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港告白》 第1章 重逢 仲夏的天很热。 当然这个城市的气候特征之一就是夏季高温多雨。 祝夏走出医院大楼,燥风蒸笼般闷热,兜面而来,昨日手术连轴转造成的脑子困倦登时散去大半。 手机响起来。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通知她icu病人有异常情况。 她立即转身往回走,一边问情况一边跑起来。 正要穿过停车场,一辆墨黑色迈巴赫蓦地拐弯,急速朝这边驶来。她脚步不停,掌心摁在车前盖上,抬手冲司机做个手势,叮嘱句''开车慢点’,便擦过车子,往医院奔去。 司机惊得冷汗涔涔,半晌没说出话来。 副驾驶位置上的特助陈绍转头,问后座的男人:“您没事吧?” 贺连洲长指夹着雪茄,目光掠过那道身影,神情未起波澜。 “对不起……”司机恍惚过来,道歉。 陈绍跟司机说:“在医院注意点,不用急。” 司机局促点头。 “收购郝斯基的预购方案已经出来,李生在总部等您过目签字。”陈绍继续汇报工作,“您二叔目前在接受调查,预计调查时间可能长达半年,前途不明朗,老先生那边在过问……” “祖父那边找个借口推了。”贺连洲淡漠吩咐。 陈绍应下:“这两天蒋先生都在病房照顾farah,医生说farah没什么问题,可以办理出院。” 蒋安屿对孩子向来有求必应,常把医嘱抛之脑后。若非是他,farah昨日就出院了。 司机停好车,陈绍下车,站在贺连洲身边,朝远处车子里的蔡叔比划,示意保镖们保持适当距离。 - “祝医生!” 心脏瓣膜手术患者忽然出现室颤恶性心律失常。祝夏马不停蹄赶回来,同事正在满头大汗地做心肺复苏,她接手病人,指挥护士紧急使用除颤仪进行除颤治疗。 病人恢复窦性心律,祝夏抬头擦额头汗水,松了一口气。为避免再有突发情况,她多滞留些时间,顺道看看昨天做手术的病人。 等电梯的缝隙里,祝夏摸出手机,打算回林嘉月的消息,屏幕忽而一黑,来了电话。 “sumer,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什么意思?”祝夏笑,“半天没回你消息,你就给我上升到这个高度?” “是朋友的话,我为什么不知道你要跟宋成煜结婚?” 祝夏七岁时,举目无亲,被宋家收养,给宋成煜挡灾避煞。这一点,林嘉月初识祝夏时便知晓,当时她还嗤之以鼻,表示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祝夏是宋老爷子指定的孙媳妇,她两个小时前才知晓。 “是啊。”电梯到达,祝夏走进去,“所以逃婚逃到这里,林大小姐可得替我保密。” 林嘉月长叹气:“放心,京城的朋友告诉我,宋成煜忙着跟嫩模厮混,没时间顾及你。” “不过他的公关真出色啊,在事情发酵前就压下了桃色新闻。”她语气依稀带着欣羡。 “确实出色。”祝夏说,“唐朝若在他手底下,安史之乱都乱不起来。” 林嘉月被她调侃的话逗笑,滑溜地转粤语,“犀利啊你。” “周五晚使唔使开ot?”(周五晚加班吗?) 祝夏也用粤语回她:“应该唔使。点啊?”(应该不用,怎么了?) “周五晚有拍卖场,特邀嘉宾才能参加,人不多。” 电梯叮一声,停在九楼。梯门打开,祝夏走出去,脚步倏地顿住。 电梯门外的几个男人西装革履,身形魁伟,即使瞧起来不像坏人,遽然出现在眼前,还是给人带来极强的压迫感和冲击感。 她微微颦眉,那几个人里站在最前沿的很有眼色,当即退开些,绅士地请她过去。 “祝医生好。” 手机里林嘉月还在喊她,祝夏看着面前平头正脸,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确定自己没见过他……也许是病人家属。 她礼貌地点头:“你好。” “sumer,患者有紧急情况?”林嘉月担忧道。 “没。” “那祝大医生百忙之中抽空跟我一块去?” “好。” 挂断电话,时间差不多,她准备换衣服就走。 明明是探视时间段,走廊内却出奇寂静。 祝夏不甚在意,踏过走廊拐角,一小团影子突然扑向她,奶声奶气念道: “阿姐,阿姐……” 柔软温热的小人儿裹住小腿,她低头看去,不由一愣。 满是胶原蛋白的粉嫩脸蛋,晶莹剔透的眼睛,柔软无骨的小胳膊小腿……这小家伙也太可爱了。 “阿姐!”小女孩轻扯祝夏白袍衣角,调皮钻到她的衣襟下,嘻嘻笑起来。 祝夏握住小女孩的胳膊,稳住她,环顾四周,想找家长的影子,熟料空寂无人,她皱了下眉。 哪个粗心的家长放任三四岁的孩子乱跑?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她轻柔问。 小女孩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只攥紧她的衣袖,并不吭声。 祝夏正思忖着去问护士们认不认识这孩子。 “farah。”一道声音乍地响起。 低沉悦耳……还有点熟悉。 祝夏抬头望去,顿觉眉心被刺了一下。 灯光从天花板流淌下来,印在男人利落短发上,又顺着颈肩、腰线、长腿,勾勒颀长挺拔的身形。他的瞳色极黑,微挑的眼角弧度拘着不近人情的疏离,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锋芒。 这种人,就是天生的决策者,纵横捭阖,难以接近。只一眼,就让人不自觉地生出畏惧。 很多时候,记忆具有折叠性,新画面堆积更深处的回忆,而在某个特定瞬间,自以为早已忘记的画面会如潮汐一般,猝不及防涌现。 她看过这个人的眼睛很多次,要远比现在更加灼热明晰,恣意的、调笑的、含欲的、佯怒的。 意料之外的重逢,犹如多雨季节毫无征兆的暴风雨,杀了个措手不及。 祝夏脑子飞速运转,在剪不断理还乱的线球中抽丝剥茧出一个侥幸的想法: 贺连洲认不出她。 然而,他突然俯身,祝夏下意识偏头躲避,他的目光落在她左侧胸口别着的证件上。 “港仁医院外科医生。” 贺连洲口吻沉稳,咬字清晰地念出上面的字,“祝夏。” 第2章 初恋 不同于他松弛从容的姿态。 祝夏眼睫发颤,心脏有些浮起的慌乱。 老天爷跟她开了个不怎么友善的玩笑。 体面的前任就该人间蒸发,更别提当初他们分手的时候闹得很僵。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柔声和气叙旧是不可能的。 祝夏洞烛无遗,后退一步,看着他,眼波浮着妥帖的平静。 “抱歉,请问你是哪位病人的家属?” 贺连洲没接话,只盯着她瞧。他长得高,盯着人看的时候总像在审视,居高临下,冷淡又薄情。 时间如倒置的沙漏般分秒筛过,不知是不是天气热的缘故,祝夏手心沁出一片濡湿的汗。 “阿姐!”小女孩抱紧祝夏的腿,仰着小脸望的却是贺连洲。 贺连洲的目光从祝夏光洁饱满的额头移开,投向小女孩。 “farah,松开。”他对孩子说话是不带危险气息的。 “我要阿姐!”小女孩噘嘴拒绝。 祝夏迅速打量了番贺连洲。 他一身剪裁精致、质地考究的墨色西服,没有打领带,看起来随性又清贵。 感觉他应该去皇家盛宴,而不是在医院。 贺连洲的容貌虽跟小女孩无相似之处,但也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或许更像她妈妈。 思至此,祝夏双手抄进衣兜里,神色如常。 “这么小的孩子,作为大人该小心看护,不能让她自己跑来跑去。” 贺连洲神情古井无波,他看着她乌黑漂亮的眸子。四周所有的光似乎都投进这双眼眸里,她的眼睛漾着细碎的光辉,容易让人忽视它的欺骗性。 不远处病房门口杵着一个文质彬彬的身影:“你们在干嘛呢?” 贺连洲看了祝夏一眼,嗓音听不出情绪:“蒋安屿,你过来。” “怎么了?” 蒋安屿疾步过来,弯腰将farah单手抱起来,遂对祝夏微微一笑。 贺连洲冷冷淡淡地叫她:“祝医生。” 祝夏眼睑跳了跳,语速保持平静:“孩子独自跑到走廊有安全隐患。” 蒋安屿了然。 “祝医生您好,是我们……是我的问题。”他字正腔圆道,“我叫蒋安屿,这是我女儿farah,大名蒋昭。farah已经办完出院手续,她在病床躺了两天,我本想着让她在病房自由活动,没想到她跑出来了,是我疏忽,对不起……哦,这是farah的表叔叔。” 祝夏听到最后一句话,下意识望了眼贺连洲,碰巧他也在看她。 两人对视一瞬,祝夏镇定地收回目光,只是兜内的指甲用力悄悄挠了两下。 小女孩睁着黑又亮的眼睛,神情满是好奇,她朝祝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祝夏握住她的手左右晃了晃,细致眉眼染上丝丝暖意。 “farah要健康快乐。” “好!”蒋昭灿烂甜笑。 祝夏看了看手表时间,适时撤离:“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蒋安屿:“不打扰不打扰,祝医生再见。” 蒋昭又叫了声‘阿姐’,张开手臂要抓住祝夏,蒋安屿抬手拦下她的小胳膊。 “虽然祝医生戴着口罩,但光看眉眼,本人绝对比证件上的照片好看。farah是不是也觉得祝医生是大美人?” 蒋昭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蒋安屿转头看贺连洲,冲他挑着头问:“怎么回事,认识?” 这层楼清空了人员,还有保镖守着,祝医生能进来肯定是贺连洲允许的。 “不认识。”语调波澜不兴,仿佛真的是个陌生人。 蒋安屿端量贺连洲的神情,找不出蛛丝马迹。 他摸着farah的脑袋,似乎无心提醒了句:“二叔因霖州市豪宅被请喝咖啡的烂摊子,可不好处理。” 贺连洲扯了下唇角,却不像在笑。 “他若掺和了,我不介意把他送进去。” 从医院出来,蒋安屿和蒋昭上蒋家的车,与贺连洲在门口道别。 司机驾驶车子缓慢停在贺连洲跟前,蔡叔打开后座车门,恭敬出声:“少爷。” 贺连洲慢条斯理坐进车里,侧目瞥见祝夏从医院内门走出来。 她身穿浅色衬衫,白色长裤,定在门边低头拨弄手机,衣着精致简约,气质慵懒澄净,似未染纤尘的清瓷。 这时有个人大步朝祝夏走去,亲昵地撞了下她的肩膀,是一个穿黑裤白衣的年轻人。 贺连洲眸光微沉,收回视线。司机启动车子,后面随从的车一辆接一辆紧跟上去。 肖纪谚见祝夏显然被吓到的样子,直觉好笑: “喊你的声音那么大,老虎都惊醒了,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祝夏偏头,视线远眺,在百米外的道路精准瞧见自己叫的车。 “肖医生快去看你亲爱的病人吧。”她回过神来,没跟肖纪谚多说,举起手机挥了挥,“计程车到了,走了。” “祝医生再见。”肖纪谚作势朝她鞠躬。 祝夏挥手上车,司机师傅提醒她系上安全带。 车里正在播放粤语歌曲《初恋》。 “我一夜失眠,影子心里现……” 祝夏背靠皮质椅背,余光瞄到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肖纪谚,忽然想起他曾问过她为什么不自己开车。 她在英国待过,港区的驾驶规则跟英国是一样的,都是左舵右驾。车技什么并不担心,但医院每天忙,她担心疲劳驾驶。 提及英国,就不由得想起贺连洲。 贺连洲是她在英国认识的,前半年他们是陌生人,后一年半他们表面是陌生人……回想起医院里的惊悚桥段,祝夏脑子有些凝滞。 久别重逢,然后呢? 位高权重者。 五年时间过去就不会讨厌分手时口出恶言的前女友吗? 港区的道路多以单行道为主,很少堵车,师傅开的很快。 一路前行的taxi穿越起起伏伏的楼宇、愈来愈窄的街道、枝繁叶茂的热带植物。 经过层次丰富的方格墙,瞧见墙壁的白色字体,上面是中文字‘尖沙咀’,下面是tsimshatsui粤语拼音。 回到漾日居的屋苑。 祝夏打开冰箱,把昨天dym买的新品士多啤梨海绵蛋糕拿出来慢慢吃,填饱肚子后又去匆匆洗了个澡。 重逢前任事小,睡眠不足事大。 祝夏头一挨枕头,就沉沉入睡了。 第3章 指尖蹭过她尾指 周五晚,华灯初上。 祝夏坐上林嘉月新提的车前往会拍卖场。 港城是钢筋混凝土构成的城市森林,高耸密集的大厦楼宇缀着霓虹熠熠生辉。 依山傍海的中環,璀璨的灯火与星光争辉。 出了电梯,有工作人员上前接待。工作人员检阅邀请函,客气地请她们入内。 非公开会场仅限内部邀请的人员参加,展厅人不多,三两或形单影只在暗淡的空间里漫步。 光亮独属于展品,台子中间放置着光彩溢目的名贵珠宝首饰。 “一场小型拍卖都十几亿的规模,有很多私人珠宝……” 林嘉月拉着祝夏看翡翠戒指首饰,眼睛冒光,“这个你戴肯定好看。” 祝夏见她快乐地不停笑,也觉得有趣,翻开目录扫视: “七个同款不同色的戒指,每天不重样吗?会不会有点夸张?” “又不是让你每天换一个男人,哪里夸张?” 林嘉月话音一转,“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前几天电视台采访了个男歌手,人帅身材好唱歌好听。” “那你们什么时候请我吃饭?”祝夏立即说。 “说什么呢!我是要撮合你们。” 林嘉月眼眸倒映着宝石的七彩光,“多谈点恋爱不好吗?” 祝夏:“多买点珠宝首饰吧,戴到地老天荒。” “吼啊。”林嘉月笑起来,唇角噙着挑人的弧度。 她们在昏暗的展厅里信步,周围全是奢丽华贵的珠宝,流光溢彩,仿佛银河星辰。 “欸!” 林嘉月突然抬起胳膊肘,碰了碰祝夏,“贺连洲。” 祝夏抬眼梭巡。 “这儿。”林嘉月示意她看手机。 祝夏耷拉眼皮瞧去。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看背景似乎是什么奢华宴会,空中错落有致悬挂着鎏金灯球,墙壁装饰着名家油画……满屏的金碧辉煌。 显贵人群里,贺连洲尤为醒目,众星捧月似的。 照片拍摄的环境光线斑驳,男人却不受明暗限制,五官俊朗有型,轮廓像用最锋利的笔勾画出的。满身不可言宣的清贵,姿态从容冷淡,似高不可攀的悬崖。 余光瞥见照片左下角的聘婷倩影,祝夏神情一凝。 ——是她? “眼窝稍深,鼻梁高挺,薄唇。”林嘉月指背摩挲着下巴,“是不是有点混血感?” 祝夏想起两人无话不谈的时候,贺连洲提到过他母亲是混血,至于他本人嘛…… “冒牌混血吧。”她说。 没一会儿,照片自动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whatsapp的阅后即焚功能。 贺家是港区豪门大族,公认的顶级资本,缘于太过低调神秘,外界对贺家子女的了解微乎其微。贺连洲鲜少露面,再加上他前些年主要接触国外产业,媒体几乎捕捉不到踪影。 “他妈咪蒋绮芸,港姐,全球著名的珠宝设计师,众多作品被三大著名国际博物馆展出。” 林嘉月对珠宝情有独钟,每年都会去拉斯维加斯wynn酒店举办的全球最顶尖的珠宝设计师展会,说到珠宝侃侃而谈。 “蒋绮芸息圈后,贺家珠宝产业交由长女贺楚茵打理,听我爹地说,今晚的内部拍卖会就是贺楚茵一手操办的。” …… 楼上长廊隐匿在昏暗灯光里,存在感很低,是个好位置,能观察到下面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听说你又在内地添置了新的别墅?”蒋安屿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 “买份高兴。”贺连洲眼皮都没抬一下。 “今天我和楚茵聊起来,她领了外祖父的命过阵子给你引荐朋友。” “没时间。” 贺连洲修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划解锁。 壁纸是个穿毕业礼服的女孩背影,红砖绿地蓝天,她站在悬挂三面超大旗帜的图书馆面前,织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蒋安屿装作不经意瞄一眼,道:“外祖父可说了,集团话事人身边没有女人,久不成家,坚决不行。” 似听到笑话,贺连洲抬起一侧唇角,“我还要证明给别人看?” 贺连洲作为贺既华最看好的孙子,先是掌管家族信托基金,后继任商业帝国,短短几年就制衡集团里外。行事进退有度,杀伐果断,滴水不漏。确实不用证明。 “主要是farah经常被奇怪的大人缠住,你变出弟弟妹妹,farah就能轻松了。”蒋安屿笑容可掬。 贺连洲眸光扫向下方,在某处停留了数秒,跨步离去。 他一动身,原先隐身的保镖即刻跟上去。 蒋安屿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望去,瞧见两个人。 弯身盯着玻璃柜里炫目多彩宝物的林嘉月艳唇皓齿,手上、耳朵、脖子戴着吸睛的华贵饰品,和印象里明艳张扬的林氏千金没差别。 她旁边垂眸看册子的女孩子相对沉静清冷些,乌黑的长发顺着肩头垂落,白色上衣搭着长及膝上三寸的棕红色麂皮裙子。腰细腿长,白得可以媲美珠峰顶端的雪。 蒋安屿看着祝夏,祝医生这独一份的气质,戴不戴口罩都出挑。 祝夏像是有所察觉,往这边仰一下脸。 他明知道她大概是瞧不清自己的,可心脏还是慌择了一瞬。见她视线一定,若无其事移开,他笑出来。 祝医生真有让人紧张的本领啊,那双眼瞥谁一眼,登时穿透人心。 蒋安屿拍拍胸膛,轻轻吁气。 - “祝医生。” 祝夏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侧头一看,果然是在医院电梯前遇到的中年男人。他旁边还有一位西装革履、眉骨端正的年轻人。 蔡叔微笑着跟祝夏和林嘉月介绍陈绍。 祝夏虽然疑惑他们为何要互相介绍,但她向来懒得深究人际交往,只朝他们点头,大方地微笑问好。 “林总前些天投了5.2克拉彩粉色钻石配钻石戒指。”蔡叔温笑着对林嘉月说,“相信今晚林小姐也有所收获。” “那我就蹭爹地的福气了。”林嘉月笑笑。 蔡叔和陈绍给她们介绍今晚流程、拍卖品、宴厅等事宜,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们。 客套完,他们就走开了。 林嘉月感慨:“工作细致入微,他们对客人好热情啊。” “蹭了你爹地的福气呐。”祝夏用她的话回复。 林嘉月欣然:“我去前面看看,顺便拿两杯香槟,你在这等我下。” 祝夏点头,她照着手上目录继续观察展台里天然祖母绿的鹦鹉,上好佳玉雕刻精细,瞧起来栩栩如生。 正看得入神。 一杯香槟递到她面前,祝夏伸手,两人交接的时候,对方的指尖蹭过她尾指。 很微妙的触觉,像猛禽的羽毛轻轻扫过。 不是林嘉月。 第4章 跑什么? 祝夏抬起眼帘。 视野里是男人凸显性感的喉结和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再往上,不期然撞到贺连洲的目光。 耳边隐约听到‘嘣’的一声,脑海中的一根弦乍断裂。 她转身欲走。 贺连洲长腿一跨,堵住她要离开的路。 祝夏微微蹙眉,往后退,谁知贺连洲亦步亦趋往前凑近。 “跑什么?” 他注视着她,口吻像结冰河面飘起的冷雾,沉冷且捉摸不透,“还玩装陌生人的把戏。” 这个把戏,不知说的是过去,还是前不久在医院重逢。 展厅变得空荡荡,像被人刻意清空般。静悄悄的环境里,男人浑身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祝夏仰起脸看他。 第二次见面没有在医院那么无措,她稳住心率,视线掠过他锋利的喉结,停在他一贯黑沉的眼睛。 祝夏没跟他虚与委蛇:“有事吗?” 贺连洲意味不明开口:“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想起来我是谁。” 祝夏攥了攥手,有一丝忐忑。 众目睽睽,有权有势的男人不至于跟她算旧账吧? 宰相肚里能撑船,远不敌伴君如伴虎。 贺连洲目光扫过她脖颈佩戴的银色素戒项链,语气匀出一丝慢条斯理: “既然不记得我了,那就重新认识。” 他朝她伸出手,举手投足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看似彬彬有礼却不容商榷。 男人的腕骨劲瘦,戴patek philippe腕表,五指冷白修长,手背隐隐泛着青筋,力量蛰伏其中。 宛如覆了一层霜雪的孤刃。 不合时宜地想起—— 她夸过他的手好看,很适合抓床单。 祝夏瞧了一会儿,抬首:“你的爱好是跟女生交朋友吗?” 贺连洲游刃有余,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以什么身份跟你交朋友。” 以贺连洲的社会地位和脾性来说,社交场上,基本都是别人殷勤跟他套近乎。这么多年来,他会主动伸出手的,一根手指都数得来。 祝夏见惯了公子少爷们的风流韵事,他们仿佛天生就善于撩拨女孩。 听到他的问题,她浓密的睫毛微微翕合,没有说话。 贺连洲不介意她的沉默,他撩了撩薄薄的眼皮,眸光不疾不徐地扫过展台: “有看上的吗?” 他语气自然平淡,是一种有应必求的询问,仿佛就算她说要星星要月亮他也会摘给她。 祝夏没有那么自作多情,她举起酒杯,浅抿了口香槟,清爽醇香在舌尖弥漫开。 “跟你没关系。” 贺连洲的眼神从她湿润的唇角掠过,淬着一抹深意,转瞬即逝。 展厅变得空荡荡,酒会前厅里人群熙熙攘攘,有人高谈阔论,有人谈笑宴晏,还有人不时看看隐秘的这边。 祝夏望着敞开的酒会大厅门,道:“你走吧,拍卖要开始了,我要去找朋友。” 贺连洲看了一眼腕表,说:“还有十三分钟。” 祝夏明白他说的是离拍卖还有十三分钟。她缄默不语,呷了口酒。 贺连洲似乎格外有耐心,静静看着她。 “那我已经迟到两分钟了。”祝夏喜欢把时间往前调十五分钟。 她话语客气生疏,“贺先生,请让一下。” 见他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祝夏往斜后方往退,却没料到那处的展台是棱形的,凸出一个尖锐的棱角,正对着她的后脑勺,祝夏毫无察觉,眼看就要撞上去,贺连洲眼明手快,伸手垫在她脑后,手背磕在棱角上,发出沉闷的响音。 “咚!” 祝夏惊吓,侧头想看他手上的伤,却被男人拢着后脖颈重新看他。 距离又拉近了一些,耳畔萦绕的连绵起伏呼吸声,不知是她还是他的。 贺连洲垂眼看她,长长的羽睫在眼睑处蓄起一道扇形阴影。居高临下的角度,威压不着痕迹地侵略下来。 “不是不认识我吗,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男人无可挑剔的脸庞放大,祝夏喉咙紧涩,吞咽了口津水。 “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触觉能直接唤醒人身体的回忆,他手掌冰凉地贴合着她后脖的肌肤,陡生一种熟悉的酥麻感。 他们用这个姿势,接过无数次吻。 祝夏对上他的视线,惊异他眼瞳竟变得如此深邃:“记得。” 他沉声追问:“记得什么,说出来。” 男人身上特有的冷香飘来,夹杂着极淡的中式沉香,很好闻,让祝夏习惯了医院味道的嗅觉像被瞬间唤醒。 她不禁放缓呼吸,轻声喊他:“贺连洲。” 贺连洲搭着眼睫注视她,她眸子里漾动的流光溢彩已沉淀成璞玉质感般的光泽。 须臾。 他的唇角一松,似笑非笑道:“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话落,他松开她,慢慢站直。 紧张旖旎的气氛随着他拉开距离散尽。 祝夏松懈下来,毫不谦虚地说:“我记忆力一直很好,幼儿园同学的名字也记得……”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追忆往事?”他面无表情,只有喉结随着讲话轻轻滚动。 “不是?”她问。 “过去都作废了。”贺连洲的声音听起来像海底深处汹涌的暗流,带着难以察觉的寒气,“哪来的往事。” 祝夏怔住。 拆开时空胶囊,回到两人彻底分手那天。 被雨夹雪笼盖的伦敦是砖灰色的,泰晤士河水从桥下滚滚流淌,恶劣天气导致道路堵塞,车辆蜗牛般的缓慢行驶。 市中心富人区的房间传出清脆的响声,是玻璃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年轻人的侧脸轮廓隐在晦暗阴沉的环境里,乌黑短发下是一双辨不明情绪的幽深眼瞳。 破碎玻璃折射的光,犹如锋利无比的剑刃,寸寸割断他的心脏。 室内万籁俱寂,只有液体滴落的细微声音。 祝夏蹙眉盯着贺连洲鲜血淋漓的右手片刻,转头,望向外面繁华的街道、商业体,提前装饰布置的圣诞灯光。 良久之后。 她拿起外套搭在臂弯,背对着他,缓缓开口:“遇到我是你倒霉。” 他轻轻笑了一下,是喉咙间发出的自嘲一般的轻笑。 “祝夏,”他嗓音嘶哑,冷得骇人,“你挺厉害。” 第5章 不是男女朋友 手机铃声打破沉闷,贺连洲淡漠接起电话,“……嗯……稍后。” 祝夏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红肿的手背,陷入恍惚。 他突然把手机给她:“把你的手机号码输进去。” 祝夏目露警惕:“干什么?” “医药费。”贺连洲简明扼要。 他救了她,后续看伤付医药费,要联系方式合情合理,是她想歪了。但是…… “你为什么不拉我?”祝夏问。 “拉你进我怀里?” 贺连洲垂睫看她,平静地陈述,“祝夏,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祝夏顿时没话说了,接过把号码输进去。 港区号跟内陆号不一样,她输的是8位数的港号。 擦肩离开前,贺连洲抬手,指背极轻地拂了下她的肩膀,像掸掉树叶一样。 祝夏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 贺连洲完全不打算跟她解释,看了她一眼,步伐从容离去。 祝夏便弃之度外,没深究。 她不是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找烦恼的性子。 走到前厅,林嘉月把鱼子酱吞进肚,拉住她的胳膊,左右检查,焦急道: “怎么样,没事吧?刚刚主办方说展会现场那边有点情况,暂时不能出入。” 祝夏将手中香槟递给路过的侍应生,长话短说:“我没什么事,就是碰到熟人,耽搁了会儿。” 林嘉月见她真的没事,长舒口气,把标签和笔塞给她,兴致盎然。 “缄默拍卖会,拍品都在展厅,写下竞标价和展览号投进箱子,价高者得。” 祝夏对那个鹦鹉雕玉感兴趣,便拿笔,思忖大概价格,写下投进去。 她是重在参与,不中也无所谓。 而林嘉月钟意珠宝,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祝夏帮她做决定。 “sumer,我要是拍不下那套翡翠戒指我下半年都不会开心的。”林嘉月丧着脸哭诉。 “没有七个戒指,你还能拥有七个男友。”祝夏安慰她。 “男男女女,食色性也。”林嘉月喜笑颜开:“bb,趁着年轻先交几个,不然老了男朋友太厉害身体吃不消,影响工作。” 她滔滔不绝,“男人就像一副牌,感兴趣的时候玩一玩,有意思就多玩几次,若是碰到烂牌,就换一副。” “宋成煜……对了,那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跟别人乱搞?!” 他们圈子里的人大多都不会压抑天性和欲望,可若是有明媒未婚妻,还出轨或脚踏多条船就另提别论了。 “你跟港仁医院签的是特聘短期合同,结束后该不会要回去跟他结婚吧?”林嘉月拧眉问她。 祝夏浅笑:“不是说不提他吗?再说把他招来了怎么办?” 祝夏有自己的主意,林嘉月也不会多说,只愤愤道:“你的事我可以不管,但他要是敢来,姑奶奶我高跟鞋伺候他!” 祝夏若有所思:“那我给你定制双高跟鞋?” 林嘉月哼哼唧唧:“要铁的。” 祝夏被她逗乐了,连说好。 宴会厅富丽堂皇,酒饮点心精致华贵,两人在桌边旁若无人的闲聊。 “你今年的生日愿望,我已经给你补上了。”林嘉月忽然说。 祝夏很少过生日,也几乎不许愿。闻言,她笑着问:“我过生日,怎么是你许愿?” “因为你不许啊,一年一度的生日可不能浪费。”林嘉月满怀希冀,“我给你许的可是个大愿望!” “什么大愿望?”祝夏顺着话问。 林嘉月凑到她耳边,悄声说:“希望你今年交个男朋友,贺连洲那样就不错。” 祝夏眼皮倏地一跳。 “不行吗?我看他家世、才华、样貌都是顶尖,最重要的是不乱搞男女关系。”林嘉月阐述自己的理由。 “……” 怎么说呢。 现在的贺连洲很莫测。 熟悉又混杂着陌生和神秘的复杂体。 见祝夏心不在焉,林嘉月戳戳她:“你怎么看?” “贺连洲吗?”祝夏思绪回笼,客观反馈,“各方面条件确实拔尖。” “然后呢?” “然后……没可能。” 祝夏和贺连洲分手在先,认识林嘉月在后,林嘉月并不知晓他们那段过往。 祝夏言简意赅跟她说来龙去脉。 “分手闹得很凶,他要么不记得我,要么恨死我。” 基于那段过去,祝夏觉着贺连洲与其说恨她,不如说是想弄死她。 林嘉月瞠目结舌,眼神透露着崇拜,她拿起一杯点心蛋糕放在祝夏手上,瘪嘴:“你瞒得真好,连我也不知道。” 祝夏疑惑:“你不谴责我?有宋成煜,还跟别人好上。” “只要不叛国,就算你同时交十个男朋友我都支持!”林嘉月掷地有声地说,“在我心里,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配得上你。” 祝夏笑。 “怎么在一起的?”林嘉月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祝夏咬着清甜不腻的麻蓉糕,思忖了七八秒,慢腾腾地说:“一句两句说不清……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你说,贺连洲要你的联系方式是不是想追回你?”林嘉月脑洞大开。 “嗯。”祝夏点点头情绪平淡,“他想追杀我。” 林嘉月吭哧笑了,“要真想杀你,何必费尽心思救你呢?他不是都为救你手受伤了嘛?” “清醒点。” “?” 祝夏有理有据:“他救我是因为这个拍卖是贺家办的,若是有人出事故对名誉不好。再说了,要是他没有堵我路,我也不会撞到棱角,他也不会受伤。” “照你说的,如果他是咎由自取,那你为什么要给他付医药费?”林嘉月抛出质疑。 祝夏顿了顿,须臾,轻声说:“欠他的总得还清。” 五年前他手上的伤那么严重,她置之不理。或许是出于愧疚,她不想欠他。 过去种种譬如死灰,当断则断清楚。 林嘉月听明白了。 祝夏是学医的,如果她真想藕断丝连,应该是迫不及待拉对方的手去疗伤,而不是付医药费。 祝夏到港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重逢贺连洲并不在计划中。 他的反应也不在意料之内。 他似乎变了。 也可能是她从未了解过他。 第6章 晚安,月亮 月亮透过云层洒下一片水色。 回到漾日居接近十一点,祝夏拖着困倦的身体去洗澡。 洗漱完毕,她倒是恢复了些精神。 祝夏用干发巾包裹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手指轻巧松松系上睡袍腰带,她坐在梳妆台,点开手机不停跳出的讯息。 whatsapp,林嘉月发来语音。 她先用文森特的公鸭嗓喊一句:“周六系周五plus!” 后说:“sumer,我仔细琢磨了几遍。在最坏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动手,还舍不得放狠话伤害你,贺连洲肯定对你余情未了!” 祝夏:「没放狠话,很显然他是个极其有教养的绅士。」 祝夏:「不过我更偏向于高高在上的男人不屑于开口。」 林嘉月:「???」 林嘉月:「他这么有钱,怎么会连医药费都付不起,肯定是借着医药费要你联系方式!」 祝夏:「商人从不吃亏。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赔偿合情合理。若是不要才奇怪呢。」 林嘉月:「好有道理啊,但是……」 林嘉月:「我不信!」 祝夏:「你信或不信,事实就在那里,不虚不假。」 祝夏:「早点睡觉,晚安,月亮。」 月亮不睡,祝夏睡。 要是仔细谈起来,可以扯一堆。她喜欢见招拆招,不喜欢未雨绸缪。 祝夏把手机随意搁置在桌角,拿吹风机把头发吹干,熄灯上床睡觉。 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闹钟铃声响起。 祝夏睁眼醒来,手臂抱着柔软的被子,瞳孔涣散地望着雾蓝色窗帘打愣。 呆怔三分钟,她拉被子蒙住脑袋,懒又软地赖床。 浅绿色被褥被拱起一个小山丘弧形。 房间就这样静谧了十二分钟,窸窸窣窣的声音重新响起,她起床洗漱。 在港式茶餐厅简单享受一个早餐套餐,启程去港仁医院。 换上白大褂,祝夏领着实习医生去查房。 医院内的祝医生大多数时候不苟言笑,眉目清绝,实习医生有点怵她,不敢交头接耳,只默默跟着。 患病毒性心肌炎的女孩子状态不错。祝夏一进病房,女孩子的视线便黏在她身上,笑容洋溢灿烂。 病床前是女孩子的父母,瞧见祝夏进来,立即站起身紧张地看她检查。 祝夏说,各项数据反馈小姑娘心脏看起来不错,硬化和肿胀消失,血压也很稳定,明天就可以带她回家了。 小姑娘父母喜极而泣,忙道谢。 祝夏嫣然浅笑,语气轻柔:“你们也要多注意休息。” 从病房出来,三位实习医生个个瞠目。 “祝医生面对患者和家属暖和得像是春日骄阳。”个高阳光的赵晔跟同伴嘀咕。 胡茜欣手指拨了拨齐耳短发,也悄悄道:“多亏了祝医生陪在患者身旁,不停地鼓励她做咳嗽和深呼吸,不要怕疼,后面停用抗凝剂,浅表性胃糜烂造成的出血才止住了。” 黎家逸看着走在前面的清瘦身影,感叹道:“多么专业的祝医生!多么友善的祝医生!多么尽责的祝医生!” 赵晔和胡茜欣嘲笑他:“前几天谁说祝医生是那高山顶峰的天仙雪莲,内冷外冷来着?” 黎家逸矢口否认:“那必然不是我!” 祝夏在港仁医院任职时间不长,但她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强,各科室的流程她已经熟记于心。 上午查完房,三位实习医生跟其他科室医生学习,她回办公室根据各个病人情况写详细病例报告。 上午没有门诊,十一点前都挺风平浪静。 祝夏埋头研究手术方案,时针分针转过11点06分,护士长佘怡找上她。 “祝医生,7号病房的病人突然手脚抽搐,苏医生在问诊!” 住在7号病房的患者是苏微雯医生的病人,她临时走不开,佘怡就来找祝夏。 祝夏赶到病房,仔仔细细检查,忙活一番,交代护士相关事宜,待患者情况稳定去找苏微雯说清情况。 她到时,苏微雯还在门诊,她面前是小心翼翼抱着小女孩的斯文男人。 这个戴眼镜,斯文败类的男人正是蒋安屿。 farah眨着圆溜溜大眼睛精准朝门口的祝夏望过来。 精致可爱的小女孩总容易让人心花怒放,祝夏不由眼笑盈盈,连身后的人何时靠近都没注意。 约莫察觉到什么,她猛不丁回头。 就见贺连洲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他生得瘦高挺括,低头注视着她,距离近得像把她禁锢住。 贺连洲风轻云淡地撩眼皮,与她目光相接。 男人眸光落在她脸上数秒,时间恰好足够让祝夏怀疑她脸上有脏东西。 她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尖,出声打破诡谲的气氛: “你来看farah的吧,苏医生正在问诊。” 语气疏离不失善意,她平时跟病人家属交流专用的腔调,如山涧汩汩冒出的春泉,纯净悦耳。 贺连洲没什么情绪“嗯”了声。 祝夏正要跟他道别,视线掠过他右手,眼神忽而凝滞。 红肿的手背变成了青肿,在冷白肤色映衬下愈加显眼。 她蹙眉:“伤怎么没处理?” 贺连洲几不可察地抬了下唇角。 “都来医院了,去处理下吧。”祝夏双手抄兜,语气稀疏平常。 她觉着自己的话没出格,准备离开,耳畔却传来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瞧过去,就见沉敛清贵的男人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手背的伤势全然暴露在她视野里。 比想象中还要肿。 祝夏皱了皱细眉,思忖须臾,叫他进旁边空余的病房给他看看。 两人一坐一站。 祝夏垂眸打量贺连洲的手,凑得越近伤势看起来越糟糕。 她拿起手套要戴,就听他冷淡声音响起:“戴手套碰橡胶过敏的人,你怎么想的。” 祝夏怔忪,侧目看着他:“你橡胶过敏?” “麻烦祝医生了。” 男人神情明明未见波澜,却给人一种他不悦的感觉。 若是蒋安屿在场,定会惊掉下巴。 好友他不对劲! 祝夏只好放弃手套,给自己的手消完毒,再帮他看伤。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下。” 贺连洲掌心朝下,任她触碰,他沉静的眼瞳倒映着她的模样。女孩柔顺的黑发编成麻花,发间缠绕紫色印花丝带,从脑后绕过来放在胸前,乍一看去,整个人像纤尘不染的清釉汝瓷。 “骨头没有裂开……” 祝夏睫毛耷拉,遮住那双明亮澄澈的眸子,力道恰好地捏着他手腕、手掌,一分分移动,触及什么,她动作猛然间僵住。 掌心凸出来的痕迹,摸起来像是一条疤。 祝夏视线往上一抬,撞上了他古井般漆黑幽深的眼神。 意识到自己离他太近了,她松开手,欲退开,却被男人反客为主抓住皓腕。 似是为了让她感知清楚那条痕迹,他稍微用力。肌肤相贴,滚烫的体温袭来,轰然灼伤她的手。 祝夏心尖一颤。 她下意识想抽出手挣脱他的桎梏,但他攥得异常紧实,带着死也不放手的狠劲。 第7章 她不是你能惦记的 “没见过疤?” 男人声音哑了些,逐字逐句间藏着熟稔的恶劣。 细微痛楚蔓延至神经末梢,她恢复清醒,定住心神。 “疤见过不少。”祝夏的声音轻而缓,“我亲手造成的疤......没见过。” 话音甫一落下,室内陷入寂静,她的呼吸也发闷几瞬。 贺连洲眼神紧锁着她,嗓音低沉:“祝医生对每位病人都这么上心?” 手腕的力劲丝毫未减,祝夏怀疑一旦她说错话,他会立刻捏断自己的手。 默了默,她打着圆滑的腔调说:“贺先生说笑了,医生对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一个祝医生,一个贺先生。 有来有往。 贺连洲很快就松了手。 那难以忽略的触觉像是她的一场黄粱梦。 祝夏用棉签帮他擦药,敬小慎微的样子仿佛他是炸弹,一触就炸。 无论她力道如何,男人都毫无反应。可高位者特有的积威和压迫感又很强烈。 怕也只有祝夏能在贺连洲的注视下胡思乱想。 她的思绪缥缈。 伤势很重,皮肉绽开,几近见白骨,疤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不去掉? 是要时刻提醒自己那段愚蠢至极、荒诞不经的往事? 上好药,祝夏告知他几句医嘱。 贺连洲敛着眉神色淡漠,表面保持礼仪风度看着她,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奉承他的人那么多,用不着她啰嗦。 她无所谓他记没记住。 探视时间,港仁医院长廊不时传来欢乐的笑声,苏微雯替蒋昭检查完,没什么大碍,不是术后并发症。 蒋安屿提起来的心脏归回原位,面色稍霁,抬头瞥见一前一后走进来的祝夏和贺连洲。 蒋安屿镜片后的一双眼闪过惊愕,温雅打招呼:“祝医生。” “蒋先生。”祝夏朝他点头示意,看了眼朝自己伸出胳膊的farah。 蒋安屿继而说:“farah有些发热,我带她来看看。” “没什么大碍。”苏微雯站起身,瞧见祝夏,神色轻松几分,粤语道谢:“情况比较紧急,还好有你。” 祝夏如寻常一般,用粤语跟她说不用谢。 蒋安屿抓住farah两条柔软胳膊,看向祝夏,惊奇道:“祝医生会讲粤语?” 祝夏巧笑,落落大方说:“一点皮毛。” 闻声,贺连洲轻瞥一眼她。 祝夏有所察觉,脑袋稍偏,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视线相接,徒生一种不可宣言的隐秘感。 说起来,她的粤语还是他教的。 那时候她沉迷于粤语歌,对自己的发音有极高的要求,便让他每天用粤语跟自己沟通。 毕竟耳濡目染是最好的教育方法。 估计贺连洲也没料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规定他必须用某种语言跟她说话。 他说粤语时的咬字发音,是适合说情话的九声六调,很好听。 “祝夏。” 贺连洲叫她过来。他总喜欢连名带姓喊她,简单的两个字从男人清冷的嗓音念出来飘到耳畔,似有若无带着缱绻。 祝夏钟意在阳台吃宵夜,视野开阔,可以观看城市繁华璀璨的夜景。 阳台朝向东方,采光通风好,偌大的空间置着实木长桌和两张高脚凳,长桌上摆放着两个酒杯,披萨,沙拉和水果。 她坐到其中一张高脚凳上,贺连洲扶住凳子,给她转了下方向。 语言算是最难学的科目。学粤语如果没有基础,难度系数挺大。 几番谈论之后。 “这样吧。”祝夏惬意地吃吃喝喝,双脚轻轻踩他的凳子,不时碰到他的小腿。“打个赌,要是我粤语成功入门,算我赢......” “你假期都归我。” “没问题......欸,哪有人赢了还满足对方的愿望,应该是你许我一个心愿。” “我教你,不交学费?” 祝夏轻抬下巴,有种自信的神气:“也不是谁都能教我,你得把握机会。” 贺连洲伸手捏她的下巴摩挲,微微挑眉,“我的荣幸?” “当然!” 她让他教的第一个词是神经,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低笑着吐出两字:“痴线。” 男人的音色偏冷,犹如将融未融的雪花,此刻说粤语,低磁性感,无形中蛊惑人心。 祝夏怔忪几秒,旋即有模有样地模仿发音:“痴len线?”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嘴角上扬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 拽回思绪。 苏微雯和蒋安屿交代完farah的用药注意事项。 祝夏边跟苏微雯并肩走去7号病房,边说她患者的具体情况。 她们一离开,蒋安屿眼风立即投向贺连洲,狐疑道:“你怎么在这里?” 贺连洲扫他一眼,从容淡定地说:“看farah。” 蒋安屿不信,“得了吧,你哪里有闲情逸致四处探病。” 他的目光往下移动,停在贺连洲缠着白色纱布的右手上:“拍卖场时问你伤怎么回事,你不说,现在跟祝医生一块出现,是不是跟她有关?” “话说回来,祝医生确实优秀,医术精湛,人长得好看,要是我,我也喜欢。” 他在''喜欢''两字上咬得格外清晰。 拙劣又低级的套话试探。 贺连洲勾唇,似在哂笑,开口,声线平静:“她不是你能惦记的。” 蒋安屿挺直腰杆,“怎么说?” 男人缓缓吐出两字,“洁癖。” 祝医生有洁癖,喜欢干净的? “我哪里不干净了?”蒋安屿捂住蒋昭的耳朵,茫然费解。 日光扑洒在贺连洲半边脸,光影折叠的交界是他英挺的鼻梁和眉骨。他轻掀眼皮,冷淡地睨蒋安屿一眼,后者立马领悟。 原来祝医生喜欢没有感情经历的白纸。 蒋安屿更纳罕的是,好友竟然连人家姑娘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都知道。 这真是有意思极了。 - 祝夏从病房出来,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弹出新的消息。 游风:「端午节的粽子收到了,大家反馈都挺不错……我给你回寄了几本琴谱,应该这几天到。」 祝夏回完消息,望向玻璃幕墙外,阳光透过苍翠欲滴的树叶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 举目远眺,数辆豪车驶离医院。 记忆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时转星移,和贺连洲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 第8章 遇见他 七年前,祝夏跟宋成煜发生龃龉,独自去伦敦,遇到了筹备开酒吧的游风。 游风是华人,伦敦的old money,普通话流利,两人商谈半小时,一拍即合合伙创业。 酒吧是英国的重要社交场所。 他们在繁华商业街的十字路口开了间中西fusion酒吧。 两位华人开的酒吧生意渐渐火热,小有名气。 祝夏有空就在酒吧吉他弹唱,中文歌和英文歌换着来。 万圣节前两天,她演奏完一首英文歌,把吉他放下,走到吧台问游风:“今天是有人包场了吗?” 游风斜眼瞧她,“你不知道?” “知道我就不会问你了。” 祝夏在吧台前落座。 游风把调配好的鸡尾酒递给她,朝左前方抬了抬下巴,懒洋洋道: “商洵包场欢迎某个神秘人物,来的都是权威尊贵的少爷公主。” 商洵,澳城太子爷,游风的同学,祝夏认识还跟他有过节。 她耸耸肩,浅啜一口酒,扭头往游风指的方向探究。 酒吧内部陈设和装饰格调含蓄,低调优雅,旋转彩灯的光芒不时扫过身穿奢贵衣服的男男女女。 他们众星捧月的主儿是…… 祝夏定睛望去,第一次见到了贺连洲。 年轻人穿着面料精贵的黑色冲锋衣,长腿交叠而坐,挺拔又出众的身形透着凡人勿近的气息。 斑驳光影洒了他一身,旋转流动,浮浪一样。 祝夏就在这瞬间瞧清了他的模样,下颌分明,轮廓俊朗清隽,神色晦暗不明,似深不可测的深海。 他斜对面是一位精致优雅的英国女生,金色波浪卷发,黑色深v长裙搭配英伦帽。她颧骨上泛出清浅的红晕,脸色微醺,试图跟他说话,还没靠近,就被其他人笑嘻嘻地拦截。 贺连洲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去后面抽支烟。”游风的声音响起。 祝夏转回头:“嗯。” 她进吧台内,准备研究研究如何调配酒。 正专心致志,完美修长的手指搭在吧台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祝夏缓缓抬头,意外地与贺连洲疏冷的目光相撞。 她对长得好看的人从不吝啬欣赏,一张英俊得极有侵略性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她泰然处之,问对方需要什么。 “chocte。” 他说英文是英国腔,发音清晰,低醇清冽,属于英国上流社会的标准口音。 来酒馆要巧克力,真古怪。 但祝夏正巧有,她用英文说了声稍等,摸索出在干粮店买的一小纸袋巧克力递给他。 祝夏没有说价格,她将新调制的酒推到他面前。 “帮我们做个新品测试,巧克力就免费送你了。” 贺连洲幽深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似打量,似探究,携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洞察力。 祝夏不卑不亢地跟他对视,还稍稍歪了歪脑袋,唇角漾起一抹笑意,以表对顾客的友好。 彼时的祝夏看着眼神毫无温度的贺连洲,怎么也想不到后来她会跟他在寂静漆黑的夜晚赤裸相缠。 他让她知道,原来灵魂冰冷的人,身体也可以是滚烫的。 沉默半晌,手机铃声响起,她得走了。 “店里活动,不参与也没关系。” 祝夏夺回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新品太难喝了……她忍着苦瓜脸,语速极快地告诉他价格。 贺连洲付款大方,小费也给得多。 祝夏跟财神爷说,下次来给你打折。 她拿包,走之前冲游风喊一声: “疯子,我走了!” 游风掐灭烟蒂,掀开帘子出来,只见她离开的背影和吧台叠放的几张英镑钞票。背景图案是伦敦的金融城。 初遇匆匆而过,仅仅是一面之缘的萍水路人。 真正让他们相识的是半个月后的一场风雪。 伦敦的冬,深沉的冷。雪像烟一样轻,如银一般白,纷纷扬扬从天空飘下来。 凌晨三点,酒吧里的客人走光,独留的祝夏拿热毛巾擦干手指,起身离开吧台去关门。 她尚未走到门口,五位身形魁梧的外国男子一个接一个从外走进。 走在最前头的浓眉男子祝夏见过,是附近出了名的劣迹混混。 混子哪国都有。 她不慌不忙,问:“点酒吗?” 他们点了五种酒,祝夏说:“好,请稍等。” 五名男子双手插兜,眼睛锐利地环顾四周,最终寻了个宽敞的位置坐下。 祝夏制酒制到一半,门口又走进一个颀长身影,她以为是混混的朋友,哪曾想会看见贺连洲。 外面明明风雪交加,他身上却没有沾到半点雪水,依然笔挺清贵。 许是天气的原因,祝夏觉得他清隽淡漠的气质比先前更具霜冷寒意。 贺连洲看向祝夏,薄唇轻启,口吻跟步履一样从容。 他点了一杯烈性酒伏特加。 祝夏愕然一瞬,语气如常:“请先坐。” 贺连洲颔首,他落座的位置在五名男子和祝夏之间。 祝夏相当镇定,有条不紊地按流程上酒。 室内寂静得只剩冰块碰撞和液体流动的声音。 时间点滴流逝,祝夏拿盘子端酒走过去。 逢时,坐着的五名男子有两人起身,不善地走向贺连洲,跟她擦肩而过。 祝夏低头将酒一杯杯拿出来,身后贺连洲的方向传来打斗的响声,她恍若未闻。 直到大剌剌坐着的男子面露凶恶,握拳狠戾砸在桌面,''砰''一声巨响。 下一秒,他脆弱的脖颈贴上冰冷的刀器。 “都别动!”祝夏的英语发音仍旧标准。 众人望去。 发现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不动声色抵在男子颈上。 室内霎时寂静如古墓。 室外一簇簇雪花从空中翻滚而下,簌簌作响,犹如催命的音符。 祝夏指尖往下压,刀刃精准卡在颈动脉上,声音轻柔:“既然要惹事,不如先找个人陪葬。我不怕死,你怕吗?” 男子身体石化般僵硬,战战兢兢地叫她手下留情。 祝夏抬起眼敛,迅速地观察四周情况,方才找贺连洲麻烦的两个彪壮男子已经躺在地上,抱着膝盖哀嚎痛叫。 贺连洲瞥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走近,在她旁边的位置落座。随后,气定神闲地端起桌上酒,慢条斯理地品酒。 他不看戏,也不参与,似个透明人。 但他浑身散发的锋芒和强大气场,又让人无法忽视。 上位者是把双刃剑,令人畏惧,亦令人心安。 祝夏收敛视线,跟五人之中的头头谈判。 “活着自行离开这里,或让警察替你收尸。” “选一个。” 进门伊始,她就一直在留意五人的关系,其他四人明显恐惧刀下的人。 第9章 别来无恙,贺连洲 作恶者最怕死,加之贺连洲折了他们两人,他们内心惧怯,心惊胆战地说自己走。 踹走五名来者不善的男子,祝夏锁上门,呼了口长气。 她往里走,坐在贺连洲对面的椅子上,发现对方酗完了五杯酒。 贺连洲眼皮轻撩,隔着朦胧的灯光审视她,似是不明她脑子挺正常的,怎么放心留陌生的他和她共处一室。 “你就不怕我?”他说的中文,嗓音冷淡如同霜天的雪。 祝夏扫过空空如也的酒杯,平静反问:“你是坏人吗?” 贺连洲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角。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一团团、一簇簇如无数扯碎的棉花球,整座城市银装素裹。 似乎是一场骤雪把他们困在了这里。 她说:“我赌你不是。” 不是猜,是赌。 埋着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望向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羞怯,坦荡磊落,黑白分明,宛如灼烧着一团烈焰。 贺连洲静静看着她。他的瞳孔极黑,寒潭般幽深,眼尾弧度冷锐,压迫感极强。 四目相对,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祝夏钝感力拉满,完全忽视他的打量。她从口袋掏出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巧克力,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 “请你的。” “我不吃这东西。” 祝夏困惑,不吃巧克力,上次为什么要买它? 贺连洲读懂她的想法,轻描淡写说:“给别人的。” “女朋友?” 祝夏脑海下意识冒出女孩子想吃巧克力,男朋友跑遍大街小巷,只为寻一颗巧克力的玛丽苏故事。 贺连洲眸光扫过她的脸。 祝夏“哦”了声。 “我没开口,你哦什么。” “你应该没有女朋友。”祝夏眼神清亮,语气笃定,“至少目前没有。” 贺连洲松弛靠着椅背,唇角勾起漫不经心的弧度,“赌的?” 祝夏拆开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巧克力丝滑润在舌尖,浓郁的奶香蔓延开来,甜中带着点苦涩。 她不答,而是随口道:“那你会让我赢吗?” 贺连洲面上没什么情绪,他不徐不疾起身,修长手指压着钞票放在桌上,离开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sumer,summer去掉一个m。” “中文名。” “祝夏。祝贺的祝,夏天的夏。” 祝夏望着外面,鹅毛大雪渐消,目光所及一片茫茫的白,危机如街道上的满地霜雪一样,正式落停。 她转头看向那道冷峻挺拔的背影,脆声问:“你叫什么名儿?” 贺连洲头也不回,背着身抬了抬手,淡声道:“下次见面再说。” 后来祝夏知道贺连洲名字的时候,并没有见着他。 当时他如寻常点了杯威士忌,指骨分明手指把玩酒杯。酒吧男男女女相互调笑着,只有他独坐着,携着独树一帜的疏离。 祝夏在读长长的reading list,耳朵戴着耳机,里面是舒缓的轻音乐,她低头边阅读边做笔记。 酒吧装修中西混合,东方的神秘和西式的浪漫,徘徊于空气中。 不知过了多久,祝夏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活动脖颈时,瞥见压在空玻璃杯下的便签和笔。 便签是她的,笔也是她的,但龙飞凤舞,笔划勾勒遒劲凌厉的漂亮字迹却不是她的。 祝夏抽出便签,拿近瞅了瞅,方才瞧清楚写的是什么。 ——贺连洲。 她环顾四周,探寻人影,无果。转而问闲散倚靠吧台的游风: “疯子,有看到留下这个的人吗?” 游风觑她一眼,唇角淡扯:“没留意。” 祝夏把便签夹进书籍里。 游风着手调酒,悠悠道:“一门课至少两个essay,其中穿插着无数seminar、group discussion。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搁这嘈杂环境才能学下去?” 他语气透着显而易见的傲慢和嘲讽。 祝夏习惯了,泰然应对:“我来盯你,以免你做假账。” “小姑娘年纪不大,领导架子摆得挺高。”游风拿着酒瓶,瓶口贴近玻璃杯,倒了半杯酒递给她,“薄荷清香。” 祝夏盯着酒杯里的青绿色液体,鼻翼盈满清爽舒适的气味,眉眼舒缓: “能不能做领导看的不是年纪,而是实力。” 游风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说不过你。” 言罢,又问:“你跟贺连洲认识?” “嗯?你知道他?” “老爷子是外交官,知道贺连洲不稀奇。” 祝夏提了点兴趣,“听这说法,他来历不简单?” 游风懒洋洋道:“老爷子礼让三分的人,你觉得呢?” 她若有所思,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冷漠,不好惹。”游风双手抱臂站姿松散,他端量着祝夏的表情,一字一顿说,“心狠手辣。” 她神色自若地点头:“难以接近,捉摸不透。” …… 距初见已经过去七年。 伦敦的两年,分别的五年。 不同于其他分手的情侣会在脑子里演练再次见到前任是怎样的场景,祝夏从未想过会再见到贺连洲。 如今在医院意外重逢,她领悟到了命运的奇妙。 别来无恙,贺连洲。 “祝医生!” 肖纪谚看到站在窗前的祝夏,喊她一声。 祝夏阒然回神。 肖纪谚催她:“走走走!饿死我了,去吃饭!” 港仁医院餐厅空间非常开阔,吊顶高高悬挂,功能区划清晰合理,装设靓丽温馨。 他们点的是松叶蟹棒乌冬,配有肠仔炒蛋和小片多士,小盒黄油,及重头戏蟹棒乌冬;咖喱海鲜焗饭,里含大颗带壳青口贝一样的东西,酱汁浓郁,均匀地裹满了每一粒米。 甫一落座,苏微雯眼尖,瞧见他们走了过来。 “sumer,你的东西遗落在我那里了。” 苏微雯从兜里掏出一枚虎爪形状的蓝晶色袖扣,垫着纸巾放在桌上。 祝夏瞥了眼,说:“不是我的。” “不是吗?”苏微雯拿叉子卷拿破仑意面,“护士说你用过那间病房。” 肖纪谚擦拭五指,捻起那颗袖扣,眯眼端详片刻,说道:“这袖扣镶嵌着极细的钻石,镶工了得,看起来价值不菲啊。” “嗯。”苏微雯边低头进食,边述说,“定制顶奢牌子,有字母有编码,成对袖扣,这个刻着名字缩写zx,另外一个刻的应该是编码。” 肖纪谚恍然:“zx,不就是祝夏吗?” 苏微雯也看向祝夏,“所以我才以为是你的。” 祝夏从肖纪谚手里接过纽扣,仔细看了看,这明显是男士袖扣…… 她陡地想到某种可能。 第10章 柏拉图纯爱 祝夏从肖纪谚手里接过纽扣,仔细看了看,这明显是颗男士袖扣…… 脑海陡地浮现某种可能。 但很快,她就否决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zx有很多种可能,不一定是祝夏。” “确实。”苏微雯慢腾腾地说:“不过地点时间人物三者结合起来是你的可能性最大。” 肖纪谚:“祝医生说没印象那肯定就没有。” 他说完,伸手要拿祝夏掌心的袖扣,后者不动声色地躲开,平静道:“可能是今天接诊病人的。” 苏微雯专心干饭,头也没抬:“那你拿走吧。” 祝夏:“嗯。” 肖纪谚转眼又问:“7号病房的患者怎么样了?” “检查显示血盐过低,不能做全身麻醉。”祝夏说。 苏微雯接话,“血盐恢复正常才能开刀做手术。” 早上的风恬浪静让大部分人心情舒畅,午休时间过去,茶水阅读室还坐着闲闲的实习医生。 赵晔双手捧着咖啡杯,肘弯搭在椅子扶手,意兴盎然问:“你们记得22号病房的那位中年男子吗?” 胡茜欣指尖捻着医书页角,从书中抬头问:“死活不肯做手术那个嘛?” “对,就是他。”赵晔激动道,“他肯做手术了!” 黎家逸往后靠着椅背,仰着脸,瞳孔震惊:“竟然答应了?!他骨头非常犟,死活不听建议,怎么就突然答应了?” “那个中年男人不肯做手术是因为担心自己死在手术台上,老婆跟别人跑了。他老婆生他气,也不肯签手术意向书。夫妻俩闹了一天一夜,搞得鸡飞狗跳!” 赵晔身躯前倾,绘声绘色地阐述,“谁知祝医生跟他们谈话,聊还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安静下来同意做手术了!” 胡茜欣讶然:“他们夫妻俩这么听祝医生的话嘛?” 黎家逸坐直:“我看见过她跟院长争辩手术方案,全然不惧强权,祝医生究竟什么来头啊?” 赵晔脚往地上一踩,借着力,椅子滑轮滚动,他凑近,小声议论: “据说院长去纽约参加研讨会,观摩祝医生做完一场手术,当即决定把她挖过来。祝医生是技术流医生,手术颇具观赏性,业务能力出类拔萃,人也靓。” “祝医生毕业于全球医学专业排名第一的harvard university,又在伦敦、纽约待过,履历丰富。”胡茜欣放下医书,细声细语说,“‘纽伦港’三个国际大都市都有教授想拉拢她,实力毋庸置疑的强。” 港区和纽约、伦敦并称为‘纽伦港’,是全球排名前三的金融中心。 在人才济济的地方得到优待,靠的可不止是专业技能,还有个人背景和待人处事风格。 黎家逸睁大眼睛。 胡茜欣不经意瞟向门口,瞧见什么,脸色惊变,她猛地站起身来,悻悻道:“祝医生,肖医生!” 赵晔和黎家逸闻声看向门口,心里惶恐,蹭地起身:“祝医生,肖医生!” 议论人家被当场抓包是可以写进年度总结的尴尬社死事件! 祝夏并不在意,友善地朝他们点头致意。 肖纪谚一脸严肃,抬手挨个点名。 “悠哉喝咖啡,赵晔,你以为这里是咖啡馆吗,医院呐!” “阅读书籍,胡茜欣,你以为这是图书馆吗,医院呐!” “黎家逸你更过分,在这里跟人网聊,你以为这是电脑房吗,医院呐!” “来来来,回答我,这里是哪里?” 三位实习医生:“医院呐!” 他们快步离开,跟进来的苏微雯擦肩而过。 “大老远就听见医院呐。”苏微雯看看祝夏,又看看肖纪谚,“你们又逮着后生仔说冷笑话了?” 祝夏笑着两手一摊。 “那就是肖医生了。”苏微雯接过祝夏递来的咖啡,对肖纪谚说,“培养一个医生要耗费多少资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把他们整郁闷,你就等着挨骂吧。” 肖纪谚:“我们在门口站了半分钟,他们还在热烈地谈论祝医生,不训斥训斥不长记性啊。” 他转头去看祝夏,“不过我也挺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那对夫妻的。” 祝夏:“我跟患者说,反正早晚都会死,有机会的话对家人好一点。” 肖纪谚大笑:“早晚都会死,你这是打了个语言bug啊。” 苏微雯也问:“那他妻子呢?” 祝夏:“我告诉她,我赌气跟男朋友分手,结果没多久他就死了,现在后悔莫及。” 苏微雯忍俊不禁,“安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你比她惨。” 祝夏眉眼弯弯,笑了下:“可不是嘛。” 下午有台手术,祝夏没多待就跟他们道别了。 她的脑子被手术填满,没有多余空间思考袖扣的问题。 直到晚上回家,洗了个舒服澡,没骨头似的窝在沙发里,才恍惚记起来袖扣的失主之谜还没解决。 她解锁手机,指腹在屏幕点了几下,后知后觉她没有贺连洲的联系方式。 须臾,她点进instagram。 她偶尔分享日常,包括酒吧、风景照、琴谱等。 贺连洲原先是不用ins的,但在一起时,她特地让他注册,专门给她点赞。 年少时总喜欢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祝夏自己账号昵称是‘sumer’,她点进关注列表,找到一个昵称为‘m’的账号。 当初创建账号时,她让贺连洲取一个昵称,他想也没想就输了一个‘m’。 原本是再普通不过的昵称,没有任何含义,但她有个不普通的月亮朋友。 林嘉月是个恋爱能手,最擅长从生活点滴拾取浪漫色彩。 犹记得某日,百无聊赖的月亮朋友窥探祝夏的社交圈。 “靓女,这人绝对在暗恋你!”林嘉月不用脑子都能找出关联,“他仅有的几条动态日期虽然不同,但都是在06:21发的,6月21日是什么日子?夏至!你的生日啊!” “sumer+m=summer,夏天。” “你+我=你。以语文的文学性可以解释为:我爱你,但你是自由的。” “倘若从数学角度出发,可能就是……a?b,你包含我,把我归为你的领域,哇哦哦!” 听完林嘉月机关枪似的输出,祝夏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说:“还有一种可能,sm,找虐。” “啊啊啊!”林嘉月哀嚎,“我的柏拉图纯爱被你毁了,罚你亲我一口!” 祝夏失笑,“傻女。” 第11章 小心 端详‘m’账号的头像几秒,祝夏把它放大。 微笑天使萨摩耶仰倒在草地上,白色的浓密被毛与绿意盎然的草丛映衬鲜明,迸发活泼热情。 照片里的纯种萨摩耶犬叫be,是他们曾经一起养过的狗。 犹记得,见面时,be会摇着尾巴眯着眼笑嘻嘻地看着她;跟它说话时,它将头侧到一边,上演歪头杀;无聊的时候,它还会追着自己尾巴转圈圈。 超级无敌可爱! 早知道分手的时候把狗带走了。 祝夏嘴角微微弯起,然而笑意瞬息即逝。 她像被雨水淋湿了脑袋,左右晃了晃,把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全甩出去。 掌心精致的袖扣微凉,水晶吊灯下,zx字母折射出干净的七彩光芒。 祝夏思忖要不要给他发消息。 如果贺连洲不用这个账号,她发消息他也不会看见; 如果他还在用,那正好解决袖扣的归属权问题。 无论如何问一问对她来说都没有损失,祝夏立刻拍张袖扣的照片,编辑私信。 「同事捡到的,是你的吗?」 简洁明了,嗯,没问题,发送。 把手机丢在床头柜,起身到琴房弹了半个小时的吉他。 太久没有碰,有点生疏,好几个音都走歪了。 弹了十来分钟,三弦‘嘭’一声断裂了。 空气中的氧化和湿度变化,导致弦变脆和老化,易绷裂。调试半晌,无果,她索性起身回房间。 看了眼手机,‘m’没有回信。 祝夏不甚在意,拉开抽屉,把纽扣放进丝绒方盒子保管好,遂暂时抛之脑后了。 - 拍卖会结束的第二个星期,祝夏收到了主办方送来的祖母绿翡翠玉鹦鹉。 她满意地拍张照片发给林嘉月。 不到一分钟,对方打来电话。 祝夏划过接听,便听到喜上眉梢的声音从话筒传出来: “sumer,你简直是我的幸运之神,你帮我写的竞拍全中了!” 祝夏笑着跟她寒暄了一会儿,问:“你那边的声音有点吵,是在现场报道吗?” 林嘉月像是瘪了的气球,无精打采叹道:“对,在报导禽兽。” 祝夏装傻:“禽兽?猫,还是狗?” “都不是,是色狼。” 祝夏懒懒拖着腔:“狼啊。” 林嘉月破颜一笑,又神秘道:“猜猜我在做哪只狼的报导吗?” “哪只恶狼这么不识好歹竟然敢让我们家月亮苦恼?” “贺家三少爷!你说他们父子俩今年真是祸不单行啊,爹地被廉政署请去喝茶,结束调查刚出来不久。儿子又跟港星纠缠不清,被港星控诉揩油。” 祝夏和林嘉月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大部分原因是她们有着相似的思想观念。 养尊处优的富家女,从小娇生惯养,却不会无所事事只知变着花样玩,林嘉月很明白她想要什么。 因为目标清晰,所以在电视台做记者,出现场做新闻也并不觉得累。 “贺家三少爷是贺明良吗?”祝夏右耳塞着白色的蓝牙耳机,在玄关处弯腰换鞋。 “嗯!你认识吗?” “在伦敦有过一面之缘,他那时候喝嗨,跟一群人玩,把自己搞肾虚进了医院。”陈年往事,祝夏了解林嘉月,她不会以此为题材发新闻稿,便放心告诉她。 林嘉月唏嘘:“真会玩,竟然还玩进医院了。那后来治好了吗?” 祝夏夸张道:“要是没治好,医院可能就要陪葬了。” 林嘉月哈哈笑起来,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有稀稀疏疏的车笛声,问:“你要出门吗?” “嗯。”祝夏坐进计程车,扣安全带,“去琴行修复吉他琴弦。” 她有八达通,但带着吉他不太方便,便叫了计程车。 港岛是座发达和闪耀的城池,交通四通八达,尖沙咀海面上腾起的楼宇气宇轩昂,日光照射下波光粼粼。 祝夏下车进了着名的乐器天堂,琴行旗舰店很大,乐器琳琅满目,一楼有家驹生前用过的吉他和手写昔日舞曲歌词。 祝夏把吉他给老板,老板初步检查,一根根拨弄琴弦。 “音色变‘闷’,张力减弱,琴弦基本都老化了,要不要全换了?” 祝夏点头:“嗯,麻烦了。” 老板见她应得干脆,扶起棕色眼镜框,问她:“我看这吉他有年头了,要不要考虑换一把新的?” “目前没有打算。” 这把吉他跟着她满世界跑,承载了许多岁月的风与霜,于她而言,早已不是一把普通的吉他了。 老板不勉强,说修复需要3-5天,让她到时候再来取。 祝夏要回医院不宜久留,遂应可以。 - 夕阳的余晖逐渐消散,天色变得漆黑。手术室灯灭,四个小时的手术完美收尾。 祝夏解开手术服,摘下蓝色手术帽,换回平时白色医生袍。 长廊行人走动,乳白色的墙壁和地面洁净到能照清她的身影。 路过护士站,祝夏跟护士长佘怡说:“要是有人来找虎爪形状的袖扣失物,麻烦联系我。” “冇问题。”佘怡抓起电脑旁的水果软糖,塞给她几颗,“手术累了吧,补点能量。” “谢谢。” 祝夏看了眼手中五颜六色的糖果,医院不乏探病或生病的孩童,佘怡备糖果时刻准备哄孩子。 “医院来了位大人物,你知道吗?”佘怡忽然凑近问。 祝夏摇摇头。 “瞧我这脑子,你肯定不知道。你进手术室他才送过来的,那会儿白院长还问祝医生在哪里,叫她马上过来。大家都知道进了手术室谁都叫不来你,苏医生就先过去了。” 白院长亲自上阵,看来真的是位鼎鼎大名的人物。 “情况怎么样了?” “具体不清楚,在顶楼vip病房,白院长让你手术完去一趟。” 祝夏坐电梯到住院部顶楼,两位身材魁梧的保镖守在病房门口。苏微雯站在走廊中央和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说话,不知说到什么,贵妇面孔怒极生寒。 苏微雯应变能力强,能熟练处理医患关系。 为避免尴尬祝夏停在拐角一会儿,待贵妇态度缓和,她跨步走过去。 熟料拐角另一头肖纪谚同时探出头,眼看就要碰到,祝夏反应极快地往后退,惯性使然她不由趔趄几步。 肖纪谚开个玩笑,没想到祝夏遽然避开,还没来得及拽住她,祝夏感觉自己撞进了温热坚实的胸膛。 低沉动听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小心。” 第12章 你和贺先生好登对 祝夏身体一僵,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然后又很快松开。 沉稳、凛冽的余香裹挟着缠绵的尾调萦绕在鼻翼间。 如梦如幻,似真似假。 祝夏呼吸微窒,转身的同时往后退一步。 “抱歉。” “祝医生。” 熟悉的低嗓,不熟悉的称呼。 祝夏几乎是立刻就抬起了头。 男人看她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数秒过后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阔步走向保镖守着的病房。 短暂的眼神交汇,祝夏发现五年时光似零下的寒冬,随着时间的推移,沉积在他眼睛的锐利冷寂愈发多。 这不,几天没见,贺连洲身上高位者特有的气场又强了三分。 明明男人连余光都懒得施舍,肖纪谚心脏却不由自主咚咚直跳。 勉强稳住心率,他扭头问祝夏:“没事吧?” 祝夏应得漫不经心:“没事。” “白院长叫你去他办公室,具体什么事没说。” “好,谢谢。” 苏微雯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盯着祝夏,轻轻‘啊’了声。 肖纪谚佯作诚惶诚恐:“苏医生,你这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是面神经麻痹了吗!?” 苏微雯白了他一眼,转而跟祝夏神神秘秘说:“我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祝夏不明所以。 苏微雯打趣道:“你和贺先生,你们好登对哦。” “登对?”祝夏笑了笑,“登月还差不多。” “你认识那个男人?”肖纪谚突然问苏微雯。 “不算认识。” 苏微雯边并肩跟祝夏往电梯走,边跟身后的肖纪谚说:“去年我有场医患纠纷官司,蒋安屿律师帮我胜诉了。蒋律师跟贺先生是旧识,我有幸见到过一面。” 肖纪谚惊愕:“贺先生?是贺家那个贺吗?” 苏微雯打了个响指:“bingo!” 港城贺家无人不知,但知晓现任话事人真面目的人却寥寥可数。 肖纪谚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那病房里住的是......” “贺先生的二叔贺延珉。”苏微雯答。 祝夏在旁默不作声听着。 贺既华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贺延霆,小儿子贺延珉。 早些年,贺既华准备离位让权时,港媒纷纷揣度他会选择贺延霆,还是贺延珉。 谁知,贺既华并没有在两个儿子中选择继承人,而是让二十岁前活跃在国外的长孙贺连洲成为新一任话事人。 他是港区权贵圈史上最年轻的话事人。 祝夏遇到贺连洲时,他已经管理家族信托基金两年,后来贺既华把集团业务交给他,他频繁国内国外飞,行程安排满满当当。 肖纪谚迟疑了一会儿,又问:“他不是被廉政署请去喝茶了吗?” “有贺先生在,贺延珉自然不会有什么事。”苏微雯双手插兜,“只不过他前脚刚被放出来,后脚就被他儿子气进医院了,感觉还不如不出来呢。” 贺明良不学无术,做事浮躁,贺延珉恨子不成龙,经常被气得火冒三丈。 祝夏了然。 贺延珉住院,贺连洲来医院应该是看他二叔。 路不同,祝夏在电梯跟苏微雯和肖纪谚分开。 院长办公室。 头发花白但西装革履、目光炯炯的白渊坐在电脑桌前,愁苦盯着屏幕的ct报告。 祝夏屈指敲门,恭敬但不拘谨道:“院长,您找我。” 闻声,白渊抬头循去,眉目稍稍舒展:“sumer。” 贺延珉喘不过气,大量出汗,意识模糊,因身体休克瘫倒送医。 诚然他是个大人物,但身体很健康,没什么大碍。 故不需要再在他身上浪费医疗资源。 白渊叫祝夏来是商榷另一个重症患者的手术方案。 - 贺连洲今天回老宅和爷爷用餐,吃到一半接到电话说贺延珉突然晕倒,人已经送进医院。 贺连洲慢条斯理地吩咐贺楚茵留在老宅安抚贺既华,他则前往医院问候二叔。 vip病房,空间宽阔,仪器齐全,环境静谧舒适,不时传来岑淑和贺延珉的说话声。 贺连洲一进门,病房内沉静了瞬,岑淑下意识站起身来。 “来看二叔呢。” 贺连洲微微颔首:“二婶。” 虽说这位侄子面上颇有风度教养,但岑淑心底还是免不了怵他。 躺在病床的贺延珉脸色原本就不太好,看见贺连洲脸色就更苍白了,话里也带了刺: “真是贵人事忙,非要我住院才能见你一面。” 室内气氛微妙而诡异。 贺连洲环一眼医疗仪器上显示的心电图,面容带了淡淡的笑意:“贺明良不忙,怎么不见他来看二叔。” 他的口吻平静,岑淑却听得脸色一变。 贺明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把自己亲爹气进医院,还不敢露面。 贺延珉心里的火苗瞬间变大。 年初跟内地霖州市合作的项目出事故,他砸了很多钱,耗费不少心血,不可能看着项目打水漂,于是他想办法挽救,尝试联系贺连洲,可得到的都是对方特助陈绍回复没时间。 贺延珉被人拿捏到错处,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他咬咬牙,找上了父亲贺既华。 原以为就此高枕无忧,谁知贺连洲仍不给面子,说什么公私分明,并不打算出手。 直到贺延珉放弃内地项目,贺连洲才答应帮忙收拾烂摊子。 贺连洲短短一日解决掉大麻烦,贺延珉方知,他自始至终都掌控着全局。 坐等其成。 思至此,贺延珉厉声呵斥:“算计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叔叔,害集团损失惨重,你怎么跟父亲交代!” “比起损失数亿资产,我更介意做事拖拉带水。”贺连洲冷淡的嗓音匀着慢条斯理,清晰入耳,无形之中裹挟一袭寒意。 贺延珉和岑淑背脊发凉。 做事太绝了! 贺延珉无恙,并不需要住院,他躲进医院无非是想逃避。 贺连洲未作久留,礼节性道声好生休养便迈着长腿离开。 病房门关上的刹那,病房的气氛瞬间缓和。 贺延珉却撑不了,喉咙一堵,咳个不停。 - 夜幕降临,泼墨般漆黑,港区错综复杂的街巷七彩霓虹,灯火阑珊。 港仁医院的工作人员脚步逐渐缓慢、停歇。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时间差不多,祝夏换衣服就下班了。 绕过停车场,还未穿梭马路,一辆墨黑色的商务迈巴赫启动,缓缓停在她面前,挡了她的去路。 港牌号码是阿拉伯数字无英文字母,象征着高贵身份的无字头车牌。 后座车窗半降,露出贺连洲深邃冷隽的侧脸,在长街高饱和色彩的灯光映衬下过分好看。 再次对上他沉静如墨的眼眸,祝夏愣了下。 男人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淡腔道:“上车,我送你。” 第13章 年轻男女,干柴烈火 车窗徐徐降下。 男人的脸颊由模糊到清晰,像极具美学价值的胶片影像,在视野里一帧帧浮现,祝夏怔怔地看了几秒钟。 今天开车的是陈绍,他能成为贺连洲的助理,察言观色本事不可谓不强。 加之上次拍卖场蔡叔给他介绍祝夏,那积极的态度让陈绍知道祝夏是不同的。 陈绍动作利索下车,绕到后侧给祝夏开门。 祝夏脑子神速运转,琢磨利弊。 贺连洲久居高位,是人人敬畏的掌权者,周围全是奉承、臣服他的人。 若是有一个不顺从他的人,他估计会觉得……嗯,很新鲜很特别。 祝夏不愿特立独行,她要同流合污。 况且袖扣的事情还没解决,可以顺道问问。 于是,祝夏端着礼貌的笑容道了声谢,遵从高位者的热心肠。 陈绍回到驾驶座启动车子。 千万级豪车车厢宽敞,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雪松木质香和檀香,基调雅致,清新自然,是晨曦般的澄净感。 祝夏微微靠着舒适的真皮椅背,偏头看向贺连洲。 男人姿势随意地叠着长腿,窗外偶有光晕掠过,斑驳光影间,他肩背线条硬挺,就像是笼着冰冷黑雾的孤屻。 深不可测,难以揣度。 乏倦的脑子加上相似的环境,回忆不受控制般跳出来。 在一起的某段时间,他忙于家族企业,她学业繁重经常挑灯夜读。 他们明明都忙得不可开交,却总能挤出时间见面。 两人碰面,他让困倦的她休息,她就顺道拉着他小憩片刻。 坐车的时候,升上车子挡板隔绝前后。 后座空间充沛,她直接躺下枕着他大腿沉睡,脸朝着他小腹方向。 而男人慵懒靠着椅背,阖着眼,大手扶着她的脑袋,长指还时不时撩起她几缕发丝把玩。 年轻男女,干柴烈火。 昏黄暗淡的光影无端增添几分旖旎暧昧,情到深处,他们有回差点在车上乱来。 这人颇有手段,即便隔着衣料,也能将她缠磨得毫无招架之力…… 祝夏耳根发热,连忙掐了把自己的虎口。 delete! 删除! 车子行驶一段路程,她屏蔽少儿不宜的记忆,正了正色,温声告知地址:“油尖旺区漾日居,谢谢。” “祝医生不用客气,应该的。” 陈绍恭敬说完,稳当扶着方向盘,没有改变路线。 贺先生本来就会路过漾日居。 祝夏望向车窗外,是回家的必经路。 她眉梢放松,拿出手机,黑暗里腾起一抹亮光。 贺连洲侧目而视,屏幕冒出的浅光自下而上照亮她白净的面容,相当刁钻的角度,却难掩她随遇而安的心态。 祝夏打开ins,想拿照片问贺连洲袖扣是不是他的。 她点进私信页面,指尖忽而一凝。 消息旁边有一个小圆圈,里面是一个复选标记,表示消息已读。 已读却不回。 他还在用这个账号? 余光瞟向清贵冷峻的男人,祝夏否定此想法。 他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玩无聊的app。 估摸是别人盗号了。 短暂的静默,祝夏出声问:“你是不是丢了枚袖扣?” 贺连洲缓缓撩起眼皮:“嗯?” “这个。” 祝夏把手机递到他眼前,让他看照片。 贺连洲轻描淡写睨一眼,目光又落在她脸上:“在哪里。” 祝夏收回手机,“在我家。” 贺连洲唇畔微勾,嗓音裹挟了缕漫意:“我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家。” 呃,好问题。 祝夏没想出完美答案,迟疑三秒,避重就轻地回答:“它上面刻着zx,同事误以为是我的就交给我了。” 贺连洲伸手松开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性感的喉结和锁骨,“依你所言,刻了你名字就都是你的所有物。” 祝夏:“……不是。” 这男人怎么断章取义,等等,刻了你名字? 他说zx是她的名字? 祝夏诧异地看着他。 男人目光凝着她,眸间是深邃的黑,像深不见底的渊。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半晌,画面仿佛被定格住。 空气沉寂,四目交织,祝夏察觉到某种道不明说不清的东西正在滋生。 喉咙有些发干。 她不露痕迹地将视线往下移,停在他袖口,想探究探究,但好奇心仅三秒。 前面还有‘依你所言’四个字。 有条件的假设。 贺连洲见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不咸不淡问:“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璀璨灯火点亮这座经济腾飞的港岛,祝夏侧头望向窗外,路灯下聚满了飞虫。 飞蛾扑火,每一次奔赴都写满了孤勇。 听闻,她收敛眼睑,转回头看他:“等下你有时间吗?就耽搁你五分钟,我回去拿东西下来给你。” 男人静默不语。 车子驶入柯士甸道,开进漾日居,平稳停泊。 祝夏径直推门下车,关车门前补了句:“不会让你等久的。” 她关车门的力气不大,耳畔响起很小的一声‘砰’。 贺连洲望去,视线追随她的背影。 女孩穿着黑色裤子,裤脚窄窄的,衬得人清瘦高挑。因赶时间,她小跑进楼宇,脚步轻盈得像停歇在枝桠的燕子。 一丁点细微的动静都足以惊扰到它,随后一声不响地飞走。 祝夏想着赶紧还给他,以免后面还得找机会见面。 打开家门,没换鞋,直接进卧室拉开抽屉,想了两秒,不打算把丝绒盒子给他。 握着用手帕包裹的袖扣回来,老远就看见倚靠在车门的高大身影。 夜色浓郁,男人唇角咬着烟,寂静的屋苑传来‘啪嗒’一声,打火机窜起淡蓝色火焰,点点星光,映得他下颔线轮廓清晰。 祝夏驻足,沉默注视数秒。 男人饱满的喉结滚动,薄唇缓缓吁出清白的雾,烟云弥漫,他的神色都模糊了起来。 烟雾随着祝夏的走近消散,她站在他面前,把东西递给他。 尽管已经八九不离十,但还是说了句:“你看是不是这个。” 贺连洲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头,掀起轻薄眼皮,目光掠过她白皙的掌心,悠长落向女孩脸颊。 “什么时候方便,我请你吃饭。” 第14章 冷静到了极点 男人高出她足一个头,祝夏仰首看他,额头沁着一层薄薄的汗。 她剔透的目光隔着淡薄夜色,不知就里地投在他身上。 祝夏虽然有着超乎年龄的冷静理智,但并不是在任何情况都保持清淡面孔。 相反,她的表情变化鲜活生动,比任何资深演员都要令人动容。 像是维多利亚港清晨的日出,漾着盛大蓬勃的生命力,曦光之下,聚拢着更耀眼的内核。 贺连洲缓缓吁出一口薄烟,压下喉咙的痒意,嗓音掺进一丝暗哑:“你捡到了我的袖扣,于情于理我都该谢你。” 祝夏还握着刻有‘zx’字母的袖扣,她睇一眼驾驶座的陈绍,觉得新奇,老板在车外,特助在车里。 “不用这么客气。” 贺连洲搭着眼睫看她,“我只跟女朋友不客气。” 他口吻冷淡,偏偏音色动听,于幽寂的夜晚中更显低磁悦耳。 只是这话听起来像是她要跟他拉近关系。 算了,他也不是今天才如此。 他一贯过分。 祝夏哑然一瞬,反应很快,镇定道:“我捡到你袖扣,你送我回来,一来一往抵消了。” 贺连洲没勉强,慢条斯理地揿灭香烟,从她手里拿走袖扣,指腹无意地划过她的掌心。 本能的,祝夏手指微微蜷缩。 贺连洲似乎一无所觉,无波无澜地看她一眼,低声问:“不回去?” “……回,再见。” 祝夏进楼层,没搭电梯。 漾日居物业好,设施非常齐全,配套健身房、游泳钢琴室篮球区等等,管理得当,干净又隐私。 她在的方位距离钢琴室近,便拐脚进去。 透过玻璃橱窗,能看见熟悉的黑色轿车朝昏暗驳杂的夜色飞驰而去。 贺连洲比她预想中还要心平气和。 冷静到了极点。 这样也好,毕竟她不想跟他起冲突。 手机响起来电,祝夏拿出来一看,上面赫然显示着‘宋成煜’三个字。 电话接通,对方喊她:“夏夏。” “是我。” 祝夏走到安静的阳台接听。 “在做什么?”宋成煜清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郁,似乎是没睡好。 “接电话。”祝夏答。 对于她的敷衍,宋成煜没生气,反而饶有兴味地笑了下,“中秋我抽出时间陪你,你想怎么过,我提前安排。” “不用。”祝夏摸着栏杆,遥望远方墨黑天际,“你陪爷爷就好,年底我会回去。” 通话有延时,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开口:“夏夏,大半年不见你就不想我吗?” 祝夏:“我……” 他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又略显宠溺地说:“听话。到时候我飞纽约找你,最近注意照顾自己,别生病了。” “有事随时找我。” 言罢,他不容拒绝地挂断电话。 祝夏指腹轻轻摩挲手机边缘,须臾,摁灭手机屏幕。 原先的安排是,年底结束纽约的工作回京城,然后订婚、结婚。 宋成煜不知道她提前离开了纽约,若他去那里,肯定会穿帮。 她暂时还不能离开港区。 - 港区真正的颜色,出现在入夜后。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被灯火照的通透,维多利亚港水面灯影瑟瑟。 盛夏的风拂过港珠澳大桥,吹至太平山顶的贺家老宅。 商务迈巴赫平稳驾驶,开到坡道顶端,来到平地。 车子停下,面貌清癯的管家上前开门,贺连洲目不斜视往里走,一路上,佣人们整齐有序地弯腰低头。 拘谨又恭敬。 客厅里,贺楚茵穿法式田园风碎花连衣裙,优雅端着茶杯,望向壁炉边的长案挂着的相架上。 听到有人在喊“大少爷”,她转头看去。 果不其然,看见贺连洲迈着长腿阔步进来。 二叔贺延珉进医院,没什么大碍,陈绍已经打电话告知过。 男人落座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贺楚茵道:“大哥,爷爷吃完医生开的药已经休息了。” 贺连洲半垂眼帘,慢条斯理地挽衣袖,淡淡应了声。 白衫黑裤的中年女佣上完茶,一言不发地照常退去。 贺连洲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戴着腕表的左手,完美修长。 一分钟时间,贺楚茵瞥他不下十次,欲言又止。 贺连洲饮一口茶,随意搭着长腿,气定神闲的模样:“说。” 贺楚茵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询问:“缄默拍卖场结束后,蔡叔私下替林家千金拍下不少珠宝。你是看上了林嘉月吗?” 男人无甚情绪,不咸不淡地建议:“你要是闲得慌,不如去进修。” 贺楚茵立刻道:“不闲!” 她砸砸嘴,想起贺既华交给她的任务——让她29岁的大哥尽快成家。 “爷爷为你的婚事焦头烂额,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珠宝、轻工、医疗等巨头的千金小姐们你就没一个心动的吗?还有名门贵族舞会的女孩子......” 贺楚茵越说越兴奋,贺连洲置若罔闻,随她喋喋不休。 唱独角戏没什么意思,贺楚茵沮丧地停住,一会儿又两眼放光,道:“集团的娱乐板块能不能给我练练手?我想尝试新的业务。” 男人面容始终从容沉稳,低嗓出声:“跟joice对接。” 贺连洲对她这个妹妹向来有求必应,除了那只叫be的萨摩耶犬。 贺楚茵三年前私自去贺连洲浅水湾的别墅偶然见到be,觉得它可爱机灵,便想要过来养。 原以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却万万没想到贺连洲怎么说都不同意。 当时他不容置喙地说:“除了它,你想养什么都可以。” 平生第一次被拒绝的贺楚茵气不过,叛逆道:“养男人也可以吗?” “可以。” “养老男人呢?很老很老的那种!” 他语气平静地叫她找蔡叔对接,还禁止她再到浅水湾的别墅。 不过一只狗,他却当儿子养。 还四处跑,英国、美国、港区…… 可真能折腾的,一只狗来来回回搬。 贺楚茵匪夷所思。 合理怀疑大哥是个不婚主义者,或者要和狗过一辈子。 不然干嘛那么宝贝狗? 宝贝人不好吗? 狗是人类的朋友,可不是人类的太太。 第15章 画中人 祝夏不喜欢惹眼,也不喜欢花时间处理人际交往,但这并不是说她是个内向腼腆的社恐。 她只是懒得跟人维持不亲不近的关系。 在交友方面,她很佛系,如果要靠定期社交活动才能称之为朋友的友谊,她并不需要。 宋成煜知晓她宁愿咸鱼躺床上24小时,也不愿意浪费时间跟人虚假打交道。 而成年后留在四九城,上流宴会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纵容她,放任她出国。 林嘉月恰恰与祝夏相反,前者热衷交际,活跃于各种宴会晚会。 说起来,她们相识的过程很魔幻。 春夜,祝夏坐在长椅,望着查尔斯河的湖景和河对岸高耸的建筑,正欣赏惬意,突然听到抽泣声。 她循声望去,瞧见了蹲在地上失恋痛哭的林嘉月。 祝夏好心地将自己手帕递给她,林嘉月顶着一双红肿眼睛接过的同时在她旁边落座。 于是,祝夏从欣赏春夜美景变成了倾听梨花带雨的女孩子哭诉她室友抢了她男朋友的爱恨纠葛。 起初,祝夏心想,这姑娘眼泪那么多用来浇花,花肯定开得灿烂。 结束那一刻,她赞叹,这姑娘语言水平真高,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小时不仅不口渴,还很有逻辑。 知晓林嘉月是新闻学专业学生后,祝夏就见怪不怪了。 犹记得,林嘉月崩溃哭了半天,心血来潮叫她一块骂渣男。 祝夏想了想,真心实意地骂:“他得了青年痉挛痴呆症。” 林嘉月听得噗嗤一笑。 每每想起祝夏新奇的骂人话语,林嘉月都开怀大笑。 两人在电视台附近的餐馆吃饭,林嘉月拿着筷子,眼巴巴望着祝夏,“baby,你脑子怎么那么好使?” “我有特殊秘诀。”祝夏曼声说。 林嘉月求知若渴,“什么秘诀。” “睡觉的时候把书籍当枕头,这样书里的知识就都跑进脑子了。” 林嘉月冥思苦想,很显然她相信祝夏说的科学神迹了。 祝夏忍不住笑起来,“你不会在考虑买枕头书吧?” “好啊。”林嘉月又恼又笑,“你又在一本正经地胡诌乱说。” 餐桌上摆着芝士龙虾、清蒸石斑鱼、豉椒带子、海胆蟹仔炒饭四道菜,保持了粤菜的传统风味,以清淡、甜鲜为主。 吃到一半,祝夏问:“你上司还在为难你吗?” 港区最大的商业电视台位于新界西贡区,拥有多个频道,如翡翠台、明珠台,包括新闻、财经、娱乐、综艺、电视剧等各类栏目。 林嘉月今年转到娱乐栏目,开会讨论栏目专题时,她的上司频频挑她的刺。 “他为难是他的问题。”林嘉月好心态说,“我只是个记者,工作那么多,偶尔一定会有出错的啦。” 祝夏上下扫视她,丰盈浓密的长发,做工考究的套装,叠戴搭配的珠宝,妥妥的时尚职场丽人。 眼眸流转,她弯唇浅笑,“fake it till you make it。” 闻言,林嘉月抬起纤细精致的翘眉,举杯与祝夏碰杯。 “yes!公共资源属于每一个公民。假装舆论场是自由的,直到它真的变自由!” 吃完饭,林嘉月秉着有自尊有自信挺起胸膛做人的原则,分别之前精力充沛说: “人是不应该被工作占据所有生活的,下周六晚上一起去看赛马吧。” 祝夏冁然而笑:“ok” 看着林嘉月的笑容,祝夏恍惚想起那个浓郁夜色。 昔日痛骂渣男的少女,如今已经成为新闻一线的记者。 月亮,是个敢爱敢恨、昂扬自信的女孩子。 - 位于港城中西区的中环,是港城的政治及商业中心。 这里车子左舵,行人靠左走,英标插座。大楼1层实际上是2楼,g层才是1楼。 中环的高楼比肩接踵,拔地而起的摩天楼宇中最为瞩目的莫过于挂着华港集团中心楼标的写字楼。 该楼经leed铂金认证,在能源上自给自足,不需要市政电力支持,价格昂贵,无处不彰显着拥有者的财力雄厚。 鲜少有人知,顶层的董事办公室里藏着一面油画墙。 男人站在诺大绚丽的油画前,头顶灯光倾洒而下,淡薄白光笼罩着他清贵高挺的身躯。 蔡叔推开门,就看见贺连洲背对着他,专注望着挂在墙上的绝美油画。 那是一幅由世界顶级油画大师pean亲手绘制价值连城的油画。 女孩趴在巨轮的栏杆上,下巴垫在交叠的手背上。薄款针织毛衣和灰色百褶裙,和煦微风吹拂她发丝。 弓着腰的姿势,裙摆随风轻晃,双腿修长白皙。纤细脚踝边趴着一只白色的萨摩耶狗。 太阳西沉,一轮橙黄圆月挂在半空,天际绽放出灿烂的彩霞,紫色与金色的晕染为天幕覆上迷离浪漫的色调,云彩在她身上反映出颜色。 人与景交织映出一幅壮丽绝伦、栩栩如生的鲜活油画。 不知是景衬人,还是人衬景。 从蔡叔的角度望去,男人指尖夹着根尚未点燃香烟,站在画前没出声,静静地看着女孩,像是在等待她回头寻他。 某一瞬,蔡叔仿佛看见贺连洲也化身画中人,站在女孩身边,搭成一对与世无双的璧玉佳人。 虚幻且不真切。 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裤包裹长腿。香烟衔上唇,他点烟,被手虚拢的火苗照亮他优越的眉眼又很快寂灭。 蔡叔惊愕。 他竟然从少爷身上看到了一丝落寞!?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 也只有她才能让冷静自持的少爷出现其他情绪。 蔡叔自贺连洲十二岁起便跟在他身边做事,主要负责他生活和部分工作。 祝夏不清楚蔡叔的存在,蔡叔却一直知道她的存在。 稍顷,蔡叔恭敬走上前跟贺连洲一一核实行程。 “少爷,joice结束加拿大能源公司并购合作预计两天后回国,高层会议在半个小时后开,集团上半年报告和下半年计划文件……” 末了,瞄一眼画中的萨摩耶犬,道:“be已经安全从纽约运回来了。” 贺连洲轻点烟灰,目光始终锁着油画里的女孩。 第16章 顶峰相见 周六上午,祝夏先去尖沙咀的琴行取回修复好的吉他。 简单吃了个午饭,她拆开游风寄来的快递,给他发消息说已经收到了。 下午,她窝在家里试试新换的琴弦和研究新的琴谱。 不知不觉时针指向17点。 简单捯饬自己,便出门赴约。 跑马地赛马场位于港区湾仔及铜锣湾的之间,常有老伯迈入7-11旁边的jockey club赛马会赌马,攥着赌马彩票坐在‘买马’大厅。 晚餐,林嘉月定的是铜锣湾跑马地西餐厅。 餐厅口碑极佳,空气干净香氛,舒缓钢琴音淌至每个角落,祝夏愉悦地眯了眯眼。 林嘉月跟她闲聊:“贺明良你知道多少?” “就一点点,已经跟你说了。” “贺连洲没跟你说他们家庭关系吗?” 祝夏思忖两秒,“有简单说过。” 林嘉月双眼放光,“说过什么?” “他有个妹妹,母亲是混血儿。” “没了?” “嗯。” “你们谈恋爱不推心置腹,不谈心么?” “有首歌的歌词是:谁说爱人就该爱他的灵魂,”祝夏说,“我同意。” 林嘉月挑眉,大笑:“我是理论派,你是实践派。” 她继续开口,闺话一连三问:“和贺连洲谈恋爱什么感觉?身为男朋友的贺连洲也是冷冷淡淡吗?床上风格怎么样?” 祝夏抬起澄澈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嘉月。 林嘉月睁大眼睛,“都成年人了,难道你们两个还玩两小无猜?” 月亮说得头头是道,“我跟你说,只管自己舒服不管对方的男人都是劣质品。” 祝夏转了转眼珠子,给出评价:“他很照顾人,跟他谈恋爱挺舒服、挺放松的。” 林嘉月又问:“那你现在对他什么感觉?” 她现在对贺连洲什么感觉…… 祝夏切牛排的动作停顿了一小会儿,沉吟道:“长得很好看。” “除了好看呢?” “有钱有权。” “还有嘛?” “没有了。” 林嘉月脑子涌动着浪漫色彩,眨巴眼睛道:“讲真的,我觉得你跟贺连洲很像顶峰相见,分开的日子让你们成长为更好的人,如今你们都在各自领域……” 祝夏打断:“嗯,在各走各路。” 不可否认,在她乏善可陈的求学生涯,贺连洲是浓墨重彩的寥寥几笔。 但是她从未后悔过与他分开。 林嘉月低头查看手机消息,歉疚地跟祝夏说: “sumer,抱歉,电视台在附近有个紧急报道,我得过去一趟。” 记者跟医生有相似之处,讲究实效性。 祝夏表示理解,让她放心去。 “你先去看赛马,我晚点到。”林嘉月掏出门票给她,叽叽喳喳说,“别闷着,对自己好点。去逛逛,万一碰到体格儿好的靓仔,你睡一下也赚啊,做人呐最重要的是开心,别拘着自己。” 林嘉月说完便拿包离开,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 港区林千金的事业心是出了名强。 - 赛马场内观众席人山人海,上座率极高,让赛场看起来像是盛满色彩缤纷巧克力豆的碗。 “砰!” 赛马的枪声响起,骑手们五彩斑斓的衣衫在马场上随风扬起。 祝夏捧着桶爆米花,坐在vip最佳观赛区,耳畔不时传来欢呼和尖叫声,氛围相当热烈。 不知是不是林嘉月一语成谶,旁边确实坐着一位体格健硕的大哥。大哥搭讪,用粤语问她买的什么号码。 祝夏看了眼他,直接道:“1-5-6-6-10-6。” 马场每个星期三、六和日举行赛马,分为两个时段:下午赛和晚上赛。下午赛下午1:00至5:30,共有6场比赛,晚上赛晚上6:45至10:45,同样有6场比赛。 她也不算无依无据乱编。 大哥露出一副‘原来是菜鸡’的表情:“第一次来吧,我跟你说赌马凭运气是赢不了的。” 祝夏不想跟他扯,没接话,只是笑了下。 可惜这位大哥没有看懂她的表情,他手臂搭在膝盖,上半身往前倾了倾,露出劳力士手表和宾利车钥匙。 祝夏进场时,他就留意到她了。身穿雾蓝色连衣裙,腰间系着刺绣真丝绸带,勾勒细盈腰肢。 相貌肤白瓷玉,唯一不足的是眉眼染着几分春夏交替的清冷感。 估摸是个性格木讷无趣的学生妹。 不过学生妹也有学生妹的好处,涉世未深,好拿捏、好哄骗。 他大拇指搓着彩票,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咧嘴笑起来。 “输了没关系,但大哥有点小钱,请你免费吃顿大餐,顺道传授赌马的经验,保证你下次赢!” “谢谢,我不跟戴假表的人吃饭。”祝夏温和有礼道。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听到都好奇看向那位大哥的手表。 大哥一窘,忙往后躲,遮掩作案工具腕表。 - 与赛场内热闹非凡的气氛不同,马场地位置最好的包厢尤为安静。包厢空间很大,布置奢华舒适,先到的朋友开了香槟,正在闲聊。 包厢门从外打开。 男人慢条斯理脱下西服外套,侍应生接过,他马甲里是衬衫,质感黑稠衣衫撑得肩廓虬结优越,身段笔挺落拓。 熟络的朋友见贺连洲散漫不迫的模样,玩笑说来早了,商洵孩子还没出生呢。 蒋安屿推了推金丝眼镜,解释道:“vip观赛区有位妹妹仔,商洵看了眼,就一头坠入维港的爱海了。” “可不嘛,两眼睛都恨不得长人姑娘身上。” 朋友哄堂大笑。 身穿深红衬衫的商洵守着望远镜,镜头对准内场vip席位,头也不回地说:“这小姑娘看起来有点眼熟。” “商少,这位妹妹仔我在哪里见过?搭讪得和妹妹仔说,跟我们说没有用。” 又引得众人一笑。 拍摄镜头再度转到内场贵宾观众席,精致面孔出现在大屏幕。 女生脑袋轻歪,兴致盎然地将爆米花分享给左手边的小孩子,微风吹拂她的发丝擦过荧白脸颊,漾起浅柔笑容。 光线稀薄,她周身似笼罩一层清雾,让人联想到林间晨曦的山茶。 不失惊艳,不可指摘。 蒋安屿倒酒的动作猝然停顿,神情怔忪。 商洵说的姑娘竟是祝夏! 第17章 她的天线歪了 蒋安屿视线一转,落在贺连洲身上。 男人姿态松弛靠着沙发椅背,眸光落至大屏幕里的女生,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敲杯壁。 沉稳得像一座山,表情也找不出丝毫破绽。 律师很敏锐。 蒋安屿和贺连洲自幼认识,他直觉贺连洲和祝夏有过什么,但又难以置信。 先不说他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女人会拒绝贺连洲,单论他对贺连洲的认知。 贺连洲绝不是对方说“不”就会坦然接受的类型。 想要就抢,得不到就毁掉。 这才是他的风格。 地位高到他们这个地步,做事全凭自己高兴。 这些年不乏有人往贺连洲身边送女人,指望得他青眼佳莱,但贺连洲自始至终都洁身自好,从不逾越。 蒋安屿琢磨不透,祝夏是何时冒出来的。 - 坐在观众席看了三分之二的比赛,祝夏把爆米花送给小朋友,起身离开去洗手间。 洗完手烘干净,从洗手间出来,whatsapp弹出游风的消息。 游风:「好久没吃京城老记号的月饼了,中秋节有没有月饼?」 祝夏离开伦敦之后,一年从头到尾可能都没时间回去看望,但分红每次都按时打到她的账户上。 一来二去,高兴的祝老板便给疯子邮寄国内美食特产。 祝夏在空寂长廊驻足,低头拔弄手机回消息。 祝夏:「有啊,月饼单价一百万一个,你要多少」 游风:「打劫呢你」 消息回到一半,突然听到噪杂喧哗声。 旁边有安保人员火急火燎跑过,祝夏询问发生什么事。 对方说有人晕倒了。 祝夏连忙跟着跑过去。 一群人围绕地上躺着的中年女人,窃窃私语。 祝夏推开人群,跪在地上,一面低头探查昏迷不醒的妇女,一面请人群散开疏通空气,喊保安叫救护车。 赛场有专门的医疗团队,保安忙不迭呼叫医疗团队过来支援。 祝夏把中年女人的身体放平,探到对方没有了呼吸,立时三刻做心肺复苏。 中年女人的朋友说她走在路上,觉得胸腔有点闷,闷着闷着就突然倒地不起了。 安保人员说救护车很快就到,赛场医疗团队也正在往这边赶来。 祝夏动作不停做心肺复苏,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溢出薄汗,沿着额头、脸颊、脖颈不断滑落,她顾不上擦汗,继续做心肺复苏。 媒体人疯狂拍照,已经想好下一期刊文的内容了。 不知过了多久,中年女人恢复正常心跳,祝夏松了口气。 逢时,医疗人员到来,她把人交给他们。 汗水顺着额发融进睫毛,祝夏眨了眨眼,很快,汗水迷蒙虹膜让她视线模糊。 医疗人员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祝夏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朝对方摆摆手,声音虚弱:“不用,我坐一会儿就好。” 喧哗吵闹消失殆尽,四周又恢复原状的寂静。 祝夏心脏沉重,脑袋有种脱力的眩晕,她深呼吸几下,双手捂脸,稍微用力搓了搓,逼迫自己清醒。 空调的冷风呼呼拍打她皮肤,冷热交替带来的是更深处的寒意。 这时,身上忽然不由分说被人披了件衣服。 面料考究的外套兜在身上,盖住脖颈以下,祝夏身体渐渐暖和。 鼻翼间的气息由冷气变成了干净清冽的木质松香,尾调缠绕着淡而好闻的冷沉香味。 祝夏缓慢地抬起脸,空白的视野里,是修长笔挺的黑色西装裤。 再往上,看到站在她面前的贺连洲。 祝夏心神一滞。 男人身量极优越,居高临下般低头看她,似鸦羽的眼睫耷拉,遮住晦暗不明的黑瞳。 祝夏仰着头,汗珠从她修长的天鹅颈上,湿漉漉地流至颈窝、锁骨。 她的眼眸氤氲湿意,额边碎发被汗水濡湿,流过大量汗的缘故,脸色略显苍白。 祝夏的心慢慢恢复活泛。 头顶的格栅灯犹如地壳运动般轻晃。 她好像看见贺连洲无丝分裂了...... 哦,不是。 是她的天线歪了。 看人模糊,有重影。 蔡叔拎着一个手提的牛皮纸袋过来,递给贺连洲,后者接过,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贺连洲在祝夏身前蹲下,修长手指拈着手帕,及一盒紫色包装的巧克力,朝她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 祝夏神经系统罢工,整个人呆成木偶,眸子动也不动。 贺连洲见她没接,干脆拆开盒子,拿出一颗巧克力,轻巧解开就要递到她唇间。 见状,祝夏七魂六魄登时归位,礼貌拒绝:“谢谢,我还有力气。” 不用补充体力。 贺连洲端详她的面容,眼神尚且清明,无甚大碍,便直接把巧克力塞她手里。 不可避免触碰到肌肤,他的手是干燥温热的。 祝夏一眨不眨看着贺连洲拧开玻璃瓶盖。 她不喜欢喝牛奶,玻璃瓶里装的是温热新鲜的蔬菜汁。 实在是口渴喉咙干,这回她没有拒绝。 液体流淌而过,感觉重新活了过来。祝夏看着纡尊降贵的男人,眨了下眼睛。 “我好多了,谢谢你。” 贺连洲瞥见她扯衣服的动作,沉腔遏止:“披着。” 祝夏不喜欢被他身上的味道侵略,再次婉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伸手欲把身上外套拽下来还给他,却被贺连洲抢先一步,揽了一下肩膀。 宽厚的手掌扣住肩头,力气不重,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她的动作。 “祝夏。”贺连洲眸底晦沉,深邃注视着她,“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男人声音低冷,渗透着不容置喙和难以察觉的凶戾。 他不悦? 祝夏浓密卷翘的睫毛轻颤了颤。 港区室内温度很低,她一到夏季就容易发烧感冒,加上刚出了汗,毛孔扩张,定是不能着凉。 女孩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内衣带子显痕,曲线隐约起伏。 贺连洲修长指尖掠过西服外套的衣领轻轻拢紧,将祝夏裹严实。 垂直精贵的面料,上头满是属于他的气息,强势地钻进她鼻腔。 “现在回家吗?”贺连洲问。 不知是夜色浓郁,还是她感官出错,此刻,男人冷淡的嗓音染上两分柔和。 陌生又熟悉。 天线歪了,接收信号比较慢,祝夏怔了五秒钟。 她是要回家没错,但是…… 第18章 野,太野了 衣服套在人躯体的时间很长,属于私密物件。 祝夏穿过两个男人的衣服。 一个是宋成煜,另一个是贺连洲。 前者的外套,她从小穿到大。 祝夏七岁那年,十一岁的宋成煜生了场大病,躺在重症病房,危在旦夕。 他母亲在寺庙祈福半个月仍不见好转,宋家只有宋成煜一个独苗,宋老董事长更是愁得黑发白了一半。 直到某日,算命先生说祝夏的八字和宋成煜八字相匹相合,能替他挡灾避煞,化险为夷。 宋老董事长即刻将祝夏接到宋家,以孙媳妇的身份收养她。 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山穷水尽的唯一念想。 没想到真应验了,宋成煜情况好转,没多久便苏醒,恢复健康。 宋成煜出院的第二天,祝夏高烧住进了医院。 自此之后,每次她出点什么事,宋成煜都以为是他害的她。 年少时期的宋成煜有着天之骄子的骄傲和意气,天气降温,他不会跟她直说别着凉了。 而是脱下外套,甩手扔给她,语气不耐:“热死了。” 少年衣服上的洗衣香氛味道,如冬日太阳洒下般纯净,热烈、干净、淡香。 贺连洲和宋成煜同龄,成年后的他们一样硬朗而稳重。 不一样的是,前者比后者更深不可测,更难以揣度。 贺连洲的衣服,她穿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都印象深刻。 他身上的味道无法用单一的语言去描述。 贺连洲的气息跟他这个人息息相关,既诱人沉沦又令人清醒。 很神秘很复杂。 是不容抗拒的存在。 情侣之间的强势是情趣。 高位者的强势......如若是五年前的祝夏,她会觉得自己被挑衅到了。 但现在,她成长了。 “现在回家吗?”贺连洲问她。 祝夏解锁手机,看了眼林嘉月发来的消息。 报道还在继续,月亮暂时不能离开。 “下雨了,我送你。”贺连洲说。 下雨了吗? 祝夏侧身往外望去,夜色暗沉,月晖被厚重乌云遮住,天际闪过一道雷电,照亮阴云密布的天幕。 滂沱大雨倾盘落下,城市如挂一层薄纱,所有轮廓都模糊起来。 港岛特有的潮湿咸腥的夜风扑面而来。 祝夏钻进劳斯莱斯库里南的副驾驶,她摸安全带时瞄了眼驾驶座上的贺连洲。 啧,又换了辆车。 男人的外套很大,祝夏一整个裹在里面。 车内静谧得诡异,她随口提要求:“能放歌吗?” 女生无防备的轻松语调,听得贺连洲唇角轻轻一抬。 得到准许,祝夏不客气拿手机连车载蓝牙,打开音乐app,随意播了首粤语《最佳损友》。 “生死之交当天不知罕有, 到你变节了至觉未够, 多想一天彼此都不追究……” …… 赛马场地,vip包厢内。 商洵往沙发一靠,衬衫敞开几颗扣子,锁骨隐约可见暧昧的红痕。 沉默半晌,他忽然开口:“我想起来观众席那姑娘是谁了。” 是祝医生。 蒋安屿心说,面上还是温雅问了句:“是谁。” “sumer,祝夏。” 蒋安屿侧头看他,“没认错?” 商洵浪荡不羁,跟他有过关系的女人太多了,蒋安屿下意识以为祝夏是商洵的前女友之一。 “sumer这个女人拽又疯,我行我素,权威于她不过浮云,你敢惹她,她就敢抡你。”商洵长腿嚣张地架上桌子,漫不经心道,“刚才那个姑娘看起来温顺柔和,我一时没想起来,但肯定是她。” “拽又疯?” 这词不像是用来描述祝医生的。 商洵身躯前倾,拨了拨头发,示意蒋安屿看:“额角这块伤,看到没有?” 蒋安屿胳膊搭在大腿上,凑近仔仔细细探究两遍,除去头发就是头皮。 “没有。” “没有就对了。” 蒋安屿目光怪异看着他,赫然在问商少你傻了吗? 商洵指着自己的头:“sumer砸过我这里。” 祝医生砸太子爷? 蒋安屿一副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她为什么砸你?” 商洵两指不自觉抵住额头,骨头泛冷,仿佛刚被砸过,隐隐作痛。 “我大学同学游风,外交官孙子,你有印象吧?” 蒋安屿点头:“跟你姐去拉斯维加斯结婚又离婚的男人。” 澳区商家长女跟男人私奔的事情,上流圈塔尖基本都知道。 商洵舒展身体靠向深色真皮座椅靠背,说:“我揍了游风一顿,sumer见不得喜欢的人被揍,帮他出风头,二话不说抡起酒瓶猛砸我。” “祝夏……喜欢游风?” “她嘴上说的是影响她做生意,但谁知道呢。” 商洵揍游风,祝夏砸商洵。 伤了澳城太子爷,竟还能全身而退? “保镖没阻止她?”蒋安屿问。 商洵扯了扯唇角,直说:“保镖没sumer动作快。” 商洵那会儿也是年轻气盛,狠狠瞪着祝夏,质问她为何砸他。 祝夏说,他在酒吧闹事,影响生意,损害她的利益。她的举动完全是出于自卫。 钱这东西,商洵多的是,他不接受这个说法。天女散花般撒出一叠钞票,叫祝夏道歉或给他砸回去。 祝夏气定神闲说,不就是流了血嘛,她可以付医药费,保证治得服服帖帖。 于是她也拿出一叠钱丢他身上。 商洵喝了酒,脑子晕乎乎又被砸了头,怒气直冲天灵盖,但还没暴躁动手就被朋友捆走了。 蒋安屿听得额角轻抽。 祝夏只看行为和结果,商洵折损酒吧盈利,她二话不说就砸商洵。 野,太野了。 醉酒的男人砸酒吧,既损害她的金钱利益,亦有人身伤害风险。 就算打官司,祝夏也只是自我防卫,完全不用担责。 七年前的祝医生十八岁,大好青春年华就能令人生畏。 巾帼不让须眉。 蒋安屿若有所思,片刻,问出关键问题:“祝夏跟贺老板认识吗?” “不认识。”商洵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香槟酒杯,啜饮一口。 “sumer不过是个异国求学的小姑娘,她只在伦敦待两年,跟贺老板话都没说过,他们两个的交集比澳门河还要干净。” 澳门河古称‘濠镜’,河流水质清澈犹如一面镜子。 商洵说他们的关系如明镜,那看来确实没关系了。 蒋安屿沉思默想。 贺连洲不可能搞见不得人的地下恋情。 第19章 you got me 夜已深,雨势不留情面,越下越大,砸在车面溅起密集水花,雨刮器左右划动。 祝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后视镜,珠帘似的雨幕里隐约能瞧见几辆熟悉的私家车。 都是贺连洲的保镖随从。 说来,最让他们警惕的人应该是她。 贺连洲每次受伤都跟她有关。 封闭车厢空调适宜,除去细小雨水声,只有音调轻松的男歌声。 祝夏不动声色打量车子——干净,没有多余的装饰物,空中浮动着雍贵的乌木沉香。 她视线转了一圈,最终落到目视前方的贺连洲脸上。 光影交替间,男人轮廓分明的面容深邃英挺,在昏暗环境与动听音乐的烘托下,冷硬的下颌显出平日难见的几分温意。 贺连洲沉着冷静,充满了安全感。 毫无疑问,他在浮躁的世界有降温感,永远让人心安。 曾经的祝夏相信,等到他老了,头发花白,也会是一位帅气的老头。 回家的路程过半,车厢里绕梁歌声被车载电话的提示音打断。 贺连洲偏头看向祝夏,后者迟缓三秒,记起来车载蓝牙连的是她的手机。 祝夏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李柏泽’。 她没接,直接挂断了。 见状,贺连洲冷冷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一曲毕,自动切换下一首歌,仍旧是粤语歌曲,男女对唱的《必杀技》。 “求你别要如从前纯熟地碰我, 而我问我为何还能够碰伤我, 不要让我一败涂地, 输得更多……” 祝夏规矩望着正前方,听到某句歌词,她无意识地用食指在手机侧面一下一下刮着,失了神。 记忆的抽屉被打开。 而后,回想起伦敦的日子。 英国的天气总是大无语,万里晴空的伦敦街头遽然给你来场雨水,浇你一身大雨。 寒冬亦是如此。 暴风雪滚滚而来,树木倒塌,屋顶吹飞,交通瘫痪。 因暴风雪与冻雨导致多地交通因积雪中断严重受阻,大面积破坏性降雪和强风天气,酒吧无客人,萧条冷清。 祝夏白天在学校上课,有空的时候都会到酒吧。 游风一开始嘲讽她学周总理闹市读书,后来老父亲般催她参加各类社交轰趴。 她一律置若罔闻。 祝夏在学校能很好的融进各式各样群体里,无论是学渣还是学霸,跟她的关系都不错。 但这只是表面,她的心一直游离在群体之外。 脱离学校后,她大多是独处。 桌面摆着电脑,祝夏佩戴白色有线耳机,五指利落地在键盘上敲来敲去,搁置在左手边的手机不停地弹出讯息。 专心致志着,一只大手兀地把她电脑阖上。 祝夏摘下耳机,目光不善地看向罪魁祸首。 游风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门口。 她眼光望去,瞧见臂弯挽着黑色大衣的贺连洲。 他的步履从容,仿佛再强劲的寒风也影响不了他半点。 服务生上前招待,他点了杯wasabi crisps。 贺连洲落座一会儿,身侧有人端来酒。 祝夏送完酒,没走,顺势坐在他旁边。 男人身穿熨烫妥帖的墨色衬衫,袖口随意轻折,呈露半枚墨蓝色的定制袖扣,做工打磨精细,在黯淡的灯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 祝夏缩回目光,端坐着直视正前方。 游风懒洋洋地斜倚吧台,隔着朦胧光晕,与她遥遥对视。 像在看戏。 他们耳畔不断萦绕着缱绻又轻缓的女歌声。 祝夏就在这时开口,很熟稔的一句话。 她问:“你以前交过女朋友吗?” 贺连洲闻言,指尖几不可察地微顿,随后指骨分明的长指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啜饮。 “医者父母心。”他冷淡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可没说医者爹娘嘴。” 口吻平稳,话语暗哂。 祝夏察觉到了,全然不在意,继而说:“我有洁癖。” 情感洁癖。 她原先是想问他跟人有过亲密接触吗,但太过于突兀直白。 祝夏认为自己骨子里还是含蓄的。 贺连洲将幽沉目光落向女孩恬静的面颊,似是在无声询问你有洁癖关我什么事。 当然有关系。 如果他跟人发生过关系,她就不会浪费时间和他继续来往。 祝夏不吭声,也没侧头看他,她的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吧台。 游风望着略微彷徨的她,意味深长地幌了幌酒杯里的冰块。 祝夏:“……”寻衅滋事。 贺连洲长腿不经意碰到她坐着的旋转椅子,力道恰好能让她往他这边靠拢。 发梢随着她身体转动小幅度飘起,又柔顺地垂落至肩膀。 光线昏暗,灯影变幻,距离骤然拉近。 偌大冷清的酒吧里,沉绵而漫长的冬夜在某一瞬间凝结,祝夏就在那一刻对上了贺连洲的眼神。 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她有点懵,眨眨眼,明眸里的茫然散尽。 “你知道我学医?” “很明显。”贺连洲说。 她沉吟半晌,犹疑道:“准确找到颈动脉的位置吗?” 他微微颔首,不冷不淡地提点:“加上手。” “手?” 祝夏举起双手,360度看了好几遍。 学医其实算个苦力活。 她的指甲修理得整洁,十指纤细,指骨有力量,而非柔若无骨,一折就断。 在她沉浸于研究自己手指的时候,贺连洲又点了杯酒。 服务生端来无酒精鸡尾酒,他骨感干净的长指接过,放在她面前。 祝夏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他修长漂亮,根根分明的手吸引住了,尤其是手背上清晰可见的青筋脉络,山脊般蜿蜒,随着光影变幻,禁欲的冷感和性张力的欲感不断切换。 她眼睛欣赏着,不妨碍嘴巴开口:“为什么请我喝酒?” 贺连洲目光落在她洒满碎星的眼睛,离开前缓缓启唇:“ you got me.” 话音落下,男人高大的身影在五彩斑斓的霓虹灯里消失不见,犹如一阵雪里抓不住的风。 you got me. 不是你得到我,而是你赢了我。 可是她赌赢了什么呢? 祝夏双眸盯着色彩艳丽的鸡尾酒,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她才明白他口中的赌赢指的是什么。 ——在她之前,他没交过女朋友。 第20章 绝对臣服 手机弹出新的讯息。 屏幕发出的光亮,将铺面而来的回忆驱散。 祝夏心绪回笼,点开查看,发现十来分钟前还有两条未读消息。 林嘉月:「李柏泽回来了,就在跑马地附近,我让他去接你?」 李柏泽:「查到了部分资料」 最新的是林嘉月发来的。 林嘉月:「收工!」 许是她久久没回复,林嘉月又发来担忧讯息:「honey,你失踪了吗?」 祝夏清理消息,一条条打字回复。 库里南平稳停靠在漾日居。 祝夏断开蓝牙车载,摁灭手机屏幕。 脑子还沉浸在回消息的跳跃思维中。 今晚贺先生把她送回家,还让听歌,服务意识极佳,祝医生很满意,可以给个五星好评。 贺连洲若是知道她把他当司机,肯定会当场掐死她。 祝夏低头解安全带掩住神色,不让他窥视心思。 五年前的贺连洲洞察人心的本事就已经到了恐怖如斯的地步。 鬼知道他现在有多变态。 刚要下车,却发现车门被锁住,推不开。 祝夏转过头,看向半张脸隐在暗处的男人。 “你看到我如临大敌,”贺连洲深沉视线落在她面颊,低嗓情绪难辨,“时刻提防我,为什么?” 难怪他要自己开车,原来是想算账。 祝夏心里思量一番,镇定给出答案:“你是贺连洲,人人敬而远之。我也不例外。” “对我敬而远之的人可不敢直呼我名字。” “贺先生权势滔天,没有人敢得罪你。”祝夏立即改称呼,言语有理有据,“我得罪过你,怕你很正常。” 明知这个说辞蹩脚。 但“她怕他”,这三字实在能挑战男人的耐性。 贺连洲喉咙轻咽,不愿跟她一般见识似的发问:“打算怎么赎罪。” 他用非常平和的语气说出来,加上成熟男人的不显山不漏水,祝夏摸不透他的目的。 她睫毛纤长,如蝶翼般轻颤,飞快思忖。 他是冰释前嫌,不与她计较了? 贺家通过兼并和收购其他公司将商业帝国扩展到海外,涉及各行各业,包括但不限于金融、贸易、能源、医疗、房地产、互联网科技等等。 早已不止富甲香江,权倾维港。 位高权重的大佬不缺人,无论男女,无论是私事或公事。 倘若说商洵是纸醉金迷的财色,蒋安屿是尔虞我诈的律政,那贺连洲则是运筹帷幄的权贵。 贺连洲作为贺家掌权人,若是因短暂的露水情缘报复她不符合他的身份。 念至此,祝夏打着官方客气的腔调:“年少无知容易犯错,贺先生胸怀宽广,不跟我计较,我很感谢……” 年少无知。 四字引得男人冷冷淡淡的一声笑。 “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我们都成年了,还是说你谎报年纪?” 贺连洲话说得慢条斯理而清晰:“还有,我胸怀不宽广。” 字句间带着高位者特有的威慑和漫意,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祝夏的心骤地提起,不跟他装了,蹙眉问:“你什么意思?” 贺连洲勾起半侧唇角,目光冷静迫人,开口却心平气和:“你欠我一个人情,择日请我吃饭。” 祝夏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今晚的事情。 对于他一锤定音的强势,她略微不悦:“贺先生这是在强买强卖?” 贺连洲深邃目光锁着她,轻描淡写道:“怕我的人只会感恩戴德,而非控告我强买强卖。” 祝夏:“……” 还玩call back。 贺连洲的脾性,祝夏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比寻常人了解多一点。 他绝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久混名利场,贺连洲心狠手辣的程度不比薄情少。 男女对峙时,高高在上的男人想看到的是什么? 是女孩子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委屈讨饶,是绝对忠诚,绝对臣服。 当初她主动抛却了那段风月,丢弃曾经的抵死缠绵,将他置于被动处境。 从出生便处于主导地位的高位者咽不下这口气,再度相遇,勾起怒火是常事。 “贺先生若是想吃饭,大有人上赶着请你。”祝夏把脑海转的十八弯捋直,清浅地弯唇道,“何必自降身份跟我绕那么大一圈。” 贺连洲不用细究她的表情,光听声音便知。 她唇边虽勾着笑弧,却是生气了。 女孩显而易见的嘲讽,并没有让男人失去该有的冷静。 倘若他千般诘难,重逢以来她由愧疚引发的迁就便会烟消云散。 那样的话,无疑会将她推得更远,回到五年前的不欢而散。 一同当年,漫长的弧形沉寂没有消减祝夏心里的底气丝毫。 诚然,贺连洲平静语气透露出的压迫和冷酷,令她不寒而栗。 但,她的底气从来都不是上位者对她的喜爱。 缄默须臾,贺连洲克制着声音,沉腔喊她:“祝夏。” 祝夏莞尔而笑,笑意未达眼底,“贺先生有何指示。” “晚安。”贺连洲摁下中控锁键。 他的手,因为过于冷白,上面的伤痕无处遁形。 祝夏怔住。 磅礴大雨已停歇,空气弥漫着潮湿的闷热。 祝夏利落下车,关上车门。 贺连洲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进楼,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启动车子,疾驰离去。 祝夏神不守舍地乘电梯,视线一转,瞥见桥箱镜子里的自己还穿着贺连洲的衣服。 一番争论,又清晰瞧见他手上的旧伤,导致她思绪有些错乱,忘记还衣服了。 祝夏把外套脱下,挽在臂弯,打算洗干净再还回去。 祝夏和贺连洲在一起的时候,自认没有亏欠他。 她想,贺连洲肯定也明白—— 在一起,需要两个人心意相通; 而分开,只需一个人不打算继续这段关系。 选择结束,祝夏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贺连洲。 情侣分手,一如棋到盘终,再正常不过。 唯一让她过意不去的只有他手上那道伤。 手是人的第二张脸。 饶是五年的时光过去,她依然欣赏他的手。 他的手,她太熟悉了。 牵过她的十指,捏过她的下巴,捧过她的脸,抚过她的身体,进入过最隐秘的地方,让她为之颤抖。 第21章 献身 暴雨过后,月辉被云层阴翳遮挡,天幕笼着一层薄雾。 位于港岛南面的‘天下第一湾’浅水湾夜景璨若星河。 坐落在浅水湾道的亿万豪宅灯火阑珊,该住宅采用高度防弹玻璃,内置私人高尔夫球场和游泳池。 远处海面上渔火点点,伴随着海浪声,空气越发静谧,有风吹进来,纱帘浮动,映出落地窗前立着的一则笔挺落拓身影。 贺连洲左手抄在西装裤里,右手拿着手机通话,电话那头是浑厚苍老的美式英语。 “我的学生提前回国到港区工作,她离开前我同她谈过话,她说她有一定要做的事情,至于是何事,属于sumer的隐私,我也不便问。” “明白。”男人风轻云淡。 祝夏不会平白无故来港区。 甚说,这里有什么东西迫使她不得不来。 毕竟这里有她的前男友,除非万不得已,此生祝夏定然是不会踏进一步的。 寒暄两句后,医学教授albert问:“我这学生又惹事了吗?” 一个‘又’字道尽了为人师者的辛酸。 贺连洲很淡地抬了下眉,“她何时有过错。” 疑问句,但语气肯定。 albert无奈叹笑了下,说那确实都不是她的错。 “我这学生专业上面面俱到,就是不太爱跟人打交道,在医院做事要顾全大局,不可以太独断专行,过于有主见会影响前途。她若是在港区碰到麻烦,还望你帮忙照顾一下。” “自然。”贺连洲低嗓缓声道。 albert笑着道谢。 良久之后,通话结束。 贺连洲手掌随意撑着腰骨,侧眸瞧见陈特助送be回来。 “贺先生。”陈绍恭敬道。 be摇晃着尾巴走到真皮沙发角落,对于贺连洲投来的一记冷落深邃眼神无动于衷。 这只狗深得它原主人的真传—— 只要我不做出反应,无视一切,危险就不存在。 陈绍四年前跟在贺连洲身边做事,第一次看见可爱型的萌狗出现在贺先生身边时,心情万分复杂。 仿佛见了鬼。 发现萌狗跟贺先生似乎不太亲近,心情才好了些。 蔡叔给他科普说这只狗是圣物,贺先生算是它的第二任主人,至于第一任主人是禁忌,不可提。 傻狗。 被主人抛弃还不自知。 贺连洲落座真皮沙发,稍顷,偏过头去点燃一支香烟,稀松平常的举止,透着久居高位的从容和漫不经心。 陈特助有条不紊地汇报工作,末了,交代男人在跑马地赛马场吩咐的事宜。 “星岛集团的郭生想与您亲自洽谈。” 贺先生离开跑马场前,叫他们控制媒体,不报道祝医生救人的事迹。 医生急救很常见,但这么靓的女医生急救可是千载难逢的噱头新闻。 数家港媒争抢着第一个发出新闻稿,大多媒体很好打发,轻易便截住了。 除去胃口大开的星岛集团。 星岛执行董事郭伟顺,是只混过社团的老狐狸。 贺连洲垂目看着趴在地毯的be,抻手往烟灰缸里轻点,指尖烟灰无声掉落。 陈特助静候男人的指示。 贺连洲言简意赅,“财经采访。” 陈绍心中诧异。 贺先生要用自己的财经采访换祝医生的新闻? 要知道这么多年无论媒体使出浑身解数,贺先生都不为所动,如今却能为祝医生破例接受采访。 何尝不是一种献身。 - 漾日居的盏盏明灯渐渐归于寂灭,数间屋苑灯火暗淡。 书房里边没有开顶灯,屋子里影影绰绰,门虚掩着,原木书桌上蒙蒙亮着一盏炽光台灯,烟霞色的灯罩,书架的影子被放大,投到墙壁上模糊的影。 祝夏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敲打键盘。 她眼帘下拉,黑睫浓密纤长,投在下眼睑有蝶翅一般的虚影。 顶尖临床水平的医疗机构非常重视临床医生做研究,通常是科研和临床两手抓。 她在处理来自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研究报告邮件。 半个小时后,她合上笔记本电脑,伸了个懒腰,起身回卧室。 祝夏活动略微酸胀的脖颈,忽而扫见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 思虑片刻,她拿手机给李柏泽发消息约他见面。 早点解决港区的事情。 早点离开。 - 新的一个月到来。 祝夏原先带的三位实习医生需要去其他科室轮班学习两周。 赵晔去妇产科,胡茜欣去内科,黎家逸去泌尿科。 黎家逸拍赵晔的肩膀,幸灾乐祸地笑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到妇产科学习,我怕你以后对女人没兴趣。” 胡茜欣将掉落的碎发撩到耳后,朝黎家逸微微一笑:“那你去泌尿科每天帮病人插导尿管,到时可能会对男人产生兴趣。” 黎家逸被怼,打哈哈笑:“开个玩笑嘛。” 阳光大男孩赵晔蔫着颗脑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想去哪个科室?”胡茜欣问赵晔。 “心外科。”赵晔答。 “喏,那不就是。”黎家逸朝前方抬了抬下巴。 赵晔和胡茜欣抬目望去,看见正领着新实习医生巡房的祝夏。 祝医生清脆悦耳的声音凝着严肃,从病房里传出来。 “巡房不只是简单看患者病历单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问清楚患者的身体状况。因为患者的病情随时会发生变化。” “按流程巡病房,抽血,给病人安排照ct和mri,追报告……” 生命不是儿戏。 祝医生在工作上很严苛。 允许犯错,但不允许犯低级错误,如发错药。 可以不会,但态度不能不端正。 “认真工作的祝医生最靓。”胡茜欣满含歆羡。 “不工作也靓。”赵晔小声嘀咕,“上周六我在赛马场偶遇祝医生,生活中的祝医生好随和、好接近人间烟火。” 祝夏浑然不知实习医生的小社交圈在如火如荼地讨论她。 中午有辆大巴出车祸,二十多名伤患被送到港仁医院,医护人员手脚不停,忙碌抢救治伤。 晚上十点,患者的情况基本稳定,祝夏眉目舒展,换衣服准备回家。 走出大楼时,她接到陌生电话,说是林嘉月出事了。 第22章 她只是单纯的馋 林嘉月的事情得从她前阵子跟的报道说起。 贺明良和港星的娱乐新闻是媒体界的香饽饽,很多人蹲守都没半点消息。 林嘉月是个事业脑,她本身也有人脉,知道贺明良是个顽劣的酒肉之徒,不加节制,每周都去会所厮混。 月亮记者乔装打扮,深入虎穴,摸新闻报道。 贺明良含金汤匙出生,他想要什么的女孩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瞧上林嘉月,话不说几句就上手。 