能逼迫自己马上想办法,尽量拖到富豪那边的兄弟和警察赶来。剩下的事,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五点,双方人码如期而至,洪安要求除了大全火勇和两边六个叔父辈,双方只能各带六个小弟进去。天九解开门锁,o记和重案组紧随其后也到了重庆。 杜sir带好证件,下车便喊:“都站住!现在怀疑你们非法藏械!排好队搜身!” “杜sir,跟朋友出来坐坐,总不至于犯法吧?”肥黎镇定自若,不慌不忙的问。 杜sir一脸假笑回答说:“哼,犯不犯法要等我搜完再说!” 肥黎笑着点点头:“也好,搜了大家都安心。” “哦?那不如我们进去保证你们顺顺利利谈完,岂不是更安心?”杜sir一边指示警员去搜身,一边扫视众人。 肥黎依旧和气的说:“哈哈,杜sir,这里私人地方,并且今天不营业,没有搜查令,恐怕你们警方不方便进来吧?” 杜sir没再搭腔,吕恒则通知守在富豪的人手到重庆集合。o记重案组两队人码,外加戴帽子的和便条,这里总共不到三十个警察,天九的心开始忐忑起来。 搜完身,无权再干涉其他事的警察们只能把守好前后门,静静等待结果。和记跟洪安的人纷纷走进重庆酒家,天九灵机一动,将链锁从屋内锁上,希望能争取些时间。 可天九这一举动却也惊动了火勇:“诶!这里是你们和记的地方!你锁了门,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埋伏?阿仁阿信!去里面看看!” “呵,那谁知道勇哥你是不是听到风声,叫人提前在这藏了家伙?傻彪水母!你们也去看看!” 双方人马僵持在前厅,四个小弟转过内堂查看。天九斩华暗叫大事不好!两人对视了一眼,迅速在目光所及内寻找能用的家伙,随时准备开打。 重庆不同于两层楼的富豪,即便也是家大店,可只有一层。除了几处屏风隔断的桌子,内堂里几乎一眼望到头,能够藏家伙的地方寥寥无几,四个人五分钟都用不上就会翻到。 然而经过那漫长死寂的五分钟,当四人回来的时候,却都说屋子里什么也没有!斩华震惊的转头望向天九,天九不露声色,余光撇了大全一眼。碰巧,大全也正得意的看着他。 四个小弟站在内堂没有动,众人纷纷进去。天九走在最后,顺手把收银台桌边的折叠水果刀揣进兜里。斩华看见其中两人略显僵硬的走路姿势,衣服在后腰折出的些许棱角,方才恍然大悟。脚下的步子逐渐变大,三步并两步跟到了肥黎附近。 绕过屏风,天九去茶台倒水,自然的打开抽屉拿杯子,两把黑星手枪果然不见了踪影。借倒水之由,他观察众人,确定两把黑星分别在大全身后的傻彪和火勇身后的阿仁后腰。 众人落座,六位长辈坐在主宾位,火勇大全相对,斩华天九坐在另一侧,其余小弟围在各自身后。 肥黎不似进屋前那般泰然自若,脸上有些严肃,开门见山的说:“我们和记跟你们洪安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些小摩擦,出来混的,打打杀杀不过求个利,大家打得什么算盘不言而喻。只不过今非昔比,马上就要九七了,我不希望两败俱伤。之前的事不管谁是谁非就都算了,为表诚意,我愿意让你们在深水埗插一脚,我们就此停战。” 洪安的长辈们并不满意,张口道:“诚意?如果黎佬真的有诚意的话,就应该让我们在油尖旺插旗,而不是深水埗!” 火勇也借机质问:“您老人家既然愿意让步,也就是承认阿财杀人咯?杀父之仇大于天,恐怕不是您三两句就可以算了的!” “呦,孝子,连你老爸长什么样子都忘了,油尖旺的生意倒是记得很清楚啊?不如让你在湾仔警署也插面旗好啦?”大全嘴上步步相逼,脸上却异常放松,甚至带着一丝喜悦。 而火勇非但没有拍案而起,还有些似玩笑般的答到:“好啊,那麻烦全哥去跟条子打声招呼咯!” “火勇,说话要讲证据,你老爸死在深水埗,到现在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你就咬定是阿财做的,张口想要油尖旺。那你场子里的陪酒妹泼了大全的人,你还带头开打,到现在都没有把人交出来,你又要怎么说?”肥黎反问道。 洪安的叔父忙挡下肥黎的攻势:“黎佬,细威去阿勇的场子闹事在先,阿勇开打有什么不对?况且泼了杯酒罢了,就闹得鸡飞狗跳,大全还在阿勇的地盘上插了旗。现在阿勇死了老爸,结果不光不见阿财人,连个像样的交代都没有,你们和记在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么?你们胃口未免太大了一点!” 肥黎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与他拆起招:“你们洪安想要交代应该去找警察,不是找我。大家半斤八两,彼此彼此。这么谈下去只能继续打,到时候鱼死网破,大家都没有好处!” 追悼会上一言不合就不管不顾动起手的火勇,在眼下针锋相对的节骨眼上,却一反常态的平静,借机开始提条件:“找警察?那不如不要出来混了!黎佬你想算了也可以,只要你们和记从湾仔撤出去,再让我们在油尖旺插面旗,之前的所有事我们就一笔勾销!”说罢,便靠在靠背上看着肥黎,面露笑意。 肥黎斟酌了数秒,缓缓起身:“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身体不听使唤,我要先去上个厕所,麻烦大家稍等。” 斩华起身想要随肥黎一起,可洪安的兄弟也马上有所动作,肥黎拦住斩华:“诶!我没关系的阿华。你招待客人,两个叔伯陪我去就可以了。” 斩华迟疑了一下,见肥黎朝他点头示意,还是坐下了。洪安的叔父见状回头招手,众人作罢。天九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喝了口水强压情绪。放下茶杯,右手自然的垂到口袋旁,静观其变,一刻不敢松懈。 三个老人家移步走出屏风,向厕所走去。经过厨房,肥黎扬了扬下巴,示意两人去里面找家伙防身。两人会意,轻推厨房门,发现门是锁上的。于是探头进出餐口,正看到餐台下天九藏匿的四把燕尾折刀。悄无声息揣好,回望百米外三面屏风内没有异样,三人转身又走了十几米,转进男厕。 第十七章 肥黎一边小解,一边小声和两个叔父抱怨:“幸好阿财留了一手,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要拿刀!可是外面应该还有两把枪,看刚才阿九去倒水的表情,应该已经被拿走了,不知道是在阿全那,还是在火勇那。我看,保险起见,不如先答应火勇的条件,希望能稳住他吧!你们觉得呢?” 陇趸说“两边四个人,都说没事,阿全不会跟火勇搞什么吧?” 飞机达反驳道“阿全跟火勇打的全香港都知道了,怎么可能会搞什么?我看是阿全机灵,叫人去把家伙收起来了。” “未必啊,火勇的人没理由不盯着傻彪他们,很难不发现!阿全那么想连任,弄不好为了把阿财拉下水…” 肥黎打断两人,说:“阿财藏家伙的事,连你们都不知道,我当然也没告诉阿全。他从小就跟着我,我很了解他。关于连任的事我和他谈过了,他不喜欢阿财不假,但不会反骨的。总之,现在不清楚到底他们四个怎么回事,我们不能不防。” 飞机达说:“o记和重案组就在门口,还有细威的人守在外面,洪安的人都被骗到了富豪,就算赶过来,也是跟富豪的警察一起过来,火勇有这个胆量么?” 肥黎拉好拉链叹了口气:“哎…看洪安的架势,他们大概有所准备,火勇镇定的很不寻常,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就算阿九从里面锁了门,如果外面的人一起冲进来,到时候乱成一锅粥,一时间控制不住,死几个人警察也很难有把握定火勇的罪。” “看来,我们也只能…诶?” 三人正要出去洗手,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到走在最后的飞机达头上。他抬头看去,吊顶的天花板上少了一块砖。不等再说话,身后的落地声响起,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突觉背后一沉心口一凉,血色就着寒光,刀尖已穿出胸膛。 陇趸闻声回头,才张口要问,刀锋又划过咽喉,鲜血四溅,染红了墙壁。肥黎见一个身着警服,带着口罩,略显消瘦的年轻人一步间冲到自己面前。口中才出了一丝微弱声响,便被他一肘打在喉结吞下了叫喊。 风驰电掣间,刀刃已横向刺过肋骨。肥黎感到身体如千斤巨石压迫般五脏俱碎,那一口气呼也不能,吸也不能。随着第二刀在几乎同样的位置光速扎来,肥黎身体一歪,抓着他袖口的手无力滑落,一头栽倒在地毯上,视线一点点模糊。 由于割断了气管,陇趸狰狞的张大了嘴可伸长的舌头堵住了喉咙,一声都叫不出,脸上因缺氧失血青筋暴起一片苍白。他挣扎着趴在地上乱抓乱踹,用尽全力捂住脖子也没能阻挡血液从动脉里喷溅。男人回头在心口又补了一刀,青刃闪过,陇趸不再挣扎,没了动静。 男人没有马上逃离现场,反倒淡然的又在三人身上胡乱砍了几刀。然后在三人身上擦了擦手套上的血,背对着尚有意识的肥黎,抽出腰间的大哥大,拨打了号码。厕所外微弱的吵骂声停了下来,男人用一种蹩脚的口音说了一句:“全哥…事情办好了…” 最后,挂断电话放回腰间,纵身一跳,右手抓住坐便侧的门,借力一荡,左手够到吊顶钢筋,翻身进了天花板,随着原本挪开的棚砖重新盖回去,彻底消失。 从飞机达那一抬头,到他离去,短短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厕所里已一片狼藉。肥黎努力想保持清醒,哪怕动一下也好,可他无能为力。终于,在不断袭来的凉意和天花板渐行渐远的细碎声中,肥黎彻底昏死过去。 而内堂屏风里,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大全在接完这个仅仅几个字的电话后,脸上得意的表情顷刻间荡然无存,从不解到不可名状的惊愕失措毫无掩瑕。脑中的波涛汹涌撼动了他放大的瞳孔,在楞了两秒后,大全意识到大事不妙。他来不及控制好自己暴怒的脸,下意识的转头望向天九。 天九很清楚大全的表情代表着什么,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他将右手伸进口袋,死死握住水果刀。斩华发觉大全和天九都有些异样,不明原因,也还是坐直了身体,收起双脚紧紧踏着地面。 大全手中握着已然挂断的大哥大,大脑飞速转动。可惜他的神经和眼下的情况都不允许他从容镇定,他如泄愤一般把大哥大狠狠拍在桌子上,转头瞪着火勇,甚为唐突的高声大骂:“去你妈的火勇!没什么好谈的了!”骂完,大全转身从傻彪腰间掏出枪,毫不犹豫的朝火勇扣动了扳机。 这般毫无征兆的翻脸,火勇却像早有准备似的,微微一愣,就在大全开枪的同时掀翻了桌子,甚至脸上有些等候多时的喜悦。 这一枪穿过桌子没有打到任何人,屋子里立马乱作一团。新记的叔父们蜷缩在地上狼狈躲藏,火勇也抢过阿仁手中的枪,可他并没有射向大全,而是瞄准了斩华。 天九眼疾手快,掏出水果刀直接飞向火勇。火勇本能的躲了一下,一枪打在了天棚。水母顺势踢掉了火勇手中的枪,两人纠缠在一起。两边的小弟一拥而上,大打出手。 两声枪响,外加被桌子撞倒的屏风,守在门口的吕恒和杜sir立即带队破门而入,嘶吼着鸣枪震慑。 “放下武器!全都不许动!警察!” 只可惜,震慑毫无作用,街上几辆配货车货箱打开,几十个新记打手拿着家伙,与埋伏在附近大全的手下们一同冲进重庆,开始了火并。o记与重案组的警员被夹在中间,瞻前顾后,一时无法控制局面。 吕恒和杜sir默契的朝火勇等人的方向边冲边射击,奈何距离尚远,几枪都打在了喽啰身上。火勇挣脱开水母,朝奔向厕所的大全怒目而视:“妈的!王八蛋!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老实!砍死他!” 天九在第一时间用椅子砸破玻璃,斩华在火勇二人缠斗时捡起掉在地上的枪,二话不说就朝厕所飞奔。却一把被天九拽住,拖着他要跳窗逃跑。斩华不肯,两人撕扯了一番,斩华见大全和火勇反常的对话与举动愣了一下神。 正在这一瞬间的空挡,看到斩华持枪的吕恒杜sir选择了率先制服他。前后三枪,一枪打空,一枪打在斩华右肩,一枪擦破天九的右耳。斩华手枪掉落,再度被火勇的人捡走。天九和死神失之交臂,惊魂未定中松开了斩华。 人数差距下,和记彻底被压制,奔向厕所的大全不果,被火勇的人扑倒,丢了手中的枪。身旁的傻彪眼明手快,第一时间捡起,护在大全身旁。谁料不等开出一枪,也被吕恒打中手臂。 富贵的众人和众警员赶到,场面更加混乱。吕恒和杜sir被乱战的人码拖住,可毕竟刀棒不及枪火,在大批警察增员中,两个社团很快落了下风,开始有人破窗四散而逃。 天九不再理会斩华,独自翻窗率先跑至后巷狂奔,在重庆排风口处喊了一声:“干!”通风口被一脚踹开,身着警服的清瘦男人浑身是血,一边摘下手套口罩揣进口袋,一边追天九,三两步间就将天九按倒。 此刻四散逃窜的喽啰们也逃到后巷,见这幅场景掉头朝反方向跑去。守在附近的警员们三两人过来帮忙,拷上天九。男人则立即转身与其他警员追其他喽啰,消失在小巷口。 天九被带上警车,不料上车前,见到一直没有露面的细威驾车调头,拐进前一个路口不见。天九喘着粗气,瞬间眉头紧锁,无力瘫在车门上。 不时,场面平静下来,重庆周围警笛大作,警方一边驱散群众一边拉警戒线。两辆救护车抵达现场,一台在警察的陪同下飞速抬走了肥黎和洪安一名重伤的叔伯。 大全,斩华,傻彪,等八人戴着手铐被押送进另一辆救护车。洪安其他两名叔伯,火勇,阿仁,水母等三十几人先后上了警车。几乎同时,法医勘察到达现场,o记重案组迅速收队,留下ptu应付闻讯陆续到场的记者。 吕恒和杜sir本以为能逃过一劫,谁知才回警署,就发现那些阴魂不散的记者拿不到重庆的现场情报,索性就都堵在了警署守株待兔。 第十八章 见大队人马回来,记者们蜂拥而至,可立刻被陈警司命人拦住:“请大家不要妨碍公务!我会回答各位所有问题!本次行动是警方筹划已久,并不间断跟进的!目的就是能够在现场,第一时间抓捕猖獗的三合会骨干成员!达到人赃并获的效果!目前行动非常顺利!市民及警方无一人伤亡!我们香港皇家警察会竭尽所能保护香港市民的人身安全!打击有组织犯罪!还香港一片祥和!” “陈警司您好,听说现场爆发了枪战及械斗,请问情况属实么?” “麻烦您透露已经抓捕的相关成员!” “请问陈警司,警方是如何确保帮派火拼不会伤及无辜市民的?” …… 陈警司面露微笑,回答道:“目前警方仍在办案中,相关信息并不方便透露!但我在这向各位媒体及所有香港市民保证!本次行动一定会有多名三合会骨干成员被绳之以法!并且在案件结束后,警方会公布所有信息!” 在陈警司滔滔不绝的争取下,吕恒和杜sir抓紧机会带队绕到警署后门,安稳将一众人押进警局。而等候多时的不止警局外面的记者,还有警局里面和记与洪安的律师。 两人维持好秩序,安排手下警员开始进行单独审讯,又部署好医院方面的事宜。初步的法医报告,物证,现场勘查情况逐一递上,汇总好所有信息,动身去警司办公室复命。 “又要去挨骂了,怎么样吕sir?你打头阵还是我打头阵啊?” “哎…我来吧!上任不到一个礼拜,三 起命案!老天待我不薄哦!” “我在这当了十几年差都没有这一个礼拜热闹!我跟你讲,这种运气!去买六合彩一定中啊!” “哇!挖苦我?你们o记还不是一样合家欢?大家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跑得了么?” “诶!我也可以去买六合彩啊!看看谁中奖咯?” 两人一路苦中作乐,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情推开了那扇门。然而刚刚应付完记者,又在电话里应付高层的陈警司尽管一脸严肃,但并没有动怒,反倒平静的问:“肥黎怎么样?” “还在抢救,背后三处砍伤,肋部被捅了两刀,刺穿了肺,失血过多,休克。”吕恒对他的态度有些意外,却没有表现出来。 “其余两个老家伙呢?” “陇趸大腿两刀,肩膀两刀,喉管颈动脉被割断,心脏由背后刺穿。飞机达腹部一刀,右臂一刀,心脏一刀从胸口贯穿后背。初步判断,和重伤肥黎的是同一把刀。” “抓到嫌疑人了么?” “没有,刚刚确认过,现场只发现了一把和伤口形状符合的刀,但是刀上没有血迹。持刀人是大全的手下,还没冲进现场就已经被抓住了,基本排除是凶手的可能性。” “这群矮骡子未免太嚣张了!给我严审洪安所有人,即便找不到凶手,也一定要先找到凶器!” 杜sir将现场尸检报告递给陈警司,提出了不一样的意见:“头儿,我不认为是矮骡子做的。在肥黎,陇趸,飞机达三个人身上找到了四把燕尾折刀,有这三个人的指纹,也就是说这三个老家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遇害了。其中陇趸身上的致命伤有两处,一处在咽喉,一处在后心。陇趸死时面部很狰狞,双眼凸出布满血丝,舌头外吐,是窒息的表现,不过法医鉴定他的死因是心脏衰竭,那就是先割喉再刺心脏。飞机达除了胸口心脏处的致命伤,其他刀伤都不致命,并不至于全无反抗自卫的能力。这只能说明凶手非常专业,刀刀致命,稳,准,快,又有意胡乱砍了几刀伪造假象。我敢说除了飞虎队,整个警察系统都没几个人能够做到,普通的矮骡子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肯定不具备这样的本事。唯一的疑点是,肥黎被刺那两刀通通伤在肺部,以凶手的能力,几乎可以肯定是有意为之。他不想肥黎死,目的只是让他丧失抵抗能力或者昏迷,但他仍然在肥黎身上补了三刀。我认为只有三种可能,或者他自信肥黎认不出他,我们也抓不到他。或者只想给肥黎一个下马威,他相信肥黎即便认出他,也不会和我们招认,更不敢去找他寻仇。再或者,他确定还有其他人会替他干掉肥黎。” “你是说火勇以邓福的死为由造事,逼和记谈判。再故意制造混乱,借机买凶杀人?想杀鸡儆猴让肥黎让步?” 杜sir摇了摇头:“假设是开打在前,和记三个老家伙应该有所防备的,起码折刀不应该放在口袋里一下都没有动。所以应该是杀人在前,火拼在后。那么杀人可能是火拼的原因,或者更有可能是有人想通过火拼和补刀掩盖过这次凶杀。当然火勇雇凶杀人,企图用火拼掩盖事实的可能性依旧最大,但是大全和一早躲起来的鬼马财都有嫌疑。在现场,火勇曾经朝大全喊过一次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老实,还叫手下砍死他。那时候大全是想往厕所移动的,我认为极有可能是大全和火勇密谋了这次暗杀,但大全倒戈,打算去救肥黎,借刀杀人让火勇来背黑锅。这样一来,他连任的机会就大了很多,还能名正言顺的除掉火勇。大全希望把鬼马财也拉进来,鬼马财不想卷在其中,所以先躲起来也就合理了。” 陈警司斟酌了一阵,问“除了作案动机,有其他依据么?” 杜sir用胳膊顶了顶身旁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皱眉看着陈警司的吕恒,吕恒这才回过神来,把手中的材料递给陈警司,补充道:“按你的要求,兄弟们拿了搜查令去搜过富豪酒楼。一样找到四把燕尾折刀,两把黑星手枪,分别藏在厨房和茶台,都被处理过,上面没有指纹。两家店都是鬼马财的,虽然没有监控,但是基本确认是鬼马财叫人藏的。重庆酒家现场,六个茶台上都检测出傻彪,水母,阿仁,阿信四个人的指纹。厨房锁着,把手上有飞机达的指纹,出餐口有陇趸的指纹。一把枪上检测到傻彪和大全的指纹,另外一把检测到阿仁,火勇,斩华和一个叫鸡仔的新记小弟,这四个人的指纹。两把黑星各开了一枪,弹头在墙角和天花板上找到的。我也倾向于杜sir的看法,可能是鬼马财和大全合谋给火勇下套。火勇大批人马藏在重庆,富豪那边摆了个样子用来分散我们的警力。再用鬼马财藏好的家伙制造混乱,最后大全反水。我们在抓住大全的时候他正往肥黎的方向跑,结果被火勇的人围住砍伤,显然是知道老家伙们遇害的。同样的道理,火勇去拦还说了那样的话,显然他也是知情人。只有这样,所有疑点才都说得通。” 杜sir又补充道:“厕所地毯上勘查到一些灰色粉末,在飞机达头上也发现了同样的粉末,和天花板材质一样。在棚顶钢架上发现了一些血迹跟脚印,血液样本是陇趸的,但没有指纹。另外重庆后巷通风口遭到破坏,杀手应该是杀完人趁乱由天棚走通风口逃脱。参与重庆谈判的十四个人已经全部抓获,进去前都搜过身,没有武器。杀手应该另有其人,一早就藏匿在现场。但是重庆的监控昨晚就关闭了,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陈警司翻看完资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你们的想法的确有道理,但是里面仍然有两个疑点,第一,大全和火勇积怨已久,杀叔父辈是非常大的事,火勇凭什么跟大全合作,他是不是真的有胆量为了大全的空头支票去做?第二,三个老家伙先去拿家伙再去厕所,说明当时情况不好,已经有了防身的必要,并且他们是知道鬼马财藏刀的。那这一系列事件就变成了是鬼马财,大全和肥黎一起策划,来坑火勇的,这到底有没有可能?据我所知,肥黎应该是主和的,不愿开打。即便要打,拿自己的命做赌注这么出格的计划,肥黎是不是能同意?即便同意,三个老家伙加起来快一百七十岁了,没人保护,要自己拿家伙和年轻人拼么?总之,现在把所有人分开审讯,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肥黎,他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另外,把重庆周围所有监控调出来,排查所有逃走的人,首要任务是抓凶手,找凶器!” 两个人点点头,转身出门。吕恒依旧有些魂不守舍,杜sir询问道:“喂,搞什么啊?从刚才开始就像丢了魂一样?” 吕恒立刻露出个假笑:“嗷,没事,几天没好好睡了,有点累了。” “你不是吧?楼下还有几十个人等着审呢!” “哈,放心,我去喝杯咖啡就没问题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打着趣,各自投入到案件里。出来跑江湖的都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一旦坏了规矩,会牵连一家老小。面对警察,要么闭口不言,要么乱说一通,无关江湖义气,仅是性命攸关,谁也不想拿自己一家生死开玩笑。加上律师从中作梗,整个审问过程,警方举步维艰。 第十九章 对比之下,一直关在拘留室的鬼马财这时反倒迎着全警署不管黑白两道,所有人的目光嚣张的办理保释。杜sir一边向吕恒使了一个眼色,一边上前接手,向鬼马财确认个人物品。有意拖延他:“财哥终于肯出去了哈?你不在两天,深水埗就已经天下大乱了!再过两天,搞不好你们和记跟洪安就来冲警署了!嘶!财哥你不会是黄大仙吧?算到你们和记要渡劫,所以才躲起来的…” 吕恒点点头,把手头的事交给部下,自己去更衣室换了身非常不起眼的衣服,带好鸭舌帽和口罩等在警署门口自己车里。 十分钟后,鬼马财和律师走出大门上了车。吕恒保持距离,一路跟随。鬼马财先是去了一家音像店,从音像店出来,又去了富豪酒楼。与律师攀谈了一阵,鬼马财洗漱了一番,脱掉西装,换了一身便装,戴着鸭舌帽口罩独自一人混在食客中步行离开。穿过几条街口,上了地铁,一路坐到荃湾码头。 轮渡不远处,吕恒的车先他一步已等在那。鬼马财全然不惊讶,反倒自然的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吕恒递给他一只万宝路,张口道:“不要在我车里抽高希霸,味道太重了,被人闻到会去廉政公署举报我的,哈哈。” 鬼马财摘掉口罩,笑着拿过烟,探头接吕恒的火,吸了一口调侃道:“怎么样重案组老大?升了官很神气啊?一个礼拜上了两次新闻!很罩得住嘛!” 吕恒嫌弃的白了他一眼,说:“哇!你还真好意思说啊!你以为我这两次都是因为谁上了新闻啊?还不是财哥你?当初老妈为了能让你也来拜拜,宁愿叫我把骨灰撒在这片海里!现在倒好!都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出来拜拜她!你搞什么啊?一边说要洗白一边弄这么大的事出来?” 鬼马财没有再直视吕恒的眼睛,而是避开了他的目光看向眼前那片海,幽幽的说:“我的事不想你插手那么多,当年老妈愿意嫁给叔叔是希望你这辈子能清白,不用再和社团有瓜葛。哈,没想到你个臭小子不光跟社团没半分钱的关系,还做了警察,我拉你下水会被老妈骂的。” “啊,你倒是会说啊!我不插手你现在能不能坐在这跟我抽烟还不知道呢!我在湾仔的时候帮你盯着大全跟火勇,替你把那个陪酒妹弄来深水埗又不见你来这套!”嘴上埋怨,吕恒还是嬉闹着推搡了鬼马财几下。 鬼马财也笑着还以颜色,弄得烟灰四散:“诶诶!臭小子!哈哈!好好好!知道你了不起了!但是这次不一样…” “切,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我要看着你出事什么也不管?好,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那起码像以前一样告诉我应该怎么帮你吧?”吕恒依旧坚持。 可鬼马财摇了摇头,表情凝重下来:“世事难料,半点不由人。你帮不了我,我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吕恒叹了一口气,思索一阵又问:“我可以不过问,但是我想知道一件事,陈警司很不对劲,他跟和记是什么关系?” 鬼马财一愣,反问他:“陈飞虎?你听说什么了?” 吕恒答:“赖虾的事。” 鬼马财会心一笑:“哼,臭小子,你不止想知道陈飞虎的事,还想知道老爸的事。因为老妈跟我除了告诉你老爸死了什么都不肯跟你说,所以你觉得陈飞虎和虾叔的事有关系,也可能和老爸有关系。从你小的时候就因为这件事和叔叔闹,怎么?现在三十几岁了还要跟我闹?” 吕恒陷入沉思,良久才张口说“我本来已经要放弃了,可是叔叔到死都没张过口,也不要我把骨灰跟老妈一起葬在这海里。他窝囊了一辈子,娶了别人的老婆,养着别人的孩子,除了每天晚上喝闷酒一句怨言都没有。结果到最后,却突然变得那么强硬,我很想知道为什么?” 鬼马财望着他许久,抽完最后一口烟终于张口说:“我们老爸,是一名警察不假,不过是一名不合群的警察。你那么喜欢读历史,应该知道九龙城寨不止搞过一次肃清,从清政府到港英政府,几乎每一个高官上任都要搞一次肃清。不要说九龙城寨只是个三合会盘踞下的贫民窟,就算全香港的恶徒都聚集在那,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全副武装的警队真的一次也打不进去么?无非大家演一出戏,好坐下来谈谈筹码和利益。直到六七年风向变了,反贪的风刮得铺天盖地,警方内部的态度开始摇摆,打算在九龙城寨安插一批卧底,静观其变,这些卧底就是各区不愿同流合污又让人看不起的警员。九龙城寨有去无回,他们喜欢做英雄,那就抹掉他们所有信息,换个身份让他们去做英雄。老妈想叫老爸辞职不做,老爸不肯,用偷渡大圈仔的身份一头扎进城寨。老妈一个女人走投无路,养不活我们两个,选择把我留在福利院,带着还小的你嫁给叔叔。可惜的是,两年过去,所谓的反贪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出现。一切如初,就没人希望规则被打破,这些不合群的卧底,顺理成章的成了利益棋盘里的弃子。回不了警队,想活命就只能忘掉自己警察的身份,继续在城寨当古惑仔。老爸想象中的新时代没来,想偷偷把我们接到城寨里一家团聚,结果这次老妈不肯,她不希望我们两个跟他一样,一辈子都贴着社团的标签。七一年底,城寨里社团火并,老爸为了义气救了虾叔,可是自己重伤,没救回来,临死前他嘱托虾叔照顾我们母子三个。