林嘉月不是软柿子,她眼露凶光,狠狠揍贺明良。 祝夏到警局时,就看见林嘉月好整以暇坐着,以往连根头发丝都精致的林千金这会儿发鬓凌乱,艳红的唇擦出一道狼狈痕迹。 她对面坐着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 祝夏对他有印象,是贺家三少爷。 贺明良正眉横杀气盯着林嘉月,他半只眼被揍了一拳,青肿得像个大熊猫,面颊上还有零碎的抓痕。 看起来比林嘉月惨。 祝夏稍稍放心。 她护短,就算是月亮先动的手,她也会站在月亮这边。 祝夏走进来,跟警员说:“sir,我来担保林嘉月。” “来这签字。”警员递给她一个单子。 祝夏签完字,抬头问:“这就好了吗?” 语气还有点不可思议。 警员点头:“双方和解,下次别打架了。” 林嘉月和贺明良对视,空气中迸发的火花委实不像和解了。 至于贺明良为何不追究,祝夏没有深思。 祝夏出警务处,伸手捋了捋林嘉月凌乱的头发,关心道: “怎么样,有受伤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 林嘉月心里的郁结散了大半,莫名想笑,她还未说话就听一道恶狠狠的男声传来。 “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再让我逮到,你就没好果子吃了!” 林嘉月嫌恶地看他,“脑子不需要就捐到医院去,别在外面犯病,跟个愣怂似的放狗屁。” 祝夏提醒:“医院不收蠢货的脑子。” 林嘉月:“那就丢臭水沟里。” 被她们一唱一和开骂,贺明良恼怒,“八婆,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还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把威胁当好声好气说话。 这是什么天煞的理解能力。 林嘉月声音陡然高亢,凶悍的气势像是水浒传里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 “树都要皮,你活下去不需要脸面吗!” 贺明良愤然作色,“你活腻了?” 气氛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在警署门前梅开二度打起来。 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语气恭敬。 “三少爷,家里人还在等您回去。” 贺明良脸色立马变了,“他也在?”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是。” 顷刻间,贺明良嚣张的气焰似被冰水浇灭,整个人颓丧不少。 “一件小事而已,用得着那么多人吗?” 中年男人笑笑,只说:“三少爷,请先回老宅。” 贺明良忐忑不安,连看都没看祝夏和林嘉月,便上了路边停靠的普尔曼。 林嘉月看着驶远的车,意犹未尽道:“这就走了?” 她还想干架呢。 祝夏:“估计有事吧。” 听对话及看贺明良的表情,应该是贺老先生知道他惹事了。 不然贺明良也不会善罢甘休。 贺既华很看重声誉,不允许小辈毁掉家族根基。 有贺延珉被廉政公署调查作为先例,贺明良再小的闹腾,在贺既华眼里都不是小事。 “贺明良这细佬真会玩,一次叫十位小姐跳脱衣舞。”林嘉月和祝夏吐槽,“左拥右抱,亲完一个再亲一个,还险些当场干起来,可脏眼了。” “你确定没受伤吗?”祝夏又问了一遍。 林嘉月愉快地跺跺脚,“活蹦乱跳。” 祝夏拦截辆的士,先把林嘉月送上去。 “医院有突发情况,我得回去一趟。” 医生和记者经常有突发事件,林嘉月习以为常:“好,注意安全啊。” “有事call我。” 今天送到医院的病人病情急速下转,恶化严重。 祝夏赶到医院,护士长佘怡火急火燎跟她交代情况,立即安排做手术。 待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今晚苏微雯值班,她听到祝夏返回医院做手术,特地备了蛋糕。 茶水间,苏微雯拆开慕斯蛋糕,发现上面有张配料纸条。 “零脂肪无糖无奶……一点也不好吃,丢了吧。” 祝夏笑笑。 吃货苏医生。 肖纪谚一来就看见神情恹恹的苏微雯,他落座,爽朗笑道: “miss苏,吃再多的食物也没办法弥补内心的空虚。” 祝夏拿叉子吃蛋糕,“她和你不一样,她只是单纯的馋。” 苏微雯笑眯眼,“还是sumer了解我。” “你手上沾东西了。” 肖纪谚抽纸巾,伸手要替祝夏擦手背的奶油,祝夏动作很快地避开。 她接过纸巾,清淡地笑了下,“谢谢,不过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言辞有礼,但直白了当。 肖纪谚可能习惯性跟别人这样接触,可她不习惯,也不喜欢。 三人边吃边聊,难得的惬意。 苏微雯蓦地挑起一个话题,“负责的第一个患者去世时,你们什么心情?” “当然是难过了。”肖纪谚说,“我当时还偷偷摸摸去参加了他的葬礼。” 接手的第一个患者去世。 祝夏垂睫思忖。 送走第一个病人,她其实也消化了好久。 当时albert教授见她心情不佳,给她放了假。 她离开医院,漫无目的四处转,把头发剪短,又回了学校。 祝夏读书早,本身天赋不错,学习也用功,连跳两级。 各方面叠加,让她以比别人小的年纪毕业,比别人小的年纪进医院。 情感处理能力跟不上知识水平的快速增长,平静外表下汹涌着不知名的负面情绪。 祝夏行走在校园里,步伐缓慢堪比蜗牛。 夜幕低垂,她坐在平日看查尔斯河景色的石阶上,身子往前一倾,抱住双膝。 齐肩黑发散下来,遮住大半张脸,让人瞧不清她的表情。 祝夏第一次认真思考自己为什么学医。 不远处,贺连洲倚在红墙边,没有说话,无声无息地看着那团影子。 其实他跟了她一天。 第23章 贺先生的准太太 苏微雯要值班,肖纪谚一个小时后有台手术。 祝夏吃完蛋糕没有久留,她离开医院回到漾日居,简单洗漱下便窝在床上补觉。 湛蓝的天渐渐被落日染上了颜色,夕阳点亮维多利亚港,余晖蔓延在一层层的水波里。 橙橘色日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罅隙,投在卧室洁净明亮的地板上。 闹钟铃声响起,祝夏睡眼惺忪醒来。 她瞳孔涣散盯着天花板,赖了十五分钟的床,慢悠悠起来。 祝夏今晚约了李柏泽谈事。 林嘉月参加各类社交活动,结交了不少线人,为她的新闻工作提供小道消息。 李柏泽是其中一个,他白手起家成立私家侦探社,为人热心重情义,人脉网络遍布港区。 林嘉月给祝夏引荐的李柏泽。 他们都不是拘谨的性子,性格合得来,一来二去既是雇佣关系,也是朋友。 祝夏偶尔开玩笑,说他是新时代的古惑仔。 林嘉月立马拱火,“她骂你地痞流氓!” 李柏泽很配合,舌尖抵着后槽牙,流里流气地喊她们两个大嫂。 哄得林嘉月笑得见牙不见眼。 夕阳的余晖彻底消散,天色渐渐变得漆黑。 祝夏提前订的餐厅是位于港岛湾仔区一家着名的高级中餐厅,位置靠近窗边。 祝夏先到,单手托着脸,遥望窗外高挂在漆黑天际的一轮弯月。 月亮越来越圆了,中秋佳节渐近。 纽约比京城慢12小时,宋成煜自打完那通电话后,没有再致电,他都是给她发微信消息。 祝夏知道,这是不能商量的意思。 他一定会去看她。 思虑间,身材健硕的男人摆手拒绝侍应者的招待,大步走进门。 李柏泽落座在祝夏对面,剑眉一扬,朗声说:“有情调的好地方,来拍拖一流。” 闻声,祝夏回过神,偏头看他。 李柏泽身穿黑t恤休闲裤,他五官轮廓分明,鼻梁挺直,带着股吊儿郎当的匪气和攻击性。 祝夏示意他看桌面的菜单,浅笑道:“看来你是熟客,推荐几个菜。” 李柏泽翻阅菜单,操着口标准的港腔,毫不吝啬地给她分享招牌菜品的感悟。 “海鲜千层酥盒,奶油味香浓,里面有薯蓉同蛋黄,外皮超酥脆,呢个超级好食。” “袡石榴酸橘汁腌海鲜,我不嬲都好钟意食。” “海鲜有油甘鱼,带子同八爪鱼,好新鲜,配口感同味道都好有层次感,好creamy。” 氤氲着香氛气息的星级餐厅此时正放着歌,前奏是悠扬优雅的钢琴曲。 “谁能凭爱意让富士山私有。” 歌曲止于这一句。 偌大的餐厅陷入静谧,餐厅侍者经理统统噤若寒蝉,祝夏和李柏泽朝门口张望。 餐厅奢华考究,琉璃吊灯如梦似幻。 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开道,随行助理秘书前簇后拥,身量优越的男人步履从容入场,漆黑如墨的眸子是一贯的冷淡沉静。 室内满目探去,只有两类人,讨好他的,及害怕他的。 祝夏手掌托腮,视线往下挪,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他的右手。 伤痕在掌心,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手背凸起的青筋。 视野里有些模糊不清,但记忆里再清晰不过。 祝夏缓缓抬眼,目光猝不及防与贺连洲对上。 水晶吊灯的光洒在男人身上,衬得那束眉眼愈加深邃,好似用最昂贵画笔精心勾勒过,浓墨重彩。 他似乎只是不经意扫过,仅一瞬便声色不动地移开视线,径直往vip专属电梯去。 随着贺连洲的阔步而行,祝夏发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女孩一直在盯着自己。 就这样,两人来了个隔空对视。 梁以莹吃惊,漂亮的瞳孔失神,表情呆住。 是她,居然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相比于梁以莹的难以置信,祝夏格外平静,她以欣赏的目光打量起梁以莹。 昔日朴素的高马尾女孩,如今穿着烟蓝色绸缎长裙,妆容艳丽,十指指尖丹蔻镶着钻石,金光闪闪,浑身上下写满了优雅与知性。 跟上次在林嘉月手机看见的照片差不多。 人间富贵花。 梁以莹愕然片刻,惊讶地望向目不斜视的贺连洲,又转回头看祝夏。 祝夏脸上浮现笑容,落落大方地朝她点头致意。 短暂的踌躇过后,梁以莹思绪归位,提步赶上去。 待他们走远,众人才敢大口呼吸,低声私语。 “保镖个个身强体壮,我都看不清贺家那位的样子。”有人叹息。 “我也是,不过我看到了跟在后面的靓女,那个靓女什么来头哇?” 四目相对,寻求答案,纷纷摇头。 有侍者小声透露内幕:“贺先生的准太太。” 李柏泽询问祝夏有没有忌口或特别想吃的食物,后者说这里的菜对她都一样,让他看着点。 在林嘉月的牵线搭桥下,李柏泽和祝夏吃过几回饭,明白她不会委屈自己,直来直往,既然她如此说,那就没有迂回的必要。 李柏泽跟侍应生点餐。 祝夏搁置在右手边的手机遽然弹出一条陌生讯息。 她点开查看,只见对方没头没尾的一句陈述: 「我以前带你来过」 祝夏指尖轻微抽动。 缠绕在心口深处的一根弦像是被人用手指牵扯。 是贺连洲。 她想不到男人说这话的眼神和语气,明明前不久他们不欢而散,明明刚刚才和陌生人一样对视而过。 青禾轩,港区最贵的餐厅,专为高端客户提供美食餐饮服务。 这里的厨师做的粤菜几乎都是最顶级的。 祝夏之所以知晓,是因为贺连洲教她粤语,她答应给他三天假期时间。 三天假期,他带她到港城,就在这里的顶层用餐。 后来,他花大手笔,挖青禾轩的主厨到伦敦做中餐。 那段时间不只是她,be也吃得很开心,整日乐滋滋地摇尾巴。 青禾轩顶层从不开放,专供私人使用。 御用顶级中餐厅最好的楼层。 除了贺连洲,没人能有这待遇。 祝夏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到港区是偶然,而在这里遇到贺连洲是必然的。 第24章 他的意图 侍应生推着车轮子上菜,满桌佳肴。 两人一边解决口腹之欲,一边谈正事。 李柏泽把文件袋递给祝夏。 “十八年前在黄大仙祠待过的算命道士名单都在这里,家里背景跟京城有关的有五人。” 餐厅灯光明亮,祝夏拆开牛皮封线封,视线在白纸黑字上梭巡。 黄大仙祠坐落于港区九龙半岛,黄大仙又名赤松仙子,以行医济世为怀而广为人知。 当年,给她和宋成煜算命的道士正是来自香江黄大仙祠。 据宋老董事长所言,该算命先生恰巧回京城探望亲戚。 所有的巧合都是命中注定。 缘分如此,算命先生便出手救了宋成煜。 一句‘祝夏能替宋成煜挡灾消难’,轻而易举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 祝夏学医,科学至上主义者。 比之缘分,她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蓄谋。 李柏泽给祝夏斟红酒,他伸臂将酒杯放在她左手边。 “这五个人中,有一位你可以先去接触。evg会所的老板,郑天佑。” 光滑可鉴的玻璃窗映着祝夏端正的侧姿。 她垂睫阅读片刻,颔首:“我改天去看看。” 李柏泽嘴里咀嚼避风塘软库龙虾,吞咽食物进肚。他抬眼看向祝夏,目光在她脸颊左右流转。 “刚才那男人你认识?” 祝夏和贺连洲转瞬即逝的目光接触没有逃过李柏泽的炬眼。 祝夏不遮不掩,平静说:“前男友。” 李柏泽不由纳罕。 他知道祝夏是京城人,有学识能力强,性格不错,为人低调,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粤语说得这么标准。”李柏泽顿悟。 祝夏莞尔一笑:“是呀。” 李柏泽不傻,看出来她不愿谈论便就此打住。 文件里有些内容,祝夏不是很明白,一条条跟李柏泽对。 用完餐谈完事,李柏泽看着她,“我开车来了,要不要送你?” “不用了。”祝夏合上文件袋,“我还有事。” 接触多次,李柏泽知道她无形之中带着逾越不了的距离感。 他点点头,“查到新的消息我再联系你。” “好,多谢。” 李柏泽离开后,祝夏点开微信,宋成煜给她发了讯息。 基本是关心她生活起居的问候,她一条条回完,又打开whatsapp回林嘉月的每日早安午安晚安。 清空未读消息,祝夏指尖定在方才那条陌生讯息。 「我以前带你来过」 比当初她那句‘贺连洲,我们分手吧’少一个字。 前一句勾起回忆,后一句斩断过往。 祝夏没有说谎。 她和贺连洲没有推心置腹过,也没有彻夜谈过心。 但他带她到过很多地方,也试图把她介绍给他的家人朋友。 在一起时不觉有什么,如今回想起,发现她像盘丝洞里的女妖,蚕食他的色相,打劫他的思想。 那些遗弃在乌托邦的悸动,打一开始就不单纯。 忆至此,祝夏在餐厅充足的冷气下打了个激灵。 逢时,whatsapp弹出新的消息。 林嘉月:「你什么时候来我家?」 祝夏唇角轻勾,慢悠悠打字回复:「你搬家之后吧。」 林嘉月每回换住所,都让祝夏去暖房。 据不完全统计,两个月祝夏暖了三次房。 林嘉月换住所的频率过于高,祝夏二十多岁的年龄,六十多岁的身体委实吃不消。 祝夏指腹又一次点进那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编辑回信。 「你的外套还在我那里,什么时候还你?」 两条讯息都没有署名。 他们心照不宣地默认对方能看懂是谁发的。 等了一会儿,聊天页面毫无动静。 祝夏漆黑眼眸倒映着贺连洲的信息,思绪飘渺。 她想,她要是告诉林嘉月。 情场老手月亮肯定会做阅读理解: 我曾经带你来的地方,如今你却带别人来。 祝夏望了眼窗外,时间尚早,她拎包离开中餐厅。 城市车水马龙,维港的海风从弥敦道一路吹到尖沙咀还不肯停歇。 祝夏买两本书,从书店出来,行走在街道。 一辆商务迈巴赫缓慢停靠在路边。 墨黑色的车子很多,但无字头港牌寥寥无几。 果不其然,后座车窗降下,视野内出现了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容。 贺连洲轻撩眼皮,朝路灯下的祝夏看去。 她今天没扎头发,乌黑秀发柔顺垂在肩,身穿窄直的深紫色a字半裙,上头是件简约的衬衫。 城市夜晚的五光十色斑驳地映在她身上,别有一番风采。 男人的视线停留时间有些长。 祝夏没再躲避,主动走到车边,歪着头对上他沉寂冷冽的黑眸。 “怎么了?” 贺连洲目光扫过她脖颈戴着的戒指项链,往上落至她漂亮的眼睛。 “去哪里。” “不去哪里。” 祝夏顿了顿,黑曜石般的眼珠转动,继续说:“外套怎么还你?” 贺连洲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靠近。 祝夏以为他没听清,便凑近了些,几缕柔顺发丝轻盈飘荡,连同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一同被微风送进车内。 她重复一遍:“你外套还在我那里。” 尽管他们闹得不是很愉快,但他确实给她提供了帮助。 祝夏恩怨分明,她不介意花时间、花金钱把衣服送回去。 贺连洲沉腔道:“改天我叫人去取。” “哦好,那再见。” 祝夏迅速地站直身,继续往前走。 后面响起引擎声,迈巴赫从她身侧驶过,渐渐远离。 祝夏刚松了口气,手机铃声猛地响起。 莫名吓她一跳。 号码不算陌生,一个小时前她还给他发过消息。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醇磁性,隔着冰冷的手机,仍然让人紧张。 他的语调平静,冷淡嗓音透着几分熟稔的漫不经心。 “知道我是谁吗。” 似曾相识的对话。 祝夏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好几秒之后,才慢腾腾地“嗯”声。 “打算存什么。” 存他的手机号码,打算备注什么昵称。 祝夏知道他的意图,无非是想要她叫出那三个字。 她抿唇不语。 男人似乎很有耐心,等着她给出答案。 沉默良久。 祝夏嫣红的唇轻启,发出动人心弦的三个音:“贺连洲。” 第25章 人前不熟,人后情人 五年前,祝夏和贺连洲分手并不顺利,反复纠缠一个月多。 伦敦学业基本到尾,她回了趟京城。 云层滚滚,天公酿雪之意深重,寒潮袭来,京城迎来初雪。 雪花飘落,轻轻覆盖整座城市,千年古都幻化为冰雪世界。 祝夏站在落地窗前给贺连洲拨去电话,隔着遥遥网线,隔着冰冷屏幕。 她冷静说:“贺连洲,我们分手吧。” 冬季雪夜,祝夏跟贺连洲分完手,睡了沉沉一觉。 翌日下午初醒,她收到贺连洲的信息。 他说,他到京城了。 祝夏知道后面还有“他要见她”四个字。 夜幕时分,她裹了件杏色大衣,围巾随意圈在脖颈,拿着手机就出门了。 雪花笼罩着天地,祝夏甫一出门便觉冷雪扑面。 地上堆积薄雪,很是拿脚,每走一步鞋底便粘一层,踩下去,又粘上。 雪花坠至长睫,模糊视野,祝夏驻足轻拭。 头顶的风雪忽然被遮挡,她不由抬眼,正对上贺连洲幽深的黑眸。 世界仿佛安静了。 白雪茫茫,霰粒四分五裂,夹杂着一片零星的雪花。 对视半晌,祝夏没有言语。 贺连洲单手撑伞,另一手将她的围巾整理好,以免她受凉。 整理好后,他伸手牵住她,手指滑进她的指缝,十指交扣。 贺连洲握着祝夏的手一块兜进他衣服口袋。 两人一步步在风雪中行走,伞的方向往她那边倾斜。 她一言不发,他也只当她之前是胡言乱语。 毕竟,他们那么好,毫无理由分手。 二环内,高奢酒店顶层套房。 贺连洲帮祝夏把围巾摘下,温热手掌不时触碰她微凉的脸颊。 男人修长漂亮的手指在眼前晃动,祝夏缓慢地眨了眨羽睫。 少顷,她扬首看他,黑亮的瞳眸清晰倒映着他的模样。 “那通电话我没有开玩笑。” “贺连洲,我们到此为止吧。”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温和,话语却似锋利无比的刀,一字一句扎进他心头。 结果不言而喻,贺连洲没放手。 整晚,他都没有给她再开口说话的机会,除了让她叫他的名字。 在浴室累得睡着,又在卧室被弄醒。 外面的雪不停,撕扯缠绵也不停。 最后她实在精疲力尽,缩在他怀里睡得不省人事。 半个月后,伦敦。 商洵在酒吧组局,梁以莹也来了。 祝夏在游风那里了解到梁以莹的身份。 澳城梁家私生女,梁父有意让她跟贺家联姻,拉拢权贵。 彼时的梁以莹还不是人间富贵花,她温婉安静,是一朵朴素的小白花。 祝夏百无聊赖地坐在高脚凳上,游风难得见她愁眉苦脸,颇觉稀奇。 “怎么突然想分手了?”他唇角咬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懒散开口。 祝夏给出两字:“薄情。” 游风斜眼睨她,“你不是早知道嘛。” 祝夏叹息:“是啊。” 游风看不懂她要表达的意思,还想询问,却见祝夏忽然起身离席。 他眼风一扫,瞧见了贺连洲的身影。 洗手间内,祝夏低垂眼睫,一丝不苟地洗手,身侧有人轻轻走近。 耳边响起对方的诘问:“和贺少爷什么关系?” 祝夏瞥眼瞧去,看到了梁以莹。她扎着高马尾,月光白裙子,看起来和那群少爷公主们格格不入。 这只是外表。 能久待上流圈的人,没有谁是简单的。 祝夏:“没关系。” 梁以莹双手抱臂,睥睨地看着商洵口中独来独往的女孩子。 “没关系他亲你?” “所以呢。” 梁以莹愣了一下,片刻反应过来,照搬电视剧里的傲慢台词,趾高气昂道:“离贺少爷远些,懂?” 祝夏又看了她一眼,恍然想起游风说梁以莹可能是贺连洲未婚妻来着。 她心中了然。 这是替未来的未婚夫清桃花呢。 祝夏心平气和地反问:“你怎么不管好他?” 祝夏不按套路出牌,梁以莹提前准备的一箩筐恶毒话语无处发挥。 她喉咙一哽,哑然看着慢条斯理洗手的祝夏,思绪翻飞。 元旦前夕,商洵在海德公园附近aberconway house别墅开趴,大家兴高采烈地等待新年。 灯灭的前一秒,梁以莹看见贺连洲迫不及待扣住祝夏的后颈,俯身低头,暧昧地吻上她的唇。 甫一吻落,女生身子后仰,躲了下。 他长臂揽住她的腰,把人禁锢在怀里,狠狠咬上她的唇瓣。 女生不再抗拒,她的眉眼浮现若有似无的笑意,双臂勾住他的脖颈。 别墅坠入泼墨般的黑暗,所有人都在激昂倒计时。 旧年结尾,新年伊始,他们在接吻。 既无人知晓,又坦荡热烈。 黑暗消弭,光亮升腾,众人欢呼雀跃迎来新的一年,无人过问凭空消失的两个人。 祝夏和贺连洲的关系,就连商洵和蒋安屿都不知道。 梁以莹想,男人只要不讨厌那个女生,接吻算什么,上床都可以。 贺连洲只不过是一时寂寞,找个人消遣罢了。 梁以莹试图拿回主控权,说:“我知道你们的关系。” “是吗。”祝夏不以为意,“那你说说看,我们什么关系。” “人前不熟,人后情人。” 祝夏唇角勾起一抹笑,她没否认也没承认。 见祝夏不说话,梁以莹以为唬住她了,乘胜追击: “你们是秘密情人,不过一场短暂的风月歧途,走不远的。” 祝夏没搭腔。 梁以莹:“贺少爷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跟着他必然会吃苦,以你的条件,你要多少男人没有……” 祝夏打断她:“你在追他吗?” 话题转的有点快,梁以莹愣然,“什么?” 祝夏转身,正视她:“如果你想拿下他,我可以帮你。” 梁以莹惊诧。 祝夏跟她擦肩而过时停留脚步,用只有彼此听见的音量补充:“一亿酬劳,我帮你。” “为什么要帮我?” “有情饮水饱,你得情,我得钱。实现共赢,何乐而不为?” 脚步拐过弯,走出洗手间。 祝夏抬头,陡然看到贺连洲。 男人逆着光,身穿质感裁剪绝佳的白衬衫黑西裤,昏暗光线衬得他影廓过分深邃,叫人辨不清情绪。 祝夏听见他冷淡开口:“打算怎么帮她拿下我。” 语调平静,却掩盖不住阴沉凌厉的气息。 第26章 理由充不充分 四目相对。 沉默一瞬,祝夏忽而笑了:“怎么,贺少爷有偷听女人说话的癖好?” 贺连洲神色漠然,暗沉的环境里看不清他眼眸里蕴藏的东西。 微末的酒精在祝夏胃里尽数化成了焦灼。 她讥讽道:“而且还是偷听如何拿下你的谈话。” 贺连洲紧盯着她,沉声问:“我们是情人?” 祝夏迎上他的目光,无所畏惧地挑战他的耐心:“不然呢?跟她说我们是炮友?” 贺连洲闻言,皱起眉头,薄唇抿成一条线,他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在窥视她心底究竟在想什么。 被男人劫回公寓的祝夏明白,他生气了。 贺连洲和梁以莹是什么关系,她不感兴趣。 但此刻,生气的贺连洲,她有一丝好奇。 她没见过贺连洲发脾气,他情绪稳定得过分。 惹怒男人的后果,祝夏承受得起。 他们日日夜夜的荒唐和疯狂抹杀不掉,在一起度过的幸福日子也不是说作废就能作废。 她窝在沙发里一直笑,两只脚踩在他膝盖上,手指抚摸趴在沙发底下be的脑袋。 水晶吊灯总是把沙发照得很温馨…… 祝夏睁开眼,客厅明亮如白昼,她恍惚数秒。 时针转过凌晨十二点。 屋内除了她没有别人。 这里不是京城酒店顶层套房,也不是伦敦富人区公寓,而是港区漾日居。 漾日居是港区西九龙港铁九龙站第一期的私人屋苑,有六座楼宇,居民可经空中花园来往铁路站,交通方便且清净。 祝夏悠闲回到家,在玄关处换鞋,把文件袋和装书籍的购物袋随意搁在客厅的茶几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沙发瘫。 然后,不消片刻就睡着了。 头顶白炽灯散发的光芒犹如雪花般纯净而明亮。 祝夏混沌的脑子渐渐恢复清醒,梦境中凌乱的回忆被她搁置在一旁。 她脑袋空空去洗漱,洗完澡爬上床躺着。 辗转反侧半个小时,祝夏拉开抽屉柜,盯着里面瓶瓶罐罐一会儿,改为抻手够手机。 01:56。 她随意点进某app,页面推荐话题为: 凌晨01:55,你为什么没睡着? 一分钟前刚发布的话题,比蜡笔小新还要新。 祝夏关掉软件,穿上拖鞋进琴房,拨弄吉他。 漾日居的屋苑隔音好,不用担心大半夜扰民被投诉。 二十分钟后,吉他琴声和律动歌声停止。 祝夏窝在单人沙发里,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电视剧。 看着看着,她迷迷糊糊睡去,只记得有句台词不错。 “碰巧活着的我们,是不应该忌讳死亡的。” ipad外放声音不间断萦绕在耳畔。 祝夏就这么边听电视剧,边跟周公下棋。 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她觉得可以把新方法告诉林嘉月。 边睡边听,剧情自动进脑子。 - evg会所坐落于港城繁华区域之一的西九龙。 一楼是形形色色的饮酒作乐男女,二楼包厢是豪门聚集消遣之地,三楼包厢仅供行业金字塔顶端的大佬谈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祝夏和林嘉月踏进富庶地带,大厅里的音乐舒缓并不震耳欲聋。 祝夏坐在较为清闲的卡座,素手搭在玻璃酒杯上,轻轻摇晃着。 “我要转去财经频道了。”林嘉月红唇咬着吸管,跟祝夏闲聊。 祝夏梭巡周围,收回视线看她:“你不是讨厌财经吗?” “对啊。”林嘉月绘声绘色道,“领导说,我就是知道你讨厌才让你转的,你喜欢的话我怎么会让你转。理由充不充分?” 祝夏:“……充分。” 这是上司? 难道不是冤家吗? “我的志向是揭露大案子,比如90年代轰动一时的屯门色魔。”林嘉月撇嘴,“不是跟资本巨鳄们谈论金融危机。” 祝夏沉吟道:“不一定都谈金融危机吧。” “谈八卦恋情?”林嘉月眼睛登时迸发出光芒,亮晶晶的。 祝夏颔首,煞有其事地说:“到时候你就可以拿出你那句名言了。” “什么名言?” “他既不是人才,也不是钱财,喜欢他是个蠢材啊。” 林嘉月噗嗤笑出声。 这话是很久以前有男生追祝夏,祝夏懒得搭理。 月亮挺身而出,两手一叉腰,骂道:“你既不是人才,也不是钱财,喜欢你是个蠢材啊?” 林嘉月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地骂人,是因为她的勇气是祝夏给的。 祝夏是大闹天宫的女版孙悟空。 天不怕地不怕。 当然这只是林嘉月的想法,祝夏本人并不知情。 祝夏眼帘下拉,视线落在林嘉月面前完好无损的食物,问:“专门点了美食给你暖房,怎么不吃?” 林嘉月一本正经:“只有一根肠,不对称。我没有胃口。” 祝夏拿刀叉把她盘里的香肠二等分,挑眉道:“对称了,吃吧。” 林嘉月:“……” 拿手术刀的圣手切香肠,委实是屈才了。 罪过罪过。 祝夏单手支着下巴,把脑海关于evg会所老板的资料调取出来。 郑天佑,年近花甲,无子无孙,前妻京城人,在黄大仙祠居住六年,离开黄大仙祠后创办evg会所。 基本信息都能对得上。 她原先是想借记者身份,以采访为切入口,会会郑天佑。 哪曾想今儿个不凑巧,郑天佑不在。 祝夏一错不错看着玻璃杯里的液体倏地想起了贺连洲。 明白在港区碰到他是注定以后,她格外坦然自若。 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没有必要躲避。 就是不晓得男人出于礼貌的和气能持续多久。 沉静冷淡只是贺连洲的一面,能坐在如今的位置,他肯定不是善茬,行事果断狠绝。 在一起时,男人掌控一切的手段是魅力和魄力。而分开之后,她没办法评判他。 二楼,一道视线不经意往大厅扫过,蓦地定在卡座里的两位女孩子身上。 一楼五光十色的灯光旋转洒遍各处,祝夏监督过度节食的林嘉月把食物吃完。 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温甜女音。 “你们好。” 祝夏循声望去,看到对方那双有些熟悉的眼睛,怔忪了下。 像……又不像。 第27章 深夜来电 祝夏循声看去,就见身量适中,一头乌黑如瀑波浪卷发的娇俏女生眉眼含笑看着她和林嘉月。 女生笑容玲珑,鹅蛋脸,白肤红唇,微微上挑的眼尾蕴着自信和精明。 一分、两分。 与贺连洲的眼睛有两分神似。 “hi,林嘉月。”女生视线从祝夏面颊挪至林嘉月。 林嘉月树懒般进食,闻声抬起头,看到熟悉的面孔,她脸蛋立即浮现社交式笑容:“贺楚茵?好久不见。” 贺楚茵笑笑,脑袋稍偏看向祝夏,“这位小姐是?” “我朋友,祝夏。”林嘉月说,“sumer,贺小姐贺楚茵。” 祝夏朝贺楚茵浅笑,点头致意。 贺楚茵稍稍愣了一下。 容颜标致,眉黛春山。白皙的脸庞,嫣红柔润的朱唇…… 笑和不笑有巨大的差别。 不笑似藏着冷意的碎光,笑起来似去冰的三分甜。 “要不要坐下喝几杯?”林嘉月问贺楚茵。 “不了,我楼上还有朋友不能久留。看见熟悉的面孔下来打个招呼。”贺楚茵歪头端量祝夏的脸,“miss祝有没有想法做艺人、演员或者模特?” 祝夏一笑,摇头道:“谢谢,没有。” “我想也是。”贺楚茵惋惜地叹了口气,又道,“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可以。” 祝夏见她两手空空,没有带手机,便打开自己的包,拿出纸和笔写下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贺楚茵接过,低头瞧了眼。 祝夏的字凤舞龙飞……委实不算很好看。 跟医生写方子的字有的一拼。 贺楚茵摸了摸口袋,掏出两张票分别交给祝夏和林嘉月。 “下周私人艺术博物馆的入场票,你们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如果没有空,送人也可以。”贺楚茵说完,朝二楼方向望了眼,“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祝夏目送贺楚茵,沉吟不语。 贺楚茵是贺连洲亲妹妹,中学就读于港城南区第一女校嘉诺撒圣心书院。 贺楚茵之前替贺连洲到伦敦酒吧给她送过东西。当时宋成煜母亲紧急叫她回京城,错过了跟贺楚茵碰面……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祝夏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天是六月一号儿童节。 贺连洲这人表面看起来沉稳疏离,实际上,总喜欢找各种各样的理由给她送礼物。 有了理由,她就没办法拒绝。 难为他记得六一是儿童节。 林嘉月展开票,仔细研究上面的字画,“听说贺楚茵接手了集团的娱乐业务,刚才她问你要不要做艺人应该是想签你。以贺楚茵出手的大方程度,sumer,你要火遍全球了!” 林嘉月脑海里已经完美编造一个‘我的闺蜜变成了国际大明星,而我负责享福’的美好故事。 祝夏嘴角一弯,笑她:“做什么白日梦呢。” “私人艺术博物馆有很多珍贵的名画陶瓷,可惜我没有时间。”林嘉月把两张票塞给祝夏,扬起明艳笑容,“你看看你们医院的靓仔医生有没有空。” 林嘉月的行踪向来神秘,祝夏没有深究。 她垂睫,眼睛衔着票根。 医院忙着呢。 不一定有空。 不管了。 到时候再说吧。 有的事能拖,有的不能。 譬如贺连洲的衣服,总放她哪里也不是事。 距离上次路边见面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他没有派人来拿外套,也没有联系她沟通时间。 他是大忙人,估计忘了。 还是她找时间送过去吧。 whatsapp不用加好友也可以沟通。 祝夏指腹快速点着手机屏幕,敲字发送。 祝夏:「我后天正好去一趟中环,路过华港集团总部,到时候把衣服给你送过去?」 祝夏:「交给秘书或者其他人行吗?」 发完她摁灭屏幕,把手机搁在胳膊边上。 林嘉月刷着线人提供的资料,皱起眉头来。 她没好气地说:“宋成煜怎么又被狗仔拍到了,他私生活那么混乱吗?” 祝夏无奈道:“习惯就好,消消气。” 一般来说,未婚夫频繁冒出桃色绯闻,未婚妻应当是气急得脸色通红。 而祝夏每回都轻描淡写地绕过这个话题。 看似不愿意面对,实则有些维护。 新媒人喜欢透过表面看本质,深挖事件。 这一刻,林嘉月后知后觉。 祝夏和宋成煜之间的事情远比她知晓的复杂得多。 林嘉月压下思绪,眨巴眼睛问:“在你看来我和宋成煜谁重要?” “这不是废话嘛。”祝夏眉一挑,顺着她的话,笑道,“当然是你。” 林嘉月非常好哄,旋即喜上眉梢。 两人好久没有清清静静地坐着喝点小酒,熟络聊天。 话语偶尔牛头不对马嘴,也没在意。 林嘉月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从上个月偶遇中学同学,到上个星期跟某男明星烛光晚餐,再到前几天回家老父亲欣慰说出去也好,省得在家惹他烦。 ……祝夏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排斥社交,专注读书了。 那会儿年纪小,满身硬骨头,自尊心强,不想做依附宋家的菟丝花。 “你这钢笔是不是用很多年了?”林嘉月盯着桌面的钢笔问。 钢笔笔夹是金色箭羽形状,看起来挺精致,采用不锈钢笔尖,书写的时候出墨流畅。 “是挺多年了。”祝夏说。 “怎么不换新的?” “以前是被迫寒酸,现在嘛……”祝夏玩笑说,“节俭吧。” 林嘉月笑乐了,看着她把钢笔收进包里。 发给贺连洲的消息久久没有动静。 林嘉月开车送祝夏回家,祝夏如往常般洗完澡,在床上翻来覆去二十来分钟,肚子咕咕叫起来。 她到厨房,打开冰箱上下搜刮一圈,只能找到前两天买来做早餐的面包。 其实她没有做早餐的习惯。 她只是用早餐的名义买了宵夜。 祝夏先用面包机烤了下面包,又洗些葡萄荔枝,坐在餐桌前,边刷手机边填饱肚子。 刷到一只可爱的狗狗图片,她放大缩小仔细看了两遍,感觉心情都被渲染得可爱起来。 手机屏幕突然一闪。 弹出来电显示。 看清是谁,她心脏突突一跳。 晚上23:46,贺连洲给她打来了电话。 第28章 你做个人吧 室内阒寂,音乐铃声荡漾开。 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吊桥效应,贺连洲的来电总能惊到她。 吓到的后果,肾上腺素飙升,引发紧张情绪。 俄顷,无人接听,电话自动挂断。 祝夏提起的心回归原位。 就当没看到吧。 她捻颗葡萄塞进嘴里,清甜可口的果肉让她惬意不少。 谁知一分钟后,贺连洲再次打来电话。 祝夏吸了口气,指腹划过接听。 然而她刚点开免提,通话就挂断了。 “……” 祝夏扯了扯唇,重新给他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就通了。 “在家还是在医院?”男人的声音模糊落下,像隔着一层起雾的玻璃。 “在家。”祝夏一手拿手机贴着耳朵,另一手握着筷子轻轻戳面包片。 淅淅沥沥的雨水声萦绕在耳边,祝夏抬头往窗外望去。 月明星稀,并没有下雨。 她忽而福至心灵—— 他不在港区? 思起仅有两条信息的聊天页面,她问:“你没看到我的信息吗?” 问完,祝夏立马就后悔了。 这话怎么像她在埋怨他没回消息。 祝夏找补:“外套一直放我这里也不是事,我给你送过去吧。” 话语落下,她等候他的回答。 听筒里的雨水声渐渐变小。 四周静极了。 祝夏专注听着,耳边忽然传来男人低低的一声笑。 低笑穿透手机蔓延开来,似永不消逝的声波,余音绕在耳畔。 仿佛有根羽毛撩过,她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 雨水声消失殆尽,他低沉磁性的声音清晰响起。 “我明天回去。” 果然不在港区。祝夏心想,心尖还有点猜中答案的小雀跃。 “那衣服……”她问。 “嗯。” 这是同意她把衣服还回去的意思。 沉默了会儿,手机只有对方细微的呼吸声。 祝夏指尖压了压碟子里的葡萄,“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挂了。” 他没挂,不疾不徐地问她:“要睡了?” 祝夏看着自己面前摆的盘盘食品,心道这才几点,早着呢。 话到嘴边,拐了弯:“很晚了。” 似是发现她拙劣的谎言,他轻笑了下,却又不拆穿,缓缓吐出两字:“晚安。” 不知是手机听筒质量好,还是贺连洲的声线太过于悦耳,祝夏听着他的声音,像是听到了专门哄人睡觉声优的顶级嗓音。 挂断电话,她看到手机弹出新的讯息。 是贺连洲的回复,仅仅两个字,言简意赅。 「可以」 倒是符合他的风格。 惜字如金,不拖泥带水。 whatsapp能跟微信一样发动态,不过动态只显示24小时。 祝夏最近一次发动态是两个月前。 贺连洲应当没看到她心血来潮发的内容。 「水火不容,火能不能灭水?」 夏天如火,洲则是水。 不明显的暗喻,但贺连洲若是发现肯定能看出来背后隐藏的含义。 吃饱喝足,简单收拾之后,祝夏化身一条咸鱼窝在沙发里,给宋老董事长发去几条微信语音。 说了她近期遇到的新鲜好玩事,关心爷爷的身体健康。 发完数条语音,她犹豫了会儿,拨打宋成煜的电话号码。 然而没打通。 意料之内。 她无甚在意。 阖眼休息半晌,手机震动了下。 祝夏拿过来看,是游风问她月饼到哪里了。 她随手回复说还在工厂加工,游风说把工厂一块寄过来吧。 祝夏回:「你做个人吧」 游风:「老子用得着做人?」 傲慢的口气都从手机屏幕溢出来了。 难怪七年爱情长跑,人家姑娘还是跑了。 当年祝夏和贺连洲分手,游风这疯子代入男方角色,隔三差五就念叨女人心肠真硬,说分手就分手,说离婚就离婚。 疯得不行。 谁能想到傲慢自大的游风,背地里竟然是个怨男。 祝夏旁敲侧击过,游风的前女友……或者说前妻,是商洵的双胞胎姐姐。 校园恋爱,毕业没有分手,而是结婚。 可惜没有熬过七年之痒,最终还是郁郁而散。 大概是念在疯子孤家寡人,祝夏大发慈悲地回他,心急吃不了月饼。 在伦敦的时候,祝夏没少听到别人议论她和游风,说他们是情侣、她喜欢游风,或游风喜欢她。 毕竟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 祝夏和游风之间的确不是纯友谊。 游风自诩年龄大,少数时候把她当妹妹,多数时候把她当女儿。 祝夏本人非常抗拒,表示我没有你这么没有出息的爹。 她把他当路边流浪的老狗狗,时常投喂美食。 离开伦敦后,祝夏和游风隔段时间就联系一下。 他们互发消息,都是发完了事,不管对方有没有回复。 相当松弛。 这次也一样。 祝夏发完消息,便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查阅邮件。 意外的是,她收到了一份内部投诉信。 投诉她滥用职权,抢了其他医生的手术室,耽误医生做手术。 起因是,一个星期前,医院手术室被排满,仅剩一间空余手术室,患者情况危急,她不假思索用了。 导致那间手术室三十分钟后本应该做的一场手术被推迟。 那场被推迟的手术,病人大有来头。气不过,跟医生一块举报祝夏。 祝夏嘛,在前一所医院,曾有人称她是手术疯子。 她想做的手术,一定会做。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手术室的使用原则是就急就需,而非看地位看权力。 祝夏习以为常,并不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二天祝夏休息,她没为那封举报信忧愁。 继续睡睡觉,吃吃饭,玩玩乐。 傍晚时分,她要去中环的商场买东西,顺便去华港集团还外套。 到楼下,等候多时的蔡叔上前,绅士般微笑道:“祝医生,请跟我上来。” 祝夏说:“衣服给您就好,我不上去了。” “少爷的东西,祝医生还是亲自送给他为好。”蔡叔温谦道。 知道贺连洲的脾性,祝夏也不想为难他,便点头:“那麻烦了。” 蔡叔领着她坐电梯到顶层办公室,祝夏一路过去,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 干净整洁,无处不彰显着财气。 第29章 有权保持沉默 蔡叔本名蔡琛。 他办事很仔细,把祝夏送到招待室,又安排秘书室的姑娘上咖啡,备下午茶点心。 虽然已经傍晚了,应该叫傍晚茶。 “少爷还在开会,预计十分钟后结束。”蔡琛姿态谦逊,温声跟祝夏说,“我还有别的工作,祝医生请随意,有需要可以找门口的秘书。” “麻烦了。”祝夏欠欠身。 蔡琛从招待室出来,恰逢跟亲力亲为送文件过来的蒋安屿撞了个正面。 蔡琛打招呼:“蒋律师。” “蔡叔。” 蒋安屿长身玉立,一袭白色西装,洁白无瑕似儒雅无双的贵公子。金丝眼镜下的一双眼锐利又清明,他往招待室看了看,沉默少许,说:“那位是祝医生?” 在权贵世家做事,最重要的一个点是懂分寸。 他们都是特别有分寸的人。 蔡琛没有擅作主张让祝夏到办公室等待,一是没有得到贺连洲的允许,二是办公室有不少机密文件。 他按规矩办事,以贺家利益为先。 蒋安屿不八卦,也只在乎贺连洲和贺家。 他的问题,并非疑惑,而是寻求口头证据。 蔡琛微微一笑,有权保持沉默。 蒋安屿说:“我也好久没见祝医生了,去跟她打个招呼。” “蒋律师。”蔡琛出声制止蒋安屿,肃容温和,“少爷的客人你见恐怕不合适。” 蔡琛对贺连洲极其忠诚,除了老先生贺既华和贺连洲外,他不听任何人的安排,也不怵任何人。 蔡琛的态度反而侧面告知蒋安屿,祝夏的特殊性。 “可惜了。” 蒋安屿面露遗憾之色,斯斯文文开口:“我还想着跟祝医生取经,她是怎么让我们贺老板二话不说一个电话买断港区媒体,把新闻热度斩于襁褓之中的。” 蔡琛只笑不语。 此刻,招待室内。 桌面咖啡香气四溢,祝夏坐在真皮沙发上,装着贺连洲西服外套的白色购物袋搁在她身旁。 招待室像个偌大的玻璃盒子,有一面的玻璃落地窗,其余墙壁挂着价值不菲的文物书画,沙发身后是一架书架,上面放置琳琅满目的古典书籍……蕴含书香味,又不失职场的干练利落。 用来招待客人确实不错。 祝夏起身,绕过书架走至玻璃窗前,俯瞰整座城市。 港区高楼大厦林立,钢铁建筑如同无数枚璀璨的棋子,错落有致地布在巨大的棋盘上,熠熠生辉。 祝夏望着繁华壮阔的景象,忽听门口有动静,她转身看去。 秘书室的小姑娘领着一位访客进门,上完茶又恭敬地退出。 那位客人丝毫不见外,大马金刀地落座,端起茶盏浅浅饮了口。 祝夏看着那人高大宽厚的背影,探究几秒,迈步走出去。 坐在另一张沙发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如儒雅贵气和威慑力。 身份必然不简单。 估计是贺连洲的客人。 她是来还衣服的,没必要等那么久。 祝夏走到她刚才坐的沙发边。 那个男人敏锐地朝她看来,祝夏礼貌地微笑以待。 对方凌厉的视线粗略扫过她,显然不把凭空出现的女孩子放在眼里。 祝夏拎包,转身走向门口,刚迈两步,大门敞开,视野里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 她一愣,止住了步伐。 贺连洲修长手指捻在领结,慢条斯理松了松,稀疏平常的动作由他来做散着道不明的优雅和漫意。 祝夏迅速打量他,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衬衫,黑西裤包裹一双长腿,肩宽腰窄,身形挺拔,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三秒,遂往后移。 “可算见到了。” 声音沉厚磁性又隐含着怒意。 祝夏闻言,侧头望了眼站在真皮沙发前的中年男人,瞧清楚他的面孔,五官轮廓跟贺连洲和贺楚茵有几分相似。 电闪雷鸣间,她脑海冒出一个想法,该不会是……她看向贺连洲。 贺连洲神情散漫近乎冷漠,和平时一样的平静从容,看不出任何异样。 父子俩虽然都没开口说话,但祝夏察觉到空气变稀薄,气氛严峻。 贺家家事不是她能旁听的。 “打扰一下。”祝夏指了个方向,跟贺连洲说,“衣服在袋子里,已经洗干净了。” 言罢,她识趣地离开,却被贺连洲伸臂拦住。 “不用走,等我下。”贺连洲说。 祝夏看看他,又看看贺延霆。 父子俩身上都带着上位者不怒自威,克制冷静的性子,应该不会动手砸东西伤害到无辜的她吧。 思至此,祝夏放宽心,化为透明人沉默站在旁边。 贺连洲见她安静,遂面不改色对贺延霆说:“有什么话麻烦您在两分钟内说完。” “两分钟,好样的。”贺延霆声音是盛怒之下的冷,“你就这么跟你父亲说话?” “如若不是爷爷,您连这两分钟时间都没有。” 贺连洲平静的口吻透着冷酷无情。 贺延霆呼吸略微加重,稍顷,冷静下来说:“原先的事情你考虑如何?或者有什么条件。” “不可能。”贺连洲神情古井无波,答得干脆,“没有条件。” “时间呢?” “永远。” “连洲。”贺延霆面容浮现一丝恳求。 祝夏吃惊。 贺连洲和贺延霆都不是会求人的类型,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贺延霆一改往常。 “不必多说。”贺连洲抬腕看了眼手表,沉冷语调不容商榷,“无论你找谁,答案都不会改变。” 即便是爷爷贺既华也说服不了贺连洲,更别提贺延霆。 室内霎时坠入无边死寂。 太安静了,祝夏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耷拉眼皮,视野里是贺连洲的裤脚。 寂静的海浪冲击着招待室,波涛汹涌,拍掉安然舒畅,徒留多端的诡谲。 良久之后,浪潮退去。 贺延霆冷哼声,气势未减,昂首阔步离开,与贺连洲擦身而过。 祝夏望着贺延霆宽阔威严的背影,须臾,收回视线看向贺连洲。 男人目光沉静,神情无波无澜,好似方才不给亲生父亲面子,态度坚决的人不是他。 祝夏缓慢地眨了下睫毛,清清凌凌的眼睛倒映着他的模样。 “你要不要检查下衣服?” 第30章 仅限于他 很早以前,祝夏就知道贺连洲的衣服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得到的。 高级定制,奢华尊贵。 仅限于他。 “不用。” 贺连洲垂眸注视她,声调低沉,“吃晚饭了吗?” 他是带着答案问她的。 现在才18点,她从家里出来到这里需要时间,不可能吃过晚饭。 祝夏一错不错望着男人的俊脸,觉得他下颚线锋利得像一把刀,上头的银光比寒冬的霜冻还凛冽。 稍有不慎,便能凌迟她。 少许,祝夏目光下移,视线定在贺连洲领带工整雅致的温莎结。 她没有答,平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贺连洲静静看了她片刻,薄唇微启:“我让人送你。” 虽说祝夏知道他不会搞得不到就毁掉那一套烂俗的报复,但凡事适可而止的道理总没有错。 她点头:“谢谢。” 陈绍笔挺站在招待室外面,瞧见他们出来,恭敬道: “贺先生,祝医生。” 贺连洲吩咐陈绍开车送她,陈绍点头应是。 “你去忙吧。”祝夏抬头对贺连洲说。 贺连洲没有听她的,把人送进电梯。 祝夏站在轿厢里,看着梯门缓慢合上,男人清贵挺括的身影轮廓渐渐消失。 她不禁想起方才在招待室发生的事情。 贺连洲跟他父亲贺延霆的关系原来那么僵硬吗? 其实也有苗头。 虽然两人鲜少提及家庭,但每次他都只说他母亲和妹妹,从不谈父亲。 那时候她根本不想谈家庭,心不在焉,没有留意到细枝末节。 再加上贺连洲顾忌到她的情绪,基本点到为止,不多言多问。 成功把外套还给他就行,其他事情不是她该忧愁的。 估摸是觉得太安静了。 陈绍主动给祝夏介绍各个楼层的部门情况,集团的娱乐场所,咖啡馆等等。 祝夏认真聆听,偶尔提出一两句疑问。 走出旋转门,可见车子停靠在路边。 两人上车。 祝夏告知陈绍把她送到附近的商场即可。 车子停在商场门口,祝夏下车,跟陈绍道谢道别。 休息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金灿灿的朝阳洒满水深港阔的‘亚洲第一良港’维多利亚港,波光粼粼。 清晨,祝夏如常到港仁医院。 她换完衣服,双手插兜,走在长廊上,摸到口袋里的东西,驻足看了会儿。 是贺楚茵给的私人艺术博物馆展览票。 时间是这周末。 苏微雯突然从某处冒出来,叫了她一声:“不去查房,杵在这里干什么呢?” 祝夏抬睫,把手中的展览票给她看。 “艺术展览……”苏微雯瞥了眼,念出上面的字问她,“你要改行了吗?” “改什么行。”祝夏反问。 “不改就行。”苏微雯长舒口气,复又皱眉,“上回你跟神经外科关医生的事情,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 “祝医生不知道关医生的事迹。”肖纪谚走过来,听见祝夏漠不关心的态度,提醒道,“我跟你说关医生年龄大,思想迂腐,平日就喜欢跟年纪小的医生作对。你是白院长亲自领进医院的,一进来算是万众瞩目了吧。他起初是羡慕你,嫉妒你,现在已经恨你了。” “什么叫白院长亲自领进来?”苏微雯不乐意了,“sumer是经过医院各领导举手表决,批准之后才进来的。是靠能力实力赢得认可,不是靠关系。” “我们都知道,关医生也知道,但他还不是照样针对祝医生?”肖纪谚说。 祝夏在想她周末有没有时间,没怎么注意听他们辩论。 思考半晌,答案是没有时间。 “你们对艺术展览感兴趣吗?里面应该有不少文物书画,陶瓷宝物,”祝夏举起票挥了挥,“我没空,去不了。” 苏微雯和肖纪谚:“……” 心大的祝医生。 “这事很严重的,祝医生。”肖纪谚难得肃然,一板一眼给祝夏科普,“港区的医院跟你在国外的医院不一样,做错一步可能会终身不能行医。” 苏微雯点头,说:“实习医生在讨论你是否会离职。” “不会。”祝夏的语气笃定。 “真的?你跟院长谈过了?”肖纪谚和苏微雯面露喜悦。 祝夏颔首:“被骂了一顿,狗血淋头,你们中午吃饭可以用来蘸菜吃。” 祝医生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危机解除了。 苏微雯和肖纪谚心中积压的一块石头顷刻化为灰烬,神清气爽不少。 “怎么处理?”苏微雯好奇问。 “把关医生打一顿,他就安分了。”祝夏一本正经说。 肖纪谚夸张地大笑,“打了岂不是还要给他做手术?” 爽朗笑声猝不及防,苏微雯拍了下肖纪谚的胳膊。 祝夏以前确实差点跟同事干架。 但,这回她冷静处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跟关医生对峙半个小时,又有白渊院长从中协调。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她的手术完成极高,关医生重新给患者安排手术时间。 患者、医生和医院均毫无损失。 白渊院长之前就调查清祝夏的背景,理解她的原则,只跟她推心置腹说了几句经验之谈。 祝夏是个奇怪的医生。 她的医患纠纷为零,患者对她评价颇高。 却闹过医医纠纷。 “私人博物馆,你们要去吗?”祝夏又挥了挥手中的展览票。 “周末你不值班,怎么不去?”肖纪谚瞟了一眼票根时间,不解问。 苏微雯:“sumer没时间。” 祝夏把两张票塞到苏微雯手里,“我去查房了,你们看着办吧。” 苏微雯立即把票转塞给肖纪谚,“我去探病人,你看着办吧。” 肖纪谚看看手上的展览票,旋过身子,身后空无一人。 “欸,我塞给谁?” 陡然,他瞧见某个熟悉的身影,三步并两步走过去,硬塞给佘怡。 “护士长,艺术展览票送你了。” 佘怡怔忪。 三位毫无艺术细胞的医生,转来转去,最终还是佘护士长承受一切。 不是他们不想去,而是难得休息日,跟艺术展比起来,他们更想和周公下棋。 睡觉,是人生第二大事。 第31章 安慰 下班前,祝夏专门去上个星期做完大手术的患者病房一趟。 还没走到病房,大老远就见一个高瘦的白色身影在门口徘徊。 祝夏记得他是实习医生之一的赵晔,性格外向,阳光开朗。 赵晔踱着步子,低头走了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 祝夏走近。 赵晔看见她,眉心登时一跳,窘迫得像是做了亏心事。 “祝医生……” 祝夏报以微笑,颔首:“来看病人?” 赵晔点头又摇头,硬挺的肩膀耸下来,跟个鹌鹑似的。 这点尴尬他能承受,能承受,承受,受......分明是在逼自己,分明是煎熬。 祝夏没心思跟他玩猜谜语游戏,径直推门进去。 赵晔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病房里一片凌乱,十七八岁的男生顶着一头黄色短发左脚落地,右脚踩在病床上,身上抱着把吉他,戴着头戴式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无旁骛地弹着鬼畜音乐。 祝夏见过太多千奇百怪的病人了,对于眼前所见,她神色自若走进去,停掉患者耳朵里的音乐声。 男生扭头看去,发现是她,摘掉头戴式耳机。 “祝医生啊。” “听护士说你找我?”祝夏说。 “对对对,我跟你汇报一下情况。”男生露出洁白牙齿,笑道:“阎王爷找过我,我拒绝他,跟他绝交了。” 赵晔:…… 完了,别的没问题,脑子有问题。 祝夏对患者的病情了如指掌,她环顾四周,扫见桌面的小册子,上面写着***音乐现场。 她没仔细看。 “我可以提前出院吗?”男生眼神恳求,“我是乐队的灵魂主唱,演出不能没有我。” 祝夏作为他的主治医师,安排他手术后住院半个月观察,看看病情会不会复发及有无手术后遗症。 祝夏收敛目光,对上他的眼睛:“什么时候演出?” “下周五!” 下周五……男生原先的出院时间在下周天,提前两天出院。 祝夏若有所思,纤细手指轻轻拨弄了下他的吉他弦,述说:“我先跟你父母沟通。” “祝医生同意,他们肯定没问题!”男生脸现喜色。 祝夏和他闲聊几句,让他这几天好生休息,不要搞大动作,男生喜滋滋地平躺,不再闹腾。 祝夏走出病房,赵晔紧跟着她。 “你不是去妇产科了?”祝夏想起来,问他。 “那边已经结束了,护士长说可以让我过来这边学习。”赵晔清了下喉咙,小声说。 他平时说话声音很大,但在祝医生面前总是显得底气不足。 大观园里的林黛玉,尽管红楼众美个个柔弱,终究最病弱的还是她。 而在医院人群里,祝夏无疑是对实习考核要求最高的。 即便她骨子很懒,内心对很多事得过且过。 祝夏不予置评,只说:“患者不配合是常事,你也不用介怀。接触多了,有经验就好。” 什…什么? 赵晔一下子呆住了。 祝医生要下班,心情好就劝慰了一两句。 但对方似乎被她温柔的一面吓到了。 祝夏扫视他,心里也有点苦恼。 她果然不会安慰人。 祝夏打道回办公室,换完衣服,简单拾缀。 佘怡敲门进来,见她双手捋长发随性扎了下,说:“头发长了不少,记得第一次见你好像才齐肩?” “对,齐肩。”祝夏说。她很少特地去剪头发,但头发似乎一直都留不太长。回想起来,这次是近几年以来最长的了。 “刚刚神经外科的关医生来跟我打探你的消息。”佘怡看着祝夏,“你们还没握手言和吗?” “好的坏不了,坏的好不了。”歧视无处不存在,祝夏并不在乎。 “你这么通透我就放心了。” 佘怡递给祝夏一盒糖罐,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糖珠。 祝夏塞一颗到嘴里,水果糖香甜的柠檬味荡漾在舌尖。 “走啦。” 祝夏拿包跟佘怡道别。 “路上小心。”佘怡笑着看祝夏,笑里有点宠爱意味。她在港仁医院工作了十来年,对于新来的妹妹医生很是照顾。 这几日晚上有空,祝夏都会去evg会所喝一杯,坐一会儿,今天也不例外。 林嘉月近日行踪不明,不知去哪里做卧底查新闻,或者去哪里鬼混。但她还是照常不误发来早安午安晚安。 她们两个做朋友,遵从一个互相理解互相包容原则,并不过多逾矩。 祝夏到evg会所,寻个清净卡座落座,喝一小口酒。 whatsapp弹出新的讯息。 李柏泽:「我在evg会所探消息,你要不要一块?」 祝夏放下酒杯,下意识往周围梭巡,并没有看见李柏泽的影子。 他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发消息,应该是有什么发现。 祝夏:「我在一楼卡座,你在哪里?」 李柏泽显然没想到她就在evg会所,过了小会儿才回她: 「我在二楼,去找你?」 祝夏:「不用,你把包厢房号发来,我自己过去就好」 李柏泽立马发来包厢房号。 祝夏握着手机起身,她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向红色楼梯,迈着台阶一步步上二楼。 一楼不算嘈杂,二楼更是静谧。布局尽显奢靡之风。 空气弥漫着的香氛气味。触目所及是天花板上昏暗吊灯,铺满走廊的羊绒地毯。 李柏泽离开包厢,在外面迎接她。 “郑天佑似乎遇到麻烦事情,最近两月都不在港区,跑去国外避风头了。”李柏泽说。 “什么麻烦事情?”祝夏皱眉。她料到郑天佑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但事情似乎比她预想的要难处理。 “目前还不清楚。” “他去了哪里,能摸索到踪迹吗?” “郑天佑很谨慎,辗转多个城市,具体方位还在调查中。” 祝夏若有所思。 李柏泽顿了顿,说:“不过有件事很奇怪,郑天佑离开港区之后,evg会所成了澳城商家的产业。” 祝夏眼皮一跳。 澳城商家……商洵。 “郑天佑和商家有往来?”她问。 李柏泽正欲开口,察觉到什么,猛地侧首。 祝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下一秒,听到轻佻的问候:“哟,这不是sumer吗?” 第32章 你在跟他拍拖? 祝夏顺着李柏泽的视线看去。 商洵身穿酒红色昂贵衬衫,最顶上三颗纽扣没系,领口敞开,能瞧见他脖颈的亲热痕迹。 看起来极其有钱又极度纨绔,像个不折不扣的流氓二世祖。 他一手插在兜里,另一长臂搂着女孩子的细腰。 女孩子嘴唇颜色很淡,模样娇软水灵,又纯又欲。 商洵眯眼盯着祝夏,笑得邪性。 “哟,这不是sumer吗?” “太久没见,我都差点认不出了。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就是……” 商洵视线轻慢地挪到李柏泽身上,嗤笑道:“选男人的眼光这么多年来没一点长进……不,应该说是一落千丈。” 祝夏说:“难怪我看见商少爷甚是欢喜,原来是眼光一落千丈了。” 语调暧昧不了一点,完全是在折损他,说他远远不如游风。 商洵压下胸腔涌动的燥意,心道那么多年过去不能再被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就惹怒了。 他冷静下来,嫌弃地打量李柏泽,“你在跟他拍拖?” 男人对男人的恶意总是莫名其妙。 但归根结底,都离不开嫉妒两个字。 这个嫉妒不一定是因为爱情吃醋,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有他所没有的东西 譬如现在,祝夏对李柏泽温声和气,对商洵却没好气。 游风就算了,眼前的臭小子凭什么能得到sumer这个疯女人的青睐? “商少爷把家搬到太平洋了?”祝夏勾唇,似笑非笑,“管那么宽。” 李柏泽神情一怔。 他第一次看见祝夏如此有攻击性的一面。 还是针对澳城商家的太子爷。 商洵脸色一变,低声骂了句脏话。 他不打女人,sumer这女人又伶牙利嘴,他讨不到半点好处。 商洵念头一转,桃花眼深情脉脉地注视祝夏,说:“跟他不如跟我,sumer,我一直都惦记你的烈性。” 他语调不带一丝暧昧,可配上他那副浪荡模样,听起来就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烈性。 男女之间能有什么烈性。 无非是激烈的性事。 祝夏余光迅速扫过四周,走廊空空如也,没有酒瓶,只有悬挂满墙的复古油画。 在她查探时,李柏泽握拳,气势汹汹迈上前,祝夏连忙拉住他。 “不至于。”她低声说。 商洵无非是想惹恼他们,冲动就上当了。 当然如果有趁手的东西,祝夏会毫不犹豫砸下去。 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她不会多费口舌。 可惜现在没有武器。 “既然商少爷怀念我的烈性。”祝夏抬眼看向商洵,不疾不徐道,“不如爬到我面前乞怜,说不定我一高兴就赏你一棍子。” 把商太子爷当狗,她是第一人。 商洵怀里的女孩子原先的娇羞一去不复返,瞠目结舌地望着祝夏。 商洵平日含轻佻笑意的眼睛,此刻深沉冰冷。 若说他没对祝夏起过心思是假。 毕竟这么一位傲骨大美人,谁不想摧残她、压垮她,让她抽泣颤抖。 商洵不缺女人。 有些女人频繁在他面前出糗,他觉得可爱有趣,用玩味目光像狩猎物一般看着她们,很快就收入囊中。 还有一些起初清高,但后面他提供资源,美曰其名助她成长、给她铺路,不多时便能捕获芳心。 太子爷嘛,位高权重。 要什么没有,谁敢拒绝他。 男女游戏他玩得不亦乐乎。 直至碰到sumer,这个女人比谁都疯。 她不是漂亮纤细的蝴蝶玩物。 太子爷屡屡在她身上碰壁,但又拿她无可奈何。 就没见过那么不怕死的人。 “多年不见。”商洵蓦然笑起来,“sumer都变得有情趣,会开玩笑了。” “我今天在楼上组局,要不要上去玩玩?” 祝夏沉吟。 商洵补充道:“你的好朋友梁以莹也在。” 祝夏牵唇浅笑:“可以呀。” 商洵纡尊降贵到二楼亲自请小姑娘上去。他捞着小姑娘,将她摁在墙壁,掐着腰肢亲得正火热,余光不经意一瞥,忽然瞧见熟悉的人。 上位者从不向下兼容。 有祝夏,就不需要其他人了。 商洵甜言蜜语把小姑娘哄回去,说下次再带你玩。 祝夏和李柏泽对视一眼,交换信息。 李柏泽会晤。 祝夏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但李柏泽还是嘱咐一声,让她有麻烦联系他。 祝夏点点头。 商洵这人风流浪荡,但不至于无耻下流。 性文化开放的前提是双方都愿意。 一方若反感,那就是骚扰。 商洵不克制,却也懂得尺度。 - 商洵带祝夏上三楼。 不用她问,出电梯往包厢走,祝夏听见商洵开口:“evg会所是我的,你来的时候报我名字,费用全免。” “会所老板明明姓郑,商少爷这是喝酒喝傻了吗?”祝夏说。 商洵和游风是死对头,祝夏对商洵一直没好脸色。 她要是有好脸色才见鬼了。 商洵行事虽张扬嚣张,但心思并不粗蛮。 祝夏了然。 她套话绝对不能放低姿态。 这群天潢贵胄自出生始就顺风顺水,有人虐他们,无非两个结果。 一,被他们用狠辣手段折磨致死。 二,激起他们骨子里的受虐因子。 第二种,很难掌控。要时而虐他们,时而奉承他们,才能存活下来。 商洵冷笑:“我看是sumer你脑子退化,变蠢了。” 祝夏:“商少爷是澳城人,这里是港区,港区是贺家的地盘可不是商家。” “区区一个会所,使点方法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情,用不着贺老板出马。” 祝夏神情自若地说:“evg会所老板姓郑,不姓贺,也不姓商。” “以前确实姓郑,但现在姓商。要不要我把合同找出来给你看?” “好啊。”祝夏立即应。 商洵:“……”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祝夏,眯眼问:“梁以莹是你好朋友吧?” 祝夏:“你说是就是吧。” 什么叫做他说是就是。 sumer不只疯,还癫了? 商洵拧眉。 “听说她是贺先生的准太太。” 祝夏撩起眼皮,唇角轻轻一翘,“贺连洲要是知道你为难过他未婚妻。你说他是会站在未婚妻那边,还是会站在好兄弟你这边呢?” 第33章 京圈贵公子 商洵不屑地笑笑。 “sumer,你在这演电视剧呢?”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强权内,他们以实力衡量,向来愿赌服输。 打抱不平如此低劣的行为,高位者嗤之以鼻。 “还有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然敢直呼贺老板的名字。”商洵语气隐含警告。 “他可没我好说话。” 祝夏置若罔闻。 走廊昏暗沉静,保镖和侍应生守在门口。 他们见到商洵,恭敬地弯腰喊一声“商先生”。 侍应生拉开大门,房间内灯火通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淡的香薰味,尾调夹杂着檀木沉香气。 跟那些纨绔子弟不同,即便商洵再放荡不羁,他组的局也全是处于上流圈金字塔顶尖的宠儿。 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纸醉金迷环境彰显的奢华并不萎靡,而是贵气优雅。 门开启的一瞬间,室内的人听到动静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俱是一动,面色整齐划一地露出笑容。 “商总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担心你掉洗手间了。” “什么洗手间,商少明显是掉温柔乡了。”有人调侃。 “小美人离商先生那么远,肯定是生气了,商先生忙着哄美人呢。” 朋友七嘴八舌地开玩笑,商洵瞟一眼祝夏。 这疯女人没什么表情,恍若未闻,他也懒得解释了。 目光扫视宽大沙发里坐着的两位女孩子,方才抬手示意他们打住,说就一朋友,没有龌龊关系。 贺楚茵望着门口“咦”一声,没注意到身边的梁以莹险些打翻香槟杯。 有的人天生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如贺连洲,如宋成煜,再如商洵。 祝夏懂世故,但她懒得周旋。 明知正确答案,却偏要走另一条道路。 譬如现在,就着商洵的光环,热络介绍自己再好不过。 但她丝毫不踌躇,径直朝休息区的沙发走。 宽大沙发坐着三五女孩子,祝夏一眼就瞧见梁以莹。 她穿着颇具垂坠感的墨绿吊带裙,柔软收腰,浑身散发富贵花的本质,美而接地气,有人间烟火气的生动的美,明艳逼人又清纯娇憨,一瞥一笑都尽显风情。 梁以莹左手边是贺楚茵,她穿着某顶奢新一季的高定时装,高饱和度的浓郁华丽色彩,面料挺阔具有光泽感。 侍应者端来一杯香槟酒,搁在祝夏面前,祝夏道了声谢。 “梁以莹,我把sumer给你带过来了。”商洵挑眉跟梁以莹说完,又扫视屋里光鲜艳丽的女孩子道,“各位美女今儿个都是我的座上宾。” 言罢,他朝牌桌走去。 祝夏留意到,牌桌坐着的五六个人其中有一位是蒋安屿。 她望过去时,他恰巧看过来,两人隔空对视,均礼貌地点头示意。 “祝小姐。”贺楚茵略微惊喜的声音响起。 祝夏侧头看她,“贺小姐。” 又看向她旁边的梁以莹,“梁小姐。” 梁以莹顿了下,下意识躲避祝夏的视线。 “以莹姐,商洵哥刚才说你和祝小姐认识是怎么一回事?”贺楚茵好奇问梁以莹。 商场上需要精明,生活里则需放松。私下的贺楚茵是个娇俏甜美的女生。 梁以莹看了眼祝夏,后者漾起一抹礼仪性笑容,缓声说:“以前在伦敦有过几面之缘。”话罢,她又道称呼我名字即可。 “那就太巧了。”贺楚茵感叹。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梁以莹脸上闪过一丝难堪的笑,转瞬即逝,不易捕获,但祝夏看见了。 “挺好的。” 两人互相寒暄几句,梁以莹靠近祝夏,用仅有彼此听到的音量悄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港区?” 祝夏目光掠过她攥紧衣料的手指,轻描淡写道:“反正不是来抢亲的,你大可放心。” “不是,你……” 梁以莹话没说完,牌桌上的蒋安屿起身,商洵扬声喊:“sumer,来玩几局。” 侍应生取来蒋安屿的西服外套,他路过祝夏时,略感歉意:“祝医生,farah有点事,我先走了,麻烦你替我。” 思起可爱的farah,祝夏颔首。 满室的人不禁惊讶。 由商洵亲自领进来,又得蒋安屿信任替牌。 这位面生的女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侍应生拉开椅子,祝夏神色泰然落座,她大致扫了眼桌面一摞摞堆高的筹码。 “sumer,五六年不见,你的牌技有没有退步?”商洵轻轻挑眉,“等下输惨了,可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商少爷还是守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吧。”祝夏平淡道。 桌牌其他人纷纷疑惑这个年纪轻轻的妹妹仔会德州扑克? 商洵笑得暧昧:“sumer是老手。” “形容女孩子老可不是商总的风格。”有人戏谑道。 “对,应该叫高手!” 祝夏无视他们,端量牌局,已经到最后一回合。 “说来,最近有点不顺心。”商洵慢条斯理开口,“今儿个碰见sumer心情才好一点。” 祝夏自动屏蔽他的甜言蜜语,“商少爷何时顺过心。” 商洵眸光闪过深味,道:“sumer是京城人,肯定知道京城宋家的宋成煜吧。” 京圈贵公子宋成煜,皇城脚下的主儿。 谁人不知。 祝夏捻牌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停顿了小会儿,若无其事道:“他怎么了?” 旁人说:“他抢了商总的酒庄。” 商洵想购置法国酒庄,却被宋成煜抢先一步拿下。 “技不如人罢了。”祝夏风轻云淡道,“说抢就掉身价了。” 奉承的话,她也可以说。 但她偏偏不。 桌上的人脊背发凉,不敢看商洵的表情,生怕他动怒。 然而,商洵却大笑道:“我就喜欢sumer的一针见血。” 祝夏搭在牌上的手如柔荑,指尖轻轻敲叩。 基调韵雅的女士香水味扑鼻而来,她微微偏了下脑袋,看见梁以莹走过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梁以莹轻轻叫了声祝夏,随后神秘兮兮地把东西塞进她外套口袋便走了。 小插曲影响不到牌桌上的众人,他们催促她出筹码。 祝夏眼皮都没抬,潇洒一推,筹码如大厦倾盘,轰然倒塌。 全部! 众人倒吸凉气。 “玩那么大啊?” 第34章 点烟 蒋安屿回家看宝贝女儿,离开房间前,回头望了眼祝夏。 他慢条斯理把西服外套穿上,长指轻折袖口,擎着手机给好友致电。 “贺老板,商洵在evg会所组局你怎么没来?”蒋安屿明知故问。 贺连洲洞若观火,对他的小算盘了如指掌。 “说吧。” “我碰见一位熟人,你猜是谁?祝医生!”蒋安屿踩着红色羊绒地毯走进电梯,“原来商洵跟祝医生认识,他们貌似很熟。商洵还亲自下楼请祝医生上来玩。” 电话那头有细微的声音响起,蒋安屿问:“你去哪里?”话语有装傻充愣的嫌疑。 “找人。” 言简意赅,通话挂断。 蒋安屿屈指抵了抵眼镜框,斯文一笑。 他有种预感,真相离他越来越近了。 - 会所房间内,祝夏眼皮都没抬,潇洒一推,筹码如大厦倾盘,轰然倒塌。 气势恢弘,干脆利落。 室内登时鸦雀无声。 “玩那么大啊?”众人倒吸凉气。 连底牌都没瞧一眼,直接all in。 谁见了不称一句狠人。 成功与否,往往只在一瞬间。 这是祝夏观察贺连洲玩德州牌得出来的结论。 “sumer,你又在唬我们?”商洵收敛轻佻笑容,褐色瞳孔紧盯着祝夏。 祝夏牵唇浅笑,“真还是假,揭开不就知道了?” “那我就舍命陪美人了。”商洵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眸光始终落在祝夏脸颊。 他伸手优雅一推,筹码倾盘倒下,又一个all in。 原先不敢跟的众人,这下更没有胆子了。 德州扑克规则很简单,2到9人参加,使用52张扑克牌,每个玩家一开始发两张“底牌”。 由发牌员发出5张公共牌,玩家通过下注过程之后,由手上的2张牌和5张公告牌组合,持大的牌型者获胜。 商洵率先亮牌,五张牌花色相同,是同花。 赢面很大。 祝夏食指指腹摁了摁太阳穴,似乎颇感懊恼。 众人抱着看戏的心态,饶有趣味地看向祝夏。 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没有后悔的机会。 商洵:“sumer,亮牌吧。” 祝夏迎上商洵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将牌一张张揭开。 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众人屏息注目。 四个a一个k,有四张相同数值的牌。 好一个四条高牌! 祝夏身躯微微往椅背一靠,看着商洵平静开口:“商少爷,你输了。” “败给美女。”商洵轻佻地抬了抬眉梢,笑声骇人,“我心服口服。” 侍应生结算的间隙里,商洵骨节分明手指夹了支烟,他刚咬在嘴里,立马就有人给他点烟。 烟雾弥漫开,模糊了祝夏的视线,她掏出手机,低头漫不经心地捣鼓。 商洵突然道:“sumer,你当真不认识宋成煜?” 祝夏头也没抬,无甚情绪道:“怎么。” “没什么。” 祝夏放宽心。 商洵又说:“宋成煜为讨他未婚妻欢心,掷亿万美金购置酒庄。他未婚妻有一个简单,但意义非凡的名字。” 祝夏如蝶翼般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一颤。 “祝夏。”商洵缓慢吐出两个音,咬字耐人寻味。 祝夏指尖僵硬一瞬,语气漠不关心:“哦,然后呢?” “是你吗?”商洵直白问。 “管太多命短。”祝夏抬起头来,“商少爷,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明面是祝福,实际是警告。 实实在在走心里的警告,而非之前烟雨云散的毒舌。 商洵心底涌上几缕不可思议。 除去游风外,宋成煜是第二个被sumer维护的男人。 大抵是祝夏难得跟他认真说话,商洵心情颇佳,追忆一个小时前的对话。 “梁以莹不是贺老板的未婚妻。sumer,这次你猜错了。” 祝夏若有所思,半晌,慢声道:“贺明良?” 商洵昂起下巴,神情矜傲:“你对贺家很了解?” “比你多一点。” 商洵气笑了。 一晚上都很安静的手机响起铃音,祝夏愣了下。 来电显示【宋成煜】。 她潦草和商洵道别,拎起包,在贺楚茵和梁以莹的注视下快步走出包厢。 祝夏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走到楼梯口,划过接听。 “夏夏,在忙什么?”宋成煜沉稳的语调略微上扬。 “刚参加完朋友组的局。”祝夏靠着墙壁,轻声说。 宋成煜笑了笑,“那你玩得挺嗨,亏我还担心你会无聊。” 祝夏能听出他话外音,抿唇道:“中规中矩的局。” “不用解释,没怪你。” 沉默几秒,祝夏说:“中秋我回去。” “嗯?不想我去找你?” “我想爷爷了。” 思念爷爷的理由,宋成煜无法反驳。 十来分钟后,通话结束。 祝夏背倚着楼梯栏杆,思绪飘渺。 她手探进兜里,摸出一支香烟。 散发清浅的薄荷香味,不难闻。 方才梁以莹塞给她的。 祝夏张嘴含住烟,摸索一番,发现没有打火机。 她叹息地哎了声。 一簇蓝色火苗猝地燃起,祝夏偏过头,视野里一只冷白漂亮的大手拢着火。 火焰映在男人容颜的刹那,祝夏惊得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被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拽住。 祝夏慌忙站直身子,紧张无措地咽了咽津水。 她站在台阶,他站在平面。但他还是比她高一些。 贺连洲手里打火机腾起的火焰游弋,靠近祝夏嘴唇咬着的香烟。 楼道模糊昏暗,明亮火苗照亮男人的面孔,清晰地印进祝夏的瞳孔。 她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从眉梢细究至下颌。 距离近得过分,火焰燃烧烟丝发出兹兹声响,甚是微妙。 烟草的薄荷香盖不住男人身上清冽的冷香,祝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点烟的几秒被无限拉长。 一段漫长的弧形寂静过后,香烟点好,她强压胸腔内的澎湃,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谢谢。” 祝夏没抽过烟,她低下头,正欲小小尝试吸口。 一只手忽然抻过来,她唇边的烟被夺走。 祝夏抬头望去,就见贺连洲把她刚才含在嘴里的香烟衔在他唇角。 她看着他的薄唇,心脏被什么猛地撞了下。 第35章 恶劣 四周静得惊人,除了呼吸声和烟草燃烧的细微音响,一切皆不可闻。 楼道光影暗昧,贺连洲指尖烟头燃烧的猩红仿佛一颗火星,迸出火花,跳到祝夏脸上,烧起一大片。 她的心脏似乎短暂地停止了跳动,人也纹丝不动,僵直地站在那里,愣愣地凝视他。 男人神色平静,一袭裁剪妥帖的墨蓝色西服,气场强大而冷峻薄情。 她焦躁的心竟然仍旧会静下来一点。 祝夏站着不动,贺连洲沉默抽着烟,没有惊扰她。 多年前的他估计也料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还得看吃软不吃硬的前女友脸色行事。 缄默良久。 贺连洲看着祝夏清亮的眸子,长指轻磕了下烟灰,将烟递给她。 “试试?”他声音低沉。 祝夏盯着烟,烟蒂烟雾缭绕,另一头他刚刚还咬过,叫她怎么试。 他的行为几乎要算恶劣。 她看着他矜贵松弛的姿态,定了定心神,拒绝道:“不用。” 贺连洲沉静黑眸锁住她,夹烟的手自然垂在身侧。 “祝夏,你怕什么?”他低声问:“我还能吃了你么。” 祝夏微仰头看贺连洲,瞳孔倒映着他英挺的模样,嫣红的唇动了动,话语哽在喉咙又咽了回去。 就在此时,手机铃音响起打破紧张氛围。 祝夏垂头翻包,摸索出手机,显示来电是【林嘉月】。 她点接听,握手机附在耳边,电话那头林嘉月问怎么样,有没有见着会所老板。她说没有,林嘉月又问那有没有碰着高大英俊的帅哥。 祝夏下意识瞟了眼贺连洲,然后被正在看她的男人抓了个正着。 “……” 祝夏拿手机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摁压手机侧面的音量键,把音量调低,低到只有她能听见。 贺连洲将她的小动作敛入眼底,唇角浮起丝难以察觉的笑弧。 “baby。”听筒里林嘉月的声音含着意味深长的笑。 “我在。” “你今晚是不是有艳遇?” “怎么说。” “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性感唷。”林嘉月说。 “你手机听筒坏了。”祝夏清了清喉咙,下定结论。 “挂了。” 她挂掉电话,重新抬头看向贺连洲。男人抬起长指扯了扯领带,饱满性感的喉结猝不及防映入她眼帘。 祝夏怔了两秒,若无其事地给他指路:“你来参加商洵组的局吧,房间在出门左手边尽头。” 贺连洲幽深目光缓慢在她白皙的脸颊流转,嗓音冷淡:“难为你记得商洵。” “我记得他有什么问题。”祝夏不明所以,还觉得莫名其妙。 贺连洲勾唇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祝夏豁然顿悟。 不记得曾经你侬我侬的前男友,却记得有过节的异性。 可真是太难为她了。 祝夏知晓谈论这个话题,她讨不到好处,垂眸扫了眼他身侧,不知是在看烟,还是在看什么。 “我先走了,再见。” 祝夏转身,疾步离去。 贺连洲注视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地捻灭了烟蒂。 会所长廊光影昏暗,地面铺满崭新的地毯,两面墙壁悬挂价值不菲的油画,看起来也是新挂上的。 奢华贵气的风派......应该是商洵接手evg会所换上的。 祝夏敛眉琢磨,前方五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墨绿色身影,她定睛一瞧,发现是梁以莹。 对方应该在等她,抬眸看见她,立即站直身躯。 梁以莹起步朝祝夏走去,跨过三步霍然瞥见跟在祝夏后面的男人,愣了愣,脸上闪过不知所措。 祝夏注意到她的异样,扭头望了眼,无甚表情转回头,脚步停在梁以莹面前,缓缓开口:“谈谈?” 梁以莹目光投向祝夏身后,踌躇不决。 “他去找商洵,不用管。”祝夏说。 梁以莹思虑几秒,点头:“我车子在下面。” 两人并肩走到电梯,站在轿厢里,均沉默无言。 祝夏垂眸,徐徐打字给李柏泽发消息,告诉他商家的事情到此为止。 上流圈各世家关系盘根错节,不少人游走在灰色地带。 李柏泽若是调查商洵,无疑是自掘坟墓。 李柏泽说他清楚,又发来郑天佑的信息资料。 祝夏粗略看了几眼。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出去。 她们上车后,梁以莹叫司机下车,在外面等候。 车里顶灯明亮,梁以莹拿出金色烟盒,抽出支烟递给祝夏。 祝夏接过,莫名想起方才贺连洲唇角咬着她含过的烟。 恍了恍神,她声色不动地将烟夹在指尖把玩。 “抱歉。”梁以莹酝酿了一下情绪,歉疚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么。”祝夏一对清澈的眸子里闪着平静的光辉。 意义。 确实没有意义。 为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情道歉,并不能让伤害减少。 道歉的人也不一定觉得自己是错的,只不过道歉会让良心安一些罢了。 梁以莹是梁父在外面一夜风流生的,她母亲爱着她父亲,怀孕后没有打掉,独自一人生下她,抚养她。 直到梁以莹九岁,她母亲实在承受不了只身养娃的生活,领着她上梁家认亲。 私生终究是上不了台面。 梁父不可能留她们在澳城,她母亲被送到国外居住。 梁以莹十八岁生日一过也被梁父送出了国。 知道梁以莹混进商洵的圈子后,梁父让梁以莹接近贺连洲。 贺连洲很难接近,寻常方法靠近不了,只能使手段。 那会儿梁以莹走的是纯洁无害小白花路线。 她明里暗里发布梁家可能会在跟贺家联姻的消息,又无辜地到贺连洲面前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传谣言。 可惜还没靠近就被商洵拦住了。 梁以莹能骗过大部分人,但瞒不过商洵。 商洵警告梁以莹,在众目睽睽下为难她,是祝夏出面维护她。 也是那一天,祝夏和贺连洲彻底分手。 梁以莹哑然须臾,犹豫道:“你跟他是因为我才......” “不是。”祝夏否认,“我跟贺连洲的事情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梁以莹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困惑问:“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第36章 偏离轨道的吻 正因为祝夏挺身而出帮梁以莹解围,商洵才以为她们是密不可分的好朋友。 当时的梁以莹虽说心思不简单,但跟商洵他们玩还是差了很大火候。 梁以莹看着祝夏,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样一张面容会毫不犹豫地砸碎酒瓶,将锋利的玻璃碎片抵在人的脖子,随时取命。 也许正是这种魄力,商洵他们才会对她刮目相看。 梁以莹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语速缓慢:“那你们为什么分手?有解不开的误会?” “没有误会。”祝夏说。 贺连洲的人际关系,她基本清楚。他们没有半点误会。 “哪来那么多狗血误会。”祝夏嘴角漾起浅浅的微笑。 她的笑容有一定感染力,梁以莹长舒口气。 “你看见我似乎很紧张?”祝夏疑惑道。上回在中餐厅对视及今天在会所见面,梁以莹都格外紧张。 祝夏认为自己还是很好相与的。 梁以莹听闻,扯了扯唇。 她似乎完全不知道,有时候她无形散发的气场万分迫人。 “没有。”梁以莹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祝夏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会儿才开口:“evg会所前老板郑天佑你认识吗?” 梁以莹摇头:“不认识。” “那不用了。你过好你的日子就行。” …… 祝夏婉拒梁以莹送她回去的好意,返回会所。 下车前,梁以莹问她,“你还喜欢贺连洲吗?” 喜欢……祝夏仿佛又闻到了楼道里的那股特殊香味,香烟燃烧后的气味在昏暗的空间里渐渐弥漫开。 再一次让她清晰感受到何为‘催情’。 有动容,有反应,为可能会发生的肢体接触感到期待,称之为‘催情’。 重逢很容易勾起男人对往日恋情的意难平。 她不能让贺连洲再靠近自己,以防泄露了什么,也不能再给他可能的念想。 无论是什么念想。 她是伤害过他,但她不会因为愧疚送上自己的身体,更不会任他肆意妄为。 她得把事情做绝,把话说清楚。 祝夏不是拖延的人,认清形势,她给贺连洲发消息,问他还在商洵的局吗? 贺连洲发来的是另一个包厢号。 祝夏边思量怎么跟他说,边走上去。 包厢在三楼,内里布局跟商洵那个房间大差不差,祝夏推进门的时候,蔡叔在和贺连洲交代什么,贺连洲听到动静侧头瞥她。 祝夏看着他流畅的下颔线,安静等他们谈完事。 大致一分钟,蔡叔离开,偌大房间仅剩下他们两人。 贺连洲幽深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脸上情绪不辨。 他似乎知道她返回来的意图。 祝夏心脏一突。 “贺连洲,我们都有边界感。”她嗓音冷静,语调尽量保持平和,“我也不认为你是轻浮的人。” 开门见山,向来是她的风格。 “我们两个之间,当年我说得很明白,你也同意了。” 祝夏不爱他,贺连洲一直都知道。 他再清楚不过了。 贺连洲取出一根香烟,慢条斯理地点上。 “继续。”他沉腔道。 祝夏胃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人捏住,反胃想吐,她顿了顿,压住不适,接着说:“我不否认从前和你的情分,但五年时间过去,你我都有了新的生活。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即便偶遇我也希望能当陌路人。” 她的目光澄澈,这种阔然无所谓的态度属实惹人烦。 贺连洲一手插在西裤兜里,另只手指尖夹着烟,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 头顶的灯光暧昧昏黄,闪烁着迷离。 祝夏盯着大步走近的男人,条件反射地往后退。 “有话直说,别靠那么近。” 贺连洲不依不饶,步步紧逼,直到她后背抵在坚硬的墙壁,无处可退。 “祝夏。” 祝夏手臂贴紧墙面,他高大身躯投落的影子覆在她身上。她压住紧张情绪,目光落在贺连洲身后一米远檀木桌上的打火机上。 “干什么。”她没好气道。 “抬头。”他垂眸注视她,低沉嗓音携着命令语气。 祝夏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修长笔直的西装裤,须臾,才挑衅地扬起头。 “你能不能......” 她仰首话还没说完整,就看见男人低颈,无可挑剔的面容放大、放大。 视线尚未来得及聚焦,一瞬间,冰冷但柔软的物体侵袭压上她的唇瓣。 手机从她手中垂直而落,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屏幕冒出微弱的光芒。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祝夏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男人强势撬开她,他特有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以极快的速度嚣张蔓延至五脏六腑。 他霸道地占有她,祝夏脑袋里一片空白。 幽暗房间只余一抹星点,他指尖的半截烟灰无声掉落,一如她的心在某一瞬间坠落。 微凉的薄唇抵缠,勾起身体的记忆,带来熟悉而虚软的酥麻感。 似有细细麻麻的电流淌过,她眼神涣散,贴着墙壁的手攥得越来越紧。 满室寂静。 她仰头,他低头,两人的唇瓣就这么碰在一块。 除去嘴唇,他没有触碰她任何地方。 可她的感官还是全被他啃噬了。 柔软的、湿热的、凛冽的,酒精未散的醇香、空气飘渺的烟味沉香…… 贺连洲低垂着眼,看见祝夏轻颤的睫毛。 因为这个吻,她的心跳很快,如同心悸。 祝夏猛然反应过来,惊惧地推开贺连洲。 轻而易举就推开了。 明明那么容易就挣脱开,触碰的嘴唇也漫不经心,可吻为何那么激烈? 激烈到今夜的星辰也因为他们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男人始终那般从容沉静,羽睫轻垂,目光晦涩不明地注视着她。 祝夏石化着,被他那个缠绵悱恻的吻搞得毛骨悚然。 他发什么疯! 贺连洲掸了掸烟,香烟衔上唇,烟雾散漫着飘在他淡漠的眉眼间。 像在抽事后烟。 祝夏怔怔,动了动唇想开口,却牵扯到细微的肿痛感,又止住话语。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男人,他深幽的眸子中情绪难解。 因为错愕,她的视线停在他唇上。 “你……你竟……” 第37章 女朋友 前面说那些话,祝夏没有自作多情,只是很纯粹、纯粹地想远离贺连洲。 她和他不是客客气气需要寒暄一番来个冗长开场白的关系,没有必要绕圈子。 她便直接跟他说了。 这个吻,让祝夏怀疑她方才是在跟他深情告白,而非出言招恨。 祝夏很认真地复盘——无论是从整体看,还是局部瞧,她说的那些话都没有歧义。 就算有歧义,他洞察人心的能力恐怖强悍,肯定也能听出她真正的意思。 祝夏砰砰乱跳的心脏逐渐恢复正常,她目光往上移动,看着眼前人的黑眸。 “你……” 贺连洲语气平静:“你在要求我做事?” 祝夏知晓他指的是,她要求他装不认识她。 不等她开口,贺连洲继续说:“我说过,只有女朋友才能要求我。你要重新跟我在一起?” 祝夏看他脸上风平浪静的,没出声。 跟他装陌生人的前提是当他女朋友。 如果这样,那不就又回到从前的人前不熟,人后酱酱酿酿。 女朋友,女朋友,又是女朋友…… 像是在不断提醒她,在那段关系里,是她逼他不公开的。 祝夏胸腔发闷,蹙眉不满道:“你就这么缺女朋友吗?每次都要提这事。” “缺。”男人的回答言简意赅,堵住她的话。 祝夏下意识想反驳说你若是想要,别说一个女朋友,十个都行……但终究还是没开口,她压下心绪,闭麦沉思。 人总是被年少时不可得之物困扰住。 虽说她不是物品,分开时他也24岁了。 但是,知识无物种歧视,无时间限制。 执念是病。 得治。 思至此,祝夏心底变得清明沉稳。她都忍不住称赞自己,这种时候还能深究根源。 舌尖的微麻微痛消失殆尽,她仿佛全然不记得方才那个吻。 祝夏就当他发病,啃了她一口。 反正她以前又不是没被病人咬过,那会儿胳膊都被咬出血了。 只不过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 人的身体似乎有自我保护机制,会自动忽视曾经的那些剧烈疼痛。 然后,重蹈覆辙。 长久的沉默。 祝夏看着他,慢慢道:“我给你介绍心理医生吧。” 贺连洲不用细究都知道她那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本正经地给他介绍心理医生,可真有她的。 祝夏仰头望向男人,他正盯着她,眼瞳黑沉沉的,还夹杂着一缕不易察觉的阴冷。 祝夏心头隐隐浮躁,面上无甚情绪。 贺连洲凝视她半晌,忽地轻笑一声,字句清晰道:“祝夏,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 嗓音冷漠,开口却又带着异乎寻常、恰到好处的温柔。 恰到好处到别人听起来是冷峻狠厉,而以她对他的熟悉程度,她能精准听出话里的一丝温柔。 祝夏当然也听出来他生气了。 “你可以走了。”贺连洲说。 祝夏跟他沟通不来,以他的社会地位,她也管不了他。 他说的也没错。在一起时她还有身份跟他分手,但现在完全没有身份要求他见着她绕道而走。 她被楼道里他咬她烟的画面吓住,天线歪了才病急乱投医。 祝夏拾起掉在地上的手机,边低头把某人的联系方式拉黑,边往外走。 贺连洲站在原地不动,指尖的烟已经到头,他伸臂摁进黑岩烟灰缸,侧脸隐匿在黑暗中。 好一会儿。 蔡叔走进来,看到他的神色,顿了顿,才说:“少爷,已经把祝医生送回去了。派了两个保镖跟着,嘱咐离远点,别让祝医生察觉,待安全到家再撤离。” 贺连洲右手搭在桌案上,旁边是还没自动暗屏的手机。 蔡叔瞟一眼,屏幕上是熟悉的女孩背影。 她身前是图书馆,悬挂着三面只有在毕业季才会升起来的超大旗帜。 蔡琛见过无数人。 祝夏是他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子,也是最狠心的。 祝夏和贺连洲彻底分手的第二天,蔡琛去富人区公寓跟贺连洲汇报行程。 明明是白天,房间却黑漆漆一片。 蔡琛打开一盏灯,看见年轻人低垂着头坐在沙发上,缄默不语。 他的脊梁骨仿佛被世上最坚硬的钢铁打碎了。 平日高大挺拔的身影,此刻变得清瘦落寞。 蔡琛喊了声“少爷”,他仿若未闻,走近一瞧,猛然吓掉半条命。 年轻人的右手掌心割开一道极深、可见白骨的伤痕。地上是一大滩干枯血迹,伤口虽已经止血,仍然触目惊心。 “她走了。”他嗓音嘶哑,像是被粗砺的砂摩擦过。 不用问,蔡琛便知指的是谁。 ——祝夏。 混在上流阶层三十余年。 蔡琛自诩见过无数薄情的男人,但这么绝情的女人,却是第二次见到。 他见到的第一个绝情女人是澳城商家长女商乔。 当初商乔为继承家族企业和相恋七年的丈夫离婚,回到商家说的那一句“女人怎么就不能要权力和暴力了”,他印象深刻。 …… 发觉蔡叔许久没说话,贺连洲长指敲了敲桌面,睨他一眼:“想什么呢。” “不该我议论。”蔡叔低声说。 “何时开始跟我藏着掖着了?” 蔡叔迟缓了下,慢慢开口:“祝医生貌似有所顾忌。” 其实说有所顾忌,更不如说有所牵绊。 她不像从前那样随时准备跟人同归于尽。 愈发冷静,愈发理智,懂得爱护自己,懂得审时度势。 以前是不愿跟人来往,现在是跟部分人保持一定距离。不愿起冲突。 她今晚跟他说的那些断绝来往话语,像小刺猬的刺,展露出来隔绝外界,以保护自己。 她似乎不明白,有的人永远都不会伤害她。 蔡叔能瞧出祝夏的变化,贺连洲定然也能看出。 祝夏其实是个占有欲比较强的女孩子,她越坦然越豁达,代表你在她心里越不重要。 片刻,蔡叔踌躇问:“您父亲那边能回复了吗?” 贺连洲颔首:“通知结果的时候,顺便给贺延霆先生带句话——他记不记得,今天什么日子?” 他的声音冷到了极处。 蔡叔打了个寒战。 第38章 我没想揍你 深灰色的豪华轿车接送,后座舒服至极,都没能让祝夏惬意。 回到漾日居,她抿了抿唇,嘴里仿佛还残留着贺连洲的味道。 以前两人接吻气息完全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如今他单方面强势地把气息渡给她。 就像是气味里长了个人,挥之不去。 祝夏从不给自己找烦恼,她心态平和地想—— 以后得随身戴个口罩。 祝夏去冰箱找昨天买的刺激性食物,准备熏死嘴里的贺连洲。 吃完又去刷了一顿牙,认认真真、仔仔细细。 洗完澡,刷完牙,躺在床上。 祝夏屏住呼吸,侧了下脑袋,将脸埋到枕头里。 眼皮沉重如千斤锤,缓缓阖上眼,思绪放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梦里咕噜噜冒出无数彩色气泡,气泡破碎的瞬间,回忆如潮汐袭来。 上学时期,祝夏不喜欢太过于吵闹,她去酒吧之前都会先问游风现在酒吧有多少人,如果人数超过预计座位的一半,她便不去。 故而,她每次在酒吧看见贺连洲,客人都寥寥无几。 贺连洲是熟客,祝夏有留意他的习惯。 诸如他常点威士忌,但大多数时候都只呷一口酒,瞧起来不太满意。 本着顾客是财神爷的理念,又是一个下雪天,贺连洲落座,祝夏积极地给他端去酒。 再一次顺势坐在他旁边,只不过这次她目光不加掩饰地看他。 浑浑噩噩抽完烟回来的游风,掀开帘子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女孩子轻歪脑袋,目不转睛盯着年轻男人,她的眼珠子漆黑莹亮,像是女娲精心设计的黑晶石。 年轻男人根骨分明的手指搭在玻璃酒杯,瞥她一眼,淡漠道:“看猴子耍戏?” “没有。”祝夏否认,“我想问你对酒哪里不满意?据我观察,你把酒喝完的概率为0.1%。” 她一脸认真眼神诚挚,仿佛真的在做市场调研。 “你告诉我,我改……我让别人去改正,保证改到你满意。” “不用。”贺连洲说。 祝夏没有赶财神爷走的爱好,他不说她也就没再问。 毕竟有钱不赚王八蛋。 祝夏到吧台喊游风给自己一杯威士忌,游风说小孩子不能喝酒,递给她一杯伯爵红茶。 祝夏无语凝噎,不理会比她大五岁老父亲的叮嘱,自食其力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祝夏端着酒杯又百无聊赖地坐在贺连洲身边。 她望着窗外十字路口熙攘人群,灯红酒绿的城市。 全球几大繁华都市的建筑风格都大差不差,没什么好看的,不一样的是人们的生活习惯。 祝夏闲来没事就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看来来往往的人们,观察他们的步速、衣着、神情……然后彻底清空。 这是她的解压方式。 祝夏边看,边喝酒。酒力不佳和犯困的缘故,喝到一半,她整个人趴下去,肩膀抵在桌边,歪着脑袋望向外面。 时针秒针分针转过一圈又一圈,不知过了多久。 贺连洲敲了下桌面,起身就要离开。 他身上的冲锋衣蹭过她衣服摩擦出声响。 祝夏回神,下意识抓住贺连洲的手腕。 男人非常警惕,动作极快地反扣住她的手,他使的力气很大,抓得她纤细的皓腕有点狠。 贺连洲发现是祝夏后很快就松了手,但她白皙的肌肤还是清晰烙下红印。 祝夏愣了下,完全没料到他反射弧运行效率如此高。 而且力气太大了吧……比水浒传里拳打镇关西的鲁智深还大。 据她的观察,他的身材也很顶。 平日应该有锻炼身体。 胡思乱想着,祝夏竟也不觉得痛,抬眸对上他冷寂的眼神,只轻轻摸了摸手臂,慢腾腾地说:“我没想揍你……” 贺连洲看着她。 她喝了酒,思绪又飘渺,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略显涣散。 四目相接,贺连洲撩了撩眼皮,高挺的鼻梁在面中留下一道滑梯的阴影。 “那你想干什么。”他问。 “两天前来你手上还没有这个,这两天你结婚了?” 祝夏指指贺连洲骨节修长而有力的左手。 他尾指上有枚银色的戒指。 祝夏知道尾戒的含义,通常有两种:一是不婚主义,二是为人守戒。 但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两个答案都不太对。 贺连洲看着面前这个脸颊薄红,笑得灿烂的女孩子,默了数秒,才问: “喜欢?” 祝夏摇头又点头又摇头,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 摇着摇着,身体平衡失调,往前倾斜,贺连洲伸臂扶了她一下。 闲散靠着吧台的游风瞧见这一幕,好整以暇地看戏。 醉酒版本的祝夏喜欢笑,看见好东西就一直笑眯眯盯着它。 跟清醒时完全两样。 女孩子像是一团烈火,散发着热气。她明亮潋滟的眼眸染上朦胧醉意,宛如林间初冒的嫩芽,氤氲着干净的晨雾。 贺连洲把她扶正,松开手,她笑着嘟囔说我没醉。 “你的酒没喝完。”祝夏伸指碰了碰他的酒杯杯壁,“我能不能尝尝?” “酒吧要倒闭了?”贺连洲神情无波无澜,口吻也没有讽刺意味。 喝客人剩下的酒,确实穷到没天理了。祝夏想。 她缓慢地眨了眨卷翘的睫毛,轻声解释:“没……只想喝你的。” 他没说话。 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凝滞。 祝夏屈指把贺连洲的酒杯一点点勾过来,速度比在5g时代用2g网络还要慢几倍。 “啊,你结婚了。”她忽然说,口吻像幡然醒悟一般,动作也嘎然而止。 祝夏挪动身子,离贺连洲远些。她双臂交叠趴在桌面,动动嘴唇,小声咕哝:“我不要你的联系方式了。” “本来就没想给你。”贺连洲平静地说。 “我在跟鲁智深说话,你又不是。” 贺连洲低头看她,偏冷的嗓音里带了些许漫意,薄唇微启:“我是谁。” 祝夏看向他,视野却模糊不清,她使劲儿眨眼,还是看不太明白,犹疑道:“贺连洲?” 她第一次喊他名字。 咬字发音极有个人特色,像是回巢的燕子,抖落着沾满细雨的尾。 第39章 情侣装 祝夏原先的规划是直接去波士顿就学。 某一日,她看到一句话,短暂改变了她的求学之路。 塞磟尔?约翰逊说:“he who''s tired of london, he''s tired of life.” 一个人如果厌倦了伦敦,那么他也就厌倦了生活。 伦敦不似巴黎浪漫,也不如罗马古典。 它有它独特的韵味。 湛蓝的天渐渐被落日染上了颜色,云朵一片一片触手可及,夕阳点亮泰晤士河,余晖蔓延在一层层的水波里,发出温柔灿烂的点点光亮。 随着天色渐暗,庄严肃穆的大本钟亮了起来,海德公园和碎片大厦也发出摇曳的灯光。 酒吧玻璃窗折射出暖色调的光,倾洒在祝夏身上,照得她光彩夺目。 她呆呆望着十字路口,视线渐明。 祝夏像树懒般扭头,看见一束色彩映在贺连洲身上。 男人眉眼的轮廓似极夜的冰川,神情淡漠,瞧上去意兴阑珊。 她觉得他冷静克制得像毫无波澜的寒湖,违反着力学原理。 酒吧里正放着爱尔兰摇滚乐u2演唱的歌曲《with or without you》。 “see the stone set in your eyes, see the thorn twist in your side, i''ll wait for you, sleight of hand and twist of fate……” 祝夏意识有点混沌,伸手抓了两下,才抓到贺连洲的衣袖。 贺连洲眼梢微垂,看见她葱白如玉的手指揪着黑色衣料。 “这样,你应该不会打我吧?”祝夏轻声问。 贺连洲目光稍移,她手腕还残留着他留下的红印。 “不会。”语调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祝夏扬起脑袋望向贺连洲,他睫根很浓密像是朝着天空生长的树杈,在下眼睑处留下一道剪影。 她眨了眨眼睛,又问:“我要是扯坏你的衣服,会怎么样?” 贺连洲幽深目光缓慢地落在她脸上。 “你想怎么样。”他反问。 “我想你就会同意吗?”祝夏说。 “你可以试试。” 祝夏看着贺连洲漠然沉静的黑眸,顿觉试试就逝世。 可不能随便试。 几分钟的迂回无端变得漫长,她没松开手,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祝夏探究着贺连洲的表情,攥住他衣袖的手往上挪动一寸,见他没有反感,又扩大范围抓了抓,直至掌心盈满他的衣物。 “衣服料子很舒服,你哪里买的?” 女孩子的动作明目张胆。 贺连洲面不改色掌着手机,接听电话。 他打电话讲粤语,彼时的祝夏听不太懂,但她脑海自动浮现港剧里的某些台词—— 点解、靓仔、你港咩嘢。 挺好玩的。 三分钟后,贺连洲挂断电话,同她说:“改天给你送过来。” 祝夏愣怔。 嗯?送什么? 衣服吊牌吗? 贺连洲看她眼神恢复清明,没再停留,叫她松手。 祝夏乖乖松开,把话题转回来:“你还没回答我戒指是怎么回事?” “下次告诉你。” 下次。 他总是说得很自然,像是笃定了他们一定会再见面。 第三天,祝夏收到了贺连洲派人送来的东西。 并不是吊牌。 而是用一个精致的金黑色方盒,甫一打开盒子,沁人心脾的馨香扑鼻而来。 里面装的是一件衣服。 看起来跟他那件外套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女款,容易让人联想到情侣装。 上面还有一张卡片,清晰写明了精贵布料和剪裁设计……一堆繁杂名词她看不太懂,只知道用钱买不到。 彰显着上流人士的衣香鬓影。 …… 祝夏照样有空就去酒吧,奈何课业繁重,她大多数时候都在埋头苦学。 商洵和游风是同学,更是死对头,但商洵还是频繁在酒吧组局。 祝夏懂得其中缘由。 成年人之间牵扯诸多利益,不是说我讨厌你就老死不相往来。 即便相看两厌,还是得继续见面。 她偶尔能在商洵的局里看见贺连洲的身影,有时候他身边围着别人,有时候他只身一人坐着。 无论什么情况,祝夏都没有主动跟贺连洲打招呼。 两人不经意对视,她也很快转开目光。 生怕其他人看见。 贺连洲看穿她的想法,不动声色地收敛视线。 反而是商洵隔三差五到吧台找祝夏,叫她一块玩。 在这件事上,游风跟商洵不谋而合,祝夏只能以一敌二,说她心中除去读书,只剩下打架。 要不,我们打一架? 他们也就闭嘴了。 商洵组局在二楼,一楼相对冷清。 祝夏坐在吧台里面,佩戴耳机,全神贯注地做课业。 写完时间还早。 她窝着玩了会儿手机,二楼的热闹音响蔓延至一楼,祝夏决定离开酒吧。 她收拾东西,冲楼梯口的游风喊一声:“疯子,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别吓着别人。”游风抬眉,懒洋洋嘱咐。 “我要能吓人,你肯定是第一位死者。”祝夏背上包,不客气地回他。 “乔乔也这么说。” 祝夏闻言,脚步倏地停顿。她转回脸朝游风望去,后者懒散倚着桌子,双手抱臂,笑得玩世不恭。 像是没意识到他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骇人。 乔乔,商乔。 “怎么又不走了?”游风挑眉,不耐烦地催促她,“赶紧走,小孩子不能在外面过夜,你的门禁时间到了。赶紧回家。” 祝夏觉得莫名其妙。 我什么时候有门禁时间了? 该不会又是你定的吧? 见过恨嫁恨娶,没见过恨当人家老父亲的。 祝夏没急着回家,她漫步走过塔桥,吹着泰晤士河畔的风。 步伐最终止于大本钟。 伦敦大本钟建于泰晤士河畔,有近百米高,钟楼每十五分钟敲响一次,发出经典悠扬的威斯敏斯特钟声,到整点则敲响更加深沉的共鸣钟声。 晚上八点整的钟声敲响,祝夏站在河畔边望着涟漪泛光的水面,风拂过皮肤很舒服,就是把头发吹得有些乱。 几缕发丝擦过脸颊,痒痒的。 她抬手将头发撩到耳后,遽然有人在身后扯了下她的书包。 祝夏转头就看见了贺连洲,他穿着剪裁妥帖的墨色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喉结和锁骨,有种微妙的性感。 贺连洲修长手指勾住她书包肩带,不疾不徐地把人拽到身边。 第40章 戒指 朦胧的钟声萦绕在耳畔,久久未散。 祝夏迎上贺连洲洇着若有似无笑意的眼睛,愣了愣。 他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男人个子高挑,身材比例优越,漫不经心地往那一站,像大屏幕里走出来的男模,但又比男模多了疏冷的贵气和高不可攀。 祝夏瞥了眼贺连洲勾住自己书包的手,还没探个明白,人已经到他跟前了。 两人胳膊贴上的一瞬间,干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捕获。 祝夏怔然抬头。 贺连洲轻垂眼皮,与她目光相接。 “怎么来的?” 他的声音浸染着夜色的浓郁,消弱了冷感,徒添温意。 祝夏仿佛坠入一场听觉盛宴,长睫眨了下,才答:“搭地铁district线到westminster站下车。” 她漆黑剔透的眼珠子转动,视线停在栏杆上两人轻轻挨在一起的手臂。 须臾,视线移开,瞥见一如既往完美漂亮的左手。 “看什么。”贺连洲的目光仍然停在她脸上,唇角微抬,明知故问。 祝夏问:“你的戒指呢?” 难不成销毁证物了? 贺连洲食指慢条斯理地插入她虚握的右手,迫使她白皙的手指向上折起,展露掌心。 有点痒。 有点烫。 还有点其他东西。 祝夏侧目看过去时,以上的感觉已经跟随温柔晚风飘走,只余微凉坚硬的触觉。 掌心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物品。 正是那枚消失的戒指。 “这个?”贺连洲好整以暇地问她,嗓音溢出难以察觉的笑意。 祝夏“嗯”了声,拎起它研究一番,眉眼轻弯,直接问:“你戴它有什么含义吗?” “设计师随手塞的。”贺连洲轻描淡写道,“无名作品。” 那就是没有任何含义。 戒指样式虽说简单,但细究还是能看出其做工精巧、设计巧夺,属于上乘珠宝首饰。 从设计到成品肯定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 无名吗? 不过以贺连洲的身份背景,确实会有人随手把昂贵的珠宝塞给他。 钟声又一次敲响,泰晤士河水波潋滟,晚风吹动女孩子乌黑的长发,几缕发梢随风扬起,飘向她身边的年轻人,拂过栏杆上他们不知何时贴在一块的手背。 祝夏眸光如水般流动,盯着戒指反反复复琢磨半天,蓦地开口:“贺连洲。” 相识五个月,祝夏明白鲜少有人敢直呼贺连洲的名字。 大多数人会尊称他一句贺少爷、贺先生、贺总。 商洵这些认识多年、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会叫他贺老板。 既不失尊敬,又显现亲昵。 祝夏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缘故,总是连名带姓称呼他。 可能是反骨,想与众不同,也可能是单纯觉得他名字好听。 听到她叫自己,贺连洲微微眯了眯眼,拖腔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祝夏举起戒指,满脸认真地跟他说:“这是一位很厉害的珠宝设计师。” 贺连洲看着她一会儿,倏地笑了。 “zing summer and dazzling you。” 祝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设计师设计这枚戒指的理念。”贺连洲垂眸注视她,平静地重复一遍。 “zing summer and dazzling you。”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娓娓动人,攫取祝夏所有思绪。 “炽热的夏天和耀眼的你?” 说完,她摇摇头,感觉这个翻译太直白了。 贺连洲幽黑的眼瞳倒映着女孩子白净的面容,他没作声,嘴角缓缓上扬。 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降低,风变得越来越冷。 祝夏披着贺连洲的外套,裹紧自己,还是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 “阿嚏!” 赵晔正在跟祝夏汇报参加音乐节患者的情况,猛地打喷嚏,难堪又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下班回去吃点药,别发烧了。”祝夏叫他把各项检查报告给她。 赵晔乖巧道:“好,我会的……报告没问题,患者父母也同意,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 祝夏低睫浏览,全都过一遍,确保不会出意外:“可以。” 赵晔隔着口罩揉了揉鼻子,听到她的话,精神瞬间抖擞。 “那我去通知患者和家属!” 祝夏没问题。 办公室门口有人敲门,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张太太,张先生。” “祝医生,怎么会这样?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们给他做过全方位的检查,根本没有任何天生疾病。”张先生握着太太的手,皱紧眉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会不会检查错了啊?我们儿子根本没有先天性心脏病。” “先天性心脏病在婴儿出生时是无法马上检查出来。”祝夏声音清晰,语速平稳,“而是当婴儿离开母体,整个系统转变了,一两天之后如若婴儿无法适应,我们才会发觉。” “怪不得孩子出生四天体重减轻了,原来是心脏病。”张太太双眼微红,语气悔恨,早知道那时候就到孩子到医院了。 祝夏看出她的想法,尽可能减少她心里的愧疚感,“婴儿出生后有生理性减轻,三至四天内体重减轻百分之五至十是很正常的。” 祝夏跟他们阐述患者的病情,后续的治疗方法,耐心回答他们的问题…… 忙碌一上午,中午苏微雯和肖纪谚叫她去食堂吃饭。 三人围着桌子坐,苏微雯专心干饭,祝夏和肖纪谚偶尔提到她,她回话,连头也没抬。 直到佘怡护士长带来饼干,苏微雯才神采奕奕地抬起脸。 三张私人艺术博物馆展览票,佘怡和丈夫儿子去看了,亲子活动很愉快,也学到了很多知识。她特地买珍妮小熊曲奇饼干感谢他们。 是经典的四味奶油曲奇,牛油花、咖啡花、脆牛油、提子燕麦。 “护士长,不用那么见外,票是sumer的,我们都没时间去,你去了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没有浪费票。”苏微雯往嘴里塞咖啡花味道的饼干,声音含糊。 其余三人忍俊不禁。 嘴上说不用,实际吃得最欢。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苏微雯拿出来看了眼,附在耳边接听,脸色逐渐沉重。 第41章 香江玄学 祝夏耷拉眼皮,慢悠悠地给李柏泽发消息。 李柏泽:「查过其他人了,目前就郑天佑最有可能是你要找的人。商家真的不能查吗?」 李柏泽:「我之前也查过不少世家大族。」 祝夏:「查不了。」 祝夏:「商家不是普通的世家大族。」 上流圈子的人心狠手毒,没几个好东西。 商洵表面看起来好说话,可一旦触及他的利益,他绝对不会手软。 不止李柏泽想不到会查到商家,祝夏也没料到。 她只是想找到算命先生,澄清挡灾避煞、化险为夷的荒谬言论。 哪成想会那么麻烦。 香江玄学…… 祝夏陷入沉思。 “哮喘病人是不能接触有毛的东西,不管是毛衣还是毛玩具都不能碰。” 苏微雯神色凝重,咬着牙齿说。 “不要让她进食生冷的食品,有时间让她做适量的运动。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你哪次记住了?” 祝夏撩撩眼皮看向苏微雯,颇感意外。 除去干饭,苏微雯向来温柔娴雅,很少见她生气。 苏微雯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惊吓到他们了,朝他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边打电话边起身往外面走。 祝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肖纪谚习以为常,还有心思问祝夏:“一个人神智不清,胡乱说话是不是有精神病?” 祝夏收敛视线,缓声述说:“很难说,病人的内科出现问题,例如血糖低、氧饱和量低,或者是电解质有问题,也可能会有神智不清的情况。” 她信手拈来的回答让肖纪谚略显诧异。 人与人之间来往最重要的是懂分寸,祝夏没有询问苏微雯的私事,亦没有跟肖纪谚解释为何她一个外科医生会懂内科。 下午三点,阳光透过窗帘洒落进办公室,照亮空中漂浮的尘埃。 没有门诊,祝夏得空研究病人的手术方案。 敲门声响起,胡茜欣走进来,姿态恭敬不拘谨。 说是苏微雯临时有事请假离开医院,七号病房的病人抽筋个不停叫她帮忙去看。 祝夏之前处理过一次,对这个病人情况也了解,即刻赶去病房。 一进病房就看见黎家逸用医疗布料塞住病人的嘴巴,他的右手上有一道牙印,显然是被病人咬出血了。 “祝医生!” 祝夏皱眉,几步过去从黎家逸手中接过患者。 将缠有纱布的压舌板置于患者的上下牙齿之间,调整卧姿、确保口腔有无异物……她的动作有条不紊,没多久,患者停止抽搐。 胡茜欣负责后续跟进,祝夏叫黎家逸到走廊安静的一块区域,先关心一句: “手怎么样?” “还能拿手术刀,不是很疼。”黎家逸笑得没心没肺,甚至还有些喜悦。 他等着祝夏夸他及时稳住了病人。 然而,祝夏面容沉静,嗓音平缓,不留余地地把他做错的地方指出来。 “抽筋的病人随时会呕吐,如果你用东西塞住他的嘴巴,他的呕吐物会倒流,轻则引起肺炎,严重的会令他没命。” 黎家逸的笑容瞬间僵硬,一点也笑不出来。 “还有你把手给他咬,倘若他有传染病,你已经出事了。” 黎家逸脑袋低下来:“这些我都知道,就是……就是情况比较紧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一时不小心而已,用得着这么严肃吗? 祝夏说完后,叫他去包扎处理下伤口。 太阳西落,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夜幕泼墨般漆黑,城市高楼大厦和霓虹灯光交相辉映。 祝夏回到漾日居,吃完饭,她坐在书房里,电脑一开,在浏览器搜索澳城商家。 商家如今的话事人是商洵的双胞胎姐姐商乔。 商鲲集团主要是她在打理。 网上关于商家大多是商洵的桃色绯闻,没什么好看的。 祝夏关掉页面,打开邮件,开始处理信息。 等弄完,她伸了个懒腰,身躯懒软地往椅背靠,解锁手机。 上次聚之后,她跟商洵交换了联系方式,他给她发来消息,问她来不来玩。 祝夏无视他的消息,转而去回林嘉月的讯息。 林嘉月:「猜猜我转到财经频道的第一个采访对象是谁?」 林嘉月:「快猜!快猜!」 祝夏:「人。」 林嘉月:「具体点。提示,是位大佬哦!超级超级超级大!」 祝夏:「活着的人。」 林嘉月:「那死人我也不可能采访啊……」 祝夏:「采访谁?」 林嘉月:「贺连洲!」 祝夏:“……” 自那晚贺连洲生气,她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删除后,两个人之间再没了联系。 看着屏幕里的“贺连洲”三个字,到底还是有个念头钻出来,在她脑海中转了一圈。 贺连洲说他想把她的心挖出来……那他应该去学医做心外科医生。 不过从古自今,弃医从商、弃医从文……比比皆是。 倘若贺连洲去学了,以他的野心勃勃,他肯定也会弃医从商。 思绪纷飞,手机铃音乍然响起,祝夏回神。 电话是林嘉月打来的。 “sumer,改天有空,我们去宝马山山顶吹晚风看日落吧。” “好。”祝夏抻了抻胳膊,握拳垂打肩背。 林嘉月听着熟悉的声音,问:“在按肩膀吗?” 祝夏笑起来,“怎么,你要来替我按摩吗?” “按摩找男朋友啊,免费按摩师。”林嘉月蠢蠢欲动,“我给你介绍几个,一周轮着按摩。” “算了吧,男朋友按摩肯定越按越累。” “也是,男人毛手毛脚的。”林嘉月转了个话题,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贺连洲这么多年都不露面的人怎么就答应了采访呢?” 祝夏关掉电脑,走出书房,“采访不一定露面。” “你怎么知道他不露面?”林嘉月讶然,神秘兮兮地笑道,“你对他了如指掌啊。” “他的手掌我的确了解。”祝夏胡乱回话。 “虽然是财经采访,但内容会涉及男女关系,就是意中人、恋爱、结婚……诸如此类的话题。” 林嘉月顿了顿,问:“有个问题跟你有关,而且贺连洲没有删掉。你怎么想?” 第42章 小腰挺细 祝夏晃晃脖颈,活动下筋骨。 闻言,愣神两秒,随后语调平静说:“嘴长他身上,我管不着。” 贺连洲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没有人拦得了。 祝夏走进卧室,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搁在柜子上,她翻了下眼皮,点上香薰蜡烛。 香薰蜡烛是游风和乐谱一块寄过来的,据他本人所言,有位华人女生爱慕他,送香熏追求他。 祝夏不信这种天方夜谭的说法,但从何而来她也懒得深究。 听筒里林嘉月的声音变得细如纹蚁:“大家最感兴趣的莫过于妙趣横生的八卦新闻,估计采访一出来会引起轰动。” “看热闹不嫌事大嘛,我懂。”祝夏说。 “哎呀,你骨子里有种泰山崩溃于眼前而色不变的气度。”林嘉月感叹。 祝夏忍不住笑,“那是因为泰山崩裂的瞬间我已经被埋了,没有时间变色。” “胡说。我爹地打电话来了,我先挂了。” “嗯好,再见。” 祝夏挂掉电话,深吸一口,香薰蜡烛的味道干净澄澈,犹如雨后天晴的阳光。 不知是不是香薰的缘故,晚上睡眠质量好了几个度。 - 港区大棠山种植着密集的枫香林,一到秋季,整座山像被火烧起来一样,红的通透热烈。 距离中秋还有一个月,港仁医院食堂已经有各式各样的月饼,祝夏跟护士长取经,提前邮寄一些特色月饼给游风。 京城的月饼,等她回去再寄吧。 苏微雯今天依旧没来医院,祝夏漫步在走廊上查看电子版病历,前方扑遛遛跑来一小团。 团子霍地抱住她的双腿,柔软的触觉让祝夏低头看去,farah正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她。 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白里透红,娇嫩细腻。 “祝医生。”蒋安屿将西装纽扣系好,走到祝夏面前,礼貌打招呼。 祝夏抬眼看他,“蒋先生。” 蒋安屿脑海闪过一个庆幸的念头—— 还好这次没有让孩子乱跑,不然被逮到就惨了。 蒋安屿说:“贺老板今天忙着开会就没有来。” 祝夏不解。 为什么要跟她解释? 她明明没有问贺连洲。 “祝医生和何老板很有缘呢,在伦敦认识,又在港区遇到。”蒋安屿话说得滴水不漏,表情也没有任何异常,就像是随口闲聊。 祝夏敏锐察觉到其中的试探,抿唇浅笑:“我跟蒋先生和farah也很有缘。” “姐姐~”farah小胖手揪着祝夏的白大褂,稚嫩的声音软得能挤出水来。 “farah,怎么了?”祝夏心都化了,柔声轻问。 “抱~”farah朝祝夏展开双臂,咯咯笑起来。 “farah,姐姐在工作,不能抱,爹地抱。”蒋安屿抱起farah,臂弯稳稳托住她,又转眼对祝夏说,“祝医生,不好意思啊。” “没事。”祝夏微微笑,问:“带farah来检查身体的?” 蒋安屿点头:“苏医生不在,其他人我不太放心。” 看得出来他只相信苏微雯。 祝夏嘴角漾起礼节性笑意,不打算多言。 “安屿。”苍老浑厚的声音突地从身后传来,祝夏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果然,一转身便看见西装革履的白渊院长眉开眼笑走来,从脸上的褶子和笑容亲近程度能瞧出来他心情舒畅。 “院长。”祝夏略微低眉。 “白院长。”蒋安屿儒雅而笑。 “sumer,你也在。”白渊看看祝夏,又看看蒋安屿,“认识?” “几面之缘。”蒋安屿抱着蒋昭,姿态谦逊得体,“应该算是认识。” “那就不用我给你们介绍了吧。”白渊笑笑,还是说,“蒋大律师和我们外科dr.祝。” 医患关系愈来愈紧张,医生和律师打好关系挺重要。 祝夏和蒋安屿都看出了白渊的意图,声色不动地附和几句。 一位穿着深蓝色西装的魁梧男人走过来,在蒋安屿耳边说了什么,蒋安屿脸色微变。 稍纵即逝的变化,祝夏捕捉到了。 蒋安屿再度切换让人挑不出毛病、尽显精英风范的笑容:“抱歉,出门太久,家里人挂念,我先带farah回去了。改日再请白院长和祝医生到茶楼喝茶。” 蒋安屿的步伐仍然平稳,从容不迫得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祝夏恍惚地眨了下眼,听到身边的白渊院长慢条斯理开口: “安屿也不容易,自己一个人抚养farah。” 单亲爸爸? “他太太呢?”祝夏侧了侧头。 “他太太三年前去世了。”白渊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言语简洁又语重深长,“开颅手术,术后并发症。” 虽说最后还是没有痊愈,但白渊做的手术,短暂延长了患者的生命。 蒋安屿对白渊心存感激,苏微雯的医疗官司很难打,白渊惜才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医生,遂请蒋安屿帮忙。 蒋安屿在律政界地位颇高,赢官司于他而言并不难。 白渊陪祝夏走了一段路,到病房,她跟院长道别,全身心投进工作里。 下午两点,whatsapp弹出林嘉月的消息,说晚上来医院接她去玩。 祝夏回了个冇问题。 下午四点有场紧急手术,耽搁了些时间,祝夏从手术室出来,已经差不多七点。 她行动力强,交代完工作,换衣服,走出医院大楼。 坐在车里的林嘉月瞧见祝夏的身影,推门下车,走过去。 “sumer。” “moon。”祝夏问,“等久了吧?” “是啊,等了十分钟呢!” 林嘉月靠近祝夏些,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轻轻一碰,移开。 祝夏笑了笑,腰上突然被掐一把,“干嘛呢?” “祝大医生,小腰挺细。”林嘉月笑眯眯说。 祝夏习以为常,笑道:“嘴甜是记者的必修课。” “来来来,试试我的新车。”林嘉月招呼祝夏上车。 祝夏坐进副驾驶座,手掌摁了摁座椅,“很舒服。” 林嘉月挑了挑细眉,“适合睡觉吧?” 手机响起来,祝夏的心脏莫名一顿,愣了一下才拿出来看,来电显示李柏泽的小助理。 “祝医生,你现在能到一趟击剑俱乐部吗?李总失踪了!” 第43章 红绿灯 李柏泽的私人侦探公司总部在新加坡,在港区没有专门成立分部,而是潜藏在击剑俱乐部里。 祝夏跟林嘉月说李柏泽出事了,先去俱乐部。 “具体什么事情,好端端怎么会失踪?”林嘉月神色慌张,开车的手脚却依旧稳稳妥妥。 “暂时还未知,他助理说他已经两天没去俱乐部了,电话联系打不通,家里按铃没有人。” “该不会是之前招惹的仇人吧?”林嘉月说。私人侦探调查的内容基本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容易招恨。 祝夏蹙眉查阅和李柏泽的聊天记录,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城市灯光霎时亮起,街道上车水马龙,璀璨霓虹灯折进车内,洒在祝夏脸颊,给她镀上一层薄薄的光亮。 前方红灯,车子停在公路,微凉的晚风穿过半开的车窗飘进来,祝夏抬手,屈指蹭了蹭鼻子。 她侧过脑袋往外看去,忽瞧一辆熟悉的墨黑色商务迈巴赫。 那车比寻常的豪华轿车要长而宽,即便她现在看不到车牌号,仍能一眼认出是谁的车子。 路口红灯在倒计时。 迈巴赫后座的防弹车窗降下,贺连洲签完合同,缓缓转过头。 隔着淡薄的夜色,那双深邃的黑眸再度撞进了祝夏的眼里。 双方的目光在空中十分短暂地交汇三秒。 红灯变绿灯。 滞留的车子重新启动,祝夏不着痕迹地转回脸,没再去看另一辆车子,也没再看车内坐着的人。 前面开车的蔡叔注意到贺连洲的视线,瞟一眼过去,只能看见精致的侧脸和慢慢上升的车窗。 蔡叔望了眼后视镜,后座男人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波澜。 气息亦风波不动。 蔡叔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两个优秀的人变得更优秀,亲眼目睹他们初遇、相识、相知、相恋、分手。 即便明白祝夏是个理智坚韧的女孩子,也见识过她的狠心。 但还是忍不住为她动容。 他都如此,更遑论贺连洲。 - “不是说新车有异味吗,怎么把车窗关了?”林嘉月眼角余光瞄向祝夏。 “有风吹来,烦。”祝夏说着,声音倒听不出任何消极情绪。 林嘉月只以为李柏泽的事情让她心烦意乱了,“冷吗,调下空调。” “好。”祝夏没动作,继续低头看手机。 她怀疑李柏泽自己偷摸去调查商家,被发现了才失踪的。 不然以李柏泽的能力,平常人想动他很难做得到如此悄无声息。 祝夏点开商洵发来的消息,最新一条是今晚他在evg会所组局,问她去不去。 祝夏迅速打字:「去」 一个小时后,车子平稳停在俱乐部停车场,两人疾步走进去。 击剑俱乐部拥有一流的场馆设施,超一整层很大,练习场宽敞明亮,广受各阶层人士的喜爱。 晚上人流量大,祝夏没来过俱乐部,由林嘉月领路。她们直接走到李柏泽的私人办公室。 助理小c已然等候多时,见着她们焦急上前:“林小姐,祝医生。” “办公室门开开。”祝夏说。 “好的,祝医生。” 李柏泽的工作尤其看重保密性,小c不一定全知道,她还有工作要忙,打开办公室的门后,祝夏就叫小c去忙了。 办公室面积不大,布局简约,一张办公桌,一面档案墙,以及用来小憩的足以容纳成年男性的沙发。 林嘉月搜档案墙,祝夏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把电子文件和浏览器页面及聊天app浏览一遍。 “没什么发现。”林嘉月瘫坐在沙发里,唉声叹气,“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啊。” 记者对新闻的敏感性,她其实有点想做报道,但看祝夏的神情,能猜出来事情不简单。 李柏泽和祝夏是林嘉月牵线认识的,他们两个查郑天佑并没有隐瞒她。 搞事业铁三角坚不可摧。 就是……未成稿的新闻报告直接夭折。 祝夏专心致志看着电脑屏幕,漆黑眼眸倒映着屏幕上的一张照片。 看起来像是在某个停车场拍的,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把一个身躯瘦弱的男子摁在地上,因暗淡无光,瞧不太清模样。 李柏泽出事和郑天佑,二者的联结就像一只死扣,越缠越紧。 祝夏放大图片,又缩小,终于看清跪在地上狼狈不堪,额头磕出血的男子是谁。 ——郑天佑。 李柏泽查到郑天佑了! 祝夏心尖一颤,不断点击手里的鼠标,神速把整件事情理清楚。 但可惜,对方相当谨慎,除去当面聊的讯息外,只有那张照片。 林嘉月看看祝夏的脸。面容干干净净,眉眼清越,无论从皮相看还是骨相看,都是极为好看。刚认识的时候她并不爱笑,周围的同学对她印象不错,成绩优异又有教养,不少人喜欢她。 这么一个女孩子,怎么就会被人用来挡灾消难呢? 宋成煜经常给祝夏打电话,偶尔飞去看她,林嘉月也是认识的。 她还跟他说过做人不能太离谱。 幸好宋成煜有良心,知道关心祝夏,不是把祝夏当工具人。 不过她也摸不透这位京圈贵公子的心思。 “李柏泽会不会回新加坡了,有问过那边的人吗?”林嘉月回过神来,问祝夏。 “这边事情没有解决,他不会回去“”的。”祝夏冷静回答,她了解李柏泽的为人处事和职业道德。 “怎么样,有发现吗?”林嘉月又问。 “有张照片。”祝夏说,“你过来看看。” 林嘉月从沙发爬起来,走到办公桌边,下巴挨着祝夏的肩膀,眼睛看向电脑屏幕,忽然开口:“啊,这个车我前不久刚见过。” 祝夏歪头看她。 “电视台前几天来了一位外号茉莉公主的钢琴家,茉莉公主结束采访后,有数辆车来接她,排场可大可热闹了,都上娱记新闻了。” 林嘉月继而述说:“一众豪车里最嚣张跋扈的就是这辆车,茉莉公主上的也是这辆车。大家恍然大悟原来豪车出行是为了讨茉莉公主欢心。” 祝夏问:“接她的人是谁?” 第44章 夏天,心跳 “这个人你也认识。” 林嘉月说:“商洵,他最近在追茉莉公主。” 祝夏沉吟片刻后说:“茉莉公主是指周茉吗?” 林嘉月点头:“对,你跟她很熟吗?” 熟倒不是很熟。 在纽约和周茉见过一两面,但也仅限于“见过”。 祝夏看看时间,商洵说的时间要到了,她问林嘉月要一块去会所吗,林嘉月说不了她回老宅找爹地。 林嘉月开车把祝夏送到evg会所,叮嘱她有事随时喊自己,祝夏笑笑应“ok”。 乘坐电梯到三楼,踩着地上吸声的厚地毯还没到包厢,拐角处有个落拓挺拔的身影倚靠墙面,听到动静,轻撩眼帘看向她。 男人逆着光,五官轮廓隐在暗处,像是不可摧毁的远山,辨不明神情。唯有那幽黑的眸子投射的目光如有实质,分外清晰地压在祝夏身上。 祝夏愣怔了几秒,正欲跟贺连洲擦身而过。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他蓦地抓住。 男人的手宽厚,攥着她纤细手腕,拢紧一圈绰绰有余。 祝夏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粗糙不平。那是她留在他身上的一道伤疤。 祝夏的指尖震颤一瞬,呼吸也轻微颤抖了下,她霍然抬起头来。 “贺连洲——” 天花板的灯光晕染朦胧,她又一次撞进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 “跟我去一个地方。”他说。 祝夏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祝夏知道跟贺连洲装不认识是不可能的了。 谁家陌生人会在这里拦截女孩子。 那不是变态吗。 沉默片刻,祝夏说:“我答应了商少爷参加他组的局,不能缺席。”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邀请更不能拒绝。”贺连洲攥着她手腕的力气使重了些。 祝夏想抽出自己的手,挣扎几番,没挣脱出他的掌控。 这是哪门子的邀请,分明是劫持。 跟上回抢她烟的强盗行为一样恶劣。 手腕的细微痛楚迫使祝夏愈加冷静。她看向他,毫无惧意道:“想过了,但我还是拒绝。” 贺连洲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卸掉部分,就在祝夏即将挣脱开时,她听到他平静地说:“你在找李柏泽?” 祝夏一下子顿住。 她望着他沉如雾霭的黑眸,浓密的长睫上下煽动。 一秒、两秒。 “别太远,我明天还要去医院。”她说。 祝夏摸不透贺连洲要带自己去哪里。 他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腕,拽着她从三楼到地下停车场。祝夏偶尔低头看看他包裹着长腿的西装裤,偶尔抬头望望他黑头发的后脑勺。 停车场,蔡叔等候着,看见他们亲密的举动并不觉得意外,只恭敬地喊了声:“少爷,祝医生。” 祝夏礼貌跟蔡叔打招呼。 贺连洲拉开车门,把她塞进去。 祝夏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进去了。陷入柔软舒适的座椅,脑子还有点懵。 贺连洲一手拄着椅背,毫无征兆地俯身入车内。 祝夏下意识躲避,后脑勺紧紧贴着真皮椅背,屏住呼吸。 两人的距离不过分寸,男人灼热的气息经过空气稀释之后,轻飘飘覆上她脸,祝夏眼都来不及眨,便听耳畔刷啦一记安全带的声音,再听一声“咯”,她被安全带套牢了。 贺连洲没有立即拉开距离,而是看了她数秒说:“你要把自己憋死吗?” 祝夏这才重新运转呼吸系统:“……条件反射。” 贺连洲问:“把我拉黑也是条件反射?” “不一样。”祝夏面不改色说,“那是应激反应。” 贺连洲低笑一声,很短促的笑,羽毛般柔柔扫过她耳廓,轻飘飘的。 关上车门,蔡叔把车钥匙抛给绕过车头走向驾驶座的贺连洲,后者精准无误接过。 祝夏坐在副驾驶座的那瞬就隐隐猜到贺连洲又要亲自开车,但亲眼看到他坐进驾驶座,系上安全带的那一刻还是觉得稀奇。 贺连洲在储物盒里抽出瓶水,拿手帕往瓶盖处一捂,拧了下,递给她:“喝点水。” 祝夏正好口渴,没有犹豫地接过:“谢谢。” 待她喝完,贺连洲慢条斯理地把西服外套脱下,随手交给副驾驶的祝夏。 祝夏猝不及防抱了个满怀,剪裁质感面料均顶级的衣物残留着他的体温,很暖,触手的刹那顿时有种暧昧袭上心尖。她忍不住悄悄抓了抓,面料手感特别舒服。 贺连洲发动引擎,祝夏感受着手心面料,低头一看发现他留在她手腕皮肤的红印未散。 恰好在中医把脉的位置。 时光的心电图上下起伏,某段记忆不期然涌上来。 …… 熬过了漫长阴冷绵雨的冬季和春季,夏至之后的伦敦,阳光,蓝天,影子爬上红砖,日落延长至晚上九点钟。 祝夏有空的时候喜欢在上演伦敦万象的泰晤士河畔吹着风散步,去过富有文化底蕴的泰特美术馆,穿过人流密集的千禧桥,看过耀眼夺目的摩登大楼。 某一天,祝夏遥望轻轻旋转的伦敦眼,垂在身侧的手慢腾腾地挪动,五指摸上贺连洲的手腕,这次他没有反手捏疼她。 祝夏扬起脑袋,眼瞳泛着细碎的光芒,轻声说:“贺连洲,我摸到了你的脉搏。” 贺连洲搭着眼睫看她。 “动脉管壁随着心脏的舒缩而出现周期性的起伏搏动,即形成动脉脉搏,简称脉搏。” 祝夏说:“脉搏是生命体征之一。如若你因为某个人脉搏加快,那将是十分致命的。” 如若你喜欢某个人,那将是十分的致命。 贺连洲静静注视她片刻后,倏然轻笑:“那你对我很危险。” 祝夏也笑道:“那怎么办?” 贺连洲反手攥住她的手腕,肌肤相贴,滚烫的温度穿透皮肤表层蔓延至血液,流到五脏六腑的每一寸。 他倾身低颈,轻轻靠近她的耳朵,低沉说:“祝夏。夏天到了,心跳该加快了。” 粉紫色的天幕倒映在祝夏眼眸里,风一阵阵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18岁这年,祝夏喜欢上了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18首。 shall i 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 (我可否将你比作夏日) 第45章 牵手 忆到这里。 祝夏微微皱了下眉头,她抬起头望向挡风玻璃外……车子驶出停车场,街道路灯昏黄闪烁。 贺连洲虽然有很多个司机,手下人也都会开车,但是城市路线这些微末事情他仍然非常了解。 祝夏轻轻舒口气,指腹摩挲他的外套袖扣,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贺连洲漫不经心反问。 祝夏闻言,转脸去看他,目光有些匪夷所思。 贺连洲察觉到了,以防她当场翻脸,说:“李柏泽天亮前会活着回去。” 他向来信守承诺,听到这句话祝夏也就没再问。 即便她跟商洵周璇也能得出想要的,但有现成的便宜在,她懒得浪费时间绕弯路。 祝夏不由自主地瞥了眼他的手,骨节硬朗而有力的长指散漫拨弄着方向盘。 “要不要听音乐。”贺连洲侧目看她一眼。 “不了。” 祝夏值完夜班值白班,没怎么休息,现在坐在柔软座椅,抱着淡香衣物,舒服得让她犯困。 她开口,声音难掩疲倦:“还有多久到?” 车子转了个弯。长街高饱和色彩的灯光投落在祝夏怀里的西服上。 贺连洲说:“一个小时,你睡会儿。” 祝夏打了个哈欠,轻轻“嗯”了声,遂靠着椅背阖上乏累的眼皮,不多时就陷入睡眠,呼吸均匀。 半个小时后,贺连洲把车稳稳停在pets central动物医院。 车里很安静,女孩陷进座椅里,双手抱着他的外套,脑袋歪向车门那边,黑发微乱,秀眉轻蹙,气息清浅。 明明没有防备,却睡得不好。 贺连洲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靠近,将她垂落遮脸的几缕发丝轻轻地拨开。 祝夏就在这时候醒了。 她的睫毛被灯影拉长,犹如蝴蝶翕动。 “醒了。”贺连洲低声说。 祝夏没想到自己会睡得那么熟,睁开眼的刹那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的眼睛先是一瞬不瞬看着贺连洲滑动的喉结,缓慢往上,下颔、薄唇、鼻梁,最终掉入男人深邃的眸子里。 咫尺之间,鼻息交缠。 满车的暧昧。 那股独属于贺连洲的冷香完全笼罩住她,视觉嗅觉的双重冲击让祝夏的脑子一炸。 原先要十五分钟才彻底清醒的人,现在只需几秒,堪称医学奇迹。 祝夏别过头,不与他对视,黑色西装外套下的手攥了攥,开口,语气平淡: “到了是吗,下车吧。” 贺连洲没动,他的脸半明半暗,光影昏芒勾勒刀锋般棱角分明的轮廓,目光自上而下垂视着她。 祝夏身上有股暖和的清香,淡雅、跳跃,要靠近才能闻到,譬如现在的距离,他呼吸间盈满了她的香味。 贺连洲指背轻轻蹭着她的发梢,好整以暇地问:“提前通知还会有应激反应吗。” 说话间,他的气息喷洒在她脸颊,祝夏颤乱的心脏刚恢复正常,没两秒又再次轻颤。 “什么?” 她依然没看他。 贺连洲黑沉眼瞳看着祝夏,目光探究她表情的同时,大手钻进西服下面,不待她反应,用力扣住她的手,长指强势地沿着她的指缝嵌合。 十指紧扣,攥得指骨生疼,祝夏闷哼一声,转过脸来,惊讶地与他对视。 “看着我有那么难?”贺连洲沉沉地盯着她亮得惊人的眼眸,侵略性十足。 祝夏心里咯噔一下。 他的手近乎凶狠地缠住她的五指,仿佛要把她碾碎成粉末,融进他体内。 炙热的、强硬的、有力的,将她的指缝填满。 某些活色生香的画面猝不及防闯进脑子。 祝夏耳根霎时发热,但掩藏得很好。“你弄疼我了。” 贺连洲目不转睛看着她,把她看得透透的。 手上力气放轻了些,仍严丝合缝。 祝夏眼神莹亮,目光在他脸庞流转须臾,身子蓦地往前倾,额头撞了下他的额头。 寂静的夜晚,昏暗的车内,轻轻的一声“咚”,犹如往平静湖面扔了一颗石子,涟漪阵阵。 贺连洲怔了下。 趁着男人罕见的幌神,祝夏灵巧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解开安全带,推车门下车。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贺连洲眉目微沉,静了少许,忽而低头轻笑一声。 祝夏背对着车子,她活动了下五指,男人手指惹出的酸楚感清晰地蔓延到神经末梢。 祝夏感觉得到自己的眼尾在发烫,呼吸也变得急促。 在贺连洲下车之前,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姿态,呼吸恢复原状,五指却过电似的发软。 ……这样子可怎么做手术? 祝夏尽量发散思维,将纷扰杂念弃之度外。 以前牵手也没觉得有什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贺连洲下车,手里拿着外套,绕过车尾把西装外套套在祝夏身上。 “走,进去。”他的脸上毫无情绪,语速沉缓。 如若今晚他紧追不舍,她肯定不像上回那般好沟通。 他一贯擅长游走在她能接受的范围边缘,懂得见好就收,以退为进。 祝夏轻轻抓了抓身上的衣服,没跟他杠,抬头一看,发现是pets central动物医院。 她目光带着一丝探究打量前面的男人。 他一身白衣黑裤,衬衫衣摆恰到好处收进窄腰,更加突显肩宽腿长,身形优越,举手投足带着漫不经心的贵气。 祝夏视线偏了偏,看着他佩戴腕表的手,那只手蕴含难以估算的力量。 从前是,现在也是。 穿着职业套装的精英女人以标准微笑、标准仪态领他们上去。 祝夏心里有疑惑,但是她现在不想跟贺连洲说话。 犬类诊室,陈绍正站在一旁看兽医给be做检查,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进门,即刻转头探去,不期然看到祝夏,心里吃惊,面色如常。 “贺先生,祝医生。” 祝夏一进门就看到白茸茸的萨摩耶狗,登时喜上眉梢。 兽医正好检查完跟陈绍交代详细情况,祝夏走过去,be立即雀跃地摇晃狗尾巴,扑到她身上。 be脑袋埋在祝夏肩颈,开心蹭个不停。 狗都变顺眼了。 贺连洲唇角弯了一瞬。 祝夏格外眼尖,唰地看过去:“你笑什么?” 第46章 这么多年,还是你 祝夏格外眼尖,唰地看过去:“你笑什么?” 狗虽小但重量在,压得女孩子双肩微微凹,骨感而单薄。 贺连洲听着她略显熟络的语气,神色如常地问: “不跟我玩装陌生人游戏了?” 祝夏摸着be的脑袋,收回视线不理他。 爱笑不笑。 这个人在她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一贯两样。 祝夏跟be玩了一会儿,陈绍重新回来,他先跟贺连洲交代工作事情,待他们谈完,祝夏才问:“陈特助,be怎么了?” “炎症高烧,高烧注射退烧消炎药已经退烧。专门做了全方位的检查,显示各项指标一切正常。”陈绍有条不紊地回答。 祝夏目光疼惜地看着小小一团be,五指轻轻地揉了揉它的耳朵。 be兴奋地跟它的主人摇晃尾巴。 陈绍望着女孩子和萌狗融洽相处的温馨画面,顿时福至心灵。 这才是正确的搭配! 贺先生沉稳淡漠,气场过于强大,跟这个可爱物种八辈子都打不着干系。 让他想起那一句歌词:你就当我浮夸吧,只因我很怕。 be体积不算大,属于萌宠中型动物。祝夏抱它不难吃力,但她手臂还没拢住be,一只手掌就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怎么了?”祝夏扭头看贺连洲,不解问。 “be身上病菌未散,不能久碰。” 祝夏眨了眨眼。她对兽医学不太懂,但是人和动物应该有物种隔离吧。 贺连洲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轻描淡写说:“病菌没长眼睛,分不清是人是狗。” 祝夏“噢”了声。 狗是他的,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利益之下的好关系没有意义。 今晚他带她过来,只要不出格的要求她都能接受。 陈绍飞速地瞥了眼异常耐心的贺先生,又看了眼莫名温顺的祝医生。 一头雾水不知所终。 他明白这世上花花轿人抬人,你抬我,我抬你的道理,可不懂微妙的男女关系。 “贺先生,陆长官过来了。”陈绍眼神锐利,低声跟贺连洲说。 贺连洲颔首,神情不见一丝波澜。 门口迈进一位身形极高,戴着方形眼镜的老人。他头发花白,看上去年龄超过七十岁,但脊背挺直,精神健硕。 陆谦伸出手臂,声音带着时间沉淀的浑厚说:“连洲,你来了。” 祝夏适时站直身躯,看看贺连洲。果然见他露出笑意,和陆谦握手寒暄。 陆谦身上散发着谦逊的威慑气场,有些眼熟。 祝夏脑海中冒出一只鸟雀替她浏览记忆。 陆谦,前财政司长官,为人光明磊落,名誉地位均非同凡响。 “这位是?”陆谦看向祝夏,微笑着问贺连洲。 “祝夏,港仁医院的外科医生。”贺连洲简要介绍。 “好久不见,祝小姐。”陆谦恍然想起来,笑道,“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可还记得?” 祝夏眉眼轻弯,微笑道:“记得。” 陆谦精明的视线投至贺连洲,打趣道:“你祖父前几天让我替你张罗婚事,我那时还跟他说不急,现在看来该急了。” 贺连洲瞥了眼祝夏。 祝夏正在沉思,没留意到男人的视线。 他们是六七年前见面的吧,匆匆的一面。那时在青禾轩中餐厅吃饭,恰巧碰见陆谦。 祝夏在一旁听他们闲聊,发现贺连洲和陆谦站在一起,身上的成熟矜贵未减,更甚沉稳冷静。她心里“哗”了一声。他们瞧起来像是良师高徒,谈吐优雅,内容简洁干练,一针见血,又不失礼数。 这时,陈绍把手机递给贺连洲,说是老宅那边的紧急电话。 贺连洲看向祝夏。 祝夏下意识跟他眨了下眼,示意你去吧,我ok。 贺连洲和陆谦告知一句,后者颔首。 祝夏目送贺连洲,耳边倏然响起陆谦含笑的声音: “这么多年,还是你。” 祝夏不明所以。 陆谦又道:“连洲不是寻常人。” 祝夏点头。 陆谦笑问:“跟他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事,对不对?” 祝夏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吗?” “不是。今晚他帮了我一个忙。” 陆谦眯起眼:“他可不是会随便帮人忙的。” “我知道。”祝夏语调平缓地说,“所以我跟他来到了这里。” 陆谦对这个小姑娘印象深刻有两个原因。 一、她是唯一出现在贺连洲身边的女孩子;二、她处事落落大方,从容不迫。 如若不是早就认定,多年前和今天,贺连洲不会给他介绍祝夏。 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晓这女孩子不简单。 很多时候,人和人的关系从最开始就决定好了。 伊始的不平等,即注定永远不平等。 而这个女孩子给人的感觉是,无论她眼前站着多么位高权重、多么强悍恐怖的大人物,她都可以不卑不亢,应对自如。 陆谦看着祝夏,但笑不语。 不多时,贺连洲回来,陆谦遂离开。 be炎症痊愈,也已经消毒清洗过,陈绍和动物医院做好后续工作。 祝夏看看时间,快到22:30点了。 虽然在车上补了一觉,但仍然犯困。她抬起下巴望向贺连洲。 即便忙碌一整天,男人的眉眼疏冷,不见丝毫倦怠之色。 精力可真旺盛啊。 祝夏心里感慨,神色泰然:“你让我跟你到一个地方,我到了。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她的口吻公事公办,像是在问老板,我可以下班了吗? 贺连洲:“我让你和我到一个地方,可没说那个地方是动物医院。” 祝夏盯着他:“还要去哪里?” 贺连洲伸手,长指穿梭她被be弄乱的一缕头发,黑发顷刻被捋顺,指尖似有若无蹭过她的脸颊。 “我送你回去。” 祝夏微微愣了愣。 怎么感觉他如玉石敲击般的冷嗓透着一股难以察觉的戏谑……肯定是她的错觉。 天黑脑子容易搭错线。 祝夏和be告别。主人和她的宠物久别重逢,还没一个小时就又要分离。一人一狗都有些不舍。 “你有空可以去看它。”贺连洲漫不经心说。 祝夏问:“去哪里看?” 第47章 你不欠我 祝夏问:“去哪里看?” “我的住所。”贺连洲答得风轻云淡。 祝夏知道他在浅水湾的顶级豪宅,多年前也去过一次。 她指尖揪了揪be干净柔软的毛发,不吭声。 贺连洲没在意,轻抬了抬下巴:“走吧。” 祝夏保持适当的距离跟在男人身后。 他驻足,她也停下脚步。 贺连洲静静看着她,眸色深不可测。 祝夏浅抿了下唇,提步跟上去,和他几乎同行。 回去坐的另一辆豪华轿车,开车的是司机师傅,祝夏坐在后座没看旁边的男人,脑袋靠着椅背又睡了一觉。 车子停下,她敏锐地睁眼醒来。 祝夏揉了揉眼睛,侧头正欲和贺连洲道谢告别,她尚未开口,就听他问:“不请我上去坐?” 低嗓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无端撩拨了几根心弦。 琴音旋律不是轻缓的舞曲,而是紧张的号角 在阒寂的夜里,像某种讯号。 祝夏不按常理出牌,她慢声说:“等我搬家之后吧。” 等我搬离漾日居,再请你到漾日居坐。 反正我请了,地点是不是我家无所谓。 贺连洲闻言,轻笑了起来。 祝夏呆了一瞬,他的这个笑容很轻松,和记忆深处的某个时刻很像。 他一轻松,反而搞得她有些不自在了。 祝夏咽了口津水,态度和善:“今晚的事情谢谢你。” 贺连洲掀起眼帘,黑眸注视着她,嗓音平缓,言语却耐人寻味。 “哪一件事。” 祝夏几乎立即就明白了他暗指的是何事。 ——在车里,与她十指相缠。 那滚烫、强硬、有力的触觉让人不容忽视,难以忘记。 祝夏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没有回答他:“太晚了,路上平安。” “祝夏。” 贺连洲漫不经心地停顿,祝夏关车门前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不欠我,不用愧疚。” 男人的声音低沉,随着风送到祝夏耳边,让她听清每一个字。 祝夏一怔,搭在车门的手指轻轻抽动。 她没应话,缄默着往里走。又一次心不在焉地乘电梯,庆幸的是这回身上没有他的衣服了。 祝夏坐在玄关处换鞋,啪嗒一声,室内的灯光亮了起来。 她趴在沙发窝,面孔埋进柔软的抱枕里,堵着喉咙的一口气这才出来,可心跳竟然剧烈起来。 她都没有道歉,他怎么就原谅她了! 搞得她越来越可恶了。 手机铃声响起,过了好一会儿,在即将挂断时她才慢吞吞拿起来看。 显示【李柏泽】。 祝夏登时稳住心神,划过接听,清清嗓子‘喂’了声。 “李柏泽。”电话那头报姓名确认。 祝夏盘腿坐起来,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大碍。”李柏泽说。 从贺连洲那一句‘活着回去’,祝夏能隐约猜到会有皮外伤,她大致问了下情况,伤势不严重,李柏泽正在处理。 “郑天佑被抓了,时间在你来到港区前两天。”李柏泽娓娓道来,“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抓,涉及什么罪名,密不透风,完全查不到。我多加打探一下,反而被警告了。” 祝夏了然:“现在不能追问下去,里面的水头比预想的要深,牵扯进去对我们没有好处。” 李柏泽‘嗯’了声,又继续道:“一直有人想动郑天佑,但不知道何缘故,拖着没动手。” 时间线拉那么长,这位布局的人城府和背景绝对深,行事也绝对够狠。 祝夏沉吟片刻,问:“商洵对你动的手吗?” 李柏泽犹豫了会儿,才答:“算是。但不是因为郑天佑的事情。” “那是......”祝夏有点意外。 李柏泽:“周茉你知道吧?” 怎么都问周茉?祝夏心中疑惑,面上点头:“知道。” “我之前调查过她家,揭露过一些丑闻。”李柏泽述说。 祝夏懂了。 寻仇。 商洵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哄茉莉公主开心,特地对李柏泽下手。 两人谈论许久,祝夏最后跟李柏泽说跟林嘉月报个平安及叫他有事找自己就挂断电话。 今晚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纷至沓来。祝夏感觉全身206根骨头、每一块细胞都无比疲惫,她决定泡个澡,舒舒服服地慰劳一下自己。 点燃一烛香薰,放着惬意的音乐。祝夏泡在满是泡泡的浴缸里,缓缓阖上眼。 按理来说,太过于疲累是不宜泡澡的。因为很容易出事,尤其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祝夏擦干手指,抻臂去够手机,玩小游戏打发时间。她先去玩了斗地主、扫雷、麻将,又转回来去玩植物大战僵尸。玩腻了刷刷动态、新闻热点。 【钢琴天才‘茉莉公主’周茉即将在港区举办首场个人音乐会!】 她点进去,刚浏览了个开头,手机屏幕陡然弹出新的来电。 深更半夜,除了那个男人,也没有谁会来打搅她。 饶是如此,祝夏心头还是惊了下。 两个小时前,在pets central动物医院,她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不是很情愿,但也不是很抗拒。 祝夏心平气和地准备挂断,脑海遽然响起他那句‘你不欠我,不用愧疚’。纠结半晌,还是接听了。 她点免提,把音量调到最大,看着手机屏幕正在显示的通话中,礼貌问候:“你好。” 电话那头却陷入诡异的沉默。 良久没听到动静,祝夏迟疑道:“贺连洲?” 三秒之后,男人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出来,低沉磁性里是掩不住的暗哑:“在做什么。” 祝夏不答,而是径直问:“大晚上有事吗?” 她发音强调了‘大晚上’,察言观色的男人肯定听得出来。可他又短暂地默了默。 祝夏脚有点僵麻,她动了动,水流涌动,波浪的细微音响回荡在浴室。 “你在泡澡。”贺连洲兀自下结论,嗓音清晰犹如在耳边说话。 祝夏条件反射地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后,镇定道:“洗澡吃饭睡觉,人之常情,有什么稀奇的。” “祝夏。” “嗯?”祝夏等着他下文。 “你舒服的时候声音不一样。” 第48章 诱惑 浴室充盈着蜡烛香薰和沐浴香氛的味道,浴缸正对的是淋浴间,以玻璃墙隔开。 灯光下,可见玻璃上吸附的水汽,形成湿漉漉的水痕。 祝夏泡进浴缸,手臂搭在浴缸边沿,下巴垫着胳膊,体温上升脸微热,舒畅地眯了眯眼。她一手捏着手机通话,另一手,纤长手指在瓷白浴缸沿轻点。 听清贺连洲的话,祝夏的手指霎时顿住,眼睛猛地睁开。 什么叫她舒服的时候声音不一样?! 怎么有人能风轻云淡说污言秽语? 祝夏不是不经人事的女孩子,相反,她曾经跟贺连洲太经人事了。 即便他语气一本正经,她仍能立刻领悟他话里的深意。 祝夏吓得险些挂掉通话,但转念一想,又觉倘若她落荒而逃,不就是正合了他的意? 她没挂,修剪圆润又整齐的指甲敲了敲手机边缘。 电话那头的罪魁祸首呼吸的频率没有一点变化,好似强劲的台风拂过他身边,都会自动安分下来,静止成普通气体。 即使看不见他,隔着冰冷屏幕,也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平静下来。 祝夏一言不发,脑中不可遏制地浮现昏暗车内,男人那极富侵略性的幽深黑眸。 贺连洲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亦有成熟男人的荷尔蒙。他若想让人想入非非,只需轻飘飘的一个眼神。 同时,他又是冷淡疏离的,若想让人吃斋参禅,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兼具性张力的欲感和禁欲的冷感……跟他手给人的感觉很像。 极具诱惑。 一直没听到祝夏的声音,贺连洲低声询问:“怎么不说话了?” 祝夏的思绪一瞬间像蒸汽一样悄然消失殆尽,她咳了两声,特意加粗声音:“干嘛。” 贺连洲听着她故作的嗓子,轻笑了一声,开口,声音却清淡无波: “你经常在泡澡的时候接电话?” 除了你,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祝夏树起坚固的防备心,态度强硬起来:“我现在不方便,你有事赶紧说。” 贺连洲指骨分明长指旋转了下手里的钢笔,言明来意:“你钢笔在我这里。” “钢笔?”祝夏一愣,“不小心掉你车上了吗?” 不应该。 一整个晚上她都没有掏出过钢笔。 “我故意拿走的。”男人话说得慢条斯理,仿佛理所当然。 祝夏:“......” 贺连洲嗓音低沉磁缓,说:“改天一起吃个饭。” “我能说不吗?”祝夏问。 贺连洲反问:“你会吗。” 选择权又一次抛到她手上。 祝夏沉吟了片刻后说:“be在吗?” “你是跟狗吃饭,还是跟我吃饭?”贺连洲说。 祝夏明白她多此一问了,但又有点沮丧,仿佛be是她的私有狗,现在却被人横刀夺爱。 若是旁人倒也好处理,偏偏是贺连洲。 半晌,她慢慢开口:“我报警。” “不予受理。”贺连洲斩钉截铁,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改天见。” 切断通话前,他漫不经心跟她道了句粤语:“早唞。” 晚安。 祝夏呼吸忽地一轻,她趴在浴缸边沿,双手无力下垂,思绪纷飞。 粤语保留了很多古汉语的语法和用词,听起来会有特别的韵味。而贺连洲的声音原先就极其悦耳,再配上语言,更是锦上添花。 粤语的早上好是早晨,晚安是早唞。她起初接触时还记得疑惑,晚安为什么有个早。 可能这就是语言文化博大精深吧。 之前dy m买的士多啤梨海绵蛋糕,士多啤梨其实是草莓,只不过霉字不吉利,所以改成英文strowberry的音译。 她粤语水平不高,但那些有意思的会记得比较清楚,例如挪嚟衰、无得弹、缩骨仔等等。 祝夏端详地面深红色的地毯,若有所思。 行一步,睇一步。 她眼尾轻轻一翘,结束泡澡从浴缸出来,套上睡袍系上腰带。 关灯,一头栽进被窝里,没多久就睡着了。 祝夏这一觉睡得极好,醒过来时一看时间是上午十点,她下午才需要去医院,又躺在床上直到肚子饿,吃午饭才起来。 吃完午饭,祝夏进了琴房。窗帘拉开,热烈阳光洒在大理石地板上,她站在窗前遥望远处蔚蓝天际和小区的湖水、绿化带……有一瞬间仿佛看见了秋天的京城。 祝夏眨眨眼,摸过手机翻看时间,定下中秋回京城的机票。 恰好whatsapp游风发来图片和文字,说是收到了她寄过去的粽子,港区粽子不错,然后得寸进尺催促她寄京城的……养女防饿。 祝夏随手回了他一个“记得打钱”的表情包,指腹无意识划着屏幕,突然看到一条微信讯息。 宋成煜:「夏夏,预计何时回来,我去接你」 祝夏:「不用,你工作忙,我自己可以」 郑天佑的事情暂时搁浅,港区就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了。也许该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回京城安营扎寨了。 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眼浴室的方向。 诱惑……这种程度的诱惑,动摇不了她。 - 港仁医院,医护人员步履匆匆,病房和各室能听到医生和护士的交谈。 “洗伤口要注意三件事,首先是由内洗至外,第二伤口以外一寸地方都要洗,第三,棉花只用一次,洗完便扔掉。” “钾低会是怎么样的?钾对人体的肌肉功能以及心脏的跳动是很重要的。钾低会令人心跳混乱,严重的还会有生命危险。” …… 祝夏结束一场手术,难得有空闲时间,她在护士站和护士长佘怡交谈患者情况。 佘怡热情款待:“帝苑饼店的蝴蝶酥四味混合,尖沙咀店要排队才能买到,港城站 ifc也有分店不过那比较远我就没去。” 祝夏:“听说这是港区蝴蝶酥天花板?” 佘怡笑道:“食物各人各味,好不好吃因人而异。” 祝夏赞同地点头。口袋手机震动,她拿出来看,是宋成煜回她说他派人去接她。 祝夏唇间咬着块酥饼,打字回了个「好」。 想了想,又给贺连洲发去消息。 「你什么时候方便?」 第49章 港夜贪欢(1) 一直到下班,贺连洲都没有回消息。 祝夏站在电梯轿厢内,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玩。whatsapp里【搞事业铁三角】群组弹出消息。 林嘉月:「靓女靓仔们,在哪里?」 李柏泽:「击剑俱乐部」 祝夏:「刚下班,还在医院」 林嘉月:「很好,你们都有空。the iron fairies酒吧速来!」 祝夏:「1」 李柏泽:「2」 祝夏退出群消息,指腹上下滑动屏幕,停在毫无动静的聊天页面。她掀起眼帘,盯着缓慢跳动的楼层按钮。 电梯逐渐下降,她莫名想起陆谦的话—— “跟他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事,对不对?” 不说其他的,单论时间。贺连洲以家族企业和事业为主,背负着厚望和重责,一年到头都很忙,谁若是跟他在一起,很容易独守闺房。 ……他忙就忙吧,能不能先把她的钢笔还回来。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祝夏走出电梯,没再留意手机讯息。 港区中环的兰桂坊是出名的国际化娱乐区,繁华热闹的风月场所。这里林立着五光十色的酒吧、餐厅和夜总会。能体验到不同文化的交融和碰撞。 充满奇幻色彩的the iron fairies酒吧地点隐秘,内部空间由创意视觉大师ashley sutton设计,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万枚蝴蝶标本作为装饰,桌子上放满了数千只铁制精灵。 如同巨型壁炉的私人包厢里,林嘉月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怒不可竭道: “欺人太甚!周家破产的事情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没有!” 周家破产之后,不少公子哥们骚扰周茉,她苦不堪言,直到商洵的出现,他养着她护着她。除去衣食起居外,还给她提供了全球顶级钢琴大师的教学机会、筹办钢琴音乐会…… 李柏泽揭露周家丑事,并不是导致周家破产的根本原因。但仇就是仇,不分大小。 “商洵也是个没脑子的!周茉跟他说什么他都相信。” 林嘉月愤怒不已。 李柏泽咧着嘴角大笑。眼角的一道伤痕让他痞帅的面孔,增添了一抹狠戾感。 祝夏跟着放松笑起来。 李柏泽见她落座沙发,把一杯鸡尾酒推到她面前。 这间酒吧专业调酒师打造的一系列创意鸡尾酒实属城中一绝。 祝夏道了声谢便浅尝小口,满意地点了下头。 “冲冠一怒为红颜不需要脑子,只需要眼睛和背景。”祝夏说,“有商家背书,商太子爷做什么都不算过分。” 林嘉月面色稍霁,猛喝一大口酒:“要是周家清清白白,我们也没有机会爆它的丑闻。说到底还是行不正坐不端,自作孽!” 李柏泽觑林嘉月一眼,挑挑眉:“他们人多势众,要是一对一单挑,我肯定不会输。” “商洵来港区是因为周茉?”祝夏喝掉半杯鸡尾酒,问。 林嘉月点头:“听说是为了茉莉公主音乐会的事情。” 闻言,祝夏来了点兴致,眼尾轻轻一挑。 商洵离开澳城到港区,是为了周茉? 李柏泽拿三个方形玻璃酒杯,打开在酒吧储存的威士忌,先斟了两杯,分别递给祝夏和林嘉月。 “郑天佑在国外落网的。”李柏泽同祝夏说,“布局的那个人估计在国外有些关系。” 林嘉月:“哪个国?” 李柏泽:“德国。” 千金大小姐喝酒主打一个优雅,林嘉月轻轻咬吸管吸溜,摇摇头:“不在知识范围内。” “可能和商乔有关。”祝夏说。 李柏泽和林嘉月同时朝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商鲲集团总部虽然在澳城,但在德国的公司规模不比澳城小。”祝夏慢条斯理道,“商乔在德国的人脉不容小觑。” 林嘉月:“商乔和郑天佑有关?” 祝夏:“也许是商洵想拿下evg会所,商乔帮了他一把。” 李柏泽:“郑天佑可能不是你要找的算命先生。” 祝夏沉吟道:“嗯,我这周抽空去趟黄大仙祠。” 林嘉月直视祝夏,问她:“你中秋回京城,还回来吗?” “回。”祝夏手指轻叩杯壁,思忖道,“不过应该待不长,一两个月吧。” 收尾工作没法一蹴而就,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 “我们铁三角就要相隔两地了。”林嘉月像是蔫谢的花朵,神情恹恹说。 “三地。”李柏泽拿着酒瓶给她们续杯,十分有服务意识。他说:“年底我也得回趟新加坡。” 林嘉月立时满面愁容,抱怨道:“好了!铁三角变成异地三角了!” 李柏泽哄她说又不是不回来了,总会再见面的。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是命运。他们不期而遇多次,不谋而合,志同道合,有相同的轨道,搞事业铁三角是命中注定,是坚不可摧的。 ‘命运’两字很浪漫,林嘉月很受用,立即喜笑颜开。 祝夏笑笑。 什么相同的轨道,只能说圈子太小了。 酒要喝光了,李柏泽出去给她们挑选好酒。 林嘉月挪动屁股,挨着祝夏胳膊,小声问:“你觉不觉得你和贺连洲也是命中注定?” 祝夏知道月亮又开始发散思维了。 “当年,你本应该直接去波士顿的,却临时改主意,去伦敦散心。在伦敦遇见了贺连洲。” “如今,你本应该直接回京城的,却因为郑天佑的事情,来到港区。又在这里碰到了贺连洲。”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第三次……” 林嘉月话音嘎然而止,沉默片刻,又道:“第三次有没有都无所谓,两次也够走上相同的轨道了!” 祝夏好笑道:“我就是不相信命中注定才来找算命先生的。” “对哦。”林嘉月也笑起来,“差点忘记还有宋成煜了。” 她脑袋斜靠在祝夏肩膀,问:“bb,你真的要和宋成煜结婚吗?” 祝夏默了数秒,启唇:“不出意外的话。” 林嘉月讶然,她坐直身子:“那你喜欢宋成煜吗?” 祝夏指尖漫不经心地轻叩桌面,嗓音平缓说:“月亮,人生有很多东西比爱情重要。” 林嘉月问:“比如说?” 第50章 港夜贪欢(2) 祝夏指尖漫不经心地轻叩桌面,嗓音平缓说:“月亮,人生有很多东西比爱情重要。” 林嘉月问:“比如说?” “亲情、理想。” 祝夏顿了一下,笑着补充:“友情也不比爱情差。” 林嘉月琢磨半晌,方才明白她说的话。 祝夏七岁时,孤苦无依,是宋家收养她,抚养她长大。 宋家既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亲人。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祝夏作为宋成煜的未婚妻,替他挡灾消难。 祝夏虽不相信玄学之谈,却记得宋家的恩情。 林嘉月深知祝夏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奈何不了她。上流世家因为利益联姻是很常见的……结婚的两个人不一定相爱。 祝夏面对的是一个既定的人生,一个既定的死局。 林嘉月想通其中关窍,没有规劝,只是好奇地问:“我要是去抢婚,你会跟我走吗?” 祝夏冁然一笑:“那肯定啊。” 林嘉月哼笑,表示满意。她安静了两分钟,猛地想起某件事,惊慌失措道: “糟糕,我以前当面骂过宋成煜迷信,脑子不好使。你说他会不会记仇,从此不让我见你?” “不会。”祝夏又喝了半杯威士忌,脸颊染上桃花春水似的绯红,笑容也变多了。“我还是很自由的。” 林嘉月看她脸色突然有点不太对,倒了杯柠檬清水给她:“你怎么喝那么多?” 祝夏双手捧着水杯,字句清晰说:“一边想事情,一边喝,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一点。” 林嘉月扫视桌上的两个空酒瓶,瞪她一眼:“你这是一点吗,分明是亿点!” “李柏泽这家伙去哪里了那么久?” 林嘉月从包里摸出手机,低头正要给李柏泽打电话,肩膀上忽然一股不算重的力量袭来。是祝夏。 林嘉月伸手扶了扶祝夏的额头。 “算了,反正只有我们三个,喝多就喝多吧。” 祝夏喝醉并不会失态,酒品很好。林嘉月并不担心闹酒疯。 虽然她挺想看祝夏耍酒疯的。 祝夏闭着眼睛,声线平稳地问:“你工作怎么样?” 光听声音绝对猜不到她喝醉了。 “还是在财经频道,刚交了贺连洲那篇采访。”林嘉月一件件跟祝夏细数,“同事各干各的,专注自己,没有人抢新闻,到点暗示下班。wendy师姐,你记得吧,她前几天去富豪家里做采访,偶遇富豪儿子,两人电光火石,噼里啪啦,一见钟情。wendy师姐决定离职结婚了。” “离职结婚,做全职太太?”祝夏聆听着,偶尔发问。 “富豪家族的全职太太大多是一条死路,她们丈夫在外包二奶的概率非常高。wendy师姐不傻,她是离职,接管富豪家里的部分基金。” 祝夏呢喃道:“打工人变老板。” 老板,不是老板娘。 看来还没有醉迷糊。 林嘉月继续说:“我领导还是老样子。他洗个手要洗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诶,肢解溶尸也用不了那么多时间。” 李柏泽左右两只手拎着酒瓶回来,就看见两个贴在一块的女孩子,一个喋喋不休,一个闭目聆听。 “sumer怎么了?生病了?”李柏泽问林嘉月。 林嘉月瞪他,凶道:“还不是你,给她倒那么多酒?” 李柏泽耸肩嘿笑一声:“我倒酒,她也可以不喝啊。” 祝夏揉了揉耳朵,说:“再吵,耳朵要掉了。” “这不是没醉嘛。”李柏泽将酒瓶放桌子上。 认识四五年,李柏泽就没见过祝夏喝醉过。在他心中,祝夏是不可能醉的。 然而,下一秒,醉鬼祝夏蹙眉,不客气地开口:“李柏泽,剃剃胡渣吧,丑。” 李柏泽:“……” “她喝醉都这样吗?”李柏泽想了良久挤出一个词,“人身攻击。” 祝夏身躯往后靠着舒适的沙发椅背。林嘉月解放肩膀,她双手一摊,满脸骄傲得意:“不会啊,sumer从来都没有攻击过我。” 祝夏轻轻咳了声,跟他们说:“没醉,就是头有点晕。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林嘉月和李柏泽看着她,均在想:你没醉,难不成醉的是我们? 饶是不信祝夏的话,他们也没打搅她。 林嘉月和李柏泽自觉掏出手机,在【搞事业铁三角】群组聊天。 面对面坐着,但线上聊天。 酒吧的包厢从未如此寂静过,针落可闻。 轻缓的铃声响起,打破一室静谧。 祝夏稍稍坐起来,手掌在沙发上摸索。林嘉月反应过来,替她找到手机,瞥了眼来电显示,顿感诧异。 “贺连洲。”林嘉月说。 祝夏面不改色接过来,把手机贴在耳边。她脑袋后仰靠着沙发背,阖上双眼,声音一如既往清脆。 “我的钢笔呢?” 电话那头的男人停顿了两秒,问:“你在哪里。” 莫名其妙把她的东西拿走,让他还东西也没个回信。现在还问她在哪里。 一股不悦霎时涌上心头,祝夏皱了皱眉头,冷冷道:“我在哪里和你无关,你只需要告知我什么时候还钢笔。” 李柏泽瞳孔扩大。 林嘉月也有点难以置信。 祝夏很少生气,或者说几乎没有生过气……看来事情很严重。 她跟电话那头的人说完两句话,就挂断了。 放下手机,祝夏又恢复了醉酒笑容灿烂的模样。 林嘉月和李柏泽不在意这种小插曲,祝夏说话条理分明,动作也没有晃晃荡荡,休息休息再送她回去。 半个小时后,包厢来了人。 从天而降的男人身形高拔,深灰的衬衫熨贴而笔挺,骨相影廓优越,黑眸埋着冷寂疏离。 林嘉月脊背一寒,愣怔道:“贺先生?” 贺连洲视线往室内逡巡一圈,深邃目光锁着沙发上的祝夏,大步朝她走去。 祝夏看见有人走过来,双手撑着沙发,费劲坐起来。 她坐直身躯,那人已经走到跟前。 灯光刺眼,祝夏瞧不清来人的模样,只觉他抓着她手臂的力气好大…… 她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近,待嗅到对方身上强烈的气息时,两人距离不过几厘米。 祝夏放缓呼吸,下一秒,准确无误地吻上他的唇。 第51章 港夜贪欢(3) 室内鸦雀无声。 呼吸声在一瞬间停滞。 祝夏的头脑有点发昏,贴上去的刹那,感受到她的手被他扣在掌心,紧紧握着,他的手心灼热,而她的肌肤几乎要被灼伤。 祝夏缓缓退开,近在咫尺盯着他的脸,瞧清楚是谁,笑盈盈说:“贺连......” 话未说完,贺连洲抓着她的手搭在他肩上,劲瘦有力的手臂勾着她双腿打横将人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祝夏胳膊本能地搂紧男人的脖颈。 “不会摔了你。”他低头看她,“跟我走?” 祝夏在混乱中找到一抹清灵,想他都抱起她了这不是先斩后奏吗,可他也不在意答案,而是跟林嘉月说;“林小姐,祝夏我先带走了。” 林嘉月呆愣了会儿,脑子还在震惊祝夏喝醉后调戏良家妇男。 祝夏懒得想那么多,用称得上平稳的声线和他们道别:“我拿钢笔,先走了。” 语言脱口而出,脑子混沌飘忽。她顾不得想他要带她去哪里,只觉困倦,阖上眼睛,脑袋枕着他肩膀。 男人像是抱着她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周围静得惊人,除去他胸膛内器官跳动的声音,一切皆不可闻,完全不像酒吧该有的环境。 蔡叔在门口等候,看到走出来的身影,打开后座车门。 “少爷,准备了醒酒汤、醒酒药和蜂蜜水。” 贺连洲把祝夏轻放在后座,绕到另一边车门。蔡叔问他去哪里,家里还是漾日居。得到回答,方才启动车子。 豪华轿车后座宽敞,祝夏后背靠着真皮座椅,虽然和以前的车一样舒适但却不是同一个座椅......都这样了,她竟然还能想到他又换了一辆车。 他们的谈话声隐隐飘进耳朵,祝夏努力掀起眼皮,在黑暗中眄视刚坐进车的男人。 “我不要去你家。”她喝醉就喜欢笑,这句话说得也是笑语嫣然。 “那就不去。” 贺连洲长臂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将人带在怀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易拧开一瓶蜂蜜水递到她唇边。 男人的胸膛坚实滚热,烫得祝夏身子骨没劲,她不想动,只微微张了张嘴,啜几口水。 “不要了。” 贺连洲拧好盖子,搁置回原处。 祝夏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醉眼朦胧问:“现在去哪里拿钢笔?” “be家。” “哦。” 挡板隔开前后座,材质隔音效果极好。蔡叔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若是听见,肯定会知晓祝医生酩酊大醉了。 因为be家和少爷的家,完全是一个地方。分毫不差。 车子平稳开往浅水湾,街道的路灯偶尔投射进车内,光影交错间,祝夏摸到了贺连洲的手腕。 手是感触最直接、最细腻的部位。她的指腹在他碗间探索了少许,迷瞪道:“贺连洲,我摸不到你的脉搏。” “明天再试试。”男人反手扣住她的手,攥在手心漫不经心捏着。 “刚刚为什么亲我?”他在暗影里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窥出一丝渴求的情愫。 祝夏:“因为很好亲。” 闻言,贺连洲捏着她手的力道收紧。 肌肤贴实的触觉像一簇跃动燃烧的火苗,让祝夏一时猝不及防,脑子储存告急的清醒如同游鱼般胡乱逃窜。 祝夏抬头回看他,染上一层清雾的眼眸依旧明亮灼人。 “只是因为好亲吗?”他问。 男人的眼神有温度,烤得她面颊发热。 祝夏垂下眼睫,以免被烫伤。 贺连洲圈住她的手臂收紧了些,两人的距离愈发近,眨眼间,他的鼻尖已然亲昵地蹭上她的鼻子。 温柔亲近的举动让人心头涌进一股暖流,肌肤摩擦间体温升高,男人身上的气息和酒精的醇香交织在一块,蛊惑般萦绕在她鼻翼。 “痒......” 两人鼻尖相抵,他低声问:“拿你钢笔生我气了?” 祝夏现在不想思考,也根本不记得贺连洲说的生气是怎么一回事。 她恢复几分清醒,手掌摁在他坚实的胸膛,想把他推开。 男人捏着她肩膀的大手却忽然往上移,捏住她的下巴。 下一瞬,他薄唇压上她柔软温热的嫣唇。 祝夏感受到男人的侵入,平静地撩起眼皮看了眼他,似是好奇。 耳边响起不大不小的鸣笛催促声,她猛然惊醒,手握拳锤他的肩,断断续续地小声说:“贺连洲……车……有人……” “放轻松,听不到。” 贺连洲手臂轻抬直接将人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他箍紧她纤细的腰,急不可耐地掠夺她。 口腔内酒精的味道越来越浓郁,祝夏意识回笼半分,偏过头:“你醉了。” 贺连洲将她的脸掰过来,直视她:“我很清醒。” 祝夏望着他幽沉的黑眸说:“我醉了。” “嗯,我知道。” 话音落下,他又吻上她。 男人的气息灼热,啃咬着她的唇瓣,祝夏稍稍一挣扎,他便吻得越凶越狠。 情愫混淆缠绵,彼此的呼吸难舍难分,她气息紊乱,五指不由自主攥紧男人的衬衣。 原先恢复的一些意识顷刻间被他吞噬,消失殆尽。她的脑袋晕乎乎的,分不出半点思绪去思考。 祝夏全身发软,五脏六腑像是被温盐水泡皱了,只能去攀着贺连洲,胳膊缠绕在他脖颈上。 接吻清晰的音响传入耳畔烫得她眼尾发红,长睫颤抖。 四唇纠缠不清,天地间像掀起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暧昧,席卷着他们。 “祝夏。”贺连洲轻咬她的唇珠,哑声喊她。 祝夏没应,不知是醉得迷糊,还是因为什么缘故。 男人用力咬她,祝夏吃痛,不善地瞪他一眼。 贺连洲却笑了,似是满意她的反应,眸色晦沉看着她的眼睛,抬手把人勾近,吻得更加缱绻。 就在祝夏感觉自己要窒息的时候,他松开她,给她喘气的时间,大手轻抚她的脸,额头相碰,面颊相贴,急促的鼻息交缠。 仿佛犯了皮肤饥渴症,每一厘皮肤都恨不得狂热紧贴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祝夏推搡贺连洲的肩膀,携着细微零碎的抗拒声:“够了,不要了。” 他岿然不动。 第52章 港夜贪欢(4) 见他不放,祝夏撕咬他的下唇。 “贺连洲!” 血液的铁锈味弥漫开来,贺连洲才松开,眸色晦暗不明盯着她。 祝夏头发有些凌乱,眼睛水光涟漪,羽睫随着呼吸起伏上下颤动,脸颊薄薄的绯红,樱唇仿佛涂抹了彩釉,异常红艳。 男人箍住她腰间的手掌使劲,祝夏猛地被一股力量推动往前挪,贴紧他,不禁发出一声闷哼轻喘。 祝夏还没从酥麻酸软反应过来,贺连洲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摁进他颈肩。 呼吸间,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脖颈的皮肤。 祝夏感受得到贺连洲扶着她腰的手指硬朗而有力,以及他起伏的胸膛透着不轻易示人的欲望。 被男人禁锢着,贴得紧密又危险,祝夏一动不动坐在他怀里。 她缓了缓呼吸,半晌才囫囵闷声说:“你放我下来。” “靓女。”贺连洲手臂收了收,将她整个人抱得特别紧。他偏冷的嗓音因为刚接过吻,声线带着致命而惑人的性感。 “好乏。” 祝夏本就醉得不清醒,听到熟悉的话语,更是分不清今昔是何年。 像是无数个从前,他将她拥抱在怀。 男人的胸膛坚实灼热,仿佛能把她烫化,可她还是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肩膀。 方才的迷乱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平稳的呼吸。 - 兰桂坊,the iron fairies酒吧。 包厢里,李柏泽刷着手机,【搞事业铁三角】群组的最新消息还是林嘉月发的,叫祝夏到家给他们报个信。 祝夏就算烂醉如泥,语言表达依然有逻辑,很少有人看得出来她是真醉还是假醉,只有熟悉她的人才会知道,一旦她笑容满面,那就是真的醉了! 李柏泽抬起头,看向林嘉月,问:“就这么让那个男人带sumer走了?” 林嘉月低头欣赏自己手指佩戴的钻石戒指,戒指在包厢灯光下闪着耀眼光芒。 她反问:“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贺连洲有让人一眼牢牢记住的本领。李柏泽想起上次在青禾轩祝夏的回答,颔首说:“sumer的前男友。” “binggo!答对了!” “那不是更危险?”李柏泽皱眉不解。 “sumer要是不想走,谁也带不走她。即便她喝醉了。”林嘉月说,“最近乱糟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放松放松也好。” 思起祝夏的脸色,李柏泽还是担忧:“若是她生病了呢?” “那就病呗。医生要是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那也太惨了。总不能一直都是她照顾别人,偶尔也得别人照顾她。” 林嘉月打消李柏泽心底的顾虑,继而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男人都一个样嘛。你担心sumer,我也担心。不过sumer说过贺连洲很照顾人,那应该不会差。反正肯定比我们两个好,你看以前我们照顾她,哪次不是搞得乱七八糟的,最后还得sumer自己收拾残局。” 李柏泽思虑片刻,觉得她的话没毛病,旋即勾起车钥匙,扬眉:“回去吗?” 林嘉月说:“我晚点还有局。” “回见。”李柏泽手一挥,潇洒离去。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能感觉到扎手的胡茬……确实该剃剃了。 偌大包厢内,只剩下林嘉月一人。她坐在沙发,指尖旋转着左手无名指处的戒指。 沉吟思索许久。 林嘉月从包里拿出手机,编辑讯息,给祝夏发去。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做人呐最重要的是开心!」 祝夏看到消息时,人正趴在浅水湾别墅的浴室里。 浴室很大,淋浴间外边是浴缸。浴缸充盈着汩汩温水,蒸汽氤氲,上面铺满了鲜艳嫩红的花瓣,弥漫着沁鼻入骨的清香。 祝夏坐在一张软凳上,胳膊搭着浴缸边沿,手指轻拂浴缸里漂浮的花瓣,回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 车上贺连洲那句“好乏”给她整困了。她就坐在他身上,被他拥抱着,脑袋窝在他颈肩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他家了。 那个男人还一本正经问她一个人能不能洗澡。 瞧这架势,她要是说不能,他会尽地主之谊,亲力亲为把她洗得干干净净香香甜甜的。 体内的酒意翻滚,祝夏视线又开始模糊,她捧起一把水,扑到脸上。清醒过来,扭头看见浴室另一侧的落地镜。 镜子里的女孩子,两只脚光溜溜地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外套滑落半肩,露出里面的红色绸缎吊带上衣。 艳丽的红,细腻的白,颇具视觉冲击力。 祝夏恍惚想起来,她多年前来过这里,也是这么一个浴室。 这间卧室应该有一面落地窗,从落地窗外能看到海,早晨醒来,明媚阳光铺在水面,远远望去波光粼粼。 一晌贪欢……那不过是一晌。 她闭上眼睛,身躯往前一倾,额头垫在胳膊肘,脑袋放空,状态清零。 眼皮沉重,迷迷糊糊睡着,左手掉进红彤彤的浴缸里都不知道,只觉暖烘烘,很舒服。 贺连洲在门口叫了她几声,没有得到回应,直接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活像是割腕自杀。 看得他心脏下沉,皱了皱眉头。 贺连洲先把祝夏扶起来,她衣袖全湿了,他将她的外套剥去。 衣服脱到一半,祝夏遽然睁眼醒来,一双剔透莹润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你干嘛脱我衣服?” “你说呢。” 贺连洲动作不停,三两下就撤掉了她的外套,遂抽条毛巾擦干她的手。 祝夏上半身只剩一件红色吊带。她伸手解他的衣衫纽扣,一颗、两颗……一路解下去,衬衫逐渐敞开。 男人胸膛到腹肌的流线一览无余,全落入她眼中。 祝夏盯着他结实有力、肌肉分明的姣好身躯,不知怎么着,视线偏挪,低头瞅瞅自己两条细瘦的胳膊,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贺连洲都看笑了,他把深灰色衬衫脱下来,套在她身上。 祝夏感受到温暖,五指揪了下衬衫衣摆。 贺连洲伸臂把人捞起来,勾着膝弯拦腰抱在怀里,阔步走出浴室。 第53章 交易 酒意汹涌而来。 祝夏像从悬崖边掉下去,坠落感令她心脏酸胀,难受得反胃想吐。 贺连洲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流向身体每一处,强烈、霸道地吞噬掉那股异样,只留尾调干净而好闻的冷沉香味。 祝夏闭上眼睛,知道他把她放在柔软舒适的地方。 应该是床。 祝夏掀开眼,在贺连洲离开前,抻胳膊搂住他的脖子。 卧室昏暗,仅开了一盏床头灯,浅光映亮男人英挺的眉眼。 祝夏眨了下睫毛,说:“跟你商量件事。” 他毫不犹豫:“不同意。” 四目相对,祝夏看着贺连洲深邃的黑眸,心脏似乎短暂地停止跳动了。 少许,她问道:“我们两个各退一步不好吗?” “祝夏,你不是会后退的人,我也不是。” 贺连洲盯着她,似是愠怒了,嗓音更具清冷寒意,“别把自己当筹码。” “我们两个不是睡一两觉就能断干净的。” 男人的面容虽平静,周身却散发着恐怖的压迫气场。 祝夏揽着贺连洲脖子的手臂缓慢滑落,手指戳了戳他饱满的喉结。眼神澄澈,语气纯粹问: “那你想睡几次……” 话音落下的瞬间,贺连洲扣住她的手腕,牢牢压在床上。 祝夏蹙了一下眉,无所畏惧地迎着男人沉冷的目光,继续轻声说:“一两次不够,那三四次?或者五六次?” 贺连洲神色淡漠地凝视她,心底的烦躁转瞬即逝,他缓了脸色,口吻冷淡: “拿性来做交易。祝夏,你自己说过,交易之下的关系没有意义。” “你再是靓,再钟我意,我也不会分不清楚情况。”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还在气我拿了你的钢笔?” 出人意料的,他说太多话了。 祝夏处于半清醒半混沌的状态,大脑宕机,一时半会没愣过神来。 她先是想,她有说过那句话吗?好像有。 然后思索,她有生气吗?没有吧。 最后琢磨他话里话外,什么靓?什么钟意? 贺连洲松开祝夏的手腕,拉被子盖在她身上。 “睡吧。” 男人转身离开房间,祝夏指尖抓住被子往上拉了拉,整个人蜷缩进柔软的被褥里,深呼吸几次。 她身上穿着他的衬衣,不是外套,是触及肌肤的衬衫。 鼻息间,气味愈加浓烈,好似人还没走。 祝夏轻轻吐了口气,有点气自己心神不定。 她得冷静冷静。 贺连洲离开房间,在走廊接了个电话。结束通话,他接了杯水,折回房间。 祝夏已经安稳熟睡,蜷缩在被褥里,像是藏在蚌壳里的珍珠。 贺连洲把水杯搁置在床头,拿起她的手机,几乎是肌肉记忆般输入密码。 0621。 正确。 他把她的手机调至静音,放回原位。 贺连洲站在床头看了一会儿,掀开被子,掖了掖,露出祝夏的脑袋。 他伸指轻轻撩起她脖颈佩戴的戒指项链,凝眸端量好半晌,才离开房间。 …… 祝夏没听见闹钟铃声,只觉头疼口渴。 中途惊醒,喘了大气,瞥见床头的一杯水,不管里面有没有毒,直接一饮而尽。 她倒头,重新入睡。 翌日清晨,祝夏睡眼惺忪醒来,盯着墨黑色的被褥,猛地坐起身。 没三秒,卸掉一身警惕,后仰躺下。 她在贺连洲的卧室。 身上还穿着他的衬衫。 祝夏抓了下头发,慢腾腾从床上爬下来。 巡视四周一圈,偌大的房间深色调,干净整洁,目光所及没有看到人影,贺连洲不至于躲在柜子里吧? 祝夏晃晃脑袋,觉得这个想法荒唐又好笑。 她站在床头,摁了下遥控按钮,落地窗前的窗帘自动拉开。 骄阳倾泻进来,金灿灿洒在地面,祝夏眼睛一时适应不了,抬手遮了遮视线。 她光着脚走到窗前。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一眼看见远处蔚蓝的海面,波光荡漾着细碎的光辉,分外澄净。 门口传来动静,祝夏回头望去,眉间像被戳了一下。 贺连洲手抄在裤兜里,步伐从容走进来,他视线扫过她的两只脚。 “怎么不穿鞋。” 祝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又看向摆在地面的拖鞋。她自觉走过去套上。咦?刚刚好合脚。 贺连洲说:“洗漱完出来用早餐。” “好。” 祝夏没看他,趿拉拖鞋进洗漱间。 怎么说呢。 她的心情复杂,这一幕跟当年一模一样。她穿着他的衬衫,他让她穿鞋…… 祝夏洗漱完,跨出房门,有位中年女佣带她到楼下吃饭。 餐厅里没有贺连洲的身影,女佣和她说,贺先生在书房开会。 祝夏莞尔点头,专心吃早饭。 她填饱肚子,离开餐厅时,管家恰好把be送回来。 “be要适当锻炼,注重健康才能活久点。”管家笑着跟祝夏解释为何会一大早带be出门。 祝夏听了,一笑。 康养都科普到狗身上了。 “祝小姐,我们先去忙了,您有事随时叫我们。”管家说。 祝夏抬头看了眼他:“好,谢谢。” 管家和女佣退下,祝夏抱着be坐在沙发上,be将头侧到一边,上演歪头杀,笑眯着眼和她玩。 “be,你越来越可爱了。” 祝夏笑容愉悦,伸出手掌让它蹭着。 贺连洲没坐电梯,走楼梯下一楼。他站在楼梯上,看见祝夏低头和be玩得不亦乐乎,懒懒地笑了下。 祝夏若有所觉,偏过脑袋看他。 贺连洲没走向她,而是转去另一个方向。 祝夏目光追随他,想看看他去哪里。 男人身穿黑衣黑裤,衬衫熨贴而笔挺,衣摆随意收进裤腰,腰窄而劲,堪称绝妙色相,非常赏心悦目。 昨晚她解开他纽扣…… 倏然贺连洲转过身来,祝夏躲闪不及,目光与他相撞,祝夏的心跳不由得一停。 不过她很快恍惚过来,将自己误入歧途的神魂拽回。 祝夏垂眸,瞳孔倒映着be干净的白色毛发,思绪飘忽。 她察觉到贺连洲在一步步走近。 他站在她身后,长指勾住她外套的后衣领。 那道引力迫使祝夏回头,她若无其事问:“做什么?” 第54章 势均力敌 女孩子穿着件深灰色衬衣,衣衫宽松却恰到好处地显出了她的纤瘦和优雅。 贺连洲轻描淡写说:“把衣服脱了。” 祝夏低头看了眼,他的衬衫对她来说当作外套穿还是有些大,但是她脱了穿什么,总不能穿个吊带在陌生人……前男友家里跑来跑去吧。 她抬头看他,问:“我的衣服呢?” 昨晚丢在浴室里的那件外套,她今早没找到。 “等下有人送过来。”贺连洲伸手,摸了两把狗头。 祝夏的手还搭在be的脑袋,他宽厚的手掌覆下来,完全盖住了她的手。 触及那温热的皮肤,祝夏迅速移开了。 贺连洲无甚反应,脸上情绪风波不变。 不过be看起来像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贺连洲跟be天生不合,无论相处多久,日久都生不了情。 祝夏舌尖抵住上颚,才忍住没笑出来。 贺连洲若有所觉,撩起眼皮瞥她。 一瞬间,祝夏知道他一定也有同样的结论。 “你经常来看它,不然我哪天把它炖了。”贺连洲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目光掠过be,口吻平静地提醒她。 祝夏:“……” 语气平淡无奇,话语毛骨悚然。 祝夏不理会他的威胁,耷拉眼睑,唤了声:“be。” 闻言,be一声低低的犬吠,对着她使劲儿摇狗尾巴。 贺连洲唇角隐隐浮现一丝笑意。 一人一狗全然无视他。 祝夏双手合掌,轻轻鼓掌称赞be。忽然头顶被什么东西压了压,她抬首探去,只看见修长结实的手臂一晃。 贺连洲满意地牵了下嘴角,漫声道:“有事随时叫我。” 言罢,他转身往楼上去,两条利器般的大长腿迈得不紧不慢。 祝夏觉得莫名其妙。 这个男人干嘛摸她头?都搞乱她头发了。 祝夏给be拍了几张照,五指轻揉它柔软雪白的毛发,上面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显然被养得极好。 微笑天使萨摩耶,举止高贵优雅,颜值高,笑容甜美,毛发蓬松厚实,手感好。她一见就觉心花怒放,差点忘记了正事。 她是来拿钢笔的。 祝夏环顾偌大的豪宅,找钢笔还得问贺连洲。他应该是去忙工作了,反正她上午不去医院,不太急,等等他吧。 祝夏在沙发坐下来,沙发柔软得像是会把她整个人包裹住。 be趴在地毯上蹭着她脚踝,祝夏舒展肩膀,整个人往后靠去,手里握着手机查看讯息。 【搞事业铁三角】群组一堆消息,她大致浏览一遍,简单回复她没有生病、手脚健全、五脏六腑齐全、没有被绑架拐卖,希望他们把想象力花在正确的地方。 刚发完,林嘉月就马不停蹄打来了电话。 “我们祝医生平时斯斯文文的,喝醉了竟然还会强吻男人,啧啧啧,真是不得了啊。” 祝夏没有喝断片,叹息出声,语重心长道:“喝醉了容易鬼上身,你少喝点。” “有什么鬼,我才是见鬼了呢。你不知道看见贺总出现在包厢门口的那瞬间,我脑子全是感叹号和问号。打个比方,他一出现,我就感觉他是误入山顶洞人部落的太子殿下。” 祝夏忍俊不禁:“你太夸张了。” “哪里夸张了?一点都不夸张好嘛!”林嘉月故作矜持咳嗽两声,“怎么样,昨晚春宵一刻值多少金了?” “值神经。”祝夏说。 “欸,你这话可就不诚实了。成年男女,醉酒前任,夜色正好,三个条件都符合了,难不成你们盖被子纯聊天啊?” “别光说我,你的嗓子怎么回事?昨晚又去哪里厮混了?”祝夏敏锐地察觉到林嘉月的非同寻常,她现在的嗓子跟文森特的公鸭嗓相似度高达85%。 “一个私人party,喝得烂醉如泥,刚醒就看见你发的消息。”林嘉月说。 “月亮记者又深入虎穴了?”祝夏调侃道。 “不是......”林嘉月含糊其词,半晌期期艾艾说,“事情比较复杂,见面再说。” 逢时,管家领着一位穿着西装套裙,清秀知性的女孩子进来。 应该是职场ol。 祝夏了然,她跟林嘉月道别,挂了电话。 女孩子走到她跟前,笑容甜而不失礼节:“祝小姐,您好,我是董事会总秘书凌薇,您叫我joice就好,很荣幸能见到您。” 祝夏点点头:“joice。” “这是贺先生吩咐送来的衣物。”凌薇客气又周到地把手上提的两个袋子放在茶几上,跟她介绍衣服牌子款式优缺点,“若是您有专用的牌子或是我遗落了哪一方面,请务必告诉我。” 祝夏以为贺连洲说的等下有人送过来是指送她原先的衣服,哪曾想是送新的。 祝夏盯着袋子里的女士衣物时,凌薇在暗自打量她。 女孩子面容素净,头发随便绕了两圈在头顶抓成个丸子,却难掩五官之精致,相貌之绝佳。她身上质感颇佳的男款衬衫,应当是贺先生的......清晨,穿着男主人公的衣服,身份呼之欲出。 凌薇来的时候还在思忖,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入得了叱咤港区、阅女无数的贺先生眼呢? 见到祝夏的那一刻,她陡然明了。 绝对不是因为容貌,祝夏的相貌虽说也是一顶一的好,可她身上的气质太特殊了。 不像是普通人柔和无害,也不像是贺先生每时每刻散发着高位者特有的威慑和压迫。 祝夏的气场像是弹簧,可短可长,具体能延长到何程度,凌薇不清楚,但一定能和贺先生相媲。 祝小姐和贺先生。 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凌薇脑子里浮现电视剧经典台词‘总裁好久没那么笑过了’‘您是总裁第一个带回家的女人’……可惜她没见过贺先生真心实意笑过,也是第一次来到这栋别墅,以上台词完全不符合她所处的境况。 察觉到祝夏没有惊喜,凌薇猜想,也许是觉得贺先生没有把所有大牌都送过来给她试试,她失望了? 便好心解释道:“祝小姐要去医院,我担心时间不够,就先送两套过来给您试。” 第55章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祝夏不知道凌薇的想法,礼貌应了声:“嗯,麻烦了。” 祝夏很懒,给她一堆衣服让她挑选,无疑是为难她。 二选一,是祝夏接受的范围。而且这两套衣物完全踩中她的审美点。 贺连洲手底下的人善于察言观色,办事尤其妥当。 祝夏回头望向楼梯,两秒,收敛视线,看了眼身旁站姿端正的凌薇。 凌薇脑中警铃大作。 电视剧常演总裁出轨女秘书的情节,女主人公难道是误会了? 凌薇换作一副轻松口吻,微笑着拉近关系:“祝小姐,您看起来不像港城人,是内地的吗?” “我是京城人。” 祝夏报以友好态度,随口说:“你也不像港区的。” “祝小姐真厉害,我的确不是港城人。”凌薇笑笑,“我来自沪城,毕业进了董事会秘书室,任职四年,今年年初升职为总秘,目前主要在负责集团北美洲的业务和楚茵小姐的工作对接。” 祝夏低睫看着袋子里的衣服,闻言又抬眸瞧凌薇。 一个话题。夸了她、告知了职业晋升没有走裙带关系、与贺连洲平时很少接触。 这是位年轻漂亮,极优秀极有智慧的女秘书。 祝夏弯唇浅笑,她把袋子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在沙发上,跟凌薇闲聊:“北美洲有不少讲法语的国家,你的法语如何?” “日常工作交流没有问题。”凌薇答。 没有夸大也没有很谦虚。 “很高的水平。” 祝夏的称赞轻描淡写,语气温和善意,凌薇掌心却冒了细细的汗。 她感受到了一种无形之中的压迫。 祝夏留意到凌薇的变化,眉眼轻弯,黑亮的瞳眸洇着笑意:“衣服我都挺喜欢的,不用试了。” 凌薇刚松了口气,又听祝夏问:“我很可怕吗?” “怎么会。”凌薇真挚地跟祝夏对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祝小姐容貌绝佳,待人和善亲近。” 祝夏思起上回梁以莹的紧张,陷入短暂的沉吟。 凌薇其实想说,无论哪一个行业,只要是顶尖大佬,身上绝对会有一股压垮人的气势。 就像是她平时谈业务,能力越强,官越大,底气就越足。 祝夏叫凌薇坐下一块饮茶,凌薇不拘谨,道声谢便落座。 “叫我sumer就好。” 祝夏给凌薇倒茶,缓声说:“joice,我和贺连洲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凌薇明白自己先入为主,理所当然认为出现在贺先生别墅里的女孩子跟贺先生关系斐然。 但是,您这倒茶的熟练度,您这完全当自己家的松弛感,您这直呼贺先生的名字……没办法不让人误会啊! 祝夏呷了口茶,继续道:“不用跟我解释你和贺连洲只有上下级关系。” 凌薇脸色一窘,但也只是稍纵即逝。 原来她都看出来了。 凌薇应变能力极强,她面上始终是得体温雅的笑容:“祝……sumer,你是出现在贺先生身边的第一位女孩子,我先入为主猜测你们关系了,很抱歉。” 第一位。 多么引人遐想、叫人心动的词。 明面是道歉,实际还是奉承。 以退为进的做法。 祝夏看破不说破,懒得跟中环丽人迂回。 待在贺连洲手底下多年,负责北美洲和贺楚茵的工作……年纪轻轻能取得如此大成就,joice的情商智商绝对高。 神情态度,举手投足,无疑都带着表演性。 至于她和贺连洲的关系,祝夏并不感兴趣。 也不想去分辨真真假假。 打工仔就不要为难打工仔了。 祝夏拎过紫砂茶具,替凌薇添了点茶水。 “谢谢。” “是我多谢你,辛苦你在工作时间送衣服过来了。”祝夏莞尔笑道,“要是耽误你的工作,害你加班,我估计就成千古罪人了。” 凌薇见她弯唇愉悦一笑,顿觉心旷神怡。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别说贺先生,我也喜欢! 凌薇也不自觉露出轻松笑容,说:“不会,这是工作内容的一部分,一点也不麻烦。” “我以为这是特助的工作呢。”祝夏心无旁骛地闲聊,她是真的好奇。 “都是为贺先生做事。”凌薇语调平静,声音悦耳动听,“只不过我的重心在贺楚茵小姐那边。” 什么男女有壁,招聘应该避免女下属和男上司的舆论,祝夏不赞同。在她看来,职场以能力而论,并非性别。 虽说上流圈层不乏位高权重者包养自己的秘书,多年后冒出个私生子…… 凌薇显然也想到这里,笑着补充:“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刚才还差点迷路,幸好有管家。” 懂世故,又不失可爱。 祝夏轻轻抬了抬细致的眉,目光欣赏地看着凌薇,说:“可惜我这边的福利没集团好,不然肯定把你挖过来。” 凌薇没料到这话,顿感受宠若惊,克制住嘴角翘起的弧度,淡定道:“sumer说笑了。” 茶很香,凌薇有点口渴,啜了一口。 祝夏端起茶杯来,慢慢地开口:“依你的经验,贺连洲上午一般忙到几点?” 谈那么久话,凌薇算是知道这位祝小姐完全没恶意了。 她问问题只是纯粹地想知道答案。 仅此而已。 宫斗宅斗啊,跟她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 “得看贺先生的行程。”凌薇说。 祝夏颔首。她问joice,这两套衣服,你中意哪一套。 凌薇看出她选择困难,迅速挑选一套。 祝夏不问理由,拿起那套衣服便去换了。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让凌薇选,她就不会怀疑。 某顶奢品牌的最新款,干练利落的衬衫长裤,衬衫的绸缎面料薄而柔软,很舒服。 祝夏换好出来,正准备去敲贺连洲的书房门,抬头就见清贵挺拔的身影从容下楼。 凌薇立即站起来,恭敬地微微低头。 祝夏不想周旋,直接问贺连洲:“我的钢笔呢?” “要走了?”贺连洲目光上下扫视她,唇角一侧难以察觉地抬了抬。 “嗯。”祝夏点头。 贺连洲把钢笔递给祝夏,在她伸手来接的时候,却没有松手。 祝夏:“?” 第56章 终身大事 祝夏抬头去看他,见光亮折射进贺连洲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球里,隐约间,竟好似泛起了恣意的活气。 她不禁怔了怔。 贺连洲声音低沉问:“明天晚上有空吗?” 祝夏拉扯着钢笔另一头,踌躇了下,摇头说:“没有。”她要on call。 “后天呢?”他又问。 祝夏仰着脸,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疑惑。 “一起吃饭。”男人言简意赅。口吻一如既往平静,没有不耐烦。 祝夏沉默两秒,低头盯着被两人握住的钢笔,觉得她要是说不,他估计能跟她在这里拉扯一天。 思忖片刻,祝夏简单说了句“好”。 贺连洲嘴角一牵,松手把钢笔还她。 祝夏360度旋转钢笔,检查一遍,确定和她那支钢笔一模一样后舒了口气。 大厅沙发边,凌薇半垂着眼睛,抬手拂了下耳边的碎发,呼吸都小心翼翼。 平常都是别人迁就贺先生的时间,倒是鲜少见贺先生迁就他人。 “joice是来找你谈工作的吧,她在那边。我就不打扰了。”祝夏收好自己的钢笔,决定以后要多防着贺连洲。 毕竟这个男人顺手牵羊的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被提及,凌薇望向贺连洲,恭敬又不拘谨道:“贺先生。” 她收到蔡叔的工作指令是,购置两套女士衣物送到贺先生浅水湾的住宅,尺码风格类型这些蔡叔都说得很清楚,她买了就直接过来。 中途问蔡叔是否还有其他工作,蔡叔只说等贺先生的安排。 joice不打无准备之仗,她旁敲侧击问蔡叔,是给谁送的衣物,肯定不是贺楚茵小姐吧,楚茵小姐吐槽过她大哥不让她到浅水湾的别墅。蔡叔微笑,半点不透露。 joice又去找陈特助打探消息,陈绍简单给她透露一些祝小姐的个人履历。joice听完,都忍不住称赞一句大神优秀噻! 听到祝夏的话,贺连洲看了眼凌薇,语调淡而平静:“送祝小姐回去,放你一天假。” 放假! 凌薇眼睛瞬间亮了,不过没几秒又恢复如初,她的职场人设是热爱工作的社畜,不能表现太明显。 祝夏正想说不用,她自己可以回去,结果眼风一扫,没错过凌薇雀跃的神情。她沉默了。 “到了,给我发消息。”贺连洲见祝夏发愣,不动声色地屈指勾了勾她小拇指。 闻声,祝夏慢腾腾地回头看他。 “嗯?听到没有?”贺连洲说。 触碰的面积小,祝夏一下子没留意,也就没抽出手来。 她淡淡应一声:“哦。” 凌薇开车来的,车子是集团送的,属于她个人资产。别墅防卫严格,外来的车子不能进来,她的车便停在大门口的停车位。 管家听到贺连洲的吩咐,先去把凌薇的车子开进来,这样她们就不用特地走一段花园道路。 祝夏坐进车子里,看了看驾驶座思考着下午假怎么过的凌薇,又看向车外的管家佣人们,觉得这事儿有点不真实。 她视线往上,望着二楼三楼的窗户,恍惚了起来。 凌薇开车驶离别墅,将车子开得飞快,祝夏才回过神来说: “joice,我建议你开慢点。” “我以为你急着去医院。”凌薇把车速降下来。 “急是急,但还没到不要命的程度。”祝夏说。 凌薇顿了顿,笑起来。 这位祝小姐,真是年轻貌美高学历高智商落落大方真实有趣……值得迷恋。 祝夏掏出手机,低头查阅消息。 贺连洲给她发了消息,就在十分钟之前。 应该是她上车的时候。 「到了,给我发消息」 口头一遍,书面又一遍。 祝夏往上滑,他其实回了她那条问他什么时候方便的消息。 「见面聊」 哪有人这样回的,问他什么时候方便,他说见面聊。 离谱。 今天运气不错,车子一路绿灯,畅通无阻。车子停在港仁医院大楼,祝夏下车,跟凌薇客客气气道了声谢。 后面有其他车子过来,不能久停,凌薇笑说:“祝小姐,工作顺利。” 祝夏笑了下,说:“放假愉快。” 凌薇忙把车开走,不然她担心她会在祝小姐面前把馅露完。 祝夏看着车子驶远,转身进医院大楼,迎面碰见同事,惊叫着“dr.祝,你来太早了吧”。 祝夏提前了半个小时来,她玩笑着应:“来补个觉。” 同事大笑:“医院确实比较好睡。” 祝夏径直乘电梯,进办公室,舒展身体靠在椅子上,并没有补觉。 她昨晚在贺连洲那边睡眠质量挺好,现在并不困。 祝夏掌着手机,给游风拨去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听了,声音松松垮垮的,“喂。” “疯子,你在德国是不是有人脉?帮我查件事。”祝夏直接表明来意。 “说吧。”游风懒洋洋道,“公事,还是私事?” “终身大事。”祝夏说。 游风“嗤”的一声笑了:“什么终身大事,说来听听。” “郑天佑,他在那边被抓了。”祝夏简明扼要,“查一下,他犯了什么罪,被谁抓了。” “等消息。”游风应得飞快。 疯子异常的反射弧,让祝夏不得不忧愁。 她迟疑了一会儿,道:“你应该不会去问你前妻吧?” 游风就笑了,懒懒散散说商乔的嘴比金刚石还硬。即便知道什么,她也不会告诉你,问她等于白问,除非你有等价可交换的信息。不然别说前夫了,就算现任去问,她也会守口如瓶。 祝夏思虑再三,说不是就好。 游风欠欠地说:“老子像是那种离婚了,还会找前妻,吃回头草的男人吗?” 祝夏听到那头玻璃瓶噼里啪啦的响动,好笑地扯了扯唇。 “你碰见商洵那狗东西了?”游风问。 祝夏明白他问的并不是商洵,也不遮掩,平静说:“嗯,还遇到了前男友。” “贺老板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游风猛吸一口烟,声音沙哑。 祝夏垂下手,轻轻捻了捻指腹。 游风懒洋洋的腔调难得正经,继续敲击她:“别给你当头一棒,又把你打回原形了。” 第57章 危险行为 疯子越说越奇幻。 祝夏都听笑了:“您老人家说话真有意思,打回什么原形啊,我又不是白骨精。” “得,你不是白骨精,你是孙悟空。”游风笑着说。“他有没有为难你?” 祝夏坐在旋转办公椅上,转了个方向。她望着挂在墙面的白大褂,说:“没有。” 游风:“也是,你不给人委屈受就不错了。” 祝夏笑笑。 “你有空挂个眼科瞧瞧,最好诊断出相貌逆转症。别人眼里的帅哥在你眼里是丑八怪,别人眼中的丑八怪在你眼中是帅哥。到时候如果贺老板找你算账,你就把这份报告甩给他,说你太丑了,我看不上。这样他肯定会放过你。”游风说。 祝夏颇感无语。 “你先去照照 x光看你的脑子是不是锈成铁疙瘩了吧。”她说。 游风吐了口烟,傲慢道:“那些护士医生总喜欢围攻我问联系方式,我不去医院,是不想添堵,懂?” 祝夏:“自恋狂吗?我永远都不懂。” 游风:“既然见过贺老板了,那你也不用担心来伦敦会碰到他。什么时候来探望一下老子?” 虽然祝夏没说,但游风知道她这些年不去伦敦,是想避开贺连洲。 “偶尔听见音乐室有咚咚声响,我还以为是你在那里弹琴。”游风念叨。 祝夏说:“那是闹耗子了吧,不然就是闹鬼了。” “你个小姑娘,怎么年纪轻轻一点感怀都没有?”游风散漫一笑。 “知道您老年纪大,感怀多。” “大你五岁就是老了、年纪大,大你四岁就是成熟沉稳。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游风戛然而止。 疯子喝多就会变啰嗦,口无遮拦。大多时候说商乔,少数时候提及贺连洲。 祝夏没在意,淡笑说:“先挂了,记得帮我查下郑天佑的事情。” 结束通话,她又去给游风留了个言,以免他忘记。 发完消息,祝夏习惯性拿出钢笔在本子上标注近期的重要手术。 她握着钢笔,脑海蓦地浮现一个半小时前,贺连洲泛起恣意活气的眼神。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又琢磨不明白在哪里见过。 祝夏不给自己添堵,抛之脑后。写完落笔,她拿起手机打开相册,翻看拍的be照片。 瞧见be的刹那,她突然想起来了。 …… 祝夏和be的缘分起源于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州,美国面积最大的州,临近北极的土地。 祝夏和贺连洲在一起的第九个月,他带她到阿拉斯加看雪山冰川大海。 下了私人飞机,乘坐越野车,前往落脚点。 陪行的工作人员说落脚点也是贺家的产业,一栋雪中木屋。 听起来很普通,祝夏却清楚和贺连洲有关的,没有一样东西是普通的。后来,亲眼目睹,果然不出所料。 祝夏坐在越野车里,原以为会一路开到落脚点。 没想到,车子开了十分钟后,停在停机坪。 祝夏莹润的瞳眸倒映着直升机,偏头望了眼身侧的贺连洲。 他牵着她登机进舱门。 祝夏进去就坐了下来,贺连洲帮她把安全带系好,戴上头盔,说他去处理点事情。 祝夏还没搞清楚状况,迷迷糊糊“嗯”了声。 机舱门关好,贺连洲重新返回,倾身过来替她检查安全带和头盔有没有扣好。 祝夏笑他,说我又不是你,用不着那么谨慎。 他敲敲她头盔,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说了句什么,祝夏记不太清楚,只记得他的手温暖且有力。 祝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坐的位置是副驾驶,她还没开口征询,直升机螺旋桨旋转,开始起飞了。 祝夏看向驾驶舱的贺连洲,能隐约瞧见他墨镜里长长的眼睫毛,扬眉轻松的笑。 贺连洲目视前方,熟练操控着直升机。 直升机缓慢升起,在空中调转航向,没多久便离开机场。 祝夏转开视线,像腾云驾雾一般,俯瞰下面的风景。 广袤土地上,高耸的雪山和冰川刻画出大自然的宏伟壮丽,湛蓝的湖泊映出天空的浩渺,令人惊叹不已的千年冰川……她欣赏得目不暇接时,听见贺连洲问她: “开心吗?” 祝夏错愕,扭头瞧他。 年轻人鬓角若刀裁似的,侧脸深邃英挺,日光洒照在他身肩,消减了冷意,增添了恣意。 贺连洲的身份特殊,去哪里都有保镖随从跟着。对他来说,危险行为是严禁的。 祝夏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晰倒映着贺连洲的模样,某一个冰川融化的瞬间,她露出笑容。 “非常开心。” 一个小时,飞越陆地,穿梭山间。 直升机降落停机坪,祝夏定定望着外面,还沉浸在方才震撼美景的喜悦里。 贺连洲过来,伸臂轻轻一挑,‘啪’的一声轻响,她的安全带解开。他又在她下巴处扯了一下搭扣,把她的头盔取下来。 祝夏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贺连洲。” “怎么,你要亲我?”贺连洲漫不经心道。 祝夏眨了下眼,说:“有这想法。” 贺连洲闻言,掀起眼帘,漆黑眼瞳锁着她。 没等她靠近,他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遂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走。” 祝夏清亮眼眸弯似月牙,任他带领。 下了直升飞机,有工作人员来接他们上山。 贺连洲安排一位英姿飒爽的荒野求生美女专家给她科普,如何在暴风雪天气存活下来。 祝夏哭笑不得。 她来一趟阿拉斯加,怎么就扯上荒野求生了呢? 祝夏听了一堆,其他没记住,就记得对方说萨摩耶犬的毛发很舒服,大雪天可以暖手。 上雪山的小路,她体力不支,走一半就累了,贺连洲将她背起来。祝夏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宽阔结实的肩膀上,轻声说:“我们养只萨摩耶犬吧。” “昨天你没跟我说晚安。” “啊?” 这跟她养狗有关系吗? …… 现在回想起来。 关于阿拉斯加,祝夏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千年冰川。 而是贺连洲意气风发,恣意张扬的一面。 第58章 按时吃饭 这五年从未记起的过往、原以为早就忘记的事情,现在却时不时涌现出来。 祝夏抬手搓了下脸,将纷乱的思绪拽回来。 手机弹出讯息,是游风回复她,说没问题,有消息会大半夜联系她的。 祝夏短促笑了一下。 港城与伦敦的时差是8个小时,现在游风那边还是凌晨。 疯子熬的夜可比她吃过的饭多,她半点也不觉得自己有打搅到他。 祝夏回着信息,顺便给贺连洲发了两个字: 「到了」 敲门声响起。 “祝医生。”身穿白衬衫白大褂的齐耳短发女孩子走进来。 祝夏抬眼看去。 “我们结束其他科室的学习了,今天正式回来外科这边。”胡茜欣说。 “嗯,好。”祝夏随口问,“赵晔和黎家逸呢?” 胡茜欣:“苏医生最近请假,急诊室缺人,他们今天过去帮忙了。” 祝夏有好几天没看到苏微雯了,她来医院基本是做之前排好的手术,做完就匆匆忙离开医院。 祝夏颔首,胡茜欣又跟她请教患者的情况,两人聊了半个钟头,胡茜欣笑着说我明白了,谢谢祝医生,我先去看病人了。 待胡茜欣离开后,祝夏拿皮筋把散着的头发简单扎了个马尾辫。她换上白大褂,拿笔和病历本便出门去病房。 从重症病房离开,祝夏走在走廊上,活动了下有点酸痛的脖颈。 突然有人在身后伸手给她捏了捏肩膀,祝夏回头探究,发现是佘怡。 “护士长。”祝夏笑道。 佘怡往前一步,和她同行,说:“多注意身体,不要累倒了。” 祝夏“嗯”一声。 “肖医生前不久感冒了,主任说他是病毒性感冒,叫他不要靠近病人,就算靠近也要戴好口罩、穿好防护服,免得传染给老爷爷老奶奶,又去和白院长说,不然多批肖医生几天假,让他养好身体再回来。”佘怡自己都说笑了,满脸笑容,“主任就喜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祝夏听完也笑了。 “苏医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佘怡问她。 祝夏思虑两秒,“听别的护士医生说是家里出事了。” “我也是看苏医生进医院的,她母亲有哮喘病,父亲整日浑浑噩噩,弟弟在夜总会工作也是经常不着家。”佘怡长叹一口气,“前不久,她母亲哮喘发作,住院了。” 祝夏问:“怎么不送到我们医院?” “苏医生母亲不愿意。”佘怡的神情很无奈。 祝夏若有所思,没有多追问苏微雯的隐私。 佘怡环顾周围,凑近了点,小声询问:“你是要走了吗?” 祝夏正低头浏览病例报告,闻言抬起眼皮看她。 “医院高层在跟白院长沟通请新的外科医生,说是因为你要走了,得提前准备新人员,不然到时候患者接受不过来,对医院的声誉有极大影响。”佘怡边说,边拉着祝夏到长廊尽头的玻璃橱窗前。 祝夏合上病历本,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明月高悬,照亮一片漆黑天幕。 佘怡手搭在扶手上,低声细语道:“我只知道你中秋要回趟大陆,是过去不打算回来了吗?还是以后要回去那边工作?” 消息传播的速度很快,值班容易乏累,他们喜欢谈论些八卦来助助神。 祝夏中秋不在的消息,基本传开了。 “中秋结束还回来的。”祝夏言罢,佘怡立时喜悦,又听她话锋一转,说:“不过在这里的工作应该会在年底结束。” 白渊院长那儿祝夏已经提前打过预防针了,院长表示理解并做了挽留工作,说不急,让她再考虑考虑。 “那我们医院的护士医生肯定会哀叹一大片。”佘怡夸张说,“你不知道,他们都说在医院看一眼祝医生,精神立马抖擞起来,on call 36小时完全不在话下。” 祝夏墨玉般的眼眸洇着笑意,道:“谁说的,奖励他今天陪我值班。” 佘怡蛾眉舒展开来,大笑说那可不行,医院会被挤爆的。 “你晚上是不是有台手术?”佘怡看了下手表,已经到晚饭时间了。 “心脏搭桥手术。”祝夏说。这位病人是下午临时决定做的手术,但又不能再耽搁,就安排今晚做。 “我要去找肖医生沟通一下胸壁外伤扩创患者的病情。你先去食堂,等下我们去找你。” “ok,回见。” 祝夏和佘怡分开,两人往长廊相反的方向走。 现在是探视时间,祝夏没走两步,撞见从病房走出来的病人家属,病人家属很感激医生,热情跟她说了一堆感谢语。 祝夏顺道进病房看看患者情况,嘱咐几句医嘱,她便离开了。 离开病房还能听见里面喜极而泣的笑声,祝夏不禁牵唇,跟着笑了笑。 她双手抄在医生袍的口袋里,心情不错地往电梯的方向走,经过护士站时,值班的护士陡然喊住她。 “祝医生!” 祝夏停下脚步,转身走过去。 “找您的。”值班护士指着面前的中年男人,面带微笑说:“正想联系您,您就来了。” “你好,我是祝夏。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祝夏声色不动地打量眼前的中年男人。五官清朗,灰色衬衫西裤外加剪裁合身的马甲,看起来不像患者,也不像患者家属。 中年男人忙不迭把手上拎提着的深木浆色纸袋子递给她,说: “祝医生,我是来给您送餐的,这是我的名片。” 祝夏接过名片和纸袋,正要说自己没有订过餐,是不是搞错了。 心中倏地一动,她看向他,道一声感谢。 “不客气。”中年男人客客气气地地行了个礼。“祝您用餐愉快!” 袋子有些沉,祝夏把手机塞进兜里,提着它乘坐电梯到食堂。 她找了个干净整洁的位置,袋子放在餐桌上,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才发现是两份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一份粤菜,一份京菜。 袋子里有一张小卡片,祝夏慢慢打开,借着明亮的灯光,看清了上面写的字。 只有四个字。 按时吃饭。 第59章 钟意 祝夏唇角轻轻上扬。 余光瞥见佘怡和肖纪谚走过来,她随手把卡片塞进衣服口袋里。 “大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哪来这么多美食?今天苏医生也不在。”肖纪谚视线梭巡一遍摆在桌上的食盒,目露惊叹。 佘怡指着食盒侧面的标签说:“高级餐厅,肯定不是病人或病人家属送的。” 她凑近祝夏,小声询问:“该不会是散伙饭吧?” “不是,想什么呢。”祝夏笑着用胳膊肘戳了下佘怡,“太多菜了,大家一块吃吧,不然吃不完就浪费了。” 佘怡比他们都年长,算是个大家长,她不推辞,直接坐下来,熟络地摆了下菜位。 “苏医生要是知晓有好吃的,她估计会悔恨今天没有来医院。”肖纪谚拿纸巾擦了擦桌子,说。 “等她回来了,一块去餐厅吃。”佘怡一面说,一面拆开筷子递给祝夏。 他们动手太迅速,祝夏毫无用武之处,乖乖接过筷子。 面对丰盛的饭菜,肖纪谚不知该从何处下筷。 祝夏没那么讲究,忙一天也饿了,不紧不慢地吃起来。 “苏医生什么时候回来?”祝夏随口问了句。 “明天。”佘怡回答。 “她要再不回来,这天就要变了。”肖纪谚煞有其事道。 祝夏和佘怡同时抬头看他,以为他有内部消息。 谁知,肖纪谚摸出手机,把天气页面展示给她们瞧:“你们没看天气预报吗,明天大雨。” “跟我们说说就行,这种笑话别跟患者说。”佘怡语重心长。 祝夏抿唇一笑。 夜晚的港城街巷灯光普照,高楼大厦镀上一层繁华璀璨,从太平山顶看下来,像科幻电影里一座冷色调的灯光之城。 坐落于太平山顶的贺家老宅,一片灯火通明。 楼下客厅的交谈声传上来,贺连洲垂目拿了支烟,听见蒋安屿笑着说老先生越来越喜欢farah了。 “一大家子人全围着farah也不是事,你什么时候帮忙减轻下负担?”蒋安屿问。 贺连洲没搭腔。 蒋安屿:“我昨天在茶楼碰到陆谦长官和老先生,听陆长官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认识祝医生。” 火机滑动砂轮的摩擦声响起,白色烟雾袅袅升腾,贺连洲点燃了衔在唇角的香烟。 “怎么把人介绍给陆长官,不带回家?”蒋安屿笑得不怀好意。 贺连洲缓缓吁出一口烟,薄雾缭绕弥漫,渐渐消散,露出那张俊脸,以及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 “farah怎么样?”他平静开口。 提到宝贝女儿,蒋安屿面露惆怅,说:“老样子,免疫力差,时不时就发热感冒。” 自蒋昭母亲去世,蒋安屿就减少了大半部分工作,专心照顾蒋昭。 但这么多年,蒋昭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 贺连洲颔了下首,表情看不出任何波澜。 缄默片刻,蒋安屿说:“贺明良和梁以莹联姻,你二叔估计想借助澳城梁家来制衡你。” 贺连洲指尖掸了掸烟灰,半截烟灰无声掉落。 “不过他还是天真了。”蒋安屿温润面容浮现一丝嘲笑。 贺延珉早些年就干不过贺延霆,又怎么会是贺连洲的对手呢。 蒋安屿思起什么,望向落地窗前高大挺拔的男人,神色肃然: “你父亲要带那个女人回国。” “他进不了家门。”贺连洲话说得轻描淡写,嗓音却透着冷酷。 外人只知贺既华越过两个儿子,直接让位给孙子贺连洲。却鲜少有人知其中缘由。 贺既华的两个儿子,贺延霆和贺延珉。 贺既华无疑更看重前者,可惜贺延霆闹了荒唐事。 婚内出轨。 出轨对象是妻子同父异母的妹妹,他的小姨子蒋杳。 蒋绮芸,港姐,全球着名的珠宝设计师,众多作品被三大着名国际博物馆展出。 她是一位极具商业头脑、个人魅力的女人。 怎么也料不到,电视晚八点档的狗血剧情会在自己身上演出。 蒋安屿记忆犹新,十年前,贺延霆带蒋杳见贺既华,把老先生气进了医院。 贺既华是不同意贺延霆和蒋绮芸离婚的。 而蒋绮芸,这个强大的女人,她将贺延霆赶出了集团。 蒋绮芸全身心投入工作,没几年,贺连洲也正式接任商业帝国。 事情如果只到这里,其实不算差。 但变故出现了。 五年前,蒋绮芸得知贺延霆和蒋杳有一个跟贺连洲同龄的儿子。 同龄,多么讽刺。 早就勾搭上了。 蒋绮芸受到很大刺激,自此彻底退出大众视野,离开港区,没再回来过。 她在哪里,只有贺连洲知道。 “既然跟那个女人一块回来,那你父亲肯定不只是简单探亲的。”蒋安屿思忖半晌说。 贺连洲淡淡颔首,把烟掐灭,转身要下楼。 蒋安屿手机响起来,说:“苏医生的电话,你先下去吧。” 一楼客厅,称得上其乐融融。 贺既华,贺延珉,岑淑,贺楚茵,蒋昭……就连贺明良也在。 四代同堂。 贺既华接过蒋昭farah递过来的樱桃,皱巴巴的眼睛笑得眯起来。 “大哥。”贺楚茵瞧见贺连洲下来,扬声喊了声。 “大哥。”贺明良摸着鼻子,悻悻地跟着一块叫人。 “连洲,你是不是有钟意的女孩子了?”贺既华靠在真皮沙发上,侧目看着贺连洲,问。 “爷爷。”贺连洲走下来,慢条斯理说:“哪来的消息。” “别管哪来的,你就说是与不是。”贺既华手握着龙头拐杖,嗓音浑厚有气势,不怒而威。 贺连洲还没出声,听见贺明良在另一边笑起来。 贺延珉一个刀锋般的眼风扫过去,贺明良立即收住笑。 没三秒,客厅又洋溢起笑声。 贺楚茵正抱着蒋昭一脸笑。蒋昭伸着两条细嫩胳膊,手指挠贺楚茵的下巴,一大一小都笑得很开心。 “你看看,farah都这么大了。”贺既华举例鞭策,“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才考虑终身大事?” “该带来的,到时候会带来。”贺连洲说。 贺楚茵一听,转过脸去看他,诧异道:“这意思是有嫂嫂了?” 第60章 贺连洲,别回头 “意思是有了肯定会带过来,是吧?”蒋安屿边说,边顺手捞起蒋昭抱在怀里,“时间不早了,farah好像困了。” “是啊,迟早的事。”岑淑适时优雅一笑,说:“再说了,二婶认识不少聪明漂亮又端正的女孩子,用不着担心。” 有三岁半的蒋昭女娃在,他们或多或少都收敛些脾气。 贺连洲没有在老宅过夜的习惯,跟贺既华在书房聊完集团业务,他便离开了。 车子平稳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蔡叔把贺连洲私人手机递给他。贺连洲接过,长指划过屏幕,瞧见那条简短的讯息,几不可察地牵了下唇角,遂慢条斯理地拨去电话。 祝夏看见来电显示时,刚结束一台心脏搭桥手术。整个过程有惊无险,手术非常成功,这让她心情愉悦。 她换掉手术服,握着手机瘫在休息室的沙发窝里。这个时间,港仁医院的灯已熄灭大半,匆忙脚步声消失,空寂又静谧。 放松身心,她的声音懒又软:“喂。” “在休息?”他问。 祝夏没多思虑贺连洲怎么知晓她在休息的,只“嗯”了一声,说:“值夜班没事的话,可以休息一会儿。” 听筒里极安静,休息室也极安静,因此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祝夏忍不住想,他肯定也听到了她的呼吸声。 路灯式微的光线折进车厢,映着贺连洲高挺的鼻梁,他慵懒地靠着座椅,耳畔萦绕祝夏浅显的呼吸起伏声。 两人安静了片刻,谁都没挂断电话。 他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于无边夜色中,越过冰冷的手机,低沉叫她:“祝夏。” 两字穿透耳膜,含笑的音节像是小锤子,轻轻敲击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祝夏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暗淡的格栅灯,黑白分明的眼睛覆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男人偏冷的嗓音,有着凛冬霜雪簌簌扑打玉石般的冷洁感。叫唤她名字的时候,冷音缝进一缕微暖的晨曦。 难以描述的、充盈骨髓的安全感悄无声息地蔓延至全身,像是一根无限延长的细线,缠绕住胸腔里的器官,随之跳动。 祝夏忙完之后的一小段休息时间是她最好说话、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很久以前,她在他怀里笑,说他要是一艘船,她就可以载着船四处飘荡了。边飘,边写一本《鲁滨逊漂流记之祝夏飘了》传记。 可是后来,在某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她弃船离开了。 而船只,它没有翻涌,却在平静中偃旗息鼓。 祝夏极慢地眨了眨眼睫,轻声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回老宅陪爷爷吃过了。”他说。 爷爷……好像他以前偶尔也会回去陪贺既华吃饭。 “哦,那你应该吃得很好。”祝夏说。 她的语气隐隐含着歆羡,贺连洲嘴角翘起笑弧:“下次带你一块去。” “不去。”祝夏没上当。 她侧了下身,瞥见地上摆着的新鞋。 早上在他那里,出门换鞋时,发现她自己的鞋和衣服都被装在一个方袋子里。 他提供的鞋子看起来是搭配她身上这套衣服的,加上赶着回医院,她也就没推拒。 新鞋子既柔软又舒适,很合脚,且有一点点富余,穿起来非常舒服。 在一起时,祝夏一门心思全在学业,生活上的事情基本任由贺连洲安排。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贺连洲比她还要了解她自己。 念至此,手机屏幕弹出两条消息。 游风:「again。」 游风:「别再当头一棒,打回原形。」 疯子固然啰嗦,话却没有错。 祝夏神魂惊了一跳。 她原先是想试着跟贺连洲商量,他若是觉得意难平,想睡几觉,再了断。 祝夏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毕竟她不讨厌他的触碰。 可他不接受。 只能另寻出路了。 陌生人不行,那就做普通朋友吧。 她清了下嗓子,平静道:“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感谢你的不计前嫌。” 祝夏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传到贺连洲耳边,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直戳耳膜,无比刺耳。 这个时候她在值班,贺连洲不可能在电话里跟她吵起来,祝夏声线蕴着明显的疏离: “闹了那么久挺不好意思的,昨晚你说的话我认真想过了。你说得对,我们都不是会后退的人。都往前走吧。” 贺连洲,别回头。 她嘴角漾起微笑:“你有没有想去的餐厅,没有的话,我订一家发给你……病人有情况,我不跟你聊了,有事发讯息。” 一通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回答是什么,祝夏先挂断了。 请客吃饭,付款就行,人不一定到场。 后天……她是大后天回京城。 祝夏掌心拍了拍脸,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她起身穿上鞋子,去重症病房查看情况。 祝夏第一次觉得on call的时间过得如此快。 手机弹出新的讯息,她查阅时,发现没有贺连洲的消息,松了口大气。 来接班的是苏微雯医生。 她换好衣服,走过来张开双臂,拥抱了下祝夏。 “sumer,多谢你啊。” 苏微雯不在的时候,她的患者多数交给了祝夏负责。 “工作职责范围内,你谢我是要给我发工资吗?”祝夏笑说。 “那算了,我收回,你不许接受。”苏微雯眼神佯作警告。 “别拉着祝医生了,她都on call超过36小时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佘怡走过来,敦促祝夏下班, 祝夏笑笑,和她们挥手道别。 出电梯时,看到林嘉月发来消息,问她有没有空去击剑俱乐部玩玩。 祝夏低着头,边走边回消息,余光留意着地面的脚步,避免撞到踩到谁……一双黑色的鞋子突然出现在视野里,那鞋子的主人正正对着她。 祝夏避让的同时抬头,不期然对上贺连洲幽黑沉静的眼眸。她心一紧,身侧迎面的女孩子撞了下她的胳膊,手机没拿稳,便脱了手。 贺连洲长臂一伸,将她的手机捞了过去。她伸手想去拿回来,却被他避开。 祝夏睁大眼睛。 第61章 据为己有 祝夏睁大眼睛,抬头望着贺连洲的脸,听他说:“我送你。” 暮色时分,医院大厅来往的行人较多,他们两个又极为出挑,分外吸睛。 “不需要。”祝夏尽量稳住声线,可开口嗓音还是有点异样……她猜想,估计是长时间on call,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贺连洲看着她倦怠的眉眼,大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拉着人转身就走。 “你干嘛,快松开我!”祝夏没料到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拽住她,一时慌张,另一只手去推他的手。 贺连洲没放手,斜眼睨向她。 视线相接,祝夏立时领悟他的意思。 不想拉着手,那就扛着走。 祝夏知道贺连洲做得出来,便收回了推开他的手。 她不挣扎,他握着她的手却更紧了。 贺连洲一手握着祝夏,一手拿着她的手机,拉着她走出医院大楼。 男人身高腿长,步伐迈得大,祝夏走得有点急,他像是意识到这件事,放缓了脚步。 银色轿车停在门外。这会儿人流量大,豪车再加上俊男靓女,不少人朝他们看来。 即便他说过她不欠他,叫她不要愧疚,可有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今日若是换另一个人来拉她,祝夏肯定不会就此妥协。 愧疚是一方面,这个男人不管不顾的劲儿又是另一方面。 祝夏有些生气,想挣脱开贺连洲的束缚,可怎么也甩不开。 “大庭广众,别拉扯。”她目光不善地瞪他。 “上车再说。”贺连洲就要把她塞进副驾驶,祝夏趁着他力气变小的间隙,灵巧挣脱束缚,拉开后座车门,正要钻进去,突然想起来她的手机还在他手里,侧身返回,夺过来,才一鼓作气坐进后座。 两只手全空了。 贺连洲微怔,似有若无哼笑一声。 祝夏本意是想惹恼贺连洲的,她想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肯定没被人当作司机过……她除外。 但她之前都没有表现出来,现在这么明显把他当司机,他肯定会生气,恨不得掐死她。 就算不掐死,也会把她丢在路边。 然而,祝夏坐在车里看见车外的贺连洲气定神闲地招了个手。 招完后,他转身,打开后座车门,慢条斯理地坐进来了。 祝夏恍然想起来,他有很多隐藏在暗处的保镖随从。 果不其然,一位衣着普通的健硕男子利落走过来,恭敬道:“贺先生。” “开车。”贺连洲淡淡吐出两字。 祝夏一想到这场闹剧被别人一个画面不落的看在眼里,顿觉头疼。 蓦地瞧见车子挡板在缓慢上升,醉酒迷乱的记忆涌现出来,她的手几乎是立马搭在门把手上。 车门锁住了。 祝夏扭头,警惕地看向身旁好整以暇盯着她的男人。 “你干嘛?”因为顾忌司机师傅,她压低了声音,故而不悦都转化为眼神,明眸直直勾着他。 车子启动,贺连洲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送你回去。” “我说了不需要。” “我不接受你的不需要。” “……” 祝夏自诩心平气和,哪曾想还是被他扰了心神。 刚结束值班,坐在软和座椅里,身体的疲惫一窝蜂涌出来,她离他远远的,脑袋贴着车门,将手机拿起来看。 【搞事业铁三角】群组有新消息。 林嘉月:「sumer,击吗?」 祝夏:「不鸡,鸭。」 李柏泽:「欢迎来,鸭剑俱乐部。」 林嘉月:「哈哈哈哈。」 祝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陡然想起什么,余光瞟向另一边的贺连洲,视线缓缓下移,隔着墨色衬衫仍能瞧出他的劲腰。 工作那么忙,怎么还有腹肌。 祝夏捏捏自己胳膊的软肉,颇为羡慕嫉妒。 她怎么就没有呢。 祝夏在国外上学和工作的时候,发现不少同学同事的生活很健康,小腿胳膊有肌肉,身材可能不符合白瘦幼的审美,但一点都不难看。很美。 贺连洲身上的肌肉并不夸张,腹肌线条流畅,兼具力量感和美感。 以前她问过他怎么练的,他说……祝夏仔细回忆,他并没有回答她,而是…… 祝夏及时刹车,扯回自己的神识。 这个男人以前很擅长诱惑她。 思至此,祝夏反而没有那么郁闷了。 拐她上车就拐吧,总比拐上床好。 车门硬实,脑袋枕着不舒服。祝夏动了动身子,整个人陷进柔软真皮座椅里。 太惬意了,她无声感叹。 车内的空气洁净,飘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祝夏微蹙的眉眼舒展开。她双手捧着手机回复消息。 祝夏:「明天下午可以。」 林嘉月:「那明天下午去击剑?」 祝夏:「ok。」 李柏泽:「sumer后天的飞机?」 祝夏准备打字‘不是,是大后天’,但很快回过神来。脑子不清醒,差点忘记她在医院值了一天一夜的班。 祝夏:「对,后天。」 她看着对话框里弹出的新消息,抬眸不经意望了眼窗外,发现不是回漾日居的路。 祝夏转过脸去看贺连洲,想问他要带她去哪里,结果发现他闲闲靠着椅背,阖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放松下的姿态,看起来依然赏心悦目,仪态出众。 祝夏想叫醒贺连洲,便往他那边挪近。 半分钟前,他们之间的距离还能坐下两个人。现在,连0.4个人都挤不进去。 祝夏伸出两个手指推贺连洲的肩膀,“醒……” 话没说完,他的脑袋往她这边倾斜,缓慢地靠在她肩上。 突如其来的沉重让祝夏身子往后仰了仰,看着男人利落的短发,她有点懵。 “喂?” 没有应。 祝夏一手扶住他的头,另一手轻轻触碰他的脸。 “贺连洲?贺连洲?” 他纹丝不动。 祝夏正欲伸手去摸他的脉搏,探查生命体征,贺连洲却抢先一步摁住她的手。 他轻而易举地摊开她的五指。 男人的大手完全覆在她手上,紧贴两秒,顺势滑进指缝,十指相扣。 前一刻,祝夏还在紧张贺连洲的身体状况。 后一秒,她的手就被他据为己有了。 第62章 优先权 “你不舒服吗?”她轻声问。 贺连洲身姿挺拔高大,靠在祝夏身上的重量不容忽视,说话间他漆黑的短发蹭着她的下巴,又麻又痒。 这个男人这会儿不惜字如金,直接变成哑巴,不说话了。 她穿着黑色半裙,裙子长度本就短,坐下来裙摆略微往上,裸露的光滑肌肤贴着他慵懒摆放的长腿,触感温热。 祝夏垂睫看了眼两人交缠的手指,又摸了摸他额头,体温正常,没有异样。 豪华轿车在繁华的街头走走停停。 祝夏望向车窗外,看着斑马线上匆匆行走的人群,不由得想起多年前他载着她夜游车河,跟无数情侣一样逛皇后码头,吃美味的甜品,站在海边吹风,观望维港璀璨的夜景。 港城是传统和现代并存的城市。 她对这座城市最初的印象是贺连洲,最后的印象......怕也是贺连洲。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都市繁华、光怪陆离,窄窄的街道常给人逼仄感,仿佛从车子里伸出手便能触碰街巷两边的建筑。 街巷虽然逼仄,但好在通行顺畅。 车子驶入僻静的街道,祝夏转回头看着贺连洲,不知怎么的,阒然一省。 贺连洲不是一艘船,他是一座山。坚不可摧的山。 而她不是愚公,没办法移山。 良久,肩膀的酸痛感袭上神经,祝夏纹丝不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声说:“太重了。” 言讫,装聋作哑的男人终于坐回身,可没有松开她的手。 祝夏墨玉棋子般的眼球倒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默许他牵着她的手。 有时候就连她自己也不懂,没有抽手是因为愧疚而心软,还是因为明知挣不开才没有做无用的反抗。 这个男人从前就是这样子。 神出鬼没。 在伦敦的时候,让她期盼酒吧门口的风铃作响,碰撞出优美动听的旋律。 他身高臂长,进门不可避免会碰到风铃。 害得她有段时间把“他来了”和“铃响了”划等号。 回忆至此,祝夏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心情竟变得轻松,犹如被清风涤荡过的水平面,舒畅而明净,空无一物。 “我饿了。”祝夏压了压嘴角,跟贺连洲说,“去吃饭吧,我请你。” 贺连洲轻撩眼帘,深邃目光缓慢落在她脸颊上,似打量、似探究,须臾才启唇道: “你想走?” 闻言,祝夏指尖猝然一颤,她的手此刻与他相缠着,他能清晰感知到她的细微变化。 视线相接,祝夏脊梁骨生理性地蹿起一层小电流,激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他力气那么大,她的任何动作都是徒劳无功。 祝夏也就放弃挣扎,镇定地看着他眼睛说:“我要回家。” 回家。 于她现在的处境来说有歧义。 是回漾日居,还是回京城。 祝夏回哪里对贺连洲来说并不重要。他总有办法能找到她。 “我指的不是地理位置。”贺连洲沉腔述说。 空气突然变得特别稀薄,呼吸停滞一瞬,祝夏下意识往后挪,贺连洲握着她的手用力一拉。 措不及防的蛮力牵扯着祝夏往前,她重心失衡,身子前倾。 几乎是瞬间,贺连洲将座椅放倒了,祝夏一手被他握着,一手摁在他胸膛,趴在他身上。 她乌黑的长发滑落,凉凉地垂在他的脖颈,两人近得连彼此的心跳都贴在一起。 男人的身体挺拔而坚实,手感很好……她忽然记起她缠着他的腰被他进出的画面。 祝夏心跳微乱,脑子过电般激灵,耳烫手烫。 夜色越深,车里愈发昏暗。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知他灼热的气息。 车子平稳行驶,无人知晓后座的旖旎氛围。这块方寸之地像被牢实的屏障笼罩起来,自成一个第三者无法窥视、更无法插足的小世界。 男人微凉的薄唇触及她耳廓,祝夏仿佛被定住了似的,全身紧绷。随后,她听见他贴着她耳朵问:“讨厌我?嗯?” “……没有。”祝夏抿唇,勉强冷静下来,“我们可以尝试做朋友。” “什么朋友?上过床的朋友?”他低哑追问。 他把那三个字咬得特别深,像是火柴一般,蹭一下烧红了她的耳朵。 国外开放的性文化、圈子里不压抑天性、医生不忌讳性生活……多种经历,祝夏对黄色笑话、爱情片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生理需求,很正常。 从身体获取快乐,很正常。 可现在听贺连洲说那种事,她控制不住身体本能的反应。 不仅耳朵烫,脸也开始烧起来。 一束五光十色的光折进车厢,祝夏看清了他的模样。男人脸色无虞,表情平静,下颔微绷着,眸色深沉。 心脏的血液压着她的四肢末端,一下一下撞击着脉搏。 没听到她回话,贺连洲手掌扣住她腰身,稍稍用力迫使她压紧他。 感知到性危险,祝夏闷哼了声。 她瞳孔放大,惊讶地抬起头看他。 “你、你怎么……” “说完整。我怎么了。”贺连洲追着她的话问。 祝夏不答。 他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箍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祝夏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他想徒手折断她的腰。 当然,以他那比鲁智深还大的力量肯定能做到。 贴得过分严实,祝夏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调整气息时,听到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说:“祝夏,你在我这里永远有优先权。” 祝夏听出了他的话中话,但出口却是:“什么?” “不要铤而走险,让我来帮你。”贺连洲说。 他知道她到港城的目的? 沉默两秒,祝夏平静开口:“你想多了。” “那就回答我前面的问题。”贺连洲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漫不经心捏着她的手,边捏边说,“你想走?” “我说过了,我要回家。”祝夏被捏得手又麻又软,声音不自觉放轻。 “不是地理位置。”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她说。 “为什么躲着我?”他似乎很有耐心,低嗓缓缓问,“是在怕我对你做什么,还是怕你对我做什么?” 第63章 冷不冷 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果然不适合再见面。 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举动,都可以勾起曾经抵死相缠的疯狂记忆。 她是在担心他对她做什么,还是在担心她对他做什么。 这个问题,祝夏不用考虑便能脱口讲出答案。 可她还是垂下眼,佯作思考,沉吟半晌。 路灯的光芒堪堪照进车内,贺连洲黑沉沉的眼瞳一瞬不瞬盯着祝夏。 许久之后,她轻声说:“当年是你同意放手的。” “我后悔了。”贺连洲立即说。 祝夏抬起眼皮,泛着细碎光芒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看着他。 “骗你的。”贺连洲扶着她腰的大手游移,轻轻按她的腰窝,祝夏喉间不由地溢出一声呻吟。 他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知道如何让她舒服、如何让她难过,清楚她的每个敏感点……祝夏咬咬牙,尽量平稳地说: “既然我们都没有后悔,那你快松开我。” “当年我为什么同意分手,现在为什么没有后悔,难道你不知道?”贺连洲没松开,反而搂得更紧了。 祝夏深吸一口气,冷静反问:“所以呢。这就是你在车上对我动手动脚的原因?” 贺连洲动作一顿。 祝夏继续问:“你是在惩罚我当年以性命相逼,逼迫你分手?” 贺连洲黑眸阴沉沉凝着她。 “现在你想怎么样?”祝夏嗓音平缓,话语却惊人,“要我死吗?” 贺连洲扣住她腰的长指指尖微微动了动,旋即,攥成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他在克制,努力保持理智。 祝夏反手抓住他与自己相扣的手,拉上来,他的手贴在她脆弱的颈部,轻而易举便能掐断她的脖子。 “贺连洲,恩怨分明,你手上的伤是我干的……” 话音没落,祝夏就闭上了眼睛,因为贺连洲一把将她的后脑勺摁住,凶狠地吻了上去。 祝夏的心猛然一颤,下意识想要推开他,手却被反抓住。 他吻得实在重,碾压她湿润的樱唇,又熟稔地撬开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勾缠她,紧追不舍地跟她玩追逐游戏。 祝夏胸脯剧烈起伏,可她也没有反抗,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男人的气息嚣张地侵略她的意识,咬得她唇瓣发麻。 贺连洲退出来,大手仍掌着她的脑袋,暗哑问:“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祝夏沉默不语。 “医生的手有多么重要,你比我清楚。”贺连洲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灼热的气息洒在她脸上,“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毁了?” “还是说,你要我亲手把你毁了?” 每问一次,他就扣紧一次她的后颈,她蹙起细致的眉,呼吸跟他的气息凌乱冲撞交汇,两人对视半晌,她细不可闻地回答:“不是……” 贺连洲注视着祝夏,黑眸缀上几分柔和,手往下垂,将座椅稍稍往上调,调到一个恰好的角度。 他伸长臂将她拦腰勒了起来,抱到身上。 他总是杀她个措不及防,她轻呼声:别。 贺连洲手掌扶着祝夏的脸,薄唇亲在她柔润的唇上。 很轻,很轻的一个吻。 “会有应激反应吗?”他低声问。 祝夏闭了闭眼,咬了下唇,心里腹诽: 这个男人怎么尽在车上干这种事。 一声轻笑倏地响在她耳畔,紧接着听见他嗓音含笑说:“你喜欢我亲你。” 祝夏闻言就要从他腿上下来,却被男人一把握住小腿,他的手很烫,她来不及做反应,已经被他放在另一侧。 跨坐的姿势很危险。 祝夏还没感知这份危险,贺连洲仰着脖子去亲她,她刚恢复原状的耳垂瞬间通红。 祝夏的手攀着他的肩膀,上半身也向他倾斜,衣袖滑到小臂堆积着,眼前的男人带来滚烫的温度。 贺连洲轻抚她的脸颊,随着亲吻的逐渐深入,他的手沿着她的脖颈、锁骨、胸、腰……一路游移。 祝夏被亲得七荤八素,忽然一颤,伸手去握住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眸洇着迷离,轻轻摇头。 贺连洲只好不停地抚摸她的腰肢,以及光裸白皙的腿根。 唤气时,他的唇贴着她的唇,低哑问:“腿冷不冷?” 缠绵的吻让祝夏一时难以思考,她回答了本能的感受,说了句烫。 听闻,贺连洲低低沉沉笑了,他循循善诱地追问,哪里烫。 祝夏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是恼羞成怒。 在医院on call完,又跟贺连洲纠缠那么久。 祝夏身子无力,困得不行,五指攥紧他的后衣领,下巴不自觉垫着他肩膀,呢喃软语:“我要睡觉。” “睡吧。” 贺连洲将她的裙子拉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动都不动。良久,平缓体内的躁动,他才调整了一下,让她恰好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在他怀里熟睡。 她大概又是不清醒的。 也许是清醒的。 但没有平时那么清醒。 祝夏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梦里有海浪声、黑胶唱片、烛光摇曳、温暖空气……干净舒适的环境,让她整个人都是放松的。 以至于醒来,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她是懵上加懵。 十来分钟后,祝夏打开床头灯,按窗帘遥控。她走到落地窗前,打开一半的窗,微凉的风吹来,扑在她脸颊,让她清醒过来。 祝夏走到阳台,靠在栏杆,举目远眺。 周围灯火阑珊,远处海面渔火星点,隐隐约约有海浪声传来,甚是惬意自在。 风吹着她的发丝,几缕贴在侧脖,祝夏抬手拂开。指腹触碰脖颈肌肤的一瞬间,她想起了在车里贺连洲扶着她脖子……他的手很大、温热,几乎完全包裹住她的脖子。 祝夏手肘支在栏杆上,掌心托腮,目光涣散望着远处。 最近都是乱糟糟的。 她在阳台站了一会儿,耳边传来脚步声,回了下头。 修长冷白的手指撩开白纱帘,紧接着贺连洲出现在视野内。 他穿着件宽松的浴袍,黑色短发已擦拭过,一簇簇湿漉漉的。浴袍微松,露出喉结和锁骨,周身散发着诱人的性感。 第64章 美色 搁以前,祝夏一溜烟儿直接蹦到贺连洲身上,两条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五指穿过他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怪他没把头发吹干就让她抓。 她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作风一贯是没心没肺,倒打一耙。 风一阵阵,将祝夏乌黑柔顺的头发吹了起来。贺连洲看着她飘扬的长发,唇角几不可察地翘起,问: “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祝夏低头看了看自己,顿觉肚子咕咕嚎,便抬起脸来说:“吃饭。” 贺连洲轻抬下巴,示意她跟上来。 祝夏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屋里随处可见摆放恰到好处的艺术品,长廊铺着厚厚地毯,走在上面完全把脚步声吸纳,人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响。 电梯里,祝夏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眼睛盯着楼层按钮,正在出神。 “想什么呢。”贺连洲看她半天,也没得她一个余光瞟过来。 祝夏三魂七魄回归,愣然仰起头望着他,少许才慢腾腾说:“你平时都这么张扬吗?” 贺连洲眉抬了抬。 “穿着浴袍满屋子走动。”祝夏嗅着他身上散发的沐浴清香,补充完整。 她记得这栋别墅有管家有佣人。 贺连洲深邃的目光在女孩子的脸颊缓缓流转,见她神色认真,倏地一笑。 “你以前见过的尺度比这个大多了。” “……” 那能一样吗? 祝夏抬手摸了摸鼻子,不打算细说。 贺连洲带她到的地方是一间精致的餐厅,落地窗前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和红酒,墙面放着一架斯坦威三角钢琴。室内充盈着悠扬低缓的轻音乐,祝夏循声探去,发现是黑胶唱片机。 咦? 跟她做的那个梦好像。 贺连洲拉开椅子,瞥见祝夏没睡醒的迷糊样,手臂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按到座位上。 祝夏看着餐桌上的和牛牛排,抬眸望向贺连洲,后者慢条斯理地拿醒酒器给两只酒杯各添一点。 祝夏接过酒杯,轻轻晃动红色液体,浅抿一口。香气馥郁,口感呈现出赤霞珠、红樱桃、草莓和玫瑰的清甜。 “有其他想吃的,让他们准备。”贺连洲把切好的一盘牛排放在她面前,说。 祝夏抬眼,看着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俊脸,喉咙挤出一个单音节:“哦。” 傍晚从医院出来又睡了几个小时,她现在食欲大开,遂拿刀叉进食。 牛肉烤的熟度恰好是她喜欢的程度,又香又嫩,入口即化。 祝夏梭巡四周,偌大宽阔的餐厅里只有他们。 兀自回顾一路走来,也没碰到其他人。 从前在伦敦的大平层公寓,好像也是这样子。 她活动的时间段几乎没有第三人出现。 从餐桌的位置看向窗外,也能瞧见远处海面的渔火点点。 祝夏咀嚼着美食,眺望美景,欣赏须臾,拉回视线看坐在对面的美色。 啧…… “看什么。”贺连洲撩了撩眼皮,毫无征兆地投来目光。 两人视线突然相撞。 祝夏避开他的眼神,含含混混地道:“没什么。” 贺连洲懒懒地笑了下,没追着她问,只是举起酒杯,碰了一下她的。 在缱绻缠绵的轻音乐背景下,酒杯碰撞发出铮铮的声响,像是往人心口钻,无比的语焉不详,暧昧难言。 祝夏拿着叉子的手指微微一动,蝶翼般的长睫遮掩住漾起涟漪的水眸。 “中秋打算回家?”贺连洲从容切着牛排,似是随口一问。 祝夏啜了口红酒,说:“嗯。” 祝夏极少提及她家里的事情,两人在一起时偶尔谈起来,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贺连洲也就没有追问。 那时以为他们有很多时间,总有一天她肯主动告诉他。 贺连洲颔首,神情未见波澜,嗓音平静道:“回几天?” 祝夏没出声。 良久,她咀嚼完最后一块牛肉,慢声回答:“一个星期。” 这时,蔡叔站在餐厅门口,敲了三声,走过来跟贺连洲说有电话,请他去接。 蔡叔面色虽自若,但祝夏瞧得出来那通电话很紧急。 贺连洲不紧不迫起身,同她说,我去处理点事,你听他们安排。 祝夏了然,点点头。 没多久,一位中年女佣走过来,领着她去泡温泉。祝夏浑身上下酸痛,没推拒,从从容容地到温泉室。 温泉室在别墅的北侧,内里雾气缭绕,泡温泉用到的泳衣浴巾等物品都备好了,还有水果甜点饮料。 泡在温热的水中,祝夏舒服地叹一口气。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林嘉月。 她趴在池岸,接通电话。 “sumer,你没事吧,看你好久没回消息了。” 祝夏手指轻叩着饮料杯杯壁,声音舒悦:“没事,我睡了一觉,吃完东西,刚准备查看未读消息,你的电话就来了。” “那就好。”林嘉月放心了,沮丧道,“我又要搬家了。” “搬去哪里?”祝夏问。 “不知道……”林嘉月恹恹道。 月亮搬家随心所欲,不需要理由。如果一定要个借口,那就是她腻了。 祝夏无奈笑了笑:“你要不要先去我那里住几天?” “可以吗?”林嘉月语气兴奋。 “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去?” “现在!” 祝夏默了一秒,说:“现在我不在家,你直接去吧,门锁密码你还记得吧?” “记得!”林嘉月激动过后,诧异道,“你不在家,在哪里?” 祝夏指尖一顿,坦然道:“贺连洲的住宅。” “谁的住宅?!” 电话那头的林嘉月十分震惊,祝夏等她消化差不多,才开口:“一时半会说不清,总而言之就是……很复杂。” 林嘉月沉默片刻,做了两个深呼吸,煞有其事说:“baby,我被你吓到了。” 祝夏:“实不相瞒,我也被吓到了。” 她说这话时特地降低音调,可还是一字不差地落进男人耳朵。 “吓到?” 沉稳淡然的两字袭来,祝夏猛地抬头,瞧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贺连洲。 她一惊,噗通声,下巴以下的身子藏进水里。隔着水蒸汽的薄雾,与他目光对视。 “你来做什么?” 第65章 你要让我赢吗? “和你一块泡温泉。”他风轻云淡说。 祝夏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瞳仁氤氲水汽,一眨不眨地望着岸上沉稳冷峻的男人。 “逗你的。”贺连洲半蹲下来,抻长臂,修长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不用紧张,你身上还有衣物。” 祝夏当然知道她穿着泳衣,但这薄薄的衣服贴紧躯体,完全把身子曲线勾勒出来了。 她眼睛先是落在他锋利的喉结,缓慢往上移,迎着他炙热的目光说: “可你里面没穿。” “看到了?”贺连洲眯起眼来,嗓音透着散漫。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轻轻挠了挠,有点痒。 祝夏忍住这股痒意,端详着他的神情,说: “我赌的。你要让我赢吗?” 我赌的。 你要脱给我看吗? 雾气弥漫,萦绕着两人。祝夏察觉到男人捏着她下巴的指尖僵硬一瞬。 贺连洲漆黑深邃的眼瞳倒映着祝夏泰然自若的模样,心头涌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才是她最原始的底色。 用最澄澈的眼神、最无辜的语气说着孤注一掷的话。 贺连洲手指收力,眸色深沉盯着祝夏,嗓音低磁:“赢了,你能承担后果吗?” 他捏紧了些她的下巴,那道力量迫使她仰起脸来看他。 祝夏也听出了贺连洲的话里话。 脱了浴袍,要做吗? 跟他在一起,还会逃吗? 温泉室灯光通明,两人视线相接,将对方表情变化的细枝末节收入眼底。 贺连洲看见了祝夏莹亮瞳眸给他的回答。 她说,不要。 她的眼神太坚定了,和当初同他分手一样。 不容商榷,势在必得。 过去五年,他经常回想起这个眼神,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让她如此厌恶,不惜付出生命也要甩开他。 他都能接受她不爱他,她为什么就不能继续待在他身边? 祝夏皱了皱眉,尚未开口说话,贺连洲已然松手,沾着水渍的指腹在她眉心一点。 “祝夏。” “干什么。” “我会让你舒服。”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祝夏目光惊讶地看着他。 而罪魁祸首丢下这句让人想入非非的话后便起身离去了。 祝夏掌心轻轻拍打微热的脸颊……泡太久温泉了。 等等,她的手机呢? 祝夏歪脑袋搜刮一圈,找到了掉在小木桌边角的手机。 方才她紧急挂断电话,丢掉手机,一股脑扑进水里。 不晓得月亮怎么样。 祝夏打开社交软件,看见了置顶的消息。 林嘉月:「omg!那个男人的声音是贺连洲吧?是吧?」 林嘉月:「你这会儿挂电话,是不是得要好久才能回我消息了?」 林嘉月:「道路千万条,行车第一条:安全!」 林嘉月:「今年你过生日,我送你的那套蕾丝内衣是不是要派上用场了?」 林嘉月:「呀呀呀。」 祝夏:“……” 浏览一通下来,祝夏放弃打字回复,直接拨去电话。 林嘉月很快就接通了,她不解地“唔”了声,悄声道:“时间那么短吗?” “短吗?我觉得很长。”祝夏面不改色说。 “这还不短吗?看来你没吃到过好的,改天我给你介绍时间和空间都绝佳的男人。” 时间她知道,空间是什么? “空间?”祝夏疑惑。 “就那个大小。立体空间。”林嘉月解答。 好的,她知道了。 祝夏从温泉里出来,立时有机灵的女佣过来给她披上浴巾,祝夏道声谢谢,她裹着浴巾,边走边跟林嘉月说: “刚才那段时间,我们手都没碰。” “刚才没碰,之前碰了?”林嘉月发散思维。 “别管碰没碰了。我明天请贺连洲吃饭,你有没有餐厅推荐?” “明天晚上吗?米其林三星餐厅如何,我在那订了位置。” “你不去吗?”祝夏问。 “本来想和你一块去的,不过我们两个都有约了。”林嘉月说,“只能下次啦。” 祝夏笑:“那等我回来。” 林嘉月沉默片刻,问:“sumer,你真的不考虑吗?” 祝夏顿了顿。 玩笑归玩笑。林嘉月和祝夏认识那么多年,称得上知心朋友,她们都了解彼此的底线。 林嘉月说:“我是支持你的。” “月亮。”祝夏呼唤她。 “在呢。” “不早了,该睡觉了。”祝夏嗓音含笑,“晚安,月亮。” “周六系周五plus!”林嘉月又一次喊出熟悉的口号,“明天击剑俱乐部见哈。” “ok,不见不散。” 祝夏挂掉电话,手机弹出航班信息,提醒她出行。 没有人永远清醒。只不过有的人迷失得多,有的人迷失得少。 她看得见自己的终点。 而那个终点,没有贺连洲。 他只不过是她年少任性妄为,跑岔路,幸得一见的风景。 祝夏脑海不由自主浮现车上贺连洲那一句‘我后悔了’,唇角微抬,露出一丝讽意。 她就没有后悔过。 就算开玩笑也说不出‘我后悔了’四个字。 祝夏不亏待自己,即便是被迫登堂入室,她也能松弛地住下来。 在淋浴间洗完澡,裹着干净浴袍打开浴室的门,门边多了一个小推车,上面挂着给她准备的衣物和一些东西。 推车架子上基本都是睡衣睡裙,样式很齐全,小到内衣内裤,大到披肩外套一应俱全。她随意拿了长款睡衣睡裤。 吹干头发,脱掉浴袍换上。 室内空荡荡,除了她别无二人。 祝夏不用思索就知道这里是贺连洲平时住的房间。 她没上床,而是抱着柔软舒适的毯子,走到落地窗前,躺在沙发上,侧着身子望向静谧的窗外。 许是睡过一觉的缘故,这会儿祝夏并不困。 感到口渴,她起身瞥了眼内线电话——有需要可以打内线电话。 想了想,她没打电话,而是走出门,沿着长廊到酒水间。 酒水间装饰得像是个高级酒吧,墙架上是琳琅满目的稀有昂贵酒,旁侧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酒杯。 祝夏忽而怔了下。 男人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他一手擎着手机通话,一手放在身侧,那长指轻轻敲着玻璃杯。 第66章 迷迭雨雾(1) 他换了身黑色真丝睡衣,高大挺拔的身姿矜贵又随性,漫着慵懒的冷淡。 夜雨骤急,窗外一道闪电劈来,昏暗的酒水室瞬间亮了起来。 就在这一刻,贺连洲回过头来,精准捕捉到祝夏眸底转瞬即逝的茫然。 他三两句挂掉电话,大步朝她走近,目光上下打量她,问:“睡不着?” “有点渴。”祝夏手心冒了些冷汗,她不动声色地把手藏在身后,擦掉细细的汗水。 贺连洲视线在祝夏脸上停留两秒,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岛台前。 “坐着。” 祝夏在高脚凳上坐了小会儿,贺连洲端着杯温水递给她。 祝夏实在渴,捧着水杯喝掉大半,手掌贴着微凉的玻璃杯,湿热消散。她看向贺连洲,轻声说:“谢谢。” “睡不着?”他又问。 男人身高腿长,坐在高脚凳上,睡裤包裹紧实有力的长腿,闲散摆放,格外吸睛。 祝夏垂目瞥了眼,抬起眼皮,看着他玉骨冷白的手拿起酒瓶往酒杯里添酒。 好半晌,她才回答:“傍晚睡了一觉,现在不是很困。” 祝夏吸吸鼻子,闻到他身上一缕未散尽的沉香烟味,问一句:“你刚刚在抽烟吗?” 贺连洲斜睨她一眼,想起上次在楼道口她红唇咬烟的样子。 “想试?” 祝夏摇头:“抽烟对身体不好,你少抽点。” 贺连洲的眼神倏地凝在她脸上,“你管我?” 他语气淡淡的,极是平静,几乎不带一点情绪波动。 祝夏偏头对上贺连洲深不可测的黑眸,莫名有点局促。她双手搭在冰冷的岛台上,脸颊贴着胳膊,避开他的视线。 “没有。我说说,你听听就好。” 女孩子趴着,手指灵巧转动着水杯,眼睛盯着杯中细微漾荡的液体。 闪电和雷雨接踵而至,室内一会儿亮如白昼一会儿暗似深渊。 四周寂静。 贺连洲手指屈起,轻叩酒杯杯壁,发出的节奏音响,像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 祝夏觉得音律悦耳,她歪头看向他手上的玻璃杯,酒液像静谧的海浪,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浮动。 鬼使神差地回想起,在一起的某一天,他短期出差,那会儿还没有be,她一个人在大平层公寓实在无聊,就自己在家调酒玩。 结果喝多了,人躺在茶几前的地毯睡得不省人事。 他提前回来,见她在地上睡着便想把人抱到床上。 她呢? 她挥舞着手臂,恶声恶气地叫他别碰她……估计他也没料到她喝醉了还会无差别攻击吧,猝不及防被打,肯定懵了。 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喝醉了会打人。 祝夏嘴角轻轻一翘。 “什么时候回去?”他忽而出声问。 祝夏的脑袋又歪了下弧度,望着他利落的下颌线,眨了眨眼,才说:“后天。” 贺连洲对祝夏的家里情况并不是一无所知。 她告诉过他,她父母双亡,自小在京城长大,喜欢看日出日落的角楼。 他也知晓其他的,但没深究。 因为她会不高兴。 哄这个女孩子开心很容易。 让她感到幸福却很难、很难。 祝夏这会儿心情好,说话都透着一股愉悦的劲儿:“明天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认识这么多年,她好像都没有请他吃过饭。 “离别饭?”贺连洲到底不忍毁掉她的好心情,嗓音冷静问。 “不是。”祝夏黑曜石般的眼球轻轻转了转,“就是单纯想请你吃个饭。” 在贺连洲静静注视着她的两秒里,祝夏望着他被淡淡光晕笼罩的身影,忽然有些担心自己的提议会被他拒绝……月亮没空,他要是不去,那她岂不是要自己一个人去餐厅吃饭了? 她离开前还是想去外面吃一顿的。 贺连洲抻长臂拿过倒扣在盘架上的酒杯,往里添一点酒,回手递给祝夏。 祝夏接过,轻轻嗅了嗅。酒香浓郁,扑鼻沁心。 “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她记得他是个大忙人,日理万机。 “没有。” 祝夏眼底划过一丝隐秘的失落,她准备回去,遂举起酒杯把里面的威士忌喝完。 放下酒杯,耳畔又响起他的声音:“明天我约了前女友。” 前女友? 这五年他跟别人在一起过? 祝夏转头看向贺连洲,瞳仁倒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非常复杂。 好像跟这个男人有关的一切都很复杂,难以描述、说不清楚。 外面大雨滂沱,整座城市仿佛披上一层薄纱,万物皆模糊不清。 雨水凌乱拍打着明窗,水珠受重力影响滑向低位,形成规则不一的水痕。 熵增定律,所有事物不可避免的,都会从一种井然有序自发地变得混乱无序。 不知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祝夏道脑子有点晕,思绪开始变得混乱。 她“哦”了声,站在地面:“那祝你和你前女友有一个美好的夜晚。不打扰你,我回去睡觉了。” “祝夏。” “干嘛?” 贺连洲见她回头,唇角勾起个漫不经心的弧度,缓缓启唇:“不是祝我和你有个美好的夜晚吗?” “嗯?” 他这酒太烈了,祝夏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贺连洲慢条斯理地起身,长腿迈两步,站在她眼前,微微弯腰,灼热的气息扑在她面颊。 “只有你。” 祝夏的目光从他手里拎着的酒杯缓慢挪到他脸上。 贺连洲侧了下头,薄唇触及她温热的耳垂,低声问:“想不想上我?” “今晚,不要你负责。” 祝夏脑袋“轰”一下炸了。她睫毛簌簌地发颤,后退小步,避开他的触碰:“你醉了……我们都醉了……” 贺连洲看着祝夏的白皙脸蛋泛上酡红,抬手拽住她的细腕,把人拉回胸前。 “躲什么。” 他的力气很大,像要把她捏碎了。祝夏腕骨生疼,蹙紧眉头:“你弄疼我了。” 贺连洲立时松手,祝夏感到解脱,正想转身离开,腰身忽地一紧,她被他抱起来,压在岛台的玻璃墙。 人还没回过神来,唇就被他咬住了。 第67章 迷迭雨雾(2) 祝夏听到玻璃杯落地的声响,不晓得碎裂成几片。 碎的不成样子的还有她的意识。 玻璃墙的冰冷穿透睡衣浸进肩背,祝夏想躲开、远离这抹冷意,无意识地贴紧身前的男人。 隔着真丝衣料,她能感受到他滚烫坚硬的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 贺连洲箍紧祝夏的腰肢,肆意掠夺她的唇,她踩了个虚空,身子软若无骨,站不稳,只能揽住他的脖子。 察觉到祝夏的意愿松懈下来,贺连洲撩起她的衣摆,大手在她后背游移,摸到她睡衣里面还有一件丝质吊带,停滞两秒。 他在她唇间哑声问:“穿这么多防谁呢?” 祝夏揪住贺连洲的后衣领,手指艰难拉扯着,似是难耐。 “嗯?怎么不……”贺连洲话音蓦地止住。 他的手钻进吊带里头,抚摸到她后背肌肤不知何时沁出一片濡湿的汗。 贺连洲拉开距离,近在咫尺端详祝夏的面容,发现她额头和鼻梁也泛着细密的冷汗。 女孩子秀眉紧蹙,眼尾潮湿,睫毛颤抖,这异常的模样显然不是有需求的难耐。 他眉心轻折,黑眸沉沉凝着她,诘问:“怎么回事?” 祝夏深呼吸两下,声若蚊蝇:“有点晕。” “我叫家庭医生过来。”贺连洲说。 祝夏心脏发疼,连带着气息急促:“不、不用。” 贺连洲把她衣摆拉下来,整理好,打量她几秒,确定她的状态不需要医生,把人抱到酒水室内厅的沙发上。 他给她倒杯蜂蜜水解酒。 贺连洲看着祝夏喝完蜂蜜水,脸色有所好转,动作轻柔地替她拢了拢滑落的碎发。 “还有哪里不舒服?” 祝夏摇摇头。 贺连洲静静注视着她片刻才说:“什么原因。” 祝夏垂眸,失神盯着他拉着她的手。 “因为我?”他低声问。 她喃喃细语:“对不起……” 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像竖起一面铜墙铁壁,将他所有怀疑隔绝开来。 “别道歉。”贺连洲握着祝夏的手指指腹摩挲她的手背,似是安抚,“我送你回房间。” 他把人捞到怀里,拦腰抱离酒水室,穿过走廊回房间。 路途,祝夏已然恢复原状,呼吸和脸色也调整好了。 贺连洲单手抱着人,另一手掀开被褥,把她放在床上,拉被褥,盖至她的下巴处。 房间亮着两盏床头灯,半明半昧,男人站在床边,鸦羽似的睫毛遮住眼睛,辨不清情绪。 寂静半晌,他关掉一盏床头灯,留下一盏……全关了的话,太黑了。 “好好休息。” 话落,贺连洲转身欲离开,衣袖突然被人拉住。 他回头,看见祝夏一双清亮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盯着他。 “我想请你吃饭。”她轻声说。 贺连洲耷拉眼睑,看了看祝夏攥住他衣服如柔荑的手指,目光缓落在她脸上,淡淡道:“明天我派人接你。” “不用麻烦。”祝夏道。 贺连洲直视她。 祝夏收回手,解释道:“明天我不去医院,下午约了朋友去击剑馆。我把餐厅名字发你,到时候我们餐厅见……” 她还没问好不好,贺连洲已经颔首:“随你。” 他没再停留,迈步走出房间。 男人高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祝夏愣神,回想起方才在酒水室,他嘴上说着暧昧至极的话,眉眼却藏着冰川般的冷戾。 她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背脊一颤,冰得入骨。 祝夏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能明显感觉出慌乱无措。 反复做了五个深呼吸,缓和过来。她抻手去够床头的手机。 屏幕顶端是天气预报,说港岛的暴雨大雾预计在后天清晨结束。 后天……那明天还是暴雨大雾天气了。 应该不耽误出行。 点进whatsapp,林嘉月发来几张自拍照。她住进漾日居的客房,其实也不算客房,那间房算是林嘉月的专属卧室。 祝夏搬进漾日居时,特地给林嘉月空出来的房间。 毕竟,月亮的性子她太了解了,隔三差五就搬家。 别人是被迫流浪,她是享受流浪。 林嘉月见惯了上流社会的虚情假意,立志做记者揭露不为人知的真相。 而祝夏,善于世故,跟人打交道却真情实意。 与人沟通没有坏心眼,但也不会让自己落下风。 林嘉月把自己信仰的一份真挚寄托在祝夏身上。 寄托像是一架桥梁,将两个人连接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友谊不会腐败,而是古老不朽。 林嘉月:「sumer,客厅阳台的绿植盆栽都要变成绿野仙踪了!」 林嘉月:「放养孩子就算了,怎么能放养植物呢?」 林嘉月:「我拿大剪刀给你修剪修剪了,看园艺大师的新杰作。图片.jpg」 祝夏点开图片查看。茂密的绿植都快剪成秃子了……月亮真是摧毁植物能手啊。 她笑着回复几个大赞表情包。 把郑天佑的资料发邮件给游风后就没有消息,简单用手机回复几封邮件,祝夏就放下手机睡觉。 她拉了拉被褥,盖到鼻翼处,被褥柔软舒适,透着清淡的香氛味。 这里是贺连洲的卧室。 上次和这次她都睡在这里,那他在哪里睡? 别墅有很多房间,他睡哪间都可以。 只是她挺像鸠占鹊巢的……祝夏到过贺连洲的许多住宅,全球各地不细数,她至少鸠占过十来次鹊巢。 说不上最喜欢哪个地方。 她和他谈恋爱时还年少,大抵是跟他在一起,即便是去乞讨都会觉得美好的年龄。 在纯粹的年龄段,谈了一场纯粹的恋爱。 始于恋爱,终于恋爱。 ……不知不觉陷入了梦境。 梦境没有雨没有雾,只有不染尘世的白色的梦。 英国白崖被《国家地理》誉为世界尽头。连绵几公里的白色悬崖,把山与海切开,蓝色的果冻海,红白相间的灯塔。抬头见云,低头见月,美得震撼人心。 断崖顶上,无尽延伸的地平线,仿佛走到了天涯海角。 海风轻拂祝夏的头发,她眺望远处灯塔,听见有人叫她,声音很耳熟,她准备回头…… 第68章 迷迭雨雾(3) 梦境破碎。 祝夏睁眼醒来。 她赖了十来分钟的床,抓抓凌乱的头发起床洗漱。 门口有人敲门。 她去开门,是一位身量中等的女佣,她指着旁边的小推车,微笑道:“祝小姐,这是给您准备的衣物和首饰,早餐已经准备好,您随时可以用。” “好,谢谢。” 祝夏把小推车拉进房间,全方位探究须臾。这辆小推车比昨晚那辆大一点,装的是正式衣服和各类首饰,如手表、项链、耳环等。 今天要去餐厅吃饭,祝夏便选一款长裙,首饰她没动。捯饬好自己,她离开房间,还是上次那位中年女佣带她去餐厅吃早餐。 “贺先生早上去公司了,您有需要随时吩咐我们。” 祝夏低头看看时间,快到十点钟了。 在别人家这么晚醒,她一点也不觉有不妥之处。 “好,谢谢。”祝夏说。 上回是西式早餐,今天是中式早餐。和茶餐厅售卖的款式差不多,但味道比她之前在茶餐厅吃得要好吃很多。 祝夏用完早餐,拿纸巾细细擦拭嘴角的时候,手机响起来。 来电是贺连洲。 她划过接听,掌着手机贴在耳边,没有主动开口。 电话那头的男人也没有说话。 于是两人就诡异的沉默了一分钟。 他一个显赫权贵的话事人,每分每秒都非常宝贵,搁这跟她玩谁先把持不住先开口。 祝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慢悠悠“喂”一声。 “吃完早餐了?”他终于舍得开尊口。 “吃完了。”祝夏和女佣点头示意,走出餐厅往大厅去。“你呢?” “准备午餐了。” “……” 这个男人是在嘲笑她起太晚了??? “哦,那你吃吧。再见。”祝夏瞧见陷在小沙发窝里的be,忙不迭跟他道别。 她的声音急里隐含雀跃。 贺连洲还没说话,通话就被她挂断了。他看着手机屏幕,细不可闻地笑了下。 蔡琛站在办公室门口,望见这一幕愣怔住了。 关于情绪,少爷和祝医生其实算是两个极端。 一个情绪从不外露,沉稳疏冷。 一个似乎把情绪挂在脸上,表情生动。 但他们两个又有相似之处。 别人无法窥视他们的内心。 少爷出身显贵,处于上流圈层的塔尖,管理庞大集团多年,行事狠辣果决,权贵财势皆在他掌控中。无人能窥探他所感所想很正常,可祝夏……蔡琛不明。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低调的女孩子,非常有生命力、非常有魄力。 跟过往所见皆不同。很特别。 “少爷,joice关于加拿大公司的并购项目,需要您签字。”蔡叔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贺连洲翻开浏览,下属的文件都是经过多层审核,确定无误才到他这里。他不会浪费时间一条条细究,一份文件关键的地方也不多,他很迅速地扫过,骨节分明地手指拿过钢笔,优雅流畅地签字。 “joice上午有紧急工作吗?” 蔡叔思忖两秒,答:“都是寻常工作。上午在总部办公,下午去楚茵小姐那边。” 他揣测意图,“我交代joice到宅子送祝小姐。” 贺连洲颔了下首,神情古井无波。 蔡叔领命。 joice年纪和祝夏差不多,沟通能力强,陪祝夏聊天应该不会惹祸,说不定还能讲好听话哄祝夏开心。 祝夏是个懂得欣赏别人的女孩子。她们两个聚在一起不会无聊。 凌薇得指令,抵达浅水湾别墅,由管家领进去,看见祝夏盘腿坐在沙发前厚重的地毯上,怀里抱着一只白毛萨摩耶。 真是无拘无束,惬意自在。 凌薇没开口,祝夏便问:“joice,你来送我出去的?” 凌薇露出标准笑容:“是的,祝小姐今天有其他安排吗?没有的话,我们可以去逛商场……”她准备了富家千金小姐太太们的日程,买东西、做美容、享受全方位的服务。 “不用。”祝夏想也没想就回绝了她的好意,“你送我到击剑俱乐部就行。” 凌薇心底闪过诧异。 她在贺楚茵那边也送过几个人。那些人,要么是天生得配感不强,不敢麻烦她,说送到地铁站就行;要么就是得寸进尺,四处奔波。 祝小姐,不止聪颖,还很有气度。 有的打工仔会全方位揣测别人的心思,在职场游刃有余,上司同级下属对她的评价都极好,360度无死角。凌薇无疑属于这一类人。 祝夏见她的第一面就看出来了。 揣度就揣度吧,祝夏不介意别人琢磨她的想法。 祝夏怀里抱着be,跟凌薇闲聊,因为她们都不是港城人,所以话题基本是外来人对港城的印象与好奇。 中午在别墅用的午餐,吃完消化一个小时后,祝夏便坐上凌薇的车子,去击剑俱乐部。 击剑俱乐部,祝夏到的时候,林嘉月已经换好装备了。打完招呼,她不紧不慢去换装备。 “sumer,刚才送你过来的女孩子是谁啊?”林嘉月抬头看向穿着击剑服、抱着头盔的祝夏问。 “贺连洲的秘书,凌薇joice。”祝夏戴上头盔。 林嘉月也戴好头盔,握着剑边跟祝夏过招边说:“这么漂亮的秘书,随时带在身边不会出事吗?” “你说办公室恋情吗?”祝夏直截了当。 “是呀。我现在不是在财经频道吗,采访的好几个资本家都跟他们秘书有不正当关系。” “职场恋,通常是把爱情放在饭碗里,一个人要爱情就没有饭碗,要饭碗就没有爱情,这是一种很残酷的做法。joice很清醒,她不会这么做。”祝夏说。 “也是哦。上流圈子,秘书一般只是那些上位者用来消遣的。我上回还看见有人招秘书,要求秘书定期给总裁提供性生活!”林嘉月愤愤地说了句粤语,“好核突噶!” (好恶心啊!) 祝夏皮笑肉不笑:“职场性骚扰,报警吧。” “那我要去做报道!” “给你,新闻头条都给你。” 林嘉月抱住祝夏:“sumer,你真好!” “哎哎哎,正经击剑比赛呢。”祝夏制止她的行为,“别套近乎,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 击剑两个半小时,两人休息了近两个小时。真正上场击剑不到半个小时。 李柏泽留了浴室,仅限她们两个使用。 祝夏在击剑俱乐部洗了个澡,换回自己干净的裙子。林嘉月顺路,她就乘坐月亮的车去餐厅。 米其林三星餐厅,坐落在维多利亚港附近,可以一边欣赏美景一边用餐。 祝夏和贺连洲约的是六点半,她提前半个小时到,坐在位置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手机。 忽然有人喊她,声音带着京腔:“祝夏?” 第69章 迷迭雨雾(4) 忽然有人喊她,声音带着京腔:“祝夏?” 祝夏循着声源探去,看见的是一位棕色长发的女孩子。 女孩子模样清纯,杏眼翘鼻,身穿淡橘色渐变的纱裙,裙尾真丝云纱堆叠,像早春初绽的一朵茶花。 “我还以为你在纽约,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周茉边娉娉婷婷朝祝夏走近,边打量她。 祝夏面不改色,平静说:“我也没想到会见到你。” “和宋先生一块来的吗?”周茉四周张望,想找寻宋成煜的身影。 祝夏尚未启唇,眼熟的人影蓦地出现在视野里。那人正往她们这边走来。 “哟,这不是sumer嘛。”商洵的固定开场白。 祝夏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商洵伸臂亲昵地揽住周茉的肩膀,低头看了眼周茉,又看向祝夏,眯起桃花眼问:“你们两个认识?” 祝夏和周茉没说话,商洵已经恍然大悟,声音满是玩味:“对了。你们都是京城人啊。” 祝夏悠悠道:“我们都是地球人,商少爷真幽默。” 祝夏和商先生认识? 周茉顿觉不可思议,但左右一想,以宋成煜的身份,把祝夏介绍给商洵认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我和祝夏是初中同学,不过后来她跳级,我就很少再见到她了。”周茉跟商洵娓娓道来。 两人上一次见面是一年前在纽约偶遇。 周氏破产的第二年 “sumer,原来我们这么有缘份吗?”商洵听完,语气轻佻地跟祝夏说。 周茉表情依旧是淡如菊,不见变化,似乎不在乎,也可能是习惯了。 “孽缘,不要也罢。”祝夏嫌弃道。 商洵哈哈笑两声,搂住周茉肩膀的手指玩弄着她的头发,“都是缘分。我们家茉莉公主下个月五号在港区艺术中心开音乐会,sumer到时候可一定要来捧场啊。” 商洵指尖捏着一缕发,发尾轻扫周茉的脸颊,口吻暧昧:“宝贝,送两张票给sumer。” 周茉立即低头从斜挎包里抽出两张vip票递给祝夏,唇角轻弯,露出一对梨涡:“希望你和宋先生能一起来。” “谢谢,但不用。”祝夏不假思索说。 连借口都不找。 周茉偏头看向商洵,征询他的意思。商洵眼神示意她直接放桌上。 周茉照做:“有时间就来,不来也没关系。” “刚才说的宋先生是哪一位?”商洵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词,话是问周茉,目光却轻飘飘落向祝夏,“难不成是京城的宋贵公子?” “是的。就是上次法国酒庄那位得主。”周茉说,“宋成煜宋先生。” 知道周茉和商洵的关系后,祝夏隐约明白是谁透露的消息。 现在算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宋成煜不可能平白无故跟商洵说我的未婚妻叫祝夏。 “既然sumer和别人有约,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商洵视线轻慢地扫过餐桌,腔调意味深长,“caprice可是港城最美丽的米其林餐厅,能把美丽的维多利亚港尽收眼底,是不可多得的拍拖约会场所……” 逢时,衣着整洁的经理走过来,恭敬地弯腰鞠躬:“抱歉,打扰一下。请问是祝夏祝小姐吗?” 祝夏正在听商洵给她科普,闻声愣了一秒,才点头:“是我,请问有事吗?” “您先生嘱咐过,您来了直接请您到包间。”经理说。 祝夏:“……?” 您先生? 她什么时候有先生了,她怎么不知道? 周茉和商洵心里了然。 是宋成煜、她果然是宋成煜未婚妻。 商洵笑眯眯地看着祝夏,“我们也去用餐了,sumer回见。”言罢,搂着周茉潇洒离去。 祝夏摆摆手,拿包的时候瞧见桌上的音乐会门票,思虑两秒还是把票塞进包内。 她跟着餐厅经理往包间走。包间是四四方方的雅室,半面窗户,观看维港视野极好。 餐厅雅室极少,不是有钱就能订到的,通常专供从政掌权的神秘大佬使用。 祝夏不用想便知是贺连洲订的。 虽说他没有从政,但他身边有很多从政的人。有几位权位极高的大佬很欣赏他,这种欣赏与世家背景无关。 譬如陆谦长官,再譬如更高一层的…… 祝夏停止了思考。 那段记忆不算好……即便贺连洲第一时间把她摁在他怀里、捂住她的耳朵,她还是清晰听见了枪响。 不过也多亏了那段记忆,后来她在美国碰到持枪的动乱者,无比冷静,有条不紊地抢救病人。 caprice是一家法国菜餐厅,主厨敲了敲门,走过来询问吃的食材以及忌口。 祝夏告知他,她和贺连洲的忌口,随意选了几样食材让主厨发挥,再点两份招牌菜。 餐厅的酒很齐全,祝夏给贺连洲点了超级红酒musigny grand cru,给她自己点的是甜酒chateaud'' yquem。 雨水如断线的珍珠扑在干净的窗户。点好餐,祝夏单手托腮,眺望薄雾笼罩的维港。 手机屏幕弹出新消息。 whatsapp,新的联系人。 周茉:「祝夏,我是周茉。」 周茉:「不好意思,我刚才说漏嘴了,你应该不希望在宋先生公开之前泄露你们的关系。向你赔罪。」 周茉:「不过你放心,商先生不是多嘴的人,他不会随意宣扬的。」 祝夏阅读完,正准备打字回复,包间的门陡然从外面打开。 她摁灭屏幕,放下手机。 祝夏转头看向步履稳健的男人,“你来了。我已经点好餐了,应该很快就能上。” 贺连洲点了下头,慢条斯理脱掉西服外套,侍应生接过挂在门口的架子上。 祝夏看着他坐下,拿盘中的湿毛巾优雅擦手。 她把自己点的菜一五一十告诉他,说我按照印象点的,你有其他想吃的菜可以再点。 贺连洲没拿菜单,轻撩眼皮看她,说了句我的口味没变。 经理带着侍应生来上菜,祝夏示意红酒给贺连洲,她要甜酒。 祝夏专心吃着法式鹅肝,啜一小口酒。香甜清爽,酒精度数不高。她端起酒杯,轻声说:“还是得谢谢你。” 贺连洲举起酒杯碰了下她的,嘴上却问:“谢什么。” 第70章 迷迭雨雾(5) 谢什么。 祝夏仔细回想。 谢他伸手护住她的脑袋、谢他送她回家、谢他给她蔬菜汁和外套、谢他帮她点烟……要谢的太多了。 思忖须臾,祝夏说:“谢谢你让我请你吃饭。” 贺连洲唇角微扬,笑了笑。 他们吃饭,侍应生被告知没有指令不能进去。 祝夏没怎么参加过应酬,她也不可能给贺连洲倒酒。 基本是他给她倒酒。 中途经理拿餐厅珍藏的清酒进来,贺连洲替祝夏换酒杯,给她斟清酒。 祝夏放在鼻前嗅嗅酒香,才浅浅尝了尝。 很香、很醇的酒。 室内光线明亮,不似外面雨雾缭绕。惬意的氛围、美食美酒,让祝夏眉梢眼角挂上愉悦的笑意。 先前没有说出口的话,在这一刻有机会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你呢。”他反问。 “挺好的,都是那样子忙着学业,进医院实习,转正,成为正式的医生。”祝夏晃了晃酒杯,“你应该也不错……不对,是很不错。” 贺连洲干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杯口边缘,似笑非笑说:“是不错。” 祝夏抬起脸来望了他一眼,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但她没有多问。她的注意力被亮起的屏幕吸引住了。 周茉:「我问个问题,宋先生那边知道你离开纽约,来到港城了吗?」 周茉:「要是知道,我就不用担心会在他面前说漏嘴;要是不知道,我得注意下。你说是不是?」 周氏破产清算时,周茉曾经求宋成煜帮过忙。 但宋成煜不是慈善家,他不做没有收益的决策。 他拒绝帮周氏,没有回转的余地。 周茉这几条短信,明里暗里都在试探,想了解祝夏和宋成煜现在是什么情况。 祝夏不会自证,更不会跟周茉解释。 她擦拭干净手指,快速打字。 祝夏:「商洵的嘴,吐不出象牙,他是否会宣扬,与我无关。」 祝夏:「你也一样。」 厅里,桌前瞥见这两条消息的周茉,手指抽搐了下。 狗嘴吐不出象牙……祝夏在骂商洵是狗? “sumer,怎么回事?”商洵蓦然开口,姿态悠哉,腔调却冷肃。 周茉鲜少见他神情冰冷,喉咙不由得发紧,软声说:“她是宋家的养女,从小跟宋先生一块长大,被保护得很好,知道她存在的人不多。” “她和宋成煜是什么关系?”商洵问。 “祝夏是宋先生的青梅,也是未婚妻。”周茉谨慎回答,“他们两个年底订婚,婚期大概定在明年年初。” 商洵眯了眯眼,颇觉有趣。 宋成煜可是皇城脚下的主儿,就这么任由他未婚妻到处跑?到处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游风还有上次在会所碰到的男人都跟sumer都得很近。 商洵:“sumer是你初中同学,她初中是什么样子的?” 周茉心生讶异,商洵对祝夏也有意思? “商先生,你跟我在一起怎么净提其他女人?”周茉语气嗔怪,比之不满更似撒娇。 “吃醋了?”商洵玩味地伸掌覆盖住她的手,挑逗般捏了捏,“sumer是我朋友,可不是其他女人。” 商太子爷都这么说了,她再不识好歹就是她的错了。周茉抽出手,给他倒酒。 ……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口味变了,有两个菜对祝夏来说有点咸,一口两口不知不觉她就把一瓶甜酒喝完了。 甜酒不易醉,经理来送客时她很清醒,没有漏掉贺连洲那一句“记账”。 祝夏转头看他。 贺连洲接过侍应生递来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说:“你可以给我转账。” 经理友好微笑,把账单明细打印出来塞进一信封里给她,祝夏这才放宽心。 她把信封放进包里的同时,还不忘记从里面拿出口罩戴上。 这个男人太显眼了。她得提防点。 贺连洲见状,握住祝夏的手腕,把人拉近,眼角染上笑意,低头看着她:“我们在偷情?” “不是。” 祝夏戴好口罩才说:“倘若有熟人看见我们两个在一块,不好解释。” 贺连洲注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扬眉:“给我一个。” 祝夏昂起头颅望着他,少许,低头从包里摸出一个密封的新口罩给他。 “你帮我。”贺连洲说。 祝夏没多想,一脚踏上凸起的白岩阶梯,撕掉塑料薄膜,替他戴上口罩,熟练地挂在他耳后。 女孩子单脚站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男人站着不动,只是抻臂扶着她的腰。 祝夏纤细的手指在他鼻梁轻轻捏了下,定好口罩,满意地弯眉一笑。 “好了。” 贺连洲单手圈着她的腰,把人抱下来。 祝夏双脚平稳落地,茫然眨了眨眼。 怎么感觉回到多年前偷偷摸摸谈恋爱的时候了? 警铃登时作响,她说:“你松开我的手。” “没人看见。”贺连洲拉着祝夏往电梯口走。 与此同时,周茉从洗手间出来,穿过走廊往回走的时候,瞥见两个背影。男人矜贵挺拔,女孩子纤细清冷。 周茉若有所思盯着渐行渐远的身影。 女孩子明显是祝夏,男人却不是宋成煜…… 是谁? 轿厢里不止他们两个,祝夏不好挣扎。待到停车场,她还没使力,贺连洲已经放手。 祝夏看着他拿出车匙一摁,停在车位的劳斯莱斯立即亮起来。 她自觉坐进副驾驶,自觉拉上安全带。 贺连洲斜睨眼她,唇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弧。 祝夏留意到,偏过头去看他。 在晦暗不明的停车场里,目光相接,四周寂静,呼吸变得小心翼翼……真的好像偷情。 祝夏转回头,头靠着真皮椅背,阖上眼,放松神经。 车子引擎发动的声响、车子驶出大段距离、一束刺眼的光从前方投射过来,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她掀开眼帘。 祝夏摸索着拿出手机,想起来她身上披着贺连洲的衣服。 手机也是他的。 祝夏问:“你有电话,要接吗?” “挂断吧。” 他不问是谁的来电,那就代表他知道。 祝夏没拒接,等着来电自动挂掉。 对方连续打了三次,均无人接听。 祝夏感叹终于放弃时,瞧见手机壁纸,目光倏地一凝。 第71章 迷迭雨雾(6) 将近十点半,街巷安安静静。细雨霏霏,于空中飘洒不休,霓虹灯的光芒朦胧动人。 往漾日居的路上,劳斯莱斯缓缓行驶,只有一点点光偶尔折进来。 周围静得好似盖上一层厚重的隔音设施,祝夏从未觉得夜晚这么静过。 车子停下来,楼房家家户户点亮的光辉,仿佛浩瀚宇宙耀眼夺目的星星。 祝夏慢腾腾地解开安全带。 贺连洲下车,绕过车头到另一边给她开了车门。 祝夏没立马下车,而是在车内看了贺连洲。男人身形优越,静静立在车边,她望着他的脸,心脏似乎恢复了下来。 贺连洲见她灵魂出窍似的,伸手握住她的手,把人拉出车子。 祝夏站在结实的地面上,身子还套着他的外套、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机。 贺连洲没松手,反而握紧了些。 “我送你上去。” 祝夏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也可能是她脑子有点乱,分不出心绪去思考。 电梯摁了16楼,轿厢的明净玻璃镜映着两人的背影,以及他抓着她的手。 “叮”一声,电梯抵达。 祝夏走出电梯,贺连洲依着她的步伐走。 祝夏输入门锁密码,贺连洲在她身后帮她把门拉开。 她将他的西服外套和手机还回去,后者接过。 “好好休息。”他说。 “嗯,晚安。” 祝夏跨进屋子,关上门。 贺连洲拉紧门把手,确定门关好。 隔了一道门,他没动,搭着眼睫解锁手机,给她发讯息,叫她早点睡。 发送成功。 贺连洲将要转身离开,门忽然开了。 祝夏站在门内,仰起脸来,沉默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一秒、两秒…… “砰!”的一声响。 门在背后关上了。 祝夏被贺连洲抵在门上,他把头颅偎进她颈窝,鼻尖触碰到她脆弱的颈动脉。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勾起细细的颤栗和舒服。 祝夏的手缓缓挪动,从手腕摸索到贺连洲的掌心,指腹慢慢地摩挲着——男人宽厚的手掌,横亘着凸起的、狰狞的伤疤。 她轻声问:“你昨天说的话,今天还算数吗?” 男人的嗓音低沉,响在她耳边:“哪一句。” 室内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墙上的挂钟发出滴滴答答的音响,祝夏心旌动摇,漆黑的眼球随着秒针动了动。 她说的是另一句:“不用我负责。” 他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坚硬的东西压上颈动脉的肌肤,以恰到好处的力道啃咬。 既危险又刺激。 祝夏的身体对他太过于熟悉,酥痒无限增生,密密麻麻侵蚀她的意识、霸占她的感官。 与此同时,男人的大手挑起她的衣角,露出大半腰线。 祝夏的腰硌着他皮带扣,冰冷的触觉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不,应该是半口,后半口被贺连洲吞进去了。 他吻得实在用力,咬着她柔软的唇,撬开齿关,不容抗拒地勾着她,迫使她同他纠缠。 寂静的空间里,接吻的声响被无限放大,烫得她眼尾发红。 祝夏喘息、呼吸新鲜空气时,贺连洲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暗哑问:“你这里有我要用的东西吗?” 祝夏看着他深邃眼眸里她熟悉的欲色,怔忪住了。 “嗯?”腰上的手掐了她一把,祝夏闷哼声,艰难开口,“……有。” “其他男人留下的?” 她细声呢喃:“不是……” 祝夏的腿发软,只能借着后背的门,和男人不知何时抵入膝间的长腿勉强站立。 窒息之中、港岛的雨雾向她倾倒而来。 贺连洲太了解祝夏的变化了,退离被他肆吻到红热的唇,掌心托着她腿臀,把人抱进卧室。 祝夏不懂没开灯他是怎么绕过障碍物的,也不懂他是怎么精准找到她房间的……她只知道,梳妆台的镜子硌着后腰,但她顾不及那么多。 贺连洲将她抱上梳妆台,裙摆拱到了腿根、叠堆在他结实的臂弯上,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男人如墨条般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磨出潺潺的墨水,她好像变成了砚台。 室内明明没开灯,祝夏的眼前却亮了一瞬。她的脑子烧断线,脑海一片空白。 贺连洲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跟她接了一个绵长而缱绻的吻。 她平复呼吸,他手掌轻抚她的脸颊,声线蛊惑性感:“一起洗?” “你先去。”祝夏在混乱中找到一抹清明,气息不稳道,“我给你找浴袍和浴巾。” 贺连洲被她推去洗澡。 祝夏将没用过的浴袍和浴巾放在浴室门口,与他说一声,转身离开主卧。 她到客房、昨晚林嘉月住的那间房子,弯腰从柜子里取出几个方盒子。 各种款式大小都有,她记得他用的尺寸,拿了一盒走出门,须臾,又折回去拎走两盒不同款式的。 贺连洲出来时,只看到床头柜上散发着旖旎氛围的方盒子,祝夏并不在。 她的卧室跟记忆里差不多,整洁、干净、暖色调,落地窗前的沙发随意丢着两本书……应该没读完。 祝夏在客房洗完澡,手持吹风机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吹头发,五指穿梭柔顺的发丝,不紧不慢地吹干,她返回主卧。 贺连洲听到脚步声,瞥见祝夏轻轻关上门,他大步流星走去,一把将人拦腰扛到床上。 “贺……” 她没来得及喊他,也没来得及看他,男人欺身而上,堵住了她的嘴唇,他的长指硬朗而有力,久违地撩拨、探索,搅弄着一池春水。 灯又灭了。 仅剩床头一盏橘黄色的空镂灯。 塑料包装撕开的声音吹响某种疯狂的号角。 在暗淡的阴影中,祝夏涣散动情的眼睛对上了一双过分深邃的瞳孔。 曾经刻在视网膜,足以升起燎原之火,焚烧她躯壳的目光。 好久不见。 男人坚硬灼热的身体完全笼罩住祝夏,她被亲过的嘴唇熟果般饱满,红肿扎眼。 贺连洲手臂撑在她两耳边,眸底是掩盖不了的沉欲。 “祝夏。”他抬起手,指腹抵着她湿润的唇瓣揉了揉,嗓音沙哑,“上我么?” 第72章 迷迭雨雾(7) 祝夏看着贺连洲,目光落在他瞳仁里,她眼底似乎也暗燃着一簇烈焰。 明晰地感受到入口的气息,熟悉、蓄势待发、危险又令人渴望。 鼻翼间满是贺连洲的荷尔蒙气息,祝夏心神一动,勾着他脖子的手臂收紧了些,她仰起身子,轻吮他饱满的喉结。 男人为之发出性感的喘息,听得祝夏耳根发热。 “叫我名字。”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扳正她的脸,要她眼里只有他。 “贺连洲……” 她话音甫一落下,喉咙间溢出闷喘,气息像珍珠般散落一地,拼凑不全。 她柔软的手臂围住他劲瘦的腰。 船只一点点驶入。 她好像也一点点碎成海浪漂浮的泡沫,他在一进一退,蛮横的力道渐渐加重。 “对我这么陌生?”贺连洲掐住她的腰,她在一寸寸抗拒,他的言语像轻哄,动作却恶劣,“别害怕,是常客。” 祝夏抓着贺连洲的手臂,难耐地呼吸,突然间海浪翻涌,她手指掐进他手臂,指尖泛白。 祝夏胸口陡然一疼。 有那么一刻,她察觉到他想将她的心咬出来,吞咽入肚,彻底融进骨髓里。 “够......”祝夏蹙着眉,眼眶湿红,呼吸急促,“够了……” “放轻松。我不会吃了你。”贺连洲低头看了眼,眸底的欲色翻涌,俯下身去吻她的同时狠狠使力,“但你可以吃了我。” 祝夏闷哼出声,一浪一浪的潮汐来临,她像是躺在海底深处,又似立于云端之上,两条胳膊紧紧缠住他的脖颈。 男人有力的手臂箍紧她的腰,压着她与他毫无缝隙地紧贴,恨不得每一厘肌肤都黏在一起。 祝夏眼眸水色氤氲,脸颊泛着绯色红晕,她受着他的力道,头皮发麻,脊梁骨酥软。 独属于贺连洲的气息侵占着祝夏全部的意识,她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冷香,仅存的一缕清灵回想起晚餐的迷迭香。 迷迭香清心提神,是能为迷航水手引路的“海上灯塔”。 她仿佛坠入了一场蔓延着迷迭香的雨雾,一边清醒,一边迷失。 迷迭雨雾,清醒沉沦。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身上的男人。 祝夏胳膊脱力掉落,贺连洲的手掌覆盖她的手,十指熟练地滑进她的指缝,紧扣相缠。 坚硬的、滚烫的、有力的填满。 暧昧撕扯到极致。 燥热的火烧着他们,烧得缠绵悱恻,烈烈作响。 不知多少次,被熔热的岩浆,毫无保留地朝她倾泄而来。 贺连洲把累瘫的祝夏完全占有地拥抱在怀,低头亲吻她的眼睛。 再次洗完澡,祝夏无力趴在舒适的沙发上,打着哈欠指挥平日指点江山的男人换床单。 眼皮千斤锤般沉重,她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便被拽入沉沉的睡眠里。 贺连洲勾着她双腿把人抱上床,她迷迷糊糊地拉住他的手,叫他记得喊自己起床,她明天十一点航班。 贺连洲把人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俯身吻她。祝夏喘不过气来,却也没有偏头躲开,而是抻手臂搂他的脖颈,呢喃一句我好困。 贺连洲顺势躺在她身边,长臂一揽,将人抱在怀里,看着她熟睡的面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祝夏已经很久没有睡得那么沉了。 第二天,闹铃声响了起来。 祝夏睁开眼,睡眼惺忪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摸到男人残留的余温,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猛地坐起身来。 她迷瞪地眨眨眼,记起昨晚的疯狂,又往后倒,躺下来。 发了一会儿呆,祝夏伸手去够手机,摸到手机上贴着一张便签。 便签上的字勾勒遒劲凌厉,龙飞凤舞。 【公司开会,醒了联系我】 祝夏看看时间。 九点钟,她该起来洗漱了。 祝夏慢腾腾下床,趿拉拖鞋走进浴室。腿根和腰部隐隐发酸,她无甚在意。 祝夏站在洗漱台前刷牙,端详着镜子中的女孩子片刻,脑海回响起男人那一句暧昧至极的话。 他熟悉她的身体反应,知晓她的答案,根本不需要她回答。 他的问题,是在告诉她,她在亲密关系中有说“不”的权力。 捉摸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 明明满身上位者的强势,偶尔又让人感觉他可以退让。 洗漱完毕,换衣服时发现沙发多了件黑色的西服外套。 他没带走吗? 祝夏绕到床头拔掉充电器,解锁手机打开whatsapp查看讯息。 满屏的群消息。 她点进和贺连洲的聊天框,他给她发了消息。 贺连洲:「备了早餐,等下有人送过去」 祝夏指腹点了点屏幕,随意回了个:「ok」 发完消息,视线不经意扫过床头柜,上面还放着三个拆开的盒子。 昨天混沌状态不清楚做了几次,现在脑子清醒,蓦地了然。 两次之后她精疲力尽,准备缓和过来就去洗澡。他捏着她的下巴深吻,说再做一次。三种款式全都试过一遍才知道哪个好。 哪个好……好的根本不是款式好吗。 祝夏握着手机走出房间,没两分钟门铃响起来。 时间掐得刚刚好。 来送餐的是一位穿着黑色西装套裙的女士,左胸前挂着小牌子,写的是什么经理,祝夏没看清,猜测是值班经理。她将食盒递给祝夏,露出得体微笑,预祝她用餐愉快。 祝夏接过,道了句谢谢。 她走到餐桌上,拿出来看发现是港式早餐。祝夏闲闲吃着早餐,whatsapp弹出新消息。 林嘉月:「我准备到你家了,等下直接输密码进去?」 祝夏:「好」 贺连洲昨天说要派人送她去机场,祝夏拒绝说她和林嘉月约好了。 祝夏思考现在要不要喊他拿外套,转念一想,这个点他估计在忙就算了。 “哇噻,哪里来这么丰盛的早茶?”林嘉月开门进来,目光惊叹地看着满桌的佳肴。 “贺连洲送过来的。”祝夏拿双干净的筷子给林嘉月,示意她一块吃早餐。 林嘉月没有吃早餐的习惯,醒来到现在肯定没有吃过东西。 “唔?”林嘉月坐下来,夹了个水晶虾饺,环顾四周又打量祝夏。“你气色不错啊,他昨晚在这里留宿了?” 第73章 返京 林嘉月笑得不怀好意。 “还在屋里吗?”她压低声问,像做贼一样。 祝夏抬眸看她,眼珠子一转,忽而拿起手机。 林嘉月见她纤长的手指在屏幕捣鼓,凑近瞥了瞥,咬着筷子好奇道:“大清早的你给谁转账?” “贺连洲。”祝夏头也没抬说。 “什么?!”林嘉月瞳孔地震,满脸惊愕。 祝夏转完账,拿筷子夹块糕点塞进她张开的嘴巴:“想什么呢。不是嫖资,是昨晚吃饭的饭钱。” 林嘉月恍然,边咀嚼食物,边含糊不清地说:“刚睡完就转账,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 “做亏心事的人才会胡思乱想。”祝夏低头继续填饱肚子。 “那你们现在什么关系?”林嘉月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祝夏停顿一下,似乎是经过了认真思考,语调平常:“互为前任吧。” 林嘉月诧异,祝夏把早茶推到她面前,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吃。我去收下东西。” 祝夏起身回卧室,她的行李已经收好了,没多少物品。 祝夏陷进柔软的沙发窝里,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她whatsapp和微信的好友都不少,但经常联系的就几位。 李柏泽在【搞事业铁三角】群说他有事情耽搁了晚点到,保证准时准点送sumer。 他们两个要送自己,祝夏没拒绝,尽管她也不是不回来了。 她知晓,有一种添麻烦是不给别人添麻烦。 祝夏慵懒躺在沙发上,大腿还是有些酸痛,她望着叠放在床尾的西服外套,出了神。 正欲联系那个男人,电话铃音响起,来电显示【贺连洲】。 祝夏没有犹豫地接听,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吃完早餐了?” “吃完了。”祝夏问,“你的衣服忘记带走了,现在要过来拿吗?” “先放你那。” 祝夏应了一声好,他西服多,少一件不算什么事。 静了两秒,祝夏听见那边清晰传来的纸张翻阅声,随后是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身体有不舒服吗?” 祝夏搭在沙发扶手的五指指尖抓了下沙发,卷翘的长睫簌簌轻颤,一时没有答话。 她听出了他话里意思。 他们的第一次,发生在在一起的第五个月,算不得谁主动。一个雨夜,氛围朦胧,亲着亲着,两人的衣服都被彼此扯得不成样。 他力气大,轻而易举扯掉她的裙子,而她慢腾腾地解开他的皮带,摸索半天找不到关窍,最后还是他带着她解开。男人的进攻凶猛,准确,缠绵,难以抗拒,酥麻微痛令人上瘾,于是有点疯狂。 许是第一次加上出汗太多,她后面就发烧了。 时隔五年重新跟他躺在一起,昨晚也有片刻理智缺失,疯狂了些,他的担忧并不无道理。 良久,她听到手机传来别人的声音,应该是工作事宜,不宜耽搁。 祝夏慢腾腾地答:“没有。你去忙吧。” 贺连洲“嗯”了声,“随时联系我。” 祝夏没说好,“再见。”她挂断了电话。 林嘉月吃完早餐,李柏泽也来了。祝夏问他要不要吃早饭,李柏泽说他吃过了,而且这个时间是要吃午饭了吧。 林嘉月吐槽他是个直男,不懂得女孩子要睡美容觉,起多晚都没问题。 李柏泽笑着说是,林大小姐教训的是。 祝夏听见,笑说:耍赖皮。 李柏泽身兼司机、搬运工两职,送祝夏到港城国际机场。 “港城国际机场t1飞首都国际机场t3。”林嘉月念着祝夏的机票信息。“3.5小时的飞行时长。” 祝夏张开双臂抱了她一下,“好了,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 “就是感觉很奇妙,感觉我们每年都在分别。”林嘉月突然伤感起来。 “哪有每年,不就是毕业那年和现在吗?而且sumer只是回京城七天。”李柏泽不解。 林嘉月转头瞪他:“要你管!” 祝夏笑着伸手替她捋捋头发。“我到了给你们发信息。” 林嘉月和李柏泽说这是当然了,难不成你还想人间蒸发不成? 祝夏去登机,挥手跟他们道别。 飞机没有晚点,按照官方时间准点起飞。祝夏坐在窗口,望着下面越来越小的城市,突然想起来半年前离开纽约到这座城市也是林嘉月和李柏泽接她。 都怪疯子。 害得她也莫名感怀了。 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没有网,她点开日历翻看,决定抽个时间回趟伦敦,探望孤寡老人游风。 下午两点半,飞机安全停落。 祝夏去拿了行李,拉着行李前往出口才告诉宋成煜她落地了。 说起来,京城的四季,春天干燥,夏天炎热,冬天干冷,最舒适的莫过于秋天。山有红叶可见,湖有芦苇飘荡路有遍地金黄,院内菊花齐绽芳姿。 下午三点,暖烘烘的太阳开始西落,气温隐隐开始降低。 祝夏坐在行李箱上等待司机,她双手握着手机点进whatsapp,在【搞事业铁三角】群里发消息。 祝夏:「到了,改天给你们寄京城特色麻酱」 林嘉月:「sumer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李柏泽:「光说不练假把式,你应该跟她一块去的」 林嘉月:「思考.jpg」 林嘉月:「有道理,我马上叫爹地安排私人飞机!」 祝夏:「请看看我们的群名,搞事业,不是搞笑」 李柏泽:「哈哈哈哈哈」 林嘉月:「记者是很正经的哦」 脸都有点痒,祝夏抬手想挠一下脸,摸到脸上戴着的口罩,怔了怔。 昨天请贺连洲吃饭,给他戴口罩的一幕出现在她脑海里。 冷峻薄情的男人,眼神却是滚烫炙热的。 恍惚间,远处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靠,司机下车朝她疾步走来。 “小姐,欢迎您回来。”约莫五十岁,身穿灰色西装的男子恭敬道。 祝夏站起身,微微颔首:“老徐。” “车子在这边,请跟我来。” 老徐拉着祝夏的行李往车子走,祝夏从从容容地跟在他身后。 老徐将行李放置后备箱,祝夏拉开后座的车门,正欲坐进去,弯腰瞧见车里的场景,动作蓦地顿住。 第74章 玫瑰中的公主 一个男人从容不迫地坐在黑色真皮座椅上。 身着质感高级的高定西装,面料挺括服帖,面容精雕细琢,眉眼清隽俊美,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个金丝边眼镜,目光缓慢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沐浴着日光站在车边,一身玫瑰灰色调衬衫裙,长发绑成了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面孔被口罩遮住大半,露出的一双乌瞳正略带诧异地看着他。 八个多月不见,人倒是生分了。 男人对上她的视线,冷眸沾染暮色的暖,清越的声线亦蕴着几分懒倦。 “傻站什么,不会叫人了?” 祝夏没料到他会在这里,回过神来,轻启樱唇:“三哥。” 老徐放好行李,后备车箱自动关闭,祝夏不疾不徐地上车。 小姑娘弯腰钻进车里,薄而精致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脚底一双小白鞋,嫩白小腿上有个不明显的红印。 宋成煜余光扫视,眼神掠过一抹阴鸷。 转瞬即逝。 老徐没急着进驾驶座,而是站在车外,恭敬地敲了敲车窗: “宋总,回老宅还是国鑫公寓?” 国鑫公寓是祝夏市中心的住所,尽管她几乎没有在那里住过。 “老宅。”宋成煜吐出两字。 “是。”老徐说。 宾利驶离首都国际机场,开上高速公路。橘黄色的余晖倾进车箱,落在男人随意搭放在交叠双膝的手腕上。 腕骨戴着精致的腕表,修长指骨缠绕着一串檀木佛珠,肤色冷白,骨节清晰有力,像是艺术品。 搭配他身上睥睨众生的威严,似皑皑雪夜,寡情尊贵。 那串佛珠是当年宋成煜生病,他母亲特地去寺庙给他求的,自此之后,便一直随身携带。 “夏夏。”宋成煜开口。 祝夏声色不动地收回目光、掐断回忆,抬睫看他,同样唤一声:“三哥。” “近日怎么样?” “医学项目已经在收尾交接了。”祝夏中规中矩地答。 强大的人,对事物的感知非常聪敏。 贺连洲是,宋成煜也是。 祝夏懒得花心思说谎,只能择中回复。 没人再开口,周围阒静。 祝夏偏头,将车窗摇下来,眺望秋日京城,清凉的秋风拂过肌肤。 树叶被风刮过荡起涟漪的声响,成片的银杏、硕果累累的柿子树、石榴树。 故宫着一袭盛装,一片片黄色琉璃瓦鳞次栉比的排列,在柔光下闪烁着金光。 黄瓦红墙,幽深胡同,高楼林立的街道……皆与记忆一般无二。 车子中途停留,老徐下车没几分钟,拿回一捧玫瑰花,递给后座的宋成煜。 “宋总。” 宋成煜接过,亲手交给祝夏。花香扑鼻,瞬间盈满鼻翼。祝夏抱在怀里,低头看了一眼。 玫瑰朱丽叶juliet外围花瓣洁净透亮,内心呈鹅黄色花瓣层层叠叠,华丽、高雅。 “玫瑰中的公主,朱丽叶。”宋成煜嘴角噙着笑,语气略显宠溺,“很适合你。” 老徐听闻,瞄了眼后视镜抱着满怀鲜花的祝夏,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宋总生于高塔,坐拥常人难以想象的权势和金钱,待人一贯是冷傲不羁,唯独对小姐温柔似水,无底线纵容。 两人理应在三年前结合,但那时祝夏毕业不久,一门心思在事业,不想这么早结婚。 宋家上下几口人有两种说法,一是可以先成婚,不耽搁她深造; 二是做医生医患关系紧张,既危险又辛苦,让她换个职业。 甚至提出,给她一家私人医院,做管理层。 总而言之,没有人同意祝夏继续待在国外学习和工作。 宋成煜以一己之力,抗下全家压力。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旋转餐刀,听着众人络绎不绝的言论,半晌,淡然启唇:“都说完了吗?”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夏夏的事情,我不会干涉太多。但是……” 宋成煜目光轻慢地扫视一圈,“你们有谁敢逼迫她,我可不客气。” 餐刀落下去,浅绿色盘子里的苹果利落地断成两截。 狠戾又决绝。 老徐在大老远之外的门口都能感受到满屋子沉寂紧张的氛围。 宋总在同辈中虽排第三,却是宋老指定的唯一继承人。父亲从商,母亲从政,家族底蕴深厚……其他人心里怵他,不敢触霉头。 “很漂亮的花。”祝夏声气一缓,“就是太多了,下次给我两支就好。” 小姑娘向来直来直往,不喜欢就拒绝,有想法就提出。 宋成煜挑下唇角,嗓音温沉:“为什么是两支?” “一支太寒酸,两支刚刚好。”祝夏说。 成双成对,双数代表美好。 四支寓意不太好,八支就太多了。 两支正好。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懒,不喜沉重的负担。 宋家老宅汲取江南园林的设计手法建成,满是江南韵味。亭桥古建、曲澜水榭。楼台高峻,庭院清幽,其间蜿蜒曲折密布的小径相连接,宅子中心是一座由黄石堆砌而成的高耸假山,山下流水淙凉,传来一片悦耳音响。 黄昏时分,暧昧的光辉降低了景物的像素,山水凉亭隐去具体细节,只留下寥寥几笔线条,尽显中式风格。 宾利平稳停靠,管家之一的赵阿姨在门口迎接。 赵阿姨在宋宅工作三十余年,照顾祝夏和宋成煜长大,比宋成煜的母亲更像是母亲。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拘束。 赵阿姨满脸笑容,“成煜,夏夏,回来了。” 宋成煜看着祝夏加快步伐走过去拥抱赵阿姨。 “赵阿姨,好久不见。” “是很久了。一年了吧,你这孩子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吃不惯国外食物?” “想吃您做的。”祝夏扬起笑容,声音难得带点撒娇意味。 “你们回来得正好,晚餐刚备好了。”说完,赵阿姨看向宋成煜。 宋成煜屈指扯住领带,无奈牵了牵嘴角,“您先带夏夏回房,我去找爷爷聊几句。” 下了飞机,又乘坐车子。一整天都在路上,得歇一歇才能面对肃穆庄严的家族。 进了三楼的卧室,赵阿姨替她整理行李箱的衣物。 祝夏钻进洗漱间,低垂脑袋,双手捧水扑向脸颊,赵阿姨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夏夏,有电话。来电显示是贺连洲。” 祝夏猛地抬头。 第75章 食不言,寝不语 一整天手机都很安静,她一时没记起他。 就像是做了一场如夏日烟火般绚烂的梦,梦醒之后,回归现实,便不会再记起梦里的美好。 祝夏随手擦一条干净的毛巾擦脸,边擦拭鬓角的水珠,边朝门口走去。 “自动挂断了,你看要不要回个电话。”赵阿姨把手机交给她。 “不用,应该没什么大事。”祝夏单手握着手机,指腹迅速滑动,先浏览未接来电,又点进app查阅未读讯息。 赵阿姨见她专注盯着手机,目光梭巡她微凌乱的长发,露出温煦的微笑说:“洗好脸,我给你弄弄头发。” 赵阿姨关于生活各方面的技艺高超,包括但不限于厨艺、美妆、服装搭配等。 祝夏闻言,简单擦干净脸就挽着她的胳膊到卧室的梳妆台前。 赵阿姨双手搭在祝夏肩膀上,弯腰看着镜子里的两人,笑问夏夏小姐人长得好看,什么发型都能驾驭。今儿个先编个鱼尾辫如何? 祝夏抬眸与镜子里的人对视,清甜笑着说我相信赵姨的手艺。 赵阿姨给她编发的时间里,祝夏点进whatsapp,迅速回复几条消息,指尖点进和贺连洲的聊天框。 聊天框停留在她给他发,她到京城了。 他问她,午饭吃了吗。 她回复,在机场吃了。 后面他就跟她说,他先去处理公务。 无人敢惹,叱咤港圈的贺先生通常忙起来都是几个小时起步。 她就没有回复他。 祝夏指腹在键盘点了点,没两秒钟,又删除,反复三次,决定先不管他了。 她刚放下手机,赵阿姨忽然在头顶发问:“贺连洲,是港区贺家地位显赫的贺先生吗?” “赵姨认识他?”祝夏嘴角不易察觉僵了一下。 “不认识。”赵阿姨笑起来,眼尾纹褶皱温柔,十指灵活地编祝夏的头发,语气和缓,“几个月前偶然听宋老提起过。” 祝夏沉吟道:“爷爷有具体说什么吗?” “没听清楚,都过了好久,听见也早就忘记了。”赵阿姨拉开抽屉,从里面挑选一条丝质绸带绑在辫子发尾。“好了。下去用晚餐吧。” 祝夏思虑再三还是拿起手机给贺连洲发了条消息。 「我在吃晚饭,不方便接电话」 以前她有段时间联系不上,他亲自找上门来了。 那段时间刚经历了不好的事情。离开他的视野,长时间没有消息。就认为她可能被绑架了……她笑他,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权财庞大,每时每刻都被歹徒惦记着。 思至此,祝夏忍不住笑起来。 “在想什么,笑这么开心?”宋成煜站在楼梯口,轻抬下巴,望着步伐不自觉浸染两分喜悦的祝夏问。 祝夏忙不迭悬崖勒马,收了些笑容,抬眸倏地瞧见从茶苑出来的宋老,加快脚步下楼梯,走过去。 “爷爷。” “回来了。”万年面目严肃的宋老褐色瞳孔洇上笑意,淡而沉着的嗓音柔和三分。 “夏夏。”柔婉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祝夏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穿着香槟色旗袍的中年女子。她的长发盘成发髻,美丽的面容带着温和笑意,优雅得体,即便在家里状态也丝毫不见懈怠,神情中还有点威严,眼神里也还有些锐利。 宋成煜的母亲,温千惠。 祝夏:“二婶。” 赵阿姨察觉到他们之间说话或多或少都带着些疏离……许是太久没见的缘故。 别墅内装饰金碧辉煌,天花板的彩绘繁复,水晶吊灯照得餐厅通亮,富丽堂皇。 今晚在老宅用餐的人并不多。祝夏猜测,有可能是因为她回来了。 祝夏不认为自己是人见人爱的女孩子,也不稀罕他人的喜爱。 即便寄人篱下,她也是真心换真心。谁待她好,她就待谁好。 宋家和温家那几位家族成员对她颇有成见。 一个毫无背景的外人,住进宋家,成为宋成煜的未婚妻。 宋成煜是宋家未来的家主。 祝夏便是未来的家主太太。 而且,宋成煜按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祝夏却不是,宋老对她犹如亲生孙女,宠着惯着。 温千惠打一开始就反对祝夏和宋成煜的婚事。 她即使去寺庙祈求佛祖保护宋成煜,也不信香江玄学。 依她而言,宋成煜的另一半即便不是门当户对的千金贵女,也是世家大族的名门淑女。 祝夏可以是宋家孙女,但绝不能是宋成煜的未婚妻。 温千惠偶尔会借由公事给宋成煜介绍女孩子。 祝夏知晓,但并不关心。 她对不待见自己的行为熟视无睹。 只要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祝夏可以把两只眼睛都闭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 用晚餐时,只有宋成煜和宋老提两句公事。 祝夏安静进食,她今天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确实饿坏了。 厨师今晚做的都是京城菜系,非常地道,她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今年的秋日温度降得有些快,夜幕降临之后,空气隐含肃杀的冷意。 祝夏坐在后花园凉亭的秋千上看手机。 “小姐,切了水果,有你喜欢的蜜瓜。”赵阿姨端了盘水果过来,放在亭子中央的桌子上。 “谢谢赵姨。”祝夏吃了一块蜜瓜,甘甜清脆,她微微睁大眼睛,竖起大拇指。 夏夏小姐很好满足,吃水果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喜悦感。 “对了。赵姨,中秋不是到了嘛。我们明天出去买月饼吧,我想寄给英国的朋友,让他的乡愁有所寄托。”祝夏说。 赵阿姨看着她,心里有种难言的欣慰。 祝夏干掉三块蜜瓜,没听到赵姨说话,困解地扬起脑袋。 “怎么了?” “你这次回来开心了很多。”赵阿姨眉开眼笑道。 祝夏抬手摸摸脸,“有吗?” “有。”而且,显而易见。 铃音响起来,祝夏掏出手机瞧,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接。 赵阿姨见状,笑着说:“家里有很多月饼,要是不喜欢明天我们一块去酒楼买。” 祝夏答应,道好。 赵阿姨离开,穿过走廊进客厅。 院内寂静,祝夏盯着挂掉的电话,思忖片刻,回拨过去。 “贺连洲?” 第76章 青梅竹马 电话那头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贺连洲?”祝夏小声问。 “吃完饭了?”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隔着手机、隔着两千多公里缓缓落在她的耳畔。 “嗯。”祝夏戴上蓝牙耳机,把手机搁在桌子上,继续用叉子吃蜜瓜,“你今天回去陪爷爷吃晚饭了?” 贺连洲说没有,“晚上有局,结束后和爷爷用夜宵。” “噢。” 祝夏没再说话。 贺连洲听她那边清脆的声音,淡淡问:“在吃什么。” “蜜瓜。”祝夏说,“水分充足,甘甜爽口,还不错。” 她默了两秒,轻声道:“早上的闹钟是你帮我定的吗?” 男人喉咙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祝夏看着手机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的页面,恍惚了下,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密码的?” 他没直答,而是用熟悉的腔调喊她:“祝夏。” “干什么。”祝夏低语。 “手机密码跟感情不一样。”男人如玉石敲击般的冷嗓携着灼灼深意说。 她的手机密码七年以来都没变过,而她对他的心思不知何时早就变了。 叉子插进蜜瓜的果肉,直立于青花瓷盘上。 祝夏抿了抿唇,蝶翼般纤长浓密的睫毛轻垂。 缄默须臾,她语速平缓说:“谢谢你的提醒,我等下就把密码改了。” “还有饭钱你记得收。有局不用给我打电话,发消息就行。要是忙,消息也可以不发……” 他截断她的话,口吻从容,沉腔问:“生气了?” 祝夏立即否认:“没有。” “那为什么换密码?” “防贼。”她说。 男人低低一声轻笑倏地从听筒传来,缓缓萦绕在耳边,祝夏不懂他的笑点,只觉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我赌这通电话结束,你会把我拉黑。”他不疾不徐地开口。 祝夏:“……” 嘶。这个男人该不会读心术吧? “你要是赌输了呢?”祝夏好胜心上来,不服气道。 “你继续请我吃饭。”贺连洲说。 “我赢凭什么请你吃饭?”她问。 “赢了不用庆祝?”他游刃有余。 好像挺有道理。祝夏沉默半晌,脑子乍然琢磨他口中的“继续”二字。 上次她请他吃饭……祝夏猛地领悟。 他说的根本不是请客吃饭! 人生时刻都有失控的危险。 她镇定自若道:“我不跟你赌。” 贺连洲淡定接话:“所以不拉黑我?”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玩这种拉黑删除的游戏。”祝夏说。 “你上次就把我拉黑了。” “……都说了是应激反应。” “应激反应的前提条件是我亲你?”他一副钻研科学难题的正经口吻。 祝夏不想和表面疏冷禁欲的男人讨论这个危险话题,于是说再见。 “我还有事,挂了。” 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点进手机设置在停用港区的卡和拉黑删除贺连洲之间徘徊。 最终,哪个都没选。 林嘉月发来了新消息,祝夏点进去查阅。 林嘉月:「八卦time,我的一位靓女师姐拍拖了,那个男的是公认的混蛋」 林嘉月:「为什么很多美女都喜欢混蛋呢?奇怪.jpg」 祝夏:「美女喜欢混蛋,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看的各种童话吧,譬如美女与野兽。」 林嘉月:「可是我记得美女与野兽,野兽没有伤害过美女呀?那个混蛋可是因为吃醋不顾师姐的意愿,强迫师姐。」 祝夏:「霸道总裁?」 林嘉月:「霸道总裁,霸道的不是人身伤害吧?不是强奸吧?」 祝夏:「有道理。不过,文学性问题不在我的专业范围内。」 林嘉月:「那我也不想了!」 “咔嚓——” 打火机摩擦声响袭来。 祝夏摘下右耳的耳机,转头寻去。 打火机的淡蓝色火焰跳跃,舔舐烟头。 隔着六米远的青石板小径,宋成煜站在后花园与走廊的交界处,倚靠着墙壁,点燃噙在唇间的香烟。 他的眼眸被猩红的星火染得半明半灭。晚风吹过,西装边角微微掀起,轻轻晃荡。 白雾吞吐,逐渐化开眉眼的浓墨。 他的视线明目张胆地落在她身上。 祝夏也在望着他。 小时候每次有一丁点事情,宋成煜都会护在她面前。 宋家和温家同辈人欺负她,他二话不说揍过去,让对方乖乖同她道歉;摔倒磕破膝盖,是他背着她去找医生处理伤口;爷爷他们外出,偌大的老宅仅剩他们两个,是他来到她身边,陪着她…… 少年的宋成煜冷傲不羁、睥睨众生,成年后经过磨砺、接任家族企业,如今的他虽硬朗而稳重,但骨子里的狂妄丝毫不减。 赵姨常说成煜少爷对夏夏小姐越来越温柔体贴了。 可赵姨似乎忘记了,18岁以前,宋成煜虽说对她虽然照顾有加,但绝对称不上温柔似水。 思至此,祝夏起身往里走,路过宋成煜时,神色平静说:“三哥,我去找爷爷。” “爷爷在暖房和大伯下棋,跟我待会。” 祝夏走到跟前,宋成煜的表情变得和煦,目光在她脸上流转数秒,似笑非笑道:“许久不见,跟三哥生分了?” “没有。”祝夏面不改色。 天幕浓稠,明月高悬,烟雾弥漫缭绕着后花园站立的青梅竹马两人。 宋成煜漫不经心抽着烟,视线投向祝夏,看得非常仔细。他良久未出声,祝夏怡然自若,丝毫不觉局促。 “比上次见面长了点肉。”他忽而说。 祝夏瞧了眼园中的海棠花,开口:“赵姨还说我瘦了。” 宋成煜勾唇,笑起来。 “小姑娘长些肉好。” 祝夏没说话。 宋成煜掐灭烟,眼神示意发愣的小姑娘:“去暖房。” 见爷爷的意思。 祝夏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视线漫无目的,像是什么也看不见。 暖房在后花园的北侧,有一面玻璃橱窗,穿过长廊,橱窗里隐约可见两位下棋的身影。 祝夏和宋成煜走到门口,尚未说话,里面捻棋子的大伯警敏看过来。 “成煜和夏夏,来得正好,我们在谈你们的婚事。” 顿了一秒,继续道:“八月初五,好时日。你们中秋订婚如何?” 第77章 告去 只要他们两个有时间,婚礼随时可以办。 祝夏和宋成煜走进去,道了声爷爷大伯。 祝夏见他们的茶杯空了,便坐在茶几前,动作熟练地烹茶。 宋成煜看了眼面色恬静的青梅,落座在宋老和大伯之间。 “中秋是中秋,订婚是订婚。二者混淆在一起,夏夏以后都不好意思跟我要订婚礼物了。”他的语气有点戏谑。 京圈贵公子在商界再不近人情,私下面对最亲近的家人还跟小时候一样。 “爷爷,大伯。”祝夏将沏好的茶递到宋老和大伯手臂边,轻声说。 “不能光听你的意思,也得看夏夏的意思。”大伯端起茶,对宋成煜说。 宋成煜和大伯一同看过来,祝夏镇定启唇:“今年中秋我回来不是给大家添加工作量的。我就是想回来陪陪爷爷。” 宋老慢慢点了点头。 “还是夏夏有孝心,其他人离了老宅,一年到头都不懂得回来。”大伯看了眼对面的老爷子。 祝夏沉默不语。她注视着爷爷搁在桌子上的手,修长、白皙、皮肉有些松弛。 宋成煜闲聊几句,有佣人过来说温千惠找,他遂离开去见母亲。 祝夏观摩爷爷和大伯下棋,在旁边打下手,煮茶、斟茶。 暖房盈满了浓郁的茶香,祝夏的心情也不自觉放松。 “夏夏和成煜结婚之后是不是要搬去雁霖山庄?”大伯闲聊道。 雁霖山庄,京城唯一一座皇家园林式山庄,它的景色迤逦,峰峦叠翠,纯氧环抱。 那里春嗅百花,夏听鸟语,秋赏红叶,冬沐瑞雪。光是有钱或有权,根本拿不下它。 这座代表着无尽权势金钱的山庄,是祝夏和宋成煜的婚房。 “只有夏夏回来,成煜才在老宅留宿。他搬不搬没关系,但夏夏要是搬离老宅,这里怕是要变冷清了。”大伯继续说。 “年轻人结婚要过二人世界,老爷子我都能接受,你怎么不能接受了?”宋老瞧一眼自己的大儿子,淡声说。 “是我迂腐了。”大伯立即笑道。 祝夏一言不发,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 “回来后打算做什么?”宋老看向安安静静的小姑娘问。 祝夏想了想,说:“协和医院的院长有联系我。” “民医……”大伯若有所思,片刻提建议,“夏夏要不改做军医吧?军医没有医闹,安全些,这样你爷爷也能放心。” “夏夏已经成年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宋老瞪了眼他大儿子。 他们父子俩的关系这些年愈来愈好了,相处起来像是兄弟。 祝夏莞尔笑道:“大伯放心,我有分寸。我已经成年了,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承担后果。”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茶几,起身说:“爷爷,大伯,我去找赵姨拿点吃的。” 宋老和大伯摆摆手,示意她去吧。 祝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大伯欣慰道: “夏夏从小就懂事,很让人省心。年纪轻轻从哈佛医学院毕业,以后肯定能成为医学界泰斗。” “能不能成为泰斗我倒是无所谓。活到我这个年纪也就只想看着夏夏和成煜结婚,生子。”宋老爷子语速极慢,“但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夏夏都是极其优秀的,我为她感到骄傲。” 沉默片刻,大伯说:“爸,有句话我还得再说一遍,千惠对夏夏这个儿媳妇不是很满意。” “夏夏用不着符合她的标准和期待。”宋老的声音沉着,不怒自威。 大伯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 - 祝夏从暖房出来,穿过长廊和小径,途经小酒吧,冷不防被人拦住。 小酒吧是宋成煜命人新设计的,里面装饰清新淡雅,崖洞般的布局尽显神秘和新奇。 拦她的人穿着一身灰色的奢华名贵休闲服,蓝色短发,五官与宋成煜有几分相似,但身上的气质相差十万八千里。 宋家最小的孙子,宋成昀。 跟祝夏同龄,和周茉是高中同学。 祝夏抬眸,嗓音平静:“有事?” “你……”宋成昀仓促开口,说了一半,自己又笑了,“回家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好去接你啊。” 祝夏懒得搭理他,准备绕开走,却被再度拦截。 “周茉问我,你跟三哥的婚事是不是作废了。”宋成昀吊儿郎当开口。 “她说,她看见你跟别的男人拉扯不清,举止亲密。” “还没结婚就开始在外面养小白脸,祝夏你可真行啊。要是三哥知道,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祝夏目光缓慢从他一头非主流的蓝发扫过,停留在他噙着玩味笑意的眼睛。 “他放不放过我,我不清楚。但是你再不让开,我不会任你堵着。” 宋成昀扑哧嘲笑:“我就不让怎么这,你还想……” 他话没说完,祝夏的耐心已然告罄,她长腿一抻,脚猛地踹向宋成昀的膝弯,后者猝不及防,膝盖剧痛往前倾,半跪在地。 “啊!”宋成昀作势要抓住祝夏,反被她扬手甩了一巴掌过去。 清脆的皮肉啪打声响起,宋成昀懵圈,显然没想到祝夏竟敢在老宅动手。 宋成昀手背揩了下鼻子,黏糊的鲜红液体,是血!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祝夏!你疯了吗?!” “实际上,我就此刻最清醒。”祝夏风轻云淡。 她看着他,清绝的眉眼冷淡,无形中散发着压迫感。 宋成昀顿感心惊肉跳,结巴道:“你、你不能打我……” 祝夏:“你说的对,所以我肯定没有打你。” 宋成昀:“你明明打了!” “你确定吗?”祝夏垂眸看自己通红的手掌心,泰然道,“我可没有打你的理由。” 宋成昀骂句脏话,怒不可竭:“你个厚颜无耻的女人,我鼻子还在流血,不是你打的,难不成是我自己摔的?!” “我看到你鼻子流血了。”祝夏慢条斯理说,“原因……确实是你自己摔的。” 见祝夏优雅从容地往客厅走,宋成昀指着她说:“我要告你!” 祝夏回头,扬唇笑道:“好主意。告去。” 第78章 祝夏你太狂了! 祝夏梭巡客厅,没有见着赵姨的身影。 她站在宽大的沙发前伸了个懒腰。方才动手,筋骨蓦地用力不太习惯。 活动完,她弯腰伸手拿水晶桌上的零嘴儿,抛进嘴里,咀嚼吞咽进胃才悠闲地往厨房走。这个点,熬几个小时汤,煮熟正好是夜宵时间。 果不其然,香喷喷的汤香从厨房飘出来。祝夏站在厨房门口,看见灶上炖着汤,蒸汽袅袅升腾。 她走进去,站在光可鉴人的操作台旁。赵阿姨听到动静回头看她。 祝夏眼睛好奇地瞟过去,问:“在炖什么,好香。” “炖了点花胶百合,补身子。”赵阿姨说。 祝夏下意识看自己的胳膊,五指捏了捏,示意赵阿姨看,“有很多肉。” 赵阿姨被她逗笑了:“这点肉算什么?” 祝夏沉吟片刻,若点漆的眸子转动,问:“有没有吃了能长肌肉的?” 赵阿姨将火势调小,笑说:“肌肉哪有吃出来的,那都是锻炼出来的。” 她拿个碗,先给祝夏舀一碗,祝夏要接过被她拍了下手背,“外面去。” 祝夏只好走到餐厅,坐下来,等着赵阿姨把碗放在她面前。 祝夏叫赵阿姨一块吃,赵阿姨摇头说专门给你炖的。 祝夏拿汤勺舀着汤,有些心不在焉。她听赵阿姨念叨老宅的事情、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祝夏一字不差地听进心里,偶尔搭一句话: “赵姨,以后我叫你侃爷好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拿我打趣呢。”赵阿姨无奈笑道。 京城的有钱人叫款爷,喜欢聊天的叫侃爷,做生意的小商小贩叫倒儿爷。 祝夏笑笑。 她慢慢吃完一碗花胶百合,末了才问:“有点心吗?我拿些到暖房。” 赵阿姨说有,拿食盒装点心糕点给她拎过去。 祝夏提着食盒离开餐厅,还没走到客厅就听见交谈声。 “你说,你脸上的伤是夏夏打的?”温千惠声音如初,见惯了大场面的她语调始终是温和有礼,不失威严。 “除了她还有谁敢在老宅那么嚣张。”宋成昀说这话的气势并不足,音量也极低,因为宋成煜在场。 祝夏看见原本闲散坐在沙发上的宋成煜不紧不慢地移动目光,精准落在她身上。 两人对视三秒,温千惠也凝眸望了过来。 “二婶。”祝夏神色自若朝他们走去。 佣人正在替宋成昀处理伤口,擦拭药膏,宋成昀看见祝夏,面部肌肉不受控制抽搐一下,疼得他倒嘶口凉气。 “二婶,你可得给我做主,祝夏今儿个敢在老宅对我动手,明儿个就敢大闹宋家。”宋成昀瞪着祝夏。 温千惠不受他言语的影响,锐利的眼眸看着祝夏,问:“夏夏,怎么回事?” 祝夏不偏不倚地迎着二婶看穿一切的目光,把餐盒搁在桌子上,坦然道:“是我干的。” 水晶吊灯的白炽光芒在头顶洒落,流光溢彩般倾泻在小姑娘身上,似给她镀上一层薄薄的冷光,更显得肌肤似玉似幻,盈洁如雪,雪肤花貌。 祝夏自幼在宋家长大,定然不是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小姑娘。 即便抛弃千金小姐的身份、抛弃宋家的背景,她依然有底气。 温千惠喜欢这样有气魄的小姑娘。 世家子弟就应该有骨气、有节气。 可祝夏她又是孤僻疏离、漠不关心的。 温千惠在政界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太有个性的人,无非两种结局。 一、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二、被所有人踩在脚下。 揍宋成昀这件事,温千惠相信祝夏做得出来,也相信她敢作敢当。 听到祝夏的回答,温千惠毫无意外。 宋成煜肘弯撑在沙发扶手,大拇指和食指抵着太阳穴,眼神依旧略带温柔看着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她承认了! 宋成昀欣喜若狂,脑袋一动,牵扯脸上的伤,嘶了好几下。 温千惠波澜不惊,抬手轻轻做了个向下的手势,叫祝夏坐下谈。 “过来这里坐。”宋成煜忽然出声,歪了下头,示意他旁边的位置。 再明显不过的含义。 温千惠和宋成昀怎么会看不透。 每回祝夏招惹点什么事情,宋家和温家想要训斥她,宋成煜都会在明知真相的情况,光明正大护着祝夏。 “多谢三哥。但不用了,我站着就好。等下要给爷爷和大伯送点心,不能耽搁太长时间。”祝夏慢条斯理说。 宋成昀脸色一变,看着她胜券在握的平静感,心头愠怒,正要开口,忽然触及宋成煜的眼神,登时像被泼了盘冰水,冻在原地。 温千惠睨眼自己的儿子,他们前不久方才谈论过结婚事宜,结果和往昔没什么两样。她收敛心神,抬眸看祝夏,说: “正好,想必也不用我多费口舌。事情来龙去脉简要说来。” 祝夏那张巧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宋成昀从前见识过,这次决定先发制人: “祝夏在外面养小白脸被我知道了,她恼羞成怒,就对我动了手!” 室内霎时一片阒寂。 温千惠视线上下审视祝夏,可小姑娘面上情绪毫无变化。 宋成昀见没人说话,反而慌张起来:“难不成你还想否认?!” “你说我养小白脸,我认。”祝夏看向宋成昀,笑容堪称友好,“那我打你,你也该认。” 宋成昀脸色越来越难看。 什么鬼歪理?这到底是认还是不认?!话说得云里雾里。 温千惠视线始终落在祝夏脸上,探究地审查她的表情。 一无所获。 “祝夏你太狂了!这里是宋家,当着二婶和三哥的面,你也敢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宋成昀喝道,“你……” 客厅陡然响起一声嗤笑,打破猜疑、遏止争论。 宋成煜好整以暇地抬起剑眉,冷眸像把利剑直戳宋成昀眉心: “你还知晓这里是宋家?” 宋成昀脸色立时煞白,脊背发凉。 “夏夏是我未婚妻,也就是你三嫂。祝夏两字岂是你能喊的?” 宋成煜清越的声调如常,却隐含杀气。 第79章 保护壳 宋成昀心脏一惊一颤,喉咙像被鱼刺卡住,难以出声。 温千惠见状,把目光从祝夏身上移开,对亲儿子说:“你们还没结婚,一时半会没改回来正常。”又同祝夏道,“你是成昀未来的三嫂,他说错话,你指正就好。一家人不要闹那么难看。夏夏,跟成昀道个歉,这件事就翻过篇儿了。”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祝夏问。 “无论什么原因,动手打人是不对的。”温千惠说。 祝夏:“二婶您决定让此事翻篇,是因为我在理,不是因为我动手打人。” 温千惠一时沉默。 祝夏不是会平白无故惹事的女孩子。 定然是宋成昀又说了不中听的话招惹祝夏,才会引她动手。 “爷爷说在家要以和为贵,祝……”宋成昀忙不迭改口,“你在老宅动手打人,不觉得愧对他老人家吗?” 道德绑架都用上了。 祝夏轻撩眼皮,看向一旁静默的二婶。 温千惠听到宋成昀的话,旋即说:“成昀,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惊动你们爷爷,若是闹到他面前,你没有好果子吃。” 宋家和温家老一辈的人心里清明,又是看着祝夏长大的。她不骄纵、不张扬,低调做事、平安生活。 即便家族成员不同意她和宋成煜的婚事,但不妨碍他们称赞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地盘很稳固。 尤其是温家那几位在军队待过的老爷子,特别喜爱祝夏。 “二婶!”宋成昀没料到会是如此结果。 被打的人可是他!包养小白脸的人可是祝夏! 怎么全成了他的错! 宋成昀作为宋家最小的孙子,自小被溺爱长大,说话做事缺乏分寸,也少了世家子弟的那份教养和骨气。 “够了。”温千惠瞥眼宋成昀,后者胆寒立即噤言。 温千惠对祝夏说:“给你爷爷和大伯送东西吧。” “谢谢二婶。”祝夏伸手正要拎食盒,却被宋成煜抢先单手提了起来。 “小姑娘,拎得动吗?”他饶有兴致地逗她。 祝夏没说话,和他一块走去暖房。 即便她不开口,宋成煜也能违背母亲,护下她。 宋成煜镜片下的眼睛余光瞄向一旁的祝夏,眸色掠过一丝深意。 别人提供的保护壳,就算有千层万层,也不堪一击。 只有自己由内而外建立的保护壳,才坚不可摧。 暖房里,宋老落下一子,大伯笑着说“我又输了啊”。宋老手扶着膝盖,抬起头看向复返的年轻人。 “港区贺家那位听说了吗?” 祝夏正伸手从食盒拿点心出来,闻声动作像被按了定格键,停了两秒,不露声色地瞥了一眼宋老和宋成煜。 宋成煜坐在宋老和大伯之间,视线落在棋盘上,没甚异常: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您老人家肯定知晓。贺家在港区再权势滔天,来到京城,也得按照这里规矩办事。” 宋老皱了皱眉头,说:“贺连洲深沉有城府,人莫能测。你不要不当回事。” 祝夏抬手挠了下眉毛,分外不解。 怎么听起来像是要打架的节奏? 宋成煜略沉应了声:“是。我知道。” 祝夏还想偷听具体是什么事情,可惜他们后面没再提及港区贺家。 晚上十点零五分。 祝夏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套着浴袍,用干毛巾擦拭头发。片刻,吹干头发,换上蓝色真丝睡裙准备躺上床。 敲门声蓦地响起。 她穿上拖鞋,扯过丢在沙发的羊毛毯披肩随意裹住上半身去开门。 “夏夏,睡前喝杯酸奶助眠。”赵阿姨端着盘子,微笑说。 她虽然不喝牛奶,但酸奶还是喝的。 祝夏接过一饮而尽,白净面孔漾起惬意的笑:“赵姨晚安。” “晚安。” 祝夏阖上房门,往屋子里走,还没走到床边,门口又响起敲门声。 她以为是赵姨,打开门看见的却是一身墨蓝色睡衣的宋成煜。 他身姿卓越,立在门口几乎堵住了整个视野。 “三哥,晚上有事吗?”祝夏问。 宋成煜说:“明天跟我参加一个局。” 一锤定音的通知。 祝夏形容不变,淡声询问:“什么时间?” “晚上七点半。”宋成煜说完,顿了顿,继续道,“到时有人联系你。” 祝夏没再问,点点头:“行。” 对话结束,祝夏在宋成煜的注视下关闭房门。她爬上柔软的大床,整个人像拆筋去骨般,懒若无骨。 卸力瘫了会儿,她拿起手机,在微信和whatsapp两个软件来回转。 回完讯息,又跟林嘉月道了晚安。她趴在床上,脸埋进 舒适的枕头,嗅着干净清爽的棉花香味,身心放松。 十一点钟,铃音响起。粤语歌音乐在卧室放了小会儿才停止。 祝夏半边脸贴着枕头,目光望向落地窗外的璀璨星空。皎洁圆月高悬于墨色苍穹,如水月色不仅没有折损星星的光芒,反而映衬了它的存在。 男人的嗓音在淅淅沥沥的背景声下依然很清晰:“准备休息了?” 祝夏脸埋在枕头里,声音有些闷:“你还知道?” 思起上次那句“你舒服的时候声音不一样”,她翻了个身,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说:“你那边下雨了嘛?” “一个小时前停了。” “那怎么还有雨声?” “洗澡。” 祝夏宽泛的心一下子就提了上来,困倦消散,人也精神了。 “你洗澡干嘛给我打电话?” 洗澡打电话,这跟裸聊有什么区别。 电话那头的男人语调无波无澜:“只许你泡澡跟我通话,不许我洗澡跟你电话?” “所以……你经常在洗澡的时候跟别人说话吗?” “洗澡时间里,只跟前女友说过话。” 前女友本人不说话了。 缄默须臾。 祝夏纤细的手指拉过被褥蒙住脑袋,声音变得嗡然:“be怎么样?” “还活着。” 以贺连洲的生活水准,活着就是过得非常滋润。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笑了笑。 听筒里的水声很清晰,潺潺流淌,哗啦啦的。祝夏遽然心生好奇:“淋浴花洒出水很密,你能听清楚我的声音吗?” “答案,六年前你不就知道了?” 第80章 答案 水声停了。 男人的嗓音愈加清晰,犹似在耳畔低语,他慢条斯理说:“答案,六年前你不就知道了?” 他的语气那么平静,却又那么肆无忌惮。风波不动的背后,暗藏着野兽般汹涌的危险气息。 祝夏一怔。 六年前……水汽氤氲缭绕的浴室,水声淅沥,花洒淋水的地砖,光滑水渍的玻璃,温水从他发间她唇间流过…… 她咬了咬唇,面皮微微泛红。 女孩子沉默,电话那头的男人也不急,听动静像是在擦拭头发、漫不经心走出浴室。 寂静半晌,祝夏慢声道:“贺连洲,你不要老说这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我说得不对吗?” 他语气坦然,又隐含无辜。顿了顿,轻笑一声,循循善诱地问她:“祝夏,你在想什么。” 被子里的空气变稀薄了,呼吸不由得变粗热,可祝夏也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静静躲在被窝里,打着一通鬼鬼祟祟的电话。 别墅隔音效果好,偌大的卧室一片寂静,以至祝夏能一字一句地听清男人的问题。 他问:“想我了?” 三个字,格外语焉不详,相当意味深长。 祝夏不说话,数秒之后,耳畔男人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视频来电的提示铃音。 她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毫不迟疑地挂断。 “啪”一声,手机被她丢在床尾,像是沾染了瘟疫般棘手恐怖。 祝夏抱着柔软的被子,双腿蹬了几下,呼吸新鲜空气,心脏缓和过来,她有点懊恼。 纯情可不是她的风格。 重新拾起手机,深呼吸两下,祝夏给贺连洲拨去来电。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祝夏手攥住被子一角,屈指抠了抠,声音低低的:“你再这样,以后我都不接你电话了。” “我哪样了?”他问。 他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语气也毫无轻佻意味,可是……可是他们两个曾经太熟悉了,以至于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话外话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祝夏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你自己知道。” “我哪里让你不悦了。” 男人似乎是笑了笑,偏冷的嗓音沾染几分浓稠夜色的深寂:“祝夏,你告诉我答案么。” 他的口吻波澜不惊,然而无疑是在两人之间掀起了滔滔巨浪。 祝夏心脏一缩,心尖发颤,手掌沁出一层冷汗。 她许久没说话。 最终,贺连洲语气淡淡道:“早点休息,晚安。” 他挂断了电话。 祝夏目光涣散望着天花板,视线没有聚焦,脑海却响起一个人的声音。那个人有着跟她一样的脸。 “贺连洲,你一定要分手的理由吗?好,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和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痛苦,你让我厌恶。” “我选择跟你在一起是因为青春期荷尔蒙作祟,现在荷尔蒙分泌减少,跟你亲密接触让我反胃想吐。” “这样子你都不愿意分手,说来说去就是不甘心。既然那么不甘心,那么想拥有我,我成全你如何?我死后烧成灰,你就能彻底掌控我了。想丢就丢,想锁在笼子里就锁在笼子里……” “是!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你身边,你满意了吗?如果还不满意,我还可以让你更满意,我的手……” “既然你同意分手,那我多提两个要求……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当然,要求是相互的,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们的关系没有公开过,也几乎没有人知晓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去两年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吧……” “贺连洲,遇到我是你倒霉。” …… 数不尽的恶言恶语,犹如千万条毒蛇吐的信子,刺进身体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随着血液流动蔓延至五脏六腑,腐蚀每一寸骨髓。 那会儿年纪小不擅长处理感情,好聚好散行不通,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让对方憎恨自己。 其实分手的时候,她也20岁了。 年纪小不过是逃避责任的借口。 祝夏眼睛有点酸痛,眨了眨睫毛,伸手关掉刺眼的吊灯,只留昏暗的床头灯。 关于过去,她没再多想。 她不是会回头看的人。无论正确与否。 清晨,一轮红日从绚丽的彩霞中一跃而起,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的罅隙照进屋内,祝夏自然醒来,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七点。 她惯例赖了会儿床,洗漱完便下楼,和家里人吃了早餐。 给人送月饼还是得自己亲自挑选,祝夏上午跟赵阿姨去酒楼逛,酒楼是宋家的产业,能直接寄到国外,祝夏便把游风的地址和信息留下,让他们直接寄。 京城很大,经常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南城打雷,北城晴。傍晚,四九城的天空落日余晖映衬着空中朵朵白云,远远望去,像是无数条金色与银色的丝带交织在一起。 祝夏自下午回到宋府老宅便跟爷爷捯饬园艺,五点钟宋成煜的秘书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大厅,说是宋总特地吩咐给夏夏小姐试礼服和弄妆发。 宋老没有意见,宅子里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敢有意见。 换好衣服,祝夏闲适地坐在沙发吃零嘴儿等宋成煜。约莫等了十分钟,许秘书说小姐宋总在门口等您了。 祝夏应声,拿热毛巾擦干净手指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出门。 深灰色的豪华轿车停靠在门前,后座车门打开,宽敞的车子,宋成煜慵懒靠着椅背,阖着双眸,精雕细琢的脸隐在黑暗中。 “三哥。” 听到清脆的女声,他掀开眼帘,入目的是平日简装的小姑娘身着一袭黑色高定礼裙,美钻珠宝点缀其间,裙身勾勒曲线,开衩设计秀出白皙的长腿。优雅精致,美轮美奂,宛如暗夜美人。 “很漂亮,很衬你。”宋成煜给予点评。 “多谢三哥。”祝夏提了下裙摆,坐进车子里,妆造师给她喷了香水,连头发丝都散着清香,她一进车子,身上那股幽香即刻盈满了车厢。 车门关上。祝夏理好裙子,转过头看向宋成煜问:“今晚的宴会主题是什么?” 第81章 月圆月缺(1) 宋成煜看着她说:“中秋慈善晚会。你跟着我就行,其余社交不用做。” 祝夏没意见:“好。” 车子驶出宋府老宅,祝夏的长发今儿个被各种护理又拉直,现在非常柔顺,她五指穿梭在发间,另一手摸出手机玩。 瞟到新闻消息,想起游风,不知道他查得如何了。 祝夏:「疯子,要是碰到阻碍记得跟我说。」 游风回得很快:「要真碰到,老子一脚踹飞,用不着你。」 祝夏饶有兴致地跟他开玩笑:「行,知道你是佛山无影脚。」 游风:「回家了月饼给我寄没?」 他的语气傲慢又理直气壮,祝夏习以为常,回复:「你猜。」 闲聊着,车子驶入星级酒店,平稳停泊在门口,立马有身穿黑白职业装的门童上来给他们开车门。 祝夏今天穿了高跟鞋,虽然跟不是很高,但她很少穿,所以步伐并不快。她走了两步,宋成煜将她的手放在他手臂上。 祝夏不是第一次参加宴会,也明白男女之间的礼节,但她还是下意识想抽离。然而宋成煜的手遏制了她的动作。 “夏夏,我们年底订婚,你该提前适应。” 他的声音温柔,足以引人沉溺,再加上仅此一人的特殊待遇,按理来说应当是无法抗拒的。 出于礼节礼仪,祝夏心如止水地挽着他的胳膊。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琴声悠扬。头顶悬挂着华丽的白织吊灯,墙壁描着绘声绘色的壁画和油画。 为了贴合慈善的理念,宴会的装饰布局都尽可能低调行简,但主办方考虑到到场的人基本是有权有势的大佬,场所要符合他们身价,不能寒酸。因此,宴会厅里触目所见皆是一片金碧辉煌。 祝夏甫一进门便察觉到数双眼睛齐刷刷瞧了过来。身穿华丽礼服的男人女人均是上流阶层的大人物,祝夏知晓他们看过来绝不是因为容貌。 果然,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疾步走过来,低头问好:“宋总。” 他们的阿谀奉承不流于表面,但却彼此都心知肚明。 侍应生端来香槟,祝夏抽出自己的胳膊,伸手拿两杯,一杯交给宋成煜,一杯留给自己。 她抿了小口酒,耳边的攀谈声停止,祝夏转过头,几缕长发飘到跟前,她抬手拂过去,想顺手摸发绳将头发绾起来,手腕摸了个空。 宋成煜见状,把随身携带的佛珠给她。串联佛珠的绳子是有弹性的皮筋,可以用来绑头发。 祝夏没有拒绝,在转过身借着死角干净利落地把绸缎般的乌发绾起来。 她转过身,瞧见两个熟悉的人影正朝这边走来。 宋成煜的朋友,霍家霍西津和裴家裴珏。 小姑娘不喜社交,宋成煜无奈笑了下:“想去逛就去吧。” 祝夏眼眸轻弯,难得笑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个三哥,有时候我觉得你只是一个善解人意的路人甲。” 宋成煜:“现在我是第二种?” “暂时是。”祝夏说。 霍西津单手持着酒杯,风度翩翩地走到宋成煜跟前,若有所思盯着那抹倩影: “那美女看起来不像黎萱……” “确实不是黎萱。”裴珏形容散漫,语调优雅,“她是祝夏,未来的宋太太。” 霍西津诧异,转眼去看宋成煜,调侃道:“换人了?” 宋成煜冷睨他一眼,霍西津不明所以。 裴珏解释道:“宋太太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祝夏。” 霍西津恍然大悟。 即便宋成煜替黎萱解决渣男前任,提供全方面资源,让她成为模特圈顶流,但那不过是玩玩。男人总得收心成家,尤其是他们,总会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 祝夏全然不知他们讨论的话题。她环顾一圈宴会厅,选择在相对静谧的餐桌落座。 “miss祝?”耳畔响起温甜的女音。 祝夏循声望去,非常意料地看见两个熟悉的人。 贺楚茵身穿珠钻图腾的蕾丝编织裙身,繁密纹理相互交织,梦幻蹁跹似朦胧仙境。而她身旁是穿着新中式鱼尾轻纱的凌薇。 祝夏礼貌起身,跟她们点头致意: “贺小姐,joice。” 凌薇微笑道:“祝小姐。” “你们认识?”贺楚茵面露惊讶之色。 祝小姐和贺先生的心思都难猜。 凌薇不清楚他们想不想让贺楚茵知道祝小姐住在贺先生的别墅里,只能选择笑着看向祝夏。 祝夏看出来了凌薇的为难,避重就轻说:“在港区见过。” “是的。”凌薇附和。 贺楚茵问祝夏:“我和joice来京城出差两天,你呢?” “我是京城人,回来过中秋。”祝夏简洁明了道。 “今晚的慈善晚会主办方是宋家,楚茵小姐相中宋氏集团旗下的一位模特,特地来观察她与我们品牌的理念风格是否匹配。”凌薇得到贺楚茵的允许,告诉祝夏是哪一个品牌,祝夏知晓这个顶奢牌子,但没找到它被贺家收购了。 贺楚茵适时说:“那个模特名字叫黎萱,miss祝有了解吗?” 祝夏也是京城人,对黎萱的了解程度或许会比较多。 然而,祝夏摇摇头:“专业问题还是得你们专业人士考察。” 凌薇轻轻拍了下贺楚茵的手臂,示意她往某个方向看去:“楚茵小姐,黎萱。” 远处穿着红丝绒长裙、婀娜多姿的黎萱正在朝她们的方向走来。红玫瑰站定,得体开口:“楚茵总,凌秘书。” 她看向祝夏,以为祝夏也是他们集团的员工,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位是?” 贺楚茵和凌薇没有祝夏的允许,定然不方便给黎萱介绍。于是,祝夏气定神闲道: “祝夏。黎小姐,你好。” 黎萱闻言漂亮的脸蛋上笑容僵硬一瞬,其余三人皆擅长察言观色,没有漏掉黎萱的诡异之处。 黎萱笑笑,以缓解尴尬:“祝小姐的容貌令人惊艳,我一下看愣了。” 贺楚茵和凌薇一同看向祝夏,俱赞同地点了点头。 黎萱眼珠子凝着祝夏浓密的头发数秒,忍不住问:“想请问一下,您用来绑头发的是……” 第82章 月圆月缺(2) 听闻黎萱的问题,贺楚茵和凌薇均抬眼探究祝夏的头发。 只见细柔蓬松、发色如墨的长发被两圈佛珠手串束缚得整洁美观……那佛珠上似乎还刻着繁密的经文,光看珠子的光泽度便知晓不是简单的佛珠……呀,佛珠手串用来绑头发真有新意啊! 只是这佛珠手串怎么瞧起来有点眼熟? 祝夏抬手摸了摸后脑的头发,触碰到檀木佛珠,对黎萱的异样,她心中了然。 “佛珠手串。”祝夏简要说。 贺楚茵率先反应过来,甜美笑道:“原来佛珠手串有这么多功能,既能做配饰,又能实用。” 贺楚茵是属于容貌甜美娇俏,气场却隐含精明锐利的女孩子。她与人交谈时常能迷惑对方,俗称白切黑。 接管母亲蒋绮芸的珠宝产业,没几年便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又着手集团娱乐板块的业务。在商言商,利益至上,她定然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更不是傻白甜。 凌薇不露声色地夸赞:“黎小姐不说我都没看出来是祝小姐发间配饰物是佛珠手串,看着像是品牌限量款。” 黎萱怔了下,充满风情地笑起来:“非常漂亮,方便再问一下祝小姐是哪里买的吗?” 言罢,一位兼职男大侍应生走过来,与祝夏说:“祝小姐,宋总请您过去。” 宋成煜叫她应当是有事。 “寺庙求的,买不到。”祝夏同黎萱说完,又跟贺楚茵和凌薇道一声,遂劳驾侍应生带路。 贺楚茵目送祝夏,缓慢地说了句:“在这里见到miss祝,令人惊喜。” 凌薇和黎萱视线也跟随着祝夏,见她站在一个西装革履、气质卓越的高大男人身边,眼底是猝不及防的惊诧。 祝小姐和别的男人……不,肯定是亲戚,不然就是好朋友…… 祝夏发间的佛珠当真是宋先生从不离身的佛珠……宋先生怎么……他们是什么关系? 平日冷傲桀骜的贵公子面对小姑娘时,变得清隽儒雅、略带宠溺。而那个小姑娘不苟言笑,漂亮的眉梢眼尾洇着几分春夏交替的清冷感。 黎萱目睹这一幕,心情复杂。 气场在强大的女人和宋成煜站在一起都会自动变成小女人,可是祝夏却没有…… “miss祝和宋总在交往吗?”贺楚茵显然也看见这一幕,顿觉好奇。 黎萱是宋氏集团旗下的首席模特,贺楚茵跟宋成煜见过面,懂得这个男人沉稳且高冷。 “……应当不是。”凌薇啜一口手中的香槟,小声道。 宋总的反应她不予置评,祝小姐的姿态跟在贺先生别墅完全不一样。 如若她没有见过在贺先生那里的祝小姐,看见这样一幕也会以为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 不远处的祝夏正与温家伯伯做最后的客套,白净面庞淡淡一笑: “温伯伯抬举我了,我只是陪三哥来的,对这里并不是很熟悉。” 温家伯伯珍重地拍了下宋成煜的肩膀,便去继续应酬了。 宋成煜手指抵了抵鼻梁架着的眼镜,目光扫过祝夏珠玉莹润的颈项和耳垂,让她挽着他,又见了几位前辈。 宋成煜眉宇已经显露不耐之色。 晚宴时间即将到,他们到用餐的大厅,甫一落座,霍西津和裴珏过来打招呼。 宋成煜一一给祝夏介绍,末了说:“祝夏,我未婚妻。” 祝夏眉眼蕴着明显的疏离,颔首:“你们好。” “祝小姐。”裴珏风度优雅,眉眼天然含情。 宋成煜对他的小青梅控制欲非常强,从小到大她身边出现的所有人都要经过他的审核,稍有情况,便会被暗自送走。 因此,当裴珏知晓,小青梅18岁那年,宋成煜会放任她出国,感到非常的意外。 “这么个大美女,宋总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知道过分了啊?”霍西津宽眼褶稍挑,揶揄宋成煜。 祝夏摊开侍应生送过来的墨蓝色毯子遮住双腿。 宋成煜手臂拄着她的椅背,尽显男人的占有欲,对霍西津说:“我未婚妻,你上赶着什么劲儿?” “上赶着认嫂子啊。”霍西津语气颇为没正经,他视线不经意一瞥,看见了两桌外的黎萱,她穿着端庄的正红色长裙,配上黑发雪肤,相当妩媚出众。 黎萱见霍西津望过来,即刻收回目光。 周围蓦然静了,祝夏面孔看不出表情,耷拉着纤密睫毛,不知在想什么。 宋成煜笑了笑,还算温柔耐心对她说,我出去一趟。 祝夏心不在焉地点头。 不明何缘故,从方才开始她的心头顿感惴惴不安。 宋成煜离开,霍西津去勾搭漂亮小姑娘,只剩裴珏隔着一个位置坐在祝夏旁边。 “我们小时候见过,祝小姐还记得吗?”裴珏绅士风范做足,替祝夏换了杯热茶,开口问她。 祝夏偏头看他。 “你初中时去篮球场给宋总送水。”裴珏提醒。 他这么一说,祝夏想起来了。 她确实去篮球场送过水,但不是给宋成煜,而是给自己班打篮球赛的男同学……当然,送水的女同学不只她一个人。 可那天送完水后,接过她递去矿泉水的男同学没两天就转学了。 如此事件频频发生。 祝夏皱了皱眉,语气平平道:“裴总想说什么直说就好,何必跟我绕圈子。” “不用那么警惕,我只想跟你叙叙旧。”裴珏依旧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 祝夏懒得搭理他,起身在侍应生的带领下去洗手间。 洗手间的清水冲刷十指,她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倒是呆了一瞬。 明亮的白炽灯笼罩着女孩子,显得她光彩照人。精致的五官不似过往平静,唇角和眼尾不自觉沾染浅显笑意,犹如清澈广阔的湖泊泛起丝丝涟漪。 难怪赵姨说她这次回来开心了很多。 耳边响起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的声音,紧接着镜子里出现一抹瑰姿艳逸的身影。 “祝小姐,好巧。”黎萱打招呼。 祝夏不欲多言,只是礼貌道:“黎小姐。” 然而,黎萱却试图跟她闲聊,佯作悄声说:“你知道宋先生和女模特的绯闻吗?” 第83章 月圆月缺(3) 宋成煜和模特的绯闻…… 林嘉月很久以前确实跟她提起过宋成煜和嫩模厮混,但事情没来得及发酵就被宋成煜压下来了。 祝夏斜一眼黎萱,口吻随意:“没听说过。” 黎萱:“没听说过就好。不然我怕你误会宋先生……” 祝夏慢条斯理打断她:“为什么怕我误会?” 黎萱一时哑然,支支吾吾:“这……” “你跟三哥什么关系?他养在禾韵四合院的情人?” 祝夏的问题犀利,目光淡然,却锐利,足以洞悉一切。 黎萱突觉脊梁骨发凉,脑子一片空白。 半晌,她压住心中的紧张,开口解释: “我和宋先生不是网上传的那种关系,我前男友喜欢上富家千金,劈腿跟我分手,导致我的事业一蹶不振。是宋先生帮的我。我们都关系清清白白。” 她一口气说完,祝夏反应却平淡:“你没住在禾韵四合院?” 黎萱:“住是住,但……”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他是否在外面养情妇,我也管不着。”祝夏说。 在外面养情妇、生孩子,一年几个亿地养着……她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黎萱惊愕看着祝夏,片刻之后她倏然茅塞顿开,灵台清明。 莫非她不能生育!? 祝夏自己的事情都没搞明白,哪有心思去替宋成煜清理桃花。 不过,这倒是让她记起来十八岁出国那年发生的事情。 …… 祝夏耗费两年时间,获得学校offer并说服宋老同意她出国深造。 宋成煜知道后,并不赞成她离开。原因不外乎,她替他挡灾避煞,不在视线内,无法保障她的安全。 于是祝夏跟他吵了一架。 一直顺从三哥的小妹妹竟然会如此有主见、有锋芒。 吵完架后,宋成煜开车出门,跟朋友去赛车场飙车。 深夜回来,他喝得烂醉如泥,敲上她的房门。年龄差、体型差、性别差异……成年男人的力量很大,祝夏无法反抗,脑海浮现起某个女生亲宋成煜脸颊的一幕。 随后,身体每一处细胞都在抗议、犯恶心,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大力气,推开宋成煜,直奔洗手间,吐得稀里哗啦。 那一天,祝夏发现她有感情洁癖。 醒来后,宋成煜心生愧疚。 祝夏借此谈判,说服他今后不要再过多干涉她的事情,她同样也不会干涉他。 当然她也没有资格去干涉他。 纵使她是他未婚妻、纵使他对她照顾有加。 可两个人自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 他们的婚事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利益。 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及亲情和庇护……这些金钱无法衡量的东西,是祝夏在乎的,也是她要去尝还的。 …… 祝夏回到了餐桌,目光一眺,望见贺楚茵和凌薇,忽然想起来贺连洲。 她右手拿着叉子吃东西,左手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玩。 林嘉月给她转了一篇采访报道。 祝夏点进去一看,是关于贺楚茵女性做管理层的报道。 林嘉月:「sumer,你真是个小福星、幸运儿!华樾集团包揽了我们好几篇报道!」 祝夏:「你们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嘉月:「如果不是你,贺大佬会把指定我们做报道吗?肯定不会!」 祝夏:「他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公事私事分得清,选择你们肯定是因为你们工作做得好,有实力。」 林嘉月:「只要是人就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这事肯定是沾了你的光。」 祝夏蓦地思起那晚的通话,她察觉得出来,贺连洲应该是生她气了。 分手那一个月多,无论她怎么闹、说任何伤人话,他几乎都没有生过气。 情绪稳定得令人发指。 可重逢之后,她似乎惹沉稳淡漠的男人生了好几次气。 难不成两人之间情绪稳定是守恒的,她生气他就不生气,她不生气他就生气? 不过话说回来,她好像没有生气的点…… 发现自己没有理的祝夏颇觉苦恼,她微微蹙着眉,纤细白皙的手指轻叩瓷玉盘。 贺楚茵和凌薇中途过来聊几句,拍了张合照。 宋成煜忙着应酬,临近晚宴结束才回来。 祝夏吃饱喝足,侍应生带她到宴会厅见他。 岂料,迎面碰见同时离开的贺楚茵和凌薇。 “宋总,miss祝。”贺楚茵目光落在他们挽在一块的手臂,笑容无害,“你们准备回去了?” 宋成煜留意到她的视线,手掌覆盖着祝夏的腕骨,语意不详:“贺小姐,认识夏夏?” “有过几面之缘。”祝夏临危不乱,介绍道,“贺小姐,凌秘书。我三哥。” 凌薇心中豁然开朗。 果然是哥哥! 不过,哥哥怎么不同姓?而且宋总的行为好像宣示主权……莫非是情哥哥? 工作压力大,别人解压的方式是跑步阅读,而凌秘书的方式是看狗血偶像剧。 他们在酒店门口道别,各上各车各回各家。 京城的夜,繁华而摩登。高耸入云的楼宇,在星空下熠熠生辉,道路人群熙来攘往、车水马龙,高端会所、购物中心和星级酒店星罗棋布,交织出各种五光十色地霓虹璀璨。 回至老宅,祝夏一边踹掉高跟鞋,一边褪去衣服进浴室。洗漱完到电脑前处理遗留邮件。 静谧而深邃的夜晚,蔓延至两千公里开外的港区。 太平山顶别墅。 贺连洲陪祖父用完夜宵,又跟他下一个小时的围棋,祖父休息时间到,他进了书房。 贺连洲立于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支香烟,咬上唇角,正欲点燃,陡然想起祝夏叫他少抽烟。 停了三秒,淡蓝色的火焰游弋,点燃烟蒂,一点猩红闪烁。 蒋安屿慵懒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袅袅升起的一缕烟,嗅到一丝怪诞的气息。 “你和祝医生吵架了?” 贺连洲吸了一口烟,瞥眼睨他。 “楚茵发了一条新动态,看照片她跟祝医生在某个宴会玩得很开心。”蒋安屿站起身,手机在掌心转了个方向,给贺连洲看照片 “第一次见祝医生穿礼裙,非常出挑的大美人。” 贺连洲深邃的目光定在手机屏幕,时隔两天通过照片看见这张熟悉的脸。 骨子里的某些沉静因子很轻易地被催化,闹腾起来。 第84章 月圆月缺(4) 八月十五这天,宋家人齐聚老宅吃晚饭。 二伯二婶和三伯等人还是旁敲侧击地追问婚事,意思大抵是祖辈父辈对宋成煜几十年的栽培不能付诸东流,祝夏没有背景助力宋成煜更上一层楼。 宋老面容肃然,视线深沉扫去,众人便不敢再议论了。 这个话题讨论了近二十年,他们也只不过做最后的挣扎。 大家跟宋老聊天,私事公事一块谈,祝夏在旁边做个哑巴吃水果点心,偶尔跟赵阿姨看看谁家送的什么礼。 宋老鲜少收礼,故而送过来的物品大多不值钱,顶多是一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或者是极具欣赏价值的艺术品。 八月十六,宋成煜带祝夏去四合院一个局,到场的全是京城上流圈的宠儿,男女都有,没有公子哥儿们养的明星学生。 祝夏眉眼略显疏离,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再加上宋成煜基本寸步不离,没几个人敢上前跟她打招呼。 她乐得清闲,低头刷手机。 直到宋成煜叫她上场打麻将,她才收手机坐在麻将桌前,慢悠悠地搓了四五局。 原以为是个害羞腼腆的小姑娘,没想到打麻将状态松弛、精准且不留情面。 优渥纸醉金迷的玩局结束。 八月十七日,宋成煜公事缠身,祝夏拒绝家里人佣人保镖随行的建议,独自去探望孟家老太太。 孟家和宋家是世交,孟家老太太儿子早些年光荣殉职,他们二老不喜欢偌大别墅觉得冷清,一直在胡同巷子独居。邻居是老战友,非常有热情。大家偶尔会在胡同口摆桌喝豆汁面汤,很是温馨。 祝夏叫司机在十字路口停车,她拎着礼物徒步走过去。路上偶遇大爷大妈牵着狗遛,笑着打几声招呼,尽管他们不认识。 祝夏看着发白如雪的狗狗,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她有点想be了。 巷子里种植粗细的白杨树,秋风吹拂而过,树叶摩挲沙沙作响。 每户人家吃饭打时间不同,这会儿,胡同的空气飘渺着菜饭香味,祝夏停在大门口,抬手去摁铃。 孟家保姆在里屋问是谁。祝夏报出自己的大名儿。保姆听到立即开门,热情洋溢地说老太太可惦记着您呢。 祝夏走进院子里,院子角落放着各式各样的盆栽,有些绿意盎然似春草,有些光秃秃似荒漠植被。 把礼物交给保姆,祝夏进了屋子里,就见孟老太太杵着拐杖走近,她立即快步上前搀扶。 “姥姥。” 孟老太太布满皱纹的手握住祝夏,笑得眼睛眯起来:“知道你要来了,已经让小安准备了晚饭,晚上可得在这里吃饭……还准备了你喜欢吃的酥糖果脯茯苓夹饼……首长他外出见人了得过会儿才回来……” “姥爷外出见人了?”祝夏疑惑。谁那么大架子胆量敢让孟老爷爷亲自出门会客。 “他自愿的……”一只猫遛到孟老太太脚底下窝着,孟老太太眉开眼笑说:“你每次来这猫儿啊,总喜欢蹭我。” “这猫估摸怕我把您抢走了,过来争宠呢。”祝夏笑说。 孟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保姆上茶,祝夏扶着孟老太太坐下来。 “好久没有见着你了,前不久跟首长念叨起来,他还说得明年春节才能见着呢,没想到中秋就碰面了……” 祝夏陪孟老太太聊了好一会儿,她说等下就得走了,不能这里用午饭,等下次来吃两顿补回来。 猫咪不知何时遛到祝夏脚底,报道蹭着她的小腿,似是在撒娇卖萌。蹭了片刻,它拔腿往大门跑去,同时祝夏听到愈来愈近的交谈声。 嘹亮威严的嗓音听起来是孟老爷爷。 保姆身子一探,说:“是首长和贵客回来了。” 祝夏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门厅走进两个高大的身影。那位身着一套绿军装,随着走动左臂袖管轻飘飘的、年逾花甲的老人是孟老爷爷。 伤是早年在战场遗留下来的。 孟老爷爷旁边穿着质地考究黑衬衫、身姿挺拔的男人,他步履优雅稳健,饶是和孟老爷爷站在一块气场丝毫未减,满身上位者的威慑和从容。 男人漫不经心地轻撩眼皮,那双祝夏熟悉的黑眸,时隔一个星期再度撞进她眼瞳里。 贺连洲? 他怎么在这里? 祝夏迟疑须臾,收敛目光,看向孟老爷爷,轻声叫人:“姥爷,中秋节快乐。” 孟老爷爷瞧见她,喜上眉梢,挥了下左手:“夏夏啊。” 孟老爷爷和孟老太太膝下无子女,小时候宋成煜控制欲强,祝夏基本没有同龄朋友,只待在宋府又无聊,她便隔三差五来找孟家二老。虽然无血缘关系,但感情不比爷孙差。 下午三点半,屋子里开了灯,一片灯火通明。保姆送上茶。孟老爷爷给他们做了互相介绍,眼角眉梢始终盛着大笑。 祝夏客套问候了句“贺先生”,贺连洲同样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祝小姐”。 好怪。 太怪了。 祝夏正襟危坐,余光瞟向跟贺连洲聊得开心的孟老爷爷,心生诧异。 首长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她好奇地偷瞄游刃有余的男人,不想被他抓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祝夏心跳漏了一拍。 她若无其事地收敛视线,垂眸盯着手上的糖盒子——孟老太太给她的。 孟老太太喊保姆送上热甜茶,说是上个月战友送来的,夏夏试试,要是喜欢拿些回去慢慢喝。 此时,贺连洲和孟老爷爷离开门厅,往书房走。看起来是谈正事。 祝夏忽视掉小插曲,继续和孟老太太聊家长里短、吃喝住行。 四点半,贺连洲和孟老爷爷回到门厅。 祝夏给孟老太太检查完颈肩,替她按摩肩膀,听见孟老爷爷问她:“宋老怎么样?” “身体没有大碍,健健康康的。中秋不少人回老宅,他忙了些,今天才闲下来。”祝夏说。 孟老太太笑眯眯道:“夏夏回来,他肯定是开心的,你这不是白问吗?” 孟老爷爷爽朗大笑:“今儿个我这院子有夏夏和小贺,可比他开心多了!” 小贺……第一次听见这个昵称。祝夏看了眼贺连洲,后者气定神闲,不时与孟老爷爷谈论几句。 临近五点,祝夏道别:“姥姥姥爷,我先回去了。您们多保重,过段时间我再来探望。” “这么快啊?不吃晚饭吗?”孟老爷爷问。 “不了。”祝夏白净面容漾着欣然的笑容,“后面还有事,改天我一定来蹭饭。” 孟老爷爷和孟老太太点了点头。 保姆提两袋纸装的糕点和甜茶给祝夏。 老人家的好意,祝夏没有拒绝。 她拎着东西离开孟家,穿过胡同拐角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臂。 那人使力一拽。她被迫转身,扑进温热坚实的胸膛里。 第85章 月圆月缺(5) 夜幕降临,道路两边的路灯亮起,映亮幽深的胡同巷子。 原先照在他身上的一束光,随着他把她拥进怀里的举动,也落在了她身上。 祝夏的脸贴在男人的胸口,嗅着熟悉的沉冷气息,迟疑道: “贺连洲?” 贺连洲收了收长臂,将她抱得更紧。他的拥抱有一瞬间很用力,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头里。 祝夏懵圈地眨了下眼。 男人胸膛内的器官跳动频率,强劲、凶狠,连带着她的心跳也不可抑制地加快。 那通电话之后,两人没再联系过。 断联,祝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她清醒地知道,她复杂的心情里肯定有庆幸和喜悦。 ……终于恢复了原状。 他是港区高不可攀的贺家掌权人,她是京城报恩还情的宋家小青梅。 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 他猝不及防出现,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祝夏纹丝不动,任由贺连洲把她拥在怀里。 半晌,恍惚过来,她说:“快点放开我,公众场合禁止搂搂抱抱。” 贺连洲没松开,手臂圈住她的腰,把人牢牢禁锢在怀里,口吻正经:“不祝我中秋快乐?” 孟首长肯定想不到方才与他侃侃而谈沉稳冷静的男人,此刻竟然在胡同巷子抱着小姑娘要她祝他中秋快乐。 “你不也没祝我吗?”祝夏没好气道。 “我给你赔罪。”贺连洲说。 祝夏一怔。 她愣神的间隙,贺连洲松开她,手掌滑着皓腕往下握紧她的手,不由分说地牵着人往路口走。 祝夏穿着一袭墨绿色的绸缎旗袍,走动间,衣摆轻晃,暗香浮动,昏黄灯光拉出迤逦的影子,似水墨渐淡画布里的旖旎韵色。 傍晚温度降低,微冷的秋风拂过裙摆开襟处、膝盖以下侧面裸露的肌肤。 浅薄夜色下,劳斯莱斯幻影停靠在路边,立于车前的蔡叔瞧见他们,将后座车门打开。待他们走到跟前,略微低头:“少爷,祝医生。” “蔡叔。”祝夏礼貌地点点头。 “中秋快乐。”蔡叔微笑说。 “中秋……”祝夏尚未说完,人已经被贺连洲塞进车里。 她回头瞪他。然而男人动作迅速地关上车门,她只瞪到了紧闭的车门。 贺连洲绕过车尾到另一侧,慢条斯理地坐进去,屈指敲了敲挡板。驾驶座的蔡叔会晤,启动引擎。 祝夏一眨不眨盯着他瞧。男人垂睫轻巧解开袖扣,从容不迫地挽了挽衣袖,露出一截冷白骨感的劲腕。 她欲言又止须臾,正要开口,却见贺连洲以拳掩口,一连串咳嗽。 “……” 祝夏转过头,望向车窗外,瞧见鸦青色天际缓缓升起一轮圆月。 今年的中秋月亮圆到了十七…… 耳畔又响起咳嗽声,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刻意压低、细微的咳嗽。 祝夏回头看贺连洲,借着投进车厢式微的灯光,与他目光相接,昏暗的环境总是无端增添几分旖旎。 祝夏不自然地挪开视线,盯着他那边的车窗。 “祝夏。” “干什么。” 贺连洲抻手扣住她的细腕,巧劲轻拉。两人靠得近,祝夏的腿紧挨着他的,腿侧传来的、隔着单薄衣料的、若有若无的触感,令她无法忽视。 祝夏像被蛰了一下,避之不及般甩开他的手。 “嘶。”似乎是手磕在椅背很痛,贺连洲装腔作势地抽了一声。 祝夏下意识停止动作。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轻声问:“我弄伤你了吗?” 贺连洲幽黑眼珠微凝,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祝夏两秒,无比自然地应了一声:“嗯。” 面不改色、冷嗓平静。 “你弄伤我了。” 边说,他一边重新把人拉近。祝夏低头检查他的手,不知是光线不足,还是根本就没有大碍。她反复探查几遍,没发现任何红肿。 贺连洲眉梢微垂,目不转睛看着她。 “疼吗……”祝夏捏着他的手抬起头来,距离冷不防被缩短,两人鼻子若即若离互相蹭了下。 近在咫尺,鼻息交缠。祝夏不禁屏住呼吸,她黑亮的眼珠子转动了下,意图拉开距离,却被贺连洲的大手箍住了腰肢,无法后退。 男人深邃的眼眸逼视她,叫她所见皆是他。 祝夏目光定住,看着贺连洲的脸。天色更暗了,氛围朦胧,衬得他的五官愈加浓墨重彩。 泾渭分明的界线在空气中发酵,一点点变模糊,逐渐形成某种暧昧不明、含糊不清的灰色地带。 无形的东西在越界、在变质、在不可控地超出掌控。 多年前,祝夏到伦敦散心遇见了贺连洲。 他是她的一剂药。 这剂药一开始是良药,成瘾后则变成了毒药。 他让她切身体会到何为是药三分毒。 男人无可挑剔的骨相影廓近在眼前。一缕霓虹灯折进车厢,映在他优越眉骨处。 光亮的那一刻,祝夏在贺连洲眼瞳看见了她的剪影。 像是被无名力量捕获,被无可抗拒的牵引力拉拽。 祝夏抬起手来,指腹轻轻划过他的眼尾。 这一划,像是火苗燎了肌肤。 因为突如其来的细微动作,两人的呼吸都有少顷停滞。 显然,他也没料到她会如此做。 祝夏的目光缓慢移至她的手指,指尖仿佛涌进一股电流,酥酥麻麻的。 贺连洲端详着祝夏,眼神晦暗不明,极具侵略性,蛮横地攻打她。 祝夏遽然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一同卸掉的还有她的防备心。疲惫沿着脊梁骨攀爬,席卷全身,祝夏闭了闭眼,轻微启唇。 “贺连洲,抱抱我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可他照样听清了每一个音。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贺连洲揽住祝夏,她受力前倾、往他身上靠、紧紧贴合。 男人的胸膛充满了安全感,覆在后腰的五指硬朗有力,祝夏扬起脑袋,下巴搭在他肩膀。 贺连洲把祝夏抱得紧密,他侧了下头,薄唇轻咬她的耳朵,微热的气息顺着颈际溜下去。 “第一次见你穿旗袍。” 祝夏缩了缩脖子,脸埋进他颈肩,闷声问:“你想脱吗?” 第86章 月圆月缺(6) 祝夏缩了缩脖子,脸埋进他颈肩,闷声问:“你想脱吗?” “想撕烂。”贺连洲下巴抵在她头顶,鼻息微沉。 男人的嗓音低磁平缓,仿佛带了细小的电,强势地钻进她耳蜗,电流窜遍四肢百骸。好听得充满诱惑,危险又迷人。 祝夏抱住他劲腰的指尖蜷缩,揪紧他触感细腻的衣服面料,默了两秒,尽量平静开口: “那我把旗袍卖给你,二手价,绝不占你便宜。之后你想穿、想脱还是想撕都可以。” 贺连洲倏地勾唇笑了。 斑驳陆离的光时不时透过防弹车窗投进来,男人的面容忽明忽暗。 祝夏眸光流转,沉吟片刻,用商量的语气说:“你能不能把be送给我?” “只想要be?”贺连洲反问。 祝夏慢悠悠地“嗯”一声。 贺连洲鼻腔发出短促的气音,语调仍旧从容,陈述事实:“人跟狗有生殖隔离。” “我又不是拿它当男朋友。”祝夏从他怀里离开,坐直身躯。 “那你把谁当男朋友?”贺连洲风轻云淡地追问。 祝夏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干燥温热的手掌抓住,随即有什么坚硬微凉的东西滑进她腕骨。 很轻的重量,存在感却明显。 祝夏举起手探究,式微光亮下,满绿的玉镯子晶莹剔透,绮丽奢华不失高雅。 她抬眼看他。 男人慵懒靠着椅背,长腿随意交叠,纵然姿态闲适,也遮不住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他的眼眸漆黑深邃,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似是在看蝼蚁,高高在上,睥睨万物。 贺连洲身上有受过优质教育而形成的良好教养和自我形成的沉稳、淡漠、冷酷、克制。位处金字塔最顶层,坐拥难以想象的权势和财力,上位者该有的掠夺性和强大气场,他都有。 掌权者总是容易激起人们生理性的恐惧和敬畏。 两人不熟时,祝夏每次主动和贺连洲说话都不超过十句话。 他掌控全局的能力和审视人心的洞悉力到了恐怖强悍的地步,她担心自己会露馅儿。 他们有很多时间都是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听着酒吧缠绵悠扬的歌声、沉默喝酒、各自琢磨各自的事情。 游风懒懒散散地点她:“你是对贺老板有意,还是拿他当酒搭子?” “二者有冲突吗?”祝夏整理课业,抬头反问。 “不提贺老板家族背景社会地位,单论脾性,就没有人敢拿他当酒搭子消遣。”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和以后没有。”祝夏无畏且充满动力说,“我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冷峻薄情的男人很容易翻脸不认人。”游风提醒道。 “我知道。” “那你看中他什么?脸?” “薄情。”祝夏不假思索说。 游风傲慢闲散的表情第一次露出惊诧之色。他果然老了,不懂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择偶标准。 后来,祝夏再见到疯子流露这般神色,是他问她为什么要分手。 她的答案一如既往:“薄情。” …… 祝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玉镯子。 当年闹分手时,大平层公寓浴室传出哗哗水声,祝夏盘腿坐在大床上,思忖半晌,决定趁贺连洲洗澡搞破坏,砸东西。 没有人能受得了发疯、无理取闹的另一半。 她光着脚走遍卧室的每一寸空间,却无处下手。把房间弄得乱糟糟收拾起来很麻烦。 虽然不用她收拾,但她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祝夏定在床头柜,拉开抽屉发现了镶金黑盒,里面放的是一枚精致的玉镯子。 圣诞节要到了。 这应该是他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于是祝夏心软地瘫倒在床。 无理取闹也是一种技术活,需要天赋。 她本性懒,漠不关心,没办法频繁折腾。 时隔六年,兜兜转转,玉镯子还是戴在了她手上。 祝夏兀地思起孟老太太常念叨的一句话: “不用操之过急。 月圆月缺,会再相见。” 但是…… 祝夏默默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贺连洲亦静静注视她,他清楚她心里所想所念。 俄顷。 他说:“跟我有关的一切,你不需要有负担。” 无论是当初跟他在一起,还是如今收下他的礼物,她统统都不需要有所顾虑。 祝夏垂下眼睫,慢吞吞说:“可是我们没有关系,平白无故收你这么贵重的手镯终究不太好。” 贺连洲双眸紧盯着她:“没有关系都能上床,收个破玩意怎么就不好了?” 祝夏一噎。 默了默,她抬起脸来,迎着他敏锐的眼神说:“不一样。前者是双方自愿的,后者是你单方面。” 单方面。 “我要是单方面强制,你现在就不会完好无损坐着跟我说话。” 男人明明在说着平静的话,但眼神表达的意味却恰恰相反。 风平浪静,昭示着即将刮起一阵极寒的飓风。 祝夏低头,长睫在眼窝下投射出两片蝴蝶状的阴影。她摸黑从包里掏出糖盒子,抖落两颗出来,递给贺连洲。 贺连洲搭着羽睫睇了眼女孩子白皙掌心两颗色彩斑澜的水果糖,目光停在她泛着细碎光芒的眼睛上,一动不动。 “孟奶奶给的糖,不甜不腻,你试试。”祝夏说。 “我只吃女朋友给的东西。”贺连洲轻描淡写。 听到他再次说女朋友,祝夏的心情八风不动……她想,她应该是习惯了。 “你这个年纪确实该考虑交个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了。”祝夏面不改色说,“之前在商洵的局上,你妹妹还问我有没有女孩可以介绍给你。” 贺连洲深邃的眸子倒映着她的模样,嗓音淡而沉:“看你意愿。” “什么?”祝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想结婚吗?”他问。 “我们在说你的事情,不要扯上我。” 祝夏把手掌的两颗糖全塞进嘴里,她垂眸慢条斯理地拧糖盒盖子,还没拧紧,身后的椅背突然被放下来,紧接着一双遒劲有力的手扣住她的肩膀,男人把她压在座椅上。 糖盒子自手中脱离,五颜六色的果糖零零散散,掉落一车。 第87章 分手的理由 身体被男人压住,动弹不得。 还是在车上。 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祝夏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还有心情思考糖盒子落地糖果肯定都不能吃了。 还好,她刚才吃了两颗糖。 男人的长腿摁压她双腿,滚烫而坚实的触觉,让祝夏的睫毛簌簌轻颤。她睁开眼,对上他幽深的黑眸。 “想结婚吗?”贺连洲又问了一遍,说话间,热烈的吐息喷洒在她脸颊。 “不会跟你结。”祝夏不喜欢被囚禁在逼仄环境的感觉,渐渐地蹙紧眉头,言语说得犀利冰冷。 “那跟谁结?”他神情淡漠,口吻冷静。 “反正不会是你。” “理由。”贺连洲问。 “哪有那么多理由。世界上不乏失败的恋情,分手很正常,没有人规定谈恋爱就一定要走到尽头。你要是觉得你的人生不能有失败发生,可以当作我们没有谈过。或者,你可以告诉别人是你甩的我。圈子里不是经常有吗?玩腻了、太无趣、她竟然想跟我要名分、她居然异想天开到要我爱她……诸如此类的分手理由很多。” 祝夏一箩筐输出,贺连洲却只盯着她瞧。她被这沉默的诡异弄得心尖收缩,如被针刺,细细麻麻的疼痛。 “你好歹说句话啊。” “你是哪种。”贺连洲缄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什么哪种?”祝夏云里雾里。 “分手的理由。玩腻了?嫌我无趣?” 这下轮到祝夏沉默了。 “要真腻了,”贺连洲手掌轻抚祝夏脸蛋,目光沉沉看着她,“我们可以换个玩法。” 祝夏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略带愠怒瞪他:“你要是敢强迫我,我……唔唔……” 她话没说完,贺连洲已经低头含住她的唇瓣,轻轻啃咬,描绘她嘴唇轮廓。 “祝夏。”他抵在她唇间,嗓音微哑,“我会让你舒服,嗯?” 祝夏镇定道:“我不跟前男友接吻。” 贺连洲也平静说:“但会跟前男友上床。” “……” 祝夏偏头躲开,被男人掐住下巴,被迫张开红唇。他轻而易举地闯入,吮吸她润嫩的唇,搅乱她的味觉和嗅觉,侵占她的感官。 祝夏被他亲得七荤八素,意识四处奔走,目光涣散迷离。 贺连洲非常擅长辨别他人的极限、并用人性控制对方。 他懂得她的临界点在哪里,知道她能接受的范围。 他只抚着她的脸亲吻她,没有其余动作。甚至还克制身体本能的反应。 男人忽然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身体蔓延出一丝痒意,祝夏喉咙冒出轻微的嘤咛。 贺连洲在她快窒息时略微退出,与她额头相贴,鼻子相抵,安抚性地摩挲她的耳垂。等她呼吸恢复顺畅,又探入与她深吻。 吻了很长时间,两人气息均变得凌乱粗重。 贺连洲松开祝夏的唇,手臂撑在扶手边缘,支撑大半部分身体重量,他垂首,头颅埋在她肩侧喘息。 贺连洲的喘息声,低沉又性感,像是克制,又莫名色欲,听得祝夏两条胳膊不自觉搂紧他。 然后就听身上的男人贴在她耳边低沉轻笑:“听爽了?” 祝夏一口咬在他肩头,贺连洲不恼反笑。 笑就算了,偏偏还凑在她耳边,灼热的气息和性感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犹似大雨倾盘、不容抗拒地笼罩她。 这已经不是诱惑了,是勾引。 赤果果的勾引! 祝夏和贺连洲在一起的原因之一,是认为他是个薄情人,可以随时冷漠抽身,脱离这段恋情。 因为她是不可能跟他结婚的,而他的背景注定他要结婚生子。 偌大的商业帝国,说是有皇位继承也不为过。 分手那天,她知道自己不会再跟他见面,也不会再有爱情。 她的人生爱情不是必需品。 没有贺连洲,她照旧是祝夏。 同样,没有她,他会是更好的贺连洲。 …… 车子不晓得还有没有在驶行,祝夏整颗脑袋一片混沌的。 祝夏是一定会和宋成煜结婚的。这件事她七岁就知道了。 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过。 贺连洲就算能接受不结婚丁克,也没办法接受做婚外情人……即便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能接受,她也无法接受。 她不想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可这个男人态度非常强硬,不容置喙……而且,他的身体对她还有致命的吸引力…… 祝夏长叹一声,拽回思绪说:“贺连洲,你带我去哪里?车停了吗?我今晚一定要回家,你别开出城了。” “用晚饭。不远。”贺连洲言简意赅。 “那就好。”祝夏松了口气。 “下次再穿给我脱。”贺连洲大手攥住她旗袍开叉处的小腿,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按压。 “我不跟前男友上床。”祝夏瑟缩了下,说:“他老是拿这件事来怼我。” 贺连洲听笑了:“我请你吃饭替他赔罪。” 祝夏肚子早就饿了,听到他说吃饭觉得更饿了。胃疯狂收缩、叫嚣着进食。她点了点头,不客气地使唤他:“拉我起来,腿麻了。” 贺连洲伸手把人拉起来,看了眼外面,已经到达餐厅了。蔡叔识趣地没有打搅他们,安静等候。 祝夏腿部神经没恢复好,下车的一瞬腿有点软,贺连洲眼疾手快地抻臂把人捞在怀里。 “大庭广众,注意下言行举止。”祝夏说。她一个人站不稳还好解释,他在旁边扶着她,很像是接吻后遗症,腿软无力。 “嗯。” 贺连洲是答应了,但手却抓着祝夏不放。祝夏只能庆幸有身材魁梧的保镖开道,挡住她的身形。 走进京城最贵的日料餐厅,穿着工作服、面带微笑的经理上前迎接,带领他们到包厢。 地面布着复古红羊绒地毯,踩在上面完全吸纳了脚步声。祝夏被保镖围着,视野有限,只能看看路,看看牵着她不放的男人。 柔软轻薄丝绸质地的黑衬衫下摆别进裤腰,勾勒出宽肩窄腰,长腿步伐稳健从容,随性又一丝不苟,气质冷冽。妥妥的禁欲感。 假的。 都是假的。 第88章 京夜未眠(1) 餐厅位于星级酒店33层高楼,早晚只招待两桌,堪比国宴的水准,难以预订。 包厢设计古典与现代、中式与西式完美融合,推拉门、大落地窗,景观无敌,硬件考究,智能互动电视,富有水疗特色的洗手间。落地窗景观,每一个视角都能将繁华美景尽收眼底,可以俯瞰京城的中轴线、京广桥和国贸桥,西望长安街,北望国贸cbd,满目流光溢彩。 祝夏进包间先到洗手间整理妆容。没了口红的嘴唇,颜色非但没有黯淡,反而更艳丽了。 她捧清水简单洗了洗唇,确保颜色恢复正常才出去。 男人立于落地窗,颀长挺拔的身姿背对着她,一手擎着手机一手随意抄在裤兜。他说的是粤语,电话那头应该是港区的人。 祝夏无声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经理和侍应生推着餐车过来上菜,她才回过神来。 贺连洲闻声侧过身,看见祝夏坐下来,慢条斯理地用热毛巾擦手。 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鱼子酱、主厨汤饭、鲛鲽、大拖罗、真名鲣、白虾、和牛五分熟……每一道菜摆盘都很精致漂亮、赏心悦目。 在宋家吃饭,或者参加宴会总是有人在旁伺候,时刻盏茶倒酒、更换盘子、将空盘子收走、询问上菜情况……服务非常周到。 祝夏私下吃饭,希望自由自在。 侍应生上完菜,她望了眼还在打电话的男人,擅自作主叫经理他们离开。 女孩子身上散发着说一不二的气场,经理遂应是,说有需要可以按铃,他们会第一时间来。 祝夏颔首。 经理带着侍应生离开包厢,贺连洲也打完电话。两人面对面落座。贺连洲抬起长指解散几颗衬衫扣子,金碧辉煌的光倾斜在他身上,衬得凌厉的喉结有种难以言述的诱人。 鱼子酱搭配肥美的海胆入口绵密润滑,甘甜鲜美。祝夏眼波流转,目光远眺,望向棋盘璀璨的京城夜景。 搁在左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瞧,是赵阿姨。 祝夏抬眸望向对面的男人,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祝夏放下筷子,抽纸巾擦了下嘴,接听来电:“赵姨……没碰到麻烦……嗯,我走外面吃,爷爷和三哥那边辛苦您帮我说一下……回的,就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不用派人来接我,夜宵也不用给我准备了……好,拜拜。” 结束通话,祝夏点进微信给爷爷和三哥发了条消息,说她不回去吃晚饭,叫他们先吃。 发完消息,再度抬起脸来,随口问对面的男人:“你怎么来京城了,出差吗?” 距离中秋已经过去两天,宋成煜也重新扎进忙碌的工作堆里了。 贺连洲颔了下首,神色淡漠问:“把我当朋友?” 和牛五分熟状态下恰好让脂肪融化形成丰沛的肉汁,祝夏正慢慢咀嚼,闻声顿了顿,反问:“不然呢?”把你当炮友么。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她一旦说出来,他肯定会生气。 贺连洲眉梢微扬,冷嗓尾调下沉:“你有其他喜欢的男人?” 祝夏错愕,她眨了下睫毛,含含糊糊地说:“什么叫其他喜欢的男人,你这话问的就不对。” “你们医院的男医生。” 医院的男医生? 祝夏迟疑半晌,说:“我不搞办公室恋爱,除了医院的男医生我就不能有异性了吗?” 贺连洲意味不明地牵了下唇角。 祝夏:“……” 他在嘲笑她? 不过仔细想想,这么多年她接触的异性基本的病人,当然接触时候她完全没把对方当男人。 医生眼里只有患者,没有男女。 游风和李柏泽固然是异性,但她好像也没把他们当男的。 一个是流浪老狗狗,一个是搞事业的伙伴。 上学时候,她一心在繁重的学业上。毕业后,又一门心思在医院工作上。哪里有时间去想男人。 “知道你每天接触名门淑女千金大小姐,桃花无数。不用特地告知。”祝夏语调悠悠。 贺连洲端详她的表情数秒,薄唇轻启:“祝夏。” “干嘛。” “你吃醋了?” 疑问语句,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甚是笃定。 祝夏正在吃红魔虾手工素面,听到他的话,猛地一噎,呛得咳嗽几声,举起水杯咕噜噜喝完才缓和过来。 “我没有!” 许是呛到的缘故,女孩子的脸颊晕染薄薄绯红,说话时没好气地瞪他。像极了恼羞成怒。 贺连洲嘴角浮现难以察觉的笑意,见好就收。 吃到后半段,经理领着侍应生送来两份甜品。青苹果雪芭轻盈可爱,像一朵胖胖的云,里含青苹果和山核桃。榛子?咖啡冰淇淋清甜爽口,入口即化。 祝夏没问贺连洲怎么认识孟首长,她猜测应该是跟工作有关。吃饭时间还是不要谈工作了。 包厢空间大,吃完后祝夏惫懒地窝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金丝线枕头,脑袋歪靠沙发背,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贺连洲有来电,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 他打电话都不避让她,完全不担心她会泄漏机密。 一点安全防范意识都没有。 【搞事业铁三角】群有新消息。 李柏泽:「sumer是不是明天回来?到」 祝夏:「家里有事,得推迟五天」 林嘉月:「今年的月亮圆了三天,我还以为能跟你一块赏月呢」 祝夏:「赏月,一块欣赏月亮记者吗?」 林嘉月:「好主意!待我准备几套战袍,等你回来我们开个睡衣party。」 李柏泽:「千里共婵娟,现在一块抬头望月就相当于共同赏月了。」 看到这条讯息,祝夏抬头越过贺连洲,望向窗外,墨色天际一轮圆月皎洁如玉。 视野里,男人和明月靠得极近,在深寂夜色的衬托下,愈加孤冷清寒。 祝夏肘弯撑在沙发背,手指支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他片刻,忍不住笑起来。 贺连洲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女孩子窝在沙发里,姿态无拘无束,笑容灿烂,眼睛闪闪发光,耀眼又夺目。 第89章 京夜未眠(2) 男人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祝夏来不及收敛笑意,目光不偏不倚,与他对了个正着。 她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挪开视线。 贺连洲摁断电话,一边朝她迈近,一边问:“在看什么。” 男人在渐渐逼近,祝夏下意识缩到沙发角,咽了咽津水说:“赏月。” 贺连洲把手机往旁边的桌子一放,一手拄在沙发背,另一手拄在沙发扶手,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住祝夏,目光深深盯着她,低沉道:“在看我?” “没有。”祝夏低头否认,“你离我远点。” “笑得这么开心,跟我待在一块不难受了?”贺连洲恍若未闻,继续问。 祝夏猛地抬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她以前跟他分手的说辞之一,跟他相处的每分每秒她都很难受。 “你……” 祝夏探究他的神情,男人逆着光,五官硬朗帅气,深不见底的眼眸似黑洞,看一眼便足以将她吸进去,吞噬殆尽。 人大多是视觉动物。祝夏视线在他脸上流转须臾,才轻声说:“你怎么变小心眼了。” “在你的事情上,我一直如此。”贺连洲说。 祝夏滞了两秒,喃喃道:“我的确不了解你。” 她垂下眼睫毛,微微蹙眉。方才在打电话里催婚的应该是他爷爷......他们的事不能拖太久。 贺连洲伸手握住祝夏的手臂,把人拽到腿上圈住。 祝夏惊呼一声,眨眼的功夫已经坐在他身上,思考临时中断,她瞳眸氤氲浅薄的水雾,不明所以看着他。 她坐在他腿上,视线要比他高一点。贺连洲自下而上,抬眼望向祝夏,五指捏着她曲线明显的纤腰问: “在想什么。” “你还记得当年我在电话提分手时,你来京城找我,我说的分手理由吗?”祝夏说。 闻言,贺连洲皱了下眉头。 “那不是骗你。我永远都不可能跟你结婚。我今天想了想,你是不是以为我说这话,是因为我是个不婚主义者。” 贺连洲的目光愈来愈寒冷,祝夏却熟视无睹地看着他,有条不紊地继续说。 “那时我说话可能有歧义,现在我想重新跟你申明。我会结婚,但结婚对象绝不是你。” 祝夏察觉到周围气压低了三分,箍在腰间的手臂牢牢地禁锢她,以防她逃走。 “你想得没错。我跟你在一起要求不公开,是自始至终都不打算跟你有未来。” “那又怎么样。”贺连洲不以为意道。 祝夏乌黑的双眼攫住了他,压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用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说:“贺连洲,世界上有很多优秀漂亮的女孩子。门当户对的商业联姻、政治联姻也好,或是你自己喜欢的,家境一般的也好……找个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女孩子考虑结婚吧。” 贺连洲深沉难解的目光缠住祝夏,即便早就料到她会说这种话,但当亲耳听到时,那一字一句仍旧像锋利无比的钉子凿穿他的心脏。 他在克制了,可身上散发的冷冽阴沉气息似乎冻住了周围的空气。 祝夏看着情绪不明的贺连洲,也不吭声。 这已经是她最温和的话语了。 室内万籁俱寂,祝夏察觉到自己后背冒出一层细微颤栗的冷汗,手心可能也有,但那都不重要。 贺连洲炙热的视线盯着她,嗓音冰寒透彻:“没有那样一个人。” 没有那样一个人?祝夏愣住。 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的女孩子,没有吗。 祝夏说:“世上那么多人肯定有,你不要太早下结论。” 贺连洲一手掐着她的腰,另一手绕到她后脖颈,轻轻的一声“咚”,两人额头相抵,他沉冷开口: “祝夏,我说过了,只有女朋友能要求我。你下次若是再要求我远离你,我可就默认你是我女朋友了。” “……” 什么逻辑啊? 哪有单方面默认女朋友的。 祝夏张嘴想吁出一口气,气还没吐出来,贺连洲扣着她后脖颈的手先是灵活地摘掉她挽发的簪子。没了束缚,如瀑青丝瞬间倾泻而下。 “欸?” 祝夏偏头想拿回簪子,他宽厚的手掌抢先一步扣紧她的后脑勺。 下一秒,微凉的薄唇堵住了她的嘴。 男人原先滚烫的手掌此刻贴在肌肤上,触觉却是冰凉的,祝夏不由得一怔。 察觉到她的失神,贺连洲咬了下她嫩润的唇珠,祝夏“嘶”地抽了声,他趁机抵进去,力道极重地吻她。 “唔……你放开我!” 祝夏双手用力推搡贺连洲的肩膀,推不开,又握拳捶打他。 他无动于衷。 腰间的手隔着旗袍的绸缎料子游移,没一会儿完全丈量出她的弧度曲线。 心脏位置的大手忽而使劲,收拢的一刹那,祝夏浑身一颤。她搂着他的脖颈,含糊不清道:“轻…轻点……” 贺连洲勾着她的唇,低哑说:“别撒娇。” 祝夏想反驳,可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漫长的时间消逝。偌大的空间,只有彼此纠缠的呼吸声。 祝夏被亲的发软,揪住贺连洲后衣领的五指松开,瘫倒在他肩上。 男人修长手指捏弄细腻的心口,酥麻蔓延至敏感的神经末梢,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地裹着她。 如水夜色穿透落地窗洒进室内,地面沾染碎银的光辉,犹似断断续续溢出的暧昧哼唧。 久久,贺连洲缓缓松开祝夏的唇,手指重新滑到她腰间,祝夏羞耻地把脑袋埋进他颈侧。 “你太过分了。”她闷声低语。 “我知道。” “……我衣服是不是被你弄皱了?” “没有。完好如初。”贺连洲说。 祝夏不信他,低头看了看,腹部往上的柔软稠丝料子看起来确实没有异样。 心逐渐落回实处。她缓慢地抬起头来,视线停在贺连洲整洁的衣领上。 若有所思地瞧了会儿,祝夏抬手自上而下解他的衬衫纽扣,一颗、两颗……直到袒露肌理块垒的胸腹。 贺连洲眉眼沉静,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子,他知晓她行为背后所蕴藏的意思。 ——“你摸了我,我也要摸你。” 第90章 京夜未眠(3) 祝夏虽然佛系、懒骨头,但她专注自身,从不吃亏。 然而祝夏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好胜心作祟,她安静地耷拉眼睑看着他敞开的胸膛,好半晌不说话。 贺连洲也没有开口,静静地注视着她。 时间的沙漏在一点点流动,星球在宇宙轨道运转,月圆慢慢变成月缺,肆意倾洒的茭白月光黯淡下来。 良久之后,祝夏伸出手探向贺连洲左侧腹部,指腹轻轻摩挲,喉咙干涩的缘故,她声音放得很轻: “这个疤痕是枪伤造成的吗?” 男人腹部有一块疤痕,许是经过高超去疤技术,并不狰狞,淡淡的,如若不了解他的身体会以为是一块胎记。 不同于其他疤痕,枪伤造成的疤痕是一辈子,很难愈合和恢复,没有及时治疗会留下一道永久的疤痕。没办法完全祛除。 上次在港区别墅浴室,她喝醉了脑子混沌没有留意到。但在漾日居,两人赤裸相缠,她隐约摸到痕迹了。 贺连洲轻掀薄薄的眼皮,神情无波无澜,极黑瞳孔倒映着女孩子的模样。 祝夏抬起头来,眼眸微微闪动,面对面直视他。 她的眸子雾蒙蒙的,大抵是因为他方才强硬的架势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不是。”贺连洲的声音毫无情绪,神情也看不出端倪。 “那是什么?”祝夏问。 “为什么想知道。”贺连洲目光灼灼盯着她,似在窥视她心中所想,“关心我?” “不说算了。” 祝夏拿开他搭在腰间的手,坐回原位,习惯性地捻了下手指。她瞄了眼他的胸腹,身子前倾,复又慢条斯理地一颗颗给他系好。 祝夏刚系好两颗纽扣,贺连洲突然抓住她的细腕,强势地把她的手压在他左胸膛。 肌肤接触紧密,祝夏能清晰感受到男人胸腔里的器官正在有力蛮横地跳动着,她眨了下眼,清澈明亮的眸子望着他说: “我得回去了。” 贺连洲视线不经意扫过祝夏胸前,眸光陡然一暗,长臂揽过她的肩膀,把人摁进怀里。 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让祝夏心尖惊颤一下,她的面颊贴着他结实裸露的胸膛,像火燎过般,脸庞隐隐发热。 “…怎么了?” 贺连洲薄唇轻蹭祝夏的耳朵,嗓音低磁微哑:“没穿内衣?” “你刚才没摸出来吗?” 听着女孩子娴熟的语气,男人在她耳畔短促地笑了笑。 轻松的、神秘的、蛊惑的轻笑。 不久前她亲自造成的郁结,就这么被她一句话碾碎了,好似不曾存在过。 像是一片雪花坠落至睫毛,只一瞬,就轻而易举的消失。 祝夏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正经,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贺连洲抓着她的手,带着她触摸她胸时,她才醒悟。 胸贴掉了! 很尴尬,甚至有些狼狈。 尴尬,她跟他多年前和重逢后都赤裸相待过。对象是他,尴尬不复存在。 狼狈,她再狼狈不堪的样子他都见过了。多一次其实也没关系。 “我去洗手间。”祝夏手撑在贺连洲腰间,借力就要起来,却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别动。”贺连洲下颌抵住她的额角,嗓音克制。 祝夏一动不动。须臾,小声问:“你不生我气了嘛?” “你做什么惹我生气了?”他反问。 “没有。” “那你呢?还生我气?” “没有……”她说。 虽然还是有点生气,这人太过分了,但是她注意力都被他腰腹的那道疤吸引住了,好像也没有那么气了。 贺连洲将祝夏贴在颈侧的发丝撩到肩后,说:“给你送套新衣服过来?” “不用。我去洗手间整理就好。”祝夏拒绝。 她说不用就是真的不用。贺连洲没勉强,抱了一会儿,才松开她。 祝夏到洗手间仔细地将衣服弄好,她不会挽发,今天的发型是赵阿姨的杰作,只能披着长发。确保没有任何问题,从洗手间出来,贺连洲的人已经守在门口了。 落地窗外,天上冷月高悬,与繁华都市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祝夏拿上自己的东西朝门口走了几步,蓦地回过头,看向紧随着她的贺连洲。 男人长得极高,她只堪堪到他肩膀往上一点点,她扬头,望着他说:“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 斩钉截铁。不是商量的语气。要是反对她,只会两败俱伤。 以前两人就因为这个吵过架。 贺连洲颔了下首,态度明显冷淡。 祝夏沉默地看了他三秒,没停留,径直往门口走。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她知晓他驻足原地。 几步的距离,莫名变得漫长。祝夏站在门前,瞧见等候在外的蔡叔。 她兀自放缓脚步,垂眸看着左手手腕戴着的玉镯子。 满绿的颜色很配她身上这套旗袍。 仅一秒,祝夏突然转身,肩膀的长发随之轻盈飘荡。 贺连洲站在原位置,深不可测的黑眸凝着她。祝夏张开手臂,整个人扑到他身前,环住男人劲瘦的腰给了他一个拥抱。 冲得有点快,加上惯性作用,她几乎像一只轻灵的麋鹿撞到他身上。 男人站得稳健,完全承受住了女孩子突如其来的力量。 “谢谢你的礼物。中秋快乐。” 祝夏收了下双臂,放开他,拔腿就跑。 女孩子的黑发肆意飞扬,裙摆宛如水波荡漾。 没有丝毫停留。 祝夏步伐匆匆地走进电梯,侧身靠在轿厢壁上,喘了口气。想着刚刚抱住贺连洲的手感以及他愣然一瞬的身躯,她咬了咬嘴唇。 唇上有点灼痛感,祝夏抬手轻轻碰了下。 一晚上被他亲了两回,一回比一回不容抗拒。 温柔又强势。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祝夏走出电梯,门童即刻迎上来。 “祝小姐,车子已经在门外等您了。” 寻常出租车,不是贺连洲的人。祝夏才坐进去告知地址。她没有报宋家老宅,而是距离它两个红绿灯的位置。 下了车,祝夏慢悠悠地散步回老宅,穿梭斑马线、爬上小山坡、走过蜿蜒小径,她进了大厅。 岂料,跟宋成煜碰了个正着。 第91章 京夜未眠(4) 祝夏换完鞋,边摘镯子放进包里,边往客厅走。 宋成煜听到声响,侧目而视,暗薄的目光打量她,墨绿色旗袍面料轻薄淡软,版型不算贴身,稍稍宽松,却烘云托月地勾勒身段轮廓,将小姑娘眉眼的冷感消减了些,多了温婉、摇曳生姿。 “晚上见朋友去了?” 祝夏低着头走,单手握手机,细白的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点,编辑信息。闻声,她脚步一顿,抬头循着声源望去。 宋成煜西装革履,手指不耐地扯松领带,应该是刚回来。 祝夏点头:“嗯。吃了个饭。” 佣人见她回来,先是喊了声“夏夏小姐”,后替她倒茶。 檀香木茶台,台上一盏价值不菲的紫砂壶冒着丝丝热气,矮圆形瓷杯盈着飘香茶水。 祝夏坐在沙发上,端起茶试了试温度。水温适宜饮品,口渴的她一口气饮了半盏茶。 宋成煜手指缠绕着领带,漫不经心地把玩,睨见祝夏的行为,不由抬了抬眉。 “很渴?” 祝夏一愣,意识到自己反常咕噜噜喝了很多水。 “有点。”她望向楼梯,“爷爷休息了吗?” 宋成煜手肘撑在沙发扶手支着脑袋看她,翘着唇说:“时间很晚了。” 祝夏纤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茶杯,浓密睫毛上下扇动,似是在沉吟。 “今晚见了什么朋友?”宋成煜口吻柔溺,像是丈夫关心妻子的社交。 “远道而来的朋友。”祝夏轻描淡写说。 “男的女的?” “男的。” 宋成煜几乎是瞬间沉了脸色,嘴角扯着弧度问:“怎么不告诉我,我好抽出时间来招待他。” “没必要。”祝夏干脆道。 “夏夏,我们是要结婚的。”宋成煜的声音温沉却不容置疑,“你身边的所有异性我都有权过问。” “住在雪韵四合院的女模特看起来年龄不大,也就二十岁出头。”祝夏没按他的话走,而是平淡陈述,“当初是三哥你承诺给我跟你平等的机会。我不问你的事,你也不该问我的。” 宋成煜沉着脸。 一面说不把她置于被动局面,尊重她,让两人平等相处。 一面又强迫,一丁点风吹草动就惩罚她,让她哭得泪流满面,问她知错没有。 政坛商场斗争杀人不见血。 上流圈子的继承人无论外表如何,内里均是寡情狠戾,事业让他们需要对外有个美好的家庭形象。 贺连洲和宋成煜能力极强的掌权人,不需要商业联姻、政治联姻来稳固地位,拓展家族企业。 对于宋成煜来说,就算抛掉老爷子亲定的孙媳妇言论、抛掉孟首长的支持,祝夏依旧是最好的、最合适的人选。 两人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互相体谅,有充沛的感情。 宋成煜双商超绝却又年少轻狂、离经叛道,女人前仆后继,清纯的、妩媚的、明艳的、娇弱的……数不胜数。 22岁以前,他洁身自好、没有过女人,一门心思都在替他挡灾消难的小青梅身上。唯一一次失误是,十八岁那年,张扬明媚的姑娘放言要追他,势要摘下他这朵高岭之花。 姑娘长得漂亮又有个性,宋成煜认为交个朋友也可以。两人来来往往,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某日,祝夏去宋成煜的学校找他,亲眼目睹姑娘亲吻宋成煜。 虽然是姑娘主动的、虽然宋成煜事后拒绝了、虽然只亲了脸颊……但却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宋成煜对祝夏好的时候确实非常好,这点不可否认。 她也一直在扮演着乖巧小青梅角色。 空气凝固了良久。 “三哥,我回去休息了。”祝夏起身离开沙发,语气平静,仿佛还是那个顺从三哥、听话懂事的小姑娘。 她一离开,周遭气息顷刻间变得凌厉阴沉,宋成煜打了个电话,满脸晦沉不耐。 “查下夏夏今天离开孟家后都跟谁见面了,无论男女老少统统汇报给我。还有,给黎萱带句话——谁给她的胆子敢出现在夏夏面前?” 已经很多年没见宋总这么生气了。电话那头的特助战战兢兢应是。 挂掉电话,宋成煜烦躁地把手机丢进沙发。他靠着沙发背,抬手摘掉金丝眼镜,食指和大拇指捏了捏眉骨。 承诺给夏夏平等,同意她出国……是两人冷战他喝醉了强迫她发生关系,她没有哭没有闹,而是冷静地跟他谈判。 要他给她应有的自由。 他给了。 可没想到,两年后她从伦敦回来竟然提出解除婚约。 那一刻,宋成煜的心却实实在在慌了一秒。 但好在,上天待他不薄。 她选择继续履行婚约。 …… 如往常洗完澡、吹干头发,房间仅剩一盏床头灯。祝夏躺在床上,目光失焦望着天花板。 贺连洲不管不顾说“那又怎么样”时,她的心其实有点不知所措。 当年提分手,她说了无数种理由,包括但不限于不婚丁克、她不喜欢他、她想要他名下所有资产的一半、他让她不适……都没有用。 他的包容性太强了。 一点都不符合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掌权者风格。 落地窗的窗帘敞开三分之一,祝夏侧躺着,能瞧见远处天际夜色,晚风吹拂而过,乌云消散,引出霜华诱人的月色。 京夜甚长,风月无边。 - 翌日清晨,祝夏睡眼朦胧醒来,窝在被子里赖床,摸手机看了看,发现有条来自贺连洲的未读消息。 「法国三天,等我回来」 她忍住了发个“?”的冲动,慢吞吞地编辑回复。 法国巴黎。 秋阳朗照,布加 voiture noire疾驰在奥斯曼大道上。 蔡叔瞄了眼后座姿态随意叠着长腿的男人,心里顿感宽慰。 按理私人飞机应该直接从港区飞巴黎,但少爷特地到京城中转半天。 为的是什么,昭然若揭。 贺连洲慵懒靠着椅背,一手随意搭在膝上,长指划过手机,垂眸看屏幕,唇角轻轻上扬。 祝夏:「我不喜欢等人」 祝夏:「你到法国是去见她吗?」 第92章 表白 祝夏虽然偶尔反骨,但并不是犟骨头。 她不给自己找烦恼。 故而昨夜只有两个难以入眠的男人和睡得香甜的她。 给贺连洲发完讯息,祝夏懒散地刷了下动态,发现贺楚茵最近在法国。她发了在巴黎蒙帕斯高楼赏月的照片和参加巴黎时尚博物馆的私人晚宴的合照。 合照是着名的维密超模,时尚宠儿,身价过亿的台步之王cara。 贺楚茵考核黎萱是因为想用国内的模特,国外模特固然优秀,但情怀终究不一样。 国内也有许多极具台风的模特。 凌薇说这次选的是全球代言人,被选中的华人,她的面孔将会出现在纽约时代广场的纳斯达克屏幕、加拿大温哥华的格维兰十字路口双街大屏、法国巴黎春天步行街……等众多全球户外大屏广告。 品牌代言人,代表的不只是品牌,更是集团的名誉声誉。 他们得慎之再慎。 祝夏柔若无骨地瘫够了,起身洗漱,如常陪爷爷用早餐。 宋成煜并不在,赵阿姨说煜少爷昨晚没在老宅留宿,估摸是有急事处理。 中秋之后,宋家在政商两界的人都挺忙,只有祝夏和宋成昀两人无所事事。 不一样的是,祝夏是自愿回家的,宋成昀是被父母逼过来的。 骄阳正盛,宋老爷子和友人在暖房下棋,祝夏坐在餐厅吃人参天门冬煲鸡汤,耳边响起一声阴阳怪气: “你养的小白脸不太行啊,连厨艺都不会。” 宋成昀顶着一头扎眼金发,脖颈挂着头戴式耳机,一身炫酷拽范的蓝衣蓝裤。他走到餐桌前,拉开祝夏左侧的椅子,大剌剌坐下。 “赵姨,给我也来一碗!”他冲厨房喊道。 赵阿姨答应,不多时端着碗热腾腾的补汤过来。 宋成昀慢悠悠地拿勺子舀汤,斜眼瞧祝夏,后者气定神闲,慢条斯理地喝汤。 “你到底给三哥喂了多少迷魂汤?”他语气不太好,甚是嚣张跋扈。 “你猜。”祝夏敷衍道。 宋成昀猜不出来,选择谴责她:“亏三哥待你这么好,你竟然不知足在外面养小白脸。” “你同时交几个女朋友?”祝夏墨玉般的眼珠子转动,思忖少许说,“野犬臭烘烘的,我替你的女朋友们默哀三秒钟。” 宋成昀虽毕业于航空航天学校,他离校后却没有工作,只在家族企业挂了个职位,整日游手好闲。 搞一身非主流杀马特造型,堪比野犬。 人是没什么魅力,奈何出身优越,商政世家的背景给他镀了一层金,让他犹如弥勒佛一样闪闪发光,夺人眼球。 高楼危塔是别人的,他只有纸醉金迷。 “祝夏!”宋成昀低喝,在老宅他不敢大声吆喝。“你别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宋家给的!没有宋家你什么都不是!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时是宋家救了你、收养你、培养你、保护你,受着宋家的恩惠你还好意思说宋家人?不要脸!” 祝夏优雅地放下勺子,身躯微微靠着椅背,眼睛直视宋成昀: “救我收养我培养我保护我,你说的这些东西,请问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宋成昀语塞,转而又鄙视道:“你不过是仗着三哥的纵容宠爱才有恃无恐,那你知道三哥在外面……” 他猛地止住话语,显然在忌惮宋成煜。 “你以为我不知道?”祝夏神色自若说。 宋家被保护得最好的人不是祝夏,而是宋成昀。 看看他身处权势漩涡,还能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挑衅、告状、逞一时威风。 家族成员之间的利益往来甚是紧密。 在宋家,公事和私事向来是一回事。 宋老爷子是个体面人,不允许家族斗争摆在台面上,亦不允许他们私下自相残杀争个你死我活。 所以他早早选定了宋成煜做接班人,早早定下祝夏和宋成煜的婚事。 祝夏和宋家的渊源始于十八年前的一场地震。 七岁的祝夏被困在废墟堆里,是宋成煜父亲救了她。 后面宋老爷子指定祝夏和宋成煜的婚事,多少也受了这件事情的影响。 宋成昀瞪大眼睛看着祝夏,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大度,要知晓他母亲对他父亲的男女关系把控非常严格。 “赵姨,我吃好了。”祝夏起身跟赵阿姨说一声就离开了餐厅,完全不理会宋成昀比京剧还有看点的脸色。 - 法国巴黎,别墅庄园一片静谧美好。 庄园规模不是很辽阔,适中,高贵却不浮夸。室内装潢巧妙地融合新与旧,手工地毯、壁纸、家具都来自于maison pierre frey,墙上的真迹艺术作品可回溯至18世纪。庄园内打造有大型蔬果园,供应自家厨房。 用完午餐,贺楚茵坐在柔软沙发里,听着母亲和大哥聊公务,望了望拼花地板和壁炉。 “茵茵,最近交男朋友了?”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贺楚茵回头看向面带笑容看着自己的母亲。蒋绮芸一头波浪卷长发,红唇肤白,五官大气,五十多岁的年纪难掩美丽,张扬明媚,蕴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漫着锐利和威严。 “没有。”贺楚茵抱住母亲的胳膊,甜笑撒娇,“你怎么不问大哥,爷爷催大哥结婚都催我这边了,叫我给他介绍女孩子。” 蒋绮芸转了下头,看向身着黑色休闲装、倚靠在墙壁,低睫盯着手机的儿子,开口问: “连洲,以前那小姑娘呢?” 贺楚茵迅速地眨眨眼睛,好奇心像是火山爆发般涌出来:“姑娘?什么姑娘?妈咪,什么姑娘啊?” 贺连洲掀了掀眼帘,神色沉静。 “七八年前,他专门找我设计一款戒指,说是要给一个女孩子。”蒋绮芸说。 贺楚茵:“嗯嗯嗯??什么戒指?” 蒋绮芸拉开抽屉,拿出设计稿,迅速翻阅,停在某一页说:“就是这个。zing summer and dazzling you.” “炙热到夏天和耀眼的你?”贺楚茵歪着脑袋看下面详细注解。 夏天本该是炽热的,你本该是耀眼的。 夏天永远炽热,你永远耀眼。 “在我眼里,你很耀眼。” 贺楚茵惊道,“算是表白吧?!是吧!?” 第93章 汇报行程 “我以前也这么问过。”蒋绮芸眉毛轻微地扬了一扬,“你猜你哥怎么回答的?” 贺楚茵眨眨若晨星的漂亮眼眸,“怎么回答?” “陈述事实。”蒋绮芸模仿儿子那时淡然的语调。 “意思就是,那个女孩子天生就耀眼,所以赞美她耀眼算不得表白,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贺连洲对全世界都意兴阑珊,他自小就出众,犹如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几乎没什么事、没什么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可就是这么一个淡漠疏离的人,居然会觉得另一个人耀眼。 极其稀奇,极其不可思议。 “呀。”贺楚茵笑得甜美娇憨,似透亮白玉的手指压在设计稿件上,“找呀找呀找嫂子,嫂子在哪里?” “那小姑娘呢?”蒋绮芸又问贺连洲。 贺连洲立在桌前,挺拔的身形像万年生长的白杨,搭在桌面的手指轻敲了下。思起什么,他微挑唇角,漫不经心道:“时机到,人会带来。” 蒋绮芸还想追问什么叫时机到,这个说法不是在模棱两可,糊弄她吗? 圈内的律法:不肯定的回答加上时间,等同于拒绝。 他的回答,是在暗示没希望了?人姑娘跑了? 手机屏幕的薄光若有若无映在男人漆黑眸底,贺连洲朝她们示意下,遂走到后花园打电话。 蒋绮芸咽下疑惑,跟女儿贺楚茵介绍其他珠宝设计。 祝夏收到贺连洲来电前,正在书房处理处理邮件,眼睛看久电脑屏幕,酸累她闭目歇了歇,睁开眼,拿手机回复讯息。 贺连洲:「是不喜欢,还是不会?」 贺连洲:「嗯,下次带你见她」 她是不喜欢等他,还是不会等他。 祝夏后脑勺垫在椅背,望了两秒天花板,徐徐打字:「既不喜欢,也不会。」 后面那条要见蒋绮芸的消息,她自动忽视。 他们两个谁也没有提蒋绮芸的名字,但都默认对方知道彼此在说谁。 祝夏发愣时,手机铃音乍然响起。 一接听,男人轻懒磁性的声线如颗粒摩挲过祝夏的耳朵。 “中秋快乐。” 迟来的节日问候,回复她昨天那句祝福。 “中秋早就过了,你这快乐未免姗姗来迟。”祝夏一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一手两指捻着脖颈的戒指项链,戒指泛着闪亮的光泽。 贺连洲唇角的弧度淡淡勾着:“你在怪我?” “没有,我干嘛怪你,非亲非故的。”祝夏说。 “知道了。”男人笑了笑,那语气表达的意思并不是认为她没怪他。 祝夏无视掉,盛着星光的眸子闪烁了下,眉头微凝,严肃开口:“我记得你的行程不能轻易透露,要严格保密。没事不要给我发行程了,当然有事也不要发。” “跟前女友汇报行程,会有危险?”他沉稳的声音隐隐透着一缕调侃。 祝夏尚未搭腔,又听贺连洲低沉道:“对我最危险的不是你吗?祝夏。” 闻言,祝夏羽睫轻轻一颤,眼里仿佛有流光闪过,她手肘搭上扶手,指骨节抵着嘴唇,咬了下。 时隔多年,那道女声像冰锥一样不可阻挡地刺入她脑海:“脉搏是生命体征之一。如若你因为某个人脉搏加快,那将是十分致命的。” 如果你喜欢某个人,那将是十分危险的。 祝夏压了下有些乱的心,佯作平静道:“我还有事,不说了,再见。” 不待他回话,她就挂断了电话。 夏天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秋天。 因为高温而加快的心跳,似乎还没来得及恢复正常。 祝夏两只手掌拍了拍脸颊,以前基上是见面,体温才会升高,现在隔着冰冷网线,温度也能高。 贺连洲该不会给她下蛊了吧? 祝夏摇摇头,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毕竟人都不在,想他也是白想,还不如抓紧时间处理完邮件。 某个男人就这么被她抛之脑后,打入冷宫三天。 - 是夜,京城道路车灯如流线,都市各色广告牌霓虹如织。 富丽堂皇的会所内,穹顶金碧辉煌,悬空吊挂着华丽水晶灯,天花板花纹极致繁复,无处不宣告着纸醉金迷的奢华气派。 二楼包厢,祝夏坐在大阳台的躺椅上,手掌支着下巴,望着远处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 裴珏组的局,叫了宋成煜。宋成煜又把她叫来了。 这会儿宋成煜几个公子哥儿们在拉着他谈论项目事宜,城东有个新项目,有极大利润,很多人都想分一杯羹。 祝夏对项目花落谁家不感兴趣,遂跟宋成煜说到阳台坐坐。 她摸出手机刷着玩,落在眼前的光突然被人遮挡。 祝夏抬起头来,灯影下是手持酒杯的裴珏,他一脸温和笑意看着她。 “怎么不进去?” “没看见吗,玩手机。”祝夏腔调不咸不淡,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坏。 “我以为你不想知道宋总决定把城东项目给谁。”裴珏唇角浮起意味不明的弧度,温嗓彬彬有礼,“看来是我误会了。” “不去奉承宋总?”祝夏似是随口一提。 “绝对的实力有绝对的自由,奉承不过是没本事的遮羞布。”裴珏说。 祝夏目光在他身上流转须臾,心中了然,指尖轻扬:“麻烦让开些,你挡着我光线了。” 裴珏立即绅士地侧过身子,流光溢彩的灯光投落在女孩子肩膀,形成一层浅浅的幻影。 “有什么事,我建议你直接跟宋总说。我在他那里微不足道,想从我这边钻研他行不通。”祝夏不疾不徐地开口。 闻言,裴珏眉心如惊弓之鸟,猛地跳了下。没料到她不动声色就看清了他的意图。 但是,微不足道……这可就说不准。 祝夏侧了下身子,视线倏地凝滞。 不远处,商洵衬衫敞着三粒纽扣,身子往前一倾,平视面前的白裙子小姑娘。 浪荡风流的商少爷尤为擅长让小姑娘面红耳赤。 果然,不知他呢喃了什么,周茉耳根顿时红了些。 怎么商洵和周茉也在? 祝夏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她正欲移开目光,商洵蓦地看过来,桃花眼一眯,笑得邪性。 “哟,这不是sumer吗?” 第94章 经验之谈 裴珏注意力原先是落在祝夏身上的,闻声,才缓慢地循着祝夏的目光望去。 “真有缘份,这都能碰到。”商洵眼尾轻佻,薄唇勾着一丝兴味看着祝夏,随后,视线轻飘飘落在裴珏身上,“裴总,好久不见。” “商总。”裴珏温谦道。他心里惊诧于祝夏居然和澳城商家太子爷认识? 宋成煜知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应该也没什么……毕竟他都开始带祝夏出来玩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严格把控她身边人了吧。 “裴总。祝夏,我们又见面了。”周茉唇如点蜜一弯,清纯可人,很容易招人怜爱。 周家破产之前,裴珏和周茉也算是经常在局里碰面,不熟但也不陌生。他跟她点头示意:“周小姐。” 祝夏神色自若地看着他们寒暄一圈,末了,她仅与周茉颔了下首。 商洵舌尖抵了下后槽牙,戏谑道:“十来天不见,sumer性子越来越冷了。” “比不得商少爷一如既往热情似火。”祝夏的声音平淡。 裴珏声色不动地端量祝夏和商洵,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不太好,空气中暗涌着冷意。 “宋先生呢?”这时,周茉环顾四周,没找到人影,忽而问。 “宋总暂时被拉去谈项目了。”裴珏说。 商洵问一句:“城东项目?” 裴珏笑:“香饽饽,大家都想拿下。” 四九城是谁的地盘,商洵很清楚,他今天来这里一是想来玩玩,二是对宋成煜有点好奇……打败了死对头游风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包厢很大,可以和酒店大厅媲美,此刻包厢里浮光莹莹,三两人影攒动,交谈浅笑声如履不绝。 侍者端着酒盘过来,商洵拿一杯给周茉,裴珏拿一杯给祝夏,他们又各自拿了一杯。 祝夏摇晃着香槟,听他们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客套来回,偶尔提及她,她便应声,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这时传来空气中几丝动静,会所门口突然热闹了不少。 周茉探头一看,是宋成煜进来了。他身穿深灰色的高定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容貌俊逸,气质卓然,名副其实的京圈贵公子。 只是她见识过他的手段……不把人当人,尤其涉及到祝夏,他完全是发狂的野兽。 初中时候,有同学欺负祝夏无父无母,宋成煜在背后不留情地收拾他们,无论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轻则受点小伤,重则牵涉家族。 那会儿,女生私下里很羡慕祝夏,说她这个孤儿做得不亏,不只进了宋家门,还有宋成煜做守护骑士。有人磕他们两个的cp,有人嫉妒祝夏凭什么那么好命,还有人暗戳戳接近祝夏,为了靠近宋成煜。 周茉看到有人上前寒暄,宋成煜淡淡地说一两句,随后直接走了过来。 “夏夏,等久了吧。”宋贵公子面对他的小青梅,声线放轻柔,带着一种沉溺。 裴珏和周茉习以为常,只有商洵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还好,他们三个可能是找你的。”祝夏眼神示意在场三人。 “宋总,有一阵子没见了。”商洵唇角勾着笑意,极度有钱的流氓二世祖收敛了浪荡,变成了矜贵的绅士。 “原来是商总。”宋成煜眉眼冷傲,口吻沉稳,伸手回以一握。 “宋总一掷千金购置法国酒庄是用来送给祝小姐的吗?”商洵瞥一眼祝夏问。 宋成煜眸底闪过一丝深意,身躯往祝夏前方迈了小步,隔绝祝夏和商洵。 “商总有那心思不如多去想想拿下其他酒庄哄身边的小姑娘高兴,不然下次又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可就丢面子了。” 宋成煜这话显然在揶揄商太子爷徒有虚表,是个只有钱的失败者。不然怎么就拿不下酒庄呢? 周茉顿感诧异。 她知道宋成煜维护祝夏,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仅仅是别的男人用略显轻佻的语调提到祝夏,宋成煜就不悦地暗中攻击。 裴珏余光瞄向祝夏,后者充耳不闻,悠闲地喝香槟。 “宋总说的是,不过要是酒庄得主都是祝小姐这般的美人,我很乐意拱手相让。”商洵不甘示弱,说到祝小姐时看了眼祝夏,眼睛漂浮若隐若现的暧昧。 只不过,这回不待宋成煜开口,祝夏率先不紧不慢地启唇:“商少爷真是油嘴滑舌,大庆油田的油都得叫你一声祖宗。” 两个男人是暗中较劲,她是直接摆到台面上。 商洵脸上笑意僵硬一瞬,周茉则是用楚楚动人的眼睛微瞪祝夏,无声谴责着你太礼数了,怎么能这么说商先生。 裴珏低下头压住嘴角的笑,宋成煜则不客气地笑了下。 “夏夏认识商总?” “以前在英国跟商少爷有仇。”祝夏轻描淡写道。 有仇。那就不是暧昧关系。 宋成煜心情登时明朗,轻微勾唇:“商总别介意,夏夏从小被我惯着,说话直来直往。” “怎么会呢,我跟sumer可是朋友。”商洵嘴角虽弯着,然而却藏着随时要翻脸的桀骜。 祝夏不置可否。 不少人纷纷过来跟宋成煜打招呼,偶有几人认识商洵也跟他寒暄。祝夏喝光香槟,侍者上前询问是否再来一杯,她婉拒,顺便把酒杯放在酒盘里。 周茉和其他女生聊得融洽,叫祝夏一块,祝夏拒绝了。楼下大厅有乐队演出,祝夏想去看看,望了眼被簇拥的宋成煜,决定给他发条微信。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包厢,沿着冗长幽暗的走廊,低头捣鼓手机,没有留意到前方朝她走来的男人。 直到对方挡住去路,祝夏才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未等她瞧清楚,那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到无人的拐角。 祝夏心脏还没来得及反应。 一只长臂如烙铁揽过她的腰身,把她摁在墙上,男人高大坚实的身躯袭上来压住她,精壮的大腿抵着她的。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鬼鬼祟祟减少了祝夏的茫然,她缓了一口气,试探道:“贺...贺连洲?” 男人若有似无地“嗯”了声。 祝夏提起的心霎时宽泛下来。 贺连洲握着她腰的手背青筋暴起,那道狠力迫使祝夏贴近他。 她安静下来。 经验之谈,靠得太近,不适合挣扎,不然很容易摩擦出危险。 片刻之后,祝夏仰起头看他,男人眼皮往下,直勾勾盯着她,他的眼眸幽深黑亮,藏着难以言喻的欲。 祝夏心不受控制地一缩,旋即偏过头,不看他。 男人不易察觉地轻笑声,俯首将脸埋进了她脖颈深处,滚烫的呼吸喷薄在她肌肤上。 “怎么不回我消息?”他低磁的嗓音风波不动,却无端让人心颤。 第95章 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祝夏不禁颤栗了下,手臂贴紧墙面。 他好多次都能精准找到她。 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内置了追踪芯片。 “商洵说的。”他的手掌摩挲着她腰,温度灼烫得几乎烧掉那片布料。触电般密密麻麻的痒意自他手中蔓延开,梭过她全身。 祝夏伸手摁住贺连洲的手,制止他的动作,被他反手握住。 贺连洲慢慢从她脖颈里抬头,幽暗目光直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把玩着她的手,又问了一遍:“这几天怎么不理我?” 祝夏手被揉捏得酥麻,浓密睫毛颤颤簌簌的。 “你每次打电话都不正经……” “怎样不正经?” 祝夏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垂下了眼眸。 老是说些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却又见不着摸不着……还好意思问她。 耳畔陡然传来窸窣的声响。 有人过来了! 祝夏一惊,用力推开贺连洲,往旁边走拉开距离。手腕却被猛地扯了回来,他掌住她的脑袋,不由分说狠狠吻了下去。 祝夏后面所有的呼吸都被男人堵在嘴里。他手指穿进她发间扣紧后脑勺,吻得好深,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吞吃下去。 嘴唇相触,祝夏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推开他,而是莫名想起以前偷摸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经常杀她个措手不及。 男人手掌住祝夏后颈不过轻轻一捏,她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红唇在那一瞬间被迫启开。 贺连洲顺着唇缝钻了进去,用力吮吸纠缠,祝夏浑身一哆嗦,脱力将要滑倒在地。一只大手将她捞到怀里,伴随着低低沉沉的笑。 耳边传来来自走廊的交谈声。 “周茉好本领啊,居然能让女人无数的商先生亲自送她回来。” “商先生上面有亲姐坐镇,根本用不着担心家族企业,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今儿个在京城陪小姑娘a,明儿个去沪城陪小姑娘b……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记得商先生成立了自己的风投公司,这么闲吗?” “谁知道呢,也许他找了职业代理人管理。” …… 耳边的声音愈来愈小,压着她亲的男人却越来越用力,霸占她所有感官。 祝夏软在他怀里,任他侵略性十足地席卷、掠夺。 无人的转角晦暗不明,隐隐有细碎的呜咽声,贺连洲的力道实在太凶,吻得她几乎没有喘息之力。 待走廊的音响消失殆尽,祝夏咬了下他的唇,气息不稳道:“你…你不要胡来!” 贺连洲边嗅着她的气息,边哑声道:“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已经问第三遍了。 他对她似乎总是有充沛的耐心。 “你又没有正经事找我,我只接正经电话。”祝夏说。 “原来我找你,在你看来不是一件正经事。”贺连洲停顿了下,“祝夏,你是不是害怕听到我的声音?” 他的语调平静,却又意味深长。 祝夏默了一瞬,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害怕听见你的声音?” “因为,”贺连洲粗粝的指腹触上她湿润的唇,带着滚烫温度轻揉,“你也会想我。” 祝夏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紧,指甲掐进皮肉形成月牙痕迹,这时,手机铃音响起来电。 她看也没看,直接摁了下手机侧面的按钮。 “在没有你音讯的日子里,我一秒都没有想过你。”祝夏轻声说。 贺连洲好整以暇地用手指抚她的脸颊,低眸看她说:“没关系。” 没关系。我想你就行。 祝夏知道自己答非所问,正警惕地准备接受他的追问或怼她,没料到听到的会是这三个字。 她莹亮的眸子映着他俊朗深邃的五官,心窝子涌进一阵细密抽搐的疼痛。 果然,她就不适合见他。 祝夏深呼吸两下,心头还是沉甸甸的,她望着贺连洲漆黑瞳仁片刻,踮起脚尖,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颈窝说: “打个赌。你要是赢了,我今晚跟你回家。” 贺连洲眼眸暗沉:“赌什么。” “在这里分开,你原地等三分钟,我找个包厢藏好。你要是能找出我在哪个包厢,就算你赢。” 躲猫猫游戏,经久不衰。 贺连洲低笑一声:“行。你可不许赖账。” “我什么时候赖过账了?”祝夏不服气。 “那年我过生日,你说要帮我实现生日愿望。” 祝夏不吭声了。 “行了。你站在这里,我先走了,三分钟后我会发信息告诉你我藏好了的。” 祝夏收回手臂,推开贺连洲,往走廊走,他果然没有跟上来。 她松了口气,脚步不停地往会所后门走。后门隐秘,是监控拍不到的死角,能神出鬼没进出会所。 以前两人打赌她鲜少赢。 胜率如此低,傻子才跟他玩游戏。 繁华都市亮起盏盏霓虹灯,皎洁明月的光辉给街道绿化带披上一层朦胧的白纱。 祝夏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讯息都不打算发。 神通广大的男人很容易查到她的ip地址。 但祝夏还是有点心慌,分不清缘由,回到家应该就好了,于是她跟司机说:“师傅,麻烦开快点,我得赶紧回家。” “好嘞!师傅开了十几年,车技是这一片区域出了名的好!” 司机启动车子,红绿灯左拐,开进种植着梧桐树的街道,祝夏看着光影如流线在车窗外划过,吁了口长气。 然而,行驶没几分钟,师傅猛踩刹车。 祝夏受惯性影响,上半身往前倾,额头磕到了前排椅背。 她摸了摸额头,“师傅怎么了?” “有…有人拦车。”司机惊恐万状,呼吸没缓过来。 祝夏抬睫探去。 贺连洲像是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车前,他大手摁在车前盖上,饶有兴致地屈指敲了敲。 祝夏:“……” 哪来的男人。 “师傅,要是他问你车里有没有人,你就说没有。”祝夏借着前排坐椅挡住身躯,“他是放高利贷的,要卖我抵债。” “啊?要不要帮你报警?” “不用,不用……”祝夏连忙摆手。 司机降下车窗,冲外面吼:“你……”蓦地对上男人深不可测的漆黑眼瞳,司机师傅喉咙一紧。 “下车。”贺连洲目光落在黑暗的后座,声线冷淡且沉稳。 祝夏:“……” 她不动,贺连洲也不急,他摸出打火机,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 寂静的夜晚,一抹猩红火星缓缓燃起,仿佛也在她心口烧破了一个洞。 瞧不清男人的神情,只能看见烟雾漫不经心地从他唇间溢出,影影绰绰的。 听到贺连洲说她对他很危险后,祝夏并不想面对他。 她叹了叹气,跟司机师傅道歉,付掉全程车费加小费,才慢腾腾地下车。 第96章 不眠之夜(1) 祝夏对自己可以狠心,但对贺连洲不行。 这就是她为何在分手时,要求他永远别出现在她面前;为何她这五年没有再踏进一步伦敦的缘故。 一旦再遇到,很容易会失控。 他像是一艘把她从溺毙边缘拉回来的船、一座供她喘息的岛,她从他身上获取的快乐不是假的。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她很自私,带着极强的目的性靠近他,谈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 可,她只是想谈一场恋爱,不是杀人放火。 而被她选中的他,是多么不幸。 伦敦两年,她和他在一起时,以为最多谈半年,半年他肯定就会受不了她、肯定会提出分手……无论什么原因,祝夏都会同意。 事情超乎了她的计划。 他们谈到时间尽头,断崖式分手容易让人接受不了。祝夏闹了一个月多,直到最后没办法再拖着,她无计可施地用自己的生命威胁他。 也许很蠢。 但那是那时的她能想到的唯一有效办法。 - 祝夏下了出租车,男人把她塞进他车里,车速开得飞快。 车窗降下来,凉爽的风一下子灌进来,将祝夏的碎发吹得凌乱。 她呆呆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一言不发。 半小时后,祝夏坐在别墅客厅沙发上,手臂搭在腿上,双手捧着一杯热可可,低垂脑袋盯着岩溶颜色的液体。 贺连洲半蹲在她面前,大手覆上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体温正常。 他牵住她的手,轻声问:“饿不饿?” 祝夏盯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那去洗澡,准备休息。”贺连洲摸了摸她的脑袋,起身要走时,祝夏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仰头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异常莹亮。 “贺连洲,别这样……” 灯影下,男人的面容轮廓深邃,他耷拉眼睑,看着她说了人生中第一个:“做不到。” 不爱你。 做不到。 分手时,她的要求他都答应了。包括他不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重逢,是她主动让他看见的。 那就不可能会再给她放手的机会。 对视片刻,祝夏松开手,拍了拍沙发旁边的位置,示意贺连洲坐下谈一谈。 贺连洲凝视她两秒,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查过我?”祝夏把杯子搁在桌子上,转过头,不再避开他的目光。 “没。”贺连洲第一次被人审问,却也没觉得有何不妥,长臂搭在祝夏身后的沙发背上,姿态慵懒。 祝夏眨了下眼,问:“真的吗?” “要是假的呢?” “那我绝不会原谅你。”祝夏话说得冷酷无情。 她很讨厌别人把她的底细查得事无巨细,无论是谁。 贺连洲漆黑的眼眸里,有些一言难尽的无奈。 祝夏拿手机发消息告知今晚她不回去了。发完她放下手机,转头去看贺连洲,发现他一眨不瞬盯着她,幽黑眸底仿佛燃起火焰。 火焰外罩着厚厚一层名为克制和理智的玻璃。 祝夏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随后,一阵力道擒住她的手用力一带。 她跨坐在他腿上,肩膀撞上他的肩膀。他控制了力气,撞得并不疼。 祝夏偏了下头,脸贴上贺连洲的脸,温热的触觉让她心跳加快。 她抬眼与他目光相接,男人深邃的黑瞳仿佛携着蛊惑似的,尽是深不可测的欲色。 祝夏看着他修长的脖子数秒,手沿着他下巴往下滑,抚摸他上下滚动的饱满喉结。 贺连洲下颚线更紧,抬手勾住她绑头发的皮筋,轻轻一扯,乌黑秀发似瀑布瞬间洒落肩头,也拂过他的脸。 男人眼神锁着祝夏,带着薄茧的手轻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住她的唇,纠缠厮磨,疯狂掠夺她的气息。 不消片刻,祝夏胸膛剧烈起伏,趴在他肩头大口呼吸着。 贺连洲三两下解开衬衣纽扣,抓住她的一只手摁在他腹肌上,祝夏下意识去摸他腰腹那块疤痕。他的大手顺着她腰部往下,薄唇贴着她红彤彤的耳垂:“玩我?” 祝夏脑袋往他颈窝缩了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男人滚烫的胸膛紧密地贴着她,滚烫的体温仿佛能融化冰川,犹似洪水开闸,温暖和湿意都被他勾了出来。 贺连洲轻笑了声,手指捻住她裙子拉链,还没拉就被她制止了,说回房间再解。于是,他利索地让她身上只剩下一件长裙。 西装裤的面料凉凉的滑滑的,但男人又是灼热的。冰火反差让祝夏哆嗦了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含住她的嘴唇。 不同于之前的霸道深吻,这个吻缱绻温柔地厮磨碾转,又侵略性十足,引得祝夏动情。 “贺连洲……”祝夏双臂抱紧着他肩背,面颊泛起潮红,嗫嚅道。 “悠着点。”贺连洲薄唇在她脖颈流连忘返,啃咬吮吸,忍不住低笑道,“缠得我好紧。” 他另一手攥住她的心口,感受到她的细腻颤抖,更用力吮她颈窝敏感的肌肤。 “什么时间回医院?” 祝夏意识涣散,答不出来,微张红唇,蚀骨般的痒意随着血液翻涌。 “明天醒来告诉我?”贺连洲呼吸粗重地看着脸蛋迷醉绯红的女孩子,嗓音沙哑问。 客厅满是旖旎暧昧。眼前突然如烟花般炸开,祝夏仿佛被抽掉了大半力气,胳膊攀上他宽厚的肩膀,软绵绵地趴在他颈窝急促呼吸。 待她缓过劲儿来,祝夏挂在男人脖颈的手被他取下,放在他裤间皮带上。 “解开。” 迷离的视野里,他幽暗的目光几近要把她吞吃下腹。 祝夏低头,不着章法地解,拉开微凉的拉链,滚烫得仿佛要将她融化。 女孩子垂着眸,潮湿的长睫在下眼睑落下一片扇形阴影,眼尾沾染愣怔和羞涩。 “这么多年,没长点出息?”贺连洲低低沉沉地笑一声,黑眸熠亮,声腔和眼神充斥着浓浓的欲。 祝夏抬起头来,湿漉漉的明眸是他熟悉的、没有距离的……贺连洲用力扣住她后脑勺,亲吻疾风骤雨般落下。 所有克制和理智,在这一刻通通冲开阀门,荡然无存,占有的渴望在身体里近乎炸裂,以至于黑眸翻涌着暴戾。 贺连洲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长臂圈住腿上的祝夏,一个天旋地转,她就躺在了他身下...... 她手指在他脖颈挠过一道,贺连洲便在她耳边轻声诱哄说放松,不放松出不来。 他啄吻她的嘴唇,让她放松,她紧绷的状态刚松弛下来,却突然势如破竹...... 祝夏抑制不住一口咬住他的肩膀,五指揪紧他后脑短发。多重刺激下,贺连洲头皮发麻,呼吸愈发粗重,本能地又靠近了她一些。 “贺你…不…不能再……” 男人霸占着她没动,给她时间适应。 他亲吻她的脖颈,咬住她耳垂,沉哑道:“you got me.” 第97章 不眠之夜(2) 祝夏脚趾微蜷受不住在沙发上蹭动,沙发的毛绒感极其舒服,细细麻麻攀爬满神经。 听到他的话,她心脏不受控制乱跳,面颊被炙烤,红泛到了耳尖,难耐出声。 “我赢了。那你为什么还带我来这里?” 赌约说的是他赢了,她今晚才跟他回家的。 “想你了。”贺连洲劲腰小幅度动了下,声线暗哑惑人。 男人灼热的呼吸像根羽毛轻轻撩拂她,祝夏两条细瘦的胳膊抱紧他肩背。 “我没有想你……” 贺连洲在她耳边问那怎么咬着我不放呢。祝夏耳根发热,脸烫得仿佛煮熟的虾,伸手捂住他的嘴,他老是不正经……只对她不正经。 明明两人从认识到交往都挺死板、规矩的。他们在一起第一天就牵了个手,半个月后第一次亲吻,他没有亲她嘴唇,而是亲她颈窝。那会儿,男人的吻星星点点落下,仿若温带季风的暖流,温热、酥麻。他宽厚的手掌裹着她的腰。她无法动弹,只觉喉咙发窒,停住了呼吸。后来,她了解到,很多情侣第一吻亲的是脸颊或者嘴唇,几乎没有人亲颈窝。 手心陡然一痒,祝夏溜走三秒钟的思绪被拽回来。贺连洲亲吻她手掌心,一边进退一边握着她的手,温柔亲吻她的指背。 “这栋别墅是你在京城的住所吗?”她细声问。 贺连洲喉咙溢出一个单音节“嗯”。 “喜欢吗?”他问。 祝夏进来时大致打量了下,别墅装修简约华贵,没有奢靡之风,但每一个地方、家具又是无可匹敌的昂贵稀缺。 “你想我喜欢吗?”她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近距离注视着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 贺连洲深深地盯着祝夏,高挺鼻子抵着她的,嗓音低磁撩人,意有所指说:“我想你喜欢的可不是别墅。” 祝夏眸光在他俊脸流转片刻,微仰起身子,下巴垫着他肩窝,抱紧他。 男人精壮挺拔的身躯完全笼罩她,他身上的淡香干净凛冽,像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 森林里面住着恶劣的野兽之王,它肆无忌惮地磋磨所到之处,并做下标记,以宣示强势的占有欲。 每牢牢地霸占领地一次,便会吹响一次号角。而那些细细绵绵的哼唧像是源动力,提高了占有的速度和蛮力。 贺连洲血液翻涌,浑身肌肉都在膨胀。他蕴含蓄势待发力量的手臂忽然环住祝夏的腰,把人抱起来。 受重力影响,身体猛地坠落,突然而至的刺激让祝夏颤抖,蹙着眉低叫出声。她攀着他脖子呓语,喉间溢出虚软的嘤咛。 祝夏额头早已汗涔涔,沾湿几缕碎发贴着肌肤。贺连洲手指一撩,替她拨弄到耳后,如雨滴的吻轻点她鼻子,哄意乱情迷的她吻他。 祝夏勾着他脖子,贴上他的薄唇,原先还有些凉意的唇不知何时变得温热,甚至还有种诡异的甘甜……这个男人分明和甜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刚猛、充满着雄性荷尔蒙。 贺连洲站起身往楼上走,祝夏眼角被他激出泪意,脸蛋死死埋进他颈窝,手指甲抠进他脊背,贺连洲感知到了瞥一眼她,勾唇笑问:“哭什么,不舒服?” 祝夏不吭声,指甲用力掐着明知故问男人的后背。 “放轻松。”他翘起唇角,与她耳鬓厮磨,气息撩进她耳朵,“你承受得住。” 洁白无瑕的月亮从一棵树的梢头滑向另一棵树的梢头,别墅的灯光宾馆客厅蔓延到了浴室。 淋雨喷头哗哗流出的清水冲刷而下,密闭的空间里水汽氤氲,气息闷热,暧昧充盈。 祝夏感觉自己好像在蒸桑拿,舒服得她骨头都酥麻了。她脑袋偏移了下,身前的男人立时将她的脸掰正,嗓音沙哑道: “祝夏,看着我。” 祝夏睁着眼看他,莹莹漾光的眼瞳倒映着他眉眼浓稠的沉欲。 温热的水流自上而下淌过她的嘴唇,他的脊背,他们的……祝夏的睫毛沾满水珠,水珠突然如珍珠般抖落,她双腿无力,站不稳将要滑落,贺连洲笑着把人捞到怀里。 沉沦中,他敛了下眼皮,眸色更深,喉结重重滚动一遭。 贺连洲咬着她耳垂低笑说了几句话,祝夏羞得闭紧双眼,张嘴用力咬他脖子。 细微的痛楚没有让男人放缓下来,反而给他增添了刺激,握着她腰的大手用力一摁,两人毫无间隙地紧贴着。 互相拥有对方的体温,免不了更贪心、想要更多……渴望似燎原之火,点燃整片森林,熊熊火焰烧得缠绵拉扯。 星火噼里啪啦的作响声,隶属大自然的美妙音响。 男人像是技艺高超的交响乐指挥家,时快时慢挥舞着指挥棒,而她跟着他的节奏走,快乐与痛苦皆交由他决定。 祝夏脑子炸开一团团白光,她紧紧搂着贺连洲的脖子,宛如溺水的人死死拽着救命稻草。 深夜的别墅格外静谧,祝夏累得瘫趴在贺连洲身上,被他抱到柔软大床上时,她眼眸迷离,面颊酡红,亲得红肿的嘴唇还微阖张吐着。 祝夏还没闭上双眼,男人滚烫结实的躯壳已经欺身而上,炙热的吻印在她锁骨,像是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力。 她目光虚虚望着他的头颅,气若游虚地说:“还来啊?” “夜还很长。” “可…唔……” 可是我命不长啊。 祝夏话未出口便被贺连洲深深吻住,他轻而易举地挑起她的敏感,危险地侵占着。她埋在他胸口闷哼,她手指掐进男人胳膊,都无法阻挡他。 祝夏往后缩退,然而脚踝被男人一把拽回来,他再度覆盖上来,将她完完全全罩住。 贺连洲单手擒住祝夏的两只手摁在她头顶压进枕头里,另一手捧着她的脸与她接吻。 诺大的卧室寂静而昏暗,只有一缕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 男人俯身凑在她耳畔喘息,低低沉沉的,克制又性感的悦耳音让祝夏不禁缠紧他劲瘦的腰,连带着传染她的嗓音也不自觉变得细细的、软软的。无意识的,他们的心跳贴在了一起。 满室欢愉,阵阵轻吟。 到天明。 …… 翌日,屋内灯光暗淡。 祝夏在全身酸疼中朦朦胧胧醒来,厚重的窗帘将室外的天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缕光线透了进来。 一条有力手臂横在她腰间,她抬起眼帘,触目所及是贺连洲沉睡的脸庞,他睡得很沉,精雕细琢的五官天生自带冷感,睡着时少了清醒的克制,面色便显得格外冷峻。些微光影溜过他薄唇,映亮结痂的小块伤口——她咬的。 她见过他的很多面。这个男人在床上一贯是该温柔温柔,该蛮横蛮横。 顶级美色…顶级声音…顶级蚀骨…顶级服务……完全踩中了她的爽点。 祝夏恍然记得昨晚,她窒息般地搂紧他的脖颈,身子软得犹如一滩水无力地趴在他身上,意识不清地埋在他颈窝叫他轻点慢点……男人理智泯灭,失控的模样像是恨不得把她整个人吃掉。无论她怎样辗转腾挪,都躲不开他的攻势……那势不可挡的狠劲儿多少跟昨晚她和他打赌,却不声不响逃走有关。 差点没把她折腾散架。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祝夏蝶翼般卷翘的睫毛动了动,轻轻把贺连洲的手臂从自己腰间挪开,撑着酸痛的躯壳,动作极轻地从床上爬起来。她站在床头,轻垂眼睑端量男人睡颜三秒,给他拉了下被褥,遮住裸露的胸膛。 卧室双人宽大的沙发上叠放着两套崭新的女士衣物。 她随便选了套,迅速又悄无声息地穿上。 穿好后,顾不得昨晚的疯狂和不管不顾、也顾不得现在的头发妆容,祝夏脚踩拖鞋飞奔离开房间,下楼梯时肌肉撕扯,大腿和腰部的酸痛加剧,她咬了咬牙,脚步不停。 祝夏回头望了眼客厅的方向,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毫不犹豫地往门口走。 她正欲拉开大门,偷偷溜走。 “去哪?”身后蓦地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 第98章 混蛋! “去哪?”身后蓦地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 祝夏脑子卡了一瞬。 她回头,贺连洲正站在旋转楼梯的楼梯口,穿着黑色休闲装,神色沉稳冷静,低眸看她时,眼底还带着几分探究。 这幅疏冷矜贵模样,完全让人想不到昨晚的他是多么流氓、多么不正经。 “回家。”她和他眼神相碰三秒就挪到别处。 贺连洲注意到她避开目光,长腿一迈阔步往下走。 察觉男人在靠近,祝夏心里免不了有些紧张,伸手握住裹着红丝绒的门把手,然而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打不开。 “别墅有防卫系统。”他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开口。 里三层外三层的电子防卫系统,祝夏光想就觉得心累,她默默头疼。转身去面对又跟她有了肌肤之亲的前男友。 她望着他,瞥见他脖子几道她指甲划出来的痕迹,非常显眼,不用研究便知是怎么弄出来的。 男人锋利的眉眼满是暴戾,粗暴中又带着一丝温柔,在床上折腾得她吟吟求饶……她到底不敌他流氓。 也不敌他了解她的敏感点。 昨晚在他身下逃无可逃的记忆还很清晰,祝夏顿时咽紧了嗓子,下意识后退拉长距离。 贺连洲几步上前,欺身把她控在了门口。 “走得这么早?” 男人灼热的气息灌在祝夏脸庞,连同眼前的光线全被悉数遮挡,侵略性十足。 祝夏不自在地垂下了眼帘,视野里是深红色的羊绒地毯,干净得仿若没有半点尘埃。 她说:“哪里早,都快十二点了。” 女孩子脖颈修长,肤色白得仿佛羊脂玉,耳根却异常发红。原因……贺连洲心中了然,他眉梢轻轻一扬,漆黑瞳仁锁着她脖颈未散的红印,唇角弯起弧度。 “不吃午饭?” “……我回家吃。” 男人密不透风的眼神紧紧包裹着她,深邃的目光混着鼻息犹似危险深渊,盯得人心慌意乱。 祝夏指尖难以察觉颤了颤,想要往旁侧移动。 贺连洲长臂瞬间揽住她纤腰,头颅直接搁她肩膀上,猝不及防的重量让祝夏险些歪倒。 “贺连洲!”她试图推开他。 贺连洲收敛了重量,脑袋仍靠在她肩膀上,低冷嗓音揉进一抹沙哑:“我也没吃,去你家蹭个午饭。” “……你是不是没睡醒?”祝夏狐疑问。 不然,为什么会做春秋大梦? “嗯,没睡醒。” 男人没有否认,很反常。 祝夏警惕性陡然拔高十个度,她若有所思打量他,尚未得出个结果。 腰间的手臂猛地使劲圈紧她,一阵天旋地转,贺连洲把她扛到肩上,大步流星往卧室走。 “啊!”祝夏乌黑长发垂落,发尾晃动擦过他的后背,她惊吓一跳,手奋力拍打他肩背,挣扎道,“你干嘛!放我下来!” “睡觉。”贺连洲轻描淡写说。 “混蛋!昨晚都做了一晚,你不累我累,快放开我!” 贺连洲闻言,脚步缓慢停顿下来。这莫名其妙的怪诞行为,倒是让祝夏慌张无措的心跳平缓下来,恢复了些许冷静。 缄默须臾,她屈指蹭了蹭鼻梁,跟他商量道:“你能不能放我下来。” “不能。”男人无情拒绝。 贺连洲脚尖一转,阔步走进厨房,单手扛着人,单手打开冰箱取出水来。 祝夏听到冰箱门关闭的声响,旋即她人就被他放在了整洁冰冷的料理台上。 她身上套着件白色衬衫裙,凉意隔着薄薄衣料袭击肌肤,祝夏身子不由得前倾,胳膊环抱身前男人的脖子。 女孩子难得主动,贺连洲也不客气,大手托住她腿臀,把人抱在身上。 祝夏双腿夹紧他精瘦的腰,上半身贴得紧密,男人滚烫坚硬的胸膛带来无尽不可言述的安全感,她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喝水。”贺连洲拧开瓶盖,瓶口递到她唇畔,简明扼要说。 昨晚她说要喝水,结果他刚抱着她起来,她眼皮一沉,直接趴在他肩膀熟睡了。 祝夏口干舌燥,声带还有剧烈撕扯过的磨砂感,就没拒绝,任由他给她喂水。 祝夏喝了一半,贺连洲把剩下半瓶水饮掉,随手丢进垃圾桶。 男人不容置喙地往卧室走,祝夏侧脸枕着他肩膀,打了个重重的哈欠:“我好困,你别折腾我了。” “我说的睡觉是补个觉。祝夏,你脑子里关于我,除了馋我身子,还有什么?”贺连洲语调漫不经心,听起来似乎心情甚佳。 好胜心上来,祝夏不服气地说:“还有你馋我身子。” 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笑,贺连洲慢条斯理说:“你说的没错。” “……” 进了主卧,贺连洲一把将人扔在大床上,他的力道恰到好处,祝夏陷进柔软舒适的被褥里,并不觉得头晕目眩。 贺连洲躺在床,手臂勾住祝夏的腰,把人拽到怀里。他根骨分明的长指掐着她下巴,逼迫她抬起脸来。 “什么时候学会骂人了?” “什么骂人?”祝夏困倦乏力,没心思管他的一系列行为。 “混蛋。骂得那么顺口,还骂过其他男人?”他嗓音低醇而冷冽。 “你有病吧?”祝夏瞪大眼睛,瞳孔倒映着男人锋利轮廓和肃冷眉眼。 人睡眠不足,神经系统错乱,除去容易暴躁,行为举止也可能一改往常。 她不搭理贺连洲,想转过身远离他睡觉,但腰间的手臂沉重且有力,无法撼动。 不为难自己的祝夏遂抻胳膊抱住贺连洲的腰,缩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阖眼休息。 俄顷。 怀里的女孩子呼吸逐渐平稳,她头顶的头发有几缕贴着他的下巴,贺连洲嗅着她身上的沁香,唇角上扬,倏地笑了。 昨晚到醒来睡了不到五个小时,祝夏困得不行,这一觉睡得极沉。 可不久她就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座荒废空荡的大楼。 她在四通八达的走廊窜行,犹如陷进泥潭的蚂蚁,环境晦暗,瞧不清前方道路上,只听得见阴森森的水滴答滴答声响……好似有条毒蛇爬上脊背,她心生恐惧,却叫不出声来。 慌乱中摔倒在地,膝盖骨剧痛,怎么也起不来。 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起来。然而,下一秒…… 第99章 真要命啊 祝夏心脏剧烈跳动,猛地睁眼醒来。 怀里的女孩子神情恍惚,呼吸声带着颤音,贺连洲温热手掌捧着她半张脸,指腹蹭过她潮湿的眼尾,低嗓挟着温意。 “做噩梦了?” 祝夏望着他漆黑眼瞳,吊起来的心渐渐回归原位,她眨了眨睫毛,鼻音轻轻“嗯”一声说:“饿着肚子容易做噩梦。” 贺连洲听笑了:“那现在继续睡,还是起来吃饭?” “吃饭吧。”吃完饭她就溜。 睡饱了,精神足,脑子清醒,理智满格就不容易被动摇。 祝夏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渣女。 但很快她就推翻了这个说法。 她怎么样,权势滔天的男人都不可能会退让,那还不如享受。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祝夏洗漱完,房间已经没有贺连洲的身影了。趁着卧室空无一人,她按揉几下大腿和腰。 没有个三五天,酸痛感估计是散不掉了。 祝夏踩着拖鞋下楼,步伐却是抑制不住的轻快。 女佣看见她立刻说祝小姐,贺先生在餐厅等你。 祝夏谢绝对方领路的行为,问了个方向,慢悠悠走了过去。垂落肩膀的乌发发梢一扫一扫的,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点缀碎光,亮闪似星辰。 下午两点,秋日高照。阳光穿透玻璃投射进来,落在地面形成片片斑驳光影。 贺连洲换了身墨色衬衫西裤,坐在椅子上,骄阳自整片玻璃窗折进来,在他修阔肩膀镀上一层薄薄的幻影。式微碎光跃入他眸底,衬得他黑眸深沉明亮。 男人垂眼翻阅手中文件,右耳挂着耳机,似乎在开电话会议。他的神色沉静,眉眼淡漠严肃,无形中压着餐厅的气压。 “祝小姐。”女佣的一声问候把祝夏的心神扯了回来。 她驻足欣赏工作中的男人好一会儿了,提起步伐往里走。 几乎在祝夏跨进门时,贺连洲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落在了她身上。 蓝牙耳机里下属还在有条不紊的项目汇报,他边听边看着女孩子一步步走近。 佣人拉开椅子,祝夏从从容容落座。 佣人问她,祝小姐现在要不要上菜。 祝夏摆摆手道,暂时不用。她跟佣人了解菜系饮品,佣人先给她端上来一叠水果拼盘,又陆续给她上甜品饮料零嘴儿……全程她连看都不看对面的男人一眼。 贺连洲结束电话会议,深邃目光缓慢扫过祝夏眼前的食物……没有一样正菜。 她和他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祝夏在美滋滋地用下午茶。所以厨师和佣人鱼贯而入上菜时,她心情是有点复杂的。 不过布置好满桌佳肴,浓郁的中餐菜香扑鼻而来,祝夏肚子不争气地咕咕两声。 劳动人民能伸能屈。美食和观念,她选择眼前的美食。 不过对面的男人似乎没有胃口。他几乎不动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酒杯杯壁,轻撩薄薄的眼皮,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眸深不可测,叫人辨不明情绪,能知晓的只有他弯了下唇。 用完餐,祝夏优雅置筷,用手帕擦拭干净嘴唇,站起来,精神饱满地跟贺连洲说: “谢谢你,我回去了。” 男人不疾不徐起身,逐步靠近。祝夏不明所以看着他。 “把昨晚的问题回答了再走。” 他比她高出太多,折颈下来祝夏目光所见皆是他。 尾调缠绕着冷沉的木质松香将祝夏的鼻息淹没,危险的霸占让她想后退,却被贺连洲勾住脖颈带了回来。 秋日下午的阳光暖橘调,映得男人眉眼懒洋洋的,眼皮滑落,幽深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什么问题,我不记得了。”祝夏别过脸去。 她的脸几乎是瞬间被掰回,贺连洲凝视那双墨玉般清亮的漂亮眼睛,风轻云淡开口:“不记得了?” “不记得。” “重演一遍替你回忆?” “……” 默了默,祝夏慢吞吞说:“后天回医院。” 听到答案,贺连洲才站直身。 祝夏扬起脑袋,光明正大地端量他数秒。贺连洲神色自若,喉结轻滑,没再问其他问题。 “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她说,顿了下,又道:“再见。” 然而,祝夏往餐厅出口去,刚迈两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手掌用力扣住她的后脖颈,天旋地转中,祝夏猛地被拽回身,男人随即狠狠吻了下来。 干燥的唇裹挟着灼热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带着强烈的侵略,祝夏下意识推搡他胸膛。 “干什么,唔唔……”还没说完又被吻住。 唇瓣相触的瞬间,她所有呼吸都被压榨光,亲吻愈发炽热。 男人的攻势直接又猛烈,吮吸得祝夏浑身颤栗了下,她殷红的唇不自觉张开,他趁机吻得更深,几近啃噬撕咬。 比起之前,这一吻持续时间不算长,很快贺连洲就松开祝夏了。 祝夏堪堪稳住重心,没有腿软虚脱,但她的胸膛依旧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精致眉眼洇出几分迷离。 离开别墅,坐在回家的车里,祝夏手肘搭在车窗边缘,手指指背抵着唇,吻别的酥麻感还残留在唇间。 真要命啊。 隐约记起昨晚抵死交缠,她反反复复触碰贺连洲腰腹的小块疤痕。 他手掌那道伤痕,很容易被人发现,他却没有祛掉。 藏在腰腹的伤痕,很淡很浅,看起来是专门祛掉的。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全部祛除。 她记得他们在一起时,他身上还没有这块痕迹的。 ……不是枪伤吗? 点进手机app,【搞事业铁三角】群弹出新的讯息。 李柏泽:「sumer是不是后天回来?这回对了吧。」 祝夏:「对,后天。」 林嘉月:「我要在机场等你,到时候冲过去给你个大大的拥抱!」 李柏泽:「那我负责给两位大小姐驱散人群。」 林嘉月:「准了!」 林嘉月:「sumer,我前两天去帮你处理阳台的盆栽,发现你对门搬来了一位新的邻居大帅哥!」 林嘉月:「他和人打交道时有礼貌但又冷冰冰的,看人的眼神像在看垃圾。好冷漠,好帅气。」 祝夏:「哪来的新邻居?」 第100章 区区帅哥 林嘉月过了三分钟才回:「哪来的不清楚,他应该是前几天搬过去,昨天我去趟漾日居,又撞见他了。头戴鸭舌帽,五官如刀刻般硬朗,是张极具攻击性的脸,又帅又拽。」 极具攻击性的脸……贺连洲的脸攻击性也极强,但应该不是他。 月亮见过贺连洲,不可能认不出。而且贺连洲最近都不在港区。 祝夏:「有照片吗?」 林嘉月遗憾:「无。他太谨慎了,没有机会偷拍。」 祝夏:「我回去打探下,如果是穷凶极恶的人肯定给你报道。」 李柏泽:「?我以为你们要认识靓仔,结果是新闻报道?」 林嘉月:「看下我们的群名!多么宏伟大气,区区帅哥比得上吗?」 祝夏笑。 京城的秋是染了山头的风韵,长城巍峨险峻,秋风阵阵吹黄了山巅,愈加凸显长城的威严,它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盘卧在绵延的山巅,沉稳寡言又气吞山河。 黄昏时分,太阳往地平线西落,天边一大片火烧云的绚丽色彩。祝夏回到老宅时,庄园安安静静,庭院深深,常青藤盘满后院茶室的墙角。 老爷子在茶室外给盆栽修剪枝条,听到身后动静,抬眸睨了眼,停下剪理罗汉松的叶子。 “回来了。” “爷爷。”祝夏说。 “孟老怎么样?”宋老爷子坐在藤木椅子上,缓缓道。 见状,祝夏才落座,先给爷爷倒了盏茶,弯着唇说:“孟爷爷昨儿个和孟奶奶去军区大剧院看了新一辈血液,心里欣慰脸上笑容也变多了。” 宋老爷子肃容也不禁溢出笑意:“江山才人辈出,国优于家,他估计比儿子出生还高兴。” 祝夏抬起茶杯,抿了口茶水。 孟老儿子英年早逝是二老的一块心头病。 “想来当年他也才二十五,正是年轻气盛,大展宏图的好年龄。”宋老爷子说,“有时候羽翼渐丰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什么能沾什么不能沾,得再三思虑清楚。” 祝夏了然道:“三哥是您亲自培养的继承人,定然明白您的苦心。” 宋老爷子有三个儿子,各有各的缺点,老大立志做咸鱼,老二太有野心,老三胆量慎微。 微瑕,但对于见惯了商政风云的宋老来说,摧毁高塔的往往就是微不足道的瑕疵。 宋成煜是宋老爷子从小培养出来的,也是最令他满意的。 昔日天之骄子,如今掌控着集团命脉。 黄昏已谢,夜幕在天际铺开。昏昧的夜色里,寸金寸土的四九城亮起盏盏璀璨灯火,写字楼和大厦络绎不绝,织成千年古都的现代繁华。 祝夏和爷爷喝茶聊得融洽,耳畔忽然响起佣人们齐声喊“煜少爷”。 祝夏抬头探去。 宋成煜穿了件机车夹克,手里虚虚拎着头盔,眉骨冷傲,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刚刚结束赛车,而且在比赛中拔得了头筹。 祝夏第一次看见宋成煜上赛场赛车时,十五岁。 那时她一眼想到了国际赛场靠打职业赛的赛车手,但相形见拙。宋成煜更夺目,骨子里的狂傲给他增添光彩。 昨晚离开会所,宋成煜没回宋家,而是跟几个朋友去了城外赛车场。他原先是不打算碰赛车的,但抵不住商洵的挑衅,一口一个祝夏小姐sumer是我在英国最好的朋友,悉数各种他们之间暗涌着风月的瞬间。 宋成煜年少时轻狂,赛车于他不过是众多信手拈来的技能之一。 商洵固然不怕死,但他知晓自己赢不了,副驾驶的茉莉公主被他的车速吓得眼泪直流,好不可怜。 商洵都不比赛了,直接将车停在半路,俯身哄小姑娘,宝宝宝贝各种甜言蜜语。引得在场的小姑娘脸红心跳、羡慕不已。 毫无悬念,宋成煜夺了冠,而商洵得了个芳心纵火犯的称号。 商洵手段确实高超。看似能为你付出一切,钱权、时间关怀……让你觉得你在他那里是唯一的、特殊的、不可替代的。然而,等过了劲儿,他照样能对下一位女生付诸所有。 游风跟祝夏说过,“付诸所有”只是那些小姑娘的臆想,其实对商洵来说那些事微乎其微。 他的微不足道,是你最大限度想象的所有。 阶级差异决定了认知差异。 转眼宋成煜已走到跟前。 “爷爷。”他先是跟宋老爷子打招呼,又看了眼优雅端坐的小青梅。 “三哥。”祝夏给他倒了杯茶。 宋成煜眼皮动了动,落座在宋老爷子和祝夏之间。 “城东项目如何了?”宋老爷子淡淡道。 “前期流程走完了,目前在招标。”宋成煜答。 宋老爷子点了点头,说:“注意过程的行为规范是否合理合法。” 宋成煜:“我明白。” “霍家有偷工减料,用次品的前科。”宋老爷子锐利的眸子一抬,“这么大的项目还用他们,这叫你明白?” 宋成煜手里的茶杯溢出一滴茶水,头面上风波不动。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错也能有改正机会。” 宋老爷子高深莫测看着他,余光瞟眼祝夏。 宋老爷子敛了敛辞色惧厉,平淡开口:“夏夏,这事你怎么看?” 爷孙俩意见相左,祝夏站谁都不好。 “质量造假问题,我不是很了解。城东项目从立案到如今进展耗时了一年,大项目耗时长,收益见效晚,如若霍家可以支撑下来,各方面核验又是最佳,那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利益永远比情感,更得人心。 一段长久稳固的关系,靠的不是世家交情,而是彼此之间的利益捆绑。 闻言,宋成煜眼睫冷冷垂落。 她的话,其实无形中透露着一种态度: 犯过错的人,不值得原谅。 祝夏起身,说她先进去找赵姨了。 宋老爷子摆摆手。 待祝夏离开,宋老爷子道:“我看你被女人昏了头。” 宋成煜以为爷爷指的是祝夏,不置可否。 然而,宋老爷子说:“明天起,我不想再在四合院看见那个女学生。”语气不容置疑,下了死令。 宋成煜面色微微一变。 第101章 新邻居 祝夏不知道宋成煜派人偷偷查过八月十七那晚和她吃饭的人,更不清楚宋成煜派过去的人反被贺连洲查了。 蒋安屿能从蛛丝马迹猜出祝夏和贺连洲的关系。商洵联想不到这层面,他也不会主动给贺老板发祝夏的行踪。 贺连洲之所以出现在会所,是因为他查到了宋成煜是祝夏三哥。探查也止步于此。 他们在一起时,祝夏态度很坚决,不能查任何跟她有关的东西。 他常常觉得她离他很远……不让他送她回家,不让他了解她的过往……她说,我们拥有现在,珍惜眼前不好吗?倘若对你来说,重要的是我的过去,那我们也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 祝夏和宋成煜的婚事鲜少有人知晓,其他人只知小青梅是宋成煜的逆鳞。 周茉听说祝夏和宋成煜的婚事,是在周家破产之后,她求宋成煜救周家,男人冷漠拒绝。 失魂落魄离开,碰见高中同学宋成昀。 宋成昀嘴巴不严实,周茉哭诉自己是不是很糟糕送上门都没有人要时,宋成昀安慰她说,不是你的错,是三哥有未婚妻了,他未婚妻祝夏心眼小,容不下一粒沙子。娶祝夏是宋成煜十一岁就认定的事情。你说他能不忌惮她吗? 结果,周茉哭得更伤心欲绝了。 白月光当前,宋成昀还算是清醒。 送周茉回家,特地嘱咐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三哥要是知道,我们两个都得死。 想起那些诋毁祝夏人的下场,周茉哆嗦点头。 - 是夜。 月明星稀,卧室一片静谧。 祝夏没骨头似的躺在床上,撩起眼睫,视线漫无目的。 脑海浮现白天贺连洲结束那个离别吻后,勾起她几缕发丝缠绕在指尖。 男人骨相硬挺绝佳,深隽下颚线,常让人觉得疏离且不近人情。映着她模样的幽深眸子,却无端生出炙热。 他说什么来着……噢,他去欧洲出差,一个星期。 倒是不叫她等他了,却掐了一把她的腰,叫她把他忘了。 思至此,祝夏忍不住揉了揉腰,这男人尽摸她敏感点。 时间如梭,祝夏返港这天,一如回京的那天,宋成煜和老徐送她到机场。 短暂的争论影响不了他们十八年的感情,改变不了他们的关系。 临下车,宋成煜问她:“下次回来什么时候。” 祝夏想了想,说:“年底。” 宋成煜点头,目送纤瘦的身影拉着行李箱,消失在人海里。 首都国际机场t3飞港城国际机场t1。 祝夏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等候拿行李时,她打开手机whatsapp,在【搞事业铁三角】群里告知她平安降落了。 机场人来人往,林嘉月和李柏泽靠在候机楼旁边的玻璃上,目光四处梭巡,幼稚地比赛谁第一个找到sumer。 港风明媚千金和痞帅高大男人站在一起本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有不少人望他们这边瞧。 人流匆匆的出口,一抹倩影甚是凸出。祝夏总是能让人一眼从人群中看到她,尽管她只想低调。 “祝大医生!”林嘉月如约而冲,张开双臂给祝夏一个结实拥抱。 “松手松手,再不松手,你就可以现场报道我的死亡了。”祝夏笑着说。 “半个月不见,怎么又靓了。”林嘉月还想掐祝夏的细腰,祝夏忙不迭躲开,还起了个标题,“月亮当众揩油,坠下神坛。” 林嘉月上下打量她,笑眯眯道:“你回去有什么好事吗?” 女孩子说话,李柏泽安静地做个搬运工,沉默跟着她们离开机场,上车。 “哪来的好事?”祝夏摸着安全带,反问。 “你话多了,笑容也变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肯定是有天大的好事。快点告诉我!”林嘉月有理有据说。 祝夏下意识摸了下脸。 赵姨说她开心了很多,月亮也说她笑容变多了。 难不成她平时很死气沉沉吗? “估计有新邻居了吧。”祝夏随意扯了个理由。 “等下去会会你的新邻居吗?”林嘉月问。 “先去吃饭。我请客。”祝夏叫李柏泽直接开去餐厅。林嘉月跟祝夏闲聊,开车的李柏泽偶尔掺合几句。 夜幕降临,各栋商业楼宇霓虹灯亮起。 港区的夜晚,既有潮湿温暖的海风,也有灯火璀璨、繁华喧闹的大都市风情。 餐厅在尖沙咀京城道,绝美的露天酒吧环境氛围浪漫轻松。李柏泽动用人脉关系临时订了露天夜景座位。 菜单和服务是粤语或英文,林嘉月和李柏泽习惯性说粤语,祝夏粤语水平有限,点菜时候就说英文。导致他们这桌的侍应生一会儿粤语一会儿英文,他们都忍不住笑起来。最终,祝夏点了两个想吃的菜就甩给林嘉月和李柏泽了。 上菜速度很快。medium well火候控制得非常好,肉汁超多而且肉质软念,李柏泽说啖啖都吃到港区的牛味。 林嘉月和祝夏纷纷表示,他做古惑仔可惜了,应该去做美食点评家。 吃完饭,三人走到吧台边坐着。 在李柏泽的推荐下,她们点了杯精致的饮品cocktail,以whisky做base,配搭黑糖梅酒,面头还放置了麦芽饼,可以吃一口饼干再喝一啖酒。 差不多结束,准备回去。 祝夏说:“我去下洗手间。” “我去开车过来。”李柏泽说。 林嘉月坐着不动,红唇轻咬吸管应了声。 她百无聊赖地等着,眼风不经意一扫,眸子骤地发亮。 新邻居! 林嘉月迅速拿出手机,她找了角度,但没有一个角度能看清他的模样,她决定录个视频。 祝夏回来时,就看见林嘉月皱着眉头盯着手机瞧。 “在看什么?” “你的新邻居!”林嘉月把视频播给祝夏看。 视频里,男人戴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低,隐约可见硬朗流畅的下颔线。 他取过架子上的高脚杯,细杯跟在手里一转,琥珀色的酒遂缓缓沿着杯壁流进去。酒液冒出几许小气泡,附着在方形冰块表面。 整套动作流畅漂亮。 “怎么样,是不是很冷漠很帅气?”林嘉月问。 第102章 男朋友 祝夏若有所思地“嗯”一声,问:“你碰到他了?” “他刚才在吧台那边调酒,我偷偷录下来了。”林嘉月指了个方向,“就是那里,不过现在他已经走了。” 祝夏眼睫微抬,乌密似苇叶。吧台里边只有穿工作制服的酒保,并无视频男子的身影。 “邻居早晚会碰面,不急。走吧。”祝夏说。 李柏泽还没将车从地下停车场开过来。 餐厅外的街道上,祝夏站在昏黄路灯下,林嘉月在一米开外的安静地方打电话问李柏泽怎么那么久还没来? 祝夏脑海里回忆方才的视频,须臾,她拿出手机想发个讯息。 逢时,道路前方开来一辆车子,车灯刷地投射到祝夏身上。强光陡然而至,她不禁闭上眼,抬手遮挡。 疾风掠过祝夏耳边,亮光随之消遁,她放下手,抬睫探去。 车灯闪烁,一辆加长林肯停靠在路边,车窗尽数降下,折进车厢的路灯映亮了后座的男人。 他穿着深黑色衬衫,衬衣纽扣解开三颗,脖颈到锁骨布满鸦青色纹身,挺拔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左右镜腿吊挂一条金色镜链,链条垂落到衬衫敞开的领口。 宋成煜戴平光眼镜是为了消减眉眼的冷傲感;蒋安屿戴眼镜显得斯文温润。而这个人……五官轮廓跟贺连洲很几分相似,气质却大相径庭。这人气质儒雅谦逊,有一双泛起柔情的眼睛。 对上她投去的目光,他还朝她微微一笑,神情透着几分温柔。 谦逊的姿态与他身上狂野、散发血腥气息的纹身完全不符。 他的笑其实瞧上去没任何特殊含义,属于礼节性打招呼,但祝夏的直觉告诉她—— 那双含着淡淡笑意的双眸,看向她时带着宛如利剑的审度。 她不记得自己有见过他…… “李柏泽来了。”林嘉月拉住祝夏的胳膊往缓慢行驶的阿斯顿马丁去。 祝夏无甚在意方才的小插曲,和林嘉月坐进后座。 李柏泽转了半圈方向盘,解释道:“在停车场碰到警署的朋友,她在做卧底,跟踪险些被发现,我帮了她一把,耽搁了点时间。” 他们三个算得上无话不说,互相信任,友谊稳固得像铁三角。 “哪一个警署朋友?”林嘉月手扒拉着李柏泽的椅背,好奇问。 “署长千金。逢岁。”李柏泽说。 闻言,祝夏扭头睇他好一会儿。有碎光流转进她眸子,半明半暗的环境里,姣好的面容辨不清情绪。 林嘉月眼睛一亮,问:“警署派她做卧底是不是有大案子?” “没问。”李柏泽一手掌着方向盘,另一手指腹摁了下太阳穴,“他们行动都是保密的,不会轻易透露。” 林嘉月兴致缺缺地靠回椅背,遗憾道:“以为会有轰动全区的案子呢。” 李柏泽无奈一笑。 祝夏细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转着手机,思绪越过逢岁和加长林肯车神秘男子,止步于新邻居。 手机在她掌心转了转,停下来,她滑开解锁,食指敲了下屏幕,又没动。 还是当面问比较好。 李柏泽将阿斯顿马丁开进漾日居,泊在祝夏住的楼栋前。 时间不早了,祝夏没叫他们上去,李柏泽从后备箱把行李箱拿出来,她便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改天再来做客。 林嘉月和李柏泽答应。 祝夏目送车子驶远,才不紧不慢地走进光可鉴人的电梯。 她轻车熟路地回到家门口,指纹解锁,阒寂的楼层响起“嘀”一声,门开了。 祝夏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回头望了眼对面1602室紧闭的门。 门口堆积着几箱业主送来的月饼水果,这里算不得顶级富豪小区,但物业费昂贵。贵有贵的道理,物业服务极佳,不时送东西过来。 门口还残留着东西,看来1602室的人没回来。 祝夏走进屋,在玄关处换了鞋。 一天都在路上,她身体疲劳,洗漱完就躺在被窝里熟睡了。 翌日醒来,祝夏趴在床上,望着沙发椅背上回贺连洲遗留的西服外套,脑子放空。十来分钟后,她起床捯饬捯饬自己,吃完早餐,出门去医院前,梭巡1602的情况—— 门口堆积的几箱物品已经没了。那人回家,搬进去了。 抵达港仁医院,同事瞧见祝夏热情打招呼“祝医生早!”“祝医生回来啦?”……祝夏均回以微笑。 早上医院相对安静一些,走在长廊隐能听到脚步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祝夏旋了下身子。 苏微雯拎着纸袋子装的咖啡,挑挑眉:“欢迎回来,请你的。” “多谢。”祝夏笑。 “重症监护室有个vip病人,我先去看患者,有空再约饭。”苏微雯专注干饭,边后退边和祝夏说,“肖纪谚最近有好事,叫他买单。” 祝夏抬手,比了个“ok”手势。 进了办公室,祝夏前脚刚将咖啡搁在桌面,后脚敲门声便响起了。 佘怡护士长提着白大褂进来,塞到祝夏手里,微笑道:“给你领了新的医生袍。” “又是咖啡,又是新医生袍。你们该不会以为今天是我生日吧?”祝夏开玩笑道。 “祝医生回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佘怡悄声说,“先前身外那个关医生,不是跟你有过节吗?实习医生到他手下,成了压榨品,每天又苦又累还学不到东西。实习医生藏不住东西,吐槽多了全医院都知道了。纷纷替实习医生盼着你回来。” “真的吗?”她明明记得实习医生很怵不苟言笑的祝医生。 “离开了,有对比,才知道前任的好。”佘怡说。 祝夏不予置评。 换完衣服,祝夏遂去查房,投入工作里。 医护人员皆很忙,聊八卦算是一种放松方式。祝夏这一天在行政楼、住院部、门诊部……等各个地方都能听到和自己有关的话题。 逮着她一只羊薅呢。 结束工作,祝夏准备回家。她从办公室出来,穿梭走廊时,有位比较熟的年轻护士同她说: “祝医生,你男朋友在护士站等你下班!” 第103章 去父留子 “祝医生,你男朋友在护士站等你下班!” 祝夏:“?” 年轻护士嚷完,迅即幸灾乐祸笑着离开了。 在医院,祝医生虽然严肃,但性格很好,不过分的玩笑她都一笑而过。 祝夏走到护士站,值班护士见着她先喊一声“祝医生”,又指了个方向: “有人找您,他来十分钟了。” 祝夏顺着她指的位置望去。 斜对面墙边懒散倚靠着一个男人,他双腿闲闲交叠,略微低头,额前漆黑的碎发把他的眸色遮挡,百无聊赖地转动手里车钥匙圈。 祝夏愣了愣。 大概昨晚就知道了,现在心情没什么波澜。 那套倒酒的动作流畅完美,她在伦敦酒吧见过无数次。 祝夏朝那人走过去时,对方也抬起眼睑来,声音懒洋洋的。 “闺女。” “老人家,你来看脑子的?”祝夏问候患者的语气。 游风嗤笑了声,不屑道:“癞蛤蟆来看脑子,我都不会。” 祝夏习以为常,道:“你怎么来港区了,还住在我对面?” 游风给祝夏寄过东西,知晓她的地址,住对门肯定不是“偶然”事件。 只是林嘉月说新邻居是个冷漠帅哥,她一时联想不到疯子身上。 毕竟她认识的疯子是傲慢懒散的。 走出医院大楼,游风抬下巴冲她示意路边停靠的法拉利suv。 祝夏上车,系好安全带,驾驶座的游风递给她一个牛皮封文件袋。 “郑天佑的信息都在这里。” “所以,你到港区就为了给我送文件?”文件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游风煞有其事道:“不行?” “行。”祝夏敷衍道。 她才不信。 肯定有其他原因。 什么事情能让疯子落荒而逃呢? 游风启动引擎,车子驶离医院。 祝夏琢磨片刻,头也没抬说:“你回国,不回京城,反而来港城,肯定是不想被人找到。” 游风没搭腔。 祝夏歪了下头,沉吟道:“你是不想被你前妻找到吧?” 话音甫一落下,游风猛地踩刹车。 惯性使然,祝夏身子前倾,险些磕到脑袋。 她就不该坐他的车。免费的东西没一样好的。 “商乔找你有什么事?”祝夏心生好奇。 游风懒懒地睨了她一眼,目光往外挑,前方是十字路口红灯。 他打开储物箱,摸出一盒烟,抽一支夹在指尖,吊儿郎当道:“前夫前妻不就那点事。” “你带球跑被她知道了?”祝夏语气一本正经。 游风点烟的动作一顿,视线上下扫视她,眼神明晃晃写着:出去别跟别人说你是我闺女。 “今年是你们离婚第七年。在一起有七年之痒,分开也有吗?不然商乔怎么会回来找你。”祝夏自顾自说着,“莫非她是来给你送婚帖的,前妻结婚了,新郎却不是我。你伤心欲绝,决定外出旅游,疏解心结。” 游风看着坐在副驾驶面容恬静的小姑娘,眯了眯眼。 “别净说我。” 他目光端量祝夏须臾,甚是笃定地下结论:“你又和贺老板在一起厮混了。” 祝夏:“……” “想和前妻厮混的人是你,别把烂帽子扣我头上。”她面不改色道。 “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性子冷冷清清的,我以为这就是你的本性。”游风喉腔里滚着烟,迷雾从敞开的车窗弥漫出去,影影绰绰的。 “但后来见过你在贺老板面前的状态,才发觉这小姑娘原来反差那么大。” “装的。”祝夏吐出两字。 游风耷着剑眉,目光懒洋洋落在她侧脸,言语却是罕见的认真。 “道理你比我懂,要真重新厮混,你得找到边界点,及时抽身。别重蹈覆辙。” “只是无聊了,想找个人消遣下。没那么严重。”祝夏平静说。 红灯转绿灯。 游风掐灭烟,重新启动车子。微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他漆黑的眸子却很冷静。 “你以前有没有想过,你是想谈恋爱才跟贺老板在一起的,还是因为是贺老板,才想谈恋爱的?谈恋爱的念头,是在遇到他之前产生的,还是遇到他之后?” 而现在,你是因为无聊才找他消遣,还是因为是他才想消遣的。 祝夏不吭声。 良久之后,她才悠悠开口:“无论哪种情况,都比你好。被前妻吓得落荒而逃的男人最没种了。” 游风哂笑,神情狂又傲:“老子会被她吓跑?她见着老子四处流窜还差不多。” “你在德国碰见商乔了?”祝夏问。 这回疯子没立即回话,祝夏了然,难以置信地看他: “你做商乔的小白脸,用身体换取郑天佑的情报?” 游风:“……” 祝夏探究他一言难尽的表情,明白自己距离答案越来越近了。 “商乔肯定不会跟你复婚。” 游风冷笑:“你怎么就知道不会?” “因为我有眼睛。”祝夏说。 游风舌尖刮了下腮帮子,轻轻磨了磨牙。“你的眼睛都长贺老板身上了,有跟没有有区别吗?” “女人都喜欢长得好看又厉害的男人。” “呵。” 怎么不直接说你喜欢贺老板? 祝夏又道:“关于商乔,我倒是有听说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游风瞥眼瞧她。 “她打算在两年内生孩子。”祝夏偏了下脑袋,眼眸清亮。“我猜,她找你肯定是想要孩子。” 而疯子躲避,是因为商乔去父留子。 离婚七年,前妻找上门第一句话是“我想和你生孩子”,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她又说了下一句话“我只要孩子”。 疯子不疯才怪。 游风嘴角抽了抽,下颔咬紧,几乎把不痛快写在了脸上。 猜中正确答案的祝夏心情舒畅,眼角眉梢洇着愉悦的笑意。 她解开牛皮封线条大致扫了眼,眸光倏地凝滞,嗓音微冷: “郑天佑死了?” “监狱霸凌,被其他犯人整死了。”游风正色道。 “谁设局把他弄进去的?” “贺闻晟。” “贺闻晟?”祝夏疑惑。 游风说:“贺闻晟,贺老板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比他小了不到一个月。” 第104章 我是你随取随用的物品? 城市夜晚,墨水染透厚重云层,天边月明星稀。 霓虹灯光折进车里,洒在女孩肩膀上,似笼罩一层薄薄的暖光。她低眸翻阅文件,秀眉微蹙,密长睫毛仿佛小扇子垂在下眼睑。 游风单手掌着方向盘,姿态闲散,目视前方道路。 “贺连洲的亲戚可真多。”祝夏头也没抬,轻声感慨。 闻言,游风斜眼睨她:“你要是想,也可以是你的亲戚。” 祝夏:“闭嘴吧。” 游风懒懒笑了。难得见这丫头有点吃瘪的苗头。 不过这话他也不是空穴来风。 当年,在苏富比sotheby''s拍卖会上,贺连洲以7850万美元,摘下harry winston全球首枚全钻钻戒的皇家系列藏品,打破了钻石拍卖的记录。 起初他还以为贺老板是替母亲蒋绮芸去拍卖的。享誉世界的珠宝设计师对珠宝感兴趣是本能,她的箱阁各类顶级珠宝琳琅满目,wittelsbach-graff天然彩蓝色钻石、pink star粉钻等数不胜数,新藏品出现想纳为己有很正常。 但后面想了想,蒋绮芸想拍卖都自己去或者让贺楚茵去。贺老板日理万机,鲜少参加拍卖会,都是让秘书或总助去拍卖……他亲自出场,那就代表意义非凡。 除了祝夏,没有别人。 贺家是港澳区第一豪门。跟贺老板珍藏的酒比起来,伦敦酒吧那些酒根本上不了台面。他肯参加派对是看在朋友面子,而非派对时间,他会到酒吧,企图其实很明显。 也就只有一门心思在繁重学业上的小姑娘以为是偶然的。 就算她不靠近他,他也会靠近她。 故事的开端,无关爱情,只有两个互相吸引的人。 …… 游风把车子开到地下停车场,视野瞬间暗淡,祝夏把文件收进文件袋里,出声道: “商洵的新女朋友在港区开音乐会,他也在。如若碰到,他会不会告诉他姐姐你在这里的?” “不会。”游风笃定道,“商洵那狗东西恨不得我离商乔远远的。” 祝夏无甚在意地“哦”一声。 游风和商洵的关系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死对头拐跑我亲姐,成了我亲姐夫;离婚之后,成了我亲姐前夫。 只要不干扰到她,祝夏不理会他们之间的恩怨。 车子停泊好,祝夏和游风下车乘电梯。轿厢里,祝夏双手捧着手机,正在迅速敲字回复讯息。 “贺闻晟把郑天佑弄进牢里,是因为郑天佑替他母亲算命,骗了他母亲,导致他母亲有心结。”游风不疾不徐道,“郑天佑告诉宋老你能救宋成煜,大概率也是坑蒙拐骗,宋成煜康复只是巧合。这条线没必要查下去。” “嗯。”祝夏点点头。 游风好整以暇地看她,懒道:“晚上吃什么?” “不清楚。” 游风正准备说我屋子有没吃完的披萨,尚未开口就听祝夏道:“得看贺连洲送什么过来。” 游·孤家寡人·风:“……” “贺老板真是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出差也不忘记给你准备晚餐。”他语调悠悠。 “你以前不就知道了?”祝夏平静道。 游风挑眉,眸子掠过一丝耐人寻味。 “叮”一声,梯门打开。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果然瞧见两位身穿黑白职业装、脸上挂着国际标准笑容的中年女子。 “请问是祝小姐吗?” “你们好,我是祝夏。”祝夏礼貌莞尔,瞥了眼她们左胸牌子,是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工作铭牌。 “我们来给您送餐的。”她们手里分别提着一个精致食盒闸子。 “谢谢,交给我就好。”祝夏望了眼游风,后者立即领悟,伸臂接过食盒。 “用餐愉快!”工作人员恭敬鞠躬,友好道别。 祝夏不想自己家一股子饭菜味,便让游风拎到他家吃。两人把食盒的食物拿出来摆在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意大利料理,满满当当一桌。 见状,游风纵使见多识广,心情也免不了有些许复杂。 “至少两个人的菜量,贺老板是把你当猪养吗?” 祝夏向他投去一记不善的目光。 游风:“总不能是给你和别的男人点的吧?” “给我和其他女孩子的。”祝夏把碗筷拿出来,“疯子姑娘你可以安静用餐了吗?”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游风旋即闭嘴。 他们食不言地用晚餐。祝夏吃得慢,游风饱了,她还在细嚼慢咽。 手机铃音响起,游风拿起手机一瞧,来电显示是商乔。 他唇角勾起个若有若无的弧度,跟祝夏吱了声,走到阳台接电话。 白炽灯的灯光如昼,跃进祝夏莹润清亮的眸子里,微微亮着光,像是闪烁光辉的宝石。 她转头瞧去,游风站姿懒散地靠在阳台落地门上,他边接电话,边漫不经心地把玩打火机,指腹沿着打火机钢缝往上滑,轻微的钢响消弭于空中。 “商大小姐,有何贵干。” 微风涌进听筒,将他散漫的腔调渲染得愈发冷漠。 电话那头商乔问他在哪里,是不是回伦敦了。 晚风吹拂游风额前的碎发轻晃,他的眼眸却很凉薄。 他冷笑了声。 “我是你随取随用的物品?” …… 祝夏收敛视线,指腹划开手机屏幕。她跟贺连洲的聊天界面信息并不多,只有他问她下班了吗。 他没有说给她送餐的事情,可她就是猜到了。 弹出新讯息,祝夏点进去查阅。 林嘉月:「一手消息,港城贺家贺明良和澳城梁家梁以莹不日将在港口超级游艇举办婚礼!」 林嘉月:「据说这次商业联姻是由贺延霆的私生子一手促成的,婚礼他也会参加。」 林嘉月:「有的婚礼是婚礼,有的婚礼是敲响豪门争夺战的第一枪!」 林嘉月:「婚生子和私生子争夺家产的战役,你猜谁会赢?」 恰好此时,梁以莹给她发来消息: 「下个月我婚礼给你发了邀请函,希望你能到场。倘若没有时间,也没关系。」 祝夏切换聊天页面徐徐回复,手机突然响起不知名来电。 她犹豫了下,划过接听。电话那头的男声说: “祝医生,出事了!” 第105章 queen “你是?”祝夏犹疑。 “老板在南亚半岛娱乐城探查消息被人盯上,强行带走了,现在联系不上!” “老板?”祝夏心头猝然惊跳。 “李柏泽李老板。我是击剑俱乐部新来的工作人员。”对方慌择道。 闻言,祝夏顿时皱眉,道:“地址发我。” 她挂掉电话,起身就要往外走。 “这么急,出事了?”游风步伐生风走过来,脸色稍微严肃。 “朋友出了点状况,我去看看。”祝夏语速极快说。 “一起去。”游风立即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 祝夏没拒绝,现在时间紧迫,有人送总省点时间。 在工作方面,祝夏和林嘉月、李柏泽三人互为紧急联系人,一旦有风吹草动便第一时间联系对方。 法拉利suv极速行驶在路上,游风专注开车,顺道问了下情况,祝夏简单告知可能跟商洵有关。 游风听闻剑眉一拧。 商洵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更何况如果是周茉的仇,他已经替她报过一次了。反反复复揪着不放,不符合他的风格。 祝夏给林嘉月打电话,让月亮别急,她先过去了,有事电话联系。 - 今天是商洵回港的日子。他在南亚半岛娱乐城组了个酒局。 没想到喝酒喝到一半,来了两个不请自来的人物。 侍者拦不住,人直接推开包厢闯进来,商洵也就挥挥手让侍者出去了。 茶几前,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正驾着一个高大的男子,那男子垂着脑袋,血液滴答滴答流到地面。 祝夏径直走过去,眉头紧皱,借着包厢的光亮歪头探究,是鼻青脸肿的李柏泽。 “sumer,游风,今天是什么风把你们两个吹过来了?”商洵神色玩味地扫过祝夏和游风。 “好久不见,不介意我们不请自来吧。”游风腔调散漫,拉开空椅子直接坐下。 “怎么会,求之不得。”商洵招招手,示意穿着包臀裙的小姐给游风倒酒。“sumer,不过来坐吗?” 祝夏初步检查李柏泽的伤势完毕,听到商洵的话,走了过去。她没坐下,而是拿起桌上的整瓶酒,请倒酒的小姐让一下。 商洵见她亲自给自己倒酒的架势,嘴角忍不住上扬。 “sumer现在可比以前识趣多了。” 祝夏伸手拿过商洵的酒杯,往里倒酒,不咸不淡道:“我朋友怎么惹到商少爷了?” “他让我不顺眼了。”商洵笑得轻佻。“还是sumer让人赏心悦目。” “哦,是吗?”祝夏语气平平。 商洵确信她是在求和,面容笑意更明显了。 谁知下一秒变故出现了,祝夏抄起桌上的酒瓶猛地砸向桌角。 玻璃瓶混着酒液四分五裂,碎渣子飞到商洵身上,他还来不及愤怒。 就见一道虚影掠过,带着刺骨冷意,祝夏将尖锐的玻璃碎片抵在他脖颈上,压出细微的麻痛感。 “商先生!” 在场除去游风,没人会料到这一状况,皆瞠目结舌。 有人想阻止祝夏,然而游风冷眼扫过去,无人敢动弹。 “商少爷,你让我不顺眼。我是不是也可以取你性命?” 祝夏手腕使力,往前戳了戳。商洵仰着脖颈后退,他脸上的纨绔取而代之的是戾气。商洵注视着祝夏的脸,倏地勾唇,抬手想抓住她的手,祝夏眼尖,手里的玻璃碎片在他脖颈划开皮肉,有鲜红血珠溢出来。 “别动!” “sumer,你可就太冤枉我了。”商洵心脏慌了几个拍,面上不显。他朝保镖摆摆手,戾气消减,恢复纨绔风流。“不过你的性子还是这么烈,我喜欢。” “我看见这小子受伤了,想送他去医院,做做好事,用得着大动干戈吗?”商洵甚是无辜。 保镖松开李柏泽,李柏泽恢复些许意识,抬手蹭了下脸上的血液。随后,抬眼看向祝夏,摇摇头。 祝夏了然,从容不迫地收起玻璃碎片,后退两步,远离商洵这颗毒瘤。 她轻慢道:“商少爷喜欢做好事,不如自行了断。你死了,对很多人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脖子上的危险烟消云散,商洵指背碰了碰脖颈,丝丝血液沾在手背,他眉眼瞬间冷了两个度。 “话不能这么说,死了浪费土地也不好。”游风闲散地旋转手中酒杯,抬眸与商洵对视。“为了哄公主开心,得罪queen,商洵你真是越来越蠢了。” 商洵不知想起什么,目光掠过祝夏,脸色骤然缓和下来,改而问:“商乔知道你在这?” “你要告诉她?”游风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她。”商洵身躯后靠,敞开的衣领露出小片印着抓痕的胸肌,“在你和权力之间,商乔选择了权力,她掌控着商家的命脉,我可管不着她。” 听闻,游风眸色微冷。 商洵见祝夏要把李柏泽带离包厢,三两步走上前。他眼角藏着锋利,却弯着唇。 “李先生,今晚误会一场,希望你不要介怀。sumer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改天我组局请你们吃个饭。” 话是对李柏泽说的,眼神却盯着祝夏。 祝夏直接一脚狠狠踩商洵脚上,神色自若道:“抱歉,我以为是阴沟里的老鼠。” 商洵似乎不觉得痛,脸上挂着笑:“不如请客赔罪?” “这么帅的脸,不划几刀可惜了。下回请商少爷做只叫花猫,摆上台供人玩乐。” 祝夏说完,懒得再搭理他,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应该是林嘉月过来了。 祝夏扶着李柏泽离开包厢,游风还有事要和商洵谈留了一会儿。 走廊两侧悬挂着各色艺术油画雕塑,头顶花纹繁复的天花板,交错灯光影昏暗。 李柏泽伤势不轻,意识模糊,说不出话来。祝夏搀着他,掏出手机想和林嘉月通个话。 她艰难摸索着,手机忽然从手中脱落,掉在厚重地毯上。 祝夏原是想让李柏泽先靠着墙壁,捡手机的。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溘然将手机拾起,递给她。 祝夏下意识接过并道谢:“谢谢。” 下一秒,幽静长廊里,男性嗓音响起。 “祝小姐。” 第106章 青梅竹马,情意绵绵 祝夏掀起眼帘,目光自下而上望去,掠过他脖子的纹身,瞳孔微微一缩。仅两秒,她对上了他的目光。 “抱歉,吓到你了。” 不同于上回,这次男人西装革履,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一个,配上挂链金丝眼镜,浑身皆是儒雅绅士,连开口说话也是谦逊温和的。 “你认识我?”祝夏声色不动地端量这张和贺连洲相似的五官,泰然问道。 “认识。”男人彬彬有礼,“祝小姐,港仁医院外科医生。我二叔几个月前曾在贵医院治疗过。” 二叔。 两字,敲定了祝夏心里的答案。 果不其然,男人微微笑,从容将手伸到她面前,“忘了自我介绍。” “贺闻晟。”他一字一句,音节在静谧空间里尤为清晰。 寻常人,该有的礼节礼仪会做到位。别人伸出手,自然得礼貌回握。 但祝夏不想掺合贺家的争斗,她没接他的手,目光再次梭巡过他脖颈上的纹身,这回才看清是什么东西。 蛇。 盘桓着脖颈脊梁延伸往下,一条吐着信子的大蟒蛇,透着凶狠、阴鸷、威胁。 瞧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恐惧万分。 郑天佑欺骗他母亲,他便将郑天佑弄进牢里,处事风格睚眦必报,不是什么好惹的人……郑天佑在牢里被霸凌致死,可能也是他从中推波助澜。 梁以莹和贺明良的婚事,她原先以为是贺连洲二叔想以卵击石对抗贺连洲……现在仔细回想,或许那时候贺闻晟就开始给自己铺回来的路了。 别人联姻,他获利。 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好。 手机屏幕显示林嘉月的来电,祝夏正欲离开,贺闻晟率先开口:“女孩子扶着男子终究不好走,不知祝小姐可否给我一个助人为乐的机会?”说着,他看了看李柏泽。 言辞有礼,还征询她愿不愿意。 绅士温柔的姿态,通常会使人的四肢百骸涌进一股暖流,心动不已。 但祝夏心如冰山,不为所动,面不改色道:“多谢这位先生,我想不必了。” “原谅我没怎么跟女孩打过交道,不知哪句话说错了,还望祝小姐指出来,我好改正。”贺闻晟说。 “你没说错话。我只是单纯不喜欢姓贺的人。” 祝夏眼皮滑落,接过电话,没再看贺闻晟,目光往四周环视,对林嘉月说:“月亮,你别急。我们出来了,就在走廊里。我们电梯口见。” 挂掉电话,把手机揣兜里,贺闻晟还没走。 关于她的拒绝,他也不恼,只是笑了笑。看她的眼神倏然悠远,又缓慢拉回来。 “港区内,祝小姐怕是第一个说不喜欢姓贺的人了。” 毕竟“贺”姓,代表着凌驾于所有的王权豪贵之上。 “那只能说明你见识少。”祝夏拉着李柏泽就要离开,身上突然一轻,是一位寸头凶悍的男子扶住了李柏泽。 地毯厚听不见脚步声正常,但这人隐藏在暗处有段时间,她竟然没发觉。 祝夏眉梢缀上冷意。 “唐突了。”贺闻晟始终保持着绅士风度。“每一个有教养的男士都无法看祝小姐受苦。” 祝夏瞥了眼寸头男令人恐惧的身形,再扫视贺闻晟偏柔长的眼睛。后者,看似谦逊有礼,实则迫人得紧。 硬碰硬,吃亏的是她。 “那就劳烦两位先生把我朋友送到电梯口。” 贺闻晟叫了声寸头男:“阿东。” 阿东领命,“祝小姐请吧。” 贺闻晟立在原地,没跟上去。昏暗光线下,他的面容辨不清清楚,隐隐可见他右手旋转了下左手食指的银戒。 目送那抹纤细却有力量的倩影,静默须臾,贺闻晟笑了笑。 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 vip包厢,侍者保镖鱼贯而出,门口紧闭。 “你到这里是为了商乔,还是sumer?”商洵又解了两颗扣子,身上衬衫松松垮垮,他一手插在兜里像是来度假的。然而他另一只手却抽过折叠成千纸鹤的丝巾,轻飘飘甩开,擦拭早已止血的颈子。 “有区别吗?”游风懒散的眸子一抬,与商洵审视的目光相撞。 空气中凌厉着刀光血影,偏偏两人似乎浑然不觉。 商洵意味不明地凉笑了下,说:“确实没有。” 他扬手丢掉丝巾,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都是无足轻重的人,能有什么区别。” 游风手里把玩着玻璃杯,剑眉傲慢,缓慢启唇:“关你屁事。” “sumer下手还是一如既往狠辣,不带丝毫犹豫。”商洵点了根烟,香烟在指间燃烧,语气沾染几分忆往昔的怀念。 “她要是一如既往,你现在脑袋就开花了。”游风嗤一声。 以前都直接砸脑袋的,现在先砸了桌角。 但还不是一样的又疯又拽,明目张胆。 商洵扯唇,手臂隐约暴起青筋,一口气吊得不上不下。 “商乔是不是跟贺闻晟有来往?”游风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酒杯杯壁,像是随口一问。 商洵抽了两口烟,烟雾自唇间弥漫,一派风流姿态。 闻声,他“啧”一声,道:“你说呢,前姐夫。” 前姐夫。 三字咬得极缓而重,生怕游风听不见。 “那就是有了。”游风牵唇,笑得恣意轻狂,“多谢大舅子。” 