七二年在油麻地探长的调停下城寨内斗结束,平息了没几个月,七三年,老爸盼了那么久的反腐终于被搬上台面了,跟老爸想的一样,旧时代的探长们抓的抓逃的逃,警方正式攻打九龙城寨,新时代真的来了,只是老爸没等到。因为有旧时代的余党们通风报信,城寨打的很难,七四年廉政公署成立,开始了清算。余党们自身难保,谁还会再管城寨?没有内鬼,警方故技重施,向城寨投放卧底。不一样的是,廉政公署清算,警队里没有几个人屁股干净,这回轮到警察暴动了。为了彻底打掉城寨,卧底全部由没多少油水的警校教官抽调,借着原本的利益规则向城寨出卖假信息。有意思的是,警察为了保命的大暴动反倒让城寨外的治安也变差了,舆论之下,廉政公署只能默认放过数量众多的低级警员,着重追查六九年以前的大案。随之而来的,就是有穷教官借着这个缝隙,看着轻而易举就能弄到手的大把钞票动了贪心,其中之一就是陈飞虎。向城寨老大们卖假消息的赃款要如数上交,但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卖真消息给小角色保命的钱就可以揣进自己口袋。肥黎和虾叔作为陈飞虎的引荐人,花光积蓄换了在大围剿里脱身的机会。一个人就算费尽心机去筹划,也总有盘算不到的意外,这就叫命。陈飞虎的确避过了清算,高层为了脸面也的确掩盖了卧底的事实。可他没想到肥黎和虾叔死里逃生之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而是趁着乱世换个身份拜进和记打响了字号。七五年,我在福利院做杂工,虾叔风头正盛,按老爸的遗嘱找到我。虽然老妈不愿意你走老爸的路去做警察,不过你七三年还是去上了警校,我只能骗虾叔说你们两个已经死了。他就认我做了干儿子,把我从福利院带走。七七年,肥黎和虾叔争坐馆,虾叔觉得树大招风,私下和肥黎约定由肥黎当坐馆,他做揸数。两人对换地盘,肥黎去观塘,油尖旺归虾叔。不曾想中途虾叔在九龙城寨背叛龙四的事被人捅了出来,江湖传闻有人出暗花要干掉他。我知道是大全那扑街搞的鬼,可虾叔觉得肥黎同他出生入死,不会允许大全做这样的事。协商之下,虾叔决定挪到深水埗先避避风头,肥黎出一大笔钱给虾叔做不时之需。碰巧那年廉政公署迫于各种压力,正式特摄七四年以前的多数小案,只追究七四年以前的大案以及七四年之后开始的贪污案。陈飞虎怕事情败露,主动申请调到深水埗警署看着虾叔。果然七八年虾叔死在一个亡命徒手里,他干掉虾叔之后抢走了他身上所有东西打算跑路,结果还没来得及销赃就被o记抓住了。讽刺的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暗花,他一毛钱也没收到。出于报复,这个亡命徒后来翻了供,把暗花的事招了。因为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大全真的出过暗花,甚至都没法证明消息是他放出来的。所以这件案子变得模棱两可,可以是江湖仇杀,也可以是普通的抢劫杀人…” 第二十章 “所以陈飞虎为了九龙城寨的事不被翻出来选择把o记的头儿拉下马,把案子做成抢劫杀人案,所以他对和记的态度含糊不清…那叔叔呢?为什么不愿意跟老妈葬在一起?”不知为何,吕恒知道了他一直想要知道的事,却满是说不出的无力。 鬼马财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一笑:“呵,因为老爸不能有姓名也不能有身份,所以他的骨灰当初我就撒在这。” 吕恒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那片海,再次点燃一支烟,或许是想掩盖那一声叹息,他把烟纸吸的沙沙作响。 无言良久,吕恒问:“福伯,肥黎,陇趸,飞机达到底是你做的还是大全做的?” 鬼马财摇了摇头笑着戴上口罩和帽子,下车点了三根雪茄,整齐的码放在护栏下,便漫步离开:“吕sir,离那个陪酒妹远一点,这个女人会害了你。” 乘地铁回到深水埗,鬼马财去赌档取好尾款开车直奔阿浔住处。屋邨附近的商户搬了大半,现场已经开始有人测绘了。荣叔烟铺的招牌孤零零挂在街角,落下的卷门上积了薄薄一层灰。对面五金店,铁锹仔正坐在门口喝茶。他似乎认出了赌档的车,趔趄的慌忙站起身。鬼马财没有理会,压低帽檐继续行驶。 福记茶餐厅已经没有警察看守了,门前仍旧拉着警戒线,转过刚好一车宽的小巷,鬼马财停车上楼。楼道里小孩子们追逐打闹,时不时传来麻将声和夫妻吵骂。屋邨里的居民多是老邻居,对生面孔一眼便知,好在鬼马财穿的朴素,看上一眼也就不再搭理。 摘下口罩到阿浔屋前敲敲门,十数秒后门镜一黑,打开一道缝。鬼马财侧身钻进屋子,疚仔立即将门反锁。 阿浔手足无措的站在床前,笑得十分僵硬,小心翼翼的试探:“财哥…额…全哥和勇哥…他们…” 不等说完,鬼马财立刻瞪了她一眼,低声呵斥:“他帮我做事我自然会保你们周全,别自作聪明!” 阿浔被吓得浑身一颤,脸上勉强才挤出的笑意荡然无存,楞在原地不再敢张嘴。 疚仔将一个布袋交给鬼马财,里面装着被鲜血染成黑褐色的警服,口罩,手套,鞋子和刀。阿浔闭着眼把脸转到另一边,含咬着嘴唇微微颤抖。 鬼马财从挎包里拿出钱放在桌上,顺便把桌上的大哥大和拆下的电池一同放在布袋里,又将另一部大哥大立在桌子上,对疚仔说:“二十四小时开机,有事我会叫阿九打给你。” “回来时候,有人跟着我,甩掉了。”疚仔面无表情的说。 “长什么样子?” “开车,玻璃黑看不清,光头。” 鬼马财眉头一皱,深知疚仔口中的人是细威,忙问:“他看到你的脸了?” 疚仔点了点头。 鬼马财思索数秒,吩咐道:“你们两个最近都不要出门,过几天风声松一点我会安排你们换个新地方。还有你!这段时间不要联系任何人!”鬼马财凝视着阿浔。 阿浔立即点头:“是…是…财哥…” 鬼马财戴好口罩和帽子,提着布袋起身,站定后犹豫了一秒,正扫见阿浔床上的墨镜。不由分说拿起卡在鼻梁上:“借你眼镜用用。”阿浔哪敢说什么,任由鬼马财扬长而去。 把布袋扔在副驾驶,鬼马财驱车原路返回。路过五金店时,瞥见门口的茶壶椅子还在,铁锹仔却不见了踪影。鬼马财一脚刹车停住,摇下副驾驶车窗向店内搜寻。 听见车声,铁锹仔机敏的拿起两把扳手从货架后绕出来,笑脸相迎。鬼马财扫视前后,见没有旁人,不等他出来便摇上车窗离开。 铁锹仔喘着粗气眺望鬼马财的车远去消失,他手中的扳手瞬间滑落,惊慌失措的落下两边卷帘门,小声抱怨道:“害死我了呀威哥!被人看到我死定了!” 细威点了支烟也从货架后出来,对铁锹仔的话颇为不满,呵斥道:“扑你阿母!你死不死关我卵事!你他妈的再叽叽歪歪的我现在就做掉你!” 铁锹仔哈着腰,两手在裤子上来回摩挲,好擦掉手心的汗:“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威哥…我一时紧张说错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哈哈…我…” 细威不屑的白了他一眼,拽了拽脖子上的金链:“没相干!刚才那个是谁?” 铁锹仔支支吾吾的说:“额…啊…他…穿成那样…一时我也…” 细威转头看了他一眼,他马上利落的补充:“但…但…但是我认得车是九哥赌档的车…” 细威满脸疑惑,一边思索一边低声自语:“干!臭八婆!就知道她不老实…”片刻,又张口问:“肖怡最近有没有来过这附近?” 铁锹仔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唐突问题问得一时做不出反应,只能重复着:“肖怡…?” 细威不耐烦的催促:“扑你阿母!还要我再问一遍么?那个妈妈桑!有没有?” 铁锹仔被吓得一颤,赶紧语无伦次的回答:“肖…阿…财哥的夜总会…北姑…额…还有…听说福伯的葬礼…” “你他妈的耍我?” “没没…威哥!我怎么敢?深水埗每天来往那么多人…我不可能都知道…” “干!天九前几天在你这都拿了什么家伙?” “额…嗯…威哥…我…我不能说啊!”铁锹仔扣着裤脚,像是犯了错的学生。 细威怒目圆睁,狠狠把烟头摔在地上:“扑你阿母!不能说是吧?”说着就要伸手去拿货架上的锤子。 铁锹仔连忙跪在地上拽住他的腿:“威哥威哥…我说我说!额…八把…燕尾折刀…” 细威放下伸向货柜的手,等他继续说下去,可铁锹仔却没了动静。细威冷笑一声,骂了一句“哈!扑你阿母!”随即一脚将他踹翻,抄起锤子就要向脑袋招呼。 铁锹仔趔趄着往后蠕动,声嘶力竭的补救:“威哥!还有一把八九军刺!还有一把瑞士八九军刺!” 细威扔掉锤子,又踢了他一脚:“干!犯贱!我再最后问你一次!这附近有没有一个二十多岁,下巴有道刀疤的年轻人?” 铁锹仔跌跌撞撞的站起身,靠在墙角,用手肘护住自己的头:“没有!没有!威哥!我真的没有见过!” 细威得意的嘲笑道:“哼,孬种!一辈子都是个线人!扑你阿母!罩子放亮点!做黑色线人都做成这样,不如死了算了!拿去看医生!不要被我踢坏了脑子!”说罢,扔下几千块开小门离开。 开车回到油尖旺,已然夜里八点多。全胜电影有限公司的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o记的人毫不避讳的别着证件守在楼下。大全先一步被保释出来,他右手手腕缠着绷带,正不满的与律师攀谈。 见细威回来,他先让律师离开,召唤他进来,急躁的询问:“找到那个王八蛋了么?” “二十来岁,很年轻,下巴有道刀疤。应该在福记茶餐厅附近,那个俗辣身手很快,像武侠片一样在小巷里翻来翻去。但是我在铁锹仔那看到天九赌档的车,车里有那个俗辣的衣服。开车的人把脸着遮的很严,认不出是谁,而且…”说到这,细威停住了,眼神飘向了别处。 大全见他似乎有些为难,张口道:“没关系,有什么就说。” “那个人戴着你买给怡姐的定制墨镜。”细威抬眼偷偷瞄着大全的反应。 大全满脸诧异,缓缓靠在老板椅上,眉头紧锁,咒骂道:“妈的,没想到林殊财这扑街还真有一套!” 踌躇半晌,大全吩咐:“call两队生面孔,一队在旁边写字楼等,叫他们呆在车里不要露面,那一队在深水埗跟油尖旺中间兜圈等电话。另外,傻彪认了把枪,把安家费拿给他老婆孩子。开庭之后疏通一下狱警,顺便跟里面的兄弟打声招呼,不要亏待他。他的地盘你来打理,留三分账给他。” “其他兄弟的安家费要不要…” 大全一挥手:“能捞的就捞,捞不了的叫人带话进去,告诉他们不想全家死光就机灵一点,有什么动静就出暗花直接在警局做掉他。” 细威点点头,又问:“全哥,洪安那边,湾仔的场子要不要多派些人手过去?” “不需要,今天晚上关掉我们所有场子,让客人都去火勇那。叫我们的人去火勇那里捣乱,放风出来说火勇买凶做掉了和记的叔父。记住,是捣乱,不要动手,如果火勇的人动手就报警让条子来解决,要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不清,也没好处可以捞了,洪安那几个老鬼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就凭火勇那个莽夫自己,不成气候。等水母出来我们的场子再照常营业,叫他的人过去就行了。”大全嘴上一如既往的笃定,可脸上却不似从前那般自信,倒添了几分愁容。 第二十一章 细威去做事,大全思索再三,拿起大哥大拨通了电话。半个小时后肖怡妆容精致,婀娜的走进办公室,一屁股坐在大全腿上,环着他的脖子谄媚道:“干嘛啊坏蛋?看完医院的医生,还要我这个医生来给你看,被警署的警察审过,还要我这个警察再审你一遍?” 大全笑了笑开门见山的问:“我送你的墨镜呢?怎么没戴着?” 肖怡贴着他的耳朵,哈着气娇弱的说:“放在家里了,天这么黑你还要我戴着墨镜?我戴了什么还不是被你脱掉?” 大全转头看着她,拨弄了下她的头发:“是放在家里了?还是落在深水埗了?” 肖怡的表情一下凝固住,方才的妖娆荡然无存。愣了几秒,她从大全的腿上下来,绕过办公桌坐在对面,点了支烟,淡然的说:“全哥你叫我过来就是要问我这个?” 大全转动老板椅,与她面对面,严肃的问:“阿财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背叛我?” “背叛?”肖怡笑起来,弹了弹烟灰,语气平和而坦荡:“全哥你大概是误会了,我不是你得人,我是个生意人。只要价码合理,条件合适,我乐意跟任何人合作。我只是陪财哥演了出戏,骗了骗阿浔那个傻丫头,再告诉你和火勇不知道她在哪。动动嘴,就拿了三十万,还让我的姑娘们进了深水埗,我为什么不做?况且我只知道她在深水埗,也的确不知道她具体躲在哪。眼镜给了阿浔,无非是你们最近在深水埗闹得太凶,她找到我,我一个女人,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让她遮遮脸。既然全哥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没什么好瞒的。” 对于肖怡的话,大全有些意外,但并未表现出来,而是顺水推舟继续说:“好啊,既然是我自己知道的,也就跟你没关系了。你喜欢谈价码,那我就跟你谈价码。和记在观塘和黄大仙的场子,我去打招呼,让给你做。” 肖怡翘起二郎腿想了想:“条件呢?” “我要你帮我把那个陪酒妹约出来。”大全直视着肖怡的眼睛等待她的回答。 肖怡笑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全哥,我一个女人家,只想安身立命,不想卷到你们的斗争里。观塘和黄大仙那边,如果全哥你愿意帮忙,我自然会算全哥一份。至于阿浔,她经常去殡仪馆附近的福音会,有没有缘,只能看真主的意思。” “你就不怕我做了你?”大全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平日闲聊。 肖怡稳如泰山,缓缓吐出烟圈,回答说:“做掉我,除了给你添麻烦没有任何好处。全哥你是大人物,给了好处也未必靠得住的自己兄弟,和有利益关系牵制的生意人哪个更值得你信任,不言而喻。” “哈哈哈哈哈哈…”大全放声大笑:“好一个生意人!墨镜我会再送你一个。可惜我今晚有事,不能接受你的审讯,希望过两天madam你能手下留情咯。” 肖怡熄灭烟头,起身探出上身,在大全脸颊香艳一吻:“那就希望真主保佑全哥咯!” 肖怡离开后,大全也随即动身。才一出门就被o记的警员拦下:“这么晚,不知道全哥要去哪啊?” 大全邪魅一笑:“哼,我去一楼一凤找女人!各位警官有没有兴致?要不要一起啊?我请客哦!” “哈,没想到全哥精力这么好!受了伤也生龙活虎的!不过晚上出门很危险啊全哥!最近治安不太好,要是再伤到你,我们会很为难啊!” “嘶…说的也对啊,我们香港警察真的是废物,搞得治安这么差!呦…对不起长官!你也知道我受了伤,供血不足!脑子不太灵光!说错话说错话!”大全非但没被激怒,反倒狠狠还以颜色,惹得几名警员脸上有些挂不住。 大全得意的说:“干嘛?想抓我回去?这是油尖旺,你以为是深水埗啊?抓我可以啊,拿逮捕令出来啊!我大全一定全力配合!” 几名警员面面相觑,被大全耍的火冒三丈,却无计可施。 大全则越发嚣张:“没有逮捕令啊?那就麻烦几位警官跟在后面保护我咯!”然后大摇大摆和细威去隔壁写字楼停车上,直奔深水埗。 这几人经验不足,反应稍慢,被大全钻了空子,几个路口急转下来,就甩开了距离。进深水埗前,眼看要跟丢,不得不联系杜sir由另一边赶去接应。 奈何大全一招偷天换日,中途上了另外一辆车,吩咐细威坐原本的车去和杜sir汇合,带他四处闲逛,自己则去了福音会。 一行四人顺楼梯来到二楼,推门进去,只有年轻教父一人,神色匆匆的迎上来,不自然的说:“不好意思几位,唱诗会已经结束了,我们要锁门了,想要祷告明天再来吧。” 大全掏出阿浔的照片问:“不好意思,我们来找人,照片里面这个女人你见过么?” “额…抱歉,我没有见过,不如你们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大全没有理会他,扫视着不大的屋子,厕所,休息室,忏悔室,还有个小厨房。第一排椅子上放着一本圣经,下面不远的水泥地上有一根没有完全踩灭的烟头,烟头上有道浅浅的口红印。 大全面露微笑,轻松的坐在椅子上点燃一只烟,看着神父饶有兴致的问:“我有个问题希望神父告诉我,你说…如果一位神职人员说谎,那么上帝应该怎么处罚他?” 神父显而易见的紧张起来,强装镇定说“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们这是不允许吸烟的,天已经不早了,您和您的朋友尽快离开吧。” 大全没有把烟熄灭,也不打算离开,继续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说看,救救迷途的羔羊。” 神父故作镇定,微笑回答:“欺诈的唇舌,为上主所深恶,行事诚实的,才为他所中悦。上主将一切欺诈的口唇除去,把大言不惭的舌头剪除。” 大全满意的点点头,又问:“哦?那你说上主真的存在么?” 神父答:“主在世人心中。” “哈哈哈哈…”大全仰头大笑:“我猜你心里不相信主!但作为神父,你应该相信!” 他挥了挥手,两名手下三下五除二便将神父按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教会,你们在真主面前这样是会下地狱的…” 大全拄着双腿,前倾到他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香烟:“你心里既然不相信真主,那你说…地狱真的存在么?哼哼…我猜你也不信!你这样要怎么做神父啊?” 两个手下死死把住他的头,不让他张嘴,也不让他动。大全吹散烟灰,燃烧的烟丝火红炙热,一点点逼近他的嘴唇。神父拼命挣扎,可无济于事。烟头终究轻轻贴上了皮肉,撕心裂肺般的痛疼袭来,让神父发了疯一般摇摆,反倒在极力控制下戳到了脸颊。火星四落,哀嚎骤起:“啊…啊!哈…啊!我老爸是深水埗议员!我老爸是简山河!你们这群王八蛋!我要你们都死在深水埗…你他妈…” 嘴唇上黑红的烫伤,和脸颊隆起的水泡,让神父的口齿含糊不清。不等说完,就被彻底按趴在地上,无力再挣扎,只能不住颤抖哭泣。 大全悠哉的再次点燃一根香烟,俯视着神父满是血丝泪水,愤怒的眼睛:“吼?主救不了你么?你看看,你怎么做神父?居然想让你老爸干掉我们!那你猜…你的议员老爸救得了你么?” 再次将神父架起,掰开他的嘴时,随着大全的烟头越靠越近。原本的愤怒,慢慢转变成恐惧,无助,再到哀求。 “啊…啊…啊…”方才的痛楚尚未消散,在青烟已经窜进鼻子里时,无法言语的神父,终究把目光瞟向了忏悔室。 大全心满意足的示意手下放开他。 “忏悔室…忏悔室…啊…额啊…”神父声泪俱下,顾不得喷溅的口水鼻涕,狼狈哭叫。 电话响起,手下将大哥大递给大全,另一边传来细威的声音:“全哥,杜淳好像发现了,刚刚掉头走了。” 大全吐出徐徐轻烟,有点扫兴:“他不跟着你,你就跟着他咯。” 挂断电话,大全看着身下痛苦呻吟的神父,盘算数秒,坏笑着吩咐一个小弟绑手封口,把他带走藏好。见识过大全的狠毒,这次神父屈服在刀尖下,不敢再做无谓的反抗。 熄灭烟头,大全起身与两名小弟将忏悔室团团围住,掏出手枪严阵以待。小弟猛然拉开忏悔室的门,疚仔手握烛台,眼中如野兽扑食般凶恶。可眼前三把枪,与身后瑟瑟发抖,叫都已经叫不出来的阿浔还是让他犹疑了。 而大全看到满身杀气的疚仔也着实心中一惊,烛台尖刺的寒光仿佛闪过了他的咽喉。气氛在这一刻凝结至冰点,静得那般恐怖。 第二十二章 大全定了定神,注意到疚仔下巴上的刀疤,脑中飞速运转,挥了挥枪,示意疚仔二人出来。他一边盯着早已吓傻的阿浔,一边张口和疚仔说:“财哥叫你去做掉早上的活口。” 凛冽的目光让阿浔的心提到了嗓子,抓着疚仔的双手下意识的颤抖起来。疚仔思索半晌,问:“人在哪?” 蹩脚的口音让大全更加确认了他的身份,架枪的手丝毫不敢松懈:“仁爱医院,423房,我的人会送你去。” 疚仔手中的烛台直指大全与其对质,拉扯道:“让她先走。” 大全搪塞说:“我会送她回去。” “让她先走!”疚仔放慢语速,毫无余地的又说了一遍。 大全恶狠狠的看着阿浔,示意手下让出条路。阿浔立即松开疚仔,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疚仔与三人僵持了足有五分钟,保证阿浔已经跑远,才缓缓挪动身位说:“带我去。” 四人调换了位置,疚仔沿着墙边缓缓退向门口,大全三人也与他保持距离僵持到门口。疚仔跨出大门,停在楼梯前。大全叫一名小弟打的士带疚仔去仁爱医院,小弟漫步挪出门口,和疚仔同身位对质。 大全二人在门内收起手枪,坐在椅子上双手盘于胸前。疚仔见状方才关上门,谨慎的与另一人下楼。大全长舒一口气,不悦的吩咐:“收拾一下,把监控处理掉。还有,以林殊财的名义叫那个瘪三给他的议员老爸打电话,要一千万赎金,剩下什么也不要说,叫他筹好钱等电话。给我好好招待那个瘪三,撬掉他几个手指甲送给简山河,再转手卖掉!” 现场处理妥当,大全二人下楼,才出楼门,o记的警车就横在二人面前。杜sir从车上下来,阴阳怪气的招呼:“全哥还真是心诚啊!这么晚还大老远从油尖旺过来忏悔!怎么?求上帝保佑你大哥肥黎?啊!你说做大佬多辛苦啊!去趟福音会都要叫小弟去甩开警察!也对!喝个早茶都能喝死人的,多拜拜神应该的!” 说话间,跟丢大全的那队警员和细威先后赶到。杜sir机敏的注意到二楼窗户折射出些许微弱的灯光,却静的出奇,在楼下听不到一丝声响,于是示意手下去查看。自己点起一根香烟留住大全:“我没记错的话全哥才刚刚出来几个小时,还在保释期内。火勇就惨了,他上个保释还没过就二进宫,最快也要明天才出的来。你猜,明天之前我们能不能审得出主犯?啊,对了!如果全哥在警署里面讲不方便,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协助我们警方办案啊?” “哼,杜sir真爱说笑,不如你也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我带回去慢慢审咯?哦!对不起,这里目击证人太多了,杜sir你不能借着搜身在我口袋里塞包粉了!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差人是不是真的像电影里演的一样,人人出来巡街都要带一包,好方便栽赃?” “你说什么?” 本就被耍的团团转,大全几句火上浇油的话再次将几个年轻警员激怒。他得意的笑起来,又补上一刀:“哈哈,不要急阿sir!我会在这慢慢等你们同事下来,再点根烟大摇大摆上车走的!这次我回油尖旺可没人再接应你们了,要跟紧啊!不然那穷酸的几千块奖金可都要没有咯!” 杜sir安抚住部下的情绪,回敬道:“放心全哥,我的兵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安全!不止是你,我刚刚还通知湾仔的师兄们去保护你手下的安全了!最近不太平,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在湾仔的兄弟分分钟就能享受到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人身保障!如果全哥觉得还不够,我们警方不介意像保护傻彪一样保护他们!” 大全正欲反击,手中的大哥大响起,他拉出天线接听,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半晌不语,最后回了句:“知道了,不用管他了,你先走吧。” 与此同时,杜sir的对讲耳麦也传来话语,听罢,他稍显警惕的看了大全一眼,回了句:“知道了,看好他,我马上就到。” 说话间,上楼查看的警员回来,表示灯光来自福音会,里面没有人,也没有异样,像是忘记关灯了。 杜sir看着二楼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张口问大全:“不知道全哥来祷告的时候有没有见到神父?” “哦?神父啊,有啊!有一个年轻的神父,跟鬼马财的人走了!”大全面带微笑,回答的极其自然。 “鬼马财?”杜sir尽管心中生疑,可眼下相安无事,也无暇顾及这些。 大全嚣张的点起一根烟,得意的看着o记警员,说:“各位阿sir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咯!阿,对了,几位阿sir的驾驶技术不太好!我打算去大都会泄泄火,麻烦几位在楼下帮我把风,不要让人打搅我办事!” 杜sir没有阻止,任由大全迈着四方步上了车,细威拽了一把脖子上的金链,借势向几名警员竖了一下中指,驱车飞奔而去。几名警员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也上车跟随。 直觉告诉杜sir福音会里有什么问题,不过现在的情况容不得自己去查,只能安排部下去联系福音会负责人了解一下情况,自己急忙开车前往仁爱医院。 医院外乱做一锅粥,媒体记者,社团混混,警察,分庭抗争,如菜市场般嘈杂。人群中杜sir恍惚见到方才保释出来的天九,耳朵上包着纱布匆忙上车离开。车里显然有人,可天九却上了驾驶位亲自开车。他张口想询问身旁的警员什么,思绪却被随后赶来的吕恒打断,两人一同去了423号病房。 病房门口守备森严,即便里面装了监控,时时把守,刚从里面出来的医生护士也还是再一次接受搜身。 两人上前询问肥黎的状况,医生颇有情绪,没好气的告知他们患者肺部受伤严重,需要借助呼吸机辅助维系,并且由于年岁大,刚刚恢复意识,情况不稳定,需要静养观察,不建议他们立刻对肥黎进行审讯。 二人对视一眼,搪塞着要轰医生走,医生见状,气愤的警告二人:“呐!不要让患者情绪激动!也不能让患者讲太多话!审讯时间更不能超时十五分钟!出了任何问题你们警方自己负责!要不然你们就转院!我们这里不收治!小辣椒!不知道你们这些差佬搞什么!” 杜sir敷衍着将他送离,跟吕恒推开房门。肥黎躺在病床上,身体伴着呼吸,起伏的异常微弱,若不是面罩上薄薄一层水汽,几乎没人能看出这个脸色蜡黄,浑身插着管子,连着电线的人还活着。 杜sir确认棚角的摄像头亮着红灯运转正常,搬了张椅子坐在病床旁,和气的规劝道:“肥黎,弄到这般田地了,我们也不想难为你。说起来讽刺,你混了大半辈子,声名在外。事到如今,你跟你家人的安全也只能由我们差人来保护。陇趸和飞机达已经没了,现在是什么状况你自己应该很清楚,这把年纪就不要跟我聊什么江湖事江湖了啦。我希望你能配合,告诉我们是谁对你们动手的?长什么样子?或者你还知道些别的什么?比如…是谁买的凶?” 肥黎闭着眼,眉头微微低了一下,动得异常费力,面罩上的水汽浓厚了一些,身旁的机器传来滴滴声,比方才频繁了许多。 “你先不要激动,医生说,你要保持情绪稳定。不是一定要你现在说,趁着静养你可以慢慢考虑。外面的事,你现在已经左右不了了,该想想自己最后这几年怎么过去了。”吕恒心照不宣的和杜sir打起配合。 不时,滴滴声平稳下来,不知是没有气力还是怎么,尽管细微的不易察觉,原本苍白挣扎的眉心,也还是展开了。面罩里紧闭的干燥双唇缓缓张开一条缝,挤出如气息样虚弱的声音:“我…要见…陈…飞…虎…” 两人面面相觑,各自心中皆是复杂,仿佛比病床上的肥黎更加紧张,更加矛盾。只是警察的身份,不允许他们做其他选择。杜sir应下肥黎的需求,出门向陈警司汇报完,便与吕恒去吸烟室等待。 沉默良久,望着愣了神的杜sir,吕恒先开了口:“还是很在意?” 杜sir没有否认,揉转着手中的烟头,犹豫了几秒,悻悻地说:“你应该清楚,我们听不到的。” 吕恒考虑再三,把香烟叼在嘴里,伸手将耳机连同对讲全都卸下,规整的缠在一起,又调整到一个独立频道,握在手中看向杜sir。 杜sir震惊的观望着吕恒的一举一动,深吸一口气,仰头靠在瓷砖墙上闭眼纠结。时间一秒一秒流动,指尖的香烟上,灰烬掉落一地。当他再睁开眼,吕恒的目光依旧等待着他。杜sir吸完最后一口烟,正视着吕恒熄灭烟头。再没有一句言语,杜sir打开吸烟室的门,吕恒跟在后面,又折返回病房。 “陈警司马上过来,你还有没有其他要求,合理范围内我们都会满足。”杜sir和气的询问肥黎。 肥黎迟缓的转动脑袋,望向墙角的监控,颤颤巍巍抬起食指,虚弱的说:“监控…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说…” 吕恒望向监控,张口朝监控室的兄弟说:“把设备都关掉吧,我跟吕sir在这看着他。” 第二十三章 几秒后,摄像头红灯熄灭。吕恒去墙角拿椅子,顺手把对讲塞到了心脏检测仪交错的线路下面。绕过机器,两人眼神交错,落座在肥黎脚下静静等待。 不久,病房外传来招呼声,杜sir起身迎出门,跟陈警司打了声招呼,汇报起调查进度:“重庆附近的监控我们都排查过了,基本锁定在一个二十到三十岁间的男性,穿着警服,警服上有多块血迹,帽子压的很低,没有全脸图像,下巴上有道两厘米左右的刀痕。弟兄们查过了,警署里没有这个人,他从重庆后巷出来后假装警察按住了天九,场面混乱,接手天九的兄弟们没有注意。随后他穿小巷逃跑,正在排查附近路段其他监控,看能不能找到他的逃跑方向。另外,兄弟们发现细威的动向很异常,开车跟在嫌疑人后面,不确定是接应还是跟踪。刚刚大全和细威一伙人来过深水埗,甩了我们的兄弟,在福音会被我堵到,我觉得可能有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和嫌疑人有关,正在叫兄弟们查。” 陈警司面色凝重,问他:“火勇那边有什么动静?” 杜sir答:“洪安三个老家伙下午就被保释出去了,本来另外一把枪斩华和火勇相互指认,说自己正当防卫。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洪安的小弟认下了这把枪,斩华和火勇现在已经办好手续了,我已经叫兄弟们尽量拖住他们俩了。” 陈警司点点头:“这边结束以后我要去准备明天的记者会,想办法压住陇趸和飞机达的凶杀案。上面很不高兴,加大查案力度,必要的时候施压给两边,让他们交人出来。” 杜sir的脸突然僵住,他非常清楚陈警司的意思,不行的时候就逼两边交替罪羊出来背案子。这和他认知中的陈警司背道而驰,方才的犹豫,此刻荡然无存。他握着腰后的对讲,强装着应答,推开房门让陈警司进去。 陈警司走进病房,抬眼看了一下摄像头,便召唤吕恒离开。吕恒将凳子搬到肥黎手边,转身出门。陈警司坐在肥黎身旁,一语不发。 肥黎听见关门声,挑开一只眼皮,确认是陈飞虎,缓缓提出要求:“我女儿…女婿…外孙…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我希望…他们能…平安到吉…隆坡…” “警方会保护你家人的人身安全。”陈警司说的干脆,语气却十分冷漠。 肥黎一惊,监测仪再次躁动起来。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布满血丝,径直看着陈警司:“哈…看来…人真的…不能做错…事…咳咳…当年…我出卖了自己的老大…现在…我也被自己…自己的小弟…算计…” 陈警司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说:“你和赖虾争坐馆的时候就该知道,大全狼子野心。他放风出去说九龙城寨余党出暗花要做掉赖虾,你看在眼里,却一时贪心不想放弃油尖旺这块肥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哎…养虎…为患…他…知道得太多了…你…就不怕他…他也不会放过…你?”肥黎早已显露疲态,可仍就做着最后的挣扎。 陈警司点点头:“自然,如果他出了事,他一定会把我的事都供出来。可如果他有机会脱身离开香港,他也一定烧香拜佛保佑我平安。肥黎,你这辈子最不该做的,不是出卖龙四,是想让鬼马财带和记洗白。” “我…还有机…机会么?” “你的家人还有,只是机会不多了。你一手带出来的小弟,你应该很了解。”说着陈警司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淡黄色粉末,起身走向新风系统。 风口上的布条不安的跳动,陈警司转过身望向肥黎,脸上闪过一丝唏嘘:“二十年了,肥黎…你跟我都能好好喘口气了。” 肥黎淡淡露出丝笑容,原本有些躁动的检测仪此刻平静了下来。他颤抖着抬起左手,勉强扯下氧气罩,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呼吸虚弱又急促。 粉末随风而动,陈警司将包装揣回口袋,长舒了一口气:“呼…你的家人要协助调查,暂时不能离开香港。宋志黎,我们算不上朋友,但是相识一场,我会尽量保证他们安全。你还有什么心愿?只要我力所能及的。” 肥黎开始咳起来,断断续续的说:“咳咳…帮…帮我…给…咳咳咳…给斩华…带…一句话…咳…告诉他…家…家财两散……各安…天命吧…咳咳咳…” 陈警司点点头:“好,我会帮你转达。”说罢推门离开。 吕sir杜sir两人就守在门外,杜sir虽未言语,脸色却非常难看,看向陈警司的目光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张口。 陈警司一眼便看出他的异常,于是询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杜sir深吸了一口气要说些什么,可犹豫了片刻,还是张口答道:“没有,这几天没怎么睡,喝杯咖啡就好了。” 陈警司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两人:“抓紧调查肥黎,陇趸和飞机达的家人,争取抓到突破口。另外二十四小时随时准备审问肥黎,最好让他同意出面做污点证人,或者留下影像证据。警署那边在火勇离开前,全力向他施压,和记三个老家伙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两人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陈警司迈步要走,不等前脚踩实,吕恒便侧身而过推开房门。先是确认肥黎的状态,见他除了咳嗽没有大碍,撇了一眼监控,尚未开启,便忙把对讲机调回原本的频道收好,杜sir这才魂不守舍的跟进病房。 几乎同时,对讲机响起,询问二人是否能够恢复监控。不等吕恒确认,杜sir抢先一步回答:“先等一下。” 随即他走到肥黎身旁,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闭着眼小声问起:“你和陈飞虎什么关系?罗世全和陈飞虎又是什么关系?” 病房内寂静如斯,除了肥黎不时传出的咳嗽声,就只有检测仪器的微弱震响。肥黎没有回答,却也全部回答了。杜sir没再追问,张开双眼,转身推门,叫警员联系医生,立即对肥黎进行查看。 天棚角落,摄像头闪起红光,医生一边责备着二人,一边给肥黎戴好氧气罩。检查了一番,认定他可能有肺部感染的风险,需要观察,警告二人他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观察期间禁止一切探视。 吕恒与杜sir被赶出病房,杜sir仍旧错愕,整个人如行尸走肉,眼神涣散。吕恒看在眼里,将他拽进吸烟室。 吕恒点燃两根烟,把其中一根塞进杜sir嘴里。杜sir眉头紧锁,抬眼与吕恒对视。吕恒脸上没有丝毫犹疑,呼出阵阵白烟张口道:“不管你怀疑什么,想做什么,香港都是个讲证据的地方。” 然而这话反倒让杜sir的眉头更深,他凝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试探着问起:“你…和陈警司…你心里真的就没有一点纠结?” 吕恒释然的笑起来:“哼,这世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我不会因为他是陈飞虎,是我的教官,是关照我的人,就认定他一定是个好人。” 这个答案让杜sir心中一惊,他重新打量了一番吕恒,又问道:“可你现在知道了,对于你的教官,关照你的人,你又打算怎么做?” 吕恒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办案,按照我自己的想法继续办案。我不会去查陈警司,但也不会阻止其他人把他供出来,把他查出来。我说过,我只是混口饭吃,正义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大全该抓,火勇和鬼马财该抓,肥黎和陈警司也该抓。但这是香港,一切都要证据。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时候,我是重案组的头,不是廉政公署。我要去查我的杀人案,我要去查社团,这理所应当。抓不了陈警司和大全,就先抓火勇,先抓鬼马财。我拿的工钱是惩治罪恶来的,我在做,但我不可能惩治所有罪恶,你也一样不可能,我们都只能做自己份内的事。” “他还有半年退休,你想放他一马?” 吕恒弹了弹烟灰犹疑了一下:“可能吧…也可能我只想知道自己该往哪走。” 杜sir狠狠嘬了一口烟,吸得烟丝沙沙作响,纠结了一阵,还是问:“陈警…你其实早就知道些什么是么?” 吕恒没有否认:“昨天,听线人说了些江湖传闻。” 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两人从医院出来上了同一辆车,吕恒打算直接回警署,可半路上,杜sir却叫他换了方向。吕恒心照不宣,问:“打算去福音会?” “嗯,大全费了这么一番功夫,这个时候来深水埗,总不能真的为了祷告吧。” 二楼的窗户上依旧透着微弱的光,两人上楼查看,门还是没有锁。转了几圈并没看出什么端疑,就如警员报告的一样,今天的监控录像没有了,显然被人处理过。 “要不要叫人来采一下指纹?”吕恒问。 杜sir想了想:“算了吧,大全不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角色,不要叫兄弟们麻烦了。” 第二十四章 二人悻悻离开,回到警局时已经凌晨两点多。按照陈警司的指示,警员们扣留了火勇,一边和律师周旋,一边进行突击审问。 见两人回来,警员忙上前报告:“杜sir吕sir,律师那边拖不了多久了,火勇什么都不肯说,我们扣不到天亮。” 两个人点点头,一前一后进了监控室,屏幕上火勇不耐烦的敷衍着警员,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吕恒示意手下关掉监控,由自己和杜sir接手审讯。 火勇也注意到异样,对二人的到来并不意外,倒是反客为主先问道:“怎么样两位警官?有什么消息想让我知道?” 吕恒微笑着回答:“那看勇哥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先听坏消息咯?” 火勇依旧是满脸的不在乎:“我这个人喜欢把好的留到最后。” 吕恒点点头:“好,我们也算老朋友了,我也不想转弯抹角。坏消息是肥黎没能救回来,已经死了…” 内心本就尚未平复的杜sir惊愕的望向吕恒,不知他向火勇说谎想做什么。 “你现在只有三条路好走,要么交个白羊出来顶罪,我们是不会再去追究,但和记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要么什么都不说,出去一边跟和记打一边想办法自证清白。再或者,勇哥如果不介意,可以转做警方的污点证人,跟我们说些你知道的事。” 随着吕恒的话,火勇的表情逐渐凝固,最后皱起了眉头。吕恒看在眼里,乘胜追击继续补充道:“当然了,还有个好消息。不怕告诉勇哥,你的律师就在外面,我们最多再扣留你一个小时,就只能把你放出去了。勇哥你如果想起什么可要抓紧说咯。杜sir,我们就不打搅勇哥思考了。”说罢,吕恒转身冲杜sir挑眉。 可不等两人迈出一步,火勇便张口叫住了吕恒。吕恒回头看着火勇,火勇的脸上再度浮现出狂妄的笑容:“哼哼,吕sir,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就算了。你既然知道不是我,能不能找到证据就全凭你自己本事。如果我是你,我会去盯着鬼马财和大全,尤其是大全。” 吕恒道了声谢谢,与杜sir开门离开,随即吩咐属下可以给火勇办程序了。交代时,正巧碰到准备离开的斩华,上前嘲讽起:“哇,华哥身体很硬朗嘛!在医院取完弹头,又回来录口供,现在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不愧是前双花红棍啊!对了,肥黎有句话要捎给你,他说家财两散,各安天命!我觉得肥黎说得有道理,华哥你就各安天命吧。” 斩华没有言语,只是百感交集的与吕恒对视着。而此时,确认了吕恒意图的杜sir似乎受到了些鼓舞,从起伏不定的情绪中缓了过来,也张口道:“回去叫你大哥小心点吧,树欲静而风不止,实在不行的时候还可以像上次这样躲进警局里。”吕恒回头看了看他,愣了两秒,二人相视而笑。 斩华望着两人的背影沉思了许久,最终被律师打断了思绪,随其离开警局。一路纠结,直到在夜总会楼下看到天九和一个穿着严密的男人从后门离开,斩华还是下定了决心。 推开办公室的门,斩华坐在办公桌对面。鬼马财边签合同边问他伤势如何,宛若无事发生般平静如水。 斩华没有回答,而是问起:“财哥…你…一早就知道黎佬会出事?” 让斩华感到震惊的是,鬼马财毫不避讳,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嗯,知道。” “那为什么…” 鬼马财签完所有文件,点燃雪茄,靠在老板椅上郑重的盯着斩华的眼睛,从容的说:“因为对我没有好处。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做掉大全,再去打火勇,然后顺理成章的当坐馆,带着整个和记洗白?这是不可能的。我是一个商人,不去插手已经是我最大的义气了。阿华,我知道你在帮黎佬看着我,但是我能做的,就只有提前藏好枪和刀,并且让你告诉黎佬在哪,剩下的事,各安天命…” 鬼马财嘬了两口烟,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盒磁带跟一台小录音机,整齐的放在斩华面前,接着说:“我不想让自己牵扯其中,你如果想为黎佬报仇,我不拦着你,但是起码现在你没有这样的实力做掉大全。你跟了我六年,帮了我很多,也算对得起黎佬了,想继续跟着我我当然欢迎。不想的话,现在黎佬已经做不了主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另起炉灶。我当然不算有义气,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你要跟在明处你看得到的坏人在一起,还是跟在暗处你看不到的坏人在一起,你自己决定。” 斩华越听越糊涂,鬼马财的话没有任何一句在他预料之内。他恍惚的把录音带塞进录音机里,按下播放键,一阵金属碰撞的钉钉作响后,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也就是说我现在不听你说完都不行咯?大全,你连自己大哥黎佬都打算做掉,为了连任还真是无毒不丈夫啊!” “兄弟一场,我给过肥黎机会,只不过他不想要。我会出个生面孔的刀手,财哥你也要纳投名状。到时候顺理成章和洪安开战,你支持我连任,你做什么,我不管,社团就不会有人管,大家都有好处。再或者,假如你财哥不喜欢,我可以退位让贤,甚至可以把整个油尖旺都让给你,自己去加拿大陪陪老婆孩子。” “大全,这十年你在油尖旺也应该捞够了,为什么还要连任?你嫁祸给火勇,就一定要你死我活,闹得这么大,到时候你走得了么?”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财哥你来操心。” “全哥你不愿意讲也无所谓。不过你打了这么一手好算盘,连黎佬都不准备放过,恐怕也没打算放过我吧?” “哈哈哈哈哈…那就看你财哥有没有这个胆量咯?富贵,险中求!” “哼,大全,既然你要连我一起做掉,叫我怎么跟你合作啊?” 斩华听的心惊胆寒,瞪大了双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抬眼看向鬼马财,企图向他再次求证,可鬼马财只是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抽着烟。斩华手忙脚乱的按下倒带键,又听了一遍,脑海中苍白一片,六神无主,丢了魂一样无力摊靠在椅子上。 无言良久,斩华用一只手费力的从口袋中掏出香烟,别扭的打开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放在腿上的烟盒火机在急躁的扭动中滑落到地上。他俯身要捡,鬼马财的火已经递到了跟前。斩华一愣,盯着鬼马财迟疑了一会,回想起方才吕恒转述给他的话,家财两散,各安天命。思索再三,还是探出脑袋迎上去,点燃了嘴里的香烟。 鬼马财满意的点点头,收起火机,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放在录音机旁边:“等一下把录音机跟磁带拿去送给火勇,告诉他,这是他小弟鸡仔的安家费。现在条子人手不够,没空理我们,但湾仔那边应该被盯得很紧,不要带人去。办好了好好养伤,你伤好回来的那天开始,这家夜总会就全权交给你管理,这是股份协议,分四成利给你。” 眼前的文件让斩华更加纠结,他眼神带着闪躲,却也还是问鬼马财:“财哥…我…你一早就知道…那…” 鬼马财笑脸盈盈,解释道:“哈,阿华,我不是凯子,你在对我没什么坏处,总好过黎佬自己瞎猜,也省了我跟他解释。” “所以福伯的事…是你故意要做给黎佬看的…” “没错。只是我没想到福伯会是火勇的老爸,更没想到黎佬会是这样的反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江湖如是,人生如是。阿华,想做老大,要把手里的刀放下,把心里的刀拿起来。以后,看你跟阿九的了。” 斩华的眼神不再飘忽,脸上多了几分畏惧,弯腰捡起烟和火机,站起身熄灭烟头,整了整衣摆,郑重其事的朝鬼马财鞠了一躬:“多谢财哥。”然后拿起桌上的录音机与合同,夹在腋下,又鞠了一躬,才退出房门离开。 办公室门关上的那一刻,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让斩华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脚下步伐杂乱慌张,逃命般往夜总会外走。假如身边没人,可能早已拔腿就跑。 踏出夜总会门口,斩华几乎冲进车里,摊靠在后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掏了许久也没能拿出烟盒,只能张口朝小弟说:“烟!” 驾驶位上的小弟跟随斩华多年,脑袋别在裤腰里,刀枪下闯过来,也从未见过斩华这样狼狈慌张,立马转动钥匙打火,警惕起四周情况。见无事发生,忙回头给斩华点了根烟:“华哥,出什么事了?” 香烟因颤抖在斩华口中上下跳动,好不容易才点着。猛吸两口,斩华摇摇头,透过车窗朝夜总会望去,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油花。回首瞟见腿边的录音机,不由得皱起眉头。 “华哥,要不要叫兄弟过来?” 斩华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一根烟燃尽,终于虚声虚气的说:“去…去油…去湾仔吧…火勇那…” 第二十五章 沉默了一路,到了火勇的盗版光碟厂门口,斩华拿起录音机,却又迟迟没有下车。碰巧,火勇的车就停在了旁边,骑虎难下,斩华只能深呼吸,壮士断腕般打开车门。 火勇见来人是斩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嘴里一如既往的糗起人:“嚯,居然要你华哥负着伤亲自过来,财哥还真是有诚意啊!” 斩华并没有言语,这反倒让火勇更加疑惑,手下打开卷闸门,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黑洞洞的生产线进了办公室。 斩华把录音机放在办公桌上,推到火勇面前:“财哥叫我把这个拿给你,说是你小弟鸡仔的安家费。” 身后的小弟立即指着斩华破口大骂:“丢!你他妈当我们…” 可斩华的过分冷静让火勇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于是责骂道:“收声!没大没小!别让人觉得我没家教!”他抬眼看向斩华,斩华还是不为所动,火勇便更加笃定自己的直觉。 他谨慎的拿起录音机,按下播放键。随着录音里的对话结束,火勇恍然大悟。可他却靠在老板椅上点起烟,满不在乎的说:“哼,华哥,法庭上都不受理录音做证据,这种东西,我现在就可以去外面做一个给你,我喜欢的话做成美国总统和大全的对话都可以。” “勇哥你有那么在乎真假么?” 火勇不屑的摇摇头:“我当然不在乎。” 斩华在桌对面坐下,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斩华,不怕告诉你。我已经被大全摆了一道,现在也不会相信鬼马财。到底是大全做的还是鬼马财做的是你们和记的家事,与我无关。我想要的是湾仔清一色,我在油尖旺插旗…” 不等火勇说完,斩华面色凝重的打断了他,问道:“黎佬,陇趸叔和达叔的事跟财哥有什么关系?” 火勇愣了一下,脸上瞬间露出凶光,咬牙切齿的说:“奥,原来你不知道啊!大全这个王八蛋找到我,告诉我你大哥准备在谈判那天找刀手做掉那三个老家伙换自己清净。只要我们打起来,他的刀手就会趁乱做事,最后把黑锅扣在我头上。所以我和大全这王八蛋合谋,在富豪摆了个样子,叫人埋伏在重庆,演一出戏,等刀手干掉那三个老家伙,我们就逮住他。只要除掉那三个老家伙,再除掉你大哥鬼马财,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连任。我只要跟他演完这出戏,他就从湾仔撤出来,和我平分深水埗。结果你也知道了!妈的!全家铲!敢耍我!要不是我留了一手,叫我的人不要去管刀手,先冲进来保护我,可能我那天就跟那三个老家伙一起被干掉了!” 斩华心中再次波涛汹涌起来,各执一词的说法,再回想起当天的场景,孰真孰假斩华彻底没了主意。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继续问:“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斩华,我不喜欢你,你他妈的很嚣张!可你是个磊落的人,比起大全和鬼马财,我更愿意相信你!就只有这一盘录音带,你大哥如果突然反水,大全就更可以带着整个社团名正言顺的来打湾仔。没有洪安其他堂口挺我,我一定打不赢这场仗。所以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证明这盘磁带的真假,帮我打大全。” “哼!意思就是我更蠢,更好摆布咯?我凭什么要帮你这个外人?” “就凭大全是你跟我共同的敌人。你大哥既然没心思做老大,你为什么不可以做?这件事是不是大全干的都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做掉大全,就是给肥黎报仇,足够你一步登天了。双花红棍?哼,拿自己的命赚点辛苦钱而已,还不是一样被肥黎当成棋子,最后要去跟鬼马财!你能赚到哪天?难道一直做个打手等着九七之后被抓去蹲苦窑?未免太没出息了吧斩华?” 斩华没再听他说下去,也没做出个明确的回应,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离开:“等你能让洪安其他堂口站出来挺你再来跟我谈吧。” 斩华的身影在昏暗中渐行渐远。身后的小弟问火勇:“大哥,斩华好像不太识相啊?” 火勇不屑的笑起来:“哼,斩华?他连不识相的资格都没有。鬼马财这个人韬光养晦,自然要有人替他做事。他叫斩华自己过来,恐怕就是为了让我拉拢的。” “那我们能相信他么?” 火勇一下下滑动着火机齿轮,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回答。随后将桌上的录音机递给小弟:“复制几份拿给那些叔伯,告诉他们我明天中午会摆一桌。召集兄弟,准备家伙随时开打。” “大哥,要不要跟老顶或者太子打声招呼啊?我听说,这次的事老顶很不高兴。” “他不高兴?妈的!我们真刀真枪的去打,好处都是他们姓何的!现在他赚够了就不管我们死活?死老鬼!我倒要看看等他退休,他那个白痴儿子撑不撑得起洪安!”火勇狠狠的把火机摔在地上,砰的一声爆开,零件四散。 稍平怒火,火勇冷静下来:“从公司账上拿四百万出来。” “大哥,今天晚上大全的人在我们所有场子里吹风,闹得沸沸扬扬。那两个叔伯刚从警局出来,现在四百万…” 火勇摆摆手:“不用,就四百万!不做事就想拿钱,当我癫的啊!” 一夜无事,恰似惊涛骇浪后的稍作平静,平静的恐怖异常。 转天中午,火勇准时赴约,四位叔伯虽然收到了录音带,可没有任何想要插手的意思,反倒责备起他:“阿勇,你又想怎么样啊?闹得还不够啊?已经有叔伯躺在医院里了,我们一把老骨头再来两次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再坐下喝茶啊!” “因为你的事,我们几个被骂的狗血淋头!老顶要下面开始转做正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和记是死了两个叔父辈,不是死了两个蓝灯笼!不是小事啊!权叔正在找你,我们很难做的!” 火勇笑着把脚边的手提箱拿到桌上,特意朝着几人打开。见到一摞摞钞票,四个叔伯相互对望,没了声音。 火勇点起烟,不慌不忙的说:“拿给你们的磁带,我也给了权叔。不仅如此,今天晚上,我保证所有江湖人都会听说这段录音。我知道几位叔伯无利不起早,大家也不用说场面话,直接一点。洪安是他何家一言堂的社团,你们跟我,不过都是要饭的。我们一群古惑仔靠着打打杀杀过了一辈子,赚的是什么钱,你们比我更知道!就凭权叔一句话我们就要去做正行,怎么做?你们看得懂几百页的文件跟合同么?知道自己的钱花在什么地方是赔是赚么?请律师帮你们还是请老师帮你们?下面小弟没事做又怎么办?让他们饿着?等他们造反?” 说着,火勇站起身,挥手让小弟们都出去,关上包间门继续说:“权叔一把年纪,就算他死撑着不肯让位,那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到时候太子继承了社团,还会再顾着你们五个老家伙么?我们当晚辈的要做正行,自己都顾不了自己,谁管你们?我这个人很现实!不想跟你们聊以后如何,也不想跟你们谈没发生的事。这有四百万,每人一百万,凭这卷录音带,我要打进油尖旺。你们如果帮我,事成以后我每人再给九百万。一千万,真金白银放在你们口袋里,足够你们安享晚年了!现在和记骑在我们头上,权叔不管我们死活,不知道你们四位做叔伯的又怎么说?” 尽管前一天才出了那么大的事,可看到一箱钞票的时候,三个叔伯的手还是蠢蠢欲动伸了出来。只有基叔一人依旧把双臂环在胸前,开口说:“阿勇,现在肥黎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如果他能活下来,是谁动的手自然会有分晓,所有事都有得谈。如果他活不下来,大全一定会连任,到时候我们不是跟大全一个人打,是瞒着老顶跟整个和记打,这么大的事,我可负不起这个责。