见他起身欲走,商洵也站起身,两步走近,两人身高相差不大,四目对视,商洵眯眼笑道: “我近来得知些许先前不曾了解的往事,本来想告知前姐夫一声,但瞧今日的架势,想必你早就知晓了。” 游风敛了些闲散,没搭腔。 商洵依旧一副败家二世祖的浪荡轻佻,语气暧昧:“sumer和京城宋家关系匪浅,她和宋成煜可是青梅竹马,情意绵绵。你跟她有一腿,上——” 话音未落,“砰”的激烈响声,游风凶狠一拳砸他脸上,眸底是猝然而起的愤怒。 拳头砸面,商洵唇角瞬间出血,双眸寒意乍现,一拳重重回敬,戾气悉数迸发。 两个男人压抑的火山口狂涌,暴戾和怒意汇成攥紧有力的拳头。 偌大包厢里,剧烈的撞击声如缕不绝,闻者不禁为之一颤。 第107章 从天而降的男人 林嘉月和李柏泽是港区人,受到家族限制,他们不能随便出手。 贺家、商家算是港澳区顶端的世家大族,牵涉利益链太多,得罪他们,林嘉月和李柏泽家里不好交待。 祝夏不是港区的,表面她也不会牵连到家族利益,所以由她出面是最好的方法。 走廊到电梯的距离,祝夏浑身警惕性拉到最满。抵达电梯间,林嘉月恰好到,看见凶悍寸头男子,她愣怔了下。 祝夏道谢,寸头男子面无表情地离开。 “李柏泽,你怎么样?”林嘉月用力拍了拍李柏泽的脸,担忧道。 “大小姐,别拍了,再拍就晕了。”李柏泽勉强站立,痛得嘶了几口冷气。 “没死早说哇,装得这么严重,害我以为你要归西了。”林嘉月说完,又问“谁干的?” “前几天不是在停车场帮逢岁躲避追踪吗,对方记住了我的脸,揍我逼问逢岁的线索。”李柏泽摊手,吊儿郎当道,“我说,我一个市民哪里知道署长千金的线索。” 电梯来了,三人进轿厢。 祝夏沉吟片刻,问:“你真的不知道?” “当然知道。”李柏泽压低声说,“不知道我岂不是白混了。” “那怎么跟商洵扯上关系了?”祝夏道。 “他甩给我几张照片,问我为什么跟踪调查他。”李柏泽也觉此事空穴来风,百思不得其解。“你们怎么来了?我没有叫人打电话给你们吧。” “sumer打电话告诉我的。”林嘉月说。 祝夏若有所思,点进手机调出一个手机号码:“你查下这个号码,他给我打电话说是你员工,叫我过来的。” “行。”李柏泽说。 电梯的灯光倾洒在林嘉月身上,缀亮她肤白如瓷的面孔,也跃至眼尾的小小泪痣,显得气质愈发明艳洒意。 她扭头问祝夏:“刚才那个满脸凶气的男人是谁?” “贺闻晟的人。”祝夏简要答。 “贺闻晟,贺家那个私生子?”李柏泽抬手挠了下眉毛,侧头看向低头盯着手机的祝夏。 祝夏在给游风发讯息,面庞似山茶花雪白平静,她眼也没抬说:“就是他。” “他怎么会……”林嘉月玉指勾着几根长发,密长黑睫轻颤,琥珀色眼眸盈荡着微光,“难不成他想用美人计来争夺家产?你是贺先生的前女友,如若你站在他身边,肯定能膈应贺先生。” 祝夏也想到了这一层。 世家大族里,不乏私生子嫉妒婚生子,私生子认为是婚生子抢走了他的一切,发誓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李柏泽扯到伤口,面目狰狞地跟林嘉月吐槽起来。 ……贺闻晟。 祝夏细致的眉蹙了蹙。 出了电梯,林嘉月和李柏泽去医院处理伤口,祝夏回到停车场,坐进副驾驶座,漆黑幽暗灯环境里,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式微光亮。 郑天佑的事情到此为止。 她没必要掺合别人家的恩怨情仇。 安静收尾医学项目,除此之外,与她无关。 驾驶座的门被从外打开,游风径直坐进车里,背靠着椅背,脖子上紧绷的青筋还没恢复原状,下巴和颧骨有明显的淤肿。 祝夏恍然明了。 这是和商洵干架了。 瞧这伤势,是暴揍。 “还能开车吗?”祝夏目光打量游风一番,问出了关键问题。 “又没打坏脑子,开车有什么困难的?”游风歪了下头瞧她,不知怎么的,蓦地开口,“不问问缘由?” “不感兴趣。” “因为你,也不感兴趣?” “男人和男人打架,无论出于何缘由。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你们自己的面子和自尊心。”祝夏字句清晰说。 游风扬了扬眉,笑道:“你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祝夏耸耸肩。 “告诉你个秘密。”游风一边启动车子驶离停车场,一边闲闲说,“你和贺老板分手,离开伦敦那天,他来酒吧找过我。我们俩个打了一架。” 闻言,祝夏转过头去看游风,清绝眉眼洇着几许不悦:“你没事打他干嘛?” 游风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什么叫我打他,被揍的人明明是老子。” 祝夏:“那行吧。” 游风气笑了:“我被打就行,贺老板就不行。你这小姑娘真双标!” 祝夏:“嗯。” 游风:“……” 她太赤诚了。完全不否认。 祝夏说她下班了,不给人就医,要不要送他去医院或小诊所。 游风又狂又傲,这点小伤怎么会去医院呢。最终,各回各家。 祝夏也不是完全不管游风的伤势,到家后她贡献出了自己宝贵的医药箱和一份夜宵。 游风一手拎着医药箱,一手接过夜宵。关门前,语重心长地说:“贺老板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他得到过。”很多年前,他就得到过。 “他要是想永远拥有呢?” “没可能。” 游风凝视着她不显情绪的面容,问:“离开后,你有办法让他放手?” 祝夏不假思索说:“有。” 和祝夏道别,游风在洗手间处理伤口。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镜子里青一块肿一块的男人,像是在窥探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有办法……什么办法? - 港仁医院,院长办公室。 大片夕阳自窗户覆盖上来,照在白渊院长略显惋惜的脸上。 缘由是祝夏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离开港仁医院。现在十月份,年底结束工作,收尾回京。 她很坚决,白渊院长也不好再挽留,便道有机会再合作。 贺连洲出差的时间,不时给祝夏打电话,忙完休憩时,她偶尔也会主动跟他聊几句。 但是。 只要毫无音讯,她是真的、真的不想他。 也许这就是可有可无的具体表现吧。 落日余晖折进港仁医院的走廊,祝夏站在窗前眺望橙橘色的天际须臾,伸了个懒腰。 下班回家。 突然,出租车骤地停下。 祝夏随着惯性往前倾,又被安全带扯回来。她抬眼望去,茫茫夜色里,墨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跟飘逸似的斜停在那,逼得司机师傅猛然踩刹车。 这熟悉的拦车方式……祝夏眉心情不自禁一跳。 车门打开,贺连洲长腿阔步走近,昏黄路灯里,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渐渐逼近。 祝夏记得她没惹他生气,甚至还主动给他发消息。 所以,他又发什么疯? 男人没有敲窗交流,径直打开后座车门,温热的暖流携着他低沉的声音溜进耳朵。 “下车。” “干嘛?” 不待祝夏反应,男人已经倾身上前,深邃黑眸侵略性十足,干净凛冽的气息混着荷尔蒙扑面而来。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然后车里空间有余,她退无可退。 咔哒一声响,安全带解开了。 祝夏腰间和膝弯分别横进一只大手,直接被贺连洲从座椅勾了下来。 第108章 你的长夏永不凋落 大庭广众,被人抱上车。 祝夏简直没眼看。 “你干嘛?” “跟我去趟德国。” “不去!”祝夏气不打一处来,说完就要下车离开,奈何没走几步就被抓住手腕往回一拉。 男人力道太大,直接把她摁进了车里。祝夏扯住他衣袖,在车内仰起脸来,皎白面容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瞪他。 对面马路的加长林肯里,后车窗一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完美旁观了这幕。 她抓着贺连洲的衣袖,腮帮子微鼓隐隐不满,像个闹脾气的小女孩。而男人低头与她说话,颇有耐心。 两人相貌太出众了,路过的人不时瞧一眼。 一抹阴鸷从他泛着柔情的眸子掠过,转瞬即逝。 烟雾憋在喉咙里泛出疼意,他将手伸至车窗外,指尖轻弹烟头,星火消失在影影绰绰的夜色里。 四目相对几秒,祝夏问:“去德国做什么?” 贺连洲身量颀长堵在车门极有压迫感,逆光下,黑眸晦暗不明看着她。 “pean病危,想见你最后一面。” 祝夏反应了数秒,才明白他说的是那位人们以为他早就死了的世界顶尖油画大师pean。 她愣怔时,贺连洲倾身,利索地替她把安全带系好。遂绕过车头,往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 祝夏双手攥住安全带,偏头望向他,语气还有点不满:“有事你不能好好说吗?大马金刀地横截车,要是司机师傅没有及时刹车,出车祸怎么办?” “你没接我电话。”贺连洲口吻平静,陈述事实。 “……” 祝夏拿出手机解锁,发现他给她打了三个电话,但都没因没人接听自动挂断了。 “手机静音了,没看到。”她小声解释道。 可能是以前经常不接他电话,导致现在底气有些不足。 男人“嗯”了声,似乎是接受了她的答案。 祝夏黑曜石般地眸子倒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抿了下唇,没再说话。 - 夜晚七点半,托管在港城国际机场的acj362neo缓慢准备滑行上跑道,飞往德国慕尼黑。 售价高达4.9亿美元的空客私人飞机是世界上最昂贵的飞机之一。舱内温度适宜,各区域浊泾清渭。 祝夏进了机舱,等候在门口的空乘微笑点头,称呼她祝医生,她回以微笑。总助陈绍迎面过来,先道了声祝医生,旋即跟空乘说带祝医生去房间休息。空乘忙点头答应,直接带祝夏往机舱深处走去。 到机场,贺连洲便被蔡叔叫走了。只身一人,祝夏也不觉无所适从。大概是因为她知晓她一定会被照顾得很好,完全不用担心。 私人飞机的内部装饰堪比最奢华的五星级酒店。空乘一路给她介绍休闲区、就餐区、会议室和娱乐区。 穿过走廊,空乘站下来,推开一扇门,对她说:“祝医生请。” 祝夏走进去看了看,里面面积宽大,堪比大型豪华套房。房内设有衣帽间、浴室、卫生间、大型双人床等设施。空乘问她需要什么,祝夏瞧见沙发前的桌子摆有食物水果,便摇头说:“暂时没有。” 空乘微笑,说那有需要随时叫我。离开前,她将洗漱间的门打开,轻声道:“您可以洗个热水澡放松下。” 祝夏点头。 空乘离开后,祝夏梭巡了下房间,干净得一尘不染,衣帽间一侧挂着男士衣物,另一侧是女士衣物,瞧起来像是刚挂上去不久……基本都是她的尺码。以贺连洲的财力权力短时间填满衣帽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随处可见的男士生活用品。祝夏怎么会猜不到这是贺连洲平时住的房间呢。 不知道,他是要跟在浅水湾别墅一样,自己另找间房住;还是要跟她一块。下车后,他人就不见了,也不知去哪了。 祝夏懒得思考,坐在正对着舷窗的沙发上,沙发柔软舒适,外面是暗沉的天色……有点恍惚。明明前不久才从手术台下来,现在就坐上了去德国的私人飞机。 祝夏盯着舷窗发了一会儿呆,起身拿手机给游风发讯息,告知他这几天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游风估计没看见,没有立即回复。 林嘉月在二百七十度的落地窗前吃饭,给她发了一张自拍照,背景是维港的烟花盛景。 璀璨的烟花像是一把钩子,将深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拽了出来。 祝夏20岁生日,过了两次。 第一次在不夜城拉斯维加斯。拉斯维加斯最贵的广告牌,昼夜不息播放全球顶奢集团的广告。那年,却有整整三日播放了一位籍籍无名女孩抱着狗的照片。镭射灯展示灯光秀,光影绚烂,整座城市皆在梦幻里。 照片里,女孩穿着居家宽松的长裤长绣盘腿坐在沙发上,她低垂脑袋逗怀里的萨摩耶犬,拍摄角度拍不到她详细的五官,只见皙白的下巴和含笑的唇角。她怀里的狗笑眯眯地朝她摇尾巴,似在讨好,又似在撒娇。 看起来不经意的一张抓拍,却形成了独一无二的绮丽画卷。 倘若没有瞧见屏幕亮起的【happy birthday】英文,定是会以为它是宠物广告或居家服广告。 这一年。 简约的一张照片,引起了广告界的轰动。 第二次生日,在港城。 维多利亚港规模盛大的烟花绽放,璀璨绝伦,从所未有的极致繁盛。巨响和欢呼同时响起。 那一刻,整座城市静谧,万人仰视。 烟火高腾空中顷刻炸裂,绚烂多彩的烟花绽放在漆黑天际,像是炸开了一个姹紫嫣红的世界。 千架无人机搭配灯光秀在空中表演,一幕一幕地在夜空中绽放,科技与艺术结合甚是很奇妙。 无人机在空中变换着造型,告知所有人: 【0621】 【summer has arrived.】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夏至。 夏天到了。 你的长夏永不凋落。 人群涌动的海边,祝夏扬起脑袋,脸庞雪白明净,瞳仁映满了万紫千红的烟花。 她在看烟花,他在看她。 贺连洲从身后伸臂将她完全揽入怀中,薄唇蹭着她耳朵,低声说:“生日快乐,喜欢吗?” 第109章 咬她 贴在耳朵的呼吸滚烫,仿佛有电流穿梭敏感肌肤,祝夏纤长睫毛轻颤,惊诧地回头看他。 “烟花和无人机是你……” 她明确跟他说了不想张扬,也不喜欢豪门大族的公子少爷们那种大张旗鼓的示爱。故而谈恋爱甚是低调,几乎无人知晓。 前所未见的繁盛烟花表演和无人机灯光秀,光有权财或势力是办不到的。祝夏怎么也想不出来贺连洲是如何在众多耳目之下,明目张胆地策划了这一场盛会。 贺连洲长臂在她细腰收紧了些,轻轻含住她耳垂。 “你值得全天下最好的。” 他炙热的吻印在祝夏侧脖,随后她听见低哑磁性的声线说:“愿你平安顺遂,喜乐无忧。然后……” “爱我。” 烟花爆炸的声响和人们欢呼雀跃声令祝夏的耳膜鼓噪。 可男人低沉的嗓音还是一字不差地跃进她耳朵。 狠狠地砸在心尖,让她心脏砰砰直跳。 彩色星光在天际璀璨绽放,海边人流攒动,热闹非凡,观赏烟花和无人机表演的男女老少议论纷纷,猜测出自哪位神秘大佬之手。 殊不知,当事人就在其中,耳鬓厮磨,将隐晦爱意说尽。 这座城市的所有人皆是见证者。 …… 咚咚咚。 敲门声把祝夏的思绪拽了回来。 空乘过来告知飞机马上要起飞了,问她还有什么需要吗。 祝夏说没有,想了下又问:“贺先生呢?” “贺先生登机后进了会议室,这会儿应该还在忙。是否需要告知他一声,您在找他。”空乘轻声说。 “不用了。” “好的。那您有需要按呼叫铃,我们会第一时间到来。” 空乘离开,关上门。 祝夏坐回沙发,望着机舱窗外——看飞机慢慢滑行,转弯加速,飞离机场……随着高度上升,城市愈来愈小。 飞机平稳行驶在高空,祝夏吃了几块西瓜蜜瓜,看了眼时间,慢悠悠起身到衣帽间挑了套睡衣,走进浴室洗澡。 浴室应有尽有,宛如在别墅里,只是毕竟空间有限,面积还是比别墅小些。 洗完澡,祝夏裹着浴袍,站在洗漱台前将头发吹干净,又穿上浅蓝色真丝睡衣才从浴室出来。 真舒服啊。 祝夏神清气爽,面庞染上愉悦的笑意。 她踱步到房间,发现贺连洲回来了。 男人身形优越,慵懒坐在沙发上,长腿随意摆放,指间夹着支雪茄,轻轻抖了抖烟灰。薄雾弥漫缭绕,缓缓升腾,随之消匿。 祝夏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那年维港烟花下,贺连洲附在她耳边说的话。 耳根仿佛被他手中一抹猩红烫伤,漫起燥热。 她正欲挪开视线。 岂料,男人蓦然抬眸。 祝夏与他漆黑幽深的目光相撞,睫毛凌乱地飘向窗外。 “洗完澡了?”贺连洲嗓音微哑,抻臂漫不经心地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 “嗯。”祝夏应了声。 她走过去,弯腰拿起桌子上的手机,轻垂眼皮,佯作看手机的姿态。 飞机有专门的网络,祝夏连了下,速度很快。她没坐在男人的大沙发边,而是陷进了旋转小沙发里。 祝夏问:“pean现在怎么样了?” “躺床上用医疗机器维持三年生命,现在到尽头了。”贺连洲简要道。 “哦……” 祝夏从小到大没得到过真挚热切的关怀,自然也不懂得如何用言语关心人或安慰人。在医院,她跟患者和患者家属沟通基本是基于医学水平,告知病情和恢复情况。 祝夏侧对着贺连洲刷手机,突然,旋转沙发被人轻轻转了个方向,迫使她与他面对面相望。 男人双手拄着沙发扶手,高大挺阔的身躯完全笼罩住她。极具侵略性的气息袭来,祝夏下意识想溜。 然而还未缩脑袋从他的掌控范围里钻出去就被贺连洲拦腰抱起,他将她放在原木色桌子上,粗壮的大腿抵开她膝盖蹭了进去。 祝夏低叫出声,身子后仰,眼看就要摔倒,贺连洲勾住她腰把人拉回来。 祝夏仰起下巴,与他幽黑灼热的眼瞳相撞。 贺连洲长指撩过她几缕发丝,放在指腹捻了捻,还透着湿气。 “你有新邻居?”他喉结滚动,低声道。 男人粗粝的指腹若有似无划过后脖颈细腻的肌肤,祝夏抑制不住颤栗了一下。 “你认识。”她眸光微动,默默攥紧手里的手机,放缓了呼吸,“游风。” 贺连洲鼻尖贴着她的,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幽深墨眸盯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心里。 “他怎么搬到你那了?”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祝夏脸蛋上,似是能融化世界上最坚韧的冰山。她喉咙莫名干涩,仿佛被密不可破的网线兜住的蝴蝶,无法挣脱。 “什么叫搬到我那,疯子是搬到对门,不是搬到我家。”祝夏心跳紊乱间,尽可能维持声线平稳,然而尾音已经开始干哑。 她身上散发的香味沁人心脾,勾魂般钻进他五脏六腑,贺连洲轻嗅着,呼吸粗重两分。 “他不干净。” ??? 祝夏懵怔。 目光交汇,额头相贴,男人喉结滚动了不止一遭。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牵引力驱使,祝夏眼皮极慢下滑,视线往下淌过他黑眸、鼻梁、薄唇,停在性感饱满的喉结上。 他的喉结是真的好看……凸起弧度优美又锋利。 果然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 男人即便当个花瓶摆在那里也充满了蛊惑。 祝夏目光缓慢地往上移动,重新掉进他深邃得能噬人的眼神里。 男人绝佳的容貌和迷惑人的气息裹紧她,感官被掠夺霸占,祝夏眨了眨睫毛,眼眸清亮莹润。 她一点点凑近,情不自禁地吻上他干燥柔软的唇。 嘴唇贴合,女孩缓缓厮磨,像是根羽毛在贺连洲心脏撩动,弄得他心痒难耐。 男人轻而易举夺回主动权,贴着她的唇瓣轻啄吮咬。 安静的休息室里,几万米高空中,一声又一声的喘息,听得人口干舌燥。 贺连洲撬开祝夏嘴唇熟练地探进去,缱绻地勾着她交缠,再纠缠。 倒映在玻璃窗上的人影犹如天鹅交颈般,接吻的音响愈发剧烈。 他的吻越来越重,越来越深。 她被他逼得不断往后退。 男人扣紧她的后脑勺,不给她逃离的机会,强势地噬咬她的唇瓣。他搭她腰身的大手游移,钻进衣服下摆,掌心传来细腻的触感,男人呼吸骤深。 火热的雾气覆盖上机窗,祝夏身子骨一软,手掌撑了上去,被贺连洲一把拽回。 第110章 雪落吻潮(1) 机窗徒留一个模糊的手印。 熟悉的荷尔蒙气息混杂着沐浴清淡的香味,将祝夏的感官裹紧。 她呼吸几乎被贺连洲掠夺尽,身体不由自主发软,握着手机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手机平放在桌面,屏幕亮闪,不断有新消息弹出。 男人下巴胡渣没来得及刮,肌肤摩擦着粗粒的刺感,痒意如潮汐涌来。 在他抵着她额头,黑黑沉沉的眼眸盯着她看时,祝夏没忍住,轻盈笑出声来。 “贺连洲,你胡茬好扎人。” 女孩久违地展露笑容,明眸皓齿,美好得不像话。 贺连洲心跳停了一秒。 “晚些刮。” 灯光掠过男人英挺眉眼,冷峻面容柔和不少,那双深邃黑眸灼灼地看着她,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祝夏面颊隐隐发热,两条胳膊攀着他脖子,将脸埋在他颈侧,躲开他的目光。 贺连洲把她刚才被他撩上去的衣摆拉下来整理好,冷嗓低声道:“听他们讲,你没吃晚饭。” “我吃了甜品和水果。”祝夏轻声说。 “去餐厅吃饭。”贺连洲手臂稍稍用力抱紧了她,“准备了中餐。” 祝夏本来就吃软不吃硬,加之男人起伏的胸膛透着少见的倦意,她心不自觉便软了。 “那我换身衣服吧。” 丝绸睡衣虽然穿在身上很舒服,但去公众场合终究不妥。 祝夏换了身条纹衬衫裙搭马甲两件套,白炽灯灯芒炽耀,照得骨肉匀称的长腿愈发白皙光滑。 她还想着要不要绑个头发,贺连洲走了过来,抬手绕到她后脑勺,骨感修长五指穿梭她乌黑柔顺的发丝。 男人的指腹划过头皮,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祝夏抬头,愣然望着他。 贺连洲顺势牵起她的手,往机场中部的就餐区走。 手里传来的触感温热有力,祝夏眼皮轻垂,睫毛在下眼睑投出阴翳,瞧了眼他握着自己的手。 自机舱深处穿过一小弧形走廊,逐暗的灯光,拉长两人交缠的影子投在墙面。 路上碰到工作人员,均朝他们微笑问候:“贺先生,祝小姐。” 除了陈绍,祝夏没一个认识的。她微笑致意,示意打招呼。 到就餐区,有几个人正在用餐,看见他们过来纷纷起身,蔡树是其中最有分量的,也只有他问候:“少爷,祝医生。晚餐已经安排妥善。” 贺连洲轻颔首。 她被他带到里面的小餐厅,等候的空乘见着他们立即拉开椅子,服务十分到位。 贺连洲簇拥着祝夏往前,把人摁在椅子上,她边打开餐巾纸,边看桌上摆着的食物。 都是养胃的食物,粘稠得恰到好处的粥和中式菜式。 祝夏低着头,拿勺子轻轻舀碗里的粥,纤长卷翘似蝶翅的睫毛轻扇,倏尔,抬眼望了望对面的男人。 “怎么?”他问。 “没……”祝夏重新低下头。 好怪异。 但又很合理。 晚饭吃得安静,离开餐厅前,空乘征询她明早早餐吃什么,祝夏听她介绍完说吃面食吧,清淡点的。 长时间飞行,饮食清淡点比较好。贺连洲在跟蔡树谈事,空乘遂问祝夏,贺先生呢。祝夏想了想,说跟我一样。 男人谈事总会比较久,祝夏在空乘的带领下,先回了房。她换回真丝睡袍,从洗漱间洗漱完出来,贺连洲才回来。 女孩站在洗漱间的门口,侧过头望过来,面皮的水汽未干透,衬得白嫩皮肤愈发透亮光泽。 灯光掠过她如画般的眉眼,那黑亮的瞳仁此刻倒映着他的模样。 祝夏见他直直朝自己走来,顿生危机意识,拔腿就往屋里走,然而晚了,贺连洲大手一伸,勾住她脖颈捞了回来。 祝夏被迫卷去他怀里,灯光笼罩着,男人浓烈的气息,携着意味不明的情愫寸寸逼近。 “干什么?”她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还没洗澡。”他说。 “那还不快放开我,你一身风尘气息沾到我身上,我白洗了。” “重新洗。”贺连洲嘴唇贴着祝夏耳后的肌肤,低沉嗓音缓缓道,“我帮你洗。” 闻言,祝夏如临大敌地使劲推开他,“休想!” 她头也不回地往里走,生怕某个行为恶劣的男人用力一拽,把她扯进浴室。 银白色的光芒流淌在他深邃脸庞上,贺连洲牵唇轻笑了下。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祝夏光着脚盘腿坐在沙发里,端着电脑,专心敲字,不知过了多久,她掩面打个哈欠。 目光略显倦意环顾四周,看了眼瞧起来无比舒适的大床,决定准备休息。 她刚爬上床,还没来得及躺下,浴室水声停了。 寂静的空间里细微脚步声尤为明显,祝夏抬眸望去,就见新鲜出浴的美色。 男人没穿浴袍,精瘦的腰围着一条浴巾,水珠沿着他腰腹人鱼线往下滚,滑过块垒分明的肌肉,最终没入腰间缠着的浴巾。 趴跪在床上的女孩一瞬不瞬看着自己,贺连洲微微挑了下眉,狭长眼尾染上笑意。 “不睡?”他问得漫不经心,却裹挟着危险气息。 祝夏立即反应过来,掀开真丝被褥,把自己埋了进去。 她两只手攥着被子,露出颗脑袋来,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问:“你不睡吗?” 贺连洲原先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听到她的话,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一个人睡不着?” 那倒不是……祝夏尚未开口就见他又进了洗漱间,没几分钟,重新出来时已经换了件睡袍。 房内灯灭了大半,仅留昏黄的床头灯管。祝夏被贺连洲揽入怀里时,脑子还有点懵怔。 “睡吧。”他宽厚温热手掌扣着她的腰,靠近他。 祝夏微仰头,眼眸倒映着男人俊朗眉眼鲜少出现的疲倦。 半晌,她眨了下眼,鬼使神差地伸手,指腹轻轻按揉,似要抚平他的倦意。 贺连洲缓慢睁开眼,如深渊般漆黑深邃的眸子盯着祝夏瞧,仿佛要穿透皮囊窥探她的心思。 “我吵醒你了吗?” 祝夏刚要收回手,却被他抢先一步攥住,“祝夏。你喜欢我吗?” 第111章 雪落吻潮(2) 男人语调平静,可深黑的墨瞳紧紧盯着她。 那双眸子仿佛淬着烈焰,若有星点罅隙,它就会跳出来,将她焚烧殆尽。 祝夏眼波流转,沉默地看了他数秒,正欲启唇说话,男人手臂骤地箍紧她腰身,霍然用力往上提,祝夏被迫与他平视。 紧接着,一道力量拉扯她的睡衣,露出雪白细嫩的肩膀,祝夏还没反应过来,贺连洲已经咬住她肩膀。 祝夏鼻腔不禁痛呼哼了声,像一只掉入陷阱的麋鹿。 她下意识要推开,然而他已经松嘴,脑袋埋在她颈侧。 他声音低哑:“你还真是……” 祝夏没听出来贺连洲要表达的意思。她跟他说过很多次她不会跟他结婚,而贺老爷子和蒋绮芸肯定不会同意他孑然一身。 他了解她,清楚她的决心有多么坚定。 分手的决心、不复合的决心。 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她铁石心肠。 祝夏不是爱情至上主义者。 亲情、救命之恩、养育之恩……这些远比男女间的荷尔蒙重要。 可她是自私的。只要他不知道她和宋成煜的婚约关系,他们拥有的那段往事依旧是纯粹的。 缄默须臾。 祝夏阖上眼,轻声述说:“你要是受不了我,见完pean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贺连洲第一次那么被动。 她不会主动告诉他,还不能查她。 他何曾被人牵着走过,又何曾有过顾忌。 只有祝夏……也只能是她。 祝夏想推开贺连洲,翻身远离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连着曲线都能一一感知到。 沉重的拥抱让祝夏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放开我!” 贺连洲纹丝不动,灼热的呼吸沿着侧脖溜下去,她的身体随之颤栗。 “贺连洲!” 男人毫无反应,颈侧相贴的肌肤烫得跟火烧似的,祝夏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挣扎着去摸他额头。 烫得要命。 不用对比她的温度,也能知道发高烧了。 祝夏艰难地推开他,手肘撑着床正要去开灯,贺连洲突然伸臂,猛地把她扯入怀里。 “你发烧了,我给你量下体温,拿点药。”祝夏语气放柔了点,“你先放开我。” 他没松。 “贺连洲……”祝夏叹了口气。她扬起脸来,也顾不得病菌传染,双手捧着他的脸,覆上他的嘴唇。 女孩子的吻很轻很柔软,贺连洲掀起眼帘,溜进她唇缝,反客为主掠夺她的氧气,大抵是意识到自己在生病,很快又退出来。 祝夏呼吸急促,喘了喘,威胁道:“你再不松开我,我就继续亲你,到时候我们两个就一起发烧死掉好了。” 贺连洲不由自主笑了。 察觉到他卸掉力气,祝夏从他怀里钻出来,摁了下呼叫铃,麻烦空乘把药箱送过来。 不多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来的并不是空乘,而是蔡叔。蔡叔把药箱递给祝夏,眼神有点担忧,看来是猜到是贺连洲出了状况。 “他发烧了。最近是不是没怎么休息?”祝夏说。 蔡叔点头,说少爷几乎不生病,情况怎么样。 平时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的确很让人担心。 祝夏思忖道:“应该是高烧。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了。有祝医生在,我们放心。”蔡叔拒绝,脸上还是遮不住的忧愁。 对方拒绝了,祝夏不勉强,她没再聊,关上门走到床边,把药箱摆在床头,想着取出手套戴上……忽然记起他说他过敏来着,虽然觉得大概率是骗人的,但她还是没戴。 祝夏拿体温计在贺连洲额头测了下。 40c。高烧了。 她调了下空调温度,走到沙发前拎一瓶水,又从药箱拿退烧药,叫了他几声:“吃颗退烧药吧。” 男人像是被定住,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祝夏不是没有见过贺连洲隐藏的另一面。打打杀杀,危机四伏。 作为贺家的长孙,拥有的荣誉和付出的血肉代价成正比。 ……怜惜吗?并没有。 有很多自以为是的人,打感情牌说只有我懂你的苦楚……这对上流圈来说可笑至极。 高位者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人的怜悯。 ……贺连洲需要什么呢?他好像什么都不缺,权势财富地位名声女人……男人所趋之若鹜的,他信手拈来。 祝夏算是在名利场长大,她自诩能摸清权力者的动机,唯独不懂贺连洲。 她只知道,没有长久拥有过的东西,失去了也称不上痛不欲生。 思绪回笼,祝夏迅速眨了眨眼,爬上床,把贺连洲扶起来,喂他吃退烧药。她也感到口渴,喝了一点水,趴在他旁边,看着他。他眉头紧锁,额头冒出些汗来。 祝夏伸食指戳了戳他脸颊,忍不住笑起来……真荒唐,他生病了,她竟然还能幸灾乐祸笑出来。 片刻,祝夏去洗漱间打热水给贺连洲擦面。 每隔半小时,她就给他测量一次体温,待温度降到37.8c,她伸出手,指腹按着他脖侧,看计时器测量脉搏,确保生命特征正常后祝夏才睡去。 清晨,贺连洲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趴着熟睡的她,深黑瞳仁倒映着她面容,白净又恬静的侧脸,估计是累了,几缕发丝黏在脸颊上。 她一手枕着脸,另一手放在他手掌,指腹压着掌心那道凸起来的疤痕。 贺连洲撩起祝夏的头发,将她轻轻翻了个身,用力收紧手臂,把人揽入怀里。 “你还真是……” 他屈指刮了下她鼻子,嘴角翘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开口,声音低而轻,伴着初醒的沙哑。 “一点希望也不给我。” * 飞机抵达目的地。 慕尼黑下着大雪,天空雪花簌簌飞舞,看起来像是缀在空中的白色花朵。 醒来后,祝夏给贺连洲反复测量体温,均是正常体温,她舒口长气。 蔡叔过来询问情况,不用祝夏细说,他看见贺连洲好的不能再好的脸色一刹那,提起的心回归原位。 下了飞机,坐进迈巴赫后座。 车子隔音好,一进去,外面所有声响都瞬间消匿。 祝夏昨晚没怎么睡,脑子还是混沌的。但闹掰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她兜上羽绒服帽子,裹紧自己坐得离贺连洲远远的。 挡板没上升,祝夏看着驾驶座的蔡叔,礼貌道:“蔡叔,麻烦您送我到pean的别墅。” 不跟少爷一块住? 蔡叔双手穿戴手套扶着方向盘,闻声,飞速从后视镜扫了眼氛围微妙的两人。 早上不是还挺好的吗?你关心我退烧没有,我关心你饿不饿……怎么下个飞机就冷战了? 难不成被慕尼黑的冰雪天地冻僵了? 第112章 雪落吻潮(3) 车厢里暖气流淌,阳光穿透窗纱照进来,将女孩子的脸庞照得柔和明净。 蔡叔刚想说少爷刚生过病,身边需要医生……未开口就听贺连洲淡声道:“送她去。” 祝夏自我意识极强,私人领域不容侵犯,把她逼急了,得不偿失。 日光洒在慕尼黑古老的建筑上,哥特式的新市政厅,古罗马式的国王广场,高贵雅致皇宫区…玛利亚广场人流攒动,衣着色彩斑斓的人们给茫茫大雪增添了别样温馨。 瞳眸倒映着暖色调,祝夏的心也不自觉涌进一丝温暖。 她痴痴望着城市风情,想起她上回到这里也是跟贺连洲来的。 祝夏视线一偏,余光瞄向慵懒搭着长腿靠在椅背的男人。 他阖着双眼,下颔线流畅,剑眉轻折,平静的神色里透着几分冷峻。 这个男人身强体壮,生病很快就好了,完全瞧不出刚发过高烧。 慕尼黑的别墅有着超高植被覆盖率,像是藏在森林里,环境清幽,房子的建筑造型宛如西方童话里的温馨小屋。 祝夏路上脑袋枕着车门,小憩了片刻,车子停下,她迷糊醒来,伸手揉了揉眼睛。 看了眼窗外,发现是保镖在确认信息。 pean家里安保很严,除了有严密的电子防盗系统外,别墅两侧还有荷枪实弹的保镖全天候轮班。 保镖抬手摁了下耳麦,确定可以放行,蔡叔将迈巴赫往里开。 许是有主人公的命令,后面畅行无阻,没再停歇。 迈巴赫停泊,祝夏推开车门,冷气扑面而来,她瞬间冻清醒了。 刚揉揉鼻子,一件墨色大衣随之披在她身上。 男人的衣服宽大,即便她身上穿着羽绒服依旧能将她完全裹住。 “披着。”他偏冷的嗓音携着些许漫不经心。 “不用。”祝夏扯下来甩给贺连洲。 刚走两步就被大手抓住胳膊带了回来,她正准备跟他吵架,谁料,鼻子一痒,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啊嚏!” 祝夏还处于懵圈状态,贺连洲温热宽厚的手掌忽然捧起她的脸,一低头便亲在她唇上。 风很凉,雪在飘,他的吻却炽热,祝夏被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愣在原地。 以至于乌尔苏拉出门迎接时,驻足停了几秒。贺连洲动作利落地把大衣裹在祝夏身上,看向乌尔苏拉,礼节地点了下头,用流畅德语说: “抱歉。来迟了。” 乌尔苏拉是pean的孙女,年近半百,金发碧眼,气质偏厚重凝练。她笑容和善地看着他们, “来得很快。二位结婚多年还是跟新婚夫妻一样甜蜜,属实艳煞旁人。” 祝夏不会德语,见乌尔苏拉笑眯眯盯着自己,小声问贺连洲:“她说什么。” “说你很漂亮。”贺连洲面不改色道。 祝夏微笑,跟乌尔苏拉道谢:“thanks。” “不用客气。祖父在已经等候你们多时,请随我来。”乌尔苏拉请他们上去。 别墅内部别外洞天,天然式游泳池、玫瑰园、大面积草坪和一排竹林等设施一应俱全。 pean今年103岁高龄,是难得还活着的世界级油画大师他的油画以神性、逼真为特点,在拍卖场和博物馆广受欢迎。 阁楼里,住家医生刚替pean检查完各项指标,看见乌尔苏拉过来,朝她无奈摇摇头。 “祖父年少成名,一画卖出天价。自此以后,每三五年绘出一幅油画作品,享誉世界盛名。但到了暮年,灵感消失殆尽,有近十年没有绘出画来。直到,后来某一天,他看见了一位女孩,耗时半年绘出了他人生最后一幅画。” 乌尔苏拉走到床头,拿起pean攥在手心的一张皱巴巴照片,铺平,递给祝夏。 “艺术家临死前,想见见他的缪斯。” 祝夏接过,睫毛轻垂,看清了照片。照片里是某年,她站在伦敦港口的游艇,双手搭在栏杆上,目光眺望看日落,be懒洋洋趴在她脚边。 在亿万超级游艇上,不办觥筹交错的宴会,反而钓鱼烧烤喝酒,也只有他们了。 没想到,pean会拍下这一张照片。 乌尔苏拉轻轻拍pean的手背,眼眶湿润,声音哽咽:“祖父,您要见的人来了。” pean这些年都是靠医疗机器和药物吊着,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老人家临终前就这么一个愿望,作为儿女肯定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替他视线。 祝夏回头望了眼贺连洲,后者看出了她心中忧虑。 她和pean相处时间算起来不足一个月,听到老艺术家病危要见她时,她率先感到惊诧,其次才是惋惜。 不知不觉成了老艺术家的缪斯,她心情颇为复杂。 “我在,放心。”贺连洲替她把凌乱的碎发捋顺,低声说。 微黄到灯光勾得男人身形挺拔,像棵岿然不动的参天大树。 祝夏点头“嗯”了声。 她慢步走上前,病床上的老艺术家缓缓睁开眼,看见她苍老的眼睛微微一亮。 他抬起被针扎得密密麻麻的手,连带着皲裂的嘴唇也颤颤巍巍,像是要说点什么,却无能为力。 乌尔苏拉在pean耳边不停说,祖父您要见的人来了,您有什么想跟她说的。 祝夏只能隐隐从老艺术家嘴里听到了谢谢谢谢……感谢的话,不知是不是想起亲人,她能对大多数人都无动于衷,可面对老艺术家离世前的惦记,想说又说不出口的真情,她没办法毫不动容。 祝夏双眼酸涩,骤然攥紧手,下一刻,更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 她伸手推开他的手,往前握住了老艺术家皮肤皱巴巴的手,轻声说来几句不用客气,又道了谢。 pean干裂的嘴唇缓缓扯出个笑来,像是得偿所愿,支撑活下来的意念没了,手脱力地垂落下来。 老艺术家闭上了眼。 “祖父!”乌尔苏拉道。 祝夏瞳孔一缩。 她原以为她早已看惯了生命的流逝,可还是禁不住鼻头发酸。 女孩低着脑袋,呆呆盯着那张照片,背脊瞬间弯了弯,男人长臂一伸,把她整个人揽入怀里。 “哭了?” 第113章 雪落吻潮(4) “没有……” “没有就好。”他凑在她耳边低声道,“pean还有气息,可能是心情波动过大,暂时晕过去了。” 听着他有点调侃的语气,祝夏笑了。 “sumer!”欣喜的女声从走廊传来。 祝夏从贺连洲怀里出来,瞧见来人,眉开眼笑。 “索塔莎。” 索塔莎是乌尔苏拉的养女,德籍华人,会说普通话,两人都学医,年龄相仿,能谈论的话题多,相处也融洽。 医生检查了pean的情况,各方面指标稳定了些。乌尔苏拉请祝夏和贺连洲下楼,招待他们。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索塔莎瞥了眼清贵淡漠的男人,笑盈盈怼祝夏说。 祝夏一头雾水:“恭喜什么?” “你和贺先生新婚快乐。”索塔莎道。 祝夏一口蜂蜜酒险些喷出来:“新婚?” 索塔莎点头:“五年前,你们结婚,贺先生来问pean要新婚礼物,带走了那幅油画。” 闻言,祝夏扭头瞪向罪魁祸首。 男人气定神闲,完全没有被揭穿的慌乱感。 “你记错了。”乌尔苏拉更正道,“贺先生买下来那幅油画。” “是吗?”索塔莎笑笑,又问:“你们有可爱的孩子了嘛?” “暂时没有计划。”贺连洲慢条斯理道。 祝夏:“……” “他们还跟刚结婚一样甜蜜,孩子不急。”像起刚才那一幕,乌尔苏拉笑得慈祥。 这回祝夏就算听不懂德语,也能猜出乌尔苏拉话里意思。 这个男人玷污她名声! 聊了一会儿,乌尔苏拉的丈夫回来,浑身德国贵族气派,他与贺连洲到书房估计谈论公事。 索塔莎邀请祝夏到她房间去。 祝夏答应。 “你和贺先生的婚姻生活怎么样?”索塔莎打开牛油果盒子,拿出珍珠泪王冠戴在祝夏头上,满意地敲了下珍珠宝石。 “……”祝夏欲言又止。 “几年不见,你们还是跟当初一样恩爱甜蜜。”索塔莎又取出巴伐利亚紫水晶项链,给祝夏试了试,“这个比较好。算是我迟送的新婚礼。” “我们……”祝夏思忖两秒,认真道,“离婚了。” 索塔莎满脸震惊,问她原因。 “情感破裂,无法修复。”祝夏信口就来。 “刚才妈妈说你们很甜蜜……” “还没公开,得装装样子,不然会影响他的事业。” 祝夏说得有理有据,索塔莎相信了。 聊了许久,贺连洲那边以结束,便给祝夏打电话。 “不用等我,你该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祝夏窝在阳台的沙发里,声调平缓,“回国的事情,我也自己解决。” “下来,当面说。”他嗓音听不出情绪。 “不要。”祝夏立即拒绝。 “那我上去。” “……我下去。” 祝夏没办法,只好下楼。 别墅南侧向外探出建了个半透明的室外阳台,骄阳透过巨大玻璃窗洒进来,笼罩在男人挺拔颀长身量上,渲染无尽贵族气质。 外面的雪已经停歇,单还是有点冷。祝夏双手揣兜走过去。 “说好的,见完pean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我跟你说好的可不是这件事。” 贺连洲目光从她口袋滑到她脸上,神情波澜不惊,唇角却似笑非笑,“以前怎么没见你信守承诺。” 祝夏一噎。 这个男人老是拿从前的事情怼她。 “你……”祝夏望着他漆黑眼瞳,犹疑道,“你是不是不甘心?” 重逢后,她第一次把这个话题摆到明面上。 “不是。”贺连洲不假思索说。 祝夏眼珠子转动,目光流返于他俊冷的面容之上,保持平静道:“除了分手时,我弄伤你的手外。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亏待你,更没有亏欠你。你自己也说过,我不欠你……” “你没说实话。” 男人大步上前,周遭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祝夏条件反射地后退,然而几步后是深色墙面,她退无可退。 “你别乱来,这是别人家!”祝夏理智还在,小声警告他。 “不在别人家就可以?”贺连洲大手扣住她后脑勺,将她囚于方寸之地,漫不经心地开口。 从后面看他们毫无间隙,近得只需他低头、她抬头就能吻住对方。 祝夏耷拉眼皮,盯着他腰间,不知在想什么,少顷,轻声呢喃: “你对我的喜爱,让我有压力。” “喜爱?” 贺连洲低眸凝视着她,锋利的五官覆上一层薄薄冷光,眼尾弧度近乎冰冷。 “谁跟你说喜爱的。” 祝夏不吭声。 贺连洲一瞬不瞬盯着她:“在我身边,你不用承担任何压力,所有事情我都能解决。” 祝夏抿唇。 她正想开口。 逢时,耳边传来声响,祝夏猛地抬起头来:“有人,你…唔唔……” 男人的吻落在她嫣红的唇上,似漫不经心又不容抗拒,祝夏呼吸骤停,本就收缩的心脏像被蜇了一样轻抖发颤。 他的吻并不缠绵,也不长,像是急不可耐吞咽食物的野兽。 以至于他松开她时,祝夏心跳和呼吸凌乱得不像话。 所幸男人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她。 “贺先生,今晚不留客吗?”乌尔苏拉和她丈夫走过来,再次询问他们。 祝夏调整呼吸时,听不懂他们的德语,待她缓过呼吸,轻撩眼皮,就见贺连洲递来一捧花。 “贺先生?”祝夏一脸疑惑。 “你就气我吧。”贺连洲虽是这么说,但却牵了下唇角。 祝夏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 是澳洲腊梅,粉紫色的花朵看起来小巧娟雅,形似梅花却更精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你干嘛送我花?莫非给女孩子送花是贺先生的爱好?” 她一口一个“贺先生”。 阴阳怪气总比漠不关心,平静跟他划清界限好。 “贺太太,走吧。”贺连洲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和乌尔苏拉夫妇道别,遂拥着祝夏出门上车。 “别乱叫!” “靓女。” “……” 祝夏无话可说。 她被他押上车。 人刚坐下来,下一秒。 男人轻轻捏着她下巴,极黑的瞳仁直视她,嗓音低哑磁性。 “还生我气?” 第114章 雪落吻潮(5) 祝夏眨了下波光荡漾的眸子,目光缓慢从贺连洲脸上移到他肩膀上。 贺连洲明白她所表达的意思。 他指腹揉了揉她的唇瓣,轻抬嘴角道: “你全身上下哪处地方我没咬过,都给你一一咬回来?” 视线相接,光影落于男人薄薄的眼皮上缓缓流荡,他眼神深幽引人遐想联翩。 “……” 哪有人道歉耍流氓的。 浑身散发着威压权势的男人,总是跟她说些不正经的话。 祝夏不想理他。 她推开他作恶的手,想往最里面座椅位置挪,发现上面放着一个方形礼盒。 盒子上印刷着金色图纹,尽显奢华质感。 耳畔回荡车门关闭的声响,祝夏回头探去。 “拆开看看。”贺连洲说。 送金银珠宝包包首饰就能抹掉咬人的事实? 不能。 祝夏心想。 她将礼盒搁在腿上,纤白手指轻轻扯开香槟色丝带系的蝴蝶结,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巧克力。 godiva的手工巧克力。 巧克力香味扑鼻而来,祝夏浅吸了口气,将巧克力香气一口吸了个饱。 女孩子脸上是难得的神气活现,男人不禁轻笑了声。 祝夏听见了,但她自动忽略掉。 她塞一块进嘴里,坚果搭配浓郁巧克力原浆,又香又脆,醇厚丝滑,甜而不腻。 吃到好吃的,心情总会舒畅很多。 祝夏手里拨弄着澳洲腊梅,看了眼身侧姿态慵懒的男人,又转回头望向窗外。 车子驶离别墅没多久便停下来了。 遂后见贺连洲长腿一卸,下了车。 她困惑地看着他。 “我办点事,你先回去休息。有事吩咐他们。”贺连洲站在车前,弯腰对车里的祝夏说。 祝夏恍然:“噢。” 贺连洲静静注视她,两秒后关车门,上了另一辆黑色的普尔曼车子。 蔡叔跟贺连洲走,迈巴赫驾驶座换了一位德国年轻男子,蔡叔离开前跟他交代清楚目的地。 有人敲了三次车窗,祝夏降下车窗,是一位戴着白色羊毛帽的华国女子。 “祝小姐,您好。很荣幸能见到您。我叫anna,是集团驻慕尼黑的工作人员。请问现在方便我上车吗?” 容貌知性美丽,谈吐大方有礼。 祝夏说:“方便。你上来吧。” anna坐进后座,又跟祝夏简单问了一遍好,瞥见她怀里的花,赞赏道: “您的花真漂亮。” “谢谢。”祝夏微笑道。 anna用德语叫司机开车,讲了几句话,祝夏听不懂,也懒得思考。 anna重新坐正身子,祝夏把巧克力礼盒递给她。 “吃巧克力吗?” 似乎是没料到,anna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面上依旧是和善笑容: “一颗就好,谢谢。” 祝夏说了句不客气。 “在洋房准备了德国菜系,您一会儿到便能用餐。长途飞机消耗体力,用完餐您可以睡个好觉。明天上午,安排了《logue》杂志的华国区创意主编秦芒与您见面。” anna不用文稿,条理清晰地娓娓道来:“秦芒被誉为时尚界女魔头,拥有近二十年的顶奢工作经验,各大权威时尚杂志均想挖她。” 祝夏听完介绍,问:“见她做什么?” “明晚在堡宫有场晚宴,需要穿礼服。”anna回答。 祝夏以为见完pean就收尾了,没想到还有晚宴。 合理怀疑贺连洲把她当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后面anna还介绍了慕尼黑吃喝玩乐购物美容等各种活动,说祝夏要是感兴趣,她可以安排。 祝夏点了点头。 到达富人区花园洋房,如anna所说食物已经准备好了。 填饱肚子,祝夏便爬上床,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甜甜补觉。 * 京城,盛世长安会所。 作为京城最大的高级会所,盛世长安满目灵璧淮榭,装修得金碧辉煌,迷眼灯火,错落不绝,来往皆是商政两界名流。 顶楼包厢,灯光幽浮,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味和檀香味。 中式古画屏风后面,三位公子正在打台球。 宋成煜中场休息,坐在沙发上,视线微垂,漆黑碎发下的一双眉眼冷傲幽戾。 白雾从指间的烟升腾起来。 “黎萱年纪不大,还在上大学,跟你差了个八岁吧,你又不是跟她来真的,老爷子为何那么生气?”霍西津俯身打了个漂亮球,看向宋成煜问。 见他没搭腔,裴珏和霍西津同时看向宋成煜。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该不会在想你的小青梅吧?”霍西津调侃道。 宋成煜想起先前商洵看自己眼神里暗含的意味深长,以及商洵对祝夏明里暗里的暧昧轻佻。 夏夏很久以前就离开英国了。 按理说,她和商洵有五六年没见面了。 可商洵热络的态度不像是久别重逢,反而像是前不久刚见过,新旧情意混合的热情。 指间香烟燃尽,宋成煜跟好友道了声,伸臂到烟灰缸掐灭烟,起身,走到阳台,拨了个电话。 “查查夏夏和商洵现在是否有其他往来?” * 德国慕尼黑。 祝夏再度醒来时,周围黑沉沉的,她懵了好半晌,才想起来她不在京城也不在港城。 睡觉前天还是亮着的,加上太困了,她就没开灯。 现在室内多了一盏昏黄的灯,祝夏心中霎时了然。 ——贺连洲回来了。 睡得脑子昏昏沉沉,祝夏使劲搓了搓脸蛋,清醒不少,摸黑爬起来开灯。 她仰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回复未读讯息。 游风问她是不是被贺老板拐跑了。 祝夏回复他“您老料事如神”表情包。 处理完消息,她下床去洗了把脸。 屋外又开始飘雪,鹅毛簌簌洒落,洋房里壁橱的火熊熊燃烧着。 祝夏下楼,anna正在客厅沙发端着电脑,噼里啪啦敲键盘,估计在工作。见她下来,立时站起来。 “祝小姐,您醒了。身体是否有何不舒适?” 跨国容易水土不服。 “没有。你下班吧。”祝夏打了个哈欠,声音有点含糊,她端起佣人递来的水喝了一口。 anna答应,道:“贺先生已经回来了。您有事随时联系我。” 她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祝夏颔首。 anna离开。 祝夏问佣人贺连洲在哪里,佣人给她指了个方向。 佣人领着她穿梭冗长的走廊,停在某间房前,说贺先生回来后到您房间待了一会儿,便下来这里了。如若您找他,就带您到这里。 祝夏点头,让她去做自己的事情。 门口紧闭,瞧不清里面的情况。祝夏推了下,推不开,估计是锁住了。 门旁边有个指纹区域,她思忖片刻,试探性地把自己习惯用的手指摁上去。 咦?指纹真的通过了。 不过,要直接进去吗? 祝夏踌躇半晌,才推门走进去。 第115章 雪落吻潮(6) 甫一踏进,通道里灯火通明,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封闭的室内过于幽寂,显得脚步声很突兀很诡异。 好在没走几步就瞧见信步朝她走来的男人。 他的步伐好像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一直都是从容稳健。 仿佛没有人能让他跑去见面。 “你在这里做什么?”祝夏仰起脸来,轻声问。 神色和语气都正常。看来是不生他气了。 “玩。”贺连洲吐出一字。 玩?玩什么? 祝夏不解地看他,贺连洲非常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里面走。 “你烧都退了吗?”她没办法从他温热的手感知他的体温。 听闻,贺连洲侧过身,折颈靠近她。 祝夏看见那张英俊帅气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他的额头贴上她的。 “可以随便亲了。” 祝夏心跳漏了一拍,反应过来,推开他说:“我不随便亲人。” 贺连洲低头看着她不自在颤了颤的睫毛,道:“我知道。” “真的知道?”祝夏怀疑。 “你亲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做的决定。”他说。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是反话呢? 祝夏暗自琢磨。 桌子上放着一把手枪,贺连洲把子弹装进弹闸里,复又把弹闸插回枪支内上膛,最后按照消音管。 整套动作漫不经心,却又漂亮利落。 “还记得我教过你的吗?”贺连洲直视,瞄准前方的靶子就是一枪。 祝夏瞳孔一缩。望了两眼靶子上射出的空洞,她转回头,室内暗淡灯光寥寥,衬得男人眉眼冷峻,棱角分明的脸庞专注且凌厉。 被前男友拐到国外、被带到他的住宅、他还有枪……怎么想都是恐怖事件。 贺连洲侧眸看她。 四目相对,祝夏想装不记得都不行,但她还没开口,他已经把她拉入怀里。 男人坚实的胸膛贴着她后背,高大身躯将她完全笼罩住,她握着枪,他握着她的手。 就像是多年前一样,滚烫的呼吸喷洒在祝夏耳侧,独属于贺连洲的铺天盖地袭来,她无处可躲。 “专心。”察觉到她失神,他薄唇抵在她耳朵上,轻轻咬一口,祝夏不禁颤栗了下。 “…我记得,不用你教。”她缩了缩脖子,脑袋偏离他,想逃离,可他似乎有所预料,大手强势地摁着她脑袋往他贴得更近了。 “你不记得。”贺连洲在她耳边低声说,“要是记得,怎么会忘记喜欢我。” 肌肤相贴,话语猛戳心扉。 祝夏眼睫颤抖,顿感慌张,音量陡然拔高两个度:“贺连洲!” 她挣扎时,贺连洲将她食指扣在扳机上,抬眸看向前方的瞬间,扣下扳机,子弹势不可挡地射出。 经过消音后,没有动静,祝夏脑海却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声音。 她灵魂出窍似的,眼神涣散,呆呆望着靶子中心的小洞。 贺连洲见她无甚反应,正欲低头探究,祝夏突然转过身来,两条手臂环住他的窄腰,五指攥紧他的衬衫。 女孩子身子明显颤抖了小会儿,贺连洲怔了怔,没想到她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不应该…… “吓到了?”他轻声询问。 “你这个骗子。”祝夏脸埋在贺连洲胸前,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如何。 贺连洲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脑勺,“我骗你什么了?” 祝夏不吭声。 贺连洲单手拎着枪,另一只手臂箍住她的腰,手臂肌肉猛地紧绷,祝夏被他单手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失重,祝夏惊慌地抱住贺连洲脖子,后者随意将枪丢在桌子上,有力的长臂打横将她公主抱起,往门口走。 贺连洲想端量祝夏的脸色,一低眸就对上了她泛着细碎光芒的漂亮双眸。 他尚未从她直勾勾的眼神探出点东西,祝夏毫无征兆地凑近,张嘴咬住他滑滚的喉结。 贺连洲蓦地一僵。 湿润柔软的触觉,偏偏她还追着他喉结滚动的路径移动。泄愤地咬完后,又回味无穷地嘬了口。 一刹那,男人脑子里紧绷的弦彻底绷断。 天旋地转间,祝夏没回过神来,人已经被他欺身压在结实的墙上,她下意识伸手推搡他的胸膛,反而被男人的大手攥住,十指相贴,摁在墙面。 他狠狠碾着她唇,祝夏启唇想说话,却被他趁机抵进,强势地勾着她,深深吻了下去。 嘴唇交缠,窗外的大雪砸落在窗户上发出声响,仿佛也砸在了祝夏心上,砰砰砰叫嚣着。 身后是冷硬的墙壁,身前滚烫的男性身体。冷热交替间,男人肆意掠夺她口腔里的氧气,祝夏腿软得站不稳,将要滑下时,贺连洲将她的手放在他肩膀上。 男人的吻像是暴风雨般,惊涛骇浪地涌向她,祝夏双手抓着他肩膀,避免自己被冲走。 他愈来愈用力噬咬她的唇瓣,像是要把她吞下去,祝夏身子情不自禁颤栗,像是瘪了气的气球瞬间脱力,胳膊往上攀附着他脖颈。 贺连洲将她的腰肢紧紧扣在怀里,在她窒息前,松开她的唇,于黑暗中深深凝视她。 “骗你什么了?”他的呼吸粗重,嗓音暗哑,带着原始的危险。 祝夏的眼眸氤氲薄雾,湿漉漉的。 她抬眼,撞入一双幽深的黑瞳,欲色充斥,深邃得噬人。 不待祝夏开口,贺连洲手掌扣住她后脑勺,五指穿进她黑发中,祝夏被迫仰起脖子,承受他缠绵灼热的吻。 吮吸得狠了,她浑身抖擞,着了魔般勾住他脖子回应他。隔着几件衣料,两人的身躯严丝合缝贴合着。 那股要把她焚烧殆尽的吻从她嘴唇辗转到耳后,胸腔里的心脏紊乱跳动,祝夏被他的结实炙热烧得绵软无力,只能闭上眼感受男人如猛兽般啃咬她脖颈。 昏暗光影下,紧密接触的身体显而易见。他宽厚的身躯重重将祝夏压在墙上,大手熨着她细腰,沿着曲线往下滑,撩进衣摆里。 触手满是细嫩柔滑,贺连洲黑眸骤然变得晦暗。 哪里传来排扣解开的轻微响声,胸口滚烫,祝夏的心脏猛地一缩,骤然而起的酥麻让她睁开眼。 贺连洲眸光暗沉,侵略性十足地盯着她。 祝夏面颊染上潮红,瞳孔颤缩,咬紧下唇,不让喉间溢出半点嘤咛。 难以言喻的白软让男人手臂青筋暴起,他低头吮咬她的唇,声音低而哑,携着无尽蛊惑。 “跟前男友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第116章 雪落吻潮(7) 男人的手掌灼热干燥,指腹带着薄薄的茧子在敏感肌肤肆意摩挲。 他蹭着她挺翘的鼻尖,字里行间全是滚烫的热气,祝夏唇间溢出一丝难耐。 “呜……” 腰身的大手猛地将她掰过身去,祝夏背对着贺连洲,手掌撑在墙面上,男人的大手从侧腰滑向前,轻易挑进休闲裤。 一只手去逗她,在她耳边继续道:“前男友有我让你舒服吗?” 他的吻在她后脖颈缓缓游离,所过之处激起密密麻麻的颤栗,祝夏回头想看他,却被按紧腰,无法动弹。 她细声反驳:“你说什么啊……” 不都是一个人吗。 贺连洲好整以暇地用手指轻抚、往更深处探索,祝夏额头沁出薄薄细汗,面颊泛起酡红,难耐地咬紧牙关。 在男人火热的掌心和亲吻中,她几乎要被熔成一汪春水。热浪突然而至,祝夏脑海一片空白,浑身如过电般打颤,呼吸混乱,闷哼压抑又动情。 无力双腿虚软将要滑倒时,一只大手将她捞了起来,伴随着低低沉沉的轻笑。 祝夏偎在贺连洲怀里,鼻息间满是男人的荷尔蒙气息,未等她缓过劲来,臀部突然多了支撑,把她整个人托起来。 腾空而起,祝夏两条腿下意识环住贺连洲精瘦的腰,双手下意识抱住他的脖颈,她把脸埋进他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肌肤上。 男人大步流星走出门,门自动关闭的声响让祝夏恢复了些许意识,她额头蹭了下他的肩膀,闷声问:“我们要去吃饭吗?” “先做完正事。” 男人的嗓音克制而沙哑,透着浓重的欲气,祝夏不由自主收紧胳膊,贴着他结实的胸膛感受里面稳健有力的心跳。 卧室的门开了又关。 贺连洲走进去,直接将人压进床榻上,他连多余的耐心都没有,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她的衣裳就这么可怜巴巴折在他手里,而男人对此毫无怜惜。 祝夏顿时生出一抹怯意,趁着他佩戴时,缓慢退到床头,贺连洲大手一把擒住她脚踝,轻而易举把人拽至自己身下。 嘴唇触碰的瞬间男人紧缠上来,她顿时就没有了抵抗的能力。 霸占来得强势,祝夏避无可避,脚尖绷得死死的,轻哼的声音又细又软。 “贺连洲……” 祝夏被激得香汗淋漓,脸颊绯红,心神恍惚,黑眸泛起涟漪水光。贺连洲所有克制在眼前光景均成了空谈,他小臂暴起青筋,俯身吻她的同时把自己沉进去。 祝夏颤抖了下,嘴唇微张,贺连洲趁机缠住她的双唇,缱绻缠绵地与她深吻,纠缠、再纠缠。 灼灼的气息四面八方将祝夏围困住,危险漫天盖地袭来,他薄唇沿着她樱唇往下,吻过脖颈锁骨,再往下,吮含她心口。 酥麻快感顺着血液瞬间在身体中舒展开来,祝夏手蜷缩成拳头,浑身都要热化了。 激烈缠吻勾起藏在身体每一寸皮肉、骨缝中对彼此的渴望。 偌大的卧室充斥着暧昧声响,如同愈发急促的雨点。男人力道愈发重,弄得她心神涣散,难以承受。 “别那么……”祝夏舒服得毛孔都张开了,声音轻得像空气中散漫的一缕烟。 “嗯?”贺连洲的力道未减分毫,他嗅着她的清香,嗓音沉哑,呼吸深重。 “够了……嗯……” 贺连洲眸色浓稠,兴奋梭过大脑皮层,她那声音让他头皮发麻,快感沿着四肢百骸蹿袭贺连洲肌肉喷张,他动作凶狠,目光极深极暗:“我觉得还能吃下。” 到极限一刹那,祝夏如同电流般骨头都酥了,她的脚背抻直绷紧,呼吸不断颤抖,摇摇欲坠。 祝夏指甲无意识地抠贺连洲的胳膊,眼尾吊着一抹春色桃花的潮红,眼见她要受不住了,之后,他深深不动了,回味着红线缠绕的致命快感。 肆意而蛮横的侵略令祝夏大脑完全陷入空白,她微微失神,而男人趴在她身上,头颅埋在她肩侧,一阵又一阵性感的喘息回荡在耳边,祝夏两条软若无骨的手臂搂紧他的肩背。 疯狂过后的平静弥足珍贵,两人阖眼紧密相贴,保持着极近的距离接触。 直到,祝夏清晰察觉到危险再起,她蓦地睁开眼,下一秒,身子被猛地旋过,祝夏脸蛋埋进枕头里,侧过头想说话:“贺连洲,你……” “我在。”贺连洲手捏着她的脸,迫使她回过头来与自己接吻,嘴唇相缠,祝夏侧头欲躲开他烧人的气息,脸被强势地掰回来,再以红润的双唇承接他撩人的吻。 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荷尔蒙气味,贴合,摩擦,触碰,男人的吻落在她颈绷的侧颈、蝴蝶骨…… “祝夏。”有灼热的汗滴在她背上,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他沙哑的声音。 “……嗯?”祝夏跌入柔软被褥中,思绪飘散开,意识里是爆满的,毫无罅隙的,即将炸开的。破碎的呢喃几番从喉咙溢出,她躯体颤抖的厉害,咬住他的手抑制自己的声音。 “别想着离开。”贺连洲掐着她敏感的腰窝,“我会找到你的。” 祝夏心尖猛地一颤。 两人目光倏地交汇,炽热地交缠在一起。她白皙如雪的脸庞,眼眸晃荡着动情的涟漪,惹得男人呼吸粗重,发了狠。猝然酥麻一片,祝夏小小地啊了一声,鼻息急促又激烈。 他攥住她握成拳头的手,一根根掰开细白手指,将自己的长指陷入她指缝间,十指紧扣,势不可挡地侵略。 轰隆隆砸响。她犹如被汹涌澎湃海浪狠狠拍打的小鱼,一方面无法承受海水的汹涌澎湃,另一方面又贪念赖以生存的海水。 黑暗中只听得雨势变大的声音,祝夏脚尖蜷起,眼泪都出来了,一滴滴落过鬓角,密密麻麻的电流一遍又一遍梭巡过,她双眼迷乱,无意识地呼唤他: “贺连洲。” 男人结实滚烫的身躯压着她光滑细腻的背,贴在她耳畔,轻声诱哄说很快就好。 他像是砂纸磨过暗哑的声音,跟泛着狠劲的动作一样让人心悸。 她手指在他手背划过一道痕迹,咬着唇瓮声瓮气说:“我想抱你……” 贺连洲听得尾椎骨都麻了,喉结狠狠滚动,长臂圈住她腰肢就这么紧密贴合着将人翻了过来,祝夏发出哼唧,睫毛颤了再颤,双手如同藤蔓般缠着他,气息乱了一室…… 周而复始,撕扯纠缠,无休无尽。 祝夏气若游丝,浑身舒服得软成了一滩水绵绵,哪里都是潮湿。就连身上重重的男人也是湿的。她唇瓣微阖,缓缓吐息,有人痴缠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贺连洲抬手,将祝夏鬓角一缕乱发撩拨到耳后,完全占有地抱着她。 祝夏脸蛋赤红如潮,倦意沉沉脑子困顿,无力瘫在他怀里。 她迷糊听到男人在她耳边低笑说了句什么,嗓音蕴着性感的低喘。 第117章 双宿双飞 祝夏被贺连洲抱着去浴室,情绪波动加上体力耗尽,她全身倦怠,只想睡觉。 混混沌沌洗完澡,她趴在他肩头,阖紧双眼,用气音跟他商量: “把晚餐挪到明早好不好?” “明早有早餐。”贺连洲听她含糊的声音,扬起嘴角。 “嗯……”祝夏意识飘散,脑袋在他肩膀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枕着休息,“我要睡觉。” “睡吧。” 贺连洲大手轻抚她后脖颈,待她睡沉才将人安放在床上。他原先是想抱着她小憩一会儿,没想到后面也渐渐陷入熟睡。 翌日,外面大雪停歇,树桠积着的厚重雪堆坠落在地,惊起一阵凉风。 祝夏睁开眼,身旁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迷糊想起来早晨贺连洲醒来跟她说他去处理事情,有什么需要吩咐他们。她半梦半醒应声好。 祝夏伸了个懒腰,正欲下床洗漱,余光忽然瞥见白洁大腿上的红色齿痕。 昨晚痴缠的画面涌入脑海,祝夏复又跳上床,将脸埋进柔软的被褥里。 她和贺连洲以前就这样。 谈健康的恋爱,做疯狂缠绵的爱。互相探索彼此年轻的肉体……好像只有她是被探索的。他总是能轻易勾起她的渴望,拉着她共沉沦。 祝夏拍了拍脸颊,迫使自己回过神来,她翻了个身快速检查自己身上有多少贺连洲留下的痕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比前两回都要多,前面她特地跟他说不要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这人就专咬隐秘的地方,昨晚她没提前嘱咐,他就一点也不懂收敛。 祝夏爬起来洗漱,顺道遮掩过火的痕迹,捣鼓大半天,才勉强满意从洗漱间出来。 一楼客厅里,anna已经来了,她正和佣人交代工作。瞧见祝夏,anna站起身来,微笑道:“祝小姐。” “anna。” 祝夏坐在餐厅里边吃早餐,边听anna介绍今天的行程,跟昨天说的大差不差。 明天回国,祝夏想着给月亮他们带礼物,便跟anna了解了下附近新奇的商场。 据anna所说,《logue》杂志华国区创意秦芒跟贺楚茵小姐有过几面之缘,楚茵小姐多数高定礼裙基本由秦芒挑选并修改,以最大程度符合她个人特色。 大多数名门闺秀或明星的高定礼裙都是借或者租,而贺楚茵的每一套礼裙都是为她量身定造,可以用来做收藏品的。 anna提到贺楚茵语气里也带着仰慕,这份敬意跟家世关系不大,更多的是赞赏贺楚茵作为管理者很得民心。 贺楚茵自小虽被宠爱长大,但并不骄纵,要相貌有相貌,要性格有性格,要能力有能力……是同辈分少爷小姐里的翘楚。 用完餐,祝夏在客厅沙发玩了会儿手机。anna就领着秦芒进来了,与之随从的还有pr。 pr推着车架子,上面挂着琳琅满目的各系列高定礼裙。纵然祝夏对时尚圈不感兴趣,但她也穿过几套高定礼服,对某些牌子还是有印象的。 从门口到客厅的距离,anna已经向秦芒介绍完祝夏。两人互相称呼问候一下,遂开始进入正题。 “祝小姐,这部分是eieasler今年秋冬系列和明年春夏的礼服,均未在大众视野出现过。” 言下之意,祝夏是首穿。若是她点头,她就是唯一拥有者。 eieasler被誉为高定天花板,想租借要提前至少半年预约,还不一定能租借到。现在摆在自己眼前,祝夏不禁猜测晚上的宴会到底有多重要。 祝夏大致扫视一圈,数件礼裙具是奢华高贵优雅迷人,面料珠光,丝绸闪缎,衣纱轻盈雪纺、银丝流苏,裙摆图纹的刺绣精美……乱花渐欲迷人眼。 一出场必定引人注目,喧宾夺主。 祝夏问秦芒有无简单的款式,pr们立即推出另一辆推车。依旧华美瑰丽,但样式相对来说简约了点。 祝夏一上午就耗费在和秦芒、anna探讨礼服上了。吃早餐和吃午餐时候,贺连洲都有给她打电话。相比于打字发消息,他明显更喜欢通话。 毕竟这么大商业帝国,他哪里有时间打字发来发去,拨电话效率高、省时间。 只是男人在电话里说昨晚洗澡时候好像看到她那里肿了问她醒来时候有没有检查,祝夏啪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讯息。 贺连洲:「检查了吗?」 一本正经、非常平静。 昨晚他又摸又干又看的时候,怎么不收敛点,非要做事后诸葛亮。 祝夏徐徐敲字:「我不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前男友说话。」 她心平气和地退出和贺连洲的聊天页面。 游风发讯息问什么时候回来,他要饿死了。 祝夏说,过两天回。要不要给你前妻打电话叫她送餐过去? 游风回她一个“算你狠”表情包。 祝夏点进【搞事业铁三角】群组,快速翻阅前面消息,阅读完才打字。 祝夏:「这几天有没有情况?」 李柏泽:「一切安好。」 林嘉月:「我有!sumer,你的邻居帅哥是不是被人揍了?」 祝夏:「对,他和商洵打架了。游风和商洵是学生时代的死对头了,不用管。」 林嘉月:「游风?京城游家……外交官?」 祝夏:「游风爷爷父亲是外交官,但跟他没太大关系了。他当年为了和他前妻在一起,放弃了继承权。」 李柏泽:「他前妻是商乔?」 祝夏:「对。你怎么知道?」 李柏泽:「游家和商家两大家族的继承人舍弃继承权,双宿双飞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不过听说,后来女方反悔,选择回去继承家族企业,抛弃了男方。」 祝夏:“……” 合着全世界都知晓疯子被抛弃的事情? 林嘉月:「厉害哇!」 李柏泽:「你让我查的号码查到了。号码主人的确是俱乐部的员工,但他是收了别人的钱才给你打电话的。大概率是引你过去。」 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设计偶遇,本身就非常惊悚。 代表着他掌控着你的一切,包括行动特征、人际关系、利益关联…… 贺闻晟…… 祝夏思忖片刻,给梁以莹发了条消息。 「你们的婚礼,我会去的。」 第118章 唯一 用完午餐,祝夏和anna去玛利亚广场随意逛了逛,给月亮买礼物。 下午两点,化妆师和造型团队到富人区花园洋房帮祝夏弄妆造,她放空心神盯着镜子的自己。 造型师在替她卷头发,仔细专注的模样像是要让每一根头发丝弯卷的弧度完美无缺。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一声。 祝夏打开查看,是kelsey的邮件回复。 kelsey是她前同事,他们都是albert教授的学生。 早上醒来,她编辑邮件叫kelsey帮忙找一下三年前纽约那场暴乱受伤人员信息。 kelsey回复说没问题。 祝夏脑海同时浮现贺连洲腰腹的伤痕和枪响声…… 但愿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化妆师见祝夏睫毛轻颤,温柔提醒她放松面部。 祝夏回过神,放下手机,继续放空自己。 秦芒最终敲定了两件高定礼裙,一件明艳黄色系礼裙穿身上,另一件春夏系列紫色礼服做备用。 捯饬完一切,祝夏坐上了前往宴会的车子。anna坐在副驾驶上,与她说贺先生在堡宫跟您碰面。 祝夏点头。贺连洲有给她打电话,在哪里碰面,她无所谓,反正影响不大。 * 宋氏集团的总部位于cbd最高楼宇,是京城的地标之一。 六十三层董事办公室,行政秘书带着请帖敲门。 “宋总,这是港区贺家送来的结婚请帖。是否需要婉拒?” 宋成煜正在翻阅查到的消息,调查显示祝夏年初就离开纽约,到了港城,商洵今年也差不多一直在港城待着。 他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仿佛那一刻的怒意只是错觉。 目光分身挪到桌面,请帖拆开。 港城贺家贺明良和澳城梁家梁以莹喜结连理。 行政秘书会负责处理各种请帖,通常来说大多数都直接礼貌回绝,但港城贺家非同凡响,行政秘书拿不定主意,遂来问宋成煜的意见。 “不用。” 他道,“安排日程去港城。” * 慕尼黑以南,环绕着壮丽的自然风光,包括湖泊和壮丽的阿尔卑斯山脉。 城堡坐落于山水之间,外观宏伟壮观,宛如童话故事中的城堡。远眺是终年积雪的阿尔卑斯山,俯瞰是美丽迷人的巴伐利亚乡间景色。 泠冽雪山吹来的风凉凉的,从温暖如襁褓的车厢出来,这一下冷风足以让人清醒。 城堡宫殿的阁楼,幽深而静谧,入门口处繁复地毯上站着一位女孩。 她穿着一字肩倒v的黄色高定礼裙,裙摆纱面层层叠叠,波莱罗花瓣绣花拖尾,乌黑长卷发垂落而下,隐隐瞧见完美似蝴蝶翅膀的肩胛骨。一袭的明艳优雅,肌骨白皙,仙气飘飘,恍若森林里逃出来的高贵公主,精致到令人着迷。 祝夏环顾四周,城堡高耸梦幻,随处可见精雕细琢的艺术作品,哥特式的细节与巴洛克式的门窗交相辉映,充满了奢华神秘的沥金壁画和拜占庭装饰。 金碧辉煌的宫堡,尽显贵族气派。 祝夏发出一声赞叹,双手拎起裙摆往里走没几步,站在一侧的金发女仆微笑着递给她两枝色泽艳丽的红玫瑰。 语言不通,她接过点头致意,表示感谢。 祝夏把玫瑰花放在鼻前嗅了嗅,淡淡清香,继续往里走。越走发现越不对劲。 太冷清了。 谁家这么凄凉,办宴会参加人数居然寥寥无几? 而且这么大的城堡,仆人也没几个。 祝夏大惑。 但她没停下脚步,跨过门槛,到了宴会厅。 “祝小姐,晚上好,您里面请。” “在我的城堡,你是唯一的公主。”一位面容坚毅的德国中年男子走过来,用英语说。 祝夏看他的打扮,深色的燕尾管家服,雪白衬衫阖手套,举止优雅,严谨干练,看起来像是城堡里招待客人的管家。 “晚上好。”祝夏轻声说。 她多看了他一眼,百思不得其解地走进去。 此刻天色已黑,城堡随处点燃起灯亮。偌大的宴会厅里却灯光昏暗,古典音乐浮动,祝夏走进去只见精致的摆件、暖色的氛围灯、餐桌上摆着台式蜡烛和新鲜的玫瑰花,以及手里拎着两个高脚杯的男人。 他一袭墨蓝色的西装,裁剪贴合的西装勾勒着修阔挺拔的肩背,西裤包裹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像是贵族王子。 听到脚步声,贺连洲侧头朝祝夏看去。 祝夏原地驻足,梭巡满屋子的浪漫氛围,不用深究便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哪里有什么宴会。 “手。” 祝夏明眸澄净,她微仰起脸来,望着信步走到她跟前的男人。 “啊?” 贺连洲轻抬眼皮,“手,给我。” 祝夏这才把自己的手放在他大手上,室内暖和,可他大手好像更温暖,烘得她手指都有些无力了。 贺连洲牵着人到餐桌前坐下,仆人立时鱼贯而入上菜,未几,桌上已经摆满了饕餮盛宴。 祝夏接过贺连洲递来的红酒,抿了一口,望着对面的男人说:“所以你也不是很忙。” 还有时间跑大老远到城堡用晚餐,可不是很闲嘛。 “我说过我很忙?”贺连洲漫不经心反问。 的确没有。 这问题搞得她上赶似的。 祝夏有点郁闷,不搭话了,低头专心吃饭。 “今天玩得开心吗?”贺连洲见她沉默,问。 anna应该把她的行程告诉他了,祝夏咀嚼牛肉,毫不吝啬地夸道:“嗯。anna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还有其他想吃的,让他们做。”贺连洲说。 “这些够了。”祝夏道。 贺连洲看她低垂着脑袋,纤白手指拿着刀叉吃东西,比平时还要谨慎,估计是担心弄脏礼裙。 “这里每一个窗口看出去,都能看见阿尔卑斯山脉。”他说。 “啊。”祝夏轻叹,抬头眼睛亮闪闪的,似乎顿感奇妙。 “晚些去看看。”贺连洲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笑。 祝夏望着远处的窗户,点了点头:“嗯。” 晚餐不算热闹,也不算安静。除去一开始上菜有仆人外,整个宴会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祝夏吃饱喝足,放下刀叉,擦拭嘴唇,又啜了口酒。 贺连洲见她手指轻轻摩挲酒杯的悠闲姿态,明白她吃饱了。 男人慢条斯理起身,走过来,牵起祝夏的手。 她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被带到苍穹光束投落的区域。 华尔兹圆舞曲翩翩而起,祝夏的手被贺连洲放在他肩膀上,她还在发懵,腰后多出一只手臂轻轻使力带向他。 猝不及防贴近男人,祝夏仰首,撞上一双深渊般漆黑的眼眸。她好奇问:“这儿……是私人城堡吗?” “只是用来哄人开心的。” 贺连洲眼皮滑落,目光落在她脸上,缓慢启唇:“在我的城堡,你是唯一的公主。” 第119章 后妈茶话会 他的语调漫不经心,又似起誓般郑重。 祝夏眼神微顿。 她的手以完全贴合的姿态被贺连洲握在掌中,他宽厚的手掌触感温暖,她心底似乎也有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祝夏眨了眨卷翘的睫毛,借着苍穹洒下的星光,瞧清了男人俊朗的眉眼。 壮美梦幻的城堡、鲜艳欲滴的玫瑰……仿佛置身进入了童话世界。 华尔兹音乐回荡在古堡里,祝夏跟着男人的步伐缓缓挪动,步伐摇曳间,她的裙摆拂过他的西装裤。 贺连洲身量优越,祝夏刚到他下巴,视线之内是他锋利的喉结,往下滚动隐隐还能瞧见她昨晚留下的咬痕。 祝夏下意识抿了抿唇,轻声说:“可是我想做恶毒后妈,参加后妈茶话会。” 贺连洲挑眉,“不是queen?” 祝夏笑。 不是恶毒后妈,是queen。 贺连洲握着她的手任由她在他手臂下轻轻旋转,层次感丰富的裙摆飘扬似明媚灿烂的玫瑰,闪着柔和的亮光,妙不可言。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套?”祝夏手重新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说话间呼吸喷薄至他脖颈的肌肤上,引得男人微微滚了滚喉结,而她似乎毫无所觉。 “哪一套?”他问。 祝夏想说哄女孩子的法子,话到嘴里却是:“骗女孩子的法子。” “骗到你了?” “……没有。” 男人扶着祝夏腰的手掌用力一捞,她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奔向他,撞进他怀里。 柔软的和坚硬的碰撞,两幅身体贴合,彼此都能感知到对方的温度。 祝夏漂亮的眼眸洇着几分慌择,心跳加快,搭在贺连洲肩膀的手,拍打了下他。 “你干嘛!” 她抬眸便撞上他蕴着笑意的幽深黑瞳,那笑看起来有点恶劣。 祝夏说:“我不跟你跳了。” 这个男人总是猝不及防,搞得她手足无措。 贺连洲拽着她的手,把人拉回怀里,他身子低了低,薄唇碰到她耳垂。接下来的话,几乎是从他喉间直接灌进她耳蜗……他问:“分开的日子,要是我离世前想见你一面,你会去吗?” 声音极平静,听起来是没有任何情绪。 可祝夏听到这话,心还是一惊。她蹙起细致的眉,语气不悦: “你胡说什么。” 贺连洲很清楚,这五年,她一直在避免见到他。 他们那两年经历过的地方,她没有去过一次。毕竟分手时,她亲手把放在大平层公寓里他们的照片全部烧掉,连电子照片也不放过。她亲自将她在他那里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清除了……她向来知道怎么狠心对他。 听到他说她什么也没留给他,祝夏反驳:“我不是把be留给你了吗?” 只给他留一条与他不对付的狗。 贺连洲压声说:“你存心气我呢?” “不要?”祝夏理直气壮要狗,“那你给我。” 贺连洲拉着她的手放回他肩膀,另一手揽住她腰。古典音乐舒缓,祝夏心脏也恢复安宁,她轻轻移动脚步,听见他说:“人你不要,非要狗。” 嗓音冷淡,却又似笑非笑。 祝夏不吭声。 狗那么可爱,还不会怼她……当然选狗了。 为了好看,祝夏特地穿了高跟鞋,虽然跟不算高,但长时间站立还是有些酸痛。她仰头看他,语气商量:“我能不能脱鞋?” 贺连洲低头盯着她:“你要跟我客气到什么时候?”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可是丝毫不客气。 “不客气跟你要狗,你不给。客气询问你意见,你又不高兴了。” 祝夏没好气道,“你能不能统一口径?” 对于她的控诉,贺连洲笑了笑,“踩我脚上。” “踩你脚上不好跳舞,踩地毯吧,我看这地毯很干净。” 祝夏手抓着他结实的肩膀,支撑自己脱掉高跟鞋。脚上没有了鞋,她整个人动作都轻盈了,雀跃攀着贺连洲的肩膀,随着音乐的节奏缓慢跃动。 宴会厅里,高跟鞋被孤零零搁在一边,灯光洒落萦绕着中心舞动的男女,每一次远离都会很快迎来靠近,她的裙摆不断飘向他,她距离他愈来愈近,像是有无数根无形的线将她拉向他。 发尾肆意飘扬,像荷叶荡漾开来,泛起细碎的光芒,似梦似幻,勾人心魄。 他们用极久的时间,跳完了漫长的两支舞。 结束的时候,祝夏双手提着裙摆,兴奋地跑在最前头往楼上走。 她要去阳台欣赏阿尔卑斯山。 贺连洲弯腰拎起她的高跟鞋,漫步跟在后面,他看着她雀跃鲜活的身影,眼尾染上轻松笑意。 祝夏很好哄,一丁点小事都能让她高兴起来……只是这种快乐,来得容易,也去得容易。 城堡是贺连洲的,他肯定不会在这里迷路。祝夏就不管他了,她问仆人指了个方向便铿铿跑去。 城堡高耸,站在阳台可以将很多景色收入眼底。地上铺着厚厚地毯,不会冷,女孩子光着脚走到阳台。 晚风吹拂到脸上,带着细细沙沙的声响。 祝夏深深呼吸了下,新鲜微凉的空气涌入鼻腔,真冷。 肩头一暖,柔软的羊绒披肩盖在了她的身上。 祝夏抬手扯了扯,裹住自己。稍顷,她握住两角,在自己脖子前系了个结。这样就不担心掉下来了。 墨水浸染过的天空一片漆黑,零碎星星和弯月高挂天际,如水月色朦胧照亮阿尔卑斯山的山脉。远远瞧去,犹似蛰伏的卧虎,如泼墨山水画般精妙绝伦。 城市夜晚是星星点点的灯火汇成一片,犹如流火,光芒万丈,美得炫目,而大自然的夜晚是暗藏玄机,引人去探寻的宝藏。 “不知道白天的光景是怎么样的……”祝夏呢喃。 “在这里住一晚,明天起来看。”贺连洲在她旁边说,“看完再回国。” 如果她起得来,还能看日出。 微风吹过来,夹着些许雪花,祝夏伸出双臂,似是想簇拥点什么。 贺连洲握住她指尖,把人转了半圈,然后,手臂环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夜很凉,砸向她的风雪全被他挡下了。 祝夏闭上眼睛。 风雪都不愿打扰他们…… 第120章 投怀送抱 祝夏在城堡住了一晚。 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外的鸟鸣声传进来,她歪着头望着窗子,抻了个懒腰,神清气爽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 曦光倾洒进来,瞬间照亮卧室。小鸟在树枝跳跃鸣叫,扑棱棱拍着翅膀,好不生机活力。 祝夏没去阳台,下巴放在胳膊上,趴在窗台上望向远处,破晓的曙光穿透云层,太阳缓慢从阿尔卑斯山升起,金灿灿的光辉映着山上的积雪,织成焕彩夺目的日照雪山美景。 日光透过窗户打在她浓密的发丝上,散着闪闪金光,屋内温度适宜,她身上只套着一件吊带真丝睡裙,墨绿的颜色衬得她肌肤似雪。 贺连洲进来想看看祝夏醒了没,瞧见这一幕,驻足观赏。他身子倚在门框,双手抱臂,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许久,直到祝夏手臂有点麻了,坐直身体,他才走进去。 “早。”她瞧见他,道了一声。 “早。” 贺连洲站在祝夏面前,伸手将她拉起来,结果她腿也有点麻,整个人没站稳,扑在他身上。 祝夏的手掌摁在贺连洲胸膛上,能感受到他衣下硬实的肌理,而男人劲瘦的手臂圈住她腰,无限受力,迫使两人贴得紧实。 他低头,薄唇印在她唇上,嗓音微哑:“早饭不吃了?” 大早上投怀送抱,很容易天雷勾地火。 想起前天做完都没力气吃晚饭的事情,祝夏出神几秒,这时腰腹突然传来阵阵隐痛,她猛然惊醒。 “我去下洗手间。” 她推开他,穿着拖鞋就溜进了洗手间。 月经提前三天来了。 提前几天或延缓几天是常事,但疼痛感时强时弱,希望这次不会痛得剧烈。 捯饬完自己,从洗手间出来,贺连洲还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鸟。 他回过头来,目光上下打量她,最终视线停在她黑亮莹润的眼睛上。 “生理期?” 祝夏也没心思探究他是怎么得出的答案,轻轻“嗯”了声。 下一秒,她被他打横抱起。 祝夏下意识搂住贺连洲的脖子,呆愣两秒道:“我可以自己走路,你放我下来。” 见他无甚反应,她瞪他:“喂!” “比以前重了点。”他说。 祝夏不服气:“我长高了,重点怎么了?” “这五年你把自己照顾得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你不要用你自己的超高水平生活标准评价我的生活。我过得很好。” 贺连洲“嗯”了声,嗓音平静问:“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 闲聊中,他们已经快到餐厅。再挣扎也无济于事,祝夏索性就不动了。 很常规的德式早餐,祝夏肚子胀胀的,吃的比平时少些,她干完一碗燕窝粥,其他食物只潦草吃了几口。 用完早餐,便前往机场,准备回港城。 祝夏率先上了车,看见anna坐另一辆车过来,恭敬喊声“贺先生”,递给他一个黑金色的礼盒袋。 肚子又开始轻微抽痛,她收回视线,靠着椅背,闭目休息。 车门打开了,短暂的冷空气袭来,很快又消失殆尽。她知道贺连洲坐了进来,随后一条长臂勾住她肩膀,将她往他那边挪……祝夏睁开眼的同时,手上被塞了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她低睫一看,发现是一个暖手抱枕。 唔。 好可爱。是小猫咪形状的。 祝夏手揣进抱枕里,贴着肚子,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她凑近瞧了瞧袋子里的东西,暖贴、卫生巾、卫生棉条、止疼药……挺齐全的。 祝夏掀了掀眼帘,看着男人流畅的下颔线,忽然记起以前,她偶尔疼得厉害,半夜醒来,又不想吃药,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又实在痛,就蹲在地上想缓过劲来。没想到,他也醒来了。人总是会不由自主靠近温暖,那一晚,或许是太疼了,也可能是太暖和了……她第一次情绪失控,眼泪抑制不住一颗一颗从眼眶滑落,她咬住手指提防哭声溢出来,可源源不断的泪水还是沾湿了枕头、沾湿了他的胸膛。 他捧着她的脸,吻她的眉吻她的眼吻她的唇,烙下无数个潮湿的吻,抚平她身上的刺,以免她扎伤自己,让在夜里失眠的她不会寂寞。两个人的夜里,他一次又一次紧紧抱住她,一次又一次接住快碎掉的她。 祝夏不是多愁善感、自怨自哀的人,可有些事实她必须承认。 他们之间,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错。 她从他身上汲取了很多东西,用来修补自己残缺的、冰凉的灵魂。 十八年前的大楼坍塌,她失去了双亲,进入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实现了阶级的跳跃。或许有些矫情,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她的确没有感到很高兴。 她经常鼓励自己,说既然他人即地狱,那么她就做自己好了。至少,她不能让自己受委屈。 她也做到了,凡事从自身感受出发,不做让自己难受的选择。 可总会有例外。 “哭什么?很痛?” 男人的声音将祝夏的思绪拉回,他温暖的大手捧着她脸,指腹揩去她挂在睫毛将掉未掉的泪珠。 “没有。”祝夏迅速眨了眨眼,湿润的眼眸格外清澈明亮,“我犯困。” 贺连洲端量她脸色几番,确保她的姿态没问题,把人揽在怀里,下巴抵着她额头。 “困了就休息。” “嗯。” 祝夏闭上眼,没有睡着,她最近睡眠质量还可以,基本睡到自然醒,现在不是很困。 车子到达机场,祝夏就睁开眼了。机组人员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空乘热情地带着她到休息室,还送来了补汤。 打开看,是玫瑰银耳生椰。 贺连洲公务繁忙,祝夏就窝在沙发里,抱着暖和的抱枕,慢吞吞地喝玫瑰银耳生椰。 这会儿,她才有时间拿出手机。发现宋成煜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发了几条微信。前面几条内容基本和平时差不多,不同的是今天早上八点十三分发的新讯息。 宋成煜:「夏夏,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第121章 心跳 祝夏吃完东西就躺床上了。 睡了近一个小时,迷糊醒来走到沙发前,取出电脑找了部电影打发时间。 空乘隔几个小时会过来送食物水果,询问她有什么需要的,祝夏说有需要她再按铃,不用跑那么频繁。 空乘微笑着说本职工作,那您有需要随时叫我。 午饭时间,贺连洲回来,带她去餐厅吃饭。祝夏狐疑问他:“在你看来,我是不是没有你就会饿死?”不然你为什么每次都要督促我吃饭。 贺连洲看穿她的想法,轻描淡写说:“不是。没有我,你还能跟狗吃饭。” “……” 祝夏眨了眨纤长卷翘的睫毛,眼珠子转动,道:“狗我至少养得起,你我可养不起。”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贺连洲闻言,挑了下眉。 低沉磁性的嗓音无形中带着蛊惑,像是在引诱她去尝试。 “显而易见的东西,我不试。”祝夏生理期不受美色诱惑,义正严辞拒绝。 “祝医生医术高超,前途无量,养我指日可待。”贺连洲说,语气轻松。 祝医生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 像是调侃、戏谑。 她才不养他,那不是没事找事吗。 祝夏没有接话,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唇角弯了下,脸庞洋溢着愉悦的气息。 后面直到飞机降落,贺连洲没再离开房间,他坐在桌前处理公务,祝夏偶尔窝在沙发看电影、查资料,偶尔躺床上休息。两人互不打扰,目光又在不经意的瞬间相接,她若无其事挪开视线,他见她状态不错就没喊她。 港城的天际线上,巍然屹立的摩天大楼与宽阔的海湾交相辉映,构成一幅壮丽绝伦的都市画卷。 到达港区。祝夏反复检查几遍,确保自己没有遗漏东西。 贺连洲走过去,拿走她手里的手机,换成一条领带。祝夏看看手中面料舒适的领带,又仰脸看他,眼神疑惑。 “帮我系。”贺连洲唇角轻轻一抬,偏冷的声音揉进一抹温柔。 在一起的时候,祝夏特地学过领带的几种系法,不过她现在只记得基础式样了。 祝夏拆开领带,整理了下,轻轻绕在他衬衫领口处,细巧灵活的手指慢慢上下飞舞。 贺连洲眼皮滑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专注的模样。 祝夏打好领带,满意地眨了下眼。她正要松手后退,一只大手蓦地握住她的手。 祝夏不解地抬起头,熟料男人同时低下头。她猝不及防对上他晦暗的眸子,呼吸近得都快贴脸了,祝夏心跳加快,想后退,可他的大手扣住她后脑勺,五指穿进她柔顺的头发里,她挪动不了分毫。 两人的唇即将贴上的前一秒,祝夏下意识闭上眼睛。 出乎意料的,贺连洲没亲她,只是近距离观察她的神情,说话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祝夏睁开眼,视野里是他又浓又长的羽睫和极黑极深的瞳仁。 “…没有。” 贺连洲深沉的目光在她白皙的脸庞流转,须臾,祝夏察觉到后脑勺的手松了些力道,就在她以为他要放开她时,男人毫无征兆地含住她的嘴唇。 这次他的吻温柔又绵密,轻轻吮吸她的唇,又不停往她嘴里探索,像在品尝什么美妙绝伦的食物。 他总能诱导迷惑人,直接又热烈地碾压着她的唇,勾起她的本能,迫使她与他交缠。 安静的空间里,接吻的声响暧昧又旖旎。祝夏身体情不自禁地发软,他似乎察觉到了,手臂圈着她的腰,带着她移动。祝夏的所有意识都在贺连洲那个缠绵悱恻的吻,等她被他放倒在沙发上,才回了点意识。然而思绪很快就又被他的深吻勾走。她的手不自觉攀上他肩膀,五指揉了揉他后脑的短发。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敲门声。贺连洲才松开,他抵着她的唇,盯着被亲得眉眼迷离的她。 祝夏喘息不止,视线有些模糊,没看到男人侵略性极强的眼神。 待她缓过呼吸,贺连洲伸手把她拉起来,替她将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 “去我那里住几天?”他低沉问。 祝夏摇头:“我回漾日居。” 贺连洲没勉强,说到家给他发消息。 祝夏答应。 送她回去的是特助陈绍,一路上车开得不快不慢,祝夏望着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她也就离开了几天,怎么像是离开了好几年似的。 车子停在漾日居楼下,祝夏跟陈绍道了谢,便乘电梯上楼。 她回到自己家先给贺连洲发讯息,又在搞事业铁三角群组告知她回来了,最后提着两袋面包敲上邻居的门。 敲了三下又三下,始终没有动静。就在她以为疯子出门了,转身离开时,门开了。 顶着凌乱鸡窝头、随意套件黑色字母t恤的游风站在门内,眼也没抬,冷漠道:“有何贵干。” 忽略掉潦草的外形,现在的疯子非常符合林嘉月描述的样子:看垃圾的眼神、冷漠帅哥。 “你这几天去参加非洲饥荒逃亡了?”祝夏疑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游风才用正眼看人。他浑身写满了颓废二字,祝夏也不想管,她把手里的食物递出去。 “给你的。” 游风接过,尚未开口又听祝夏问:“你的脑子该不会被商洵打没了吧?” 游风:“……” “脑子是没了。但是老子把他的脑子打没了。”游风傲慢狂妄道。 谁的脑子祝夏不关心,总之不会是她的。 “贺老板舍得放你回来了?”游风打量浑身上下写满了精致愉快的祝夏,懒洋洋问道。 “别说得我跟只羊似的。”祝夏歪了歪头,瞟一眼空荡荡的里屋,“商洵是不是回澳城了?” “狗东西的行踪我不感兴趣。”游风闲闲道。 “ok。” 祝夏准备打道回府,游风叫住了她:“参加梁以莹和贺明良的婚礼?” “嗯,去看看。”祝夏没否认。 “带我一个。”游风腔调懒散,但听起来又很认真。 对疯子诡谲的行为,祝夏颇觉稀罕,问:“你去干嘛?” 第122章 贺先生 祝夏声线平缓:“你去干嘛?” “蹭饭。”游风倚着门框,空出的一只手捋了捋凌乱的短发。 蹭饭的理由,祝夏当然不信,但她也没多问,只陈述: “虽然不是话事人的婚礼,但有贺家和梁家两大家族做前缀,还是会请很多人来。比如商家,再比如游家。” 商家的人,无外乎指商乔。而游家,来的人大概是游风的父亲或弟弟。 “宋家也可能会有人来。”游风舌尖顶下右腮帮子,腔调散漫,“你不避避风头?” “那我不去了。”祝夏安然自若道,“我不去,你也去不了。” 闻言,游风剑眉一扬:“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其他途径参加婚礼?” “说的是。”祝夏点头。“那你自己去吧。” 认为她反骨时,她却顺从;认为她顺从时,她却反骨。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游风哼笑声:“算我输。参加婚礼记得叫上我。” “ok。” 祝夏转身回自己家,在玄关处换完鞋,她进主卧,拿了睡袍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把头发吹干,她细指牵扯着睡袍的腰带从浴室出来,爬上床前,瞧见沙发上叠放的西服外套都快积灰了。 贺连洲好久以前留下的。 他都不急着拿走,她就更不用着急了。 祝夏点了支桂花味的香薰蜡烛便心情舒畅地躺下休息了。 十一月是港城一年中最舒服的季节,不冷不热不潮湿。元朗大棠的枫香林壮美浪漫,长长马路缀满了红黄相间的枫叶。 轻雨绵绵,笼罩着整座繁华城市,雨水拍打激起朦胧薄雾,像是给人的视线覆了一层白纱。 雨势渐大,祝夏在漾日居附近的茶餐厅吃完早餐,原先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转细细密密的中雨。 她走出茶餐厅,打算直接打车去医院。 这个时间段早高峰,打车时间相较平时会长一点。 风夹着雨刮过来,祝夏往后退了一步,抬手将碎发上沾着的水珠拍掉。 “excuse me,请问是祝小姐吗?” 隔着雨水声,祝夏听见了一道温和的男声。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是一位撑着一把黑色大伞,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他站在雨中,低眉顺眼看着她。 “我是。”祝夏心生疑惑,还是点了下头。 “祝小姐,您好。我是来接您去港仁医院的。”中年男子说的是普通话,但从不标准的发音可以听得出来他不是经常说,估计是临时学。专门学的, 祝夏垂下眼睫,看了眼手机,上面显示司机还有四分钟到达。 “请问是哪一位派您过来的?”她掀起眼皮,礼貌询问。 “贺先生。”中年男子回答。 祝夏了然,态度和善,却又不容置喙道:“不用了。我的车到了。” 她将伞撑开,迈步走进雨中,隔着雨幕跟中年男子对视,字句清晰地说:“麻烦您帮我跟您的雇主传句话:不是谁都能称一声贺先生。至少,在我这里,贺先生只有一位。” 目送祝夏上了taxi,出租车行驶,渐行渐远。中年男子惶恐转身,拔腿朝马路对面跑过去。 跑到停在路边拐角的一辆加长林肯前,他擦了下额头,不知是在擦汗水还是雨水。 “贺先生。”他这声喊得毫无底气。 车窗缓慢降下一半,后座男人微垂着眸,眼睑投下一片荫翳,指骨修长的手正用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他似乎对派出去的司机失败而归毫不意外。 “祝小姐搭出租车了。”司机悻悻道。后面的话,借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说。 贺闻晟抬了下眼皮,清润沉淡的声线透过雨雾,鼓震着司机的耳膜。 “她还说了什么,事无巨细说出来。” “祝小姐还说……”司机战战兢兢地擦了下冷汗,“不是谁都能称一声贺先生的。至少、至少,在她那里,贺先生只有一位。” 听闻,贺闻晟擦拭眼镜的手,干净皮肤下骤地隆起青筋脉络。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 “阿东,你讲祝小姐系乜意思?”(你说祝小姐是什么意思?) 驾驶座的阿东瞥了一眼后视镜,声音天生带狠:“自以为系嘅妹妹仔,欠教训罢了。”(自以为是的小妹妹,欠教训罢了。) “自以为系咩?唔见得。自以为系嘅妹妹仔可冇胆子帮人挡刀。”(自以为是吗?不见得。自以为是的小妹妹可没有胆子帮人挡刀。) 阿东脸色闪过惊诧,眼角的刀疤随之一动:“你系讲……”(您是说……) “现任署长六年前上台,走嘅可唔系正常流程。”(现任署长六年前上台,走的可不是正常流程。) 现任署长逢世辉,六年前临时上台。外界传言,他能上位是因为他千金逢岁立了大功,把原署长踹下台了。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贺闻晟戴上眼镜,手臂伸出车窗,冰凉雨水滴在手中,他捻了捻指腹,面容沉静端方。 “祝小姐要么系最坚定嘅队友,要么系最难缠嘅敌人。”(祝小姐要么是最坚定的队友,要么是最难缠的敌人。) 朋友出事,她立马去帮忙,甚至还能为了李柏泽对商洵动手。从商洵脖子上那道伤痕可以看出,她毫不心软。 对敌人狠辣的人有很多,但对朋友坚定的人实在是少见。 不过,这类人往往有个致命的弱点—— 重感情。 * taxi开往港仁医院,今天不是很堵车。祝夏靠着椅背,手指灵活地在手机屏幕上点击,徐徐地回消息。 【搞事业铁三角】群组聊天页面。 林嘉月:「靓女靓仔们,晚上酒吧见!」 祝夏:「the iron fairies酒吧?」 林嘉月:「bingo,答对了!」 李柏泽:「林大小姐有小道消息,说今晚the iron fairries有大事件发生,想着能不能去赶个新闻报道。」 祝夏:「可以。你们晚上谁顺路,过来捎一下我。」 林嘉月:「我来我来,好久没让祝大医生坐我尊贵的副驾驶了。」 祝夏刚发了个表情包,手机屏幕遽然闪了下。 是来电显示。 第123章 祝医生,你变了! 祝夏取出港币结账,边下车边接通电话。 她喂了一声,悦耳的声线从听筒传来,鼓噪耳畔,毫无损质地递入脑海。 “吃早餐了吗?” “吃了。刚到医院。”祝夏进医院大门,有值夜班下班的同事跟她打招呼,她微笑地挥了挥手。 “身体怎么样?”他问。 “挺好的。”她一般是前两天会痛经,其余时间都挺活蹦乱跳的。 “今天值班吗?” “不值。”祝夏似乎猜到他想做什么,又轻声道,“晚上我约了朋友。” “吃饭?” “嗯。”算是吧,肯定得先吃饱了再去酒吧厮混的。 “中午想吃什么?” “中午……”祝夏想了下。“跟同事一块吃食堂。”她顿了顿,又道,“我很久没吃食堂了,我们医院的食堂味道挺不错的。” 浇灭了他大张旗鼓请客吃饭的念头。 电梯开了,祝夏走进轿厢,电话那头有片刻没传来声音,她看了看手机,通话还在继续。 信号不好吗? 待电梯停下来,祝夏走出去,“喂”了声。那边的男人才开口:“出电梯了?” “嗯。”这耳朵这么好用吗?隔着网线都能听出来。 祝夏听到有人叫他,提醒会议要开始了。 “我去准备查房了,再见。” 挂断电话,祝夏看着手机屏幕,恍惚几秒。路过护士站,她从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递给值班护士。 “最近有什么情况吗?”祝夏问。 “患者一切正常。就是苏医生可能有情况。”值班护士凑近,悄声八卦。 “苏医生?” “苏医生的一位小患者,她父亲是温文尔雅的律师。他们可能有情况!”护士眼睛发光。 苏微雯和蒋安屿? “苏医生不是有丈夫吗?”祝夏听到佘怡护士长提起过,苏微雯和她丈夫是在医院实习认识的。 “啊,那个好几个月前就离了。”护士声音压得非常低,但又忍不住八卦,“苏医生丈夫嫌弃她母亲有哮喘,分居一年多,几个月前找到新欢就离了。” 祝夏第一次听说这事。 “祝医生,你好像变了一个人。”护士剥开一颗巧克力,看着她,笑说。 祝夏笑。可能吧。放以前,护士都不会跟她聊八卦。 “哪里变了,我们祝医生不还是心外一枝花吗?人美医术精湛,其他科室一有机会就跑过来看祝医生。”佘怡护士长换班,火急火燎赶过来,头发和肩头都沾了些许雨水。 “我说的可不是容貌,是气息!护士长,你不觉得祝医生笑容变多了,整个人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吗?以前其他科室的医生护士都不敢搭讪她,最近隔三差五就过来和她偶遇。”护士有理有据道。 “不是说祝医生有男朋友了吗?还挺靓的。”佘怡低头整理东西,抬头问了句。 “上次接你下班的帅哥。”护士提醒。 “他不是。”祝夏说。 “那我们的男医生男护士们又有机会了。”护士笑眯眯。 祝夏笑笑,说:“我去换衣服,准备查房了。” 祝夏不在的时候,她带的三位实习生,划给了苏微雯和肖纪谚,她一回来,便又跟着她。 按照医院的安排,大概是会跟着她,直到她离开医院。 祝夏本人没有意见,三位实习医生胡茜欣和赵晔也没问题,但黎家逸觉得她都要走了,能学到的东西寥寥无几,就主动提出跟其他医生。 祝夏同意。 要走的人没必要强留。况且,他考虑的不无道理。 查了一半房,临时有一台紧急手术,剩下的祝夏交给两位实习生负责,她和手术团队的医护人员进了手术室。 近两个小时的手术有惊无险,祝夏出来的时候正好到午饭时间。 苏微雯给她发消息,让她结束了到食堂找他们。 午饭时间,医护人员陆陆续续地到食堂吃饭。祝夏顺着人群走来,肖纪谚率先看见她,站起来摆了摆手。 “手术怎么样?” “有惊无险。”祝夏坐下来。她想起护士提到的八卦,不由得看了眼苏微雯。 “黎家逸到我这边了,不过后面的转正考核还是得需要你的评价。”肖纪谚对祝夏说。 “没问题。”祝夏应。 “黎家逸也在我这边待过,需要我写评价吗?”埋头干饭的苏微雯头也没抬。 “时间不足一个月,不用。”祝夏言简意赅。 “知道医院最近的最火的话题是什么吗?”肖纪谚手里的筷子敲了两下餐盘,“祝医生的神秘男友以及苏医生的患者家属。” “假的。” “假的。” 祝夏和苏微雯几乎同时否认。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了一眼,弯眼轻笑。 “一个普通朋友。”祝夏夹了块时蔬,慢条斯理地说。 苏微雯不停干饭,声音含糊:“那个小女孩两年前就是我的患者,她父亲是白院长介绍的,我们的接触只限于病情。” 祝夏吃到一半,手机忽然响起来,一看是重症监护室的呼叫,马上接起来。 “我现在回去。”祝夏起身就往回走,手指指了下餐盘,示意他们帮忙收下,肖纪谚比了个手势,表示ok。 祝夏加快脚步往病房去…… 等病人情况稳定下来,祝夏走出病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扯了下领口,让呼吸更顺畅。 护士给她递来一杯水,她喝完休息了会儿便回办公室。 她走到门口,佘怡恰好过来,塞给她一小盒蛋糕。 “我儿子过生日,见者有份。” “生日快乐。”祝夏接过,进了办公室,听到外面传来埋怨声:“护士长你偏心,我怎么没有份?” “见者有份,盲者没有。”佘怡说,“小病人离开病房,你都看不见,还好意思说?” 护士长语气虽然严厉,但还能听出来一种年长者、带着阅历的无奈和督促激励。 …… 是夜,雨已歇。 霓虹光影下,积水路面浮现水光涟漪。法拉利一路从医院开到兰桂坊,轮胎碾过地面,溅起水花。 祝夏和林嘉月到达酒吧时,舞台乐队正在唱粤语歌,氛围轻松,灯光柔和,并不喧闹。 “李柏泽在一楼找了个好位置,他在……”林嘉月梭巡一圈,“在那里。” 祝夏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却蓦地一凝。 第124章 豪门闹剧 浮光璀璨,华贵靡丽的吊灯悬下一片虚幻的金碧辉煌,玉兰花鎏金灯罩,映照出暧昧的光影。 瞧见祝夏和林嘉月,李柏泽举手朝侍者打了个响指,示意可以上酒了。 “这位小姐是?”林嘉月看向坐在李柏泽旁边,五官英气的短发女孩问。 “逢岁,madam。”李柏泽给她们介绍,“祝夏,祝医生。林嘉月,林记者。” “你们好。”逢岁一一跟祝夏和林嘉月握手。 祝夏和林嘉月礼节回握。 “祝小姐,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祝夏落座,听见逢岁问她。 林嘉月和李柏泽愕然:“你们认识啊?” “见过几面。”祝夏简单解释后,唇角泛起浅弧,遂跟逢岁说,“madam英姿飒爽,想不记得都难。” “你在港区,是跟贺先生结婚了吗?”逢岁没有听到任何婚礼消息,但她觉得他们可能不想大肆宣扬,在国外办的婚礼。 侍者上酒,林嘉月饮了一口,听到逢岁的问题,险些被呛到。李柏泽抽几张纸巾递给她。 祝夏面不改色道:“我们分开了。” 这下轮到逢岁差点被呛到。 祝夏抽纸巾递给她。 “谢谢。”逢岁瞳孔地震,少顷才带着歉意说,“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已经分开了。” “没事,五六年了提提也没关系。”祝夏莞尔道。 林嘉月余光留意着祝夏的神情,璨笑换了个话题:“今晚这里有大事发生,madam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不算大事。只是抓捕犯人。” 逢岁小臂搭在桌面上,食指和中指曲起,轻叩了两下。 祝夏眼尖,瞧见了她耳朵上隐秘挂着的耳麦。 看来是来蹲犯人的。 林嘉月小声采访逢岁一些不涉及机密的问题时,李柏泽和祝夏到吧台坐了几分钟。 “商洵风投项目暴雷,是不是你做的?”祝夏修长如玉的五指轻轻转着酒杯,酒杯里盛着鸡尾酒,蓝色的液体漂亮得仿佛银河星空。 “顺水推舟,助了一波力而已。” 李柏泽的能力毋庸置疑,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回答代表不会留下把柄。 祝夏放宽心。 总不能一直被动,让商洵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他们也得让商洵吃点苦头。 李柏泽脚抵着吧台,另一条长腿随意敞着,偏过头看着她被薄光笼罩的精致脸庞。 “和逢岁怎么认识的?” 李柏泽知晓祝夏是个迷,可她给他惊喜也太多了吧。 贺家掌权者、商家太子爷、警署署长千金……都和她多多少少有点关系。 “上一任警署署长是贺连洲搞下台的,大概六年前吧,我那时恰好在贺连洲身边,旁观了全程。”祝夏语气风轻云淡,平静得像是毫无波澜的海面。 “这么敏感的话题,你怎么知道?”林嘉月小声询问。 逢岁压低声音说:“贺宗和陆瑾长官解决掉腐败的前任署长后,和特首会面发生了枪击案。” 林嘉月聚精会神聆听。 “我那时刚好在附近,听到枪响马不停蹄飞奔过去,亲眼目睹了惊悚的一幕。” “惊悚的一幕?” “前任署长安排了黑色地带的亡徒假扮特警打算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枪声里,对贺先生下死手。祝小姐敏锐察觉到那人不对劲,替贺先生挡了一刀。场面本就混乱,加上事情发生太快了,当时都没人反应过来。”逢岁说,“直到亡徒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大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时,我作为唯一的女警负责疏散通道,被选中了跟着他们去医院。” 林嘉月听完,脸色都白了。美眸尽是后怕和担忧。 那场枪击案她了解过,牺牲了好几位同胞,属于非常恶劣、非常惊恐的事件。 “sumer居然也在现场?” “她受了很严重的伤,那会儿我刚进警署,看见浑身是血的她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逢岁右手摁了摁耳麦,目光始终警惕地观察周围情况。 “但更可怕的是贺先生的状态,如若不是陆瑾长官阻止,那个亡徒当场就被贺先生弄死了。” “尽管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祝小姐和贺先生,却能看出来他们应该很喜欢对方。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他们早就结婚了。刚刚听到祝小姐和贺先生分手了,挺让人难以置信的。” 祝夏替贺连洲挡刀,林嘉月可以想象得到。 因为祝夏就是这么一个人。即使她对大多数事情都漠不关心,但她依旧是最勇敢的。 真正令林嘉月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祝夏每次提到贺连洲,语气都非常平淡,仿佛没有过深刻的感情。 …… 祝夏不太愿意回忆这段过往。 因为那是她人生最苦恼的一段时间。 她不是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找烦恼的性子。 “郑天佑死了,你那件事还查吗?”李柏泽靠在高脚凳上,痞帅轮廓半明半暗。 十八年前楼房倒塌事故的真相,她早就知晓。挡灾避煞的香江玄学,检验与否,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但她还是想寻求一个答案。 可答案消失殆尽,查无可查。 “不查了。” 祝夏端起酒杯喝了口鸡尾酒,口腔弥漫着淡淡的甜,嘴角轻轻翘起,语气轻松笑道:“在外面学习工作零零散散混了七年,该回去了。” 李柏泽:“贺家的事情呢?” 他问的是贺闻晟,祝夏却想起了贺连洲。 半晌,她才漫声说:“参加婚礼,看看豪门闹剧再离开。” 看好戏的姿态和语气。 祝夏耷拉眼睑,瞳孔无聚焦盯着鸡尾酒,耳畔乍地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听到逢岁喊警察别动,任周围如何嘈杂,祝夏都岿然不动。 李柏泽瞧了她几眼,说去看看林嘉月需不需要帮忙。 祝夏摆摆手。 酒吧大理石吧台上平放着手机,页面显示着她和爷爷的微信聊天记录。 屏幕微弱的光倒映在祝夏明眸里,她指腹漫不经心地往下滑,浏览到一个月前时,突然听到一声: “miss祝。” 祝夏抬头,入目的是贺楚茵娇俏甜美的笑容。 “我在对面看到了林嘉月,我猜你也在便进来碰碰运气。” 祝夏了然浅笑:“所以是专门过来找我的。” 贺楚茵说是,抬手,寇着钻石的指甲折射出亮闪光芒,她指了指祝夏的脖子,轻声问: “你的戒指项链蛮特别,方便我看一下吗?” 第125章 我是他前女友 “你的戒指项链蛮特别,方便我看一下吗?” 戒指项链? 祝夏手指勾起脖颈佩戴的项链,垂眸看了看,说:“可以。” 她双手绕到后脖颈,解开项链,放在贺楚茵掌心。 借着悬挂吊灯的光辉,贺楚茵仔细端详手上样式简单的戒指。 祝夏见她越细看,秀眉蹙得越厉害,疑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贺楚茵把戒指项链还给她,杏眸微转,说:“你今天戴的戒指项链跟上次不太一样。” “一样的。”祝夏边重新戴上项链,边说,“可能灯光环境不一样,看起来有差别。” “那应该是我记错了。” 贺楚茵眉眼弯弯,笑盈盈问,“miss祝认识我哥吗?” 祝夏指尖微凝,她撩了撩眼帘,看着眼前五官玲珑小巧,笑得甜而清爽的女孩子,反问: “你是说哪一种认识?” “这话的意思是认识咯。” 贺楚茵杏眼水灵透亮,表面看起来甚是纯洁无害,内里却揣了999+小心思。 祝夏眼眸轻弯,侧首一笑:“认识。” “在伦敦认识的吗?”贺楚茵从商洵和梁以莹那里了解到祝夏之前在伦敦待过,时间线跟她去送东西、母亲设计戒指项链重合。 “你想问什么,可以再直接点的。”祝夏直白道。 于是贺楚茵直接问:“我哥最近好像谈恋爱了,对象是你吗?” 贺楚茵是聪明的,即使凌薇没有告诉她,祝夏在贺连洲浅水湾别墅住过不止一次。 “我有未婚夫。”祝夏细指又勾了下项链,展示戒指给贺楚茵看,“订婚戒指。” 贺楚茵小小“啊”了声,歉疚地道歉:“抱歉,我可能太想要你做我嫂子了。我有次闻到我哥身上的味道跟你的有点像,现在还产生癔症了。” “你跟我哥认识,知道我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吗?爷爷最近又开始磨刀霍霍向我了,要我催着我哥。你说,哪有把妹妹当媒婆用的,是不是?” 她似乎没有放弃试探。 在这之前,祝夏以为自己和贺连洲的事情隐瞒得很好,几乎无人知晓。但事实并不然。 有不少人知晓。譬如游风、梁以莹、逢岁,蒋安屿和陆瑾大概率也猜出来了。 告诉贺楚茵,她和贺连洲的关系毫无压力。 “他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不喜欢哪一种类型。”祝夏说。 贺楚茵皮肤白嫩,润爽,有点哑光的质感,鼻子和嘴唇都很小巧精致。闻言,黑漆漆的杏眼,满是好奇看着她。 祝夏继续道:“他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 答案出乎贺楚茵的预料,她怔了怔,“为什么?” “我是他前女友。”祝夏不疾不徐地说,“前女友代表着过去式,不再喜欢,甚至还有点厌烦。” 贺楚茵:“……” 好抽象。 可貌似又有道理。 贺楚茵并不惊讶她是贺连洲的前女友,说明在意料之内。 祝夏长睫上下扇了扇,手指轻轻敲两下酒杯杯壁。 贺闻晟肯定也知道了。 贺楚茵坐在她旁边的高脚凳上,说:“冒昧问一下,你和我哥分手的理由是什么?” “情感破裂。”祝夏随口道。 “你不喜欢他了,他还喜欢你;他不喜欢你了,你还喜欢他;你们两个互相不喜欢了。”贺楚茵大抵也瞧出祝夏是个直言的人,不遮不掩地道,“你们是哪种破裂?” “我有未婚夫了,你觉得是哪种?”祝夏笑着反问。 贺楚茵:“是宋总吗?” 祝夏笑而不语。 贺楚茵轻不可闻地吸了口气,随即了然。 在京城,宋成煜如何待祝夏,贺楚茵看在眼里。体贴温柔的宋总确实比她那意兴阑珊、淡漠疏离的亲哥讨女孩子喜欢。 “以莹姐和我家联姻,在游艇办婚礼,你会参加吗?”贺楚茵换了个话题。 “嗯。”祝夏点头。 贺楚茵记忆力好,基本不会记错。她心里笃定了她哥那枚戒指就是送给祝夏的,才过来找证据。证据没找到,对方说是她哥前女友。 送戒指给前女友,轻易就说通了。 她没法子了。 林嘉月和李柏泽赶完新闻回来,看见祝夏和贺楚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贺楚茵见他们回来,没有久留,说她还有朋友在等,先走一步。 林嘉月目送贺楚茵,莫名想起祝夏替贺连洲挡刀的事情。她神经紧绷,对祝夏说:“别看贺楚茵外表单纯无害,实际她内里可精明腹黑了。” 祝夏忍不住笑:“别那么紧张,我这里没有利益给她图。” 夜色正浓,街兰桂坊霓虹闪烁,释放着动次打次的音乐与阑珊灯火,灯红酒绿别有风味。 从酒吧出来,穿过热闹街道。祝夏跟林嘉月和李柏泽挥手道别,都市夜晚的五光十色斑驳洒在她身上,映得她光彩照人。 “不用送我。我坐地铁回去。走走路” 林嘉月了解她的习惯,见她没有喝醉便说:“进地铁了给我发消息。到家了也得给我发消息。睡觉前还得给我发消息。” 祝夏被她的排比句惹笑了一下:“知道啦。” 李柏泽和林嘉月都开车过来,他们各上各的车,慢吞吞地开着,跟在祝夏身后。 红灯。 他们不约而同停下,看着跟随人流过马路的祝夏。 sumer即便混淆在人群堆中,也是很出挑,让人一眼认出。 许是想到同一处,道路上平行停留的林嘉月和李柏泽坐在各自车里,把头转过来,隔着薄薄夜色对视了一眼。 前方有个颀长身影匆匆从斑马线越过,那身影移动速度不算快,更甚从容矜贵,可他那独一份的优越外形和气质很难让人认不出来。 林嘉月和李柏泽都愣了愣。 “amazing!”林嘉月惊呼。 李柏泽看着斜前方,高大的男人距离祝夏越来越近。 红灯转绿灯。 后面车鸣笛催促,李柏泽启动车子。他抬眼再看过去。 男人已经走到祝夏身后,只要伸手稍稍用力一拉就能把她整个人拉进他怀里……就在此时,祝夏突然停下脚步,回了下身。 第126章 瞧瞧他看见了什么? 祝夏愣住了。 她动也不动,定定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贺连洲站在祝夏面前,也看着她。 人们从马路这端穿梭到另一头,周围的行人来去匆匆,四目相接,他们仿佛静止了。 绿灯转红灯,行人散去,脚步声渐消。 “你怎么在这?”祝夏仰脸看他,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她面颊染上薄薄红晕,比平日看起来更加鲜活。 “接人。”贺连洲言简意赅,嗓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这人身份特殊,公然出现在人群中肯定是不妥的。祝夏梭巡四周,他的随从保镖都非常专业,她找不出来,但肯定在附近。 祝夏敛回视线望着他,腔调端正:“接人。你是哪位接患者出院的家属吗?” “祝医生。”贺连洲低睫看她,“我姓贺,来接我们家来来回家。” 夏至并不代表夏天到了,而是夏天过去一半了,是盛夏的起点。 盛夏来了,所以她有个不为人知的幼名叫来来。七岁之后就没有人再这么叫过她。 他语气一本正经。 祝夏有点不自在,视线飘忽:“你别这么叫我。” 贺连洲握住她的手,就要带她走,祝夏挣扎了下,说:“我坐地铁。” “可以。”他牵着她的手往地铁里走。 “你要陪我坐地铁吗?”祝夏问。 贺连洲看她。 “你们家破产了?” “放心。”他笑了下,“给你买地铁的钱还有。” “谁要地铁了。” 地铁人流密集,祝夏发现不少人回头看过来。她看看满身高不可攀贵气的男人,低头从包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口罩。 祝夏叫贺连洲先松开手,往台阶走了走,叫他转身,手指灵巧地把口罩戴他脸上。 虽然他全身昂贵的衣服手表和迫人气质依旧很显眼,但遮住脸,总能让人安心一些。 “好了,走吧。”祝夏满意地跳下来。 港铁没有安检,他们准备进闸机口。祝夏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位贺先生肯定没有乘坐过地铁。 果不其然,贺连洲折下颈子,靠近她说:“先去买票。” 祝夏忍不住笑起来,把八达通塞给他,“我刷乘车码。” 贺连洲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拿着她的交通卡,是文华东方60周年纪念版八达通。 “我来港区第一天月亮给我的。”祝夏说。“月亮就是林嘉月。” 进闸机口,他暂时松开她,让她先进去。 祝夏回头,看男人过闸机都带着上位者的漫意从容,赏心悦目又莫名好笑。 地铁都因为他蓬荜生辉了。 “你的保镖他们是不是也进地铁了?”祝夏好奇问。 贺连洲颔首,给她指了个几个方向。 祝夏循过去,他们分布在车厢内,穿着朴素低调,表面上看好像只是普通人。 这阵仗仿佛谍战片。 她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港城人口密集,地铁人也多。祝夏背靠着车门边,贺连洲站在她身前,高瘦的身形完全笼罩住她,将她与车厢其他人隔绝开。祝夏抬头看了看他随意搭在横梁的手,视线偏移……这个男人极其优越的身量,在地铁里好明显。 地铁往前进,旅客们或低头看手机,或戴着耳机,或闭目养神。车厢两侧窗外是一片黑暗。 祝夏耳畔传来地铁沿轨道前进的风声,她低头瞧别人的鞋,察觉到他往前靠近了些,她呼吸瞬间盈满他清冽冷沉的味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陪她坐地铁。 在伦敦的时候,他陪她坐过好几次地铁。 偶尔,她想,他跟她谈恋爱差不多就应了那句话,没苦硬吃。 祝夏懒靠着车壁,垂眸沉思中,头顶突然压下轻微的重量——是他的下巴抵在了她头顶上。 她眨了眨眼睫毛,没有动。 车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周围喧噪,贺连洲偏了下头,靠近她耳边,低沉道:“想不想去看pean画的油画?” 车厢空调微冷,男人的气息灼热,喷洒在肌肤上引起酥麻感,祝夏后颈微微发麻,纹丝不动问:“你骗的那幅画吗?” 以他们新婚为由,向pean施压买下油画,可不就是骗么。 “差不多。”他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 不待祝夏回答,车门打开,他便拉着她往外走。 出了地铁站,科尼赛克已经停在路旁。 蔡叔下车,恭敬出声:“少爷,祝医生。” “蔡叔。”祝夏礼貌问候,她看着现成的车子合理怀疑贺连洲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等她上钩。 贺连洲亲自给祝夏打开车门,把人塞进去。 奇怪。 祝夏坐进车后座的一刹那,登时有刺目的暗芒射过来,落在她面庞上,烫得她下意识扭头探寻。 可狭窄马路对面是栋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大厦前面停迫着数辆车窗紧闭的豪车。 并无异样。 祝夏回过头来,抬手摸了摸脸,只当自己生理期间神经过于敏感。 殊不知,计划驶进大厦的银灰色宾利骤然刹车,驻留原地久久。 有道身影坐于后座,隔着单面玻璃,不错不错盯着她。 车厢黯淡无光,他的眼睛却异常暗沉,冰冷,不容忽视,叫人不寒而栗,心生胆怯。 暴露在霓虹灯下的,是张让他极为熟悉又极为陌生的脸。 相同的五官轮廓,不变的精雕细琢,简单的长裤衬衫装扮,宛如清瓷般漂亮耀目。 不一样的是她脸上的色彩,如点漆的水眸流转碎光,平静的面孔多了许多细微生动的小表情。 鸣笛声接连不断。 宋成煜呼吸骤紧,额角狠狠抽了两下,全身血液倒流,血液夹着冷戾直冲天灵盖,胸腔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怒火,让他想肆意毁掉所有。 可他只是保持着原姿势,双眸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她被别的男人亲密牵着从地铁走出来,他为她打开后座车门,她径直坐了车里。而男人站在车前注视她几秒,才关上车门。 宋成煜冷眸翻涌,随意搭在膝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青筋暴起,几乎要脱离皮肤,炸裂开来。 瞧瞧他看见了什么? 第127章 这是港口 祝夏被贺连洲带到集团总部,进了顶层办公室。 寸土寸金的中环,他的办公室空间很大,偏欧式风格,整洁干净,墙面悬挂着艺术修饰品,每一件看起来价值都不菲。 祝夏快速观察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油画。 贺连洲站在她身边,等她把目光重新放在他身上才往前迈几步,拿开陶瓷,按了下指纹。 墙面上的暗门随之自动打开。祝夏瞳孔微扩,颇感纳罕。 “你平时都住在公司吗?”她跟着他走进去,里面是一间偌大的卧室,面积虽不及浅水湾的别墅大,但也不容小觑。洗手间、衣柜、书架、酒柜……算得上应有尽有。 “看情况。” 看情况一般指加班情况。祝夏听懂了。 她转过身望着他,狐疑道:“你今天该不会叫我来陪你加班的吧?” “你赌赢了。”贺连洲唇角轻抬,声线慵懒。 祝夏:“……” 这个时候一点也不想赢。 贺连洲拿起红木桌上的遥控,摁了下,窗帘自动朝两边移动,展露出一面落地窗。 祝夏听到动静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维多利亚的海面,波光粼粼,沿岸彻夜不息的摩天巨塔,广阔海水与钢铁森林交相映辉,织成一片璀璨灯火。 高楼大厦的顶层,视野真好。 祝夏默默感慨,醉心于美丽夜景时,房间的白炽灯突然全部亮起来。 黑暗瞬间切换为亮如白昼。 她不由得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再度睁开眼时,触目的是一整面油画,油画之大,令人惊叹。 落日晚霞,女孩儿,可爱萌狗。 女孩穿着薄款针织毛衣和灰色百褶裙,趴在巨轮的栏杆上,下巴垫着交叠的手背上。 弓着腰的姿势,裙摆之下的双腿修长白皙。她脚边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白色萨摩耶犬。 上面的画跟她在pean那里看见的照片一模一样,油画栩栩如生得像是照片印刷出来的。 她在看画,有人在看她。 女孩若璀璨星辰的眼眸里闪烁着无边神采,似是惊叹,似是赞扬。 “画得好逼真,be那懒洋洋的姿态跟它简直如出一辙。”祝夏走上前,细看画的色彩,“颜色也用得几乎没差别。” “跟真人有很大差别。”贺连洲淡声说。 画再逼真,也只是画,终究是比不上人。 “这画有名字吗?”祝夏转过头看他,轻声问。 贺连洲也看她:“这是港口。” 他的目光有点灼人,祝夏佯作无知觉转回头继续看油画,她小声重复:“这是港口。” 画的地点在港口,彼时的祝夏听到这个名字并不会往深处想。直到很久以后,她看到一首诗,才懂得弦外之音—— “这是港口。 在此我爱你。” 贺连洲看了她一会儿,说你在这随便玩,我就在外面的办公室,等下夜宵到了一块吃饭。 祝夏应好。 她走累了,坐在旋转小沙发上,欣赏欣赏油画,少许侧过身看繁华的都市夜景。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要是她办公室也这样,估计她一秒钟都不想回家。 祝夏拿出手机,站在落地窗前,拍了几张夜景照片。以后说不定会怀念。 就在此时,手机响起铃音。 来电显示【宋成煜】。 祝夏指尖凝在屏幕数秒,最终还是接听了。 “三哥。” “现在在哪里?”宋成煜嗓音仿佛结成了冰,冷得骇人。 祝夏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你发的消息,我看到了。我没有忘记。” 十八年前大楼倒塌事件是周家偷工减料,质量不过关,却收买验收的人,导致楼房坍塌。而周家却动用了权势关系,隐藏真相。 他们谈好,他可以等到真相大白,再结婚。 如今,真相早就大白,周家也没落了。 “那就回来。”宋成煜的话一字一句从听筒传进祝夏耳朵,“婚礼正常。” …… 不到十分钟,贺连洲就回来了。 男人个头很高,肩膀宽阔,立在门口挡了大半门,亮白灯光如薄雾雕刻在他深邃英俊的面容之上,叫人挪不开眼。 “过来吃点东西。” “来了。”祝夏收起手机,小跑过去。 贺连洲问她:“喜欢这里?” 其实他的语调风波不动,可却勾起祝夏的无数回忆,像是骤然打翻的易拉罐,气泡汹涌澎湃涌上来。 “…还可以。”她尽量平静回答。 贺连洲墨色衬衫扣子解了两颗,隆起的喉结和若隐若现的锁骨于夜色里无端增添了蛊惑与性感。他把袖子卷起至手肘处,小臂结实线条流畅,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爆发力。 他身上似乎每一处地方都是硬朗的,有力的……祝夏思绪飘渺着,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张餐桌前。桌子上摆着披萨、水果甜品、两个酒杯、一瓶红酒和一瓶甜酒。 