我跟深水埗阿财还有点交情,你们谈判我没有去,他应该会卖我这老头一个面子。帮你可以,但我要先去确认这卷录音带的真假,我可不想为了一百万把命搭进去。” “阿基,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在场,陇趸飞机达的事一定不是阿勇做的。新仇旧账算在一起,我们现在打过去合情合理!不管肥黎是死是活,都是他们和记自己人动得手,他能怎么样…” 火勇思索了一番,打断了叔伯的话:“基叔,问清楚得好。问清楚了随时过来找我。你得那份我会给你留着。你自便,我就不送了。” 基叔朝火勇轻蔑的笑了笑,便阔步离开,给鬼马财打了通电话准备直奔深水埗。警察就把守在门口,见只有他一人出来,不客气的上前盘问:“阴湿基,火勇找你们几个老家伙喝茶,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啊?” “警官,我金盆洗手很多年了,现在做正行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先出来?我看不如你进去亲自问问火勇好了。你们应该看到了,他拿着箱子过来的,几百万现金,可是能谈很大的事呢。” “你最好不要耍花样阴湿基!” “耍花样?阿sir你既然不愿意相信我,那就不要来问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上了车,基叔从后视镜查看,并没有警察跟着他。吩咐小弟去拿了份礼,去往深水埗一家绝症救治慈善中心。 第二十六章 穿过走廊乘电梯到三楼,完善的医疗设备,医疗人员配置,跟一片祥和的气氛让基叔大跌眼镜。鬼马财等候在电梯门口,礼貌的将他往办公室迎:“好久不见了基叔,你身体好么?” 基叔也喜笑颜开,走进办公室,坐在沙发上:“好好!我老头子身体可不比你差呢!哈哈!”说着把礼物递给鬼马财:“喏,带给你的礼物,知道你这臭小子喜欢高希霸,世纪六,好东西!” “哇…这么好啊!基叔…拿着礼物找我,有事对不对?”鬼马财接过雪茄盒,坏笑着逗弄他。 “诶!你这臭小子…哈哈!怎么样?我们深水埗的话事人,居然做起了慈善医疗,要变成企业家了?说!你这小子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基叔也不忘玩笑他两句。 鬼马财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哈哈,别糗我!基叔!我跟台湾人学的,跟你显摆显摆!这栋楼呢,的确是个收治绝症患者的慈善医疗中心,不光免费给他们治,人死了还会给家属一笔抚恤金,但是来这里的人要跟我们签署一个免责声明和死后器官捐赠协议。” 基叔恍然大悟:“啊!挂羊头卖狗肉是吧?还是你小子够鬼马!不怪你干爹当你亲儿子一样!” “不止阿,基叔。表面上这是个慈善机构,有政府,官员和各个企业家的支持。背地里呢,这里是有赔率的。所有病人的资料和报告会定期送到会员手里,医疗人员是第三方,像荷官一样。我们坐庄,赔率由我们来定。你说赌百家乐大老二,哪有赌人生死刺激啊?有没有兴趣来两把啊基叔?”鬼马财一边剪雪茄一边说,点燃后递给基叔一支。 基叔喜笑颜开接过雪茄,拍拍鬼马财的肩膀:“哈哈哈!你个鬼马精灵啊!就数你最有办法了!” 话未说完,鬼马财的大哥大响起,电话那头直入主题:“财哥,黎佬死了。肺部感染,没救回来。” 鬼马财原本轻松愉悦的表情略有收敛,却也泰然自若:“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才要与基叔接着叙旧,电话却再次响起。 “林殊财。” 鬼马财认得这个声音,立刻起身朝基叔示意自己有事要忙,请他稍等。然后转身进了厕所:“喂,简议员,电话来的正是时候,最近来了几个新盘,有空来慈善中心看看?” 可电话对面的语气十分冷彻:“我刚接到了电话,我儿子被人绑架,还邮给我四个手指甲,绑匪说是你指示的,张口要一千万。” “简议员我…” “我不是白痴,但是祸是你惹的,你给我摆平他。你应该清楚,政府不希望回归前有任何三合会人员活跃。”这几句话几乎咬牙切齿的从听筒传进鬼马财耳中。 鬼马财震惊之余头脑飞速运转,安抚道“我明白。这样简议员,我稍后去您府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眉目。非常抱歉,让令公子卷入其中还受了伤,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 “我已经知会警署了,我不希望我儿子再少一根头发。在香港这块法治之地,罪恶一定要付出代价。” “好,请您放心。” 鬼马财挂断电话,凶狠的杀意袭上脸庞,口中的雪茄被咬的吱吱作响。他强压怒火,拨通了大全的电话。一阵忙音过后,电话那边传来十分嚣张的语气:“财哥,礼物收到了么?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啊?” “大全,这礼物有点重了吧?” “礼尚往来嘛财哥!不管怎么样,现在三个老家伙都已经死了。我们可以来谈谈其他的生意了。” “谈?我有选择的余地么?” “这是什么话?如果我手里没有张底牌怎么跟财哥谈阿?财哥你会理我么?” “不用跟我说废话了,我会支持你连任,人,一根头发都不能再少。另外动手的人你要交出来,不然我们就什么也不用谈了。” “支持我连任?哼,财哥你糊涂啦?还是你想清楚准备出来当坐馆了?有没有你支持,现在我都一样可以连任。今晚七点我会叫所有话事人在茶楼开会,我只要看到你带着那个越南仔跟大陆妹,我就把关人的地址告诉你,连放带抓随便你喜欢。财哥,你好好考虑。” 挂断电话,鬼马财无力的柱在洗手池上,抬头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推开厕所门,鬼马财不再寒暄,单刀直入,直接和阴湿基说:“基叔,出了点事,我没空招呼你了。我知道你是为了火勇的事来的,我不想把自己卷在江湖争斗里,但现在骑虎难下。无论如何,大全一定会连任,也一定会去打湾仔。一切就看你们洪安老顶权叔是什么态度了。” “阿财,坐山观虎斗自然是上策。不过你太低估何爷了,他不会出来和大全讲数的,洪安也不会跟和记开打。” 鬼马财摇摇头:“基叔,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需要洪安跟和记开打,我只是不希望火勇这么快变成一颗弃子。他白给的钱,你为什么不要?” 阴湿基一愣,片刻后会意的点点头:“好,我懂了。阿财,基叔送你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有时候与其抗衡,不如顺势而为。人生没有志得意满的,树就是树,长得多粗壮也变不成风。”说罢,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忙吧,我先走了,有时间就过来看看基叔。太子很欣赏你,以后你们可能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送走阴湿基,鬼马财靠在老板椅上沉思良久,犹豫再三,最终拿起大哥大拨通了天九的电话:“阿九,事情办妥了么?” “那个大陆妹已经抓回来了,越南仔也送回去了,屋邨周围安插了几批人二十四小时盯着,有生面孔往来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好,半个钟之后,夜总会办公室找我,有事跟你谈。” 半个小时后,鬼马财到达夜总会,天九已然等在门口。两人走进办公室隔桌而坐,鬼马财望着天九的眼睛沉默了几秒,张口道:“我要你马上给陈飞虎打报告,告诉他两件事,第一,大全绑架了简山河简议员的儿子,用来威胁我支持他连任。第二今晚七点半胜吉茶楼开会选举,大全连任之后当晚就会撕票。记住,告诉他是七点半。” 天九瞪大了眼睛,惊慌的抓住扶手下意识打算狡辩:“财哥…我…” 鬼马财拦住他,平静的继续说:“阿九,我知道你是卧底。你们卧底警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你们敢去杀人放火作奸犯科,可是不敢花一分钱赃款。因为警队会帮你们解决所有案底,甚至安排新的身份,廉政公署却不会放过你们!我不清楚为什么你向陈飞虎报告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后来要开始刻意隐瞒。不过你现在要做个决定了,是为了你那遥不可及的正义,还是为了你自己?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这么多年了,即便我知道你是警察,你也依然是我鬼马财的头马。你要是愿意,以后也一样。阿九,你比我更清楚,事已至此,你没得选。” 天九听着鬼马财的话,抓紧的手逐渐松弛下来,缓缓靠在靠背上,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意思:“财哥,我的确是警察,不再向陈飞虎报告,是因为我不再相信他。我报告了太久了,警队从没有过任何行动,陈飞虎不过是一次一次的敷衍我。我怀疑从一开始,我的档案就已经不存在了,我不过是陈飞虎一个人的针。如果我是代表香港皇家警察来卧底,你早就应该去蹲苦窑了,只是因为陈飞虎,我不得不考虑我自己。你说得对,我一直都没得选。要么是陈飞虎的针,要么是你手里的枪。哪边能让我活下去,我就站在哪边。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知道你在找机会去大陆投资合法生意。如果谈成了,大陆的生意由我来负责。财哥,你既然向我开了口,那你也一定没有选择。” 天九的眼神斩钉截铁,静静等待着鬼马财的答复。鬼马财疑惑的皱了皱眉,无奈的冷笑了声:“哈,就是说你在大陆的通缉也是假了咯?看来陈飞虎也不是那么卑劣啊。为了让我相信,倒还下了些功夫。不知道你张达天三个字,有没有一个是真的?” 天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着说:“哈,真不真都没有关系。人活在世都有很多身份,我可以是张警官,你也可以是林老板。不过今时今日的这一刻,你只能是财哥,我也只能是天九。” 鬼马财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幽幽的问:“阿九,陈飞虎还有半年就退休了。到时候他是曾经假公济私的退休警司,你是被人利用的社团大佬。如果半年之内你去不了大陆,你觉得陈飞虎会怎么让这件事收场?依我看,不如我安排你先去泰国避避风头,等陈飞虎退休了,我们再说其他的。” 天九几乎不假思索,坚定的回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会离开香港。” 第二十七章 这回答鬼马财始料未及,他伸手从西装怀兜掏出雪茄,抽出一根点燃,借由这短暂的空档思索。抬眼看着天九,双手整理西装,借势故意伸出两手的拇指跟小指,在胸前比了两个相对的六:“你奶奶去年就去世了,你在香港还有其他亲人放不下么?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一起走。” 天九看到了鬼马财的手势,可他并未在意,也毫无反应,依旧同方才一般自然的对他说:“不需要,财哥,我会想其他办法。你交代我的事,我马上去做。” 说完正要起身离开,鬼马财却叫住了他:“阿九,陈飞虎收过肥黎和赖虾一笔钱,我想,大全应该也有份,不是小数目。大陆的生意谈妥,我会算你一份,由你全权负责。” 天九愣了几秒,会意的点点头,转身出门。他前脚刚走,鬼马财的大哥大又再度响起。电话那头,是个沧桑浑厚的声音:“阿财,我是洪安权叔。” 鬼马财倍感诧异,只能礼貌的回答:“何爷你好,有什么事么?” “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我们见一面,喝喝茶,聊一聊。” “现在的局势,恐怕是不行了何爷,有什么你老人家直说就好了。” “哈哈,也是。阿财阿,现在和记没人当家做主,阿全这个人,你比我更清楚。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过档到我这里来。过档费,随便他开口。我愿意把湾仔交给你打理,大家也少动干戈。你能让那么大个深水埗清一色,我想打理湾仔应该也不成问题,来我这边,你做事也方便的多。你考虑一下?” “何爷,多谢你亲自打电话过来。只是抱歉,湾仔不是深水埗,深水埗是块没人争的荒地。既然火勇做不到清一色,我也一样做不到。如果何爷你有什么生意愿意跟我谈,我求之不得。但是如果何爷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我想,大全没那么容易松口。我的过档费,一定是一个你老不会付的价格。” “嗯,好!那权叔先谢过你!等见了分晓,我们再慢慢谈!” 挂断电话,鬼马财摊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双眼。猛的站起身,奋力把雪茄摔在地上,即便只有香烟般粗细的雪茄,也被摔得火星四溅。倚着桌子缓了几秒,他将雪茄盒揣回口袋,又从保险箱取了三百万现金整齐的装在皮箱里,叫手下驱车,载他前往简议员府上。 别墅栅栏外,鬼马财吩咐手下把车开走,独自一人进门。简议员的态度不冷不热,二人前往书房,关好门,相对而座。 见他一语不发,只是面无表情的泡茶,鬼马财将手边的手提箱推到简议员面前,开门见山的说:“令公子的事,我难辞其咎。幕后主使已经同我联系过了,他开出的条件,我会尽量满足,以保令公子周全。但…” 鬼马财停了下来,简议员倒好茶,把茶杯递到他面前,眉毛都没抬一下,冷言冷语道:“继续说。” “但议员你做好丧子的准备。”说罢,起身便跪在地上,脑门扣得理石地砖一声闷响:“如果令公子不测,我林殊财愿认你做契爷尽孝,给你养老送终!”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茶台上大小瓷具都为之一颤。简议员拍案而起:“林殊财!你他妈的!”他口中咬着牙齿吱吱作响,短短数字几乎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是谁?” 鬼马财依旧跪趴在地上不起,可语气里并没有丝毫慌乱,仍然平平的说:“亡命徒,契爷不知道得好。我知道契爷你有很多办法能够惩治他,可他杀一个人,要比契爷你惩治一个人快得多,也容易得多,不要惹祸上身。” 简议员一愣,恢复了些许冷静,重新坐回椅子上,言语中尚带着情绪:“我小看你了林殊财!想借我的手杀人?那个废物是我跟情妇生的儿子,我不止这一个情妇,当然也不止这一个儿子。即便是他今天死了,全港都不会有一家媒体敢报道他是我的儿子,即便是哪个不开眼的报道了,我也不可能承认。死了个神父而已,我凭什么要帮你?” “因为契爷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他绑架令公子,冲着的是我不假,但盯上的,却是契爷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招不成,还会再有下招。” “那我解决这件事最简单的办法不是帮你杀了他,而是帮他逼死你。” 鬼马财缓缓站起身,语气里满是低微,但眼中寒光凛冽:“如果契爷因为令公子受伤迁怒于我,怨气未消,殊财这就给契爷一个交代。” 话音未落,鬼马财便俯身抄起台上的茶刀,刺进左手中指指甲里。电光火石间,简议员被吓得打翻了茶杯,手忙脚乱的使劲浑身气力抓住他拿刀的手。 刀尖已然刺进指甲些许,几滴鲜血滚落而出。鬼马财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白也爬上了血丝,稍谢了力,面无表情的看着简议员。 两人的距离不到二十厘米,望着鬼马财野兽般残酷的目光,简议员错愕的瞪大了双眼。喘了好一阵粗气,夺下他手中的茶刀,才有气无力的摊靠回去。脸上从震惊,到愤怒,又闪过丝丝恐惧,看了眼鬼马财毫不在意,仍放在茶台上的手,最后再次变得严肃:“你给我记住林殊财,你是黑是白,是死是活,都不是你自己能做主的。我不会介意死一个儿子除掉你,或者除掉罗世全。我让谁吃一口饭,谁才有的吃!我不管是坐馆还是话事人,你们只不过是三合会,不要造次!”说着,将皮箱收到了茶台下。 鬼马财见状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腰,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殊财明白,多谢契爷抬爱。希望令公子能平安无事。” 简议员把茶刀扔在茶台上,扶起茶杯,重新倒了一杯茶,眼也没抬,不耐烦的回了句:“从后门滚,深水埗改造工程会推迟,你们之间的问题没解决之前你跟官方合作的一切项目全都给我暂停!必要的时候我会安排其他人接手。” 鬼马财没有直起腰,痛快的答应道:“好,一切听契爷安排,殊财先告辞了。” 屈身退出书房,鬼马财看了看还未止血的手指,随手在衬衫上擦了一把,由别墅后门上车。随即立马联系斩华:“阿华,去找几个专业的狗仔,二十四小时跟着简山河。他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都要看到照片。另外通知我们的人,今天开始撤出所有跟官方合作的项目。撤出之后,找大圈帮的人去所有地方打砸抢烧闹,别搞出人命,但我要见报。” 简单包扎好手指,鬼马财与天九汇合。胜吉茶楼门前大全如新郎欢迎宾客一般,与到来的各地区话事人握手寒暄。见鬼马财的车驶来,他得意的注视着车门缓缓打开。 然而下车的只有鬼马财与天九两人,这让大全的笑脸在顷刻间消散。他迎上前去,直截了当:“财哥,我要的人呢?” 鬼马财板着脸,把不悦全然写在脸上:“人我不会给你,但我要跟你谈另外一笔生意。”说罢挥手让天九离开。 大全犹豫了半晌,也示意细威去招呼各区话事人。 鬼马财点燃一支雪茄,低声说:“权叔是条老狐狸,你想在他手里讨到便宜没那么简单。洪安是何家的一言堂,你能跟他耗多久?茶楼里这些人现在能跟你同煲同食,一直占不到便宜还会不会再支持你?火勇可以交陪酒妹出来,权叔为什么不可以交火勇出来?到时候不要说你捞不到一分,你打湾仔花出去的钱也都要打水漂。” “那是我的事,不需要财哥你操心。”大全如往常一般胸有成竹。 鬼马财嘬了一口雪茄,嘴里喷出股股白烟,话风猛然一转:“是啊,以你全哥的权谋,不会算不到这些。可你依然要去打湾仔,即便火勇要交人讲和,还让你在自己的地盘上插了旗,也还是要打。那就说明,你根本不想逼权叔做什么,你想逼得,是火勇。” 大全听着他的话,嘴角渐渐上扬,点了支烟,欣慰的点点头:“我们认识多久了?哈哈,斗也斗了十几年了。不得不说,你是我唯一觉得尊敬的对手。阿财,你真的觉得你洗得白么?或者说,你真的觉得和那些当官的做做生意,他们就会允许你洗白么?即便是权叔那种身世背景,很多年前就开始靠着拍电影捧明星,搞楼盘弄股票,几乎把全部身家变得正当的人,他真的洗的白么?阿财…呼…这是第一次,也绝对是唯一一次。把人交出来,这件事我愿意让你参一咔,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国外,没有人认识我们,你喜欢做商人,随便你怎么做。” 第二十八章 鬼马财看看表,对视着大全的眼睛摇摇头:“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应该已经上船了。放心,你全哥不希望他们出现,我也一样不希望他们出现。我们两个像现在这么打下去,只可能两败俱伤。眼下你能连任做你的事,我能远离社团做我的事,虾叔那件事,也算得上还清了,我们根本没什么好再打下去的必要。我有两庄生意要跟你谈。第一,我的事现在做不下去了,几个停滞的项目会再招标,当然不会从深水埗招,所以我希望所有其他来招标的人,知道应该怎么报价。”说着,鬼马财特意用受了伤的左手把雪茄送到嘴边。 大全看着他裹着纱布的手指,和衬衫上黑褐色的血迹,得意的问:“你准备拿什么条件跟我谈?” 鬼马财耸了耸肩:“没什么,反正我的工程跟项目现在停了,我不介意出来跟你争坐馆。甚至,我可以指认你买凶杀人,杀了那三个老家伙。” 大全听的莫名其妙,嘲讽道:“财哥你怕不是气昏了头吧?” “不如你现在打一通电话到湾仔的场子里,问一问火勇那边有什么动静?” 大全的表情逐渐僵住,召唤手下拿来大哥大拨起号码。听着电话那边的转述,大全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一语不发的挂断了电话。 鬼马财满不在乎的说:“一卷录音带而已,是真是假,全凭我一句话,全哥你好好考虑。第二,全哥你一定希望自己走的时候,能带走多少钱就带走多少钱。毕竟,你这辈子大概都不能再踏进香港半步了。我愿意现在就出钱买你在油尖旺所有生意的一半股权,一直到你离开再正式接手。不过你离开的那一天,我要斩华做和记的龙头。” “哼哼…”大全惋惜的苦笑起来:“林殊财,可惜,我们是对手。如果我们是兄弟,也许全香港都会是我们的。好,没问题。这一次真心的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同时也希望财哥你不要再耍什么花样。我知道越南仔和大陆妹还在深水埗。万幸的是,越南仔在医院里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碰到了天九,不然财哥你恐怕没办法在这抽雪茄了。不幸的是,他上了天九的车,去了你得夜总会,这一路上的监控断断续续,不过也拍得足够清楚了。我已经叫人处理干净了,只剩下一份底片,等我离开香港的那天,就当做分别礼物送给你吧。” 大全伸出右手,鬼马财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茶楼,本来交头接耳的房间里立马安静了,纷纷疑惑的看着二人。 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大全非常自然的坐在主座上,一边淡定的泡着茶一边说:“我们和记,是一个老掉牙的社团。我大哥在的时候,希望和气生财,结果被人骑在头上拉屎,还把自己和两位叔伯的命搭了进去。按理说,应该先把三位长辈的白事办了再讲其他的。可是重案组跟o记那两个扑街死咬着要做尸检,现在仇要报,仗要打,顾不了那么多,不知道各位老大们怎么看?” 左手旁的鬼马财抱着肩膀一语不发,这一群老江湖自然也就心照不宣,顺其自然的把大全往坐馆的位子上推。 雀喧鸠聚了一番,大全倒好了茶,摊手而语:“请茶!” 满屋的人都没有动作,只是齐刷刷的看向鬼马财,鬼马财立起腰身,伸手拿了茶盘最中间的那杯,其他人才随之起身去取。 鬼马财抿了一口茶水,张口道:“和记几十年里都是选举制,不能在你全哥这坏了规矩,免得以后兄弟们有微词。”说罢,举起右手:“这届坐馆,我投大全一票。” 众人震惊之余,也都纷纷举手应援。在全票当选之后,小小的茶室里充斥着虚假的祝贺。鬼马财站起身,再次让吵嚷戛然而止。 “各位大哥,因为我个人原因,揸数的位置恐怕我无力承担。所以,从今天开始,由斩华暂代揸数一职。” 话音才落,屋子里马上传来些不和谐的声音:“财哥,恐怕这不合规矩吧?揸数不能任职,从来都是另选,一向没有过暂代。况且斩华…” “论辈分,斩华原来是双花红棍,直属我大哥肥黎,跟在座各位是平辈。轮资历,不说大大小小的江湖争霸拳赛,斩华带队打过荃湾,争过澳门赌场。如果不是当年为社团背官司进了苦窑,现在这屋子里,起码也该有他一张椅子。就算说是社团欠他一个揸数,也不为过。如果为社团做事,什么好处都没有,我们只是过河拆桥。那以后,下面这些兄弟,谁还会给各位老大卖命?”大全没有抬眼,一边给鬼马财添茶,一边慢悠悠的讲。 屋子里再次鸦雀无声,几个老大互相交换眼神,见大全向着鬼马财说话,心中已彻底有了数。 鬼马财拿起茶杯补充道:“各位放心,有任何问题,全哥和我都会出面解决。另外,深水埗最近会有一些工程招标,希望各位老大能卖我阿财一个面子,不要去染指,给一个大家都下得了台的报价。我阿财不是铁公鸡,只不过眼下我们和记内忧外患,火勇更是搞了盘假磁带来诬陷全哥跟我欺师灭祖。我们出来混的,讲个道义。如果坐馆跟揸数都不讲道义,我们和记和省港旗兵有什么分别?和记这块牌子倒了,大家都没有好处。现在不光是全哥和我的事,是我们整个社团的事!等结束了这场风波,我林殊财一定会给在座各位一个满意的回报。”说罢,鬼马财转头看向大全。 大全心领神会,站起身顺着鬼马财的话继续说:“眼下我们最先要解决的问题,是火勇。三位叔伯的死,必须要有个说法!不然恐怕各位老大以后连出去收保护费,都要夹着尾巴去收!” “大全,为社团做事我们当然没问题。不过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条子盯得很紧,我们总不能各自召集几百人浩浩荡荡冲进湾仔开打吧?” “是啊,闹得这么凶,总要看看洪安权叔的意思。就这么贸贸然开打,一定会变成社团大火拼,最后会没法收场的。” 大全点点头:“我明白各位老大的意思,权叔那边,我会想办法让他出来谈。但如果…权叔不想谈,又或者,没有个像样的交代,不知道各位老大又怎么说?”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又将问题推了回来:“那就看你全哥怎么说咯?” 大全笑了笑,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我说,从湾仔打回来的地盘,我和财哥分文不取,通通归各位老大。感谢各位老大一心为社团,替我大哥报仇!” 话音才落,茶室大门打开,杜sir带着一队警员闯入,看着主座上的大全虚伪的道贺:“哇!看来要恭喜全哥啊!” “警官,我们…” 身旁的社团律师才要开口,就被杜sir伸手阻止:“诶…”,他边环顾茶桌上的各地区话事人,边说:“沙胆,贺佬,肥威,四仔明,蛇头鲳,卷毛,黑鬼周…在座各位都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蓝灯笼,我也不是第一天当差的巡街警。社团选举嘛,就别搞那套浪费口舌了。这是逮捕令,跟你们无关,罗世全林殊财,例行公事,带头套,走吧。” “怎么杜sir?见不得人啊?”大全无所谓的呛道。 “那倒不是,外面楼里车里起码藏着几十部照相机等着待会拍合照,我怕把全哥拍丑我担待不起。”杜sir也呛了回去。 背手带好手铐,套了面罩,杜sir一行迅速收队。茶楼外的夜空下车来车往,时不时从四处闪起光亮。将两人压上车,杜sir四处张望了一番,不满的吼了句:“这么黑开着闪光灯,小心闪瞎你们的眼睛啊!”随即也上车离开。 回到警署,大全被单独带到了陈警司的办公室。关上门拉好窗帘,陈警司一把拽下大全的头套,恶狠狠摔在地上。怒目圆睁,低声呵斥:“罗世全!你他妈的癫拉?你知不知道你绑的是什么人?” 大全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答到:“简山河的私生子嘛。你怕什么?怕他当场认亲削你警署的预算?还是怕他不给你退休啊?够了,我跟肥黎给你的钱就算退不了休也够你挥霍完这辈子了。哼哼,没想到我们陈警司连杀人都没眨一下眼,居然被一个小小的议员简山河吓得方寸大乱。” 陈警司一把揪起大全的衣领:“顶你全家个王八蛋!你想跟火勇鬼马财怎么闹我都不会管你!但是你不要得寸进尺!人在哪?” 大全被拽得一踉跄,身体挪开了椅子,腾在半空,脸上却仍挂着戏弄的坏笑。一扭身,挣脱开陈警司的手,因为没有重心又倒回椅子上:“放心陈飞虎,人我会让你救到活的,临近退休再立一次功,这种机会,不是谁都有的。哈,陈飞虎,你运气真好,本来那条粉肠今晚应该死在阿财地盘上的,你要多谢财哥啦。” “少他妈废话!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人在哪?”陈飞虎再次揪住大全的衣领,将他死死按在靠背上。 大全见陈警司额角血管凸起,是真的动了大怒,慢悠悠安抚道:“大屿山大澳渔村棚户区,第三排右手边蓝色顶那间,两个冷佬,只有刀。放心,倒了几手了,这种定时炸弹我不会放在自己手边的。你不拿去邀功,我就拿去喂鱼了。” 陈警司并没有立即松手,而是紧盯着大全,眼色如刀,以确认信息的真伪。大全歪着头朝他挑了挑眉:“陈警司还不去邀功?等着明早去深水埗捡尸体啊?一条没用的粉肠,就能换两条冷佬的命,和几个人的财运亨通,你说说这世界多有趣?哈哈。” 第二十九章 陈警司缓缓松开双手,拍了拍大全身上被他捏皱了西装领带。面无表情的转身打开门发号施令:“阿乐,把这个扑街带走,让林殊财那个衰仔进来。” 数分钟后,同样的房间,同一张椅子上,大全变成了鬼马财。面对鬼马财,陈警司客气了些许,起码没有动粗:“鬼马财,你和大全好本事啊,半个香港都被你们这几个混蛋搞的天翻地覆,很威风嘛!不过你比大全识大体得多,我希望,以后由你来做和记的龙头。” 鬼马财不屑的笑了笑:“哼,陈警司,作为一名警务人员,我希望你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不用跟我讲废话,肥黎管不了的,我可以代他来管。大全不识抬举,我可以叫他消失。我要你安安分分的按着整个和记,直到九七回归。只要大家相安无事,邓福的事,还有和记三个老家伙的事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你丢了的工程,我可以帮你说说情。况且,香港可不止有一个简山河议员。” 对于陈警司的话,鬼马财有些震惊,收起了方才的笑脸“我不想圈进任何政治斗争里。” 此时,反倒是陈警司不屑的笑起来:“哼,你以为你有选择么?林殊财,你不是没脑筋的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但是你要知道,到了你我这步,大家都是在用余生去做决定,命运很多时候并不允许你老谋深算。” 鬼马财点点头“我认同你的话陈警司。一个人最大的本事,绝不是老谋深算,一定是随机应变。不过陈警司你不要忘了,随机应变,也要有余地允许你变。如果我说,我的事不需要陈警司操心,不知道陈警司又怎么说?” 陈警司的脸瞬间阴下来,冷冷的说“那你是矮骡子,我是带花的。你要庆幸能让人利用,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你自己慢慢考虑清楚。”说完,陈警司打开房门:“阿乐,把这个衰仔也带走!叫阿恒阿杜放下所有工作来我办公室。” 片刻,吕sir杜sir二人整齐的出现在办公桌前。陈警司叼着烟揉搓着太阳穴,开口道:“把门关好。” 两人对视了一眼,吕恒按陈警司的话转动了房门的锁。陈警司看着二人严肃的说:“听着,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们照做就好,不要问,不要说,除了你们两个,我不想,也不能再听到任何一个人知晓。福音会被绑架的神父,是简议员的私生子。我马上就要退休了,你们两个,是我最得意的门生,在我退休之前,这也是我能给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我只相信你们,也只有你们两个能来做。” 陈警司弹了弹烟灰,缓了一下,看着二人,似乎有些不好开口,却终究还是开口道:“不要带队,你们两个…自己去。大屿山大澳渔村棚户区,第三排右手边蓝色顶那间。绑匪是两个潮州人,只有刀具。你们两个…直接把绑匪击毙。报告上写罪犯企图伤害人质和袭警,剩下的我已经处理好了。事情平息了,上面会重用你们,以后,就看你们自己了。” 两人越听越胆寒,直到陈警司说完,已然瞪大了双眼无法置信,不约而同的张口问。 “我们是警察,难道…” “杜sir在福音会…为什么不把大全…” 砰的一声闷响,陈警司拍案而起,指尖的香烟都飞了出去:“我说了不要问!就算你们两个不做,也一样会有其他人去做!你们能怎么样?去举报么?知不知道这背后能牵扯出多少事?知不知道你们在跟什么人做对?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任何真相!连谁在定义正义都不知道!就算你们坐上了我的位置,你们都一样不够资格说一个不!明不明白?给我收声!” 陈警司喘着粗气瞪着二人缓缓坐下,重新点起支烟,平复了一下情绪,又平和的继续说:“这世界远比你们看到的复杂,不是我能教你们的,你们有一天要自己明白自己选择。这是任务,不管你们做不做,明天的所有新闻头条都已经注定了,除了你们的名字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们如果想要你们心里的正义,就自己站到足够能正义的山上去,一切都是要代价的…去做事。” 杜sir倒吸了一口凉气,愤愤然转身,却一把被吕恒拉住胳膊。二人眼神相交,杜sir停了下来。吕恒朝陈警司敬了个礼:“sorrysir!thankyousir!” 陈警司叼着烟闭上眼仰头靠向靠背,气惺惺的骂了句:“滚!” 二人转头离开,背后又传来一句:“等等!” 两人回头,见陈警司的目光里透着浓浓的厌恶,嘴里却无奈的说:“去领两件防弹衣,注意安全…事情办好第一时间通知总台!” 杜sir楞在原地,望着办公桌后早已谢顶的陈警司,眼中少了些许方才的愤怒,变得五味杂陈。 “yessir!”吕恒干净利落的回复完,便立即拽着杜sir离开。 两人穿好防弹衣,装备整齐上了车。杜sir仍旧皱着眉一语不发。吕恒递上一根烟,杜sir吸了一口,吕恒扎好安全带,可并没有发动引擎,而是透过后视镜看着杜sir说:“要不要下车你自己决定,不要到了地方按不下扳机。” 这句话如同雪夜寒风般彻底把杜sir冻住,他错愕的转头看着吕恒。 吕恒也迎着他的目光对视回去:“我不会给自己找理由说,反正我们不做他们也会死。我只知道没人想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你就要自己去找真相。陈sir只说要他们死,但是他可没说不准审过了之后再叫他们死。” 红血丝慢慢爬上杜sir的眼白,他敲打着档把几乎嘶吼着骂道“我们是要去杀人!我们是警察!你他妈痴线了?我…” “你他妈清醒一点!脱了这身衣服拿下你得配枪,连街边吸粉的道友都不会拽你!给你真相又能怎么样?你指望那些派你去杀人的人主持公道么?我们连替人家杀人都还要够资格!你只会把你自己搞死掉!你还弄不清楚?你以为陈飞虎是怎么做上警司的?靠他有正义感,能打,去卧底,还是收脏钱啊?” 这一席话让杜sir瞬间冷静了下来。 吕恒见他不再冲动,语气也有所缓和:“你有机会做个好警察,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吧,我一个人搞得定。” 说着吕恒伸手去开杜sir一边的车门,可才到他身前,就被一把抓住。杜sir的眼中透露着警惕,直截了当的问:“你把我拉进来,又不想我参与,到底为什么?” “我当你是兄弟,不想骗你,我要你帮我兜底。”吕恒几乎不假思索,坚定的回答他。 杜sir不解的皱起眉头:“兜底?” 吕恒放下手,解释道:“你知道这个世界最让人绝望的是什么么?”说着吸了口烟:“是轮回,屠龙者终成恶龙。你看到的所有不公,所有混沌都是因为利益。你想改变想保护,就要有权利跟力量去推翻去抵抗。可当你拥有权利跟力量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变成利益里的一环了。不抱着同归于的心,你就是下一个恶龙。做英雄?需要代价的。你不比你的敌人凶狠,阴险,残忍,是打不赢他的。” 这一字一句穿过杜sir的耳膜,让他再次沉默。吕恒伸手去开车门,可却又一次被他拦住。他看着吕恒,像是个失意的中年人寻求兄弟的一丝慰藉:“我们没法既做个好人,又揭露真相是么?” 这问题恰似一柄尖刀戳进吕恒心里,他转头透过挡风玻璃望向远处,淡然的说“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可惜你跟我大概都看不到那一天…” 无言良久,杜sir拧动发动机钥匙:“好!了不起就是回到我当差的原点,去试试我以为的正义是什么样的。我陪你死一次!你他妈的既然把我拉进来了。就别想自己独占功劳了。” 吕恒诧异的看着他,一时不知所措。 此刻杜sir倒平静的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看什么啊你条嗨佬?走啦!先去炳叔那,然后去救人,等下那小喇叭挂了你跟我加起来都不够背黑锅的!” 吕恒无奈的笑笑,两人驱车离开。 进了法医办公室,杜sir殷勤的掏出两罐红双喜:“炳叔,知道你喜欢这一口,专程拿来孝敬你的。” 法医炳叔推了推瓶底厚的眼镜,放下手中的报告,审视着两个人:“啊!你们两个小滑头啊!想干嘛啊?你们老大说能拖多久就多久,免得外面那群王八蛋搞事情。你们两个偏偏急匆匆的找我要尸检报告,还拿这么好的烟给我,怎么样?搞什么飞机啊?” 杜sir满脸堆笑,装着十分羞愧的小声说:“额…嘿…炳叔啊,你老人家也知道。我们老大他呢,还有几个月就…” 杜sir欲言又止,炳叔马上会意的坏笑起来,指着两个人数落道:“嗷!急着做出点成绩升官发财是吧?哈,你们两个坏小子,一抬屁股就知道你们放什么屁了!尸检呢,我的确是做完了,但是陈警司交代过了,报告我不能给你们。毕竟他还没退休,出了事,我可就惨了!” 第三十章 一边说,炳叔的眼睛一边瞄向红双喜,最后干脆当宝贝一样把玩在手里:“不过呢…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结果。宋志黎死于肺部感染,感染源是花粉。你们可不要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啊!”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立马答应:“放心啦炳叔!谢你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出卖你?等我们两个高升绝对不会忘了你炳叔的!啊…奇怪了炳叔,你说医院监护室里怎么会有花粉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搞不好是那些医生护士疏忽大意。你们也知道,那些穿褂子的一向跟我们不对付。他肺里有很多花粉,说明监护室里的花粉也一定不少的。” 吕恒把自己的对讲机和杜sir的对讲机放到桌子上,问:“炳叔啊,我们两个也进过监护室,能不能帮我看看我们两个的对讲机上是不是也有这种花粉啊?” 炳叔站起身拿起对讲机:“嗷,这个简单!几分钟就可以!”说罢就带着两人去了显微观察室。 一番操作之后,他把吕恒的对讲机还了回去:“你这部呢上面还有很多,跟肥黎肺部的一样。” 紧接着又去看杜sir的对讲机:“你这部呢,上面几乎没有啊,只是在耳麦上有一些。” 杜sir接过对讲:“多谢了炳叔,我们两个还有差事,先走了,有空找你饮茶!” 匆匆告别,两人立即赶往大屿山,车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太晚了,陈飞虎一定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了。” 杜sir叹了口气:“哎,他不处理都没有关系。医生护士你跟我,进进出出这么多人身上都有花粉,没有用的。” 吕恒单手握着方向盘,分析道:“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人是大全绑的,如果是为了威胁鬼马财,那就说明鬼马财现在做得这些正当生意,其实是仰仗简山河的。陈飞虎一方面跟大全有利益关系,甚至可以帮大全收底杀人,另一方面又被简山河压着,不得不出面擦屁股。既然花粉的事根本就做不了证据,那…” 杜sir把目光移向吕恒,等他把话说完,但顺着他的话去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似五雷轰顶般震惊,吓得他根本不敢大声:“你想…阿恒你要想清楚!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人之间背后是什么关系!如果失败了…” “阿杜…你跟我现在是去替他杀人,杀人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被绑架的人是他私生子,并且背后跟三合会有关,他不希望这些东西影响到他的地位。你和我,不过是两个底层差人!他!是位高权重的议员!我们没什么可以输的,可他不一样!所以别像个奴才一样了!不应该是我们怕他!应该是他怕我们!” “这是在赌博!拿我们的前程拿我们的命赌!” “当然是在赌!我们不是在抓小偷流氓!我们是在跟权利斗!” “我们…是对的么?是…正义么?” “这个世界真的有对错跟善恶么?还是说,只不过是我们自以为的对错跟善恶?” “哼…可能吧…没了一个陈飞虎还会再有另一个陈飞虎,没了一个简山河还会有另一个简山河。只要有人,永远都会周而复始。可能我们以为的对,会让世界更可怕。”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驾车驶入大屿山,夜色正浓,渔村里的渔民早就熄了灯。为了不打草惊蛇,吕恒把车停在村外,和杜sir步行进去。云遮月,一片漆黑中只有一间小屋里透着光,时不时传来打牌的声音。 二人在房边逗留了一会,通过声音判断里面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可不能确定三人手中有没有枪,不敢贸然闯进去,而是退到远处先商议对策。 确定好方案,由杜sir装成渔民去敲门以他们声音太大为由吵骂,引诱几人开门理论,确认好人质位置和绑匪武器状况后再进行突击营救。 当再次折返回小屋,木门吱嘎作响朝外打开,两人赶紧躲在暗处观察。光影中走出一个男人,提着两袋垃圾,屋里的打牌声也停了下来。 随着木门关上,两人迅速从后绕去,杜sir捂嘴,吕恒的枪口直抵太阳穴,迅速控制住他。一番搜查,男人身上没有武器,便架着他折回门口。吕恒死死的将自己遮挡在他身后,杜sir打开配枪保险,大力拍了拍门。 “怎么了?”一句不耐烦的普通话伴着脚步越来越近。 门打开,吕恒一把将男人推进去,两个绑匪撞在一起,踉跄倒地,手中的垃圾撒得到处都是。吕恒杜sir迅速举枪闯入,小桌旁还坐着一人,才刚把桌上的砍刀拿起来就被吕恒一枪打中额头仰倒在地没了动静。被带翻的桌子把扑克牌扬起,胡乱落了一地。 杜sir关好门,持枪控制倒下的两人,吕恒架枪扫视了一圈,不大的小屋里除了被绑在角落,已然奄奄一息满身血迹的神父,再没有其他人。 “人是谁叫你们绑的?”杜sir用蹩脚的普通话问。 “两位大哥,你们是哪一路的?”两个大陆人躺在地上举着手,试探着问。 “我问你人是谁叫你们绑的?”杜sir放大了音量,直接把枪抵在其中一人头上。 “和义!和义!人是我们从和义手里买回来的肉票…” 杜sir侧头看向吕恒,吕恒几乎连眼都没眨一下,两步走到面前,随手朝前额扣动扳机。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杜sir惊得浑身一抖,身体本能的向吕恒挪动枪口,可手臂才抬起,理智就追了上来,于是又喘着粗气垂了下去。 子弹近距离的射击让头颅撞击在地面,又像气球样弹起,在一巴掌都不到的距离目睹同伙的瞳孔在顷刻间涣散放大,没了性命,能做的也只有倾其所有和自我欺骗:“是和义说他是议员的儿子,值一千万港币,就算收不到赎金,把人弄死在深水埗也能拿三百万的花红!我们只是想捞一笔,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两位大哥,人你们带走,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要你们放我一条命,怎么都好!” 杜sir松了松握枪的手指,并握得更紧。吕恒看在眼里,伸手抓住他的枪:“阿杜,你去把车里的dv拿来,剩下的我来处理。” 杜sir看着他犹豫了一秒,可却并没有照做,而是腾出只手把吕恒的手从自己的枪上挪开。不等他再做动作,吕恒右手已然扣动了扳机,正中心口,没了生气。 杜sir咬着牙长长的叹了口气,吕恒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去拿dv。” 杜sir带着dv回来,吕恒已经给神父松了绑。两个人都没有出现在镜头里,吕恒才要张口,却被杜sir拦住。接着杜sir张口问道:“你是怎么被绑的?” 神父被折磨得早已有些神志不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剩多少,口中却一直含糊咒骂着:“他他…他妈的…冚家铲…我是…我爸是…深水埗议员…冚家铲…你们都得死…哈…哈哈…丢你老…老妈…我爸…让你们全都…全家死光…” “深水埗议员简山河是你什么人?”杜sir又问。 “你们…一群嗨佬…小喇叭…我爸是…议员…深水埗…议员…简山河…让你们…吃不了…兜…兜着走…” 合上dv,吕恒向总台报告,杜sir把dv放回车里。与赶来的警员交接完,便回了警署。与他们同时到警署的,还有简议员。 凌晨三点多,陈警司依旧等在门口迎接。可简议员下车后并没有理会陈警司,而是热情的和吕杜两人握手:“两位督察就是吕sir跟杜sir吧?真是年轻有为啊,简直就是警队的典范!两位督察的表现一定会得到大肆表彰的,我先和陈警司了解一下情况,两位督察稍作休息,随后再分别和二位详谈。” 吕杜两人只是微笑回应,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简议员随陈警司去了办公室,自然的坐在办公椅上。陈警司堆着笑脸说:“简议员你放心,令公子已经被送去最近的医院救治了,确保生命安全后,我们再转移到更好的医院二十四小时看护,舆论方面一定压到最低…” 简议员皮笑肉不笑的打断:“不用了,我已经安排人把他直接送去专门的地方救治了,辛苦你了老陈。另外,你的钱从基金里走了一圈,已经打回你国外的账户了。老陈,这么多年来,你以黑治黑的办法都卓有成效,深水埗一直都算太平,你很有眼光,我对你的能力很放心。我明白,快要九七了,人心浮动,这些跑江湖的更是人人自危,你控制不住也情有可原。” “简议员,我…” “诶!”简议员并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说:“你的钱比预计晚了几个钟头才到账,香港有能力用基金来做事的水房只有那么几处。罗世全最近做了太多出格的事了,不能不小心,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年,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安度晚年。只是这件事牵扯的人跟事都太多了,没有人的手能够伸到廉政公署去把你保下来。我也是为你考虑,我已经在澳大利亚给你买了栋别墅,有佣人在打理,就当做是庆祝你退休的礼物。老陈,是年轻人的时代了,你的门生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陈警司的笑容逐渐僵硬,最后彻底消散,恭敬的回答:“好,简议员,我会尽快递上辞呈带全家搬去澳大利亚的,多谢简议员这么多年来的栽培。” 简议员起身拍了拍陈警司的背:“那就祝你退休愉快。去帮我把杜警官叫进来吧,我想跟他谈谈。” 第三十一章 陈警司点点头,转身出门,找到吕杜二人,搂着他们的脖子嘱咐道:“两个臭小子,哎…是你们的时代了!记着,不要那么相信简山河的话,也永远不要告诉他你们真实的想法,这是笔交易,你们要先保证你们自己的利益。以后你们还会接触很多大人物,这些人可以不动声色的让你们平步青云,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置你们于死地。和这些人打交道,凡事看得深一点远一点。我恐怕不能教你们太多了,要靠你们自己了。去吧阿杜,我很看好你坐我的位置。” 杜sir望着陈警司的眼睛,他从没见过陈警司脸上有这种表情,是这般眼神。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拍了拍陈警司的胳膊,上楼前往办公室。 敲门进屋,简议员近乎恭敬般的猫腰上前握住他的手,与他并排坐在沙发上:“真的非常感谢杜sir!这里没有外人,我有话直说。我们这些从政的,最怕就是舆论。一点私事,有心之人也能借媒体让你声名狼藉,哎!也怪自己年轻的时候管不住下半身,犯了错。哈哈。杜sir你立了这么大的功,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杜sir陪着笑,替他辩解道:“理解,人之常情,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没犯过点错?不要让有心之人影响到议员的前程就好,能替简议员做事是议员你抬爱,我感谢还来不及,哪还有什么需求?” 简议员立马反驳道:“诶?杜sir这是什么话?我简山河是明事理的人。打击犯罪虽然是杜sir分内之事,但杜sir和吕sir为了我的私事冒了这么大风险,我简山河不能不识抬举,不然你不是让我良心不安嘛。” 杜sir的内心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张口说:“既然如此那我还真有件事需要简议员帮忙,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议员你。” “哦?为了我?” “对,为了简议员你自己。我希望简议员你能稍微动用关系,允许我们去查一查陈警司。” 这话让简议员一愣,笑着问:“陈警司?据我所知,陈警司非常欣赏你,你一路的晋升几乎都是由他举荐。不知道是什么事让杜sir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恩师?” “简议员我们不必兜圈子,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儿子的绑架案跟三合会内斗有关,您应该很清楚。陈警司跟三合会颇有些渊源,尤其是跟绑架您儿子的幕后主使。警察内部出了这种事,还是高官,简议员,还是查清楚的好。至于陈警司对我的恩情,我很感念,但我是警察,是o记,我的长官跟我的对手糖黏豆一样,那我是什么?o记又是什么?” 简议员满是欣慰的鼓起掌:“哈哈,杜sir说得好!果然是大公无私啊!既然杜sir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就不再隐瞒。对于陈警司的事,其实高层早就有所察觉。我与两位督察单独谈话,也是想看看两位的立场究竟如何?我们香港是法治社会,是绝不允许这种事存在的。我们已经对这件事进行了处理,只不过我们发现这中间牵连众多。说来惭愧,虽然我的儿子被牵扯其中,我也很气愤,但恐怕这其中有一些人,连我这个议员也只能大事化小,连提都不能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对于陈警司,最终的处理方法是停职。我已经知会过他了,很快他就会递交辞呈。没有了陈警司这条纽带,自然也就没有了阻力。对于这些非法的三合会组织,相信你们一定会重拳出击!” 简议员的话完全出乎杜sir的预料,而他接下来的话更加让杜sir不明就里。 “另外,吕sir到深水埗的时间尚短,我个人非常希望杜sir能暂代警司一职,并且我也非常看好杜sir未来能够胜任警司。这样一来,对于深水埗市民,对于我本人都是一记强心针。我会去和高层交涉,全力为杜sir争取,杜sir可千万要把握住机会。” 杜sir皱着眉,极具攻击性的问:“我作为o记得头,打击三合会性质有组织犯罪是我分内的工作,这不需要简议员操心。只是我暂代警司去查案,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影响到议员你的仕途?” 简议员坦然一笑:“杜sir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我可以开诚布公的告诉你,林殊财这个人的确跟很多政府项目相关,和我个人也曾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可都是通过合法招标达成的交易。如果杜sir有需要,我可以立即提供招标文件,标书,评标信息,合同,进程跟账目供警方调查。林殊财的公司具备合法性跟相关资质,没有任何不良记录,他本人在此之前也没有任何违法记录。就算他有社团背景,我们也要依法进行招投标,不能因为没有确凿证据的事剥夺他合法做生意的权利。直到最近他本人有几次保释的记录,多方面考量,已经强行终止了他手中一切的项目合作。杜sir放心,我对自己的羽毛非常爱惜。即便杜sir未来有必要传唤我本人,我也一定会第一时间到场配合调查,有任何违法行为,我都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你只管尽忠职守,替香港市民守护正义。” 杜sir觉得这席话可笑至极,他和吕恒才刚刚为他做了不合法的事,此刻他却信誓旦旦大放厥词。可如今,已经为他办了事的自己并不能去反驳,仅能客套的表达对他赏识提拔的感谢。 简议员拍拍他放在腿上的手,严肃的说:“你要感谢的不是我,是陈警司。作为议员这不是我该说的话,但出于个人情感,我还是要告诉你。不管陈警司有什么样的问题,对于你和吕sir,就连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的时候,都在极力向我举荐你们两个。他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可再丧尽天良的人也有感情,人生难得,要珍重。那就麻烦杜sir替我去请吕sir进来了。” 杜sir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简议员的对手,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道谢告别,并提醒吕恒,简山河此人绝对不简单。 吕恒进屋,简议员照旧寒暄了几句,随后切入正题:“吕sir立了大功,有什么需求,在我能力范围内尽管提。” “先感谢简议员,我被调到深水埗的时间很短,并且是提了职务过来的,不能再给议员您难做。陈sir常跟我提起您知人善用,是难得的伯乐。我斗胆希望能跟简议员交个朋友,希望简议员不要嫌弃我职级低微就好。” 简议员挥手一笑,顺势将胳膊搭在吕恒肩上搂住:“诶,吕sir这是什么话?你还这么年轻,就做了督察,全权负责重案组,前途无可限量!哪里有可能嫌弃?吕sir你刚刚提到陈sir,不知道你对陈sir怎么看?” “简议员,陈sir是我的恩师,一向很照顾我。直言不讳的说,在工作上,恐怕没人能够做的比他更好。只是…九七将至,人心动荡,陈sir的年纪也有些大了,怕是有些力不从心,在人选上的决策实在失控。” “哦?这话怎么说?”简议员对吕恒来了兴致,面露微笑看着他追问道。 “三合会在香港的历史很悠久,它不是一个简单的治安问题,而是一个社会问题,或者说,它已经成了香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彻底没有了他们,小到生活,大到经济,恐怕很多事并不是政府能够控制得住的。所以我认为我们真正要做的,实际是控制,而不是消灭。最理想的状态,是把三合会的底层变成服务行业,高层变成守法商人,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简议员点点头:“吕sir是认为,林殊财适合做那只马骝是么?” 吕恒摇摇头:“不,林殊财这个人城府很深,可用,但不能让他得权,不然他想搞事的那天,恐怕要比罗世全更麻烦。我倒认为不如架空他,由陈奕华或者张达天这些更好控制的人来做这只马骝。” 简议员搂着他,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希望杜sir暂代陈警司的位置,但杜sir似乎对陈警司有些意见,不知道你认为该怎么样?” “哈,简议员您果真知人善用,请议员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力配合好杜sir的工作,辅佐杜sir处理好我们分内的事,非常感谢议员能给我这样的机会。” “好!我要见一见林殊财,阿恒,你帮我安排一下。” 吕恒起身十分庄重的向简议员敬了个礼,便独自一人去提鬼马财。 两人去往办公室的路上吕恒小声提醒他:“我说,你听,别出声。陈飞虎要跑路,大全要扑街,简山河想让你来做龙头,我已经建议他用斩华和天九了。警司的位置我一定会拿到手,但是需要点时间,不管你愿不愿意,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们两兄弟共进退。” 鬼马财的表情五味杂陈,有惊讶,有气愤,有感动,也有欣慰。他想说什么,可又不知怎么说,从哪说,便已到了办公室。吕恒被打发出去,屋里只剩下他和简议员。 第三十二章 方才简议员脸上的亲和此刻荡然无存,反倒是多了几分不怒自威:“阿财,你的慈善救治中心,今晚到新货了。我压一百万,三天之内,自然死亡。” 在警司办公室听到这番话,即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鬼马财,也不由得头皮发麻,浑身触电。强压着心头的震撼回答:“明白了契爷,我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已经让陈飞虎辞职养老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剩下的事,你来帮我处理吧。项目那边你不要有情绪,特殊时期。留得青山在,办好你的事,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 鬼马财被拷着双手,只能哈腰致谢:“多谢契爷能给我机会,殊财感激不尽,我会尽快让闲杂人从您眼前消失。” 一切尘埃落定,鬼马财一大早就被释放了,大全则仍被扣在警署里。来不及休息,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斩华陪他去湾仔。 “阿华,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了财哥。” “昨天晚上火勇动手了么?” “扫了大全几个场,细威很快就带人去了,加上有不少便条盯梢,打起来不久就被压下去了,没闹出多大风浪。” “我们的地盘怎么样?” “都没问题,昨天晚上我已经叫人去项目工地闹事了,今天早报头版就是你跟大全被叫去喝茶和项目工地失火失窃。” 鬼马财满意的点点头,递给斩华一支雪茄,斩华为他点着,又点着自己的。鬼马财松了松筋骨看着他说:“阿华,我提议让你来暂代揸数,大全和所有话事人已经同意了…” 斩华一惊:“财哥我…” “诶!我说过要捧你,就一定会捧。不止这样,大全很快就会消失。要么跑路去国外,要么被干掉。呼…”鬼马财吐出滚滚白烟,搂着斩华的肩膀,伏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要你做下一任龙头!” 这话一出,斩华更是目瞪口呆,一个不留神被雪茄呛到咳了起来。鬼马财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哼哼哼…傻小子!以后看你和阿九了,你们帮我打理好社团,我才能安心去做生意。别着急,这还不算完,九七之前我还会把你和阿九洗白!我林殊财不会只拿江湖义气当噱头匡你们,当初我们提着脑袋出来混,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钱跟权。我发达的时候,让我的兄弟也发达这才叫江湖义气!” 天降富贵让斩华一时有些不好接受,原本一身痞气的他,倒乖巧内敛起来,竟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对于几人迷雾般的猜忌全然抛在了脑后:“财哥…我…要是论打架我在行…但是揸数和坐馆…我…怕我不行啊…” “安心!还有你大哥我!怕什么?等下到了火勇那,你只管把腰挺直,照我说的做就行了。现在你是社团的揸数,更不需要甩那几个王八蛋了!” 到了火勇的酒楼,斩华自己下车,鬼马财并没有动,守在酒楼吧台的细威一行人出门迎接,见只有斩华一人。细威望向车里,茶黑色的玻璃阻挡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不等他上前细看车便开走了。 身后的兄弟们张口喊华哥,细威一脸鄙视,可早已不是前几日,两人身份如今天差地别,他也只能看着别处小声嘀咕一句:“扑你阿母…” 斩华没有理他,径直上楼,拐进包厢,火勇和几个叔父都在。斩华一屁股坐在主座上,随手把大哥大扔在桌面。 等所有人都进门,火勇皱着眉头阴阳怪气的说:“啊…你们和记是没有人了么?华哥手上缠着绷带,还要出来做事啊?你大哥鬼马财呢?” 手下的兄弟为斩华倒好茶,斩华看都没有看火勇一眼,先是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吹吹热气,喝了两口。 一旁的叔父看不下去又追问:“阿华你们和记到底什么意思?未免太不把我们洪安放在眼里了吧?” 斩华这才放下茶杯嚣张的回应:“阿叔,就是给你们洪安面子,我才过来和你们谈!现在是洪安不给我们和记面子!” “哈!你是什么身份?什么辈份?几时轮到你上桌?还敢跟我大小声?” 斩华点了一支烟,把火机扔到大哥大旁边,不屑的说:“我现在是以和记揸数的身份来跟你们讲数!怎么?要我摆个老掉牙的手势给你么?” “哈哈哈哈哈!揸数?就凭你?你们和记的大哥都死光了?”包厢里立刻哄堂大笑,嘲讽起斩华。 虽然大全和鬼马财从来势如水火,可事关整个社团,小弟们依旧叫嚣起来。 “说什么老东西?” “华哥现在暂代揸数!你他妈的收声!” …… 大全和几个叔父见细威坐在斩华左手旁不作声,知道并非玩笑。不解归不解,还是停下了。 斩华示意小弟们闭嘴,接着说“和记跟洪安前前后后大大小小谈了几次了,不要说你们老顶权叔,连太子都没露过一面!你们真的当和记是杂碎啊?哦,也对,权叔一手遮天,他儿子太子也要看脸色做乖崽!现在不只是抢地盘这么简单!我们和记黎佬,达叔,陇趸叔,算上你老爸,四条人命,两边几十个兄弟受伤被抓,权叔和太子都不愿意露面!勇哥,混成这样,我看你不如找棵树系白灵算了!” “你说什么?分明是你拿了…” 火勇看出事有蹊跷,叔父说了一半被火勇拦住:“阿华,我不管你是不是揸数,你们和记昨晚选举,现在还没拜过关二爷,既然大全还没出来,就叫你大哥鬼马财来跟我谈!” 斩华知道老东西要提起磁带的事,见火勇搪塞过去没和盘托出,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就如同溺在海中抓住了救生圈一样,把没抽完的半支香烟扔进茶杯里,赶快收好打火机大哥大,起身便走:“操!你们那么喜欢找我大哥谈,自己去找他谈好了!被扫了场不要来找我!跟我谈?你们几个已经不够资格了!” 细威等一众随斩华离开,火勇等人没有阻拦,几位叔父不满的抱怨着斩华跋扈。火勇则一头雾水的走出包厢,拄着护栏,从二楼看着和记的人驱车散去。回头时却又见到隔壁包厢门口侧着半个身子,把玩着口罩的鬼马财。 鬼马财退回包厢,火勇释然一笑,打发走几位叔父,独自推门进了隔壁。包厢里只有鬼马财自己,火勇也把小弟留在屋外,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干炒牛河:“怎么样财哥,还和你胃口吧?” “不错啊,锅气很靓,炒得也利落,等下我去后厨挖人咯!” “那是不是我也应该特意叫我的厨师过来被你挖走啊?” 两人相视一笑,火勇一边倒茶一边问:“听说财哥最近生意上有很多麻烦啊?” 鬼马财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也听说,勇哥拿着录音带,还花了几百块才叫了几个叔父支持你,权叔和太子连问都没问一句。” “不知道财哥你有什么高见?” 鬼马财点燃雪茄,缓缓说:“没什么高见,只想和你谈笔生意。” “好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财哥尽管开口。” “我希望你去接手我在深水埗的项目,招标方面,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一定中标。闹事是我叫人去闹的,你接手保你天下太平。我要三成利润,剩下什么都不会过问,你只需要打点好那些官员就行。” “三成利润?财哥还真敢开口啊。政府项目,你被踢出来,我去接手,对我有什么好处?对你财哥又有什么好处?” “哼,火勇,权叔原来拍电影捧明星是赚的盆满钵满,洗的清清白白。但是荷里活那几只恐龙一进来,大家都没得玩了。他留着你是因为这几只恐龙成全了你的盗版生意,他在院线赔的那几千万,需要你帮他赚回来。不过权叔的为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如今是地产大亨,公司董事,你还是黑的,闹出人命来,他一定躲得远远的。大全现在连了任,加上肥黎那几个老东西的帐,你在湾仔的地盘保不保得住还是其次,你要想的是你的命还保不保得住?” 火勇的脸色沉下来,面无表情的说:“你的生意我不感兴趣,直接点,你开个价,多少钱你才愿意站出来指认大全?” 鬼马财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指认?那三个老家伙的死现在是你和大全的事,跟我无关,我只是个躲在警局里的胆小鬼。你们两个谁输谁赢跟我更没有关系,我没必要去趟这摊浑水,只不过我不希望你变成一颗弃子。现在斩华暂代揸数,大全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你不倒下,大全就没有空来打搅我做生意。那盘录音带,撑不了多久。不过你把手伸进深水埗,还和议员富商打交道,起码在权叔那,就有的谈。反正那几个项目我是没有机会了,不如送给你,我还能赚一点,一举两得。如果你是想让我帮你开战,那不好意思,我是个生意人,打打杀杀的事我没有兴趣。” 第三十三章 鬼马财起身要走,火勇突然面露凶光,从腰间拔出手枪指向鬼马财:“这是湾仔,由不得你,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干掉,扔进维多利亚港喂鱼。林殊财你不要忘了,我老爸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反正你的手指也坏了,不如剁下几根来送给你老婆,天九和斩华,你猜你老婆和你小弟会不会帮我干掉大全?” 鬼马财非但没慌张,还满脸笑容开始鼓掌:“不愧是湾仔话事人啊,勇哥真是有胆魄!可惜,有胆魄没脑子。我告诉你如果你开了枪会发生什么?楼下会冲进来一群便条帮我收尸,你被抓了倒还好,了不起去蹲苦窑。如果你侥幸跑得掉,就等着整个和记所有堂口一起送你来陪葬!到时候坐享其成的人是大全,湾仔,油尖旺加深水埗,怕是晚上睡觉都会笑醒。” 鬼马财绕到火勇身边,直挺挺的把心脏抵在枪口,轻松的抽着雪茄:“你试探我是没用的,我想要你死你现在就应该已经死了!我只能保你,不能救你!不要说你老爸死在深水埗,就算你全家都死在深水埗,唯一能救你的人,也只有权叔!勇哥,被人利用,也要有被利用的价值才行!三成利!机会不等人,简山河的儿子昨晚被救出来了,但简山河不得不让他永远闭嘴,他现在可是很需要有人帮他对付大全!” 火勇满意的收起手枪,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和鬼马财平视:“不愧是鬼马财,果然有一套!好一招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看来油尖旺,早晚也会归你财哥罩着!我希望到时候你能管得住斩华!” 鬼马财没有说话,扔掉雪茄笑着伸出手来,火勇一把握上,鬼马财便带好口罩出门离开。 小弟们走进包间询问火勇有什么指示,火勇坐上椅子上思索了一番,张口吩咐:“去找几个生面孔,到深水埗砍简山河,一句话也不要说,不要闹出人命,吓吓他就好,记住,要真!做完事盯着大全的场子有什么动静,如果有条子去查牌清场随时告诉我!” 小弟们去办事,火勇动身处理了一些生意上的问题。下午,打了通电话,随后前往深水埗。 富丽夜总会,火勇下车就被泊车小弟认出,不动声色的去通知天九。火勇看见了却并没理会,扔下钥匙和消费,自顾自的走进门。 夜总会里此时还没有客人,推门进包厢,肖怡已然等候多时,没好气的问:“勇哥不老老实实的呆在湾仔看好自己的场子,非要在这个时间点跑到深水埗来找我,不晓得有什么关照?” 火勇招呼小弟守住门口,自己坐在肖怡旁边,右手不老实的摸向她的大腿。肖怡一把抓住他手腕,威胁道:“这是深水埗,不是湾仔,勇哥难不成想以一敌二,连财哥也一起打?你有这个本事么?” 火勇也不气,收回自己的手,笑着说:“怡姐现在真有面子哈?不光全哥要罩着你,连财哥都要罩着你!了不起!不知道怡姐有没有兴趣和我也谈一笔生意?” “勇哥,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大陆妹在哪我不知道,我也还在找她,你不用在我这白费力气了。”肖怡点燃一支烟,摊靠在沙发上稍微拉来两人的距离。 “哈哈,大陆妹?今天这种局面,有没有她都无所谓了,你喜欢把她藏起来,就让你藏着好了!” “那你想怎么样?” “我有一批面粉跟一批药丸马上就到货了,货源很稳定,从美国带回来很方便,坐飞机简直像通勤一样,价格低风险也低。你现在手上有这么多金鱼缸,还有这么多金鱼,不多赚点可惜了。只要你点头,我愿意分五成利给你,怎么样?”火勇侧头望向肖怡。 肖怡来回转着指间的香烟,说:“我帮你在别人的场子里散货,这不合规矩吧?火勇,不要以为我是女人就可以喧我,你跟和记正开战,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有命赚没命花的钱,我不想去赌!” “规矩?你是哪个字头的?要跟我讲江湖规矩?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是我一手把你捧起来的,但是你帮大全摆我道的时候可没听你要讲规矩!肖怡,不用说的那么好听。马上就要九七了,这些大哥们自己都还不知道何去何从。多个朋友多条路,把钱我在手里才是真的!只怕九七之后,大家想再捞点偏门都不会这么容易了!大全和鬼马财不会罩你一辈子,我也不会,可钱会!你好好考虑,我等你电话!”火勇说罢就动身要走。 “勇哥!”肖怡却叫住了他:“以你现在的状况,大老远从湾仔跑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么几句话?” 火勇无奈的笑笑:“哼,世道变了,现在不流行讲道义。见面谈总比电话讲把握,小心驶得万年船!” 肖怡翘着二郎腿,郑重其事的警告他“哼,我们都是明白人,如果单纯只是谈生意你不会冒着这么大风险来找我一个局外人。我不清楚你到底是想拉拢我还是想陷害我,也不知道大全鬼马财你们三个搞什么。不过我要提醒你,不要看我是个女人就来唬我,我肖怡能有今天,不是光凭脸蛋和运气的。” 说话间包厢外传来争吵声,火勇开门见小弟在与天九对质,连忙制止:“别紧张阿九,来闹事我也不会只带两个人,见见老朋友而已。” “勇哥,这个时候不合适吧?”天九语气还算客气,但身后却陆续有兄弟上来。 火勇笑着点点头:“好,既然你觉得不合适,那我就走咯,免得等下你几百个人过来惊动了条子。” 天九没有为难他,叫手下让开路由着火勇离开。自己则走进包厢问肖怡:“怎么回事?” “没什么,火勇想让我的小姐帮他消货。” “在深水埗还是在油尖旺?” “他没有说。” “要不要知会鬼马财?” “不需要。” “那你想怎么样?” 肖怡抬眼严肃的看着天九,厉声说:“认清你的身份,我是在执行任务,而你只是配合我们工作将功赎罪的社会人员,我要怎么做不需要向你报告。” 天九打开一条门缝,确认四下无人,靠在门上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两口,盯着肖怡许久,缓缓开口:“我…是香港皇家警察,被陈飞虎派到林殊财身边卧底。我在大陆的身份是为了博取林殊财信任伪造的,行动出了些披露才意外被你们抓到。我手上有很多林殊财跟和记的犯罪证据,但是陈飞虎一直没有收网。因为他和肥黎,赖虾,大全都有金钱往来。我怀疑我的档案已经被他删除了,他不过是利用我做他的私人眼线。我叫人去全香港所有的水房查过,有很多钱被分批转去国外的同一个账户,是新户,第一次做,很可能是陈飞虎。我希望换一种方式跟你们合作。” 肖怡并不惊讶,平静的抽着烟:“我们查到了你在警校的资料,所以才选了你。但是我们没收到香港警方任何官方文件和通知,你在大陆的事就依然是违法未遂。香港现在还没回归,我们在这没有执法权,香港警方的事我们也无权干预。把你手里所有的资料整理好交给我,我会叫人把陈飞虎那部分交给廉政公署。至于你能不能恢复警察的身份,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只能把陈飞虎那部分证据给你,其他的不行。现在我既不是和记的人,也不是香港警方的人,更不是你们的人,我不能把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拿出来。”天九拒绝的十分坚定。 肖怡叼着香烟思索了片刻,回答:“可以,不过在你的身份得到证实之前,你依然要协助我工作,并且你和我们之间的事不可以透露给香港警方。” 天九点点头,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大哥大的铃声打断。 “财哥。” “我在夜总会,刚刚火勇来过。” 天九看着肖怡,继续回话“只带了两个人,来找肖怡,不清楚具体要干嘛。” 肖怡朝他点点头。 “嗯,已经被我赶走了。” “好,好,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财哥?” “明白,我马上去办。” 挂断电话,肖怡想询问电话内容,但天九没有给她机会,选择立马开门离开。安排好手下,独自一人开车前往屋邨。 透过车窗,五金店里几个商铺老板与伙计簇拥在铁锹仔身旁有说有笑。铁锹仔正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一个转身认出天九的车,立马飞奔上前。 天九熄火下车,铁锹仔哈着腰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九哥!”身后的老板伙计们也随着喊“九哥!” 天九径直走进店里,对铁锹仔说:“有点事找你谈谈。” 几个伙计本想递烟拍马屁,铁锹仔挥手驱赶,便都识趣的各自散去。天九示意他把卷闸门拉上,铁锹仔马上照做。然后恭敬的双手递烟点火,试探着说:“九哥,我还正想去找你呢…额…对面烟摊的荣叔呢…托我来说说情…嘿嘿…” 第三十四章 天九扫了一眼柜台,上面放着两条万宝路,心里便已经明白,呵斥道:“你他妈的王八蛋!以为帮斩华做了点事就是我们的人了?啊?” “没有没有,几时轮到我?”铁锹仔搓着手堆着笑解释道:“我也有和荣叔讲,我算什么东西?哪有资格来求情啊?只是荣叔他吓破了胆,求我来递句话…额…之前的事呢,是荣叔他不知好歹,他已经知错了。他一把年纪,还要供小孩子上学,全家人都靠着他。希望九哥和华哥通融一下,涨租金没关系,他照付,以后赌档的烟呢,荣叔进价供,只求九哥和华哥放他一马,留他口饭吃。九哥你看…如果不为难的话…” 铁锹仔乖巧的看着天九,等他回答。谁知天九痛快的答应:“行啊,我给你一个面子!打给他吧!” 铁锹仔喜笑颜开,激动的又鞠躬又作揖:“多谢九哥!多谢九哥!九哥你大人大量!我替荣叔全家谢谢你!”随即就用吧台的座机通知了荣叔,语气中尽是压抑不住的显摆。 挂断电话,天九讥讽道:“铁锹哥现在好大的面子啊!看来以后在这条街上,最罩得住的就是你铁锹哥了?” “爱说笑拉九哥!还不是要靠你和华哥罩着!都是看你和华哥的!谁不知道整个深水埗清一色,谁不认识财哥的左右手啊?我不过是帮你和华哥做些琐碎事打打杂!” 天九笑得十分狰狞,质问道:“是么?做反骨仔的时候你他妈的也想到过深水埗清一色么?” 这话一出,铁锹仔被吓得脸都僵住了,赶紧说:“九哥你不要吓我!我哪敢做反骨仔嘛?就算再不上道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 天九朝地上弹弹烟灰,平静的问:“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啊?细威最近应该来过你这吧?” 听到细威二字,铁锹仔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爬到天九面前抓住他的裤腿,颤抖着坦白:“九哥!你听我说!我什么都没有跟威哥…不不…什么都没跟细威说!当时有人开着你的车路过,被我认出来!剩下我什么都没跟他说过!你相信我九哥!他…他问我有什么见过一个下巴有块疤的年轻人…还…还问我有没有见过肖怡…我什么都不知道…九哥!我真的没有出卖过你们!” “还有呢?细威应该还问过你其他的事吧?”天九步步紧逼试探着。 “没…没有…没有了九哥…”铁锹仔哪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隐瞒。 天九把铁锹仔扶起来,脸上再度浮现笑容:“哼!我相信你!”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港币塞进铁锹仔凉杉胸口的口袋“这是财哥给你的!收好!” 铁锹仔被吓得魂飞魄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推辞也不是,不推辞也不是,手在半空怎么做都难受,虚声虚气的问:“九…九哥…财哥他…这钱…” 天九把半截香烟扔在地上踩灭,左手抓着他的肩膀说:“刚才你替荣叔递话给我,面子,我给你了。现在我替财哥递话给你,不要驳了我的面子!财哥说,你作为江湖上响当当的线人,知道的太多了!最近会有不少道上人来深水埗,财哥他希望你把嘴闭上,暂时关掉铺子消失一段时间。这些钱是给你的补偿,拿着它买点补品,照顾好自己!” 铁锹仔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垮了下来,悬而不决的手捋着自己的胸口,痛快的答应:“好!我现在就…” 没等铁锹仔说完,天九右手便从货架上抄起一把扳手,狠狠砸向他下巴。毫无防备之下,铁锹仔几乎直挺挺的被砸倒在地。而天九并未就此罢手,依旧把他按在地上,朝着他的嘴第二下,第三下。铁锹仔的下巴肉眼可看的歪了,伴着鲜血流出几颗牙齿。因为下巴断裂张不开嘴,发出的不是呼喊,是从鼻腔挤出杀猪般的哼叫。 铁扳手实打实带来的冲击让他意识开始涣散,连反抗都做不到,手脚已然不听使唤。天九扔掉扳手,又从另一排货架上拿起一把钳子,硬生生掰开他已经断裂的嘴,骨头折断的声音清晰入耳。天九按着他的脑袋,凶残的拔掉了他四颗大牙,见铁锹仔浑身抽搐,已经发不出声响,才气喘吁吁的把钳子扔掉,在铁锹仔的凉杉上把双手的鲜血擦干净,又把扳手和钳子上的指纹抹了抹,一把将货柜推倒在他身上。 顺了顺气,天九打开卷帘门,货柜倒下的声响吸引来刚才几个店主伙计,见天九在门口,几人没敢上前。天九面无表情的说:“去叫救护车,货柜倒了,砸到铁锹仔身上了。”几人连忙跑进店里救人,天九则继续驱车向前。 茶餐厅左拐,由小巷驶出,停在屋邨楼下。小弟正在楼下等候,天九下车问:“都置办好了么?” 小弟点点头,把钥匙递给天九,天九打发走他,独自上楼,敲响阿浔的房门:“是我,天九。” 疚仔认得天九的声音,开门留出一条缝,天九左右环顾,确保安全后钻进屋子里。阿浔面对天九依然手足无措,僵硬的挤出笑脸:“九哥。” 疚仔见只有天九一人,以为又有任务给他,直接问:“照片…时间?” 天九对他的反应始料未及,阿浔左右踱了两步,想转身回避,又觉得这小小的屋子有些多此一举,让天九觉得有些荒唐,解释道:“我过来不是叫你去杀人的。你们两个在这目标太大了,财哥的意思是叫你们分开。” “我…要保证…她的安全!” 天九把钥匙放在桌上:“放心,就在隔壁,这样出了什么事能有个照应,也能有个余地。吃穿住用都给你准备好了,人搬过去就行。” “九…九哥…”阿浔胆怯的喊了一声,纠结了好一会才小声问“那…那个…神父他…” “挂了。”天九说的云淡风轻,好像死的不是个人,不过是床下钻出来的蟑螂“再提醒你们最后一遍,不要到处跑,命是你们的,自己想好。” 阿浔浑身一抖,结结巴巴的答应:“好…好…九…九哥…我们…哪哪…也不会去了…” “外面现在乱得很,等这阵风过了,我会安排你们去别的地方。大哥大随时开着,做事我会联系你。我还有事要办,你等下就搬过去吧。” 天九离开,阿浔倒在床上,绝望的盯着天棚上的灯:“这和坐牢有什么分别?疚仔,如果能选的话,我宁愿把所有钱都扔了,和你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能温饱就好,我们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从未安稳过的疚仔楞在原地,不明白阿浔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回答,只能用蹩脚的口音说:“放心…我,会立起耳朵,有动静,我马上就会保护你。” 阿浔被逗笑,坐起身,伸手摸了摸疚仔的脸:“哈哈,我知道你会保护我,有你在,我就不会害怕。” 疚仔的脸顷刻间红到了耳根,看着阿浔穿着睡裙若隐若现的身形,他喘起了粗气,把脸转向窗外,不敢再直视她。 阿浔被他害羞的样子惹的笑脸盈盈,一边用脚蹭着他的大腿,一边逗他:“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碰过女人?要不要…我教你阿?” 疚仔从小颠沛流离,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被阿浔随意撩拨几下就起了反应。尴尬的哈着腰转过身朝椅子踱去,为了掩饰微微隆起的裤子只能向前探着身子,双手抵在腿上坐着。 阿浔意犹未尽,并不打算放过他,才站起身,却传来敲门声。疚仔本能的抄起桌上水果刀,三步并两步守在门后。 敲门声第二次响起,仍旧轻巧缓慢,不像是有恶意。阿浔壮起胆子蹑手蹑脚的挪到门后,透过门镜向外望了一眼,颇感意外的说了一句:“怡姐?” 她打开房门,肖怡满意的笑起来:“还真是你。” 阿浔一边警惕左右一边问“怡姐你怎么会找到这?” “放心,没有人的,我一路跟踪天九过来的。” 阿浔侧身让肖怡进屋,安转身抚疚仔:“没事的,是我的朋友。” 肖怡不明就里,进屋关门后见阿浔身后有个拿着刀的男人,下意识的后撤步弹踢,高跟鞋尖直奔疚仔左眼。疚仔下蹲躲过,肖怡一脚踹空重心前移,疚仔一步起身,刀尖正抵在她咽喉。 阿浔连忙抓住疚仔的手:“别别别!不要动手疚仔!她不会害我的!” 疚仔看的真切,这个女人刚才下意识的身体反射是经过训练的,并不是个普通人,所以逼问道:“你,到底是谁?” 肖怡不敢再轻举妄动,定定神才看清眼前的年轻男人,下巴上有道疤。她略感惊讶的望向阿浔,见两人动作亲昵,思索片刻,解释道:“你叫疚仔是么?我没有恶意,只是被你吓了一跳。我是阿浔的好朋友,是我帮阿浔从湾仔逃出来的。” 疚仔这才缓缓放下胳膊。阿浔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怡姐!他…是我远方表弟…因为…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所以精神有点紧张。” 第三十五章 肖怡没有戳穿,顺着她说:“没关系,他也没伤到我,算了。”便自然的进屋坐下。 阿浔为她倒了杯水,肖怡试探道:“听你表弟的口音不是香港人啊?” “啊…是朝鲜人,当过兵,才来香港投奔我的。”阿浔随口扯了个谎,立马转移话题“怡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肖怡灵光一闪,煞有其事的说:“和记的龙头肥黎死了,现在和记跟洪安随时都可能大战。你跟你表弟势单力薄,我知道最近有艘船离开香港回大陆,想问问你要不要回去避避风头,但是联系不到你。正巧今天在夜总会碰到天九,他自己一个人神神秘秘出去做事有点反常,我就跟过来看看,没想到他是来找你的。” 阿浔听说能离开香港,根本没起任何疑心,立刻喜上眉梢,激动的抓住肖怡的手:“真的么?怡姐我…” “你,跟着天九,做什么?”阿浔话说了一半被冷静的疚仔打断。 疚仔这一问直切要害,肖怡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应付。 幸好阿浔有些埋怨说了几句:“安心拉疚仔,怡姐不是坏人,她是我的好姐妹,你不要疑神疑鬼的。” 肖怡看出疚仔对自己颇有防备,于是顺着说:“这样好了阿浔,船要两个礼拜后才能走,你们姐弟俩考虑清楚再随时联络我。”随即她从挎包里掏出一部call机递到阿浔手里“外面有什么事我会传呼你,我不能在这呆太久,免得被人看到,你们两个自己小心点。” 肖怡迅速出门,在楼角观望了一眼,天九的车已经不在那,急忙下楼,驱车驶去。可她并不知道,天九已经察觉到有人跟着他,只是把车开到了隔壁巷子,自己则在巷口守株待兔。不过见跟踪之人是肖怡,没动声色罢了。 天九正在犹豫,是否该把二人转移到其他地方,大哥大突然响起,接起电话,是陈警司假装推销员说着暗语。得知天九身旁没人,约他半个钟后拿着手头所有关于和记的资料碰头。 这通电话当头棒喝一般冲击着天九,难道自己一直以来对陈飞虎的猜忌怀疑都是错的?天九从未如此怀疑过自己。那一片漆黑中闪出的点点光亮,不管在理性中如何让人克制,都被这一秒的情绪衬托得不堪一击。 天九像赛车手一样疾驰着去取资料,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转了几圈确认安全,坐上了指定的车。 天九坐在副驾驶,陈警司在后排,开车的人是吕恒。吕恒与天九面面相觑,两人都心头一震。天九没想到车上还有别人,吕恒没想到天九竟是卧底。 陈警司打破了尴尬:“阿九,我马上就要辞职了,从今以后,吕sir就是你的新上司,你的一切行动,都由吕sir指挥。你们两个要紧密合作,你们聊,我还有很多事没处理,以后靠你们了。”说完,他探出身子拍了拍天九的肩膀,开门下车。 天九回头看着陈警司渐行渐远的侧影,激动之余也生出一丝愧疚。吕恒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首先伸出手来:“重案组督察吕恒。” 天九与他握手:“07327,张达天。” 吕恒一边漫无目的的开着车,一边说:“资料全都放在后面吧,你的基本情况陈警司已经告诉我了,以后我们两个单线联系。” 天九没有应答,直接问起自己最关心的话题:“什么时候收网?” 吕恒看着他笑了笑,又开了一段路程,停在一家便利店旁边,下车买了两罐咖啡。递给天九,平静的说:“不会收网的,看来陈警司从没跟你说起过。” 短短几分钟,天九的心仿佛坐上了过山车,跌宕起伏,那一点点光亮走上前才发现,不过是一只萤火虫。 破灭,希望,又再破灭,天九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怨气,狠狠锤着车门咆哮:“你们到底要干嘛?陈飞虎利用我看着林殊财!怕自己的脏事泄露!现在他拍拍屁股走了!你又要怎么样?” 对于天九的失控,吕恒意外之余,反倒有些庆幸,一边安抚一边试探:“你先不要生气,陈警司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他当然有假公济私的一面。但是另一面,这不止他自己的意思,不然他也不会叫你跟我继续接头了。” “我要我的档案!”天九喘着粗气,直勾勾盯着吕恒。 吕恒则开门见山的说:“你的档案已经销毁了,考虑到警队的声誉,你不可能再当警察,这个行动也不可能公之于众…” “那我算什么?啊?” “别激动听我说…三合会就像是香港的一块肿瘤,长在心脏附近,对于恶化的我们要切掉。但对于没有恶化的,开肠破肚在心脏边把这一整块肿瘤切掉的风险太大了,所以最好的选择是用药物控制,控制到它对香港毫无影响,你就是其中的一颗药。” “那又怎么样?说的那么好听!一样是从警校出来!你们凭什么可以穿着警服办案?我就要去卧底做矮骡子?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一辈子顶着社团顶着二五仔的帽子!”天九挺直了腰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始终无法平静,激动得脸颊抽搐。 吕恒理解天九的心情,继续耐心说服他“我不想跟你谈正义,跟你聊责任,都是唬人的。这世界从来都是这么不公平,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做,你没得选。就算是你把当初挑了你的陈飞虎扔进廉政公署,他也一样不敢替你证明身份,因为他承担不起。我能够向你保证的是,只要你还在为政府工作,政府就会对你网开一面,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为政府工作,那你就是那块恶化的肿瘤。” 天九冷笑了一声,破罐破摔般的说:“我不干了,我申请退出。” “我说了你没得选!”吕恒平静的让人觉得恐怖,犹如法警毫无感情的宣布执行死刑“我知道没人愿意当牺牲品,甚至是没人记得的牺牲品。但这个世界永远都会有人牺牲,由不得你。” “你他妈的知道现在什么状况么?我随时都可能被人干掉啊!你得子弹贴着我耳朵过去的!偏几厘米我他妈就挂了!王八蛋!你告诉我我现在在干嘛?我从警校出来就是为了一辈子做矮骡子的么?”天九越说越激动,直接动手揪住了吕恒的衣领。 吕恒也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吼道:“那就想办法不要死!当初的确是陈飞虎选了你!但是是你自己同意的!没人逼你!你可以赖在警队里!但是你没有!你他妈的为了你的英雄梦逞能!你现在没有退出的机会了!做英雄是有代价的!不是所有英雄都会被人记住!香港的社团里永远不止你一个牺牲品!也永远不缺你一个牺牲品!我不会像陈飞虎一样一直骗你!你他妈的要死还是要活现在就给我做个决定!” 这番话五雷轰顶一样彻底击溃了天九的内心,他如蛮牛一样瞪着双眼喘着粗气,一点点松开了自己的手。 吕恒一把将他怼到靠背上,继续说:“你现在要做的,是帮林殊财扫清一切障碍,让他成为和记的实际控制人。”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天九的气势完全弱了下来,没有了方才的戾气。眼下的局面和他预想中几乎相差无几,而当事实真切的摆在他面前,他依旧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都有。”吕恒本可以不回答,或者随便搪塞过去,可他并没有。 天九陷入挣扎,理性和感性在他心中大打出手,攻城略地。沉寂了许久,他终于开口:“我可以继续为政府做事,但我有个条件,我要陈飞虎彻底消失。不然我就把水房查到的资料公布给媒体,再拿给廉政公署,谁毁了我这辈子,我就拉着谁一起陪葬。” 吕恒并不能确定天九口中的资料是真是假,可他很清楚,不论真假,有些事是一定不能发生的。所以他回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警方跟政府都不会同意你的条件,守法永远是最低底线。但是如果你把资料的复印件邮给陈飞虎本人,那不管后续发生什么,只要你没违法,都是你个人行为,警方不做干预。” 刹那间,天九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他的卧底生涯里,人命如同儿戏,可都不及这短短几句话带来的威慑,他人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深入骨髓般绝望的恐惧。 他点头答应,几乎像逃命一样从吕恒的车上下来。当晚,出于愤恨,出于试探,出于好奇,出去怀疑,带着许许多多的心情和理由,他叫人把资料复印件放在了陈警司家门口。 第二天一早,几乎全港所有媒体的头条,全都是深水埗警署总警司陈飞虎昨晚在家中头部中枪死亡。案发现场没有外人闯入迹象,涉案枪支在尸首旁发现,检测出其本人指纹,初步判定为自杀。尸体旁有纸张焚烧后的灰烬,自杀原因不详,警方透露可能与压力过大有关,案件正在调查。 天九还来不及后怕,就被鬼马财叫到了夜总会办公室。鬼马财一边看着晨报一边抽着雪茄,笑容满面的问:“你做的?这么带种啊?” 天九没有正面回答,也并不想再提起,而是岔开话题说:“财哥,其实昨天火勇过来是打算叫肖怡帮他在各个场子消货,她当时在我旁边我…” 第三十六章 鬼马财满不在乎的说“我知道她是什么人,我跑了那么多次大陆不是白跑的。就像我允许你留在我身边做事一样,我也要允许她做事。” “你叫我自己去找铁锹仔和阿浔,是要她故意跟去的?” “嚯!有一套啊,居然发现她跟踪你了。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大陆的生意还要靠你去弄。我跟火勇谈过了,我们的项目会由他接手。跟兄弟们说,大全的人要是来搞我们的场子就打回去。要是去搞火勇的项目,就当做看不见。他中标还要段时间,够火勇忙的了。想办法把它藏到火勇湾仔的场子里,最好是离大全最近的场子,记着不要留指纹。”鬼马财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天九。 说着鬼马财把报纸背面最大的板块指给天九“呐,简山河昨天被人砍,毛都没掉一根,紧接着昨天晚上大全的场被查牌,几家店因为消防不合格勒令停业整改。这应该是火勇做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哼哼。” 天九接过东西问:“那阿浔他们两个要不要…” “不用了,我会叫人去处理的。阿九,你既然不愿意也不能离开香港,那就不要给你自己惹麻烦,毕竟还没到九七。乱世出枭雄,不需要愁,有时候一个人最大的劣势,就是他最大的优势。”鬼马财转动着手上的戒指,语气平和得像是个慈祥的长辈,目光却似洞穿一切的上帝。 “我明白了财哥。”天九恍惚的答道,然后便拿着东西走了。 晚上,天九约了吕恒,同一辆车,同一家便利店。这次天九打开了那罐咖啡,把一沓资料交给了吕恒。心平气和的说:“我手里所有关于陈飞虎的资料都在这,包括水房里股票和基金的走向。既然他已经死了,那这些证据就全权交给你们处理吧。还有和记跟鬼马财的所有资料,也都在,留在我手里太危险了。” 吕恒接过档案夹,一眼都没有看就随手丢在后座,客气的伸出右手:“你的一切行动都是受警方委托,在警方的保护下进行的。虽然你不能回归警队,但你永远是香港皇家警察的一员。希望我的坦诚,也能够换来你的坦诚。” 天九毫不犹豫的与他握手:“一切听从长官安排,我会全力配合香港皇家警察的工作。”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分别,吕恒看了看表,距离鬼马财交代他的时间还早,但思前想后,他还是发动了汽车开往屋邨。 茶餐厅对面小巷,一如往常的漆黑。一整天的垃圾堆积起来,挡住了狭窄的路,吕恒把车停在了巷口,徒步穿过小巷上楼。 八九点钟的屋邨熙熙攘攘仍有人来往,转过楼梯口,疚仔和他擦身而过。疚仔认出了吕恒,但他带着口罩脚步很快,吕恒并没在意他。 疚仔知道吕恒是警察,心中有所防备,隐秘在墙角观察,发现他进了阿浔的屋子。困惑,好奇和警惕让他折返回屋里,隐秘在黑暗中紧贴墙壁努力听着隔壁的声响。 “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就过来了?” “没什么,这里人多眼杂,环境也不好。外面现在不太平,接你去别的地方,安全一点,见你也方便。” 就算是疚仔这样不谙世事的人也听得出两人言语间的嬉笑,暧昧,亲昵。 “去你那里住么?” “你要是喜欢也没什么不可以,帮我整理整理屋子,做做饭等我下班。” “想得倒美!我一个女人,名不正言不顺住在你家,算怎么一回事啊?” “干嘛?逼我给你个名分?” “那还不是要看你想不想家里有个人照顾你生活起居咯?哈…额…讨厌…阿恒…娶我好不好…这样东躲西藏和你偷偷摸摸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我要…我要你…”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床板吱嘎作响。疚仔烦躁的摘掉口罩大口喘息,盯着桌上那把水果刀犹豫了,不知为何,他很想冲进隔壁,亲手杀死那个警察。 不等他挣扎出个结果,阳台上传来一些响动,一条绳子由上至下掉落,轻轻抽打了两下窗户。随即,一个黑影滑落到窗前,怯手怯脚又十分熟练的打开窗户钻进屋里。 外卖星星点点的灯光照过他毫无防备,只把面罩戴到额头的脸,疚仔认出他又是一个熟人。待他从阳台走进屋里,藏在墙边的疚仔箭步上前,直接拿住了他的背,一招裸绞不费吹灰之力成型。 脖颈突如其来的压力让他又惊又怕乱了阵脚,只能抓着疚仔的胳膊胡乱折腾企图挣脱。 为了不弄出过大的声响惊动吕恒,疚仔后撤一步靠在墙上,带着他缓缓下滑,直至躺倒。使出浑身的力气拼命勒紧他脖子上的血管气管,六七秒的时间,他便没了动作。 疚仔抽出胳膊,小心翼翼的起身去找绳子胶带准备控制住他,才走了两步。阳台再次传来声响,又一根绳子由上至下顺了下来。 以疚仔现在的身位,他一眼就能从阳台看到自己,来不及再做反应,慌乱中他只能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冲上阳台和他面对面,第一时间控制住他。 但只差一步,他还是看到了疚仔。没有思考的时间,疚仔抬手挥刀朝他喉咙割去。几乎同时,惊吓让他松开了绳索,身体迅速下降。当疚仔跨出那一步,一刀斩空,割在了绳子上,势大力沉,绳子断了一半,另一半也因一个成年人突然的下坠崩溃。 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划破长空,伴着一声闷响戛然而止。周围纷纷亮起灯火,陆续有人探头观望。疚仔看着他摔死在楼下,知道大事不好,立刻回身打算把屋里那个也解决掉斩草除根。 而当他转身的一瞬间,隔壁阳台上,赤裸着上身的吕恒已和他四目相对。四周骤起的光亮中,两人一明一暗,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的脸。 疚仔已无暇顾及许多,只能先杀掉屋里的,再杀掉吕恒。两步跨回屋内,由后背一刀直戳心脏,随后拔刀隐藏在门口,静静等待吕恒的到来。 “怎么了阿恒?” “待在屋里不要动!” 一阵忙乱嘈杂后,开锁声和关门声接踵而至。 “把门打开!警察!”隔着一扇门,吕恒的警告声极具侵略。 几次警告无果,踹门声响起,几番尝试都没能踹开,疚仔紧紧把刀正握在左手,举至胸前蓄势待发。 “砰砰…” 两声枪响就着子弹撞击门锁发出的金属碰撞,这一脚踹开了房门。屋外已嘈杂起来,街坊四邻因枪声惊呼。 一束梯形的光洒进屋里,吕恒的身形映在其中,枪头停在门框,没有贸贸然向前,两人分别在墙两边,僵持住。 “阿恒!”阿浔的急促的呼声由远至近,光影中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快跑!”拦抱中,吕恒双手略微下移,随着身体的前倾探进屋子。 疚仔由下向上,划伤吕恒右手手背,枪掉落在屋内。疚仔眼明手快,一个前滚翻单膝跪起,枪口已经指向吕恒。奈何阿浔就在吕恒身后死死的抱着他,疚仔不敢扣动扳机。 吕恒确认了疚仔下巴的伤疤,又见阿浔这样袒护他,心中便有了数。可四周躲在屋里探头看热闹的邻居越来越多,只能一边示弱,一边拖着阿浔往屋里走:“不要开枪!我不会抓你。” 疚仔站起身缓缓后退,让两人进来。 “快跑疚仔!”阿浔用尽最后的力气拉着吕恒撞向墙壁,企图让出门口让疚仔赶快逃脱。 两人恰巧撞在开关上,灯光亮起,恍如白昼。趁二人踉跄,疚仔拽过阿浔。但阿浔一眼看见阳台边倒在一片鲜血中的小偷,下意识的挣脱开疚仔的手,蜷缩在吕恒身边 “啊!”带着恐惧和哭腔的叫喊和阿浔的抵触让疚仔愣在原地。 “别开枪!我不是要抓你!我是要帮你!把枪扔在身后快跑!”吕恒手心向外举在身前以示诚意,小声的劝说疚仔。 疚仔依旧端着枪,轻声细语的对阿浔说:“我们走。” “你快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阿浔的眼神中都是拒绝。双手紧紧的抓着吕恒躲在他肩膀后面。 “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你跟我…”疚仔企图再劝说她。 可阿浔满脸委屈的哽咽着,直截了当的说:“我不会跟你走的疚仔!我不想一辈子跟一个杀人犯在一起!我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你快走吧疚仔!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再和你有关系!求求你放过我!” 这番话让疚仔的头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阿浔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只是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做。 第三十七章 吕恒缓缓站起身,继续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阿浔。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先退到门口,然后把弹夹卸下来,枪扔到楼下再跑…” “砰砰砰…”疚仔早已听不进吕恒半句话,不等他说完,已径直向他开了三枪。 “啊!”阿浔的尖叫声再次响彻整个屋邨。 吕恒下蹲接一个前滚翻躲过子弹扑向疚仔。疚仔失衡时第四声枪声响起,阿浔的闷哼让倒地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空隙间,吕恒赶紧抓住疚仔的手砸向地面,卸掉了自己的枪。疚仔起桥,趁着上位的吕恒重心不稳,一记势大力沉的肘击把他打翻,立即爬起来去查看倒在墙边昏死过去的阿浔。灯光撒在阿浔双眼紧闭的脸上,半明半暗,再不似当初那般鲜活,苍白的让人陌生。 吕恒抓起配枪,连滚带爬起身便向疚仔扣动扳机,可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不等他上弹,远处已经响起警笛声。 吕恒一边换弹夹,一边气愤的一脚把疚仔踹倒,咬牙切齿的呵斥道:“王八蛋!还不快跑!警察马上就到了!你他妈的想死么?” 疚仔恶狠狠的盯着吕恒,才要动作,吕恒立马扣动扳机射,子弹几乎贴着疚仔脸颊飞过,吓制住了他。 “快他妈的跑!不要管阿浔了!我会救她!你被抓了大家都得死!想办法去找鬼马财!快滚!”说罢,吕恒又开了两枪,疚仔这才从门口奔逃。 吕恒喘着粗气摸了摸阿浔的脉搏,那一枪打在胸口,虽然没伤及要害,但出血量很大。吕恒的大脑飞速旋转,赶快冲进隔壁阿浔的屋子里用座机给鬼马财打电话,他从没觉得电话里的忙音那么让人烦躁,除了坐立不安的来回腾挪,剩下的只有祈祷鬼马财赶快接电话。 “喂?” 这个字如同剪刀划破了绳索,让他心中悬着的大石落地。 “是我,我没时间跟你说,疚仔杀了人跑了,就刚发生的事,还在屋邨附近。阿浔中枪,需要去医院。警察马上到,目击证人太多了,我没法帮你,快想办法把他找回来。” “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他妈早就跟你说过!那个女人会害了你!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那么多,我自己会处理的,挂了。” 挂断电话,吕恒拿起一条毛巾回去,死死堵在阿浔伤口上。可听着越来越近的警笛,思前想后,吕恒还是咬牙,用毛巾捡起疚仔丢在地上的刀,对着阿浔的心脏狠狠捅了一刀。随后用对讲联系杜sir,告知现场三死一伤,需要救护车。 杜sir和救护车同时到达现场,警戒线拉起,法医正在鉴定尸体。杜sir递给吕恒一支烟,不解的问:“你怎么会在这?” 吕恒一边按着手上的伤口,一边若无其事的说:“本来是想找铁锹仔,看能不能问到跟陈警司有关的事,结果他店里关着门。正好收到线报,火勇场子里惹事的陪酒妹躲在这。没想到,不止她在这,还有条大鱼也在这。” 杜sir闻言去查看小偷的尸体,接着又回来查看阿浔的尸体,一个从后背直捅心脏,另一个从胸口直捅心脏。这样的手法,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两个人怎么会碰到一起?”杜sir心中有很多疑惑。 “我也不清楚,两人很熟。我来找陪酒妹,结果听窗外有叫声,到阳台看到隔壁有两根绳子,一根绳子被割断,绳子上的人摔下楼。割绳子的人,下巴上有道疤,所以我破门进来想抓人。但是被大陆妹阻碍,叫他快跑。一个大意伤了手掉了枪,只能先稳住他。结果这颠佬朝我开枪,我跟他扭打起来,枪走火打中了大陆妹。幸好子弹当时已经打空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再见你。”吕恒讲的绘声绘色。 杜sir瞪大了眼睛,赶紧小声问“那你的枪呢?丢枪可是大事!” 吕恒说:“抢回来了,换了子弹打了两枪没打到他,他身手很快,让他跑了,枪已经交给证物科去验指纹了。” 杜sir松了口气,拉着吕恒上救护车:“走,先去医院处理伤口。” 车上,警察的习惯始终让杜sir觉得不对劲,又问:“大陆妹身上怎么也有刀伤?如果两个人认识,大陆妹还帮他逃跑,他为什么要再补一刀杀她?” “不清楚,可能觉得我抢回枪上了子弹,他带着个受伤的女人不可能全身而退吧。又怕被我抓住大陆妹会出卖她,所以动了杀心。” “这倒有可能。但我总觉得事有蹊跷。他没受伤的情况下,怎么会把凶器丢在现场就跑了?上次那么复杂的局面,他都滴水不漏,几乎没留下任何证据。这么低级的错误,不像是他能犯的。”杜sir靠在救护车上推理着。 吕恒叹了口气回答:“我也没想清楚。唯一解释得通的理由,就是上次行动是背后有人按部就班策划好并且给他善后的。这次事发突然,可能顾及不了那么多。已经叫兄弟们地毯式搜捕了,应该跑不远的。” 听吕恒这样解释,杜sir总算作罢,点点头表示:“出了人命,你配枪的事很麻烦,我会尽量搞定它。在这之前你就不要行动了,免得有危险,正好养养伤。”说罢杜sir揉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叹息着。 “哼,怎么?长官不好当吧?”吕恒打趣道。 杜sir无奈的笑笑:“呵,是啊!原来陈警司在的时候没觉得…陈警司的事…他本来已经打算递辞呈了…” 吕恒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算了,不管是不是意外都不能再追究了。就算不是意外,以我们两个这点斤两,也根本打不起一点水花。” 杜sir的眼神突然严肃起来:“你打探到了什么?” “他在水房洗黑钱的资料被人扒出来了。他在家烧的那些东西,应该就是这些资料。”吕恒看着他的眼睛如实相告。 “你为什么总是有些外人不知的消息?”对于吕恒数次的爆料,杜sir惊讶之余更多是不解。 “这不是秘密,墙倒众人推,有人贿赂他,有人包庇他,还有人帮他擦屁股,他一个人出了事,会有很多人有麻烦。有人在警告我们两个,但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黑还是白?”吕恒煞有其事的打着太极。 杜sir继续追问:“你的消息来源到底是什么?” “陈警司的遗产,规矩你懂。”吕恒回答。得到答案的杜sir没再追问。吕恒便转移了话题:“大陆妹的死要封锁信息,另外凶手信息也不要对外公布,不然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就辛苦你啦。” 杜sir长吁短叹,张口说:“我…好像开始理解陈警司了。这些事…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面对媒体的时候…也根本没有选择…” “不要多想了,你现在不能倒下,全警署都看你了。” 言语间到了医院。伤口缝合了一半,两人的对讲传来消息,袭击简山河的几个混混抓到了,杜sir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的仰头盯着天棚。 “不回警署看看?”吕恒问。 杜sir打趣道:“我怕你等下麻药失效叫出声来没人帮你捂嘴嘛。” “切!”吕恒不屑的笑笑“你不在下面怎么做事?” “我在又能怎么样?什么都问不出来的,搞不好这几个混蛋连自己是在帮谁做事都不清楚,有个交代就算了吧。”杜sir没有看吕恒,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么着急结案,那不如把前几天的放火失窃案都算在他们头上好了,省了去抓那几个王八蛋了。” 杜sir叹着气,转头看见医生异样的表情,赶快找补说:“这种玩笑别在外面开,有损警队形象!小心我投诉你哦!”说完起身离开“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我去忙了。” 处理好伤口,紧张的情绪伴随着麻药让吕恒头晕目眩,好似梦游一样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如果不是手上隐隐作痛,几乎要昏睡过去。为了让自己振作精神,只好去吸烟室抽根烟。 推开吸烟室的门,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两个人都愣住了,吕恒率先说:“勇哥你好雅兴啊!湾仔那么多医院,洪安那么多社团医生你都不去看,偏要来深水埗看病。” 第三十八章 “哼!吕sir还是那么会挖苦人哈?”火勇没好气的回答。 “没有挖苦你的意思,只不过在这看到你有点意外。”吕恒边说边把烟叼在嘴里。 火勇见他表情还算真诚,便给他递了个火,解释说:“大全出来,开打是一定的。细威那个颠佬,打完了还要叫人去补刀。最近我不想惹那么多麻烦让条子盯上,又不能看着小弟挂彩不管,只能叫兄弟们来这了。”看着吕恒的手,火勇问:“吕sir又怎么样?因工受伤?” 吕恒看了看自己的手:“抓几个小偷不小心弄伤的。你倒是个讲道义的老大,现在这种人不多喽。勇哥你突然这么在乎会不会被条子盯上,这几天又弄了几家搞工程的公司,现在跟大全打完,还能明目张胆的来深水埗给兄弟看病。那看来你跟财哥是谈妥了,准备接手他的项目,进军深水埗发财啦?” “呵,都是混条活路,混口饭吃,到时候还要仰仗吕sir你高抬贵手,不要说我围标。” “我?哈哈!勇哥你说笑了,围标的事不归我们重案组管。有简山河简议员在,几时轮得到我高抬贵手?我也是混条活路混口饭吃,勇哥不要难为我才是真的。只要价码合适,就没有永远的敌人。你做正行,简议员点了头,我想找你麻烦,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不知道吕sir认为什么样的价码才合适?” “深水埗风平浪静,起码是表面上的平静。” “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我恐怕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你知道出了多大的事,我倒希望你们差人能尽快破案。这件事一天没个结果,就一直会打下去,直到新的平衡出现。这不是随便找只白羊就能了事的,也根本不会有人敢交个人头出来。你们当差的解决不了,我们矮骡子就只能自己解决。一定会有个有头有脸的人死,没人希望是自己。” “你这么说,是想暗示我肥黎的事跟你无关?想把自己从嫌疑人里摘出去?” “哈,摘得出去么?连陈飞虎都死了,你希望怎么风平浪静?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被几百几千人喊句大哥,就真的能只手摭天吧?三合会也要讲规矩,也有自己的法律。但和你们一样,守规矩的人不会有多少机会,坏了规矩的人要么平步青云,要么尸骨无存,这游戏只要开始了,就不可能和平结束。看谁命好吧?我要去忙了吕sir,希望还有机会能跟你一起抽烟聊天。” 向吕恒告别,火勇转身出门,司机等在医院门口,直奔西环。权宝地产大楼灯火通明,火勇拿着一个档案袋独自走进去,敲响董事会休息室大门。 “进!”权叔的声音沧桑有力。 火勇推门进去,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权叔!” 一个干瘦的老头慈眉善目,穿着唐装,正在焚香沏茶:“坐吧。” 火勇规矩的坐在对面,权叔挽了挽袖口,亲手给他倒茶,火勇右手端起茶杯,左手托底以示尊重。 “要和你聊聊还真是不容易啊,要先听了磁带,再等你忙完。这段时间,也真是辛苦你了。”权叔语气平衡,面露三分微笑,看不出是个什么态度。 火勇用指节扣了扣茶台,抿了一口,放下杯子说:“不好意思权叔,情况您老人家都知道,大全咄咄逼人,有几位叔父帮手,也都无济于事。” 权叔笑着点点头:“哈哈,我理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冒了这么大风险,哪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我听说你和深水埗阿财谈了些合作?” 火勇把档案袋递给权叔,解释道:“是,他在深水埗的项目我会接手,他收三成,另外我会拿三成出来分给社团,合同在最后,权叔您过目。” 权叔接过档案袋并没有打开,而是直接放在了一旁:“难得你有这份心。简山河,你和他有些走动也好。我不想和他走的太近,你是湾仔的话事人,自己看着办就好了。另外,和记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火勇听出权叔的意思,心中已然不悦,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谦卑的说:“事关我们整个洪安,现在大全又连任坐馆。如果可以,还是希望权叔您能出面。” “阿勇,无论肥黎的事是不是你做的,现在风吹向你,不拿出证据来,单凭一盘录音,没人会相信是大全干掉了自己的大哥。如果你说不动阿财出来作证,就算是我这个老家伙出面去谈,也只能开打,或者交人。不管哪一种对我们洪安来说,都是损失。既然阿财能同意你去接手他的项目,那一切就都有得谈。阿勇,留得青山在,总好过你死我活,你不妨好好考虑考虑。必要的时候,我这把老骨头一定会全力支持你。”权叔说完,伸手给火勇的茶杯里填满了茶。 火勇咬着后槽牙听完权叔的话,低眼看了看几乎要溢出杯子的热茶,心中的不满已然到了极限。较劲一般双手端起滚烫的茶杯一饮而尽:“我明白了权叔,我先走了。”说罢就快步离开。 转天中午,火勇和鬼马财相约在天九赌档碰面。火勇拿着厚厚一沓文件上楼,两人隔桌而坐,火勇不情愿的将文件扔在办公桌上,推到鬼马财面前:“这些是我在湾仔的全部身家,签了字就都是你的了。” 鬼马财转动着指间的戒指,波澜不惊的问:“勇哥你肯出这么大手笔?看来是权叔那只老狐狸叫你来跟我谈的了?” “哼,要说起隔岸观火,明哲保身,我们这位老顶也是不遑多让。不知道我倾家荡产,够不够财哥你出来说几句话的?”火勇带着怨气问。 鬼马财笑着拿起桌上的笔,在文件最后一页签上字:“哈,勇哥,这几句话事关两个社团,起码几个亿,几百多条人命,和以后的几十年。最重要,是事关你勇哥的生死,这个价格很便宜了。不过…我要加一点条件。” “你他妈的还想怎么样?”火勇积蓄许久的愤怒彻底爆发,跳起身来恶狠狠的瞪着鬼马财,几乎要吃了他。 鬼马财掏出雪茄盒,点燃一支,不慌不忙的说:“别紧张,只不过这几句话说出来,注定要天翻地覆,我需要确保我自己的安全。所以,明天晚上九点,富豪酒楼,在我的地方,除了司机,谁都不准带人,包括权叔在内。这样不算过分吧?” “去你妈的!谁知道你和大全搞什么鬼?在你们和记的地方出什么事都不稀奇!我的命谁来保证?”火勇如同一只喷火的龙,朝鬼马财咆哮。 “安心,我也不会带人,如果到时候你觉得不对劲,大可以掉头离开。或者我只允许你一个人带把家伙,不爽的话,随时干掉我们!这样总够有诚意了吧?火勇,明天上午招标,真金白银,政府项目,我会不会摆你道,谈判之前就能见分晓。我林殊财是个生意人,自掘坟墓的事我不会做。但如果你不按我的规矩来,那就别怪我见死不救。”鬼马财的语气很温和,却又强硬的不可反驳。 火勇逐渐冷静下来,缓缓坐回椅子上,拿过文件和笔,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狠狠将笔拍在桌子上,警告鬼马财:“我现在穷途末路,什么都干得出来,不要到时候三刀六眼见!” 火勇愤然离开,几分钟后,天九带着疚仔进了办公室。不等鬼马财开口,疚仔先问:“阿浔,怎么样了?” 鬼马财说:“她没事,已经送去医院养伤了。但是现在医院里都是警察,你不能去见她。等这票做完,阿浔的伤好了,我就安排你们离开香港。” “那个警察,是谁?” “你不需要管,我会处理。你只管做你的事拿你的钱,到时候你可以跟阿浔拿着这些钱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生活。” “杀谁?” 鬼马财拿起桌上的报纸,指着大全的照片说:“那个在教堂骗你去补刀的人。” “什么时候?” “明晚九点。等下天九会给你枪,带你去熟悉地形。你躲在暗处,明天晚上会像上次一样,有很多人打起来。你装成警察靠近,外围会有我们的人放空枪搅乱局面,你趁乱找机会打死他。得手之后往酒店里跑,从厨房躲进排风口,外面安全了就会有人去接应你。把你的电话给我,不能再用了,老规矩,事成之后我会叫天九拿给你一步新的,联络你和阿浔离开。” 疚仔不假思索的把大哥大放在桌上,掉头和天九离开。天九安置好疚仔,回到赌档,和鬼马财确认行动:“财哥,条子那边通知他们几点?” “九点就好。” “那…越南仔呢?” “嗯…”鬼马财摊靠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沉默数秒,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干掉的手势。 天九点点头,试探着问:“肖怡那…” “我等下会去找她聊。我叫你藏的东西藏好了么?” “藏好了财哥,碰巧细威刚带人去扫过场,监控也趁着场面乱处理掉了。” “嗯,好。你和斩华明天都不要露面。去忙你的事吧,别出纰漏。” 第三十九章 天九离开后,鬼马财也离开赌档前往夜总会,打算约肖怡谈谈,谁想泊车小弟告诉他肖怡就在包厢里。鬼马财上楼,推开包厢。肖怡正讲着电话:“没错,叫所有愿意的姐妹一起,赚到都是你们的,我一毛钱都不拿…” 见鬼马财进来,连忙挂断:“先这样,我现在有事。” 鬼马财坐在肖怡左手边,直接张口说:“大陆妹昨晚死了,我故意把天九支开,他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肖怡愣住了,马上又笑着掩饰道:“财哥你是说阿浔?哈哈,她现在是死是活应该对你们几位大佬来说都不重要了吧?况且,这件事和九哥有什么关系?我一个小小的妈妈桑,死了个北姑,九哥也需要向我汇报么?” 鬼马财不想与她周旋,开门见山的说:“你可以放心,我会把天九留在我身边,并且我之后在大陆投资的所有生意,都会交给天九打理。还有什么要求你们尽管提,只要我办得到的,一定全力配合。” “财哥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谈?是你林殊财个人,还是和记的揸数?”肖怡明白隐瞒下去也无济于事,索性挑明了身份:“对于你的能力,我非常信任,我相信我们希望看到的局面你是能够实现的。可惜和记下次换届是三年后了,我们没有那样的精力和每个地区大大小小几百个负责人合作,也不希望多方势力错综复杂。对于整个香港的安定繁荣,单单一个深水埗未免杯水车薪。更何况,现在的深水埗,并不安定。”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并且我会对我个人的一切行为负责,希望我们彼此都能心想事成。”鬼马财没有过多废话。 肖怡也痛快的回答:“那就借财哥吉言了。” 两人分别,鬼马财马不停蹄的赶往油尖旺,同一家酒吧,同一个监控室,同一瓶ox。大全拿出两份录像带推到鬼马财面前。鬼马财没有动,笑着问:“这么早就把底牌拿出来,你就不怕我反水?” 大全满不在乎的拿起酒杯,碰了一下鬼马财那杯,一饮而尽:“哈哈,我敢说你林殊财是什么人,全香港都没人比我更了解。做敌人,你是一等一的该死!但是做盟友,你是一等一的可靠!你敢一个人来,就说明你都办妥咯!总不会是一个人来送死吧?如果你是这种莽夫,那我罗世全也就不过如此!” 鬼马财举起酒杯也仰头喝光:“明晚九点,富豪,不许带人,也不许带家伙。” “哈哈哈哈!财哥不会准备历史重演吧?这次打算干掉谁?是替火勇干掉权叔?还是替火勇干掉我?”大全为他添酒,笑盈盈的看着他。 “是替你帮太子干掉他老爸,不过这次不用我动手,你应该多谢火勇。” 大全的喜悦溢于言表,他没有应答,而是转移话题说:“不知道离开香港之后会不会寂寞?我知道你不会走,但是我还是想试试。阿财,你跟我都太毒辣了,只要一步错就会满盘皆输。你留在香港能不能活下去,可能根本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不如跟我一起走吧,离开香港,我们不是社团的人,也不是大佬,喝喝酒打打屁,我也不会寂寞。” “哼哼,多谢全哥了。可惜,造化弄人,我们不是兄弟。你走了,大概我也会寂寞吧。我林殊财是个贪婪的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次,鬼马财端起酒杯,在他的杯子上碰了一下。 “也对,我们跑江湖的,不毒辣要怎么混下去?像原来的赖虾,像后来的肥黎,他们就算活着,也一样会被淹没。我们第一次坐在这好好聊聊,可能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不妨告诉你一些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其实当年赖虾的事,是陈飞虎叫我做的。陈飞虎不希望赖虾来当坐馆,因为赖虾是和记最先想打进湾仔的人。即便是后来他把坐馆让给了肥黎,也还在招兵买马。你说的没错,的确是造化弄人。到最后,真的打进湾仔的,居然是我和肥黎。” “无所谓了,肥黎和赖虾都没了,连陈飞虎都已经死了。唯一永远不变的,只有这个江湖。我也不妨告诉你,虾叔的死我从来都没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虾叔不是当坐馆的料,如果他当初真的和洪安开打,恐怕连他妻儿老小都保不住。当矮骡子总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才拼了老命要洗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九七之后,香港依然还会有社团,但永远都不会再有黑社会了。” “哈哈,那你和权叔又算什么呢?” “生意人!罗世全,这一杯,你要敬企业家的手指甲!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开怀大笑,像是老友一样把酒言欢直至深夜,鬼马财才离开。夜里一点多,细威回到酒吧,从怀里掏出鬼马财前一天藏好的那包东西交给大全。 大全叫细威坐下,给他倒了杯酒:“明天晚上九点,深水埗富豪,安排些生面孔在附近,火勇跟何权一定会带人去。” “大哥,要不要借这个机会干掉鬼马财?有他在,对你始终都是威胁。到时候他反水,拿着录音一口咬死说是你做的,很可能会有麻烦。” “哼哼!”大全冷笑了两声,心平气和的说:“阿威,我知道你想干嘛。凭你,斗不过林殊财的。我走了之后,他会捧斩华上位,你就老老实实的做你的话事人吧。我把油尖旺一半的场子卖给了林殊财,剩下一半和湾仔的场子,就都留给你了。这些东西,足够你去和斩华抗衡的,熬过九七,他就奈何不了你了。你当坐馆,会死的。” 细威的小心思被拆穿,尴尬的低头扯了把金链子:“大哥,不是还有你嘛?你人不在香港,但是可以电话遥控嘛。到时候你指挥,我做事,二一添作五。我不吃兄弟们还要吃啊,便宜自家兄弟,总好过便宜鬼马财和斩华嘛。” “哼,扑你阿母!当你大哥是凯子阿?便宜林殊财他还能留你们一条命!便宜你,你这混蛋只会带兄弟们去送死!那么多话事人比你资历老,比你势力大,比你头脑精!几时轮到你啊?省省吧!出来混不是人猛钱多下手狠就行的!”大全稍稍严肃了一点。 细威见他面露不悦,也就不再说下去,赶快应说:“知道了大哥,我会守好场子的,那我去做事了。” 当晚大全一个人喝得烂醉,睡在了酒吧办公室。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才要出去吃饭,就被杜sir堵在了酒吧里。大全没好气的说:“杜sir不用上班的么?大白天的就来喝酒?” “不要跟我废话,你在油尖旺搞风搞雨都随你。我不管你和陈警司之前有什么,现在深水埗我说了算!我要今晚风平浪静!不然我就拿你开刀!”杜sir也没有客气,硬生生的警告他。 “拿我开刀?油尖旺和湾仔好像都不是你杜sir的辖区吧?我大全这么大的面子,要杜sir拉下脸来去拜托油尖旺和湾仔师兄们搞我?杜sir,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在这间酒吧把鬼马财抓回了深水埗警署,事后也没移交回油尖旺警署,好像不太合规矩吧?” 大全嚣张的嘴脸让杜sir更加强硬:“警察办案不需要向你交代!我刚刚和鬼马财说的话,现在再跟你说一遍!今天晚上你们有任何风吹草动,会有很多警察朝你们开枪!全哥,子弹不长眼,你的命可是很值钱的!”说罢,杜sir转身离开。 回到深水埗警署,吕恒正听着收音机等在办公室。见杜sir进来连忙问道:“怎么样?” 杜sir坐在沙发上点着烟,无奈的说:“还能怎么样?那两个扑街!” “哈哈,你又不是第一天当差,现在都已经是代理警司了,干嘛还非要去费这个劲?”吕恒调侃说。 “我只是想探探消息的真假,好早做准备。敲打他们一下,总会收敛一点,不至于明目张胆。你的配枪还不能还给你,不停你职已经是极限了,今晚你就不要跟着去了。” “哇!想抢功劳啊!你这混球!爬我也要跟着去!”吕恒嬉闹着。 收银机里新闻播报着屋邨小偷死亡的案件,专家和主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评价让杜sir心烦意乱,不愿和吕恒拉扯,也只好退步说:“好好好…你坐在车里指挥总可以了吧?哎…” 吕恒见他皱着眉,便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杜sir吐着白烟说:“我在想,如果现在把肥黎的尸体放回去,能不能拖住今天晚上的谈判?” “怕是很难了,连何权这只老狐狸都肯露面,一定不会是小事。我看今天晚上,是和是打都一定会见个分晓。不过鬼马财要求不准带人也不准带家伙,这样何权都愿意,我猜两边应该要讲和了。” 杜sir摇了摇头:“鬼马财可能不带人也不带家伙,毕竟深水埗是他的地方。但是何权这个老东西绝不会冒这种风险,是和是打都一定会埋伏很多人。大全这扑街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更不会吃这种亏。这些个矮骡子,惜命得很!讲和倒好,一旦条件谈不妥,那就真的天下大乱了。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一定要动用所有警力保证这件事顺利解决。” 吕恒点点头:“不如晚上八点之后叫消防去突击检查,看能不能抓到那个杀手,不要发生和上次一样的事。另外,富豪的地形比重庆要复杂,我们的机动性太差。保守一点的做法应该调几名狙击手在对面,时刻观察二楼包房的动向。” 杜sir斟酌了一番:“嗯,这样最好。叫戴帽子的兄弟八点半之后向富豪集中,在那附近巡逻,保证有状况发生,五分钟之内就能全体增员。我们带便衣围住富豪,省得媒体过来添乱。” 第四十章 安排好具体策略,杜sir召开了作战会议下发指令。八点,吕恒与杜sir各自带队守在富豪酒楼前后门。富豪已经清场,消防队打着临检的旗号进去大肆搜查,结果自然无功而返。 九点,鬼马财,火勇,权叔,大全,先后到达富豪。杜sir用对讲指挥便衣去搜身,却被吕恒以会打草惊蛇,让权叔火勇误会,从而谈判破裂为由阻止。 四个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富豪酒楼,落座在二楼包厢。火勇对大全手中的长条包裹十分介意,直接张口问:“全哥,这是什么意思?” 大全坏笑把包裹打开,对权叔说:“权叔,这里面是一把刀,在火勇场子里找到的,上面还有血迹,和杀死陇趸,飞机达,以及我大哥肥黎的刀是同一种…” “你他妈的说什么?”不等大全说完,火勇已经拍案而起,指着大全咆哮。 “诶!”权叔按住火勇,转而问大全:“你要怎么证明这把刀是阿勇的?又怎么证明是杀死你大哥的那把?就算是,这把刀阿勇为什么要藏在自己的场子里?又怎么会到你手里?” 大全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光碟扔在桌上:“这是火勇场子里的监控,这把刀是怎么到我手上的拍得清清楚楚。至于它是不是杀死我大哥的那把,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说是同一种。权叔,您是长辈,自然要先知会您。现在您已经知道了,我打算把这把刀和这张光盘都交给警察,确认一下上面的血迹跟指纹,您老人家没有意见吧?” 权叔没回应,而是看向鬼马财,鬼马财笑着说:“权叔,我出来只是当个见证人。这件事非同小可,事关整个和记和洪安。现在两个社团的龙头都坐在这,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您是大人物,这件事要怎么办,听您的。” “操你妈的林殊财!你他妈的敢摆我道!你给我的录音又怎么说?”火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双眼惊讶的问。 “哈,一盘合成录音而已。我跟大全不和,整个新港九都知道。我承认我想借你的手干掉大全,但那是我们的家事。现在是和记和洪安两个社团的事,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就算你用整个湾仔的产业想买通我,我也不可能反骨。”鬼马财靠在靠背上,语气极其跋扈。 权叔在一旁听得真切,见他反水,明白大势已去。本就有心拉拢的权叔,厉声呵斥愤愤不平的火勇:“阿勇!坐下,你还没资格在这张桌上说话。”接和气的对鬼马财说:“阿财,虽然阿勇把他的场子都转让给了你,但这些产业里,还有不少洪安的股份。既然现在白纸黑字都已经签好了,只要你不介意跟洪安合作,权叔我就没有问题。至于肥黎的事嘛…” 权叔把光盘推回去对大全说:“你说刀在阿勇的场子找到的,我相信!和记的坐馆总不至于撒这种谎。我可以交人,但是你要把湾仔的场子还给洪安,并且究竟是不是阿勇做的,你要给我一个说法。如果不是…” “砰砰!” 不等权叔说完,枪声响起,火勇从腰间掏出手枪,毫无征兆的朝权叔太阳穴连开两枪。随后调转枪口直指鬼马财。 “砰!”第三声枪响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狙击枪的子弹穿透窗子打在火勇后脑,火勇应声倒地。鬼马财和大全捂着耳朵,见二人双双毙命,悠哉悠哉的喝起茶。楼下因枪响骚动起来。四方人马和警察互相撕扯,挣着进门,富豪酒楼四周警笛声四起。 由于部署周全,藏匿在酒楼周围的古惑仔们并没闹得多凶,就陆续被控制住了,鬼马财和大全也很快被赶上楼的警察带走。 楼下依旧一团乱麻,警察和混混你追我跑。混乱间,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形穿着警服窜出。疚仔帽檐压的很低,从警车后方大步往富豪门口,大全被压出来的方向走。 吵嚷间,疚仔恍惚听到面前的警车里对讲响起:“吕sir杜sir,屋邨杀人案,两名男性一名女性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身份也查明了。但是女性受害者的致命伤不太一样…” 疚仔知道对讲里说的是阿浔,顷刻间像万箭穿心一样胸口一沉,立刻放慢脚步,逼近那只伸出车窗外,夹着香烟的手。吕恒转头望去,迎接他的是冷冰冰的枪口和一颗子弹。 周围的人被突如其来的枪响吓得纷纷哈腰回望,杜sir在几米之外看到举枪的疚仔和趴倒在方向盘上的吕恒,毫不犹豫的开枪射击,哪怕疚仔已经倒下,哪怕他已经飞奔到车前,哪怕已经亲眼看到疚仔死亡,哪怕弹夹已经打空,他仍然一下下凶狠的扣动着扳机。但不管他如何叫喊发狂,吕恒也早已没了气息。 一个月后,加拿大温哥华西的别墅里,大全躺在泳池旁的躺椅上,悠闲的看着细威从香港带给他的报纸,整个版面上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三合会组织头目邓勇,绰号火勇,因故意杀人,买凶杀人,走私,盗版,贩毒等十三项罪名,于犯罪现场当场击毙。案件涉及多名三合会组织头目,为重庆酒家杀人案,富豪酒楼杀人案主犯。 越南籍无名男子,难民营逃窜人员,因袭警,故意杀人于犯罪现场当场击毙。逃窜期间因个人恩怨犯下茶餐厅杀人案,屋邨杀人案,及富豪酒楼杀警案。又受邓勇雇佣犯重庆酒家杀人案。 三合会组织头目林殊财,绰号鬼马财,因其名下油尖旺多家酒吧夜总会藏毒贩毒,在富豪酒楼杀人案作为目击证人受审后直接扣押,目前正面临检方调查。警方在其办公室搜查到多张照片及光碟,据悉,内容与政府官员同三合会组织成员,及诸多明星,富商相关,目前廉政公署及警方已介入调查。 杜淳,吕恒二位警官因先后侦破大澳渔村绑架案,茶餐厅杀人案,屋邨杀人案,重庆酒家杀人案,富豪酒楼杀人案等多起重大案件受到港督高度表彰。杜淳警官荣升深水埗警署总警司,吕恒警官因屋邨杀人案与凶犯结怨,后在富豪酒楼抓捕现场被凶犯报复遇害。港督亲临墓前带领众议员警员沉痛哀悼,颁发紫勋章,并追封为烈士。 前三合会组织和记龙头罗世全,绰号大全移民国外,加之揸数林殊财被捕,导致和记群龙无首。有社会消息称陈奕华,绰号斩华,目前暂代揸数一职处理社团事务。选举迫在眉睫,多名和记头目蠢蠢欲动,日前香港警方已强势介入,以确保香港市民人身安全。 著名富商,三合会组织洪安前龙头何权于富豪酒楼因江湖恩怨遇害,其名下全部资产已由独子何太继承。何太对其父何权的三合会背景予以承认,并表示深恶痛绝,还澄清其本人及其名下产业与三合会组织已划清界限… 大全冷笑着把报纸扔在一边,长叹了口气:“哎…” “大哥,鬼马财怕是这辈子都出不来了,深水埗现在是斩华在打理,我们原来的场子和湾仔火勇的场子,天九在做。肖怡那个三八整天跟他混在一起,有风吹说他打算另起堂口去争坐馆。” 大全点了支烟,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清闲:“阿九…只靠他自己他没那么大本事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在支持他。这次,谁当了坐馆,就一辈子都是坐馆了。哼哼,这些个王八蛋一定会打的头破血流的。” “天九借着湾仔的场子和太子走的很近,几个堂口都蛮有微词的。” “切,还当是旧社会啊?有微词?以后都是做生意,地不地盘的都是狗屁。阿威,不要想了,他们干嘛与你无关,你自己要离太子那个扑街远一点。他为了上位连自己老爸都能干掉,你这点斤两,只有被他利用的份。好好打理你的生意,过了九七,安安稳稳的发你的财。”说罢,大全伸了伸懒腰,从躺椅上站起拍拍细威的肩膀:“我去换身衣服,等下带你出去转转,既然已经过来了就多住两天,陪陪你大哥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无聊,这群鬼佬,讲话又讲不通…” 大全一边吐槽一边往屋里走,突然背后一沉,像是被千斤巨石砸中了心口。闷响传来,大全径直侧倒在地上。 弥留之际,他看到细威收起装着消音器的手枪,扯了扯金链骂了一句:“扑你阿母!”随后打起电话:“太子哥,事情已经办好了,坐馆的事,都看你了…” 天刮起微风,吹着远处的云似动非动,树叶沙沙作响,没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可一个人一辈子只能经历一次。死亡其实很安静,不管你闭不闭眼,天黑了,人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