祝夏坐在高脚凳上,贺连洲顺手将她的椅子转了下方向,两人的腿隔着衣料轻轻触碰到一起。他叫她把手伸出来,先替她折了下衣袖,后给她戴上手套。 祝夏神情恍惚,突然分不清现在是何年何月。她歪头看了眼手机时间,才回过神来。 没有穿越回去。 “我自己来。”祝夏拿过酒杯和酒瓶,给自己添了三分之一的甜酒。 披萨是龙虾口味的,芝士香味浓郁,饼底蓬蓬松松,口感韧劲十足。 她没问他为什么要买下那幅画,也没问为什么要把那画挂在他待得最久的地方……也不算久,他出差其实挺频繁的。 祝夏把这些问题抛之脑后,她咀嚼着东西,回想碰见贺楚茵的事情。她告诉贺楚茵她有未婚夫,一方面上不想说谎,另一个方面是在思虑贺楚茵不经意告诉贺连洲这件事比她直接说,更具有欺骗性。 欺骗性越强,越不可能原谅。 她没办法正面对他狠心,那就只能侧面。贺连洲骨子里是个很骄傲的人。 想要就得到,在他身上理所应当。 祝夏手里抓着一片披萨,余光瞄了眼身旁的男人,她隐约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可他神情无波无澜,她就又不确定了。 第128章 离婚 天空星月稀疏,墨色渲染的边际,黑得看不到尽头,犹如无底洞。 祝夏快乐吃吃喝喝着,搁在桌上的手机铃音兀地响起。 她眉心下意识地跳了下,瞥眼瞧去发现来电显示是【游风】。 祝夏暗自舒了口气,看了贺连洲一眼,后者长指漫不经心地轻叩桌面,俊容沉静。 她摘下一只手套,咽下嘴里的食物,接听:“喂。” “语气这么冲,打扰你跟贺老板约会了?”游风在soho荷南美食区混完酒吧,进了雅致小巧的露天餐厅用餐,人声略微嘈杂。 “问题那么傻,你前妻知道吗?”祝夏擦了擦嘴唇,声线平缓。 “嘿。”游风懒散一笑,“你平时也这样怼你们家贺先生?” 一晚上先是听了‘我们家’,现在又听到‘你们家’,祝夏一个头两个大。 她余光瞄向贺连洲。 如雾般昏暗的颗粒光线掠过男人锋利的轮廓,映得他神色冷峻。 “有事儿快说,没事儿挂了。”祝夏说。 也只有这个话题他才能占点上风。游风得逞了,懒洋洋挑着眉:“你回去没?我在墨西哥餐厅,打包了玉米饼小吃。” “还没。”祝夏问,“你跟谁在餐厅吃饭?” 疯子来港区那么多天,去餐厅的次数寥寥可数。 “小姑娘,少管大人的事儿。”游风用老父亲的语气教训她,“懂?” “你就端着吧。”祝夏说,我现在吃饱了,不饿,不过我明天想吃玉米饼,你在餐厅待到天亮,买完新鲜出炉的玉米饼再回来。 游风嗤笑,“当老子是跑腿的吗?” “当你是老人家。” 周围气压好像降了几个点,祝夏余光不经意扫过去,猝不及防撞上贺连洲的目光,怔了怔。 她随便跟游风扯了句,迅速挂断电话。 “你和他一直有来往?”贺连洲声音没什么情绪,神情也辨不出喜怒。 祝夏知晓他指的是疯子,战术性地捧着玻璃杯喝了口甜酒。她没看他,视线落在餐桌上的水果盘上。 她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开口说:“线上联系比较多。线下……只有过年时候,疯子回京城久久才见一面。” 离开伦敦近六年,来港区之前,祝夏和疯子也就见过三面。 “久久才见一面。”贺连洲意味不明地重复她的话,“听起来还很遗憾?” 祝夏倏地抬眼看他:“你不要过分解读我的话。” “紧张什么。”贺连洲直视她,看到那双漂亮瞳孔倒映着他的模样。 “我没有。”祝夏否认。 “怕我误会?” “……没有。” 这事,说来说去都是商洵的错。商少爷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乱传祝夏和游风关系不一般。 祝夏本人不在乎绯闻,但有人介意。过去跟贺连洲解释多了,现在也下意识解释。 贺连洲深沉的目光在祝夏脸上流转,抻手将她的凳子猛地一拉。 祝夏屁股还稳稳坐在高脚凳上,上半身却受惯性影响,扑进他怀里。 慌乱中,她双手压在了他西装裤包裹的腿上,掌心触觉结实温热。 贺连洲搭着眼睫毛,目光轻垂,好整以暇地看祝夏慢慢将脸抬起来,她那两只缀着光的大眼睛此刻染上几分愣怔。 这个时间点,整栋写字楼都空了,只有顶楼还朦胧亮着灯,照亮重逢男女的脸庞,以让他们将对方此刻的模样永恒地刻在心里。 “你干嘛?”祝夏眨了眨长睫,她的眼尾氤氲雾气,似乎很茫然。 “贺闻晟找你了?”他口吻风轻云淡。 祝夏稍稍坐直了身躯,她想拉开两人椅子的距离,可男人长腿死死抵着,她动不了分毫。 祝夏也就作罢。 “嗯。”她点点头,视线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见过两面,不熟。” “不想问我们的关系?”贺连洲循循善诱。 祝夏掀起眼皮,墨玉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他。 “你会告诉我吗?”她问。 “贺闻晟是贺延霆和蒋杳的儿子。”贺连洲波澜不惊道,“蒋杳是我母亲同父异母的妹妹。” 婚内出轨小姨子? 祝夏惊得嫣红的唇微微张开。 蒋家和贺家竟然能允许这么大的丑闻存在? 啊,孩子都生了。不允许也不行了。 游风说,贺闻晟跟贺连洲差一个月……一个月,好小众的词,她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祝夏没有听到蒋绮芸和贺延霆离婚的消息。 豪门牵扯利益太多,他们若是离婚,影响的是两个大家族。 不能随便离。 祝夏没吭声。 她没有任何立场去评价别人家的家事。 “祝夏。” 贺连洲突然叫她名字。 祝夏立时抬眸看他。 男人瞳仁极黑,盯着她看时,眼神深邃得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祝夏拖着长长的音调“嗯”了声,“怎么了?” “我母亲打算离婚了。”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祝夏心脏却重重砸下一块巨石。她眼睫轻颤,想从他神情窥出些许答案。无果。 “你……” 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可他话里表达的意思不像是生气动怒,反而像是开导,暗示着一种让她难以置信的意思。 ——离婚,跟我在一起。 望着贺连洲冷静淡漠的眉眼,祝夏有点恼自己胡思乱想。 都是电影看多了的后果。 她又没有结婚,哪里来的离婚。 而且贺连洲怎么会跟离过婚的女人拉扯不清呢。 贺连洲站起身,拉着祝夏的手带她回到办公室。 宽大的沙发前摆着小茶几,茶几上放着水果零食、电脑和笔记本钢笔。 这是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去忙工作吧。”祝夏很自觉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我用你的电脑查些医学资料。” 沙发对着他的办公桌,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她。 同样,祝夏抬头望去就能瞧见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指骨修长的手提着钢笔,龙飞凤舞地在文件上签字。 她收回视线,端电脑查资料,顺道把未读邮件处理掉。看了二十来分钟电子屏幕,眼睛有点酸。 这时,手机弹出消息,是林嘉月发来的。 「sumer,宋成煜来港城了!」 第129章 吻痕 宋成煜来港城了? 祝夏眼皮一跳,按在屏幕上的手指瞬间僵硬。 林嘉月:「他来参加贺家和梁家的婚礼,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祝夏:「不知道。」 林嘉月:「那你还去参加婚礼吗?」 祝夏想了想:「去。」 长痛不如短痛,她现在没什么顾虑。 祝夏随遇而安的好心态在近期展现的淋漓尽致。 回完讯息,她心情也归为平静。 抬头望了眼美色,重新投入医学事业。 坐累了,祝夏起身走到鱼缸边,拿鱼饲料自顾自地喂鱼,喂完鱼又颇有雅致地给万年青浇水。 她的动作很轻,不会影响到他。 但贺连洲还是不时撩起眼帘,看她悠哉悠哉的身影。 逛完,祝夏回到沙发继续查资料,查着查着她就犯困了。 贺连洲再次看过去,就见她歪着脑袋,闭眼睡着了。 女孩纤瘦的身子陷进沙发里,宽大的沙发衬得她很小只。 贺连洲站起身,走了过去。他蹲下来,看了她恬静的睡颜。她手里还拿着钢笔。贺连洲将钢笔抽走,搁在茶几上,长臂穿过她肩膀和腿弯,轻而稳地把人抱到怀里。 祝夏睡得不算沉,她察觉到自己腾在空中,飞了一会儿,缓慢地降落在上。 很舒服。 她在梦里滚了滚,现实中翻了个身。 贺连洲把祝夏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褥,看了她数秒,低头亲吻她的唇。她没有意识地张开嘴,正好让他不费力气地加深了这个吻。 祝夏还在睡,手一开始推搡贺连洲,又被按到枕头旁边去。他吻她的唇,吻她的脖子……直到她难耐地呓语,他才松开。结束,贺连洲呼吸声重了不少,低头凑在祝夏脖颈闻她身上的气味。 良久之后,他把她的双手放进被褥里,调好空调温度,离开房间。 回到办公室,桌上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 贺连洲回头看了看房间的方向,才接听电话。 听筒里很嘈杂,蒋安屿叫他出来喝酒,说我这个单亲爸爸哄完farah睡觉,都能有时间出来玩,别说你没有啊。 “忙。”贺连洲信步走到沙发前,弯腰把祝夏掉在地上的本子捡起来。 “忙什么,贺闻晟让你产生了危机意识?”蒋安屿自己先否认这个荒唐的想法,“不可能。” 十个私生子也动摇不了贺老板的地位。 “不过听说你专门给京城宋家送了请帖,怎么开始替贺明良张罗婚礼了?” 贺连洲点了下电脑,电脑没关,页面上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别跟我说是老爷子提的要求。老爷子可没想大张旗鼓地宣扬贺明良的婚事。”蒋安屿嗓音温和,笑起来像是个笑面虎,“京城……我记得祝医生是京城人,该不会是跟祝医生有关系吧?” 贺连洲没搭腔。他慢条斯理地把祝夏的文档保存好,合上电脑。 “哥,哥。”听筒里换了甜甜的女声,是贺楚茵。“miss祝有未婚夫了。我托京城的朋友打听了下,几乎没有人知晓。你说,她这个未婚夫是真的假的呀?我看挺真的,他们参加中秋慈善晚会简直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诶诶,先别挂。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呢。耀眼是不是miss祝?miss祝是你前女友吧?你们……” 蒋安屿面容温雅如玉,语调斯文:“贺老板挂了?” “是啊。”贺楚茵把手机还给他,手里拿着杯朗姆酒。 “祝医生当真有未婚夫了?”蒋安屿问。 “当然了。她亲口说的,我还能编造不成?”贺楚茵坐在他旁边,笑容甜美,“没想到我哥有朝一日也会分手。”话语还有点幸灾乐祸。 “我也没想到贺老板竟然会跟人谈地下恋情,还分手了。”蒋安屿的惊讶不比贺楚茵少,要知晓以贺连洲的地位脾性,他绝不可能会被动。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是掌控的那一方。 贺楚茵笑盈盈道:“可惜了。miss祝我还挺喜欢的。” “贺闻晟没找你?”蒋安屿尝了几口酒,问道。 “找了。他说他一直想要一个妹妹,会宠我爱我对我好。”贺楚茵仔细回忆道,“很有绅士风度的一位男士。” “评价这么高?”蒋安屿颇觉意外。 贺楚茵道:“是呀。所以我笑着叫他滚。” 作为私生子出生或许不是他的错。但回来,频繁出现在她眼前就是他的不对了。 * 许是吃饱了,容易犯困。祝夏这一觉睡得不沉却也没有醒来。她在被褥里翻了个身,继续睡在男人的床上。 醒来的时候,落地窗外天还是黑的城市夜景仍然璀璨。祝夏头发乱糟糟的,垂着眼坐在贺连洲的床上。她脑子混混沌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她不在沙发上,而是在床上。应该是贺连洲的杰作。 房间的门是关着的,祝夏不知道现在几点,也不知道贺连洲在哪里。 室内晦暗,只能隐隐看见轮廓。她下了床,踩在地上的拖鞋。男款拖鞋很大,不合脚,但她也不在意,趿拉拖鞋进洗手间。 祝夏站在洗漱台前,双手捧一把水洗了把脸,把自己从迷糊的状态抽离出来。她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忽然注意到雪白脖子前面有一块红色的印记。 祝夏撩开肩膀头发,用手指摸,按了下,有点疼。 她记得白天的时候还没有,晚上……肯定是那个男人弄的。 祝夏指腹沾水,轻轻摩挲那块红印,想试着能不能消除……太明显了。但凡他偏一下位置,她都不至于急着祛除。 祝夏在洗手间待得时间很长,中途没有人进来。她捯饬完,走出门,看见贺连洲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俯瞰星罗棋布的城市。 祝夏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望着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窗外无边浓稠的夜色,衬得他身上的气质愈发寒冷霜意。 她的心似乎往下沉了沉。 祝夏抬手触摸细致的眉毛,踌躇片刻,鬼使神差地朝他走过去。 她两条胳膊环住男人的腰,从背后抱住了他。 第130章 动摇 祝夏把脸埋在贺连洲背后,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在打电话,讲的法语,低沉又悦耳。 明净落地窗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她的手臂轻轻环着他腰,沉默听他打了片刻电话。 祝夏正要放开贺连洲,他蓦地抓住她的手,握紧,但没有立即回身。 祝夏听到他用法语跟电话那头的人告别,随后感觉自己抱住的男人转过身来,反客为主,搂住了她。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祝夏仰头,看见他颈间隆起的喉结一动。 贺连洲大手扶住她的腰,低头,薄薄的眼皮轻耷,凉薄的眸子沾染夜晚特有的沉寂。 “睡醒了,还是在梦游?”他问,语气隐隐含着戏谑。 “被鬼上身了。”祝夏说。 他的拥抱温暖极了。过去第一次肢体接触时,他的触感硬实滚烫。她百思不得其解,都是人类,为何体温差异那么大。 难不成他是火山蹦出来的不成? “你是不是加完班了?”祝夏闷声埋在他胸膛里。 贺连洲“嗯”一声,他手掌往上抚了抚她后脑勺。 “我明天有台手术,你今晚得送我回家。”祝夏轻声说。 “明天直接送你去医院。” 祝夏在他怀里仰起脸来,目光在他流畅的下颔线停留两秒,往上望着他漆黑的眼睛。 “你是不是怕我今晚跑了?” 贺连洲凝视着她,如玉石敲击的嗓音不答反问:“你想跑去哪里。” 男人的神情平静,口吻也无波无澜,可祝夏却觉得他的眼神很冷,犹似高不可测的深海。 她没有吭声。 贺连洲不在乎爱是克制,还是放纵。 无论什么,祝夏想要他就给。 他拥有的所有好东西,他都与她分享。 以上过去有个重要的前提:她得想要。 而如今,她不想要,也得要。 游风凌晨一点半打来电话的时候,祝夏正在浅水湾别墅的浴室洗澡。 时间很晚了,她进了淋浴间冲澡。喷头的温水洒在身上,祝夏睁着眼,任由氤氲的水雾侵袭瞳仁。 游风说的没错。 很久以前,她不是想谈恋爱,她是想和贺连洲谈恋爱。 世上有种感情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种感情凌驾在理智之上。 难以控制。 祝夏眨了眨眼,悬挂在睫毛的水珠抖落。 心中久违地萌生迷茫感。 她开始动摇了。 * 贺连洲立在阳台漫不经心地抽雪茄,他回头看了眼浴室的方向,主卧很大,隔音好,听不到水声。 估算着时间,祝夏快要出来了。贺连洲伸臂至烟灰缸,掐灭烟头,又在阳台吹了会儿远处飘来的海风,烟味散得差不多,他走回主卧。 卧室有一架温莎堡宫廷风的梳妆台,是多年前祝夏住一晚,贺连洲特地安排人放置的。在她之前,他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不需要这些东西。 此刻,精贵木材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贺连洲不经意瞥了眼,看到来电显示是【游风】。 游风在电话里问:“夏子,你在哪里?回来没?小吃还要不要了?” 贺连洲看着浴室的方向,他说:“她在洗澡。” 腔调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却又无形带着迫人的威慑。 游风在电话里顿时静了。 “贺老板,好久不见。”游风说,收敛了些懒懒散散的语气,显得正经又冷漠。 他们不算久,这些年在英国晚宴偶尔会碰面。 “我刚还在担心祝夏是不是又回医院加班了。”游风懒洋洋道,“在你那里我就放心了。” “少担心别人女朋友。”贺连洲声音疏冷,漫不经心道,“尤其在深夜。” “有这时间,不如去关心你前妻。” 游风:“……” 这两人,怎么净戳人心肺。 张口闭口前妻,生怕他不知道似的。 祝夏洗完澡,头顶裹着干发巾,身上套件淡紫色真丝睡裙,看到贺连洲拿着她的手机听电话。 祝夏:“?” 贺连洲看见她,把手机还给她。 祝夏接过电话,发现是游风,她想转身走到阳台,却被贺连洲伸手攥住手腕,被拉得一屁股坐下了,坐在贺连洲搂着她的怀里。 祝夏还有点懵,电话那头游风说:“老子大半夜在你门口摁了三次铃,结果你跑去和贺老板厮混了。” 抱着她的男人手臂圈住她腰,呼吸隐约洒在她肌肤上,祝夏担心贺连洲听出些什么东西,赶忙道:“说得跟交代遗嘱似的。” 老父亲没事做就使劲霍霍女儿。 “你找点活干吧。”祝夏说,“重操旧业,在港区开间酒吧。” “还没嫁出去就开始嫌弃自己家里人了。”游风吊儿郎当道,“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挂了。” “……” 贺连洲肯定都听到了。 祝夏回头看他,装作若无其事问:“你不去洗澡吗?” 贺连洲进了浴室,门……祝夏坐在梳妆台瞧了眼,门没关。她用掌心拍了拍脸蛋,迫使自己不去想象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连洲冲完澡,换了睡衣,短袖长裤,他弄干头发回来。祝夏跪坐在床上,手里抱着只枕头。床上用品颜色是深色调,衬得女孩肤色白得发光。 祝夏一开始是想跟他说要不她去睡客房,但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知道了不可能。 这个男人非常强势。她还没跑出房间,就被他扛回来了。 贺连洲关了灯,留下床头一盏昏黄的台灯。 床很大,祝夏躺在靠近落地窗的那边,她刚阖上眼,便有结实有力的长臂伸过来,把她带到男人温暖的怀里。 许是睡过一觉的缘故,祝夏现在并不困。她睁开眼,说:“贺连洲,你手机给我玩玩。” 她手机在充电,不想拔。 “密码是什么?”祝夏接过男人的手机,小声问。 “跟你的一样。”贺连洲说。 跟她的一样……那就是她生日了。 祝夏输入0621,锁屏真的开了。她没点进任何app,睁着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机屏幕。 背景是母校图书馆,上面悬挂着三面只在毕业季才会升起来的超大旗帜。 而背对着镜头的女孩子,她再熟悉不过了。 第131章 跟我合作 祝夏不是会被男人小恩小惠收买的女孩子。 上学的时候,有很多男生跟她搭讪,不同年级、不同国家、不同性格…… 祝夏在学校,专心学习,待人友善,忙碌于各种学业中的她成绩优异,但行为又不循规蹈矩。 即便她性子冷冷清清的,也仍旧吸引人们的目光。 很多人在社交软件上联系她,她通常会集中抽个时间处理掉。拒绝得干脆利落,片甲不留。 慢慢的,就没有人找她了。 祝夏开心了,她可以把回消息的时间用在刷动态。 过去贺连洲的手机被她安装了各类软件,时隔多年,他换了手机,她原以为没有ins,点进应用商城,准备给他下载。 熟料,上面显示不用下载,直接打开。 祝夏在心中“咦”了声,她的面庞被贺连洲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些。 点进ins,随意刷了刷。 祝夏点到个人主页,发现账号还是那个‘m’,于是她没好气地在被子里踹了贺连洲一脚。 贺连洲正在闭目养神,猝不及防被踹,他掀开眼帘的同时,笑了一下。 祝夏把手机还他,转过身去,眼睛一闭,不打算跟他说话。 贺连洲看到手机屏幕上的聊天页面,是她发的,问袖扣是不是他的。 「同事捡到的,是你的吗?」 已读却不回。 男人从身后将她揽入怀中,祝夏复又睁开眼,她缓慢眨了眨长睫,眸光流转间,心情复杂。 什么时候睡着,她不太记得了。但睡眠质量好,醒来时,也不觉得困倦。精神状态佳,到港仁医院做术前准备、手术进行、从手术出来……都非常顺利。 时间转瞬即逝,这天,祝夏换回白大褂,一手插在兜里,另一手握着手机。 微信里,宋成煜问她住在哪里,说要跟她见面。 祝夏站在走廊上,目光直视前方,一眼望过去,走廊很长,仿佛没有尽头。 她收回视线,回了讯息,为下一场手术做准备。 夜幕降临,祝夏下班,从医院大楼走出来,照常穿梭过街道。她站在路边灯红绿灯时,一辆车朝她开过来,停在了她身上。 加长林肯停靠在路边,格外显眼,路过的人不由得多看一眼。车窗降下,黯淡光影在车厢流转,照亮后座的贺闻晟。他今天没戴链条眼镜,坐在车里看车外的祝夏,温沉道: “关于郑天佑的秘密,我知晓一二。不知祝小姐是否有兴趣上车谈谈?” 直接表明来意,像是知道她对他没耐心。 最后一个接触郑天佑的人是贺闻晟,郑天佑的秘密他知道并不奇怪。 祝夏拒绝的话还没说,贺闻晟微笑着道:“跟祝小姐息息相关,难道祝小姐不想知道吗?” 他的普通话不算非常标准,但口齿清楚。 “车里谈不合适,这附近有间冰室。”祝夏告知冰室名字,抬腕,看了下手表时间,“十分钟后见。” 言罢,她就穿过斑马线,走到路另一边。 冰室面积不大,夜晚门口的招牌亮起绚丽多彩的灯光,霓虹繁体字甚是突出。 祝夏不疾不徐地走进冰室,角落干净的地方贺闻晟已经到了。 她点了菠萝包、西多士和冻鸳鸯。 贺闻晟穿着高定西服,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只露出脖颈小片儿纹身,此刻看起来完全是位东方绅士。 “你想要什么?”祝夏直接问。她不认为对方会好心送消息给她,商人都是无利不往的。 “跟我合作。”贺闻晟眼神落在她脸上,他盯着她看时,像是毒蛇吐信,让人不寒而栗。 祝夏面不改色:“合作什么。” “祝小姐是个聪明人。”贺闻声不答,只微笑道。 “拿我对付贺连洲?明面争不过,想暗地里使下三滥手段?” “你难道不想知道,宋家为何会选中你吗?” “我想不想,都跟你没关系。”店家打包好食物,祝夏接过,结完账回头对贺闻晟说,“我不是任何人的软肋,劝你别费心思。” 贺闻晟看着祝夏走出冰室,磕了根烟,柔长的眼睛划过一丝阴鸷,嘴角勾起饶有趣味轻轻弧度。 阿东推门走进来,用粤语道:“晟哥,不如直接动手?” 他们在中东一贯蛮狠,哪里轮得到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甩脸色拒绝。 贺闻晟吐着烟,烟雾缭绕沿着他轮廓弥散,用粤语否决:“不行。” 阿东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在他桌前,里面是一叠照片。一部分照片是祝夏坐在车里,抬头看着车外的贺连洲,而男人低垂着头,与她说话。 另一部分照片是祝夏和宋成煜参加慈善晚会的照片,两人面带微笑和他人交谈,她用来绑头发的东西是宋成煜从不离手的紫檀佛珠。 两组照片,无论从哪一组看都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可惜女主角是同一人。 “阿东,你会跟有未婚夫的妹妹仔拍拖吗?”贺闻晟看着照片问。 “抢了,干掉未婚夫。”阿东笑起来,眉头狰狞的疤痕显得更加凶悍了。 “这些我们来做合情合理,因为我们就是这样子的。”贺闻晟不紧不慢道,“但对光明磊落、显赫权贵的贺家来说却是毒瘤。” “你说,要是痛恨第三者的蒋绮芸知道她儿子插足别人的感情,她会有什么反应?” 祖父也许能接受,但蒋绮芸绝不可能容忍。 阿东站在一旁沉默,他瞥了眼桌面上摆着的一堆照片,想象不出来蒋绮芸的反应。 * 港城的街头行人匆匆,霓虹灯闪烁洒在他们身上,照亮无数张喜怒哀乐的面孔。 祝夏提着打包的食物,心不在焉走在狭窄的街道上,她在回想方才贺闻晟的话。 郑天佑能有什么秘密? 还是关于她的。 祝夏琢磨半晌,摸出手机给李柏泽发了两条讯息。 「帮我查下周茉她父母,履历越详细越好。」 「尤其是她父亲,十八年前倒塌的新楼项目他是主要担责人。」 原以为今天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打taxi回到漾日居。楼下停着一辆豪车,宋成煜倚靠在车门,冷冷地看着她。 第132章 攻心 宋成煜这般眼神,祝夏见过好几次。 第一次在她十五岁,宋成煜十九岁。 放学铃响起,学生陆续离校。他和朋友玩乐,说晚点到学校接她。祝夏答应,等待的时间,她留在教室做题,恰好班级班长也滞留。接到宋成煜电话时,祝夏收拾东西离开,班长顺路,两人一块走到校门口。路上,班长询问她课业的事情,祝夏礼貌地一一解答。 校门口停放着一辆炫酷的蓝色帕加尼跑车,宋成煜坐在驾驶座上,手肘搭在车窗,看见她和班长有说有笑出来,脸色阴沉。 祝夏上车,系好安全带。回家的路上,她注意到他的脸色,以为他今天塞车没有发挥好心情不悦,便从包里拿出赵姨早上给她的巧克力糖,想着能不能安慰他。 宋成煜质问她那个男生是谁,她想起以前被他弄走的同学们,只说是学校同学。 宋成煜脸色更沉了。 车开到一半,他把她赶下车。那天,天气很冷。车上有空调,祝夏上车就把厚衣物脱下了,下车的时候她身上只有贵族学校的裙装校服。 祝夏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她和班长的的确确只是同学。宋成煜控制欲强,她从小到大连女性朋友都没有,可她一点怨言都没有。 她知道,他是在担心她、关心她。 这回,祝夏同样没有怨言。 宋家收养她的原因是宋成煜需要有人替他挡灾。 她是为他存在的。 她没有权力去拒绝。 祝夏顶着京城凛冽的寒风一步一步走回家,中途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宋成煜慢慢开着车说上车,告诉我他是谁。 祝夏没有上车,雨水淋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和七岁被埋在废墟堆里一样阴冷,她颤抖着身躯,艰难走回家……走回宋家。她眼睛湿漉漉的,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 雨势渐大。宋成煜看着暴雨中那抹纤瘦的身影,眉头拧得死死的。他下车,直接把小姑娘抱上车,让她在后座把湿衣服脱掉,换上他的衣服,让佣人煮驱寒汤。 但祝夏还是因为淋了一场大雨感冒发烧了。 生病的三天,宋成煜为了留在家里照顾她,违背他母亲温千惠的命令,跟温千惠吵了一架。 那会儿她不清楚,为何有人能一边对你无限好,却又能因为某些事''惩罚''你,''折辱''你,让你难受,让你哭,教你看清现实,告知你只有我是对你好的。 像在训斥一只猫,让它听话。 课间时,祝夏听到班上女同学聊电视剧聊言情小说,说那是男人的劣根性,是占有欲,是生气吃醋,是爱的本能,是爱的表达方式。 祝夏心里坚定地想,如果这就是爱,那她并不想要。 不会去爱,更不需要被爱。 直到后来,她努力学习,斩获国外学校的offer,踏出这片天地,走到更远的地方。 看见了不一样的风景。 * 夜雾弥漫,宋成煜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他脸虽陷进阴影里,但下颌紧绷,连着脖子下的血管都微微暴起。 像是有一大笔帐要跟她算似的。 祝夏站着没动。 “过来。”宋成煜清越的声音缀上寒意,命令道。 祝夏黑曜石般的眼珠转动,望了一眼他旁边的车子,思虑数秒才往前走近。 她停在安全社交距离里,平声道:“三哥。” 宋成煜指间夹着根烟,猩红若隐若现燃烧着,他吸了口,吞云吐雾时打量小青梅,她神色平淡,清绝眉眼坦然看着他。 “叫了这么多年三哥,”宋成煜稍稍缓和面色,“夏夏,你莫不是真以为我是你哥吧?” 他的语气虽已经恢复平日的温情沉溺,但带着明显的冰碴儿。 “不是。”祝夏声调没任何情绪,“我们年底会订婚。” “现在收拾东西,跟我回去。”宋成煜紧盯着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他知道了。那贺连洲呢? 祝夏心脏骤紧,面上却不显。 “医院的工作还没结束,还有半个月。”她平静说,“不能走。” 闻言,宋成煜碎发后的双眸霎时冰寒,“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别的男人?” 祝夏猝然一惊,正要往后退,然而晚了。 宋成煜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抡,男女力气悬殊,不待祝夏反抗,手里的袋子掉落在地,她的后背重重撞上车门,痛得她闷哼了声,眉头紧蹙,脸色苍白。 “我他妈对你不够好吗?”宋成煜一手撑在车上,将祝夏逼在方寸之地,居高临下盯着她,咬牙切齿道,“放你出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婚礼,结果你跑到这里跟别的男人拉扯不清。” 他凑得近,呼吸喷在她脸上,祝夏皱紧眉头,她用力推开,两只手反被宋成煜举在头顶,摁在车面。他的腿压在她身上时,祝夏心登时慌张,可脸庞除去惨白,毫无多余的情绪。 “三哥是想旧计重施,强迫我发生关系?然后把我锁在你身边一辈子?” 她的声音非常冷静,却勾起了宋成煜的记忆和内疚。 漾日居有不少居民,将近晚上七点,行人路过都忍不住往这边看。 行驶而过的车辆射出的灯光让宋成煜恢复了些许理智。 脱离囚禁范围,祝夏站在距离宋成煜两步远的地方,看着阴沉着脸的他说: “半个月后,我会回去。这是我首先要说的。” “其次,出国是我们谈判,我争取来的。不是任何人的施舍。”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缓道,“你找过贺连洲了?” 零星灯光映进宋成煜洇染血丝的眸底,恐怖如斯。 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贺连洲……你清楚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吗?” “城府深都是另提的。”宋成煜靠着车子抽烟,“叱咤港区的贺先生,他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你知道吗?” 他看向她:“夏夏,别被他攻心了。” “不会。” 祝夏说:“是我打开心让他进来的。” 用不着攻。 宋成煜看着陌生的小青梅,冷道:“现在,你还有跟我结婚的心思吗?” 第133章 清晨升温(1) 因为挡灾避险的说法,小时候,祝夏每次出点什么事,宋成煜都以为是他害的她。 于是他开始掌控,掌控她的一切,把所有可能产生危害的人从她的世界剔除掉。 没有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对她非常好,也会保护她。 但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不足以让祝夏坚定履行婚约。 她履行婚约是因为宋老爷子的亲情和养育之恩,因为宋成煜父亲的救命之恩。 这一点,宋成煜也知晓。 十七八岁,他有段时间讨厌家里安排的婚事,不断想证明夏夏对他不重要,可偏偏事实说明了很重要。 * 今天下午,港区现任署长逢世辉特邀宋成煜到九龙海滨的瑰丽酒店参加饭局,到场的基本是商政名流。 宾客落座,谈笑声充斥着满屋,就在这时,有秘书进来在逢世辉耳边嘀咕几句,逢世辉笑着起身,说迎接一位贵客。 包厢门被打开,男人步履从容走进来,面容淡漠却又挂着难以挑剔的教养,在场的人唤他“贺先生”“贺总”“贺生”。 年纪轻轻登上高位,坐拥商业帝国,身上有着上位者的威慑力和漫不经意,却与京城澳城的豪门掌权人不同,他身上有沉淀的低调和克制。 贺家大陆的业务由贺楚茵负责,宋成煜之前都是跟贺楚茵接触,这次算是他跟这位神秘的贺家话事人第一次见面。 他几乎在瞬间确定贺连洲就是和祝夏纠缠不清的男人。 难怪查了这么久,没有半点儿消息。 如果是贺连洲就说得通了。 “这位没见过,逢署长不和我介绍介绍?”男人落座,声音是惯有的一种低低的磁性,透着冷,而这冷又是极有礼节的。 “京城宋家的宋成煜宋总。” “原来是宋总,早有耳闻。”贺连洲罕见地主动介绍,“贺连洲。” 宋成煜即刻明白了。 对方知道他和夏夏的关系。 “贺总,久仰大名。”都是商人,善于伪装,宋成煜一瞬间便已披上假面具,“早知今日贺总来,我必当携未婚妻一块来,亲自向贺总递请帖。” 男人之间聊事业、聊女人。 很正常。 在场其他人并不觉得有不妥之处。 “请帖麻烦写上我太太的名字。”贺连洲面不改色说。 一旁的逢世辉听闻,诧异道:“太太?你结婚了?”他怎么听女儿说没有呢。 贺连洲颔首,极淡地牵了下唇,“我太太也是京城人。” 宋成煜垂眼那刹那,有冷意一掠而过。 国内他可以确定祝夏没有跟任何人结婚。 但国外…他没办法确定祝夏有没有被骗。 “京城的姑娘嫁到港城,让家里人同意贺总应该耗费了不少心思。”宋成煜道。 “宋总未婚妻是哪家千金?”有人问。 “宋家千金。” “宋家?” “我和未婚妻青梅竹马,同吃同住,一块长大。” 宋成煜留意贺连洲的反应,后者情绪没太大变化,淡淡扯了扯唇,似是讥讽。 饭局过后,宋成煜叫人查了祝夏的信息,确定她没在国外结婚,才舒了口气。 而现在,他看着小青梅,竟猜不出她的想法。 宋成煜冷道:“夏夏,你现在还有跟我结婚的心思吗?” 祝夏陷入思考。 这十八年,决定她和宋成煜结婚的因素从未变过。 而贺连洲…… “夏子,怎么杵在这里?” 游风散漫的声音打破了缄默氛围,他似乎才看见宋成煜,“原来是跟宋总说话。” 祝夏和宋成煜循声看去,游风穿着黑t恤休闲裤,戴着顶鸭舌帽,手里拎一打啤酒,瞧起来玩世不恭的。 游风扫了眼掉在车前的食物,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他朝祝夏挑眉,“不上去?” 祝夏恍惚了一秒,对宋成煜说:“我已经提辞呈了,半个月后回京城。在此期间,我想专心完善医学项目。” 言外之意,不要找她。更不要强行带她回去。 他们的婚事三言两语说不清,必须先回京城,回宋家。 祝夏没管宋成煜的表情,她捡起装着食物纸袋,走进了楼宇。 乘坐电梯,摁了楼层,游风瞥眼瞧她:“你怎么回事?” “有点乱。”祝夏想靠轿厢壁,但后背一碰,她就又站直了。 “别晕倒就行。”游风说。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祝夏却半点都不想拿出来。 电梯“叮”一声打开,她把手里的东西给游风,“没胃口,你吃吧。” “还有,别叫我夏子。”祝夏回头,嫌弃地说了句。“什么风子沙子……又不是演《还珠格格》。” 游风见她又坐电梯,问:“祝英台,干嘛去?” 祝夏说:“找月亮办睡衣party,你要来吗?” 游风哼了声:“老子不玩过家家。” 祝夏不管他。电梯降下的功夫,她掏出手机看,来电显示是【贺连洲】。 她深呼吸,忽然觉得一阵心绞痛。 祝夏不怕宋成煜来港区,也不怕他知道她和其他男人有来往。 她只担心贺连洲。 无论他听到婚事是什么反应,她都不会好受。 手心又开始溢出冷汗了,祝夏心脏慌乱跳动着,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好些。 祝夏没打taxi,而是辗转去搭地铁。夜班地铁,人多得很。她坐在座位里,路上打开微信,放空自己,继续浏览上回没看完的和爷爷的聊天记录。 须臾,她抬起头,看向窗外,那一片幽暗,窗玻璃映出祝夏的面庞,她望见了自己。 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情,像是在透过窗户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地铁里冷风飕飕的,祝夏不自觉抱住自己的手臂,她没坐到站就下了。 待出了地铁,祝夏被风吹得晕乎乎的脑子才正常运转。 早知道在家里睡一觉了。 人总是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祝夏站在星光大道,目光眺望远方,维多利亚港两岸的灯火倒映在水中,形成一条光的长廊,延伸到远方的天际。 海风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带着海水的咸味和城市的喧嚣。 电话又响起来了。 祝夏鼻尖微动,划过接听,她轻声说:“贺连洲。” 第134章 清晨升温(2) 蓝调的维港,漆黑的夜色,摩天大楼一排排的纵横交错,霓虹灯照亮着整个港口,触目所及皆是五彩斑斓。 贺连洲就在电话那一头,用她熟悉的语调喊她名字:“祝夏。” 祝夏顿觉周围的噪杂声像风拂过海面,浪花荡漾而起,越退越远。有别的海浪却越演越烈,径直朝她兜头袭来。 但她动弹不得。 手机贴着脸颊,能清晰把她的呼吸声传到对面,沉默半晌,祝夏清了清嗓子,说: “你给我打电话,怎么不说事?” “心情不好?”他问。 “没有。”祝夏说,“我今晚和月亮约好了去她家开睡衣派对。” 贺连洲听出了她的意思,今晚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我送你去。” “不用,我已经……”祝夏准备说她已经到林嘉月家了,然而话尚未说完,她听见他吐出两字:“回头。” 祝夏下意识扭头看去,男人不知何时出现,远处中环摩天轮绚烂华丽,近处熠熠闪烁的灯火映在他身上,披星戴月似的。 海风突然吹得她眼睛酸涩,祝夏站在那里望着贺连洲。 在夜晚,在朦胧昏暗的光影中,他看起来,格外像是一道幻影。 但并不是,她知道他不是。 记不得还显示着通话中的来电,祝夏目光定定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她想开口,可喉咙有些哽咽。她需要一点时间调整下状态,就在这会儿的功夫,他已经站在她面前。 几乎是本能,祝夏张开手臂抱住贺连洲,扑到他温暖的怀里。 四周霎时陷入寂静,没有多余的声音,除了他们的心跳和呼吸声。 微凉的晚风拂过,祝夏抬起头来看他,缓慢眨了下睫毛,说:“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你没接电话。” “哦。”祝夏这回底气很足,“可是我经常会漏接电话,你总不能每次都来找我吧。” 贺连洲注视着她的脸,仔细探究三遍依旧没瞧出任何的负面情绪,仿佛方才在电话里他察觉到的难过只是错觉。 祝夏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把脸埋进他胸膛,小声道:“你不务正业,到时候破产了我可不养你。” 贺连洲倒是笑了:“破产清算不等于资产清零,不过你要是愿意养,我可以降低生活水平。” 祝夏没说话,双臂用力抱紧了他。过一会儿,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还去吗。” 还去林嘉月家吗? 祝夏想了想说:“去的。” 她松开手臂,与男人拉开距离,他大手忽然扶住她脖颈,低头亲在她唇上。 不待祝夏回过神来,贺连洲拉着她的手,走向停靠在路边的迈巴赫。今天开车的是特助陈绍,礼节性地问好后,祝夏坐进了宽敞舒适的后座。 贺连洲把红格子羊毛毯子给她盖着,祝夏边铺开毯子边告诉陈绍地址。 陈绍发动车子,挡板隔绝前后座。不时有路边的灯光折进来,光影让男人深邃的轮廓更加分明,她伸手过去,他反过来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你吃晚饭了吗?”祝夏问。 贺连洲点了下头,“回老宅吃了。” 他将她往后枕着椅背的脑袋往自己肩膀挪,祝夏靠着男人宽阔的肩膀,闭目养神。 她本来还想问是跟贺爷爷一块吗?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吃晚饭?但一靠在他身上,她就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墨色迈巴赫行驶在街道上,与林立的港式路牌、叮叮车红色的的士双层小巴擦肩而过。 月亮现在住在尖沙咀k11 artus寓馆,属于服务式住宅,可饱览维港海景。 车子抵达目的地,停泊了十六分钟,祝夏才迷蒙地睁开眼,她揉揉眼睛,清醒过来,正欲跟男人道别,却见他下了车。 贺连洲阔步走到祝夏这边,替她打开车门。祝夏双脚踩在结实地面,瞧见贺连洲接过蔡叔递来的食盒,而他给她。 在他面前,她总是很容易卸掉防备心,脑子犯懵。 祝夏垂眸愣怔看着精致的食盒,肩头蓦然一沉,她抬起头看他。 贺连洲把西服外套披在祝夏身上,屈指刮了下她的鼻梁,嗓音低磁:“去吧。” 祝夏顿了顿,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 “你好像送小朋友上学的家长。” 她说完,先是被自己轻盈的语气惊了一跳,旋即语速飞快道:“再见!” 女孩子拎着食盒,匆匆往里走,她的步伐并不显急促,反而透着欢快,仿佛雀跃的鸟儿。 贺连洲原地驻足,直到祝夏的背影于视野里消弭,他才慢条斯理地对蔡叔说: “查下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是。”蔡叔应。 跟祝夏有关的事情,少爷只放心交给他。 今晚在老宅陪贺老先生用晚餐,联系不上祝医生,少爷叫他查行踪,查到后便不动声色地离开老宅了。 蔡叔提过建议,说安排保镖时刻跟随祝夏,但贺连洲没同意。 祝夏不喜欢被盯着生活,她会觉得没有自由。 …… 祝夏进轿厢,把食盒放在地上,摸出手机给林嘉月发消息,告知她进电梯了。 林嘉月:「来了!来了!」 祝夏笑了下,将手机揣回兜里,提起食盒。电梯门一开,就看见身穿蕾丝睡裙,裹着披肩的林嘉月站在电梯外。 “你这是刚跟男人拍拖完?”林嘉月指尖勾起祝夏身上的墨蓝色西服外套,“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 “想什么呢。”祝夏拍了下她的手,笑道,“路上碰见的。” “路上碰见怎么有食物?”林嘉月指了指手里的食盒。 “就是……说不清楚。”祝夏在玄关处弯腰换鞋,“贺连洲给的。” 两人没有进厨房的餐桌,而是直接把食物取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边放电视,边聊天进食。 炸酿鲜蟹盖,鲜松茸菜胆炖辽参,黑虎掌菌百合彩椒炒澳洲特i和牛柳粒,蚝皇原只三十头日本禾麻鲍拼星斑柳,上汤龙虾扒时蔬……林嘉月握着筷子,细数了个遍。 “米其林三星餐厅的粤菜,品味不错啊。” 她手肘戳了下祝夏,眉飞色舞道:“抓住他!” 第135章 清晨升温(3) “抓住什么啊,”祝夏坐在l型大沙发上,被白炽灯的光照得眯起眼睛,“又不是飞禽猛兽。” “说到这个。”林嘉月目光溜溜地看着祝夏,蛾眉轻挑,“猛吗?” 月亮记者喜欢深入虎穴,挖掘不为人知的社会新闻。她频繁扮演各类角色,将每个角色的发音拿捏得恰到好处。此刻,她的音色透着显而易见的八卦和色气。 祝夏不想听懂都不行。 “应该算猛吧。”反正她挺快乐的。 “港澳区想和贺先生有关系的女人数不胜数,也有很多权贵家族想跟贺家联姻,承蒙恩惠。”林嘉月夹了块牛肉,说,“我爹地说,经常有人往贺先生身边送女人,指望得他青眼佳莱,平步青云。” “不过,没有一个成功过!久混名利场还洁身自好的男人不多见。” 林嘉月冲祝夏抬抬精致的细眉,“虽然在我心里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你,但贺先生勉勉强强,是不是还算入得了你眼?” 祝夏递一碗汤给林嘉月,笑说:“朋友眼里出西施。” “哪有。我明明在说实话。”林嘉月舀着勺子饮了小口,“你现在对他什么感觉?” 半年前,月亮也问过这个问题。 祝夏思忖片刻,拨弄碗里的米饭粒,缓声说:“我好像重蹈覆辙了。” 林嘉月:“嗯?” 祝夏默了默,说了句自认矫情,但又是事实的话:“他不需要我。” 贺连洲就像是一位颇有耐心的国王,等寒冰融化,游刃有余地收复旧领地。 新旧领地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不仅没有带来利益,还会引起危害。 领地回归旧土,一旦再被割裂出去,是在旧伤的基础上割开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 祝夏更多是为自己考虑。 见过了那般风景,再看其他风景都会觉得黯淡。 跟他分手时,她清楚地知道,此生自己不会再爱上别人。 她骨子深处占有欲很强,亲手把他推开几乎耗了她全部的力气。 那时,一想到他会和其他女生结婚生子,她心脏不断绞痛,冷汗冒了一身。 可又不得不去面对现实。 那种痛,经历一次就够了。 祝夏明白,她是需要他的。 而他……并不需要她。 她讨厌不对等,讨厌让自己陷入痛苦。 唯一庆幸的只有,她不是必需他。 现在她享受他给她带来的快乐,不限制他、不奢求他。 无名无份的人离开所产生的痛楚,应该比有名有份的人少。 吃完晚饭,简单收拾了下,林嘉月有来电问她稿子,她转身进了书房。 祝夏靠在沙发上,下巴蹭到抱在怀里的西服外套。布料细腻凉滑,她往下埋了埋,鼻翼轻动,嗅到了淡淡的冷冽沉香。 味道比阳台飘浮的小苍兰花香更清澈。 * 梁以莹和贺明良婚礼当日。 宋成煜却让司机开车到一所私人会所。会所今日歇业,冷冷清清的。 到达时,身穿西装两件套的中年男人说着一口标准普通话,带领他乘坐电梯,穿梭长廊,请至一间偌大奢华的包厢。 贺连洲靠坐在椅子上,姿态慵懒而随性,听到动静,轻撩眼皮睨去。 “宋总,坐。” 侍者上了茶水便识趣地退出去。 宋成煜没有落座,而是站在一旁,高高在上地看着贺连洲。 “贺总,有事?” “宋总要给我和我太太婚帖,不问下我太太的名字?”贺连洲风轻云淡道。 宋成煜骤然握紧拳头,青筋暴起,他面上如初。 “不如我先告诉贺总,我未婚妻的名字。” 四目相对,彼此的仇视暴露无遗。满屋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贺总,你和你太太应该认识没几年吧。我和我未婚妻青梅竹马近二十年,感情深厚,很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未来有一天,我们会结婚,成为彼此唯一的伴侣。我支持她出国深造,支持她在医学领域发光发热,让她实现自己的梦。哦,贺总应该不知道吧。我未婚妻学医是因为我,我小时候生病,献血没命,是夏夏把我拉回来的。” 夏夏。两字。捅破了纸窗户。 宋成煜收敛假面具,眼神锐利看着贺连洲,警告道。 “谁都不能碰她。” “这话宋总不自己反省吗。”贺连洲嗓音似寒霜,掀起眼帘睨他,神色冷峻。 “倘若祝夏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她被宋家收养时还小,小时候的婚事不过是大人们自以为是随手一指,儿戏罢了。不是伤她的借口。” 宋成煜将脸颊咬紧了,眸子翻滚着滔天怒火,但还是强制压下,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 “可惜贺总猜错了。夏夏对婚事非常满意。她脖子戴的戒指,是我们的婚戒。她十几年如一日随身携带的钢笔,是我送给她的。你凭什么觉得在她心里,你比得过我。” 宋成煜嘴角含着嘲讽,直接表明,“贺总难不成天真的以为你们短暂的露水情缘能抵得过我们近二十年的感情?” “我这人不喜欢拖泥带水,相比于时间长,更在乎效率。”贺连洲眉眼闪过冷戾,不疾不徐道,“即便你们结婚二十几年,离婚也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更何况,你们还没结婚。” 话音落下,一个椅子猛地砸过来。 贺连洲反应神速,一脚踢飞。 宋成煜双目蕴含暴怒,拳头骤然就砸向他。 贺连洲就势抓着他手腕一拽,把他往前拉,另一手臂肌肉暴起,一拳狠狠地砸在宋成煜脸上。 宋成煜嘴角瞬间出血,他本就窝火,现在更是愤怒。他一脚将桌子踹飞砸过去,桌子登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空气充斥着剧烈的打斗声,闻者胆怯生寒。 贺连洲一个回旋踢,扫到宋成煜太阳穴那瞬间他敏捷躲避,可贺连洲的目标本就不是宋成煜的脑袋,他顺势,手肘凶狠撞向宋成煜脊背,沉闷一声,细听好似骨头都为之碎裂。 宋成煜拧紧眉头,擒住贺连洲手腕反手一折,骨头碎裂的声音没有传来。 贺连洲勾提起他上半身,往地上狠狠一抡,整个包厢仿佛都震荡了。 第136章 清晨升温(4) 外面的人听见搏斗声不敢进来。 蔡叔走到门口原也是止住了脚步,可听了一会儿,心里兀地暗道不妙。 打击声异常狠厉,像是往死里打。 少爷过去数次遇险,其中最严重的是十七岁那年,跟十二岁的楚茵小姐一起遭到非常恶劣的绑架。当年,少爷的处境比楚茵小姐难搞很多,但他还是逃脱了。并带着严重的伤、拖着半条命,独自将楚茵小姐救了出来。 再绝望的穷途,再险恶的囚徒,少爷都能解决,更别提京城娇生惯养的贵公子。 少爷自小冷静自持,应该不会将人弄死…… 可如果是跟祝夏有关的,蔡叔就不确定了。 近十五分钟的打斗逐渐有了高下之分,宋成煜满口鲜血,贺连洲揪着他衣领一拳狠狠打下去。 蔡叔心中担忧,疾步走进来。 两个男人已经松开对方,一个脸上挂彩,一个伤痕累累。 “少爷。”蔡叔扫一眼支离破碎的包厢,瞥了瞥侧对着的宋成煜,若无其事道,“蒋府来电话了。” 贺连洲指背抹掉唇角的血,依旧是淡漠沉静的从容姿态。 他朝蔡叔颔首,又同宋成煜道:“我这人最在乎我太太。谁若是敢动她一根头发,就别怪我把他砸个粉碎。包括宋家的每一位人。” 贺连洲的脸色沉静,不显冷酷,甚至带着良好的贵族教养,只是他身上压迫感极强,加之冷淡的声调,让这话听起来近乎残酷。 他们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包厢里。 一支烟燃尽,宋成煜眸子冷似零下结的冰,冰霜之下压着的是暴怒。伤口撕裂般的疼痛比不上心头的慌痛。 贺连洲冷峻无情,是个狠角色。对亲二叔下手半点也不手软,这种人能有什么真心,他连心都没有。 宋成煜把烟头摁进烟灰缸,回想起方才贺连洲的话,额角青筋暴起, 我和夏夏的事情,他懂个屁! * 傍晚落霞,余晖将海平面染成瑰丽的色彩。 游艇停泊在港口的巨型游艇气势磅礴,下午五点半巍峨的水晶灯猝然亮起,从港湾望去,好似深蓝海面冒出的巨型火花。 此私人游艇隶属于贺家资产,贺家二少爷贺明良与梁家三千金梁以莹婚礼结束,晚宴将在这里举办。 下午六点半,身穿华服锦衣客人陆续登船,犹似蜿蜒的长龙,由侍应生引进宴会大厅。 祝夏原以为她顶多就参加白天的婚礼,没料到游风指的参加婚礼是参加晚宴。 于是她就舍时间陪疯子一块来了。 李柏泽上周回了新加坡,他家里有事,祝夏就没问他查得怎么样。林嘉月作为林氏千金,也受邀参加了晚宴,她热衷于交际,跟祝夏扯几句话便去热闹场子了。 游风立在栏杆前,手里转着个银色打火机,闲闲一推发出轻柔钢响。他今天难得正式,一袭裁剪妥帖的西装,减少了平日的颓废感,取而代之的是矜贵感。 祝夏心生感慨。果然马靠鞍,人靠衣,西装革履简直让疯子容光焕发。 耳边传来零碎交谈声。 “都说贺二少爷平日最不得宠,没想到贺老先生也舍得花那么多钱来办婚礼。” “豪门联姻肯定得隆重点,不隆重丢的可是两家人的脸。” “听说梁以莹是梁家的私生女,可没想到贺家竟然会同意私生女嫁到他们家。” “别乱说!我们现在在人家婚礼晚宴上,谨言慎行!今晚宴会有很多人,听说京城宋家、澳城商家……也有人来。小心祸从口出。” 说话的宾客陆续进入场内,留在外面的人寥寥无几。 “你家贺先生没来?”游风后背倚靠着栏杆,姿态是一惯的懒散。 “……”祝夏顿觉无语,“你的脑子滞留在伦敦了?” 她都说了无数遍,贺连洲不是她家的,可疯子都置若罔闻。 “也是。”游风自顾自地点头,“贺二少爷的婚礼没办法让他出场。” 海风吹来,拂动祝夏的长发和裙摆。她今天穿着一套低调简约,玫瑰之林和淡紫色混合色调的高定礼裙,垂坠的开衩连衣裙,闪着蕾丝的亮光,行走间散着优雅与浪漫的氛围感。 “进去吧。”祝夏感到有点冷,踩着双紫色高跟鞋往场内走。游风收了打火机,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 宴会厅灯影虚浮,端着酒杯的侍应生在大厅里步伐谨慎,穿西装的绅士手臂微弯,带着身旁的女伴游走在权贵交际场。 婚礼没看见贺连洲和宋成煜的身影,祝夏猜得出来,他们大抵也不会出现在晚宴上。 即便是在金碧辉煌的游艇里,俊男靓女仍旧十分引人注目,祝夏和游风一进场便有数双眼睛瞧过来。他们没有挽手,像是不熟,各走各的。在场的男士女士跃跃欲试,然而还没上前便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sumer又变漂亮了。”商洵穿着一身白色手工定制西装,他女伴是裸粉色露背礼裙的周茉,周茉瞧见祝夏,娇柔水汪的眼睛带上几分明显的恨意。 “我说怎么突然变聒噪了,原来是狗东西来了。”游风腔调悠悠地跟祝夏说,“祝英台,是不是你养的狗?” “我只养过可爱萌态的萨摩耶犬。”祝夏说。 “商先生,这位是?”周茉视线从祝夏身上移开,看着游风问。 “游风,丧家犬。”商洵唇角勾起笑意,声音满是玩味,“用不着介绍。” 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对商太子爷还不客气,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周茉心想,挂起了完美的假笑。 游风和商洵相看两厌这么多年,在公共场所也能和平共处。侍者端来酒,祝夏和游风各自拿了一杯,喝不喝另谈,先拿了再说。 “祝夏,我还以为你会来参加我的音乐会。”周茉突然说,声音还有些埋怨意思。 “我没答应去。”祝夏抿了口酒水,神情无甚变化。 她环顾四周,瞧见了新娘子。梁以莹换了身金色礼裙,面料闪着钻石的光芒,衬得她愈发像熠熠生辉的富贵花。 而她身边的人…… 祝夏瞳仁凝了两秒,蓦地侧首。 第137章 清晨升温(5) 祝夏侧首探究。 果然游风收敛闲散,如雾缭绕般的灯光笼在他硬朗轮廓上,显得神色肃然,而他暗昧不明的眼神精确地投至不远处。 跟梁以莹谈笑晏晏,身穿红色小洋装,香肩玉骨,一双狐狸眼勾魂摄魄,妖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正是他前妻商乔。 得知游风要参加宴会时,祝夏便明白其中缘由。故而,现在并不觉惊讶。毕竟疯子是一只口是心非的傲娇鬼。 贺楚茵站在梁以莹左手边,率先瞧见了看着她们的祝夏,一双眼瞬间弯成月牙的形状: “miss祝。” 闻言,商乔和梁以莹往贺楚茵指对方向探去。只见祝夏和游风,并不见商洵和周茉的踪迹。 商乔瞳孔急遽缩紧,目光凝在那身量颀长的散漫大少爷身上,拿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攥紧,指尖泛白。 “不走吗?”祝夏瞥眼瞧游风,平缓的声调洇着两分懒怠,“你前妻过来了。” 游风鼻腔哼了声,狂妄道:“要走也是她走,老子凭什么走?” “当然是因为商乔有钱有势了。”祝夏说,“不怕前任结婚生子,就怕她有钱又有势。” 游风侧目看她,眼睛里写满了:老子很穷?老子是不想张扬,懂? 三两句的功夫,风格迥异的她们已经走到跟前。 商乔敏锐的目光上下打量祝夏和游风。 “你好,贺楚茵。”贺楚茵笑容如花儿般绽放,干净甜蜜。 “游风。”游风伸出手,握着贺楚茵指尖轻轻一碰。 贺楚茵眼睫扑闪,立时明了。 游风,游家弃子,商乔姐的前夫,商洵的死对头。 贺楚茵说:“大家都认识,以后一起玩啊。” “你什么时候到港区的,怎么不跟我说?”商乔略微上勾的眼尾透着一种妩媚,但她掌管商氏集团的命脉,浸泡权力七八年,举手投足都带着压迫感。 她这话是看着游风说的,颇有点质询的意味。 游风淡淡扯唇,傲慢道:“老子是你的狗吗,跑哪里都得跟你打声招呼。”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商乔皱着眉头说。 游风冷笑:“不然呢?要我感恩戴德?” 两人视线相接,谁也不让谁。不像前妻前夫,更像是宿敌,但又比宿敌多了丝丝缕缕难以言述的羁绊。 氛围突然变得剑拔弩张。 贺楚茵吃惊。 逢时,有人过来巴结商乔,与她交谈,她看了眼冷漠的游风,若无其事地跟三位女孩子说抱歉,先失陪了。 商乔走了没多久,祝夏斜眼睨游风,游风说他出去抽根烟。 仅剩下三位女孩子。贺楚茵笑起来,露出半边梨涡,清甜说:“好神奇的一对旧人。” 祝夏莞尔。 这对旧人可就太旧了。 梁以莹作为新娘子忙了一天,面容不见丝毫的倦怠感,她指尖扣着无名指的钻戒,对祝夏说: “sumer,白天在婚礼我都没怎么见到你。” 梁以莹的婚礼,娘家那边有梁家众多兄弟姐妹,伴娘是贺楚茵,甚是热闹了,祝夏就没去看新娘子。梁以莹给贺明良戴婚戒的时候,侧目而视,才瞧见安静坐在角落的祝夏。 祝夏选了个可以看清全局视野的位置,她等着,贺闻晟携母回归,高昂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跟贺家不死不休! 结果连贺闻晟的名字都没听到。 贺既华、贺延珉、岑淑、贺楚茵等贺家人正常出席婚礼。 要说有什么异样……那就是蒋家人没有一个到场的。按理来讲,虽说贺明良跟蒋家没有血缘关系,可蒋家毕竟和贺家是亲戚,多多少少也得派一两个人出面敷衍敷衍。 可却没有。 一点都不符合贺家的处事风格。 * 与热闹繁杂的豪华游艇不同,坐落在半山区的蒋府一片肃穆凝重。 起源是离家多年的蒋杳回门,想让贺闻晟光明正大参加蒋老太太八十大寿。 蒋老太太一个钟头前还满脸笑容地跟farah玩,现在眉目微压沉,面容迫人。 “你回来作何?莫不是嫌弃我这个老太婆活得太久,上赶着气死我。” “您可以不认我,但闻晟是无辜的,他是您亲外孙,血浓于水的亲人,这些年,他一直惦记着家里人。”蒋杳轻轻摇头,花苞发挽得一丝不苟,纤细的脖颈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我们二人不求您的原谅,只希望您能给闻晟一个机会,一个跟家里人团圆的机会。” 当年得知蒋杳和贺延霆的丑闻,蒋老太太气得直接住进了医院,她不可能接受贺延霆。 贺老爷爷和蒋老太太均恼得不行,家和万事兴,他们想私下解决。不管有心无心,不管是否真爱,错就是错。好好的两家人被搞成这样。可蒋杳不甘心一直没名没分跟着贺延霆,贺延霆不想放弃集团。 反复纠缠了两个月,事情没解决。最终是贺连洲出手解决,让他们主动退出并放弃跟贺家蒋家有关的一切利益联系,包括财产继承。 这个他们,包括贺闻晟。 但都是有野心有能力的人,他们怎么可能真的放弃贺家和蒋家的身份,放弃偌大的偌大商业帝国。 让贺闻晟认祖归宗,贺家有贺延珉那边的支持,蒋家这边至少也得有一个人支持。蒋老太太年岁已高,最注重亲情,家族和睦,肯定会怜惜自己可怜的外孙。 蒋杳声泪俱下地哭诉,说贺闻晟小时候没有亲人有多可怜,被同龄小朋友嫌弃,说贺家和蒋家团圆时孤苦伶仃的贺闻晟正在铤而走险,被人追杀,说他每年都有给您准备礼品,每年都不敢送出去,生怕惹你不高兴…… 蒋老太太听得眉头愈皱愈紧。 蒋安屿安抚好farah,下来时候就见蒋杳跪在地上,双手扶着蒋老太太的膝盖,尽管已经五十多岁,哭起来依旧梨花带雨,惹人生怜。 蒋老太太难免有恻隐之心,无论是对蒋杳,还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外孙。 突然,佣人进来,低声说了句:“老太太,贺先生来了。” 第138章 清晨升温(6) 有其他豪门家族的小姐少爷叫贺楚茵和梁以莹,祝夏不想应付社交,遂婉拒她们的邀请。 她梭巡一圈,找到了就餐区,寻个安静的位置落座。 婚宴主菜丰富,均是高端食材。葵花鸡拼乳猪,清蒸苏眉,花胶响螺汤,南非鲍,龙虾伊面拼和牛粒鹅肝炒饭蔬菜饺……色香味俱佳,祝夏美滋滋地用餐,游风给她发消息,问她去哪里了。 祝夏说在就餐区,让他过来。 游风到的时候,祝夏刚咬了一口溏心鲍,他落座,桌上折叠成仙鹤的丝巾被他一抽,随意丢在祝夏餐盘边。 “吃的什么?” “溏心鲍。”祝夏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勺子,娓娓道来,“鲍鱼谐音“抱余”寓意多子多孙。溏心呢,则寓意甜甜蜜蜜。” “商业联姻,能有多甜蜜。”游风玩世不恭地哼笑声,“还以为你会劝梁以莹。” 贺明良在外名声并不算好,玩得开,是纨绔的酒肉之徒,劣迹称不上斑斑,但也不少。 “这个你就不懂了。”祝夏说,“梁以莹想要的可不是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梁以莹作为梁家私生女,小时候在梁家不受待见,她知道梁家终有一天会让她联姻。 梁以莹不反感联姻,但是她的丈夫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能给她带来比梁家更多的地位财富;二是好控制,且不能太窝囊。 贺明良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还以为你们女生都会反对联姻,追求真爱。”游风懒声道。 “你这就是刻板印象了。” 侍者端来竹笙酿官燕甜点,祝夏道声谢,将甜点搁在一旁,先把餐盘里的红烧海虎翅解决掉。 “永远不要给女生下定义。”祝夏说。 游风闲闲地吩咐侍者送一瓶红酒来,他给祝夏倒了半杯,祝夏接过的同时,称赞道: “你前妻长得真漂亮。” “是吗?”游风不以为然,“女的不都长那样?” 祝夏道:“你眼瞎了。” 游风嗤一声,忽然想起什么,问她:“商洵的女朋友跟你有仇?” “应该吧。”祝夏乌黑的眼珠轻轻转动,语气平静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十八年前那场大楼倒塌事故吗?那个项目周氏也有参加,她父亲负责的环节出差错,导致大楼坍塌,害死了27人。” 这27个人,其中就有祝夏的父母。 祝夏后来查到被掩盖的真相,周茉父亲入狱,她家也就破产了。 商洵若真想替周茉出头,教训的应该是祝夏,而非李柏泽。他三番两次找李柏泽的麻烦,说多了就是走个过场,哄茉莉公主。 游风没搭腔,若有所思地灌了口酒。 祝夏拿出手机,点进whatsapp,十一分钟前,贺连洲给她发了消息。 「还在婚宴?」 祝夏用手帕擦拭干净手指,徐徐打字回:「嗯,在吃东西。」 这次他倒是回得快:「什么时候回来」 祝夏思忖两秒:「一个小时后吧。」 贺连洲说他派人来接她,祝夏应老声好。 祝夏吃得差不多,林嘉月交际累了,过来拉着她去甲板吹了十来分钟的风。吹完,又继续去应酬。 祝夏离开前,没看见游风的身影,只收到他的消息说他有事多待一会儿。 祝夏微微挑眉,似是窥探到什么重大机密。 贺连洲安排的司机是一位四十多岁,颇有经验的师傅,祝夏没见过,他微笑说祝小姐,贺先生吩咐为送你回去。 车子行驶的目的地不是漾日居,而是浅水湾的别墅。祝夏没说什么,她把车窗降下来,手肘搭在上面,望着飞驰而过的城市夜景。 晚风吹得她碎发拂动,祝夏如蝶翼的睫毛轻眨,墨玉般的眸子氤氲着港岛的薄雾。 三天。 三天后她就正式离开医院,回京城了。 在港城多这段日子就像是做梦似的,朦朦胧胧,极不真实。 * 抵达别墅时,晚上十一点,贺连洲并不在。 祝夏拿睡衣在浴缸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 从浴室出来时,已经要十二点了。主卧除了她,空无一人。 祝夏浑身清爽,心情宛如旷野里扑腾闪过的鸟雀,轻松欢快。吹好头发,她雀跃地哼着小曲,走到阳台去,看了一会儿海景。 四周灯火阑珊,远处海面渔火犹如繁星点,不时有海浪声传来,漾着耳膜似动听的旋律,使得神经末梢放松。 祝夏站累了,躺着贵妃榻上刷手机。贺连洲没有讯息,应该没出差。不知道在忙什么。 【搞事业铁三角】群组倒是热闹。 林嘉月:「参加婚礼,被新郎发现我揍过他,肿么办?」 李柏泽:「再揍一遍」 祝夏:「附议」 林嘉月:「看在他今天是新郎的份上,我大发慈悲放过他了。」 有新的未读邮件。是kelsey发来了纽约暴乱的资料。 祝夏进屋子,用笔记本电脑快速浏览一遍,并没有看到她想找的信息。莫不是她猜错了? 凌晨一点多,祝夏合上电脑,偏过头,呆呆望着门口,眼神虚无。须臾,她打了个重重的哈欠,没再多想,爬上大床,钻进被褥里,陷入沉睡。 将近凌晨三点钟,贺连洲才回来。主卧没关灯,亮如白昼,他解开最上面的三颗袖扣,立在灯下,望着床上鼓起一团的被子。 宋成煜的话还历历在目。近二十年的青梅竹马…… 贺连洲走到床头,垂下眼眸,一眨不瞬看着祝夏,心肺燃烧着一场大火,灼得他咽喉发烫。 他说谎了。 关于她,他在乎的时间长短的。 她那段他不曾参与过的岁月,被其他男人占据的过往让他嫉妒得发狂。 贺连洲静静地看了祝夏良久,如玉冷白的手指扯了下被褥,露出她的脖子。 此刻,雪白的脖颈上空无一物。 那枚婚戒并不在。 他知道她喜欢他是什么样,不喜欢他又是什么样。 喜欢时,能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不喜欢时,为了离开他连命都不要。 贺连洲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她一旦下定决心离开他,他半点方法都没有。 祝夏也不知为何,在梦里没来由的慌张,心脏急促跳动,迫使她猛地睁眼醒来。 登时清醒,入目的是男人晦涩难明的黑眸。 “你回来了……”她揉了揉双眼,看起来迷迷糊糊的。 祝夏在床上坐起来,视线模糊不清,上睫毛和下睫毛似乎粘在了一起。她使劲眨了几下眼,才勉勉强强瞧清楚。 祝夏歪头望着贺连洲,问:“你怎么不说话?” 假的吗?幻觉? 她伸手去抓他,贺连洲把手递过去。 祝夏顿时抓满了两只手。 熟悉的触觉,干燥而温暖。 是真的。 真的贺连洲。 第139章 清晨升温(7) 祝夏两只手握住贺连洲的手,那熟悉的温度从手里蔓延至五脏六腑,侵袭她全部的意识。 她的心动了动。 摇摆的幅度变大了些。 可能是夜晚太有迷惑性,也可能是眼前的男人蛊惑了她。 祝夏颤抖着睫毛,仰起头来,慢慢地拉他坐在床边。她松开他的手,两条胳膊攀上他宽阔的肩膀,上半身前倾,靠近跟他接吻。 贺连洲耷拉眼皮看着她,薄唇微启,把吻交给祝夏掌控。 女孩子嫣红的唇轻吮他的唇,满满的香气沿着口腔蔓延开,更深地钻进他嘴里。 独属于祝夏的清香悄无声息淌过贺连洲的四肢百骸,融进骨髓深处,勾起他对她无尽的渴望。 她开阖的唇瓣像是千年才绽放一次的蚌珠,细软香甜,引得贺连洲呼吸愈发粗重。 接吻的活真不是人干的。祝夏喘息困难,她松开他的薄唇,退出来想呼吸,隐忍许久的男人却再也克制不住,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肆意地攫住她的唇。 “唔……”祝夏被贺连洲杀了个措手不及,她被迫仰起脸来承受他炽热的亲吻。 男人狠狠地掠夺,像是要把她吞吃进腹,祝夏五指攥紧他的衬衫,揪起一个又一个褶皱。 深吻嘬吮间,贺连洲头皮发麻,大手沿着她衣摆往里钻,火热的手掌肆意抚摸她光滑细腻的后背。 亲吻的水声响在耳畔,嘴里搅得天翻地覆,祝夏受不住这般激烈,身体过电般打颤。 她今晚穿的睡衣是纽扣款的。 寂静的卧室里乍然响起纽扣崩裂的声响,下一秒,带着薄薄茧子的手在她心口摩挲,酥麻痒意顿时窜上祝夏脊背。 令人难以自拔的温软,像是乳液泼满了男人的掌心。 他硬朗有力的长指揉捏她砰砰跳动的心脏,力气大了,祝夏一哆嗦,鼻音嘤咛:“轻、轻点……” 贺连洲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挺拔鼻子蹭着她的鼻子,近距离看着她迷情的神态。他卸掉些许力道,嗓音哑得性感,压声道:“这样?” 似是有无名火在烘烤,祝夏耳根发烫。 她不吭声。 贺连洲干净的指骨伸收,劲儿猛然加大,祝夏难耐地哼出声。他抵着她微张的红唇,音色蛊惑:“喜欢吗。” 祝夏双臂抱着他腰,意识轻飘飘的,五指揪着面料舒适的衬衫。 闻声,她掀起眼帘,明眸覆上一层莹润水雾,目光无所遁形地对上男人侵略性极强的眼神。 他眼皮轻垂,像在下蛊。 这回祝夏没有反问,而是直答:“喜欢。” “我呢。也喜欢吗。”贺连洲喉结往下滚动,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她,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男人的呼吸扑过来,犹如灼人的火星,掉进祝夏心头,滚起了噼里啪啦的烈焰。 两人的气息旖旎纠缠在一起,交织缠绕不休,仿佛永远也理不清,斩不断。 祝夏注视着贺连洲幽深炙热的黑眸,须臾,手攀住他的脖颈,把自己贴上去。 她亲昵蹭着他,摩擦中温度一点一点升高,从相触的每一寸肌肤蒸腾开来,交缠的鼻息把空气熏得直冒热气。 “你是不是不高兴?”她问。 “嗯。”他没否认。 他的手也没抽离,动作不停地轻拢她心脏所在之处。痒麻如丝线,层层叠叠将祝夏缠绕、裹紧,围得水泄不通。 “那怎么办?”她与他拉开些距离,但额头还是抵着额头,手与心依然密不可分地触摸。 祝夏胸口陡然一痛。 他收拢了五指。男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他要她的心。 可……早就是他的了。 她没有心可以给出去了。 没有了…… “贺连洲,”祝夏的衣服凌乱得不像话,她平复了一下呼吸,额头轻轻撞了下男人的额头,像是要把整颗心撞过去,“你去洗澡好不好?我想要你。” 最后的四个字,宛如咒语一样刻进脑海,贺连洲眼神骤然暗沉。 男人的手猝然收拢,刺激得祝夏闷哼出声。 无论什么情况,祝夏都不会让自己吃亏。她洗澡了,那他一定得先去洗澡才能碰她。 她倒不是嫌弃他,她只是平等嫌弃每一个人。 贺连洲就笑了,低低沉沉的轻笑。 她总是能轻易抚平他的郁结。 男人抽离手掌,长臂揽住祝夏的腰,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像要把她揉进骨子里。 他的脸埋在她肩侧,她察觉到他硬实的身躯似乎变柔了几分,连带着她的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抱了不知道多久,好像抱多久都不觉够。 祝夏推贺连洲去洗澡,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衣裳敞开惹出一片春光。 祝夏拢了拢衣服,身体往后倒,仰躺在床上,她眨巴眨巴眼睛,失神望着天花板。 分开的五年,祝夏从未想过会再见到贺连洲。 毕竟是她要求他不要再出现在她世界里的。 但她有想起过他。在深夜惊醒时,在听到林嘉月说她来自港区时,在纽约暴乱她昏迷前一秒……只是那种感觉很淡,淡到几乎快要让她忘记他的模样。 再后来,她真的忘了。她认为。 直到在医院看见他的一瞬间,记忆如潮汐般势不可挡地涌上来。 很迅速的,她把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做了个比较。 他过得很好。 她也是。 …… 贺连洲从浴室出来,身上只穿着件浴袍,前襟松松垮垮敞开,锁骨凹陷处残留着一点点水迹,再往下,隐约可见胸腹精壮完美的肌肉线条。 祝夏抱住被褥一角等他,等着等着,实在熬不住,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她闭上眼没几秒便陷入了熟睡。 贺连洲看得唇角上扬,狭长眼尾满是恣意轻松的笑意。他把被子她怀里抽出来,又把她放进被子里,关掉大部分灯。 祝夏睡得沉,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伦敦大平层公寓。贺连洲越来越忙,经常不在伦敦。她考完试,有短暂的假期,又不想出去,便和be一人一狗蜗居在家。 佣人每两天会带be去洗一次干净澡,清除病菌。送回来时,be的毛发比雪还白,比花还香。 祝夏盘腿坐在沙发前厚重的地毯上,be从她怀里跑出去,又扑回来,直接把她扑倒在地。 贺连洲进门,就见狗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女朋友,他大步流星走过去,将狗提溜丢进狗窝里。 男人勾住她的腿弯,轻松把人抱进房间。他将她扔到床上,紧接着欺身压上去…… 窗帘只拉了三分之二,彼时天还不够亮,整个天幕渲染鸦青色,即将浮现鱼肚白。 祝夏睡眼惺忪醒来,人还是懵的,身上压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她瞧去,只见贺连洲手肘撑着床,低头亲吮她的脖子,滚烫的吻往下游移,啃咬她锁骨。 “醒了。”他动作不停,声音却是淡淡的。 祝夏想推开男人,反被他擒住双手,举过头顶,牢牢地摁进枕头里。 “大清晨你干嘛?” “讨债。”贺连洲嗓音沙哑,话音和气息都混着浓重的欲。 第140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1) “大清晨你干嘛?”祝夏问。 “讨债。”贺连洲嗓音沙哑,话音和气息都混着浓重的欲。 比起讨债,或许用还愿更切合。 清晨的卧室,阒寂、冷清,空气中不断响起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祝夏脑子还来不及彻底清醒,又沉溺于贺连洲火热的亲吻中。 港岛晨曦的薄雾让窗外的绿叶蒙上水汽,泛起丝丝缕缕的潮湿,她也是。 面料舒适的睡衣不知何时凌乱掉落至地毯上,祝夏的锁骨肩背纤细又流畅,在深色系床单的衬托下,羊脂玉似得皮肤白得发光。她垂下眼帘望去,只见乌黑的头颅,短发扫过她的脖颈,惹起细细密密的痒意,他薄唇亲吻她、吮吸心口。祝夏唇间冒出细微的哼气声,她用仅存的意识轻声问:“你今天不忙吗?” “忙。”他嗓音暗哑道,“忙着陪太太。” 祝夏脑子混沌,等反应过来想反驳,已经被涩感侵略,皮肤沾染了滚烫的温度,这温度蔓延到血液里,激起铺天盖地的燥热,她咬住下嘴唇,脸色泛起绯红。 不同于以往,这次的抚摸、探索让她想起他的吻,直接又炙热。男人漆黑的发与她的肤色有极大反差,滚烫气息喷在敏感肌肤上,建造起一个冰火两重天的城堡。而她是被困在城堡里的人,任由野兽肆意掠夺,化为己有。 腿上像是被人点了穴,祝夏实在动弹不得,意识轻飘飘的,满脑子都是贺连洲灼热而有力的吻。他宛如耐心十足的美食家,而她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儿,他的每一道步骤都无比清晰有序,目标明确,为的是完全吞进,全部拥有。 “贺连洲……”祝夏浑身麻意,舒服的时候声线带了颤音,显然,他一松一驰很让她受用。 祝夏仿佛沉溺进了一池汪潭里,热热的气息兜头袭化作牢不可破的网将她笼罩、裹紧,每条细线不断牵扯着敏感神经,惹起阵阵麻栗。 女孩子鼻音不经意溢出的哼唧声像是鼓舞着薄唇往潭水深处游,探索稀有珍宝。 祝夏额头沁出薄汗,五指攥紧柔软的枕头,仰着纤细修长的天鹅脖直哼气。奇妙而熟悉的感觉宛如清晨大海潮汐涌现的水花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节奏明快,音符动人,快乐得让人上瘾。在某个瞬间,汹涌澎湃的浪花滚滚袭来,祝夏大脑陡然一片空白。她脸蛋香腮透赤,红唇微张,喘息着缓过汹涌的劲儿。 贺连洲抻长臂,利落地拉开抽屉,从里头摸出方盒子。他撕开包装袋,冷白手腕优雅地转了个方向,递给祝夏,沙哑的嗓音命令她帮他戴。 姣好诱人的男性身躯呈现在祝夏的视野里,鼻翼间萦绕着男性荷尔蒙气息,她心跳如雷。 祝夏深呼吸一下,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她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还滴答着海浪残留的痕迹。 贺连洲眸色深了深。 祝夏跪坐在他面前,接过他手上薄薄的东西,低头专注着手里动作,像是小时候给洋娃娃穿衣,但又有极大的差别。 贺连洲垂睫盯着她,眉眼沉欲,周身带着极其强烈的攫为己有气息。 祝夏往下套,扯动的时候,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动作间,五指收拢紧了紧,惹得男人克制不住,锋利喉结滑落,性感轻喘。 他的喘息声听得她心头一热。 完全准备就绪,祝夏想抬头看看他的俊脸,贺连洲蓦地将她推倒,她整个人仰倒在床榻,下一秒,他结实的小臂勾住她腿弯,用力拖拽到他身下。 贺连洲眸底的欲色翻涌成火,宽大的手掌箍住祝夏腰,俯身吻的同时把自己沉下来。他滚烫的亲吻碾压上来,蛮横无理地霸占,无法阻挡的男性气息侵略着她全部意识,带着她迷失、沉沦。 贺连洲一只手臂穿过祝夏柔韧的腰,迫使她贴得更紧密,但他还嫌不够,又拿过一只枕头垫在她腰下。她像一团湿润又稠密的雾,紧紧包裹住他,浇灭尚存的理智,诱起藏匿在骨子里的暴戾。似是想用这种方式填满心里的一块空缺。 男人高大精瘦的身体完全笼罩她,他身上的气息干净凛冽,混杂着神秘和复杂感。 国王在攻陷领土,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和力量,强势地宣告着不为人知的占有欲。 贺连洲血液翻涌,肌肉线条愈加明显。祝夏眼睛隐有泪光,声音支离破碎地从喉咙里溢出来:“贺…连洲。” 男人异常凶狠,从未有过的狠厉。他的眼神亦浓烈噬人,她无法抽离。 “嗯?” 祝夏声音轻颤:“疼……” 一字化作无数根尖锐的刺戳进贺连洲的心头,他渐渐放慢,俯身将头颅埋进她颈窝,贪婪地汲取她潮湿的温暖和微甜的气息。 祝夏紧紧抱住贺连洲的肩背,他精壮的腰在小幅度动,不快却深重,她完全接纳他,海浪昼夜不停地冲刷,一波又一波的舒服窜上脊梁骨。明明那么快乐,可她的心里却飘上了浮藻一样乱的情绪。 “祝夏。”男人的声音沙哑,喊她名字时,音色蕴含动情的缱绻。 “你怎么了?”祝夏身体和声音均在激烈颤抖,但此刻心理战胜了生理,她的万千思绪全都汇聚在他身上。 国王全部霸占着领土深深不动了,像是要那里住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贺连洲压在祝夏身上,呼吸扑到她脆弱的肌肤上,炙热的火烤着她。 “是因为脸上的伤吗?”祝夏深呼吸几下,细声询问。 昨晚太困了状态迷糊,视线不清,没发现他面庞的伤势。现在才注意到。 伤不算重。只有几处淤青,两天就能恢复原状。 看起来,他打赢了。 缄默半晌,贺连洲“嗯”了声,嗓音粗哑,不动声色问:“你的钢笔什么来头。” “啊?”祝夏没想到话题猛然跳跃至文具用品,她愣了几秒,才小声回答,“爷爷送我的生日礼物。” 贺连洲从祝夏颈窝抬起头,深不见底的黑眸簇着火花,灼灼盯着她瞧。 “怎么突然问这个?”祝夏被看得热浪滚滚,难以言喻的爽感霎时梭过贺连洲的大脑皮层和心窝,于是他更深地占有她。不可思议的体积骤然而至,祝夏浑身哆嗦,小小啊了声,眼前仿佛炸开了一道白光。她脚背绷直,脚趾蜷缩难耐地蹭着床单。 迷离沉沦时,祝夏看见身上重重的男人弯了下唇,闷笑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她顿生一种荒唐的想法:“你又偷走了我的钢笔?” 不然,为什么突然提到钢笔。 偷走......贺连洲笑出声来,恢复了迅速而狠重的攻陷,他薄唇吮咬祝夏的脖颈,继续做缠缠绵绵、爱做的事。 男人密集的啄吻和滚烫的呼吸游走在身上,每一下都是撩人的,密密麻麻的酥痒往她的四肢百骸里蹿。 祝夏眼尾被激得潮湿通红,她抱住男人的脖子,指甲陷入他皮肉,试图通过这种方法缓解难以承受的快乐。 贺连洲轻咬她耳垂,低笑着在她耳边说了句话。祝夏心生羞涩,咬了他一口。 第141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2) 祝夏不想出声,可男人太了解她了。每一次猝不及防,喉咙抑制不住低吟,细细绵绵的号角像是点燃大火的催化剂…… 狂风暴雨的霸占侵蚀着每一厘神经,每一寸意识,即将攀至顶峰的前一刻,男人却陡然停了下来。 祝夏狠狠挠他背,声音带着哭腔:“贺连洲……” “怎么?”他明知故问。 祝夏不吭声。他在她耳边低沉笑,她恼得又咬住他肩膀。 贺连洲靠在床头,搂住祝夏的腰。祝夏膝盖打颤,她扶着他宽阔的肩膀,缓缓降落。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它拖着暧昧的尾调,扫过清晨每一个起伏的呼吸,从缠绵悱恻的交缠里迤逦流逝。行至一半,祝夏颤抖的厉害,趴在他身上大口喘息。 “以前不是吃的挺好?”贺连洲捏着她下巴,近距离对视,他呼吸粗重重,眸色沉沉。 祝夏说不出话来。 过去也试过这样,可那都多少年前了。她一边喘息一边坠落,看得男人心痒,他的耐心耗尽,大手握住她腰猛地用力往下摁,牢不可破的霸占瞬间滚热卷成漩涡,无数烟花于虚空中轰然炸开。祝夏尖叫出声,她下意识抱紧贺连洲的脖子,密不可分贴合着。 祝夏纤柔的身躯倚靠他,良久,缓冲过来,她抓着他的手臂,自食其力。 贺连洲动了动,祝夏瞪他,警告他安静。他笑了。本分下来。 贺连洲黑瞳倒映着她潮红的脸蛋,视线往下扫至她纤长的腿,目光偏移,映入眼帘的是旖旎妖靡。 他喉结狠狠滚动,猛地靠近她,祝夏猝不及防被颠了下,七窍五感碎裂成无数光点。她无力瘫在他怀里,身躯软若无骨,气若游虚。男人的进攻准确凶猛,难以抗拒,酥麻微痛令人上瘾,他与她泛着泪光的漂亮眼眸对视,说低头看看。 “...不要。”祝夏舒服得骨头酥麻,细细呜咽。 他后退一步抓住她的手往缠绵之处带,祝夏软绵无力,加之男人力气大,她毫无抵抗,任他领着她抚摸两条平行线相交处......滑腻、滚烫、湿润、硬实......祝夏面皮顿时像蒸熟的螃蟹一样,红透了。 偏偏他还亲呢蹭着她鼻子,呼吸扑在她脸庞,悦耳的嗓音蛊惑人心,问她是否记得主卧的布局,是否记得浴室的落地镜。 祝夏耳垂红得能滴血,她伸手捂住贺连洲的嘴,他顺势扣住她的手,手指熟练地溜进她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继续问她对浴室的设施有印象吗,譬如椅子。 男人的声音充斥着欲色,轻松拨开祝夏的脑子,唤醒她的记忆。祝夏羞耻地把脸埋进他肩窝,手指使劲掐他,低叫啊流氓。 贺连洲笑了。他又凑近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祝夏听得张嘴咬他脖子,痛觉刺激着男人,他反手将她压在床上,势如破竹的瞬间跟她接吻,强势地勾她与他共沉沦,一起疯狂坠落,往更深处,直到只有彼此。 祝夏觉得自己要热化了,两条手臂围住贺连洲精瘦的窄腰,趴在他肩头无意识地嘤咛哼唧。 “叫我名字。”他眼神浓稠,声音哑得过分。 “贺连洲……”她双腿紧紧缠住他,乖乖地喊他,一遍又一遍,音调格外动情。 祝夏身体舒展开来,手不由自主抚过贺连洲起伏的胸膛,又去摸他的腹肌,指腹摩挲他腰腹的小块伤疤。 缠绵撕扯中体温不断升腾,理智焚化成灰,像是陷入了五光十色的梦境。 令人沉溺的舒爽从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血管蔓延至心脏,爆成一朵朵灿烂的浪花。 闹了几番,祝夏额头汗涔涔,全身力气都耗光了,脱力地趴在贺连洲胸膛上,像脱水的鱼儿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偷得浮生半日闲,她被他抱在怀里,一点也不想思考。 也许,她根本来不及思考。 本能、冲动、想靠近的心,始终推着她往前走。每次一下定决心远离他,他就会出来加深两人的羁绊。明明早就说了做陌生人,要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地熟视无睹……可是,那些细小的决定似乎总是不堪一击。 仿佛有什么东西持续不断地攻陷她。 她坚定的决心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摇摇欲坠。 可无论怎么样,她都必须得回京城处理婚事,到时候……到时候再说吧。 祝夏再次醒来,落地窗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室内一片昏暗,她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祝夏仰起脸,瞧见了贺连洲英挺俊朗的轮廓,也只有在他不清醒的时候,她才能仔细观察他的模样。 女孩子的呼吸扑咻咻落在下巴,像有根羽毛在挠,痒意自小片皮肤梭巡至五脏六腑。贺连洲醒来,低眸看见她,高大身形顺势一翻,把人笼罩在身下,他和祝夏在被褥里接吻。 方盒子搁在床头柜,还剩最后一只,贺连洲撕开包装袋,迅速戴好。清晨的情动还未散尽,又开始新一轮的痴缠。心口被填得满满当当,滚烫的、有力的、硬朗的……祝夏顾不得几点钟。 时辰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们紧紧相贴。 …… 等祝夏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她躺在床上,用遥控器把落地窗的窗帘全都打开,一刹那,光芒倾泻进来。 她不由得眯了眯眼。 贺连洲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见祝夏裹着复古红的毯子、背对他坐在沙发上,她的肌肤白嫩光滑,没有瑕疵,将他留下的痕迹衬得非常明显。 贺连洲饱满的喉结轻滚,走过去把她揽腰抱起来,祝夏没反抗,双手搂住他脖子。 他把她抱进浴缸,祝夏说她自己可以,贺连洲看了她一会儿,应允她。床头的手机响起来,他瞥了眼,拿起走到阳台接听。 电话那头是医学教授albert,流畅的美式英语道:“sumer托kelsey查询纽约暴乱的资料,详细的信息我已经抹掉了。” “多谢。” “为什么不能让sumer知道是你在关键时刻救了她,腹部中枪。” “没必要。” 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起源于他想让自己安心,而不是为了让她感激。 付出没什么大不了。 * 贺连洲的担忧不无道理。泡澡太舒服了,祝夏差点在浴缸里睡着,她拖着酸痛的身体站在淋浴间,冲洗干净。 纠缠到这个点,两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失控。祝夏长叹一口气,她换好衣服,亦步亦趋跟在贺连洲后面,像只小尾巴一样,他往哪走,她就跟着往哪转。 男人回头,揉了揉她的头,低哑询问:“身体不舒服?” 祝夏摇摇头。 贺连洲看着她。 祝夏仰首,望着他漆黑幽深的眼瞳,立时明白他在想什么,她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都说没事了!” 两人第一次事后,她发烧纯属意外,他却老揪着不放。 祝夏加快步伐,越过他走在前头,男人却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拽回,她险些撞进他怀里。 祝夏没好气道:“你干嘛?” 第142章 揉腰 贺连洲根骨分明的手指伸到祝夏脖子处,帮她把压在衣领下的头发勾出来。 发丝掠过脖子皮肤,带着尚未干透的湿感,祝夏小小“哦”了声,扬首看他,男人眉骨天生漫着冷感,鼻梁高挺,眼窝稍深,薄薄的眼皮轻垂,极黑的瞳仁倒映着她的模样。 他眼里的她,像是一团燃烧不止的火花。 让她想起一句谚语: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 贺连洲见祝夏反应迟缓,伸手摸她的额头,试探温度。 宽大的手掌覆上她额头,温热的触觉泛起一圈圈涟漪,似是直直钻进皮肤里,顺着血液流到她心头。 祝夏眨了下眼,缓缓转动黑晶石般的眼珠。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那道伤痕。那是除去be外,她唯一留给他的分手物品。 体温正常。 贺连洲收回手,自然而然地往下牵她的手,拉着她踩在长廊厚实的地毯上,往餐厅去。 祝夏视线下瞥,瞧见男人的l骨感的脚踝,目光往上,他修长结实的腿藏在黑色裤子里,看起来一点也不显山露水。 她唇角翘起一瞬。 两人的脚步声被地毯完全吸纳,豪宅偌大,但佣人数量不算多。 祝夏出电梯,路过客厅瞧见佣人在给be顺毛。她脸现喜悦,甩开贺连洲的手步伐轻快地走过去。 佣人喊了声“贺先生,祝小姐”。 be扑到祝夏怀里,她五指抚摸它柔软雅香的白毛,向贺连洲征询能不能带be去餐厅。 贺连洲看她眉梢眼角洇着愉悦的笑意,遂同意。 祝夏抱着萨摩耶犬走进餐厅,贺连洲给她拉了下椅子。 餐桌上的食物摆盘美观,冒着热腾腾的气体,升腾缭绕裹挟着浓郁的香味,看起来刚做好。 这个时间差不多都能吃晚饭了,但却是他们今天的第一餐。 清晨,贺连洲说做完再去吃饭,结果不知怎么的,两人好像都很有兴致、热情满满,做久了,睡了一觉。醒来时,不清楚几点,他问她饿不饿,她搂着他脖子摇头。一束阳光自窗帘罅隙投进房间,落在地板上像斑驳陆离的流星。她只瞥了一眼,便被他掰回视线看他……仿佛回到了跟他谈恋爱那会。 be安安静静趴在祝夏腿上,她落座,仔细端详餐桌上的食物。宫廷三清汤、陈皮溏心鲍、多种果木烤鸭、天目山春笋烧鮰鱼肚、东星斑鱼……都是京府菜。 祝夏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没坐她对面,坐在了她旁边。贺连洲慢条斯理地给她盛了碗三清汤,放在她面前,祝夏目光凝在他手上几秒,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拿着瓷勺舀汤喝。 “你拿走了我的钢笔吗?”祝夏陡然想起来,问他。 “我拿你钢笔做什么。”贺连洲漫不经心道。 祝夏也不知道。她都在这里了,他干嘛还拿她钢笔。 但气势上不能输,祝夏说:“那你干嘛问钢笔?” 谁料,贺连洲听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轻抬剑眉:“这回记得我在床上问的问题了?” “……” 这男人怎么老翻旧帐。 祝夏将be放在旁边的椅子上,be甚得人心,静静待着也不闹腾。 她动了下身子,浑身酸痛,尤其是腿和腰。腿她倒是习惯了,腰怎么也那么酸?靠椅背也不是,正襟危坐也不是。 暗自叹息时,后腰和椅背的缝隙蓦然塞进了一团柔软的东西,祝夏扭头探去,发现是一只金棕色的靠垫。 “还有哪里不舒服?”贺连洲问。 绵绵的靠垫枕在腰后,祝夏身体瞬间舒坦了。 “没有了。”她摇头道。 祝夏垂睫吃天目山春笋烧鮰鱼肚,春笋鲜嫩多汁,鱼肚胶质满满,酱汁浓稠又入味。她咀嚼完,霍然想起来说: “你还有两件西装外套在我那里。” 说来,那么久谁都没有提起过还衣服的事情。 贺连洲目光缓慢落在她白净的脸颊上,若有所思地瞧了两秒,情绪平静无波说:“先当你那里。” “哦。”祝夏应了声。 还有两天,她就要回京城了,面对他免不了有点心虚。 还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告诉他,她回京城结个婚再回来吧?回来……她也不一定会回来。 祝夏从不给人承诺。她边琢磨边用餐,纤腰兀地搭来一只大手。手握着她腰,不时轻轻按摩、抚摸,纾解她的酸痛感。 祝夏起先是敏感地瑟缩,躲了下,随后偏头望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肌肉结实的手臂。 他按摩的力道手法恰到好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腰似乎没那么酸痛了。而且他似乎吃饱了。祝夏便没管,任由他。 须臾,管家走过来说有电话找,请他去接听。贺连洲跟她说声后起身去接电话。 祝夏吃完饭便和be坐在客厅沙发上,她没骨头似的靠着沙发背,双手捧手机,刷刷动态,玩玩游戏,给be拍照。 拍完了,当然不能独享了。她在搞事业铁三角群组分享了一组图片,又给游风发去。 最后,点进邮箱再次查阅kelsey发来了纽约暴乱的资料。 在德国,贺连洲打出的那枪,让她猛然回想起纽约暴乱听到的枪声,albert教授说她可能是昏迷前听觉出错……出错,她没有怀疑教授的话,因为她的的确确出现幻觉了。 ——她看见了贺连洲。 可是他日理万机,加上事发突然,他即便想来,也不可能出现在纽约。 kelsey发来的资料里,找不到任何跟贺连洲有关的。 ……应该是她想多了。 贺连洲接完电话,回来时,祝夏正在群组热火朝天地闲聊。她掀起眼帘,瞧见他,轻声说:“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贺连洲伸手握住她的手,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吃完饭了?” 祝夏点头。 全球限量七台的莱肯超跑停在门口。男人替她开车门,祝夏坐进副驾驶,人还有点不在状态。 贺连洲俯身入车内,替她系好安全带系,绕过车头,慢条斯理上了驾驶座。 “你要带我去哪里?”祝夏细白手指抓了下安全带,问道。 第143章 风景 “你要带我去哪里?”祝夏问。 “看海。”他说。 港城的一面是钢筋水泥森林的快节奏,高楼大厦直插云霄。另一面则迎接着西太平洋的海风与洋流,从维港中穿过,环抱这片浅滩陆地。海是这座国际大都市的另一个特点。 贺连洲启动车子,车里空调温度适宜,祝夏捏着手机连了车载蓝牙,播放舒缓的轻音乐。 她掀掀眼皮,望向车窗外,天色已经擦暗,颜色像墨水喷薄而出的黑色绸絮。祝夏收敛视线,脑袋枕着真皮椅背,闭目小憩。 华灯初上,良港天成。繁华都市依山傍水,街道霓虹灯交相辉映,船只梭巡于港湾之间,摇曳着如丝的光影。 浅水湾海滩位于港岛南部,彼时,山上豪宅幢幢灯火都亮了起来,每一盏灯每一栋楼,织成一片金光灿灿的盛景。 察觉到贺连洲把车停下来,祝夏睁开眼,海滩夜色不期然出现在视野里,她怔了怔。 夜幕降临的海边温度较低,祝夏甫一下车就觉寒意袭来。 贺连洲叫刚落地的她转过身伸胳膊,祝夏一一照做,藏蓝色的风衣便套在了她身上。 祝夏五指扯了下衣袖,面料软滑精贵,她抬头看他,钻石般明亮的眸子闪了闪。 他似乎有点不一样。 贺连洲娴熟地牵起祝夏往沙滩区域去,潮湿的海风拂过来,她的头发被吹乱,扑向面颊时产生一阵麻痒。 祝夏抬手把发丝撩到耳后,但痒意还是溜进了心房。 像是浮浪,涌起,退下,又重新涌起。 上瘾的感觉。 海浪是昼夜降临蛰伏的呼吸,从看不到尽头的天际层层叠叠地荡漾过来,潮水涨落昭示着命运转动的循环。 祝夏一脚浅一脚深地走过沙滩,不知是不是他清过场的缘故,整片沙滩望过去,只有他们两人。 她在海水前停下脚步,低头弯腰,脱掉鞋袜摆在干燥位置。 贺连洲站在祝夏身边,好整以暇地看她光着两只脚在沙滩上试探踩了两下。 脚底下的触觉潮湿绵软,祝夏高兴地眯了眯眼,又望向一错不错盯着自己的男人。 “你怎么不脱鞋?”她说道,“鞋湿了是小事,人的脚有很多穴位,闷湿环境容易滋生细菌,脚处在那样的环境会让你生病的。” 她一本正经地说服他。 贺连洲唇角牵起笑弧,顺从祝夏的意思,光脚踩在金黄色的沙滩,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她在沙滩上踩下浅浅一脚,他便在沙滩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夜雾自海湾弥漫开来,四周朦朦胧胧,像挂了一层薄纱。祝夏眺望远方,别墅群的每户灯光打在海面上,柔和又灿烂的亮光跟随水波荡漾,宛若浮光跃金。 她脚底往沙子里陷进了一点,涌动的海水浸泡至脚背,清清凉凉的。 耳畔萦绕着海浪声、风声、似有似无的飘渺乐声,眼前一片雾茫茫,格外不真切。 祝夏回头,看到了贺连洲。 男人颀长的身形像是屹立不倒的杨柏树,晦暗的雾色小心翼翼地萦绕在他深邃立体的轮廓上。额前的碎发随风轻晃,落下捉摸不透的阴影,衬得那双黑眸愈发神秘莫测。 可她知道,他在看她。 祝夏感觉周围的嘈杂声消失殆尽,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她忽然想起了心电图起伏的路径。 海浪“哗啦”一下冲刷过来,汹涌而至,水势骤涨,浸湿了祝夏的脚踝,但她没有后退。 水波触觉凉滑,犹似丝滑绸缎一般从脚踝滑过,捉不住,却又往别的地方涌去。 两人在夜色里互看了一会儿。 “你母亲回港区了吗?”祝夏蹲下身子,抓了两手细绵的沙子,仰头问贺连洲。 “没。一个月后回来。”贺连洲说。他始终注视着她。女孩子乌黑长发垂至肩侧,发尾一晃一扫的,明亮耀眼,海平面折射的光亮似乎全汇聚在她身上。 祝夏“哦”了声。她垂下脑袋,仔细洗手,耳边传来他平静无波地询问: “还想见她吗。” 如果他们没有分手,那年圣诞贺连洲便会带她去看蒋绮芸。他一直想把她介绍给他母亲,而她也想见设计戒指的珠宝设计师。那枚戒指…… 祝夏站起身来,往前迈一步,离他近了一点,“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不用。白天休息够了。”贺连洲抬手把她乱飞的头发撩拨到耳后。 祝夏无声望着他。 白天都没睡几个小时,怎么可能够。 女孩子的眼睛漆黑澄亮,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眼神透露着明显的担忧。贺连洲伸臂圈住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带,他另一手捧起她脸,低头吻在她嫣红的唇上。 男人的薄唇冰凉而柔软,祝夏仰着头,闭上眼睛,感受到他的嘴唇在厮磨碾压中升了温。亲吻逐渐深入,他亲吮她唇瓣,撬开唇齿,半强势半温柔地汲取她的甘甜。祝夏身子情不自禁发软,她伸手去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轻轻咬他。 察觉到祝夏主动的回应,贺连洲大手猛地箍紧她腰,迫使她贴紧他,他的吻愈来愈重,吮吸得狠了,她在他怀里轻颤。 像是有一根丝线将祝夏的心越缠越紧,她前所未有的紧张,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贺连洲松开她唇,额头抵着她额头,近距离看着被亲得迷离的祝夏,低笑道:“怎么跟第一次接吻一样?” 祝夏大口喘息,气息不稳,说不出话来。 贺连洲手掌扣住她后脑勺,将她摁进怀里,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祝夏两条手臂抱住他腰,脸颊贴着他胸膛,聆听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风一阵阵吹,浪一波波涌。空气是潮湿的,随着呼吸进入身体,于是心脏也变得潮湿。 过去,他带她领略过无数风景;如今,又赠予她新的风景;未来,她无法判断是否还会有其他风景。 但她清晰地知道,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祝夏收回视线,不再看浪漫神秘的海湾夜景。她在贺连洲怀里拥抱他,拥抱她生命中真正的、唯一的风景。 第144章 殉情 在浅水湾海滩待了一个小时,回去的路程,祝夏心血来潮想试试莱肯超跑,她叫贺连洲把驾驶座让出来,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男人神色自若坐在副驾驶上,祝夏却莫名忐忑了起来。 她好久没开过车了,车技生疏,一来就开豪华跑车会不会太狂妄了? “我要是撞车,你会不会中途把我丢路上?”祝夏侧过头看他,轻声问道。 贺连洲一只手肘搭在车窗上,姿态松弛慵懒,闻言抬了抬眉,漫不经心说:“只会把你丢床上。” 又耍流氓。 祝夏转回头,不想搭理他。 撞就撞吧,反正又不是她的车,大不了赔钱。不过这车那么稀有,估计有钱也赔不起……祝夏迟疑了片刻,又问:“你这车开了多少次?” “没几次。”贺连洲说。 地下车库有很多限量发售、专门定制的车子,如果是蔡叔和陈绍他们开一般选商务车,跑车通常只有贺连洲会开,但他开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都是接送祝夏。 “那我要是驾驶不当,导致车报废……” 祝夏顾虑的话没说完,贺连洲倾身过来亲她。 男人的大手扶在颈后,几乎将她的脖子包裹住,祝夏被带着身体往前靠近了些,他的薄唇就贴在她唇上。 明明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吻,祝夏却觉得理所当然。他的吻温柔但又不容抗拒,她睁眼看他近在咫尺的睫毛数秒,才闭上眼睛。 这个吻绵长而细腻,直到她喘不过气,他才松开她。 “怎么,怕我讹上你?”贺连洲说,“放心开。撞了算殉情,你不是想跟我一起死吗。” 祝夏还在思忖前面的话,冷不防听到最后一句,她瞳孔微扩,诧异地看他:“谁要跟你一起死了?!” “不是要跟我一起发烧死掉?” “……你烧糊涂,听漏了。”祝夏试图解释,“原话是你再不放开我,我们就一起死掉好了。” 然而贺连洲愈加扣紧她后脖颈,两人的呼吸在半空冲撞交缠。四目相对,他斩钉截铁地说:“那就一起死。” 绝无放手的可能。 淡漠沉静的贺先生……总是会在她面前露出另一副面孔。 “你想死,我可不想。” 祝夏推开他,佯作淡定发问,“你经常跟女孩子殉情?” “就你一个。”贺连洲说。 男人口吻大多数都是平静从容的,听不出情绪,但他有一副好嗓子,在随和状态下,普通简单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像是撩人心扉的情话。 祝夏心想,她以前可能就是这样被骗的。 祝夏跟贺连洲对了一遍超跑的刹车技巧,又自己复盘一遍,确定没问题,才握着方向盘,缓缓启动车子。 “顺手么。”贺连洲望向车窗外一辆又一辆超过他们的车子,偏头看祝夏,淡声问。 “勉勉强强。”祝夏这时候开始矜持了。 贺连洲牵了牵唇角,把她看得明明白白,“车是你的了。” 祝夏目视前方,瞧都没瞧他一眼,果断拒绝:“我不要。” “理由。” “我不需要车。” “你需要什么。”贺连洲深深看着她精致白皙的侧脸,低沉询问。 祝夏安静了片刻,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他的问题。倏尔,她明眸一亮,脚踩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 贺连洲视线往外扫,看见了营业中的便利店。 祝夏边解安全带,边问:“我去买雪糕,你要吗?” 贺连洲说了不用,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车窗沿,幽深黑眸目不转睛看着祝夏下车、小跑进便利店……没一会儿,她拎着一小袋东西出来。 祝夏开车的热情就这么轻易被雪糕浇灭了,她重新坐回副驾驶,把袋子里的三盒雪糕掏出来,又问了遍贺连洲要不要,他的答案没变。 他看了眼她的安全带,倾身过去,“嗒”一声利落替她系好。 祝夏两只手拿着雪糕盒子,抬眸对他笑了下。 贺连洲却怔了两秒。他深沉的目光凝在她脸庞之上,想从上面探究他所求的情愫。 “怎么了?”祝夏拆开一盒dreyer''s薄巧冰淇淋,用勺子慢慢吃起来。 “明天早上有手术?”贺连洲单手扶着方向盘,不疾不徐道。 “嗯。”祝夏点头。 今晚去哪里住都可以,但不能再折腾了。再折腾,她明天别想起来。 港区的夜,辉煌璀璨。高楼大厦、街巷和道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犹如万千珠宝散落在城市之上。 马路上灯火通明,在莱肯超跑斜后方约五米远的位置停泊着一辆天蓝色的兰博基尼软顶敞篷车。 周茉整理身上衣物时,猛然瞥见一抹熟悉的倩影上了墨色车子的副驾驶座。 她抬起纤纤玉手指了个方向,问商洵:“商先生,那车你认识吗?” 商洵没正经靠着椅背,深红色衬衫领口敞开大片,露出上面数道暧昧的痕迹。他吞云吐雾,循着周茉指的方向看去。 “全球限量七台的莱肯……”商洵眯了眯眼,“应该是贺老板。” “贺老板?”周茉惊愕。 贺家的贺先生?祝夏养的小白脸是贺家的掌权人? …… 莱肯超跑汇入车流。祝夏吃手里的薄巧雪糕,往外望了望,是回浅水湾公馆的路。这里距离公馆比较近。 十字路口,前面是红灯。祝夏吃完一盒雪糕,长街的路灯灯光折进车厢,映亮她嘴角沾着的一点奶渍。 贺连洲垂下羽睫瞧去。祝夏在摸索手机,想用手机做镜子照清楚自己的模样。 红灯倒计时十秒,滴答滴答催促着。祝夏后脑勺却紧紧贴着椅背,她下巴被骨节分明的长指抬起,男人方才还不要雪糕,现在又品尝她的。 * 翌日,清晨。 贺连洲的下属平安送祝夏到港仁医院。她进了轿厢便低头拨弄手机,指腹滑过一条条未读讯息,颇觉纳罕。 不修边幅,吊儿郎当的疯子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放以前,早就嗷嗷待哺了。 自从参加完宴会,游风就没了踪影。 难不成被前妻吓跑了? 第145章 众矢之的 祝夏没多思虑,她着手准备手术。今天要做的是一台心脏瓣膜置换手术,大手术。病人情况是心脏房室增大,二尖瓣重度狭窄并大量返流,主动脉瓣中度狭窄并中毒返流。手术最终为置换两个二尖瓣、修复一个主动脉瓣、两根搭桥,手术时间从上午九点到下午17点,持续时间8小时。 待祝夏从手术室出来,天色已经擦黑,天幕泼墨般涂鸦,她现在工作收尾已经不带实习医生了,但还是会有实习医生主动过来问她问题,她耐心地一一解答。 买了杯咖啡,祝夏一手握着咖啡杯,一手刷着手机讯息,李柏泽回了她,发来周氏夫妇的资料,说更深一层的他还在查,不过大概率查不到。涉及比较深。祝夏了然,感谢完后说剩下的她回京城找人查。 祝夏走回办公室,整理了十来分钟的研究资料,脖子有点酸痛,她活动了下。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她道一声进。 是意料之外的人。蒋安屿和他宝贝女儿farah。farah长肉了,满脸胶原蛋白,一双黑琉璃般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睁着,她今天穿着一件粉色公主裙,看起来像是精致的洋娃娃。 “祝医生,打扰你了。”蒋安屿单手抱着farah,温雅斯文道,“苏医生替farah检查完,便嚷着要见阿姐。我实在没办法只能问苏医生你的办公室在哪里,带她过来看一眼。” 他语气无奈,神情透露出的全是宠溺。 “没事。”祝夏从桌上拿了几颗lindt瑞士莲巧克力,先是询问蒋安屿,farah能不能吃巧克力,蒋安屿说可以,她才递给farah。祝夏握着farah的小嫩手,轻声细语道,“farah越来越健康漂亮了。” farah露出天真纯粹的笑容,朝祝夏伸出莲藕一样的小胳膊,声音稚嫩:“阿姐,抱~” 宠女儿狂魔蒋安屿眼神征询祝夏的意见。 祝夏伸手臂接过farah,小朋友不重,抱起来软绵绵的,很舒服,身上还有淡淡的奶香味,祝夏顿觉自己坠入了春日,心情舒畅。 “farah很讨喜,对不对?”蒋安屿毫不谦虚地夸奖自己女儿。 “是。可爱又讨喜。”祝夏笑说。 “祝医生长得靓,以后的孩子肯定也是好模样。”蒋安屿和煦春风道。 听闻,祝夏却是罕见走神了几秒。她拽回意识,笑而不语。 “farah身体怎么样?”她问。 “还是老样子,免疫力差,不过最近几个月已经没有生病了。”蒋安屿回答。 免疫力差,容易被病菌侵染,既折磨患者,也折磨家属。委实不易。 祝夏手指轻轻抚摸farah白嫩又富有弹性的脸蛋,笑道:“farah以后都要健健康康哦。” farah甜笑应:“好~” 佘怡护士长路过,敲了下门,边往里看边道:“祝医生,还没走吗?” “准备了。”祝夏抬头看她。 佘怡不期然瞧见蒋安屿,朝他微笑。蒋安屿同样微笑点头致意。 “我和farah就不耽搁祝医生下班了。”蒋安屿稳当地抱起farah,与祝夏道别。 办公室仅剩她一人,祝夏思起什么,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从里面摸索出一个深紫色丝绒盒子。里面装着是两条戒指项链,在灯光下折射出水晶钻石般绚丽的光芒。 把盒子塞进包里,祝夏换完衣服便下班。她从电梯出来,还没有决定好乘出租车还是搭地铁回去。出至医院大门,穿梭人行道,收到了游风的来电。 祝夏驻足脚步,顿了几秒才接听:“喂。” 与之仅有一条马路距离的街道上加长林肯潜藏在黑暗中,驾驶座的阿东握着方向盘,对后座的贺闻晟说:“祝夏和宋成煜的照片已经发给内地媒体了,他们今天凌晨就会发布。” 贺闻晟望着混在人群里、却又非常显眼的身影,曲手在腿上敲了下。 蒋绮芸和贺延霆的利益关系已经到头,没必要再维系莫须有的婚姻。蒋老太太是蒋杳的亲生母亲,蒋杳掉几滴眼泪、装装可怜,蒋老太太肯定会同意她重回族谱。即便这件事,是蒋杳和贺延霆对不起蒋绮芸,但蒋绮芸毕竟不是蒋老太太亲生女儿,人一辈子最难割舍的就是亲情,尤其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奈何,贺连洲半点情面也不留。 贺家根基大,底盘牢固,想剥离贺家,必须得先撬开蒋家。可蒋安屿对贺连洲的衷心无法动摇;贺楚茵,一个年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柔弱小女孩也坚定不移地站在她亲哥那边,还有祝夏......贺闻晟烦躁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脖颈处的纹身立即显现出来,配上他似毒蛇般阴冷的眸子,更令人心惊胆寒。 体内都流淌着贺家血液,怎么一个个都区别对待呢。 “晟哥,要是宋家澄清祝夏和宋成煜没关系......”阿东问贺闻晟。 “不会。”贺闻晟摘下眼镜,徒手扯掉眼镜腿悬挂的金色链条,动作透着狠毒,面色却端方儒雅,“祝夏是宋老董事长认定的孙媳妇,纵使宋成煜想否认,宋老董事长也不会同意。更何况,宋成煜对他这个小青梅可谓是事事上心、关心备至。” 祝夏和宋成煜的照片内陆少量发行,为的是让宋家宣布婚期将至。一旦宋家承认祝夏身份,祝夏和贺连洲的照片便会在港区各大娱乐报的头版头条,轮番报道。 港媒对于八卦娱乐,就如蚂蝗闻到新鲜血液,恨不得抽皮吸血。言辞犀利、毫不心软。 “给星岛娱乐的郭伟顺多发几张。”贺闻晟拿镜布擦拭眼镜片,眼也没抬地说,“到时候看看蒋绮芸还会不会回来。” 谁又会成为众矢之的。 * 红绿灯转换,行人匆匆而过。祝夏遽然回头望去,马路对面空空如也,她不禁摸了下脸。 神经过于敏感吗?怎么感觉最近老是有人在盯着她。 “祝英台?”听筒里传来游风闲闲地一声呼唤。 祝夏恍惚过来,说了句我在听,又道:“你在德国是不是跟贺闻晟见过面?” 第146章 先斩后奏 游风在电话沉默了三秒,才说:“见过。” “他有没有跟你说郑天佑的事情?”祝夏斟酌用词,说道,“谈判合作?” 贺闻晟和贺家的争斗应该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没道理,现在才突然把她牵连进去。 “没有。”游风语气倒是正经,“要有我用得着瞒你?” 耳畔响起清脆的铃声,祝夏掀起眼帘瞧去,一辆造型复古的红色叮叮车行驶缓慢在街头。 她想,自己最近真的太敏感了。 “ok。”祝夏一面接听,一面往往前走,“你还在港区吗?” “不然还能去呢?”游风腔调有些欠揍。 “万一你见着前妻,被迷得神魂颠倒,跟她走了呢?” “呵。要迷也是她迷老子,懂吗?” 祝夏自动忽略掉傲慢的词语,跟着人流行走在斑马线上,她说:“商乔回商家,你就不打算回游家?”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一毕业就结婚。结婚没多久,商乔回了商家继承家业。离婚七年,只有游风还在双宿双飞……单宿单飞。 “都要第八年了。”祝夏不疾不徐地说,“别以为你在暗地帮她做事我不知道。” 商乔回到商家掌管家族企业碰到不少麻烦,游风看似玩世不恭,整日在酒吧无所事事,实际是大佬背后的男人。 祝夏跟贺连洲相遇的那个暴雪天,游风就去了瑞典帮商乔处理麻烦事。 “我后天的飞机回京城。”听筒里一直没有声音,祝夏继续说,“顺道给你买了一张票。” 游风懒懒笑道:“你这小姑娘还学会先斩后奏了?飞机票都给我买好了。” “嗯。回不回取决于你。” 祝夏挂掉电话,选择打出租车。她坐进taxi后座,打开了李柏泽发来的资料,一条条仔细阅读。 贺连洲去墨尔本出差了,祝夏乐得其所,回漾日居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不算多,主打一个简行。除去必须带走的吉他外,其他都没必要。 晚饭还是贺连洲派人送来的,她想着邀请疯子一块吃,但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应,门口还堆放着物业给业主的东西。游风估计不在家。 祝夏坐在餐桌前,慢慢用完晚餐,给爷爷打了个电话,告知她回去的时间。思索一番,也给宋成煜发去讯息。 很早以前,她和宋成煜便达成一致的共识。 结婚的两个人不一定是相爱的。 绝对权力拥有者,位于上流圈的塔尖,不需要任何联姻。宋老爷子对孙媳妇的要求也只有一条:家世清白。 四九城有很多出身书香门第、才貌双全的姑娘,随便选一个都能满足要求。 宋成煜的那个女模特……不晓得身世背景如何,但温千惠肯定不喜欢。 思至此,宋成煜打来了电话。祝夏没有犹豫地接听。 “夏夏,婚礼提前。”他兜头就来这一句。 “什么?”祝夏怀疑自己听错了。 “年底订婚如常,明年三月的婚期提前到一月底。”宋成煜其实是想不订婚,直接结婚的,但该有的流程不能少。 “原因呢。为什么突然提前。”祝夏冷静问。 “夏夏。”宋成煜站在宋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落地窗前,俯瞰繁华璀璨的京城,清越的嗓音透着不容置喙,“时间,我能给你,也能收回来。” 按理,祝夏二十岁便要跟宋成煜结婚。结完婚,她可以继续出国深造,完成学业。后面,先是延迟到毕业,又延迟到她结束工作回来。 祝夏靠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只软绵绵的抱枕,她手指不禁揪着抱枕角挂着的橘色穗绳。 俄顷,祝夏字句清晰地说:“那三哥应该没有忘记承诺我的话。” 婚约她会履行,结婚也可以。但也仅限于结婚。 婚后两人互不干扰。 宋成煜有信心让祝夏对他卸下心防,也认为她对他是有感情的。他之前答应了。 他不想答应都不行。祝夏有严重的情感洁癖,用另一个说法就是有极强的占有欲。她的东西,决不允许被除她之外的人染指。 宋成煜相信,她终有一天会明白他的心只有她。 可贺连洲的出现,让他不那么确定了。 明明是他先遇到的。 凭什么让其他男人临门插一脚。 冷静下来后,宋成煜也不是那么在意了。夏夏在外面有多少男人,也只不过是过客,最终结婚的还是他们两个。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 青梅竹马多年,宋成煜了解祝夏。 她不是情感上头,会为了男人抛弃一切的女孩子。 倘若贺连洲让她抛弃所有,跟他在一起,强求她,那只会换来她的抵触。 爷爷在,父亲在。过去发生的事情不可磨灭,引发的牵绊无法剪断。 过去造就现在,现在决定未来。 夏夏注定是他太太。 …… 结束通话,祝夏先去洗澡,弄好后进到书房,心无旁骛地整理东西。 将近十点钟,她才回卧室躺床上。灯关了大半,明明暗暗的光线把房间照得暖烘烘。 祝夏晚上有留一盏灯的习惯,为了不影响到别人,她上学时候没有住过学校宿舍,高中之前在宋家住,出国后就自己租公寓。她在伦敦租的公寓不大,但应有尽有。她会做简单的菜,但一个人的时候不喜欢下厨,不是出去吃就是点餐送到家,或者吃些面包饼干应付一下。 祝夏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那会儿好像活得比游风还粗糙,却也不觉有什么。后来,遇到贺连洲,她也没有改变自己的习惯。照样学习、生活。直到贺连洲不时到她的小公寓留宿,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还剩不少空间,可躺两个人就显得拥挤了。加上那床撞一下就响一下,祝夏实在不想让他委屈窝在她那里,就同意搬家了。 无论从商还是从政,高位者都以利益为先,无往而不利。 祝夏细数在一起的两年以及重逢的半年,贺连洲在她身上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他受伤流血,付出时间财力,无数次包容她莫名其妙的情绪…… 第147章 我钟意 贺延霆出轨蒋杳的理由是真爱。 像是在说纵使犯了天大的错,只要套上真爱的壳子,就该被原谅,就该被歌颂。 可祝夏认为爱情只是一种感情,它不是任何人犯错的借口。 爱和精神病一样,它不是伤害人的起因,更不是逃避责罚的免罪金牌。 跟贺连洲在一起之前,祝夏和宋成煜说好,订婚前不能干涉她的人际交往。宋成煜男女关系混乱在先,他没有资格管她。 但祝夏知晓,她和贺连洲的关系,不仅见不得人,还会给他带来舆论危机。 ……总之,她带给贺连洲的全是坏处,毫无好处。 祝夏翻了个身,侧躺着,看见沙发上放着她来来回回读的书,书签插在页缝间,轻轻一拉就能扯出来。 她和贺连洲就像是书籍和书签。 因为不需要,因为没有带来任何利益,所以他可以轻易从她的世界里抽离出来…… 而她要绝对的平等。 祝夏明白她对感情的要求很极端。可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她不会为了任何人放低自己的要求。 手机铃声响起来,祝夏伸手去够手机。来电显示是贺连洲,她趴在枕头上接听。 “在做什么。”男人的声音略微低哑。 “准备睡觉。”祝夏随口道,“你呢?” “刚洗完澡。今天手术顺利吗?” “洗完澡了啊……顺利。”祝夏犯困了,嗓音变得迷糊。 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笑,她听见他说:“语气很可惜,下次洗澡给你看。” 祝夏霍然睁开眼,脑子登时清灵不少,“你不要老是过分解读我的话里意思。” 他笑了下,“看看你。” 男人偏冷的嗓音仍旧平稳,话音飘到耳畔却徒增了几分温意。 祝夏怔忪。 他发来了视频通话。 祝夏下意识钻进被窝里,待反应过来,被自己鬼鬼祟祟的行为惹得笑了笑。 只是视频通话,又不是人到眼前了。她躲什么啊。 祝夏轻轻咬了下嘴唇,片刻才接受请求。画面里出现男人靠在床头的样子,他刚洗完澡,额头的碎发隐隐透着湿气,漫着冷贵感的脸仍然无可挑剔,往下是脖子、喉结、锁骨……仿佛都还氤氲水雾,朦胧中散发着不可言宣的性感。 “穿的什么睡衣。”贺连洲的手机屏幕里只有祝夏漂亮眼眸和精致翘鼻,连嘴巴都没瞧见。 祝夏低头看了眼,“睡裙。” “没看到。” “就普通款式的睡裙。”祝夏把手机挪远,露出自己的上半身,两条细细吊带挂在白嫩的肩膀上,颇具垂坠感的真丝睡裙是个v领口,勾勒着明显的轮廓弧度。 “没见你穿过。”他说。 “你要见过才奇怪。”他只来过她这里一次,那天连睡衣都没来得及穿,只套了浴袍。 祝夏跟屏幕里的贺连洲对视了一会儿,眼睛酸,眨了眨眼问:“你还不睡吗?” “想看我躺下的样子?”贺连洲弯了下唇角,反问。 “……想看你翻跟头。”祝夏隔着手机瞪他,“你睡不睡,不睡我睡了。” “就这样,别挂。”他说。 祝夏望着镜头,不知为何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心里陡然一软。她清了清嗓子说:“你睡不着吗?要不我给你唱……我找篇医学杂志念给你听,给你助助眠?” 看她一脸正经,贺连洲轻笑,他躺下来,对她说:“杂志留着以后念。今天先唱首歌。” 祝夏说:“你想听什么。” 贺连洲粤语道:“我钟意。” 祝夏愣了几秒,像是什么也没想起来,镇定自若说:“ok。不过问不记得歌词了,先去搜一下。” 歌词祝夏其实记得很清楚,但她还是装模作样去搜了搜,看了半晌,眼也没抬说:“我粤语水平有限。要是唱错了你不能笑话我,更不能怼我。” 贺连洲注视着她:“我什么时候怼过你。” 祝夏抬睫,看着仿佛随时要从屏幕里走出来的男人,砸了砸舌。 她选择跳过他的问题。 祝夏清了清喉咙,正准备唱,手机里的男人轻启薄唇:“祝夏,看着我。” 祝夏掀了掀眼帘,视野里完全被贺连洲填满了。他那边光线明亮,帅气的面孔清晰,可以看清浓密纤长的睫毛,挺拔鼻梁,深黑沉沉的眼瞳。 她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记得粤语吗。”贺连洲嗓音低低沉沉。 祝夏陡然想起他上次问她记不记得,后面接着的一句话——怎么忘记喜欢他。 “记得。”她眼睑轻垂,但还是看着他的。 闻言,贺连洲抬起一侧唇角。 祝夏又清了清嗓子,须臾,相隔千里的两间冷清房间里,同时响起了女孩子轻盈的歌声。 “da da di da,钟意笑钟意说钟意休假,地球是太美,尽情认识他……” 她的嗓音雀跃,犹似回归枝桠的燕子,灵巧抖落沾满细雨的尾。 “da da di da,钟意听钟意看钟意简化,任何事哪怕,用纯真的心拥抱一下……” 《我钟意》粤语歌曲,改编后的曲调欢快俏皮,活力四射。 这是祝夏唱给贺连洲听的第一首粤语歌。只唱给他一个人听过。 欢乐的歌曲,祝夏越唱越精神。结果一看手机,屏幕那头的男人不知何时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啧……拿她当催眠大师吗? “贺连洲?”祝夏小小声喊他,男人没有应。 祝夏侧躺在床上,握着手机,肆无忌惮地用指甲轻轻敲屏幕,敲贺连洲的眼睛、鼻子、眉毛、薄唇……能敲的都敲了过遍。 不知不觉,她也睡觉了。而手机始终连着视频通话。 今晚有人好眠,有人失眠,也有人无眠。 原因在于,京圈贵公子宋成煜与神秘美女的亲密合照被京媒争相报道。 前有名模黎萱,后有神秘女子。 谁才是真正的宋太太? 名模粉丝众多,脏水全泼向神秘女子,而网友纷纷站队,谴责、辱骂神秘女子。 网友的行为,不代表他们认为黎萱是宋太太,他们只是凑热闹、跟风从众。 与此同时,港城娱乐小记在酝酿一场大的…… 第148章 盛夏回信(1) 网上吵得沸沸扬扬,原先时候零星几家京媒报道,络绎不绝的议论声冒出,报道的媒体也愈来愈多。 宋氏集团旗下公关团队十分敏锐,几乎在事情发酵时便联系到了宋成煜。 即便宋成煜和黎萱的绯闻之前被拦下来了,但还是有人捕风捉影,于是网上出现不少谩骂祝夏的帖子,认为她拆散了好姻缘。 【虽然图片有些许模糊不清,但这小姑娘看起来就很漂亮啊,年纪轻轻,相貌优越,做什么不好非要插足别人的感情!】 【现在的小姑娘怎么回事啊,都上赶着找金主。宋总是有钱,但也得惦记惦记自己几斤几两吧?】 【讲真的,黎萱年纪虽然也不大,但她人间清醒啊。敬业肯吃苦,在模特行业混得风生水起,简直是大女主!真不是谁都能比得上的。】 …… 各大网友掘地三尺想挖祝夏的身份,然而都一无所获。无人知晓是谁。 不知者向来无畏,故而谩骂愈演愈烈。 宋氏的顶级公关第一时间以集团官的名义发了律师函,警告网友媒体不要宣扬。 公关vp询问宋成煜是否要联系媒体撤稿时,他犹豫了。 办公室里针落可闻,宋成煜指尖染着支香烟,烟雾缭绕笼罩在他的脸庞之上,叫人瞧不清情绪。 总裁不说话,公关vp不由得紧张无措起来。 在公关vp得到宋成煜回复之前,温家三叔的大女儿温书迦混迹电影圈多年,早夺得大满贯,微博粉丝量硕大,却鲜少发动态。 今天,温书迦以简单的介绍登顶热搜爆款。 【这漂亮的小姑娘是我妹,谢谢!】 温书迦是谁,温氏千金,大满贯最年轻影后,28岁这年进军好莱坞,凭借极具个人特色的演绎风格,极佳的演技,斩获今年的奥斯卡最佳女主角。 虽身处娱乐圈,却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不耍大牌,不接代言,不参加综艺,一门心思在演戏,想见她只能进电影院。 温书迦鲜少上社交账号,但每次都能引起全网的关注。她在采访中说的话,被网友一字一句剖析、深入解读。 前些年,绝望的文盲火爆全网。网友们更明白了高知人士温书迦的可贵性、不可取代性。 温书迦的这条动态,附带了跟祝夏的微信聊天截图。日期是两天前。 温书迦:「翰林书院和壹号院变了不少。上次见你还是在纽约,什么时候回来跟姐姐聚聚」 祝夏:「快了,就这个星期。」 额间各大平台都炸了。 【姐姐,你要是贝绑架了就眨眨眼!】 【温家和宋家我记得是亲戚吧,妹妹?神秘女子是宋公子的妹妹?】 【亲妹妹,还是干妹妹啊?】 …… 宋成煜看到这条消息时,没有再犹豫,让公关vp直接发布声明。告知,照片里的神秘女子是宋总未婚妻,婚期将近,希望不要占据公共资源。甚至,还顺手把几位造谣生事,贬低祝夏的网友告了。 网友态度立时一百八十度转变,改为恭喜、祝百年好合,赞扬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 【家人们,她头上的发绳是宋三公子从不离手的佛珠,这待遇妥妥的未婚妻!】 【哎呀妈呀,突然有些好磕,怎么回事?!】 【他送她佛珠,不就相当于在说你是我的信仰嘛!】 宋氏太子爷的未婚妻,太子妃啊。 谁敢惹。 祝夏知道此事之前,刚完成在港仁医院的工作交接,她进院长办公室跟白渊院长道完别,遂一身轻地离开医院。 “sumer!你和宋成煜的婚事上内地热搜了!”林嘉月在电话那头喊道。 祝夏点进社交软件,好几条热搜标题出现在视野里。 #宋氏太子妃#,#宋三公子未婚妻#,#宋三公子婚期将近#…… 看得她细眉越皱越紧。 祝夏打开微信,满屏99+未读消息,她点进跟宋成煜的聊天页面。 没有任何新消息。 又点进whatsapp,贺连洲也毫无动静。 贺连洲不关注娱乐新闻,而且这会儿他在国外忙着呢,应该没看到她和宋成煜的热搜。 只要一订婚,祝夏和宋成煜的婚事便再也藏不住。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 祝夏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她今天有必需要去做的重要事。 法拉利suv缓慢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来,驾驶座的游风戴着墨镜,探头喊她: “祝英台,上车吧。” 祝夏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泰然自若地扣安全带。 他们今天要去郑天佑待过的黄大仙祠,在最后一天,做一下无畏的挣扎,看看能不能查到有用信息。 “现在你和宋总的婚事在内地可谓是家喻户晓。”游风扶着方向盘,suv平稳行驶在路上,慢悠悠道。 “哦。”祝夏低头拨弄手机,敷衍应了声。 “贺老板呢?” “出差了。” “你应该不会跟过去一样,直接痛进医院吧?”游风话里有几分调侃,几分忧愁,几分意味深长。 “不会。”祝夏说。 “是吗?”游风是不太相信的。毕竟她身上似有若无散发着迫人的冷压。 游风当年也认为祝夏不是那么喜欢贺连洲。 这个理智坚韧的小姑娘,善于伪装,她在贺连洲面前的样子很有可能是装的。 直到,他们分手那天,游风看见痛得浑身冒冷感,意识涣散的祝夏,才明白她对贺连洲的感情根本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喜欢一个人,会疯狂长出血肉。 而失去他,相当于狠剜心口,割掉最脆弱、最敏感的血肉。 祝夏看似把情绪都挂在脸上,实际,除了她,没有人能懂得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祝夏和游风一整个下午都在黄大仙祠,没留意外面的世界。 殊不知,港媒竞相报道一组照片,车里车外,俊男靓女对视情意浓浓。其中最为损而犀利的莫过于星岛娱乐。 【震!港城顶级豪门家族贺大少与女子车里纠缠不清!】 【劲爆!原来与贺先生眯会女方疑似宋成煜未婚妻,太子爷变贺贵妃! 第149章 盛夏回信(2) 黄大仙祠又名啬色园,位于港城九龙半岛的风水宝地。寺庙享负盛名,常年香火缭绕。 今天人流不多,入口处有免费的香,每人可以领一簇,共九支香。 游风身穿黑色休闲装,戴着副墨镜,散漫闲适的模样像是大少爷来视察民情。他瞥见祝夏拿一簇香握在手里,哼笑声,“你信这个?”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拜拜又不会掉块肉。”祝夏站在点香台,环顾四周,有不少游客站在十二生肖铜像前摸自己的守护神。 她按照黄大仙殿、三圣堂和盂香亭顺序分别上香祈福,每处敬奉了三支香。 黄大仙殿前有一个围起来的区域,专门用于求签,左手边是领取签筒的地方。 “据说黄大仙有求必应,签文尤其灵验。”祝夏轻挑眉梢,曼声道,“你要不要去试试。” “试什么试?”游风曲指勾下墨镜,折收镜腿,挂在t恤领口,“老子不信这玩意儿。” “真实案例摆在你面前,你都不信。”祝夏煞有其事说,“疯子,你太狂妄自大了。” “真实案例?”游风问。 “三哥啊,他当初的签不是很灵验吗。”祝夏说。 宋成煜的事确实邪门。祝夏一进他们家门,他就从鬼门关回来了。 稀薄日光倾洒而下,覆盖在女孩子身上,似是给她镀上一层薄薄的冷光。明明是冷光,却莫名鲜活。 这一瞬间,游风相信了她不会重蹈覆辙。 游客面向大殿,手持签筒跪下,心里默念姓名、出生年月、家庭情况等,表达清楚所求之事,开始摇签。竹签在竹筒里碰撞的沙沙声响个不停。 两人穿过月老殿,走到财神宫前。祝夏跨过门槛,财神宫内香火鼎盛,烟雾弥漫在半空,入门左侧有张红木桌子,桌后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眼皮松弛的耄耋老人。 香烟的雾有些熏人,祝夏悟了悟鼻子。 “郑天佑进黄大仙祠是楼老带他进来的,后来离开,也是楼老赶的。”游风在旁说。 祝夏点点头。 楼老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捻着念珠,看见他们走过来,撩撩皱巴巴的眼皮。 “楼老,您好。”祝夏尽可能用粤语,简洁明了说,“我叫祝夏。” 楼老高深莫测地颔了下首。 所谓心诚则灵,面对寺庙里的人,祝夏知晓绝不能说谎。她遂直接告知楼老她来自京城宋家,找郑天佑,询问他郑天佑离开寺庙的原因,以及有没有听说过宋家的事。 楼老浑浊的眼球骨碌碌转了转,目光落在祝夏脸蛋上,缓慢说:“阿弥陀佛,郑天佑已经去世了。” 他说的普通话,非常正宗。 祝夏和游风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免不了意外。 “他当初离开寺庙的原因,您还记得吗?”祝夏声音轻柔,礼貌询问。 “缘分已尽。”楼老说。 “是什么耗尽了缘分呢?”祝夏温和地追问。 楼老免不了多看她一眼,女孩子姿态谦卑,姣好的面容上一双眸子漆黑明亮,格外不卑不亢。 祝夏拉下眼帘瞧了眼桌子上的繁杂经文,经文她不太懂,但图文她有印象。温千惠给宋成煜求的紫檀佛珠,那上面刻的经文符咒似乎也是这个图案。 祝夏抬眸,对上楼老静默的眼神,声线平稳问:“跟内地来的信徒有关?” …… “郑天佑在黄大仙祠碰到宋总母亲,知道她是为子祈福,后面在京城偶遇,便利用已知的信息坑蒙拐骗。”回去时港岛夜色渐浓,游风边控着方向盘,边娓娓道来。 “有可能。” 车窗半降,潮湿的冷风灌进来,兜了祝夏一脸,把她弄清醒了。 她望向车窗外的街道,人流如织,街道两边的商铺纷纷亮起霓虹灯,五光十色的。 “在前面停下车,我去买点吃的。”祝夏对游风说。 游风斜眼睨她:“不去餐厅吃饭?” “不去。” 车停稳,祝夏解安全带时询问游风吃什么。游风抬起下巴,闲闲地说道:“随意。” 疯子通常这也不吃、那也吃,祝夏没有详细询问,只装模作样问了一句。 她穿过一个红绿灯,先去买了菲律宾炸鸡,又到bake house店铺买甜品点心。 面对琳琅满目的点心,祝夏向来雨露均沾,她买了酸种蛋挞、柚子云尼拿冬甩、杏仁丹麦酥和提子乾苹果英式松饼。 回到车里,游风剑眉轻折,单手擎着手机,指腹不停地往下滑。 “呐,你要什么自己拿。”祝夏拎着袋子放在座位之间的扶手上,她用纸巾包着超厚内馅的酸种蛋挞,尝了小口。 皮薄酥脆,蛋滑细腻。还不错。 “港媒爆料。”游风手腕转了个方向,将手机递给祝夏。 祝夏睇了眼,屏幕上赫然出现【两男争一女】【偷情】大红字。 她擦拭手指,接过手机,低睫阅读起来。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映亮她愈蹙愈紧的秀眉。 【京城宋家继承人宋成煜官宣未婚妻在内地可谓是声势浩大,孰料,被有心人拍到未婚妻同港区顶级豪门贺家话事人深夜密会,疑似有感情纠葛。据悉,贺家自年初便开拓了京城业务,今后会有很多机会前往内地,开拓市场到底是出于公务,还是私心就不得而知了。】 【从内地消息来看,神秘女子与宋公子订婚在前,后才与贺先生相识。野花更比家花香。倘若明媒正娶是正宫,那么贺先生则由太子爷变成了贺贵妃!】 港媒极会博人眼球,三言两语就把言论煽动起来了。贺连洲有话题性,新闻稿基本是围绕他说的,很正常。但所有稿子都在暗示贺连洲插足他人感情,就不正常了。 很明显是专门针对他的。 “什么打算?”游风留意着祝夏的表情,出声问。 “贺连洲会处理的。”祝夏情绪看不出太大变化。 游风却听出了她话里意思。 全公开了。 贺老板无论是报复欺骗他的她,还是再也不见……辱骂、憎恨、仇视……都可以。 没有解决问题,再动摇也无济于事。 祝夏预想过很多遍结局,如果只能两败俱伤,那就两败俱伤吧。 他厌恶她,她可以接受的。 毕竟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认为,顶多半年他便会厌烦她,要跟她分手。 只是十指连心,因为心脏在抽痛,导致她的手也在隐隐作痛……这可怎么做手术啊。 祝夏擦拭被冷汗濡湿的手掌,掏出手机,打开聊天页面,颤抖着编辑讯息。 「我要结婚了,虽然是空壳子婚姻,但我们别再见面了」 删除。 重新打。 删删减减,最后只发了三个字。 第150章 盛夏回信(3) 祝夏动摇了,便会尽可能去扫除障碍。 平等是双方的。 她不会只要求他,她也会要求自己。 处理掉婚事,她和贺连洲没有未婚夫或未婚妻之后,再好好谈谈。 届时,她会把一切告诉他,包括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她所顾虑的事情。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祝夏指尖轻轻敲着手机侧面,屏幕里是她发出的一条讯息。 「是真的」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掌心不断沁出的细汗洇湿手机屏幕,上面的字开始变得模糊。 她抬起头,转而去望向车窗外,港岛繁华的都市夜景竟也染上了一层薄雾。 有温热的水滴顺着眼角滑落,流淌而下,于脸颊形成一道浅痕。 祝夏抬手揩过眼角,指腹蹭到液体,方才后知后觉。 不是手机屏幕变模糊,也不是港岛夜雾茫茫。 是她看向世界的窗口涌进了一波冬潮。 潮湿,阴冷。 纵使设想过很多次,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该有的感受和疼痛一个不落。 像是有把锤子一下接着一下,把钉子凿穿她的心脏,有种被刃风刮过的心悸而空落的难受。 祝夏右手拇指使劲掐左手的虎穴,指甲陷入皮肉,形成数道深深的月牙红痕,自心房蔓延出来的痛楚才缓和了点。 眼睛还是酸涩,她快速眨了眨睫毛。 “明天几点的飞机。”游风余光扫了她一眼,问道。 “十一点。” 祝夏嗓音略微沙哑,她咳嗽两声,才恢复正常,“你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回去。” 游风控着方向盘,食指和中指叩了两下方向盘,他思忖数秒,说:“明天告诉你。” 继续做丧家犬。 还是杀回游家。 影响他决策的因素只有一个。 “商洵的投行项目暴雷,损失不少。”祝夏胳膊搭在车窗,手指撑着下巴说,“风险可以估计,将来却是未知的。” “游家悉心培养你多年,定然不舍得付诸流水。只要你肯回去认个错,他们会原谅你的。尤其是游伯伯。” 游风不屑:“我会认错?” “你也可以diss他们啊。”祝夏说,“反正被打骂的人不是我,你怎么样都ok。” 游风嗤笑道:“你是个好军师。”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女诸葛而已。” “欸,你还真不谦虚。” 路灯混着月光隐约照进来,祝夏素净如玉的手拨开纸袋子,挑了个柚子云尼拿冬甩。 面包表面满满的香草卡仕达酱,香草籽肉眼可见,外层除了糖份外还有少许肉桂粉。 甜而不腻的香味直直往鼻腔里钻,甜品可以增加人体内的肾上腺素,让人心情愉悦。 祝夏慢条斯理地咬,缓缓咀嚼,味蕾却愈发苦涩。 吃了一半,她实在吃不下了,便放进另一个空纸袋,以区分开来。 腿上的手机如雨后春笋般疯狂弹出消息,祝夏索性直接把弹窗关了。她点进社交软件,只回了林嘉月的消息。 林嘉月:「sumer!」 林嘉月:「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祝夏:「你今天不是有晚宴吗,不用陪我,好好玩。我没事,今天跟游风去了趟黄大仙祠,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林嘉月:「那就好。贺先生的人已经联系我们电视台删掉跟你有关的照片和稿子了。」 祝夏瞳孔倒映着“贺先生”三个字,手指倏地僵硬,不知该如何回复。 她长吁一口气,慢吞吞地打字: 「嗯。」 林嘉月在噪杂地方,没办法电话,只好打字。她推拒了邀请她去跳舞的男士,钻石美甲敲在屏幕上:「你们…准备怎么样?」 怎么样。 祝夏:「不清楚。」 尽管贺连洲不在港区,但他肯定很生气。 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本该是左拥右抱的那个,而如今却被迫成为被拥在一边的。 京城靳家过往和宋家多有来往,靳家大公子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妻,仍在外养女人,并带她出席公众场所。 知道此事的人非常多,但大家似乎都习以为常。 人们总默认身处高位的男人坐拥无数女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祝夏起初也被这种观念影响。 过去,她反复确认了三遍,贺连洲没有交过女朋友,才继续跟他来往的。 如今,他若是回想起来,肯定认为她是个女骗子。 有未婚夫,还和其他男人牵扯不清。 明明是她的错,分手时却把原因都归咎在他身上,脏水泼得毫不留情。 嫌弃他,讨厌他,厌恶他……宁愿死,也要跟他分手。 遇到她,他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片刻,林嘉月发来新消息:「我告诉过你吧,他也就勉勉强强能配得上你。勉勉强强的男人没了就没了,用不着惋惜。我在晚宴认识一位法医,你们都学医,肯定有共同话题。」 婚事都曝光了,月亮还能热情似火给她介绍帅哥。 祝夏都看笑了:「法医和外科医生差太多了,应该没有共同话题。」 法拉利suv行驶畅通无阻,游风稍微放松了神经,脑海回想祝夏方才的话。 而祝夏低垂着脑袋,纤细白嫩手指飞快地点在手机屏幕,专注回复讯息。 两人各忙各的,自然也不曾注意到一辆迈巴赫exelero超跑从公路后面疾驰而来,一个漂移地绕过障碍物,然后刹车一踩,径直正正地停在他们前面。 游风几乎瞬间反应过来,非常神速地踩刹车。 可对方的操作虽从容不迫,气势却汹汹。 “砰!”的一声响。 法拉利直直撞了上去,突如其来的变故,祝夏身子往前踉跄,又被安全带扯回去。 什么情况? 追尾了? 祝夏抬眸望过去,迈巴赫exelero超跑车盖凹陷得不成样子,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直接推门下车,大步流星朝她走来。 前方车灯投射着刺眼的光线,贺连洲逆光走来,祝夏瞧不清他的神情,只觉气场前所未有的迫人。 祝夏心脏霎时跳到了嗓子眼。 “祝英台,找你的。”游风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祝夏想溜走。 然而贺连洲根本不给她机会,他直接打开她车门…… 第151章 盛夏回信(4) 男人径直打开车门,安全带一卸,他整个人逼了上来。 祝夏下意识往后躲,却被贺连洲强势勾住腰身,不容抗拒地抱出车子。 骤然失重,她不由自主搂住他脖子,在刺眼光线里看清了男人的脸庞,他神色沉静,漆黑幽深的眸子泛着冷戾,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祝夏霎时心惊胆战。 贺连洲同游风说:“陈绍跟你对接赔偿。” “行。”游风挑挑眉,他单手搭在方向盘,非常悠闲,半点也不担忧。 贺连洲一脚将车门踹了回去,“砰”一声,祝夏回过神来,挣扎道: “你放我下来!” 她想脱离他的怀抱,拼命蹬脚,使劲挣扎。 男人结实的手臂牢不可破地抱着祝夏,而手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拍了下她屁股。 他强势,掌心带着电流,温度滚烫,不轻不重地打在她臀部上,祝夏面皮蹭一下就红了。 羞耻感使得她将脸蛋埋进他颈窝。 啊大庭广众,他在干嘛啊!!! 港城的深夜仍旧灯火通明,星光璀璨。昏黄的路灯彼时像面明镜,照亮祝夏掐着贺连洲后背的手指。 蔡叔不知从哪里将劳斯莱斯幻影开来,下车替他们开了车门。 臀上的酥麻感还没散尽,祝夏就被贺连洲塞进了车子后座。 他人紧跟着跨上车。 车门关闭。 一时间,车里车外跳脱的好似两个世界。 城市的喧嚣声被隔绝在车门外,周遭彻底寂静下来。 驾驶座蔡叔询问是否开车,得到肯定回答,才启动引擎。 挡板上升,隔绝前后座。密闭空间里气压低得令人难以呼吸。 祝夏呼吸都忍不住放缓了。 贺连洲抬起冷白修长的手指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动作间带着极其罕见的躁意。 祝夏顿生危机意识,她挪动臀部往最里面缩想远离他,却被男人一把攥住手腕,她顿时无法再后退。 大数据时代,人不可能藏匿得无影无踪。 以贺连洲的身份地位,他想找个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自然有人会捧到他面前。 祝夏不认为自己能避他一辈子,倘若她能躲他一辈子,当初她就不会要求他别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关于未婚夫的事情,她会跟他沟通,但绝不是现在。 祝夏心慌意乱,连看都不敢看他,只能察觉到他抓着她的手没放,好整以暇地捏在掌心把玩,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尖。 贺连洲解完衬衫扣子,一把将人拉近。 祝夏猝不及防地靠近他,拉开距离,然而男人手撑在她两侧,强势地把她囚住。 面无表情的俊脸寸寸逼近,祝夏不由自主偏过头去。 可他不放过她,抬起长指捏住她下巴,逼她与他面对面。 贺连洲目光凝着她,语气沉得淬了冰:“躲什么。” “你怎么回来了?”祝夏被迫与他对视,秋水似的翦瞳轻颤。 “太太都准备跟别的男人跑了,我能不回来吗。”贺连洲眸底翻滚着莫测,嗓音沉冷迫人。 当年分手,接她走的人是游风。难不成她以为他会让事情再重演一遍? 男人灼热的吐息喷在脸颊,祝夏如蝶翼的睫毛颤抖,轻声反驳:“我不是你太太。” 她的语气不是很足,音量更是低。 她其实想说她没有不道而别,她准备明天上飞机前给他发消息的…… 贺连洲极黑的瞳仁倒映着祝夏飘忽的眼神,压着声音质问: “趁我不在,无声无息订了机票,你想干什么?” “想回家……” 祝夏用力推搡他,这距离窒息而亲密,贺连洲滚烫的气息像潮水般涌来,似是要将她淹没。 可不管怎么推,男人的身体如同铜墙铁壁一样,岿然不动。 “回去跟其他男人结婚?”贺连洲问。 祝夏抿唇,不搭腔。 “说话。” 男人眼睛幽深沉黯,发了狠紧盯着她,祝夏心脏如同针刺般痉挛发颤。 见她沉默,贺连洲另一只手用力一捏她敏感的腰窝。 祝夏情不自禁瑟缩了下,她咬着唇说:“我之前告诉过你,我会结婚的。” 刚垂下的下巴被他手指强硬抬起,视线硬带了回来。她不得不正对他深渊般深邃的目光。 两人眼神交汇。 贺连洲下颌收紧,冷笑了声:“只记得你自己说的话,不记得我的回答。”他说,“我也告诉过你,我不可能会放手。” “为什么不可能?”祝夏呼吸骤停,反问。 “你不知道答案?”贺连洲眸色黯了又黯,似有星火陡然燃起。 “不知道。” “不知你会三番两次跟我上床?”他嗓音冰冷锐利,“还是你觉得随便哪个女人都能睡我?” 贺连洲自小接受的教育皆是冷静克制,延迟满足。 他情绪基本无波无澜,无人可窥视他心思。 可这个女孩子占有欲强,占有欲强容易缺乏安全感。 在她这里,他不仅要做得清清楚楚,还要说得明明白白。 无数次,他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他只有她一个。 他只会是她的。 祝夏攥紧了拳头,指甲掐着手,用麻痛感保持清醒。 “什么睡你……说得跟你没有睡我似的。” 想起什么,她愠怒瞪着他:“动不动就撞车,你疯了吗?!” “疯了。”贺连洲额头抵着她,“因为你。” 光想想她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他就嫉妒得发疯。 祝夏喉咙一哽,忽然不知说什么。 “跟我分手的原因是要跟宋成煜结婚?”贺连洲低哑道。 祝夏答非所问:“我总要结婚的。” “为什么选他,不选我?”贺连洲胸膛烧成一片荒原,灼灼盯着她。 祝夏心跳如擂,她清亮的眼眸望着他,视线不可思议地流转在他精雕细琢的面庞。 他的眼神太迫人了,祝夏喉咙哽咽,嗓音不自觉带着颤音:“我......” “因为宋家有权有势,能借你势帮你查清你父母去世的真相?” 祝夏心头一震。 连她父母的事情都了解到了……他早就知道她跟宋成煜的关系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男人似是耐心告罄,大手狠狠一掐她纤腰,冷沉道:“回话!” 第152章 盛夏回信(5) 车外无垠夜幕,维港烟花璀璨绽放。密闭车厢内,黯淡无光,瞧不清彼此的神情。 祝夏神思错乱,她难以置信盯着男人,良久不吭声。 “我比他有权有势,不如来骗我,骗我吧,”贺连洲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声音却很轻,“让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闻言,祝夏鬼使神差地记起了那个风雪晦暝的跨年夜,她被抵在书架上,触目是暗红色的书封。 男人咬着她的耳垂,呼吸压抑又狂热,低沉念诗:“我全部的解药是——” “抱紧你。” 原来……他是需要她的。 * “不是。”祝夏看着贺连洲,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我跟你分手,和宋成煜无关。” “那是因为什么。”他目不转睛盯着她,似乎得不到答案不罢休。 祝夏不做声。 “你跟我说,我哪里惹你厌恶了。”他又道。 祝夏心脏猛然一阵绞痛,十指颤颤巍巍。 男人纹丝不动,定定看着她,等着她给出答案。 “我以前是真的很喜欢你。这是我首先要告诉你的。” 话音落下,眼眶瞬间盈满液体,泪水滑落,祝夏放慢呼吸,哽咽着继续道。 “贺连洲,我的手没有那么重要,我的命也没有那么重要。你既然知道我父母的事情,肯定也知道我七岁时大楼坍塌,长时间埋在阴冷的废墟里。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是爷爷救了我。” “我从废墟堆一步步爬出来直到现在还活着,都是因为我爷爷,我欠他们的恩情永远还不清。” “我不可能违背他、更不可能背叛他。我的良心也不允许。” 过去她不懂自己性子怎么会变得那么冷清。小时候父母亲说,她是盛夏到来这天出生的,以后肯定是一个明媚热烈的大姑娘。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愿与人来往,变得漠不关心,她也不知道……只是后来的某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于是她开始搜寻让自己开心的方法。她努力学习,脱离宋家,靠自己出了国,到达伦敦,这个让人感到幸福的地方。可伦敦也无法让她高兴起来。 直到,后来遇见他。 “我知道跟你谈恋爱是我任性妄为,可是我不欠你的……” 祝夏抬手想把眼泪抹掉,却有更多汹涌地落下。 她抿紧嘴唇,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掉落。 “我是骗了你,可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亏欠过你一点,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了。” 他要她的身,她给了;要她的心,她也给了。 甚至为了他,还差点丧命。 她不欠他的。 重逢以来,她不止一次说过,她不会跟他复合,也不可能跟他结婚。 明明是他一直在逼她,为什么全成了她的错; 明明她都接受了没有他的未来,为什么还要来一次次动摇她; 明明她最讨厌痛苦了,为什么要让她自己走进痛苦; 明明她都冷心冷情了,为什么要融化她这颗顽石般的心脏; 明明她不需要爱……为什么要让她明白她不是不需要爱,而是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车里听不到半点的哭腔,却有大颗大颗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祝夏眼眶滑落。 泪水沾湿了男人的手掌。 贺连洲上次看见她这么哭,是很多年前的一个深夜。 他从未见人如此哭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诉说,只能默默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那时候他以为她是痛经难受,才哭得厉害。可如今来看,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阵窒息突然而至,贺连洲的心脏被什么紧紧攫住。 “关于我的过往,我没有讲,是因为没有用。”祝夏直视贺连洲,大颗眼泪滴落打在他手背,“我知道你有权势,可再多的权势对我来说都不如爷爷重要。” 跟他在一起她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快乐。 可人不一定要快乐的。不一定的…… 她的眼泪像是一场潮湿夏雨,把他的心浇湿,泛起阵阵阴冷的疼痛。 贺连洲温热的大手捧起她脸,低头,薄唇贴着她脸庞,亲她的眼睛、亲她的嘴唇、亲她的鼻子、亲她面颊……烙下一个又一个潮湿的吻。似是在一点点抚平她凹凸不平的心 “祝夏。”他的声音沙哑,“我输了。” 对于你,我从头到尾都是输家。 输得彻彻底底。 祝夏眼眶湿热得厉害,眼泪像肆虐的洪水,不可遏止地从眼睛流出来,仿佛要把过去二十多年没流的泪都流完。 她再也抑制不住,抽泣出声。 祝夏也不懂自己怎么了。 跟他分手的时候,那么痛,都能不掉半颗眼泪。 可现在面对他,泪水就决堤了,汹涌澎湃的气势,像是要蛮不讲理地淹没他。 什么分开之后,希望他跟别人步入婚姻殿堂,生儿育女,都是假的。 她宁愿他死,也不要看他和别人在一起。 祝夏意识到这一点,心尖剧烈地颤抖。她藏在胸口的火苗,渐渐有了燎原之势,以势不可挡地速度蔓延开,将要把她燃烧殆尽。 但她一点也不觉恐惧。 祝夏埋进贺连洲温暖的怀里,她不要纸巾,不要手帕,非要濡湿他的衬衫,把泪水留在他身上,犹如做标记一般,幼稚地留下自己的痕迹。 良久之后,眼泪止住了。 贺连洲拥抱祝夏,无限地收紧手臂,用力得仿佛要她揉进身体里。 “我要喘不过气了。”祝夏刚刚痛哭过,眼部发红,鼻音很重,声线带着哽咽。 说完,她还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咳!咳!!” “我该拿你怎么办。”男人的嗓音很沉很哑,同时也温柔。 他费尽心思想让她幸福,却在无形中给她施加了许多压力。 祝夏仅有的两次情绪失控都发生在贺连洲面前。 她不知道其他女孩子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是怎么样的。 但她知道,不懂得如何去爱人不是伤害对方的理由。 祝夏仰起脸来,下巴抵着贺连洲宽阔的肩膀,亲呢地蹭了蹭。 她吸吸鼻子,嗅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轻声问:“你还要我吗?” 第153章 盛夏回信(6) “你还要我吗?”祝夏轻声问。 “这种问题不用问。” 贺连洲抵着她额头,嗓音低哑,“你应当想的是,你要我吗。” 男人的呼吸喷薄在祝夏微红的鼻尖上,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烧得她心脏愈发滚烫。 她眼睛湿漉漉的,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声音小却笃定:“要的。” 贺连洲也看着她,看她似盈了一汪桃花春水的眸子,平静坚定而熠熠发亮。 他的瞳仁漆黑,分明是凉薄的,注视着她时,却莫名炙热。 祝夏被盯着脸颊发热,她脑袋稍侧,嫣红的唇轻轻碰了下他的薄唇,温热,像是要从她的嘴唇直抵她的心……她退离,他的唇却追了上来,印在她唇瓣上。 祝夏双臂环着男人脖子,仰头迎接他火热激烈的亲吻。唇齿相依,他探进来的瞬间,一缕酥麻的电流从口腔里蔓延开,直冲敏感的神经末梢,她脑海登时一片空白,似坠入了时间之外。 祝夏甫一失神,男人瞬间用力吮嘬将她的思绪勾回来。他吻得愈发深,纠缠、再纠缠,逐渐侵略她所有的意识。 祝夏的心砰砰地跳,跳得甚是急切。一行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她右眼滑落,洇着薄薄水光。 霓虹灯光短暂地折进车厢,映亮了她湿润轻颤的睫毛,闪烁湿亮的泪痕。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接手集团不久,聚少离多,她毫无怨言。 那会儿,她有时候甚至比他还忙。忙着奔波于在学校和酒吧之间。 尽管学校课业繁重,实验颇多,但她依旧有空隔三差五去酒吧驻唱,还扬言,她要把酒吧做到伦敦top1。 上学时候,专心读书。毕业之后,认真工作。 按部就班,却又离经叛道。 别人视死如归是死气沉沉的,她视死如归却是英雄壮志的。 贺连洲很久以前就知道,祝夏是个极其矛盾的女孩子。 她内心如同顽石一样坚韧不拔,有着超乎年龄的理智。 像是覆了层冰霜的野草,又像是勇敢坚定的雏鹰。 而同时,她天生带点破碎感,恍如水中月,让他不敢去触碰。 两种截然相反的性子出现在她身上,并不显古怪,反而令她愈加不卑不亢。 她的决定不会轻易被撼动。 她要他,等于不会再放弃他。 好久,他们一动不动。祝夏搂着男人的脖颈,脸埋进他肩窝里,忽然想起来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她抬起头来,要离开他身畔些,却被他宽大的手掌扣紧后脑勺,摁了回去。 “现在才关心我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有点晚。”贺连洲低声道, “那刚才你在生我气,我也不能张嘴就问你是不是饿了啊,显得一点也不正经。”祝夏说,“被骂就该有被骂的样子,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我骂你了?”他问。 “嗯。你很凶。像是要把我大卸八块,让人害怕。” 他笑了。 “我买的甜点面包都在疯子那里了,早知道拿点过来了。”祝夏碎碎念完,轻声询问,“你要不要去漾日居,我煮面给你吃。” “番茄鸡蛋面?” “不然还有什么面。” “难吃。”他笑着说。 祝夏不服气:“这么多年,我手艺增进了,现在煮的比之前好吃很多。不信你去问月亮,记者上镜要显好看,月亮平时不怎么吃饭,但每次都会把我煮的面吃得一干二净。” 在波士顿时,林嘉月参加party喝得酩酊大醉,回来都会去祝夏那里蹭一顿。 祝夏平时都去食堂餐厅吃饭,也只有林嘉月来的时候会煮一下面。 两个女孩子各端着一碗面,一边吃面一边闲聊,算是难得的休闲时光。 半个小时后,劳斯莱斯幻影驶进了漾日居。 贺连洲握着祝夏的手乘电梯,她手指轻轻地动了动,在他掌心里。男人的手干燥而温热,她五指慢慢扩开,溜进他指缝里,于是他们变成了十指相扣。 贺连洲垂眸瞧了她一眼。祝夏偏过头去看跳闪的楼层按键。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唇角不禁微微上扬。 “换一下鞋。” 祝夏进门,在玄关处拿了双男士拖鞋给贺连洲,她弯腰低头换鞋时,听见他问:“谁的鞋。” “李柏泽的。”祝夏抬头看他,“他和月亮偶尔会来我这里聚餐。” 贺连洲颔首,不像生气的前奏,祝夏刚松了口气,耳畔冷不丁又传来男人的声音:“避孕套也是他的?” “不是……”祝夏说,“那只是月亮拿来研究避孕套生产商有没有问题的工具。” 工具又不能浪费,林嘉月就放了部分到祝夏这里,说万一会用到呢,女孩子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贺连洲点了下头,似乎是满意这个答案。 祝夏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一晚上乱跳的心脏终于缓了些,她松口气。 祝夏拿干净的水杯,给贺连洲倒了杯温水,她站在他面前,沉默看了他几秒,说:“你先去客厅沙发坐着,我煮好面叫你。” “嗯。”贺连洲虽是应了,却一动不动。 祝夏打开冰箱取出食材时,回头望了眼,男人就站在那里一瞬不瞬看着她。 番茄鸡蛋面,重要的是汤底。祝夏先把鸡蛋炒散盛出备用,再炒番茄,加入调料调味和清水,水开后放面条,又将炒好的鸡蛋放进去。 步骤有条不紊,简洁明了。贺连洲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倏地笑了下。 餐桌摆着两碗热腾腾的面食,热气缠绕着香味扑鼻而来,祝夏攥着筷子,侧头看向身畔的男人,眼眸亮闪闪的。 “怎么样?” “进步了。”贺连洲说出她想听的答案。 祝夏眉眼一弯,璀璨的星光洒在她面容上,显然心情愉悦。 可能是哭得稀里哗啦,消耗大,祝夏不久前刚填饱的肚子又饿了。她低头,开始进食。 像是忽然想起来,祝夏说:“对了。你的衣服还在我这里。你等下走的时候,记得捎上那两件外套。” 贺连洲轻撩眼皮,幽沉目光缓缓落向她精致的侧脸,嗓音低磁:“不想我留宿?” 第154章 无法割舍 闻言,祝夏扭头看他。 四目相对,能瞧清彼此眼眸里对方的剪影,明晰而真实。 过去,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短到每一瞬间都能清晰记起。 现在,她又要回京城了。 祝夏默默看了贺连洲,半晌才说:“想的。” 她知晓,只要她一句话,他就会留下来。 而今晚他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尤其是家里人那边。 尽管靠着过去短暂的相处她也可以熬过漫长的人生,但人总是贪心的。 于是,她做了个自私的选择。 吃完面,祝夏把碗筷塞进洗碗机里,她出来时,贺连洲站在客厅阳台上打电话,他脚边是郁郁葱葱的盆栽花卉,望了一会儿,祝夏回房间把他等下要用的浴巾浴袍拿出来。 电话那头是祖父贺既华,今天下午陆瑾长官他们到老宅用餐,提到贺连洲的婚事,贺既华听陆瑾说连洲身边有女孩子了,那女孩子很特别,你肯定会满意。 结果,还未来得及高兴,又出了新闻。 港媒作风向来毒辣,贺既华自然不信娱记报道的内容,他询问蒋安屿,谁知竟是真的。 贺延珉他们借此生事不算难搞,令贺既华感到头疼的是,这事跟贺延霆当年出轨蒋杳很像。 贺既华语重心长说:“你不要走你母亲的老路,犯一样的错误。” “爷爷,我知道您的担忧。但祝夏不是贺延霆,我也不是我母亲。” “人心是会变的。” “您说的没错。她会变,我也会变。” 电话那头贺既华沉默不语。 “我和祝夏不管过去如何,现在和将来都会在一起。贺家和蒋家有谁不欢迎她,等于不欢迎我。如果您有其他意见,我提前说一句抱歉。” 贺连洲不疾不徐道:“这就是我的决定。时间不早了,爷爷好生休息,我先挂了。” 跟祖父的通话刚结束,下一秒,蒋安屿就来电了。 “贺老板,我们是你这边战队的。”蒋安屿先表明态度。 “你们?”贺连洲问。 蒋安屿看着坐在对面沙发的贺楚茵和蒋昭,斯文道:“我,楚茵,farah。” 贺楚茵和farah听到自己的名字,均眨了眨纯真无邪的大眼睛。 “商洵还问我是不是假的,说你跟sumer不可能在一起,肯定是捏造的。”蒋安屿笑面虎般,语气有点得意洋洋,“他们都不知道你和祝医生谈过地下恋情。” 更多人知道他们那段往事,不用再藏着掖着。她也不再躲他。 “我说是真的!”蒋安屿在那头说,“不过梁以莹倒是一点也不惊讶,看来你们地下恋情藏得一般般。” “没想藏。”贺连洲笑了一瞬,侧身看向卧室的方向说,“忙。改天谈。” 祝夏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眼睛还有些红肿,瞧得出来哭过的痕迹。她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了神。 他们的那段往事,就像是新鲜的树叶制成书签,无数个细胞死去,水分蒸发,仅剩干枯的枝叶藏匿于厚重的书籍里。 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跟纸页融为一体,难以查询。 她从来就没有遗忘过。 只是一旦想起,便会无法割舍。 身后传来脚步声,祝夏没回头,而是安静看着镜子里越来越近的男人,直至他从她背后抱住她。 “你打完电话了?”祝夏望着镜子里紧紧拥抱的男女,轻声问道。 “嗯。”贺连洲下巴抵着祝夏的肩膀,脸触碰到她耳朵。 缄默片刻,祝夏长发蓬松垂在脖子,她在他怀里擦干手指。 “我明天要回京城。” 贺连洲抬睫,与镜子里的祝夏对视,眉眼淡漠,黑沉的眸子瞧不出情绪。 “得回去处理我和宋成煜的婚事。” 纵使现在只是口头婚约,没有正式订婚,但取消口头婚约也要跟爷爷他们谈。 “我和你一起。”贺连洲把她的手放在他掌心,漫不经心地把玩。 “不用。” 祝夏从贺连洲怀里转过身来,仰头望着他,莹润黑亮的瞳仁倒映着他的模样,“你要相信我自己可以。” 她虽然没有那么多权势,但人脉资源也不少。 “中秋节你出现在孟爷爷家里,应该知道我户口不在宋家,在孟家吧。放心吧,我不会出事的。” 孟首长肯定不会允许宋家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贺连洲眸色幽深,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 祝夏踮起脚尖,亲了下他的下巴,“你先洗澡,我去趟书房。” 贺连洲低低头,亲在了她唇上。祝夏明白,他这算是同意她了。 祝夏走到书房,打开电脑,熟练点进了邮件。上面是京城顶级学府医学院的聘请offer。看了数秒,切换至另一封全英文邮件是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offer。 这些医院各有各的优劣势。如果没有贺连洲,其实去哪里对她来说都一样。 祝夏点进回复页面,手指灵活在键盘上敲字,诚恳且委婉地给予答复。 港仁医院那边,她也不急。她现在手里还有未完成的学术项目。 祝夏回完邮件,伸了个懒腰,她站起身绕过书桌,瞧见了书架前方桌上摆着的凌乱笔墨纸砚。 上回跟林嘉月和李柏泽讨论事情,写写画画留下的。 祝夏走过去把没用的废纸丢掉,铺开新的宣纸,她一边磨墨一边思忖写点什么好。 宋成煜自小学习琴棋书画,祝夏也不例外。 对于簪缨世族来说,学这些并不是想获得挣钱的技能,而是为了修身养性。 正好她今晚心情很复杂,心跳又快又乱,得平复平复。 祝夏想不出,无从下手。放下毛笔正欲回去,转身的刹那不期然撞到洗完澡过来寻她的男人。 浴袍松懒套在他身上,几滴水珠隐约从他肌肉块垒分明的胸膛往下舔,散发的热气扑上祝夏鼻息,她脸颊升腾着不易察觉的热。 贺连洲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眉梢轻挑。 祝夏留意到他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未干透。 “你怎么没吹……”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贺连洲有力的手臂圈住腰身,猛地抱上桌子。 祝夏鞋都掉了一只,但她没有机会开口,男人堵住她嘴,撬开唇齿长驱直入。 第155章 专心 祝夏另一只鞋也摇摇欲坠,偏头想躲开被贺连洲捧着脸,强势带回来,吻得严严实实。 男人大手钻进她衣摆里,紧紧贴着她腰窝,他明明没有往上的动作,祝夏却不由自主发软。吻来得汹涌,也去得迅速。贺连洲退出来,薄唇抵着她唇。 他额前的湿发若有似扫过她额头,凉凉的,可腰上的手掌是滚烫的。冰火两重天,祝夏呼吸凌乱,轻微喘息道。 “你头发怎么不吹干。” “想见你,一秒也等不了。”他说。 祝夏心重重一跳,她没有直视贺连洲,不用看也知道此刻他定然在用那双深邃黑眸侵略性十足地盯着她。 贺连洲视线往桌面睨了眼,笔墨纸砚齐全,墨也磨好了……他问:“打算写什么。” 祝夏抬眸看他,坦然说:“没想出来。” 随后,她感觉到腰间的手掌抽离了,衣摆被轻轻扯了扯,应该是恢复原样了。 贺连洲弯腰拾起她的鞋,大手握着她白嫩的脚踝,慢条斯理地帮她穿好。 祝夏被抱了下来,她踩在结实的地板上,被身后的男人禁锢在胸膛和书桌之间,他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她拿着毛笔的手上。 祝夏歪了下头,男人立时垂首轻咬她耳垂,嗓音磁沉:“看前面。” “要写什么?”祝夏转回头看桌面摆着的宣纸,砚台里的墨水浓稠,透着淡淡的清雅香。 贺连洲没答,他控制着她的手,缓缓落在纸上。酥麻感自手中扩散开,祝夏感觉她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甚至头皮还有点发麻,神奇微妙的感觉叫人无法抗拒。 时间无限拉长,每一秒钟都有了定义,从此深深刻进脑海中挥之不去。男人的胸膛结实温热,清冽的冷香混着沐浴后的清香飘进鼻子,祝夏不由得放缓了呼吸。 他好香。 许是察觉到她走神了,男人高大的身躯一把往前压住她,他的浴袍似乎是敞开了,滚热的胸膛隔着薄薄衣料贴紧她,那种温度使人颤抖。 “专心。” 祝夏尽量忽略身后的男人,她望着两人握着毛笔的手缓慢移动,在纸上留下清晰的一笔一画。 勒遒劲凌厉的漂亮字迹逐渐清晰,形成完整的一句话。 最后一笔完美勾勒,祝夏愣然望着,紧接着贺连洲薄唇贴在她耳朵,犹似宣誓般低沉道: “贺连洲是祝夏的。” 祝夏眸光流转,眼波泛起丝丝涟漪,心里瞬间涌进无数暖流,盈满了她的身心。 良久,她纹丝不动。男人亲吮她侧脖敏感脆弱的肌肤,痒意和湿度被他勾出来,祝夏心神才拽回正轨。 “我明天早上要起来……” “我又不会让你整晚不睡觉。”他说。 裙摆突然抬高了。祝夏靠在桌边,双手压在纸上,看见上面龙飞凤舞的七个大字。她微张着唇呼吸,身体向前倾,颤巍巍的。 贺连洲撩开她长发,炙热的吻落在她后脖,祝夏情不自禁颤抖,她快要站不稳,听到他低低笑了下。 男人吸吮啃咬她脖子,酥麻和细微的疼痛,自颈间蔓延开,淌过心脏,刺激、危险又令人难以抗拒。他的手掌轻轻拢着她的,一松一紧。暧昧摩擦,蹭动之间温度不断攀升,祝夏喉间溢出小声哼唧。 书房寂静得过分,无限放大了暧昧的音响。祝夏迷迷瞪瞪地湿了眼,嘤咛带着哭声,一下子听得贺连洲头皮发麻。 男人克制着没动,给她时间适应。祝夏不停呼吸,后面抻来一只手,稍稍用力将她的脸掰过去,遂后他含住她的唇,与她接吻他颇有耐心,一点点品尝、缠绵而绵长。对比之下他深深攻进的行为就显得十分恶劣。厮磨纠缠,祝夏身子发颤的厉害。 “回去会不会忘了我?”他亲着她的唇,低声道。 满室的旖旎,男人声腔和动作充斥着浓浓的欲,祝夏心脏砰砰直跳,脑子也在发胀,她晕乎乎地张嘴轻轻咬了一口他,反问:“忘了你会放过我吗?” 霸道地侵占每一寸神识,祝夏浑身哆嗦,手指难耐地掐着贺连洲的小臂。 “你说呢。”他嗓音暗哑,用行动回答她。 缠绵充盈着大脑,祝夏每根神经都爬满了舒爽,唇间抑制不住发出情动的呜咽声。 祝夏眉眼迷离,眼尾潮湿泛红,仅存的一缕清明听见他在她耳边喊她幼名:“来来。” 男人强健的手臂圈住她细腰,将人转过来,拦腰把她抱起走出书房。祝夏眼角挂着晶莹泪水,大口喘息着,两条胳膊亦将他紧紧拥抱住,良久不曾松开。 * 京城。 宋成煜从翰林书院离开坐在车里沉默地点了一支烟,司机老徐从后视镜里望着男人,小心翼翼地询问:“宋总,要去哪里?” 宋成煜抽了口,烟雾自唇间溢出来弥漫缭绕,模糊了他的面容。他摘下眼镜,丢在后座座椅上,手指优雅地夹着点燃的烟,两条腿随意交迭,眉目冷傲,似是寒冬时节结冰的湖面,冰冷下藏着骇浪惊涛。 俄顷,许秘书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道了声“宋总”。 宋成煜不耐烦扯了扯领带,抬手掐灭烟,说道:“回家。” 车子行驶了很久,开进宋府老宅最终停在门口。宋成煜没下车,闭目靠在真皮椅背上,秘书和司机大气都不敢出,缄默无言地等候着。 片刻之后,高跟鞋落下的声音响起,随后是车窗轻叩的音响, 又过了好久,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来,然后是车窗敲响的声音,车窗降下去,温千惠的脸庞露出来,径直就问:“夏夏在港城的事,是真是假?” 秘书和老徐听到这话,忙不迭下车。 “真假,都不会影响我们结婚。”宋成煜看着他母亲说。 温千惠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言语直白: “你是我儿子,我了解你。你若是非她不可,那个大学生是怎么回事?” “公司旗下的一个模特,仅此而已。” 宋成煜不欲多解释,他推门下车,温千惠以为他要进家门,也不想再说。 然而,宋成煜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一言不发地把车开走了。 车速很快,直接冲出了宋家老宅,驶入繁华喧嚣的街道。不知怎么,他把车子开到电视台边上往前走了。远处的中央电视台大楼在灯光的映照下如同一颗巨大璀璨的宝石,熠熠生辉。 宋成煜瞧见路边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小姑娘,蓦地想起了祝夏。 初见时候她才七岁,小小身板怀里抱着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站在病床边,一双黑溜溜的漂亮眼眸闪烁光芒,不见丝毫的胆怯,声音脆甜而无畏地叫他:“三哥。” 第156章 雪意昭昭 午夜,事后。按理应当很容易入睡,可情绪波动太大,相处的时间弥足珍贵。祝夏感知到身体似乎不愿意沉睡。 她在贺连洲怀里,被他严丝合缝拥抱着,人有点懒怠。 月光微薄,漾日居的路灯还开着,床边橘黄色的灯光温暖惬意。 祝夏轻轻嗅了嗅男人身上的气息,仰头,视野里他清晰硬朗的下颌骨线条。 贺连洲轻掀眼帘,低眸看她。视线相接,祝夏抢先一步开口:“你先松开我,我拿手机。” 腰上的手臂挪开了,她手肘压在床单上撑着身体去够床头的手机。睡裙穿的是上次两人视频通话,他说没见她穿过的那套,两条丝丝的带子挂在肩上,像是在诱惑人去咬下来…… 祝夏重新躺回床上,被贺连洲圈在怀里,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芒照着她脸庞。 媒体一波接着一波爆料,她没怎么看手机,现在倒是有心情有雅致慢慢查阅了。 微信里温书迦在问她怎么样,温书迦作为演员知道那些媒体经常胡编乱造、捕风捉影,她问都不曾问港媒的事情。 祝夏给她回完消息,点进社交软件,看到了温书迦维护她的动态,不由得浅笑。 “你还记得书迦姐吗?”祝夏仰起头问他。 贺连洲耷拉眼皮看她,对视的一瞬间,祝夏知道他不记得了。 “你23岁生日那年,书迦姐到伦敦,我去陪她住了几天。” 贺连洲记起来了。他过生日,推掉工作和一众亲朋好友,想着跟女朋友过,结果她丢下他跑去陪别的女人。 祝夏道:“书迦姐几年前结婚了,商业联姻,对方是京城祁家的大少爷,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 贺连洲听她说。 “他们结婚后相敬如宾,算是圈子里有名的模范夫妻。书迦姐到山野拍戏,那位祁总听说有吻戏,专门跑去跟组,结果到现场看,发现只是亲额头。”祝夏笑起来。 “额头也不行。”贺连洲紧了紧手臂,嘴唇碰了下她的耳朵。 祝夏眨了下眼睛,明白他指的是她。 她摁灭手机,塞到枕头下,往他怀里缩近,脸贴着他胸膛说:“我给游风买了同一航班的机票,你说他会跟我回去吗?” 贺连洲不是很想提其他男人,但还是回答她的问题:“会。” “真的吗?”祝夏问。 “你知道给他买机票,怎么不给我买。”他反问。 祝夏愣了愣,埋在他怀里闷声说:“你又不需要。” “需要。”贺连洲伸手揉了下她的头发,言简意赅道。 祝夏不说话了。 贺连洲的手臂又收紧了下,抱紧他失而复得的女孩。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没多久便陷入沉睡,他反而久久睡不着…… 晨光熹微,透过窗帘的罅隙透进来隐隐的光。祝夏睁眼醒来,身畔空荡荡,她被子里的手往旁边的位置摸了摸,还残留着温度。 祝夏左右翻了两个身,滚了圈,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洗漱。她站在洗脸台前,看着不属于自己的洗漱用品,有点儿发怔,心口紧了一下。 虽说贺连洲的各处住宅都有她的东西,但这与她的地方有他的东西不一样。 祝夏洗漱完,换了衣服走出房间,咖啡香扑鼻而来。她走过去,看见男人挂了电话,餐桌上摆着西式早餐和热气腾腾的咖啡。 见祝夏不动,贺连洲三两步靠近,牵着她到餐桌前,“简单吃些。” 祝夏点点头,她拿起吐司咬了口,里面的培根煎蛋很香,她甚是满足地咀嚼着。 祝夏这次没让林嘉月送她,若是游风跟她一块回去,可能会有点尴尬。而且林嘉月昨晚参加宴会,昨晚估计很晚睡,早上醒不来。 她给月亮发了讯息,看了一会儿没有回复,便知晓月亮没醒。 祝夏吃口酸奶坚果,又给游风发了消息,问他什么情况,结果疯子也没回。 她索性不管了。 用完早餐,祝夏收拾了下行李,只不过是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夕之间,改变了主意,很多东西都没必要带走。 贺连洲一进房门,就看见她跪在地毯上,身子往前倾,捯饬行李箱的衣物。 窗帘全拉开了,晨曦洒在女孩子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灿烂的金光。她上半身往前倾,脖子佩戴的项链垂落,一枚戒指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你去忙吧,不用特地送我。”祝夏拍了拍手掌,站起身来望向他,“我到了给你电话。” 贺连洲抬手,勾起她脖颈的项链,端量上面的戒指。 她没吭声,静静地望着他。 最终,祝夏坐上了陈绍特助的车,前往港城国际机场。登机前,她打开手机,林嘉月醒来回了她消息后又睡去了。而游风依旧毫无动静。 飞机头等舱,祝夏靠着舒服的椅背,给贺连洲发消息说她上飞机了。身旁突然落下一道虚影,笼罩住她。祝夏抬头探去,瞳眸微微惊喜。 “祝英台,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不舍得回去了。”游风落座,慢悠悠道。 “我又不是你。”祝夏手掌撑着下巴,“害怕回家。” 游风难得没有反驳,问:“你跟贺老板怎么样?” “就那样。”祝夏想了想,谴责他,“你太不仗义了。” 不救她就算了,还看好戏。没见过那么丧尽天良的老父亲。 游风抬起下巴,闲闲道:“我和贺老板打架你帮谁?” “废话。”祝夏立时说,显然他明知故问。 “那不就行了。打也打不过,帮你也不帮,赢的机会渺茫,蠢货才去送死。”游风说。 飞机准备起来,祝夏切换手机模式为飞行,闭目休息。 京城刚下过雪,银装素裹,朱红色宫墙堆砌着白茫茫的积雪,寒风萧瑟,冻若刺骨。祝夏下飞机便套上了大衣,戴好围巾。老徐来接她,祝夏和游风在机场出门口分别。 她没问他后面的打算。既然回来了,那就不会退缩。 祝夏抬手压了压温暖柔软的围巾,将下巴露出来。 她驻足原地,举目眺望远方。 天清气朗,雪意昭昭。 第157章 电话 祝夏坐上老徐的车,在后座看见宋成煜也不觉意外。 车里空调充足,温度适宜,她把大衣外套和围巾脱掉,放在宽敞的后座上、两人之间。 宋成煜瞥一眼,唇角意味不明地牵了牵,“当年提解除婚约是因为贺连洲?” 祝夏怔忪,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是。” “所以那时你费尽心思出国,是早跟他勾搭上了?”宋成煜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冷眸看着她平静坦荡的面容。 这话有点难听,祝夏微微蹙眉,心生反感,“不是。”她转过脸看他,“三哥,出国之前我认识的每一个人,行动的每一个轨迹,你一清二楚,我那时候认不认识贺连洲,你比我清楚。” 祝夏对这种了如指掌,她可以接受,但前提是不要影响到她。可如果是宋成煜过多干涉她的事情,她也没有理由反对。 他们两个的关系起源于一场交易,交易之下诞生的感情,没有任何意义。 京城的冬,天地间弥漫着冰雪的纯净与寂静。 祝夏望着车窗外,红墙黄瓦在白雪的掩映下格外醒目。她沉思时,听见宋成煜说:“你在怪我保护你保护得太好了?” “没有。” 祝夏顿了顿,继续道,“我很感激你,可我并不需要那种保护。” 宋成煜冷笑一声,缄默须臾,缓缓开口:“港媒的报道爷爷不知道,别跟他说。” “既然回国了,你父母的事故真相也找到了,那就按照原来的轨迹走。好好等着做你的新娘子。” 祝夏没搭腔。 她不惧怕宋成煜,他喜欢或讨厌她,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他们两个都不能安排自己的人生,祝夏也不是憧憬爱情的小姑娘,没有爱的婚姻,她可以接受。她从小到大见过许多商业联姻,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互相忠诚,有没有爱无所谓。 可撞破宋成煜和其他女生的亲密行为,祝夏没办法接受对方有污点。婚事还可以维持,但相敬如宾、互相忠诚早就不成立了。 于是婚约只剩下了空壳子。 宋成煜余光瞟着祝夏,他有信心打破空壳子,即便敲不碎婚姻的空壳子,他也不介意。 只要夏夏是他太太就够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两人互相折磨一辈子。 到宋府老宅,祝夏和赵阿姨及家里人打了招呼便上楼,回到房间。 行李也不管了,随手搁在沙发边。她脱掉身上厚重的衣物,倒在了打沙发上,飘窗边的青花瓷瓶上插着几株鲜艳盛开的梅花,给房间增添了一抹色彩。 祝夏打开手机,点进了【搞事业铁三角】群组。 祝夏:「我到家了。」 林嘉月:「我醒了。」 李柏泽:「我睡了。」 林嘉月:「?」 祝夏:「?」 李柏泽:「昨天熬了个通宵加班。」 林嘉月:「可以的,赞.jpg」 李柏泽:「sumer怎么样了,刚看到媒体沸沸扬扬的报道。」 祝夏:「媒体不过是捕风捉影,对我没什么影响。不用担心。」 林嘉月:「回去真的要结婚了?」 祝夏:「不是。我回来验证点东西,顺便解决下婚约。」 祝夏编辑完讯息发过去,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笃笃笃……” 她走过去打开门,平行视线下无人,往下瞧才看见小女孩祁云雁,云雁拉着祝夏的衣摆央求她一块去堆雪人、打雪仗。 祁云雁是温书迦的女儿,她既然在宋府说明问书迦也在。 祝夏抵抗不了可爱小孩子的请求,套上白色的连帽短款羽绒服便跟云雁出门了。 她还换了双靴子,只是雪有点深,踩下去再拨出来总是不易的。 “小姑姑!”云雁咯咯笑起来,戴着手套的小手抓起一团雪就砸向祝夏。 “云雁,你怎么越来越调皮了。”祝夏也笑起来,随手团了团雪,丢向云雁。 云雁就跑啊躲啊,奈何小短腿,逃跑的速度不快,祝夏精准砸在了她脚上。 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温书迦和温千惠谈完出来就看见许久不见的祝夏和云雁互相拨弄头发里的雪。 “小姑姑你揪到我头发了!”云雁撅着小嘴,埋怨道。 “对不起,我小心点。”祝夏捏了下她的小脸,笑得眉眼弯弯。 “妈妈!”云清看见温书迦走过来,立时小跑过去,抱住温书迦的双腿。 祝夏抬头看过去,率先看见了宋成煜夫亲宋时,他眼如刀,眼皮耷耸,眼角的法令纹深如沟壑。 “二叔。”祝夏垂下视线,礼貌打招呼。 宋时不咸不淡扫了她一眼,略微颔首表示听到了。他与祝夏擦肩而过。 “二叔和老爷子吵了一架。”温书迦在旁解释道,“心情不太好。” 祝夏了然。家族关系纷乱复杂,利益纠纷太多,红脸白脸是家常便饭了。 “夏夏小姐,书迦小姐,小小姐。”赵阿姨走过来,“可以用晚膳了。” 晚膳吃得顺利,没有人提及祝夏那两段媒体报道。毕竟娱乐记者报道胡编乱造不值得一提。只有温书迦问了句宋成煜,夏夏回来是不是准备订婚了。宋成煜说是。订婚完一个月后便正式结婚。 回来的第一晚不适合大动干戈,祝夏舟车劳顿一天,又打了雪仗,洗完澡红整个人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床上。她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瞳孔没有聚焦,视线漫无目的,不知在思忖什么。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祝夏的心神才慢慢回归,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贺连洲】,心霎时泛起了丝缕涟漪,犹似平静的海平面投进一颗石子。 祝夏钻进被窝里跟贺连洲讲电话,声音小而轻:“我准备休息了。” “这个点,你应该不困。”他说。 “……人的生物钟会变的,我以前不困,现在困了。”祝夏反驳道。 他们聊了几句,祝夏陡然听到不一样的音响,独属于成熟男人的呼吸声,似克制,又充盈着欲,飘进耳里让人脸红心跳。 相隔两地,祝夏五指揪紧了些被褥,莫名紧张起来,她轻声询问:“你在干嘛?” 第158章 京雪天 他在干嘛,她再清楚不过了。 “想看?”男人平时自控力极强,但呼吸声还是加深加重了。 “贺连洲,你能不能正经点?”祝夏轻咬下嘴唇,喃喃道。 他低低沉沉笑了,“那你正经叫我名字。” 祝夏也想正经,但是听筒传出的动静容不得她正经半点。她声音闷闷的、轻软的,像是撒娇的语调:“贺连洲……” 男人似乎很受用,气息变得粗重,哑声命令道:“继续叫。” 以前在一起也这样电话过,可祝夏的心脏还是抑制不住紧张地砰砰砰跳动,她乖乖道:“贺连洲……” 寸土寸金地段,诺大房间,落地窗另一侧,交织在墨色夜空里淡淡的余晖和灯光。 男人呼吸声愈发深,越发重,听得祝夏耳根发热、心窝发烫,睡裙下两条纤长的腿情不自禁并拢。 不知叫了几次他名字,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性感的闷哼声,一刹那,她心中闪过一种慌张失措的情绪,转瞬即逝。 “有没有想我?”她听见他问。 非常意味深长的问题,以她的聪慧机敏,他知晓她听得出来。 祝夏沉默了两秒,瓮声瓮气地说:“有。” “继续电话,还是视频?” 她没吭声。 他嗓音沉哑,轻声诱哄,“来来,照我说的做。” 深京夜大雪,袭落一地冬色,疾风劲雪刮着飘窗发出细微的碰撞声,那声响光听便觉干冷。但被褥里的祝夏眼睛、耳朵、脸颊、手……哪里都漫着燥热、湿意。 她左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听见电话那头日思夜想男人悦耳的声音,鼻腔溢出轻轻的“嗯”声,手沿着睡裙缓慢伸了下去…… 祝夏闭上眼,听着他指挥,她像是失去船桨、飘在海面上的孤影,任由船只带去极乐世界。原以为,停岸了他便会消失,可是他没有。她停岸下船,他又化身领路人,带她探索桃花源、往更深处豁然开朗。 不知过了多久,祝夏躺在床上熟睡,睡得酣甜,卷翘如蝶翼般的睫毛还泛着泪光。手机落在她左耳旁,男人呼唤她两声没听到回应,笑了下。 “没跟我道晚安。” * 京城钓鱼台东墙外的银杏大道,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银杏林子,树冠高大,树干挺拔,气势恢宏。金黄的银杏上方,罩着瓦蓝澄清的天空,不时有鸽哨迅速掠过。 冬至,有许多人在颐和园十七孔桥附近架起长枪短炮,等候观看、拍摄傍晚时分的金光穿洞奇观。 壹号院饭店,祝夏坐在雅间里,举目往远处乌泱泱的人群望了眼。 “夏夏想去看吗?”温书迦循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温婉询问。 “没。”祝夏摇头。她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书迦姐,二婶是不是她心仪的儿媳妇?” 温书迦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是有,但是……” 她抬眸看向祝夏,疑道:“你想取消婚约?” “嗯。”祝夏没否认。 温书迦顿感纳罕:“怎么突然取消婚约,还有不到十天就订婚了。” “你应该有看到港媒的爆料吧?”祝夏说。 “看是看见了,但媒体报道向来喜欢夸大其词。内容吸睛是吸睛,但经不住琢磨,一思考便原形毕露。”温书迦说话不紧不慢,蕴含着浓重的书卷气息,像是北平时期的女学生,知性优雅。 祝夏笑笑。 “宋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不求出身名门望族,但也得是知书达理的世家好女儿,情商智商不能差。”温书迦说,“老爷子相中你,可不只是因为那茅山道士的卦术之谈。” “我知道。”祝夏夹了块鱼子酱鲜核桃香椿桃仁放在面前碟子上。 宋老爷子选的不只是宋成煜的太太,还是能和宋成煜匹配、做他的partner,在他迷途的时候,可以劝他知返,一个可以并肩战斗的队友。 “你父母的事情还没解决完?”温书迦看着盘子里的红胡椒脆皮叉烧,问道。 “还有最后一点。”祝夏说。 贺闻晟所说的郑天佑秘密,宋家选择她的原因……建筑工程事故,大楼倒塌,周茉父亲入狱……宋成煜说他母亲温千惠是在京城寺庙给他祈福、求得紫檀佛珠的,可那佛珠分明来自黄大仙祠。 祝夏心中早有怀疑,但她不愿相信。当自己所珍惜的东西将要被打破时,人总是喜欢逃避。仿佛只要不承认,事实就会被改变,改成所期望的那样子。 祝夏请温书迦帮忙约一下探视,她要去见周茉的父亲。 权力是个好东西。不仅可以欺负那些欺软怕硬的孬种,还可以颠倒黑白,掩盖事实。 午后,京城寒风凛冽,雾霾浊气一扫而空,空气纯净透明,视野特别开阔。 祝夏从壹号院饭店离开,顶着大雪寒风走在街道上,路过蓟门桥,看见一位长者坐在轮椅上安静地欣赏大雪纷飞,发与雪俱白。 四九城的雪花大且厚实,雪片落到地上,似有噗噗有声。得益于特殊的地形地貌,这座城市冬天气温虽低,但有太阳的日子非常温暖。 以后也会有无数个天气晴好的日子。祝夏心想。 她踩在厚重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许是知道前方有世上最好的风景在等着她,祝夏走得坚定,没有停留、不曾回头。 …… 祝夏没回宋家,她绕了几圈,去了胡同巷子的孟家。 保姆见到她笑着说夏夏小姐来了,奶奶特地给你准备了烤红薯和板栗。 祝夏进门,孟首长和孟奶奶正在屋子里烤茶,见着她均是喜上眉梢。两人裹着军绿色的毛呢大衣,看起来甚是暖和。 “夏夏,过来。”孟奶奶朝祝夏招手。 祝夏走过去,坐在孟奶奶旁边,保姆端来茶水,她接过道了声谢。孟奶奶把纸袋子装的香喷喷热腾腾板栗递给祝夏。 “夏夏和小贺是一对儿?”孟首长锋利的眸子睇向祝夏,他有每天看报的习惯,加上没有人拦截消息,看见消息并不奇怪。 第159章 起点 祝夏坐下,先问了孟首长和孟奶奶身体好,后端着茶杯轻轻嗅了嗅香味四溢的茶水。 “夏夏和小贺是一对儿?”孟首长捏着手里的报纸,抬起视线瞧她。 冷不防听到“小贺”二字,祝夏怔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孟首长说的是贺连洲。 她浅笑道:“嗯。”一起对儿。 孟首长神色自若地点了下头。 孟奶奶闻言,困解道:“小贺?中秋那个小贺吗?” “对。就是您说长得比孟爷爷年轻时候还帅气高大的那个贺。”祝夏笑盈盈道。 孟奶奶笑眯了眼,“那确实比你孟爷爷年轻时候长得好看。” 孟首长在旁不轻不重地哼了声,“看人不能光看脸!” “不看,你以为你有机会?”孟奶奶抓起深木色纸袋装的椰子酥糕点塞到孟首长手里。 孟首长瞪了她一眼。 祝夏忍俊不禁,孟爷爷和孟奶奶老了还跟年轻时候一样,欢喜冤家。 孟家二老思想开放,从不干涉年轻人的事情。他们看着祝夏长大,知晓她为人处事的原则,也相信她可以处理好跟贺连洲和宋成煜之间的关系。 “上回小贺说他有个交往七年多的女朋友,怎么不早点结婚?”孟首长在边上听祝夏和孟奶奶聊天,不时插一句话找存在感。 祝夏怔忪。交往七年多? “不是你?”孟首长翻阅今天的报纸,瞥眼睨她。 “是……” 但是他们分开了五年,应该不算交往七年多吧? 祝夏离开孟家,漫步在胡同巷子,透过簌簌而落的雪花远眺角楼,白雪镶红墙,犹如仙宫楼阁,清幽缥缈,精妙绝伦。 她低下头,捣鼓手机,想给贺连洲发信息,但又不知道发什么。 问他为什么要跟孟爷爷说他们交往了七年多? 其实答案,她知道的,不是吗。 在他看来,他们没有分手过。 只是她不理他的时间,长了点…… 恋人分开,五年太长了。 可若是真心,爱一个人的岁月,五年不过是起点。 祝夏切换相机app,调下焦段,拍了张角楼细雪图,分享给贺连洲。 「从第一片雪花落下起,京城就变回了北平」 * 祝夏和游风在机场道别就没再联系过。 因此,她专注医学项目论文稿时,不期然收到游风的来电,人有点惊讶。 “贺老板要买薄扶林的别墅?”游风兜头就问。 祝夏说:“我怎么知道。你不问他,来问我?” “贺老板不一定有空搭理我,但肯定有空搭理你。”游风有理有据道。 “港城那么多别墅,他应该不会买薄扶林吧。”祝夏同样有条不紊道,“周围除了住宅什么也没有。” 而且贺连洲都有浅水湾好风景、好地段的别墅了,钱再多也不可能买薄扶林啊。 “港大在薄扶林道。”游风懒洋洋说,“你最近不是跟港大接触,准备有空去那里上课?” 祝夏一怔。 贺连洲买薄扶林别墅,是因为她要去港大? “还没定下来。”祝夏一边浏览电脑屏幕,一边打电话。 港大医科被称为神科,众多状元大佬都在那里。年纪轻轻教状元,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你回去被打了几顿?”祝夏五指灵活地敲击键盘,发出轻微的声响。 “怎么就不能盼着我点好?”游风语气狂妄,“老子岂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被打的是别人。” 祝夏:“哦。” 不太感兴趣的语气词。 “你什么时候那么八卦了?”祝夏颇觉奇怪,思忖少许,她自己找到了一个答案,“是商乔找你过来探话的?” 游风冷笑:“我做什么都得跟她沾上边?” “对啊。谁让她是你的白月光呢。” “……” 梳妆台的白瓷瓶插着几株绿色的洋桔梗,似是寒冬里藏匿着的明媚春色。祝夏挂掉电话,合上电脑,换了身衣服,准备去探监。然而,她把围巾挽在臂弯时,收到了温书迦的讯息,说近期要求严格,没法去探望周父。 祝夏沉默看着微信页面,片刻之后,回了个“好”。她离开房间,穿梭过金碧辉煌的大厅,干净安静的长廊,走到了暖房。 暖房里,宋老爷子和大伯在下棋,他们似乎总有下不完的棋。祝夏进门先问了好,遂后坐在矮凳上,慢条斯理地沏茶,斟茶。 “我印象里夏夏还是个小女孩,现在都快要成家了。”大伯指腹捻着白旗,看看祝夏,“成煜这几天不怎么回老宅应该是在忙婚事。” 祝夏的确有几天没看见宋成煜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她把戒指归还给他。尽管两人什么都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只是开端,甚至说,连开端都不算。决定他们婚事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们,而是宋老爷子。 年轻貌美的女模特、大学生年年有,但能在宋成煜昏头时,保持清醒理智,并牵引他做出正确决定的人寥寥无几。 孙媳妇不一定需要门当户对,却一定得有本领。 物质,宋家有的是。 物质层面可以不对等,精神层面不能不契合。 家主和家母互相扶持,是家族鼎盛不可缺的基础。 “老二把夏夏救出来时,她瘦瘦小小的,现在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大伯说。 宋老爷子闻言瞥了眼祝夏,难得露出笑意,“那时候你比现在的云雁还小。” “好像还营养不良是吧,发高烧住进医院。”大伯回忆道,“一晚上抓着你爷爷的手不放,哭着要找爸爸妈妈,都把鼻涕蹭你爷爷衣服上了,硬生生把他洁癖治好了。” 祝夏牵唇,笑了又笑。 爷爷对她是真的好,这种好跟宋成煜那种不一样。 判断一个人如何,不要看他对你好的时候有多好,要看他对你坏的时候有多残酷。 祝夏仔细回忆,十几年来,爷爷连脸色都没有对她摆过,更没有大呼小叫、动手。 …… 回到房间,祝夏随手把围巾丢到床头,整个人倒下,趴在被褥上放空大脑。 过了好一会儿,听见手机响。 她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对方却沉默了小会儿,才说:“哭了?” 第160章 我怕什么 熟悉的声音自听筒传出来,祝夏抬起埋在柔软被褥里的脸庞,刚才只是有点闷,现在却莫名想掉眼泪。 她深呼吸一下,尽量平静,但开口还是带了鼻音:“没有。我在想事情。” “祝夏。”他说。 “真的是在想事情,不信我给你打视频电话。” 祝夏从床上爬起来,脱了鞋盘腿坐到沙发上,她挂掉电话,拨去视频通话,没几秒就接通了。 屏幕里的男人先端量她神情,深邃幽黑的眸子颇具穿透力,那洞察一切的眼神似乎直直落在了她脸上。 “看好了吧,都说我没有在哭了。你偏不信。”祝夏也在观察他的样子,打量了片刻,微微蹙起细致的眉毛。 怎么感觉一个星期没见,瘦了。不是说上镜胖十斤吗? 两人沉默对视了须臾,贺连洲问她:“晚上什么安排。” “祁家伯伯设了寿宴,晚上去参加宴会。”祝夏语气随意,“你呢?” “陪祖父他们用晚餐。” 两人闲聊了十来分钟,祝夏瞥一眼时间,快要17点了。她和他道别:“我得去做妆造发型了。” 结束通话,祝夏输入一串手机号码,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指尖轻点洋桔梗花瓣。直到快自动挂断,对方才接听。 “稳赚不赔的交易,感兴趣么。”她嗓音冷静道。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的人温吞一笑:“等候多时。” * 祁家的寿宴在三环之内的安缦丽酒店举办,夜幕降临时,酒店各层楼灯光全被点亮,远远望过去,像是永不熄灭的火花。 酒店旋转门外,祝夏甫一下车,负责接应客人的礼宾便上前相迎,将她领到贵宾室。 休息室已经坐满了京城世家的千金小姐,主家的温书迦和祁云雁被簇拥在一起,欢声笑语不停歇。 看到祝夏进来,众人纷纷朝她这边看,表情各异,有惊讶的、困惑的、恍然大悟的……圈子里的消息传得快。大家都很好奇这个跟京港两位大佬传绯闻的女孩子是怎么样的。 白色丝绸衬衫搭配鱼尾裙,首饰简约素雅,长发随意披在肩上。精致的脸庞被天花板投下的灯光照得干净雪白,妆容淡雅,却有种勾魂摄魄的美。 两只眼睛、一张嘴巴、一个鼻子……貌似没什么不同啊? 就气质有些特点。 “小姑姑!”云雁从座椅上欢快地跳下来,飞奔向祝夏,把祝夏扑了个满怀。 “云雁今天好漂亮像是魔法公主。”祝夏迅速扫过祁允雁的穿着打扮,粉色蓬蓬裙,微卷长发绑了完美的公主头,黑不溜秋的眼睛很灵很大,稚嫩的脸庞满是胶原蛋白。比洋娃娃还要精致。 “小姑姑的裙子也好漂亮!”云雁黑葡萄般的眼眸扑闪扑闪的,瞧起来是惦记上祝夏礼裙了。 祝夏眼带笑意,捏了捏她脸颊的软肉。 晚宴正式开始,贵宾休息室的人纷纷往宴会厅去。二楼有间房间堆满了来客送的礼品,祝夏匆匆扫了眼,神情无甚变化。 寿宴总是少不了寿星在台上侃侃而谈的环节,祝夏勉勉强强听完,又滞留了半晌。她转过身来,目光与不远处的宋成煜相撞,再若无其事掠过。 宴会厅的人大多有伴,三两成群,或是想交际上前殷勤攀谈的。宋成煜跟旁人攀谈两句,再看过去,四周已经没有了祝夏的身影。 手中酒杯的凉意穿透皮肤表层钻进血液里,顺着血液流淌的路径一直蔓延到他心里。 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由三哥摆弄的小青梅了。 她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宋成煜很清楚,他的筹码只有感情,祝夏对宋老爷子的亲情、对宋父的感激。 而他在她心里不值一提。 青梅竹马多年,一点留念都没有。 她可真狠心。 * 安缦丽酒店隶属于祁氏旗下,因举办宴会客房全空了出来。 祝夏绕过走廊,漫无目的走了小半圈,脚底地毯繁复通往四通八达的走廊,幽深而静谧。一楼特地划分出一块区域,专供女眷使用,此刻厅内的人并不多。她悄无声息迈进门,鲜少有人注意到,除了跟两位世家千金洽谈的周茉。 内厅有一扇门接连酒店花园。祝夏不想交际,遂拿杯香槟,跨过落地窗门,行至花园亭子。 “祝夏?”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祝夏回头瞧见了着一袭裸粉色礼裙的周茉,后者步步走近,眼底划过诧异。 “我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从港城回来的?” “一个星期前。”祝夏淡淡道。 “你……”周茉停顿思索数秒,才继续道,“你和宋总解除婚约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祝夏和贺连洲、宋成煜的事情,他们基本有耳闻。而周茉不仅耳闻,还亲眼目睹了。 “准备了。”祝夏指腹轻轻摩挲酒杯杯壁,神色不变道。 “没了宋家做倚仗,港区贺先生那等豪门家族又不会接受你。你打算怎么办?”周茉脸现担忧。 闻言,祝夏撩了撩长睫,眸底染上一丝兴趣,饶有兴致地问:“你觉得我配不上贺先生?”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港区贺家什么地位,放眼望去能与之匹配的家族寥寥无几。 “祝夏,我知道你临危不乱、有自信心,但你得承认有些东西是你无论如何努力都跨越不了的,譬如阶级。”周茉字字肺腑地警醒她,“他们这些人寡情薄义,我担心你陷得太深,沉迷不悟。到时候被抛弃,这段关系会使得你坠入深渊。” 祝夏眉梢轻挑,泰然自若开口:“我身体健康,相貌端正,学业有成,工作负责,在医学领域也算得上小有成就。” “靠自己本领吃饭,脚踏实地,没有不劳而获,更没有烧杀抢掠。” “我不觉这世上有谁我配不上。” “至于你说的抛弃。该担心被抛弃的人并不是我什么,我也不在乎是否会被抛弃。即便真的有人抛弃了我,那也是他的损失,我怕什么?” 第161章 神出鬼没 周茉没料到祝夏会这么说,震惊不已地看着她。半晌,期期艾艾道:“说到底,你还是仗着宋家的势力。” “不然你在伦敦怎么敢拿酒瓶砸商先生。” “这个世道光有本事是不够的。你如果没有背景,得罪商先生,怕是都混不下去。” 祝夏砸了商洵还完好无损,对某些人来说非常不可思议。 “我砸商洵的时候,他不知道我和宋家有关系。”祝夏慢条斯理饮了口酒,“你若是比商洵还不要命,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他也会放过你。” 孤注一掷用得好,叫魄力;用不好,叫鲁莽、叫愚蠢。 祝夏站在权势里,清醒又理智。她不会把阶级想象的太好,更不会依附它。 低位者和高位者都是人,是人就有弱点。 人与人不适合相处,大多数原因是三观不合、无法沟通。 阶层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眼界差异、认知差异。 但并不绝对。 祝夏目光缓缓落向周茉脸上,不露声色道:“我和宋家都能和平相处二十年,跟贺家想必也没什么问题。” “不可能!宋家有愧于你,贺家可没有!”周茉下意识反驳。 “你是说你父亲的事情吗?”祝夏眸光划过一丝锋芒,“豆腐渣建筑工程是你父亲负责的,对不起那7条命的人是你父亲,关宋家什么事。” “你胡说!我父亲他…他……”周茉脑子闪过一道惊雷,瞬间回神过来,祝夏在套她话! “你父亲怎么了?为什么不继续说。”祝夏话语轻描淡写,气场却迫人。 周茉顿觉呼吸不畅,心脏猛跳,她难以置信看着祝夏。 父亲负责的建筑工程,验收完毕后投入使用,没多久却发生大楼坍塌事故,害死7条命。 祝夏如果不是被她母亲牢牢护在怀里,也会在那场灾难里丢了性命。 周茉不是是非不分的女孩子。她知晓父亲做了错事,害死很多无辜的人。 但她也恨祝夏,如果没有祝夏,她父亲就不会入狱,她们家就不会破产。 人对人的感情是复杂的。 良久之后,周茉重新拾起笑容,说:“我父亲很好,谢谢关心。” 祝夏皱了下眉。 “祝你和宋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周茉说完,便转身离去。裙摆飘起像是芦苇荡漾,极轻极缥缈。 祝夏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低头拨了个电话。 “怎么样?” “嘴很严。”那头苦恼道。 “周茉是个突破口。”祝夏垂下眼帘,盯着一株垂坠的梅花,“从这方面下手。” “周茉?她知道?” “知道一部分,但不多。” “行,等我消息。你答应我的……” “记得。明年的城北项目。”祝夏说。 “借你福气。”裴珏温笑道。 城北项目内部机密不清楚,但牵线搭桥,她可以。 比起威胁,祝夏更喜欢合作。互利互惠,实现双赢。 …… 祝夏懒得交际了,她走在长廊上,想找公关专员拿房卡,到客房休息一会儿。 她低头捣鼓手机,屏幕蓦然弹出一条讯息。 是贺连洲给她发了定位。 祝夏不明所以点进去,瞧清楚后,瞳孔一缩。 地点是她所在的酒店。 她立即给他打电话。 “贺连洲,你……”祝夏轻声说。 “宴会结束了?”男人嗓音沉稳,与幽寂长廊上似有若无伴随着回音。 “还没有。”祝夏一边通话,一边继续往前走。 话没说完,过转角的时候,迎面撞上一道黑影,她往后仰想躲开,却被一只大手握住腰身往他那边带。 男人垂首,头颅埋进她脖颈深处,右手手掌滑至她腰上,左手还擎着手机通话: “什么时候结束。” 现实里真切的声音和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完全贴合。祝夏喉咙忽然变得干涩,她承受着他的重量,少许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老是神出鬼没,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想见你我自然会来。”他说。 男人衣上还沾染着霜雪,冷意蔓延,祝夏不由瑟缩一下。 “你刚下飞机吗?” 贺连洲“嗯”了声,侧下脸,脸颊贴着她柔软的脸,贪婪地汲取她的温暖和气息。 祝夏脸上一凉,登时攥紧了手里的手机。 “你满身风雪都沾我身上了。” 他脸依旧贴着她的,问:“现在走,还是等一会儿。” “现在走和一会儿走有区别吗?” “现在走,我们一起走;等一会儿走,我把你扛走。”男人亲了下她鼻尖,薄唇也是冰冷的。 祝夏望着他,说:“那等一会儿吧。” 闻言,贺连洲黑眸倏然一沉,直勾勾盯着她,他的眼神侵略性太强,像是在考虑如何一口吞没。 祝夏趁机推开他,伸手抓住他的手指,边往外走边问: “你的车在门口,还是在停车场?开车的是蔡叔吗?你怎么穿那么少,不怕冷吗……” 车子停在酒店旋转门外,夜幕还在飘着鹅毛大雪,晚风杂夹着雪花袭来,冷得发抖。 侍者把祝夏的大衣和围巾递过来,贺连洲长臂接过,叫她抻手给她穿上毛呢大衣,又一圈圈给她围好围巾。 “你真的不冷吗?”祝夏被裹得严严实实,像缩进了温暖的气泡里。她看着他身上单薄的两件衣服,衬衫外面就只有一件墨色风衣。 “嗯。”贺连洲单手撑着一柄黑伞,另一手臂搂住她的肩膀,将人拥入怀,往车子走。 祝夏捉住他搭在她肩膀的手,问:“我还没跟爷爷说解除婚约的事情,你怪我磨蹭吗?” 雪花砸在伞面响起的噗噗声音传不到二楼,画面却清晰可见。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看他,动作亲密、神色轻松,没有丝毫的反感和不悦。像极了陷入热恋的女孩子。 宋成煜冷眸洇着戾气,一瞬不瞬看着酒店门前相拥的身影,大雪漫天,白雾蒙蒙,却能让人一眼瞧出来他们彼此珍视。 那辆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京夜雪天。 宋成煜素来冷傲,此刻眼眶却隐隐泛红。 原来被抛弃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他。 第162章 摘星 祝夏进宋家那年,宋成煜十一岁,他从重症病房醒来,病情逐渐好转,办理了出院。 后面的六年他生龙活虎,身体各项机能比同龄人还强。然而,十七岁,他和朋友打篮球,跃起投篮时人陡然陷入昏迷,被紧急送往医院。 宋家几口人均在病房门口焦急等候,包括祝夏。 手术时间很长,超24小时,但好在非常成功。睁眼醒来,麻醉效果没散,耳朵听不太清楚,宋成煜视线扫过探病的众人,焦急、担忧、眼泪、肃穆、喜悦……他慢慢阖上眼睛,不再看。 宋成煜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医院,可时隔六年,再次躺在死气沉沉的病床上,少年的心仿佛坠入了无底洞,永无天日。 手术结束的第三天。 宋成煜靠坐在病床头,支起一条腿,低垂脑袋,手肘抵着膝盖,苍白的手背插着细细针管,一副羸弱的样子。 窗帘厚重,是全拉上的,灯没开,室内特别暗,只有穿过罅隙的一点月光照到地面。 也照在祝夏的脚边。 她站在他的面前。 宋成煜知道来的是她,但仍然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说了一句:“你来干嘛?” “你不吃晚饭吗?” 宋成煜不答。 他病态明显的状态说明了他身心孱弱,说明了疾病对他影响很大。 祝夏安静了一会儿,走到床头,伸手覆在他手上。因为他一直不看她。 她轻声说:“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宋成煜无声地将手抽开。 祝夏望了眼吊了一半的药水,继续说:“二婶不让我来看你,我求爷爷求了好久,他才答应让司机送我过来。” 她再次握住他的手,轻轻抚了抚,道:“不过我也不能久待,明天还得上学。” 宋成煜不说话。 而祝夏长久地凝视他。 病房那般昏暗、那般阒寂,良久,他把手从她底下抽开,缓缓抬头看她,瞧清了她眼神里的小心谨慎。 少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祝夏瞳眸黑亮,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倏尔举起手,将绢袋放在他眼前。 “三哥,送你颗星星。” 手绢里装着一闪一亮、灵活飞舞的萤火虫,用丝线缠绕系着开口。 犹似永不熄灭的明灯。 “司机送我去城郊抓的,好看吧?”她说。 绢袋里明亮的萤火虫,像极了繁星落入黑暗人间。 宋成煜目不转睛看了好半晌,移动视线,看向祝夏那张被萤火虫光芒照亮的小脸。 隐约可见下巴没洗干净的泥巴,以及额角撞红的小块。 应该是扑萤火虫时,磕碰了。 “九点钟了,萤火虫给你,我要回去了,不然爷爷下次不让我出来。” 宋成煜拎着一袋萤火虫,目光追随那抹身影。她脚步突然停在门口,回头看他,似乎才想起来: “三哥。我决定好了,我要学医。” 那时的祝夏十三岁,稚气未脱,眼神和声音却异常坚定。 坚定到让他以为,她会陪他一辈子。 忆至此,酒店二楼的宋成煜攥紧祝夏还给他的订婚戒。 钻石扎进皮肉,渗出丝丝血液,他却丝毫不觉疼痛。 捱过了漫长的黑暗,星星就会消失吗? * 雪夜浓郁,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车子停在了铂茂御府前。 司机把车开进车库,贺连洲牵着祝夏的手放进他风衣口袋里往屋里走。 别墅大门在身后关上,机械锁紧锁的声音飘入耳朵,让祝夏想起上回想提前逃跑失败的事情。 ......她又进来了。 室内温度适宜,祝夏自己摘下围巾,贺连洲帮她把外衣脱了,挂在边上。 壁橱的火炉发出轻微音响,暖色调灯光覆在男人俊朗深邃的轮廓上。 祝夏微仰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瞳倒映着他的模样。 默默看了须臾,她倏地踮起脚尖,双手勾住贺连洲的脖子,亲在他冰冷但柔软的薄唇上。 下一秒,祝夏被一道力量抵在了墙壁。 贺连洲手掌握着她腰,陡然低头加深这个吻,品味般攫住她唇舌。 他的吻起初耐心十足、温柔而缓慢。 祝夏两条胳膊搂住他脖子,往前靠近了些,主动探出,更深的与他勾缠。 她的举动,引得男人无限收紧手臂,耐心消散,亲吻变得激烈,嘬吮纠缠,肆意掠夺她的温软甘甜。两副身躯贴得严丝合缝,有什么在烧起来,火势茁壮。 口腔搅得天翻地覆,祝夏有些承受不了,她手指情不自禁抓住他后脑头发。 深吻结束,两人呼吸都凌乱得不像话,贺连洲额头抵在祝夏额上,眸色深深看着她。 “我跨越千里,冒着大雪半夜到京城是来给你睡的?” 祝夏急促喘息着,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很委屈吗?” “当然不。”贺连洲抬手,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红润的唇瓣。 祝夏心不受控制地一颤,她近距离看着那双幽深的黑眸,转了转眼珠,问道: “你真的没有生气吗?我现在还没跟爷爷说解除婚约。” “没有。”贺连洲说。 “那你是有一点不高兴?”祝夏又问。 他低眸注视着她。 六年前,也是这么一个雪天。她回趟京城,没几天就跟他提了分手。 他没办法,也放心不下来。 祝夏和宋成煜青梅竹马十几年,他们之间的牵连太多了。不只有亲人,还有这座城市, 在京城,祝夏会不会睹物思人,记起过去的点点滴滴,然后…… 反悔。 “贺连洲,你能不能做得再明显些,我有时候还是猜不透你的想法。” 祝夏手抚摸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指腹轻轻划过他眼尾,轻声说:“我想知道你全部的感受。” 他的感情表现得很明显,情绪却让她感到模棱两可。 尽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难受,但她也想让他开心。 贺连洲有力的手臂圈着祝夏的纤腰,将她一下子托了起来。 猝不及防腾空,祝夏两只手下意识撑在他宽阔肩膀上,低下脑袋,额头轻轻蹭了下他额头。 非常亲昵的动作。像是在安抚。 “你说以前很喜欢我。”贺连洲抬起下巴望着她,忽然提起这茬,“现在呢?” 第163章 深海与游鱼 贺连洲看着她的脸,目光深沉而又审慎。她条件反射想转开脸,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互看良久,他始终稳稳托抱着她。 她清亮湿润的瞳仁只有他的身影,仿佛在说从今以后只会看他一人。 贺连洲将祝夏抱紧。阔步走到客厅,把人放在沙发上,趁势俯身压上去。 男人灼热的吻落到她耳朵上,她耳廓被他一张一翕的嘴唇轻吮,渐渐由白变粉再变红。 “贺连洲……”男人的吻缓缓往脖颈游离,所到之处泛起密密麻麻的酥麻感,祝夏不禁抱住他挺括的肩背。 “嗯?” “现在也很喜欢。”她说。 闻言,贺连洲埋在她颈窝不动了。他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感受到她的气息流窜进至他四肢百骸,似乎是久违的、又似乎是未曾遇到的,清香。 令人满足,又叫人贪婪。 男人炙热的呼吸扑在肌肤上,激起细微的颤栗。安静半晌,祝夏伸手推了推他肩膀,说道:“我要被你压扁了。” 贺连洲笑了,长臂牢牢圈住她,却没起来。他问:“渴不渴?” “嗯。”祝夏说。 贺连洲这才起身,顺道勾着她腰将她拉起来。 祝夏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环顾四周,偌大的别墅貌似只有他们两个,但茶几上摆着的水果食物是新鲜的。 杯子里的水温热,握一会儿便暖了手。祝夏喝掉一半,干涩的嗓子得以滋润,杯子放至茶几上。她伸手去摸贺连洲的额头。他没动,慵懒靠着沙发背,目不转睛看着她。 体温倒是正常。 祝夏收回手,贺连洲从沙发起来,弯腰抻臂勾住她腿弯,打横将人抱起来,直接往卧室走。 “你身体有哪里不适吗?”祝夏担忧望着他。她知道他身体强健,但人总是会生病的。 “没。”贺连洲目不斜视道。 他抱着她进了房间,长腿一勾一踢,门便关好了。男人没立即放她下来,而是看看浴室,看看大床,眼皮往下询问:“现在洗澡,还是等一会儿洗?” 等一会儿……听起来时间倒是很短,给人迷惑性。祝夏经验丰富,不掉进他的文字陷阱。 “现在洗。” 贺连洲唇角勾起笑弧,抱着她进了浴室,随手扯一件浴袍,铺在洗漱台上,他把她放在上面,微仰起下巴跟她接吻。祝夏原先还是揽着男人脖颈的,随着他吻得愈发深愈发重,身子受不住地往后躲,又被一把拽回来。 上衣扣子不知何时被解开了大半,温暖而又干燥的大手抚摸她光滑细腻的后背,指尖轻挑,祝夏胸口一松。 “不是说……要先洗澡吗?”她五指攥着他衣服,气息不稳道。 “一起。”温软白腻盈满掌心,男人呼吸骤然粗重,好整以暇地用手指轻拢,揉捏她心脏所在处。他吻着她开阖的唇瓣,长腿挤进她两腿间,迫使她同他忘情缠绵。 祝夏窒息之前,贺连洲退出来,滚烫的吻缓缓往下,落在她下巴、脖颈、锁骨……手掌沿着腰际往下滑。站立时鱼尾裙宽松的,坐下来,他抵开膝盖,强势钻进去,幅度有些大,不料便紧紧勒着双腿。 男人吮吸啃咬敏感肌肤,带剥茧的手掌落到每一处他想去、渴望的地方。祝夏身躯过电轻颤,鼻子溢出轻轻的“嗯”声,细细软软的,像是一场绵密的春雨,昭示着万物复苏。 她像是到了一个极度安全,又极其危险的地方,身体舒展的同时又紧绷。一只穿着鱼尾裙的美人鱼,栖息于火热的人间,雾气升腾,模糊了身后的镜子,拉链轻轻往下落,没有了鱼尾裙的美人鱼,变回了原始的模样,也恢复了自由。 他是深海,她是游鱼,径直钻进对方拥抱里烙下潮湿的吻。夜里失眠也不会寂寞。 “有事别逞强。”贺连洲忽然抬起头来看她,哑声道。 他眸子黑沉沉的,像是黑洞不容抗拒地将她吸进去。 “嗯。”男人身上衣物还完好无损,祝夏柔若无骨的手一颗颗解他衬衫纽扣,“我知道。” 有他在。她知道的。 祝夏话锋陡然一转,说:“可是我们没什么关系,麻烦你不太好。” 贺连洲都气笑了,擒住她的手,攥在手里,眼神危险盯着她:“没什么关系?” 祝夏也笑了,不过是愉悦的笑。 她搂着他脖子,贴上自己,脸颊蹭着脸颊,摩擦间温度上升,足以抵抗世间所有的寒冬暴雪。 “别撒娇。”贺连洲偏冷的嗓音平静道,“说清楚我们什么关系。” 话虽是这么说,却任她亲昵蹭着。 祝夏不回答。 他火热的手掌握住她腰,掐了把她敏感的腰窝,祝夏顿时哆嗦一下。 “我是你的谁。”贺连洲黑眸充斥着满满的欲与情,仍却有十足的耐心跟她探讨这个问题。 祝夏一瞬不瞬看着他,视线相接数秒,她慢声说:“男朋友。” “不够。” 男人侧首,含住她柔软发烫的耳垂,嗓音低磁沉哑,“记得那天吗。” 祝夏愣怔。 怎么会不记得呢。 满天律动,极光如倾斜漫溢在星空中的荧光罗缦,不断迭变的粉色、紫色在绿光中蔓延,绚烂缤纷。 苍穹之下,触摸极光的瞬间,那一场求婚。 以及,后面的不欢而散。 极光是宇宙的烟花,炸得她不知所措。 祝夏和贺连洲在一起时,从未想过会跟他有未来。她想,他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祝夏眼眶莫名开始泛酸,明明她不是爱哭的性子。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哽咽,她说:“对不起。” “别道歉。”贺连洲薄唇印在她唇上,沉静淡漠的眉眼染上温柔,他取了件浴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浴室热气缭绕,方才的迷乱暂时消散。浴缸放满温水,沐浴的清香萦绕在鼻翼,祝夏被贺连洲抱进去,白色泡沫遮住她锁骨以下的身体。 她胳膊搭在浴缸边沿,吹了下皮肤表层的泡沫,听到门口传来动静,转眼望去。 男人去而复返,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解她方才解了一半的衬衣纽扣。 没一会儿,上衣全部敞开,腰腹的人鱼线、块垒分明的肌肉、那难以察觉的伤疤……一览无余落入她眼里。 贺连洲看过去,就见祝夏趴在浴缸沿,一眨不眨盯着他瞧。她脸颊被热水蒸得绯红,眼眸莹润,像带着一团诱人的轻雾。 男人朝自己走来,缓缓逼近,祝夏却纹丝不动。 她问:“你要怎么洗?” 第165章 痴缠 贺连洲半蹲在祝夏面前,右手食指托起她的下巴来,大拇指在她湿润的唇上轻轻摩挲一下。 “邀请我?”他眸底暗昧黑深,似是被烈焰烧得如焚如荼。 祝夏视线下瞥,瞧见男人隆起的喉结滚落,她抬起眼来,直直看着他眼睛。 “不是。我怕你跟我抢浴缸,我想自己泡。” 说话间,唇瓣开启,贺连洲指腹摁在了她洁白的牙齿上,祝夏张嘴正想咬他,岂料他趁机探进两根手指。 食指和中指撑着她的软腭,祝夏被迫仰起了头。贺连洲面上岿然不动,剑眉沉敛凑近仔细观察她口腔。 祝夏等了三秒,见他没有拿出来的意思,准备继续咬他。然而,男人抢先一步,长指倏地浅浅刮她口腔一侧的软肉。 “你......”祝夏尚未说完,他又漫不经心地搅动她软舌,她的心跳猝然加快,溢出微弱的哼气声。 没一会儿,他抽离手指,湿漉漉的指腹在她红唇上略微用力蹭了蹭,祝夏顿觉唇瓣火辣辣的。 “祝夏。”他叫她。 “干嘛?”祝夏舌头还有些麻,没好气地瞪他。 她看着他,等着他下文,结果他亲了下她脸颊就进淋浴间洗澡了,徒留她一人百思不得其解。 淋浴间门没关,哗啦哗啦的水流声清晰传至耳畔,祝夏曲指指背碰了碰嘴唇,从浴缸方向看去只能隐约瞧见个身影。微仰着头,清水自上而下冲刷,淌过肩宽劲腰和线条流畅的腹肌......她拍了下脸,结束泡澡,扯过浴巾擦拭身体,随意套上浴袍便出了浴室。 祝夏在卧室溜达一圈,没发现新奇好玩的东西,她给自己手机充电,又拿起贺连洲的手机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玩。 看到外网发了则新闻,说着名珠宝设计师蒋绮芸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大众视线里。 贺连洲从浴室里出来,腰间搭了条浴巾。他肩膀宽阔,信步走到祝夏面前,双手压在洁净的床单上,他低下羽睫。 “穿那么多?”他黑眸湿的,俯视她,威慑力比平日还要强。 祝夏穿着睡衣睡裤,肩上还披着张暖和的毯子。她抬起脸看他,眼珠子一转,反问:“你不会脱吗?” 话音落下,下一秒,她就被男人压在了床上,他额头的发丝没干透,泛着湿汽,扎在她面容,顿生细密的痒意。 祝夏来不及笑,贺连洲的手掌沿着她身体曲线移动,三两下就褪去了她的衣服。 他亲吻她下巴时,祝夏感觉腰下有什么凉凉的、硬邦邦的东西,她伸手去摸索,反被贺连洲扣住手腕,牢牢摁在床上。 “不是……” 男人长腿掣肘住她膝盖,祝夏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说:“我好像压着你手机了,你把它拿出来。” 贺连洲手探到她身下,果然摸出了手机,硌着腰的物品没了,祝夏松口气,却见他看着手机屏幕。 “怎么了?”她疑惑道。 手机在贺连洲掌心一转,通话中的页面便显示在祝夏眼里……对方是,是……他母亲蒋绮芸! 一声平地惊雷,祝夏觉得自己脑子被炸开了。 啊她应该没说什么吧?没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吧? 祝夏扯过毯子,把自己当作僵尸,缓缓遮住了脸。 贺连洲接通电话,一边讲电话,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唇角微扬。 那头的蒋绮芸并没有听到祝夏的声音,电话一通,她从儿子说话的语气听出他心情不错,颇觉怪诞。 有什么高兴事吗? 贺连洲三两句说完,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伸手勾下祝夏的毯子。 他笑看她。 “你母亲说了什么?”祝夏很快就恢复原样,状若无事问。 “想见儿媳妇。”贺连洲慢条斯理地扯掉浴巾,手臂圈着她腰,稍稍用力,她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贴向他。 “哪里来的儿媳妇?”祝夏装傻充愣。男人硬朗的手指不过轻轻碾了碾,她就跟着发颤,他却仿佛火上浇油,吻住她唇,钻进去吮吸他不久前用两根手指搅动的软舌。 祝夏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格外干涩,她想吞咽下,可他的吻看似温柔实则凶狠,她担心自己会把他吞进去。 “祝夏。”贺连洲低哑说。他的手和吻落在每一处肌肤,嘴唇流连脖颈片刻,往下啃咬一团白腻。祝夏五指掐进他短发里,触觉隐隐湿润,不知是他洗澡未散的水汽,还是她热化了。 “嗯?”祝夏鼻音轻轻应。 “祝夏。我母亲儿媳妇的名字。”男人声音几乎蛊惑,祝夏心脏里外被撩拨着,他火热的吻落在小腹上,往下探索最敏感的一处。她眸色似水,莹莹晃动,感受着他愈来愈烫的温度。 “贺连洲……”祝夏五指揪紧被褥,小腿抗拒地抵在男人肩膀,但那力道不过螳臂当车,她要融化在他深深的吻里了,喉咙堵得慌……贺连洲起身,抻长臂拿抽屉里的方盒,即便浑身的血液在肆无忌惮沸腾着,野兽叫嚣着要冲破牢笼,但他还是举着五个盒子晃在祝夏眼前。 “想要哪一个。”他嗓音哑得过分。 祝夏睁着眼,看了两遍都没分清楚区别。她纤长的腿缠住他,轻声说:“这个。” 贺连洲眼睛骤然翻滚起无数情绪,眸里充斥着沉沉的欲。迅速择了一个,完备之后,欺身压下,单手勾过她腰,将人寸寸揉进怀里。 即使做足了准备,隔段时间后的第一次亲热,祝夏还是难以承受。男人强势又带着克制的失控……她不禁呼痛一声。颤音袅袅,混着棉花般的轻柔飘进他耳朵。 “不舒服?”贺连洲手指拨开她脸颊碎发,看见她额头沁出薄薄的细汗。 祝夏呼吸凌乱,慢慢适应过来,摇摇头,小声说:“你好像在发热。” 相缠厮磨,满室旖旎。贺连洲深深看着她,眼瞳沉暗,见她神情无异,才开始发狠。“嗯,很热。”他意有所指道。 男人滚烫的身躯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祝夏激颤了下,眼眶泛起了热泪。 她仅存的意识还能辨别他非同寻常的体温。 “不是那种……”祝夏搂着男人的肩膀呜咽。他与她紧紧相拥,卷土重来。 “不影响。”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男人的胸膛一起一伏的,微有汗意。祝夏松开手臂,掌心覆在他心脏处,可以感知到强劲有力的跳动。 她面颊潮红,手臂围住他劲腰,双腿勾缠住他,紧紧地抱着。 也不知道怎么搞得,他受伤生病的时候,她好像都在场,跟她多多少少也有点关系。 “你别动。”祝夏忽然说,显然打算做点什么。 贺连洲果然没动,任由她费力气翻身,把他反压在身下。 来信 第164章和第165章内容更换了,可以返回去刷新一下。 2024.9.14留 第166章 枕边风 他腰腹的伤真的不是枪伤吗?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贺连洲问她,神色并无不妥。 “看起来像是枪伤。”祝夏想了想,说,“伤口的位置很危险。”再偏一点可能就会没命。 “有你危险吗。”贺连洲抬手,慢条斯理地将她胸前的头发撩到身后。 祝夏坐在他腿上,看着他,手指沿着他薄唇游走,走过他挺拔的鼻梁、完美的眉和略烫的额头,最终停在眼睛,指腹轻轻摩挲他微勾的眼尾......她眼波流转,“应该没有。”说完她抱住他,下巴搭在他肩上,闭上了眼。 贺连洲大手抚着她后脖颈,随口问:“和宋成煜青梅竹马?” “嗯。”祝夏自自在在地应了声。 “喜欢过他?”他又问。语调听起来漫不经心,像是不经意一问。 她却怔住了。 “没有。” 祝夏脸有点痒,蹭蹭贺连洲肩膀,又偏了下头,把脸埋进了他肩颈处,缓声说:“你不是记得我说的话吗。交易之下的关系没有意义。我七岁进宋家就知道自己和宋成煜是一场交易。这么多年,虽然也有感情,但我只把他当哥哥。” 祝夏不懂男女之情时,她只把宋成煜当哥哥。 而当她开始对男女之情有所认知时,那时候她已经不可能喜欢宋成煜了。 贺连洲向来掌控全局,不喜欢拖泥带水,却唯独在她这里,只觉得哪怕再耗费大量时间,也是可以接受的。 祝夏察觉到男人收紧手臂,毫无间隙地抱紧了她。她脸蛋往他脖颈深处凑,心里忽然被他好闻的气息搅动,身体禁不住酥软了一下,闷声说:“我困了。” 贺连洲闻言,直接把人抱起来,往卧室走。他力气多,祝夏不用走路也乐意,她一手揽着他脖子,另一手在他胸膛画圈圈。 房间的窗帘不知何时全拉上了。昏暗的灯光从床头灯罩散发出来,祝夏窝在柔软的被褥里,暖烘烘的,躺了五分钟没睡着,她从贺连洲怀里爬起来把床头灯关了。 “不需要了。”祝夏重新躺回去,解释道。 贺连洲看着她,若有所思。 祝夏也沉吟望着他,须臾,使劲翻身,趴在他身上,手在黑暗里摸索到他耳朵。 “我要吹一下,枕边风。”她煞有其事地问,“你会答应我吗?” “先说。”贺连洲整理一下被子,把她盖得严严实实。 祝夏眨了眨纤长卷翘的睫毛,走形式般往他耳朵吹了口气,接着轻声低语说:“你是我的。” 女孩子微微湿热的吐息扑在耳朵,像是清晨初晓的薄雾,澄澈干净,令人神清气爽。 “怎么样,答应吗?”祝夏问。 “嗯。”一上一下姿势容易引火,贺连洲把她从他身上扒下来,让她枕着他手臂,“只能是你的。” 祝夏这才满意地补觉。 这一觉睡得沉,等再睁开眼已经九点多了。 床上只剩下她一人,祝夏赖在被窝里,梭巡四周,瞧见了站在阳台落地窗前的男人。窗帘拉开一半,式微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把他高大的身影拉得长。她一瞬不瞬望着他,直到他挂断电话,回过头来。 贺连洲看着祝夏和他对视上一眼便恍然惊醒般从床上跳下来,鞋也不穿,光着脚跑去药箱拿体温计。又小跑过来,叫他低下头。 “测体温。”祝夏仰起头看他,头发还是凌乱的,顾不上整理。 贺连洲照做。她握着体温计对他额头来了一下,看看温度,恢复了健康范围。 祝夏遂又伸手摸他额头,探查温度,有一丢丢温热。不过他体温本来就比她高一点,温热是正常的。 她舒了口气,“没发烧。” 贺连洲垂眸扫了眼她光溜溜的两只脚,二话不说单手把她扛起来。祝夏猛然失重,体温计险些脱手掉地,她刚醒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也就忘记了挣扎。 贺连洲将人放在床尾,拎起地上的棉拖鞋,捏着她嫩白的脚踝,替她把鞋穿上。 踩了一脚软绵绵,祝夏舒服地眯起双眼。 “我去洗漱了。” 贺连洲看着她进洗手间,她发尾一摇一晃的,显然心情舒畅。 祝夏站在洗漱台前,满嘴泡沫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似乎是管家喊了声“贺先生”,后面说的什么她就听不清了。 祝夏余光往周围瞟了一眼,看见衣篓里装着她和贺连洲昨天的衣服。他裤子覆在她鱼尾裙上面,昭示着无比亲密的关系。 她失神看了会儿。 祝夏洗漱完,换了身衣服,长裤长袖,主打一个保暖。 今天是中式早餐,很丰盛,奶色汤汁黄鱼面、燕皮馄饨、包子和海鲜粥。 燕皮馄饨的皮是肉馅做的,很有韧性,味道鲜嫩。祝夏吃了一个,眉眼愉悦地弯了弯。看她开心的样子,贺连洲脸上也浮现些许笑意。 因为她很好满足,所以他不知不觉也变得容易笑起来。 祝夏吃饱后又给贺连洲测了下体温,确定没问题,才彻底松了口气。 外面的雪变小了,一片片零星的雪花飘落,给萧瑟的冬日增添了一抹浪漫。 祝夏坐在客厅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白色抱枕,手里捏着手机回复讯息。 林嘉月最近搬回林家了,原因是她父母去马尔代夫了,不在家,家里清净。 祝夏笑笑。月亮本就是个热情似火的性子,结果她父母比她还热情。 消息回得差不多,祝夏一手扣着手机摁在沙发上,另一手五指有一搭没一搭轻点抱枕。 虽然贺连洲没说,但她知道她这次时间拖得有点久。 婚约的事情是次要,主要是查周父时,前期行动一帆风顺,但到了关键时刻却有各种事情阻挠她……祝夏思绪放空,想起了她和贺连洲分手那年。从伦敦回来时,宋成煜和朋友去赛车了,她到宋府看见宋成煜父亲,率先跟他提了解除婚约的事情。 宋父的反应平平无奇,他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淡淡地叫她找爷爷。于是她去书房找爷爷。 而爷爷…… 第167章 波士顿的落叶 祝夏得回去陪爷爷吃午饭,她不让贺连洲送,他叫司机送她,她同意了。 穿好大衣,换鞋的功夫,祝夏说:“你今天好好休息,其他事能推的暂时先推了吧……近期也别抽烟。晚上我来找你,一块吃晚饭。” 穿好鞋,她踮起脚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转身离开,却被男人牢牢攥住手腕一把拽回去,深吻她……祝夏被吻得眼色迷离,他松开她,“随时给我电话。” “好。” 雪已停歇,今日没什么风,天空澄净,没有霾,别墅门口的台阶亦干干净净,没有落叶和残雪。 祝夏戴着手套,细白手指被柔软料子包裹住,温暖如春,她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回头望了眼。 心中理不清剪不断的一团细线像是被风吹散了,只余一片清明。 车子驶离铂茂御府,祝夏靠在后座上,林嘉月给她打来电话。月亮问她在做什么。 “在坐车,准备回宋家吃午饭。”她说。 “事情是不是非常棘手?”林嘉月问。 祝夏沉默了会儿,才吸了下鼻子说:“最棘手的一段已经过去了。” 林嘉月知晓她说的是哪一段。但还是有些担忧。因为祝夏明白事理深知全局利害,却极重情重义。 建筑轰然倒塌,葬送的不止是父母亲的性命,还有那些被奉为圭臬的理念,和仰望注目的人。 垮塌的除了圆满的家庭,还有精神支柱。 所认识的人、信任的人,以及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在这件事上保持沉默,甚至撒谎。 事实和真相被不可撼动的巨石埋得严严实实,仿佛永无天日。 “sumer,我跟你提起过吧。我成为记者,致力于挖掘被埋没的真相,是因为当年轰动一时的豆腐渣工程审查案。” 而那场审查案,起源于勇敢战斗的祝夏。 工程直接负责人周父入狱,利益链子上的执行者管理者、受贿的贪赃的无一幸免。 一场巨大的“血洗”,哀戚连连。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十八岁、战士一般的女孩子。 孟首长说她若是生在战争时期会是最有血性,最坚定的军人。 祝夏垂下眼睫毛,那时不仅是她,宋家也被审查了很久。她坐在狭小黑暗的房间里,数着日子过,精神浑浑噩噩,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蚍蜉撼大树违背了大自然规律。真相有那么重要吗?沉寂多年的事故人们早已忘记,是否还有必要把它挖出来? 祝夏想不明白,开始自暴自弃。爷爷把她保出来,她有一个星期没开口说话,直到出国的日期到了。她才回过魂来,继续向前走,去了伦敦。 年轻气盛,自认为少年定能胜天,不顾一切地往前冲,飞蛾扑火也好,孤注一掷也好,都是无怨无悔的。 “上流社会虚情假意是常事,我们看见的很多东西都经过了装饰,藏在最底下、我们看不见的汹涌暗潮才是最可怕。要是我,我肯定没有你那个勇气去动摇高位权力。我呢,只能去曝光黑心企业、揭露不为人知的秘事。反正就……透过现象看本质呗。”林嘉月说。 祝夏笑了:“月亮记者消灭你。” “这个slogan不错。”林嘉月也笑着说。 “不过呀,宋家当年无论是自查自纠还是他人监查,结果都一样,他们没有参与建筑工程,和工程没有任何的利益关系。要真是他们搞的鬼,不可能无声无息吧?” “具体还不清楚,突破口在周茉父亲那里,需要再等等。”祝夏说。 京城宋家的地位和实力不容置喙,神不知鬼不觉遮掩陋闻,它有实力做得到。 倘若有人说爷爷是建筑工程倒塌事件的罪魁祸首,祝夏是不信的。 建筑工程的事情,她查了无数遍,查了无数条线,都跟宋家没关系。 当年她查明真相,是爷爷支持她、鼓舞她,说揭露真相不仅是为了她父母,还为了给另外25名受害者、给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寻求真相的路总是坎坷崎岖的,她牵扯到了很多人的利益,那些高位者、商政大佬对她下手……像是在说受害者不配拥有真相。 祝夏被迫迅速成长,她性子原先就不卑不亢,后面弄清规则、掌握人脉,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揭露真相……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她把自己献祭出去。 又在治病救人中,找到了新的价值,一点点修补自己。 林嘉月想,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个祝夏。很聪明,却也很傻。 “sumer,我是支持你的。” 听到月亮似曾相识的话,祝夏轻笑:“你上次说支持我是半年前支持我和贺连洲在一起。这次是支持我什么?”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我都支持!”林嘉月陡然拔高音调,掷地有声地说。 “那你准备订餐厅吧,我下个月过完春节回港城。”祝夏笑着说。 “冇问题。”林嘉月粤语道。 挂掉电话,祝夏转头望向窗外,城市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落雪后树枝覆盖着厚厚白雪,有一种洁白高雅的美感。 冬季骄阳炙烤大地,以极其小的速度融化冰霜。 贺连洲算不得骄阳,却能融化她的心。 初识时,她觉得他像极夜的冰川,像毫无波澜的寒潭,违反着力学原理。 现在想想,可不是违背了么。 物理学上说,只要有差异,7度的水和5度的水相交汇合,温度是比5度高的。 一个零下7度的男人,在5度的她面前,变成了7度。 7度,刚刚好可以一点点渗透她。 高一度,她会抗拒;低一度,无法攻破她。 祝夏突然记起,分开的某一天,她抱着书籍,走在波士顿的街上,看到漫天的落叶飘下来。两棵树上的叶子在空中相遇的瞬间,她许了一个荒唐的愿望—— 希望他不要忘了她。 …… 车子停在宋府大门外,祝夏下车给贺连洲发信息,告诉他她到家了。 祝夏低头捣鼓手机,赵阿姨急匆匆走过来,眉眼是罕见的慌张。 “夏夏小姐,出事了!” 第168章 跃过那片海(1) 赵阿姨在宋家二十余年,几乎没有露出过这么慌张的表情。 “老爷子和成煜少爷在书房吵起来了!” 光是吵起来,不会这么急切。 看来事态非常严重。 祝夏收了手机,快步和赵阿姨走去书房,边走她边问怎么回事。 “老爷子叫成煜少爷进书房谈事,我想着给他们送送茶水,结果发现他们争执起来了。”赵阿姨满脸担忧,“老爷子拐杖都打断了,还叫人拿新棍子过来。” 祝夏听得蹙眉。 宋成煜是指定的继承人、加上小时候身体不好,爷爷几乎没有对宋成煜动过手。 而如今,竟然把拐杖都打断了。 究竟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书房里,价值不菲的古董陶瓷碎成大小不一的碎片、断成三截的拐杖凌乱无序地散在地上。 “整个家族悉心培养你,对你寄予厚望,你却为了一个女人昏头。”宋老爷子冷肃着脸,“那女学生家世、人品、能力……各方面没有一点登得上大雅之堂。” “祝夏就能登上大雅之堂了嘛?她不过是个无根无名的孤儿。”宋成煜薄笑,神情嘲讽。 祝夏走至门口便听见了这一句。她停下脚步,沉默了两秒。 “逆子!”宋老爷子词严厉色,挥起手里的棍子,想要落下,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的是平静女音。 “爷爷。” 宋老爷子循声看去,祝夏端着茶水站在门口,她泰然自若地扫过跪在地上的宋成煜,他上半身仅穿着件白色衬衫,脊梁骨挺拔,后背印出两道交错的血痕。 “赵姨准备了茶水,我想着有事跟您聊便自作主张送过来了。”祝夏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书桌空荡荡,她把茶水放置在上。 “夏夏,知道女模特吗。”宋老爷子看她,口吻肃穆,俨然一副当家长辈。 祝夏心中了然,点头:“知道。” “说说对她的看法。”宋老爷子方才的盛怒仿佛已经消失殆尽,只余威严平静。 “黎萱,目前大四,大二在读期间被星探挖掘,做了模特,在学校的成绩斐然,出来工作也有较为明显的成果。学业和事业两块抓,是个很努力、有上进心的小姑娘。”祝夏说。 宋老爷子略微颔了下首:“继续说。” 祝夏明白爷爷指的是另一个层面了。 宋成煜和宋老爷子起争执,估计是因为宋成煜对黎萱执迷不悟。 虽说宋家是四九城顶级世家,用不着商业联姻,但继承人也不是说想娶谁就随便娶谁的。 世家子弟平日寂寞消遣,可能会带女伴出席公众场合,但那也只是玩玩。 最后娶的人,是需要家族认可的。 而对家族的某些老顽固来说,世家背景是他们看中的。 阶级是不可跨越的。 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幼稚的幻想、比童话故事还要荒诞。 全国能跟宋家门当户的家族很少。当宋家也不一定要门当户对的主母。倘若女方其他方面优秀,可以适当放低阶级要求。 而对经历过无数商政风波的宋老爷子来说,比起阶级背景,他更看重能力。 依靠家族坐上高位,却改不了愚蠢本性的人不算少。周父是一个。 阶级问题……宋老爷子可以亲手把她送到世人不可企及的位置。 能力问题……本性难移,宋老爷子嗤之以鼻。 祝夏轻垂长睫,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这时,宋成煜握紧拳头,几乎爆起青筋:“爷爷!” “我看你犯蠢!”宋老爷子脸色顿时冷了三个度,狠狠杵了下棍子。 世家子弟一向阅女无数。宋成煜看上的姑娘,必定有非同寻常的一面,而这一面,足以说服家族成员接受姑娘。 宋老爷子作为过来人,看得明白。 他没料到选定的继承人会犯浑,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跟夏夏道歉。”宋老爷子厉声说。 祝夏正在思忖,听闻猝然抬眼,声线仍旧平稳,恭敬道:“爷爷,我想和您到里面单独聊聊。” 宋老爷子锐利的眸子不露声色地审视她一眼,遂朝宋成煜冷哼了声。往里面走,同意了她的要求。 祝夏望着爷爷的背影,余光瞥宋成煜,说:“三哥。你若是真心喜欢黎萱,想娶她,应该想想如何说服爷爷。如果你说服不了,那就说明现在她不适合做你妻子。” 她停顿了下,继续道:“现在不适合,不代表以后不适合。绝对的实力拥有绝对的自由,这一点你比我清楚。提高学历也好、礼仪教养也好、各方面能力也好……要说服家族成员,得让他们看见她的不可取代性,或者利益。” 祝夏走进书房深处,门口的赵阿姨忙不迭过来,怜惜地看着宋成煜。 “您这……” 宋成煜膝盖也被狠狠打了一棍,他忍着剧痛站起身来,面色如常。目光望向隔着一面帘子的书房深处。 赵阿姨不明这对青梅竹马怎么回事。她看着他们长大,照顾衣食住行,没有人比她了解宋成煜的心意。 赵阿姨不觉他是会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的人。 女学生女模特又是哪里来的? …… 祝夏慢条斯理给宋老爷子斟杯茶水,说:“爷爷,您消消气。” 宋老爷子端着茶,抿了一口,抬起皱巴巴的眼皮看向镇定自若的小姑娘。 “你三哥说的话,听到多少。” “登不上大雅之堂。”祝夏实诚道。 “什么想法。” 祝夏没有直答,而是说:“小时候我喜欢做数学题,宁愿埋头算题,也不要和同龄人玩。您问我原因,我回答,说因为数学题有唯一的标准答案。” 宋老爷子抬眉看她恬静精致的脸庞。 “您又问我,怎么就能确定这个答案唯一标准呢。前人留下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随着时间的推移,答案会越来越模糊。只有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制定规则的始终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人。” 祝夏不疾不徐地说:“站在高楼的人可以无视他底下所有人的想法。” 她明亮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锋芒。 宋老爷子眸光微沉。 第169章 跃过那片海(2) 祝夏说:“你问我对于难登大雅之堂如何看。我的回答就是这个。” 她话里深意是,她不处于宋成煜的低位,她不需要在乎他的想法。 她能不能登大雅之堂,别人说了不算。 宋老爷子倏地淡笑。 “你三哥有时候不像话,误入歧途。”宋老爷子道,“你和他一块长大,可以跟他聊聊。” 让她劝宋成煜迷途知返。 “世家子弟前程利益总是摆在第一位的。虽说为了荷尔蒙冲动,反抗家族的人也不少见。但爷爷随便一想,那些人的走向无一例外都是苦难。”祝夏说,“三哥懂得局势,该收的收,该断的断,他会处理好的。” 宋老爷子端着茶杯,看她,还算得上心平气和:“他若是能处理,就不会在外乱来。霍家如今的家主,早些年那等顽劣,胜在眼光好,太太虽出身贫寒,但能力强,可以互相扶持。那女学生连自己的事情都无法解决,进世家无非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祝夏纹丝不动。她明白爷爷指的是什么。有很多男人女人想借宋成煜的地位资源,仗势解决他们的烂摊子。 黎萱连前男友的纠缠都是靠宋成煜去解决的,未来有数不清的难题去解决,莫非她都要哭啼啼、娇滴滴地求宋成煜出面吗? 高楼危塔。 宋家已经是高楼了,不用借他人作阶梯。他们需要的当家主母得有能力承受住“危”,站在同一条船上,共同面对。 果然,宋老爷子说:“你三哥约束不了的,一定得有人替他约束。” 祝夏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爷爷,我今天找您是想跟您说,我无法再约束三哥。” “因为那女学生?”宋老爷子沉声道。 “不是。”祝夏停顿一下,继续道,“我有了想一起生活的人。” “年轻,有勇气,有主见,有魄力,这是好事。不要因为我支持你,就做过火。”宋老爷子声音透着胆寒。 祝夏又给宋老爷子倒了杯茶水,说:“您支持我,不是因为我是您的孙女,不是因为我是三哥的未婚妻,而是因为我的能力。爷爷,有能力的姑娘数不胜数,其中不乏一些家世显赫的。” 宋老爷子却道:“骨子里是什么样子的人,家世再显赫,也无法改变本性。” 小姑娘自小就胆识过人,悟性极高,能力远不是他人能相较的。 不管是对宋家孟家,还是对她的同事、朋友而言,亦或者在她自己的工作领域,都是不可取代的。 女学生喜欢仰慕宋成煜,是因为他的圈子是她接触不到的,他高高在上,而她低入尘埃。 “你都能看出那模特身上的优秀之处,她却自愿丢掉这些,自怨自哀。”宋老爷子不紧不慢道,“这等人,无论如何培养都改不了骨子里的卑微。” 祝夏站起身来,向爷爷行了个礼,抬头,面不改色说:“爷爷,您了解我,我的决定做出了就不会轻易改变。今天先跟您打声招呼。” 她重复道,“我有了想一起生活的人。我很喜欢他。” 话音甫一落下,茶杯摔碎的声音骤然响起,水渍溅到祝夏裤脚,她清楚爷爷刚和宋成煜吵完,再知道她的决定,定然会勃然大怒。 可她还是说了。 祝夏做足准备接受责罚打骂,以及爷爷气急攻心,晕倒。 然而,外面传来了“砰!”一声响。紧接着是赵阿姨慌里慌张的喊叫声:“老爷,小姐,成煜少爷出事了!” 祝夏和宋老爷子登时眉心一跳,顾不得前面的意见不和,匆匆走出来。 宋成煜躺在地上,脸色和唇色惨白,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祝夏蹙眉蹲下来,边检查他的生命体征,边吩咐人叫救护车。 拐杖断了一根,佣人取来新拐杖过来。宋老爷子握紧拐杖,皱着眉头问祝夏怎么样。 温千惠听到动静赶过来,看见自己儿子的模样,脑子陡然一晕,差点儿站不稳,赵阿姨扶住她。 救护车来得快,来的医生护士均是医院最顶尖的。祝夏跟着救护车去医院,宋老爷子他们坐自己的车。 救护车内,祝夏简单告知自己也是医生,遂又道她检查了三遍,他的生命体征正常,麻烦医护人员再仔细检查一下。 医护人员初步检查结果跟祝夏打一样,说更详细的得到医院做个全方位检查。 祝夏点头,她也出了不少汗,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消毒纸巾擦拭。 一听说宋家到了医院,医院院长马不停蹄赶回来,出诊的医生都是在领域内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宋家人听到消息能过来的都过来了。祝夏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抬眼望去,七八个人围在一起,焦急万分……就连向来风波不动的宋老爷子和温千惠也微红了眼。 看了片刻,她起身走到安全通道,给裴珏打去电话。 “是我。周茉父亲那边如何?”祝夏问。 “下星期一见面。”裴珏说。 祝夏也不急着催促,只说:“嗯。” 裴珏怕她挂断,立时问:“宋总出事了?” “我们的关系还没到能闲聊的地步。” 祝夏公事公办的语气,裴珏也不好多问,只温吞笑了下。 结束通话后,祝夏收到了新邮件,她点开查看。后脑勺靠着墙面,仰望天花板。 郑天佑在黄大仙祠碰到温千惠,从温千惠身上听到了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促使他去京城……之后,他说服爷爷收养她,并从宋家捞了一笔钱。 郑天佑和她父母应该是旧识,关系应该不错。 郑天佑和她父亲都参加过抗洪救援行动,估计是那时候认识的。 上面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秘密究竟是什么。 贺连洲昨晚告诉她,周茉父亲和宋成煜父亲是同学。 ……倒塌的建筑离宋家很远,宋成煜父亲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并将她救下,很不寻常。 难不成,郑天佑听到的秘密是宋父和周父同流合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祝夏拿出来看,是贺连洲。 第170章 跃过那片海(3) 祝夏直愣愣看了一会儿来电显示,在自动挂断前几秒划过接听。 她背靠着白色墙面,双脚并拢,拉下眼皮,把手机贴在耳边。开口,轻声撂下一句。 “你吓到我了。” 那头的男人不由失笑:“在干坏事?” “嗯。在想你。”祝夏说。 他没声了。 她亦沉默不语。 见不着人,思念再深也只是徒劳。但不同于以往,如今的她说出了口。 不告诉他,受煎熬的是她; 告诉他,受煎熬的是他。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似乎总是在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分别。 半晌,贺连洲低沉问:“在哪里。” 他估计听到了宋家出事的风声。 “在医院。宋成煜晕倒了。”祝夏如实回答。 爷爷气血上涌,宋成煜晕倒。十分令人意外的结果。 不等贺连洲搭腔,祝夏又说:“我没事。完好无损。你不用过来。” 她话音一转,继而道:“不过你得帮我个忙。周茉父亲在牢里,我要见他,越快越好。” 权力在人情网上悄无声息地延伸出触角,人不可能完全不被影响。 过去不愿其余利益使得他们的感情变质,故而泾渭分明; 现在他是她的了,可以理直气壮使用。 况且,四九城遍地宋家狗腿,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爷爷和宋成煜的眼皮底下。 贺连洲不是这儿的人,某些事以他的名义去做,再合适不过了。 祝夏心里并不信任裴珏。 霍西津和裴珏都是宋成煜的人。 裴珏今日能因为利益背叛宋成煜,明日也能因为利益背叛她。 跟贺连洲煲完电话粥,祝夏就跟吃饱喝足一样,肉眼可见变得精气神了。 她折返回去,跟宋成煜的医生们了解病情,查看各方面的检查报告。 “心脏移植手术做得很成功,没有任何并发症。新心脏在患者体内至少十年,从报告上看并没有排斥反应。”主任医生指着报告道。 “会不会因为身上的伤势,被打晕了?”有一位小个子瘦瘦的医生大胆猜测。 京城世家的事情不是他们能议论的,主任医师正色警告一眼,遂由态度友好地询问祝夏:“祝小姐还有其他要了解的吗?” 祝夏细白手指轻点ct报告,闻声撩起眼帘,看着主任医师说:“没了,多谢。” 报告显示宋成煜身体各项机能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身体无疑是健康的。 被打晕吗? 不可能。 宋成煜病好后,赛车、防身术、拳击擂台……刺激娱乐、暴力锻炼就没断过。不可能被爷爷两棍子打晕。 祝夏没深究。她跟爷爷他们说清宋成煜的情况,安慰他们说很快就能出院了。沟通完,医生说宋成煜醒了。进病房的人不能多,祝夏站在门口望着宋家人围着宋成煜。 温千惠和宋成煜虽然经常意见不合,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母子,宋成煜一出事,温千惠是最担心的那个。 名利场,也不全是利益驱动。从商从政的上位者也有温情时刻。 * 冬日天黑得早。17点刚过,夜幕初降,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暗,犹似墨水渲染。 祝夏没提前给贺连洲发消息,她打车去铂茂御府。墨蓝夜色下,车水马龙,她坐在出租车里托人订了家米其林餐厅。 车载音乐响了一路,祝夏听到某句歌词,长睫轻颤了颤。 “心是你的就不会走远。” 抵达目的地,门卫和管家都眼熟她,直接放她进去。 客厅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祝夏站在壁橱的火炉旁,问管家贺先生去哪了。 管家微笑道:“在泳池游泳。” 祝夏婉拒对方的好意,询问路线,自己慢悠悠走过去。别墅灯火通明,光线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照得时长时短,唯一不变的只有轻松愉快的步调。 游泳馆很大,祝夏走进门,绕了绕,往泳池方向去。泳池占据了大半部分面积,水质清洁新鲜,蓝色调的,折射出蓝色调的波浪。 祝夏瞧见了男人矫健敏捷的身影。他正从这头游至那头,距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祝夏安安静静地看着贺连洲,她蹲下身子,伸手到水里摸了摸,温度还可以,不算凉。 祝夏重新抬眸望去,贺连洲恰好游到终点,她大声喊他:“贺连洲!” 女孩子清亮的声音、大胆的呼唤响彻在游泳馆内,伴随着一波波回音响在贺连洲耳畔。 他回头看她,祝夏脱了外套,扶着梯子慢慢下水。 贺连洲皱了皱眉,对她说:“站那别动。” 距离有些远,他提高了音量,听起来像是在喊,但话里又匀着一丝慢条斯理。 祝夏很少听到他这么大声说话,原地回味两遍后,决定乖乖听话。 她一动不动,杵着跟块木偶人一样。 男人朝她游过来的速度似乎比方才还要快……祝夏一眨不眨地望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心弦仿佛被什么勾了一下。 贺连洲游到她身边用时很短,前所未有的短,而突破极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终点是她。 祝夏感觉自己眨眨眼他就到眼前了,眸子里还有点诧异。 贺连洲与她相对而立,祝夏看见有水珠从他羽睫滑落,高挺完美的鼻梁,冷白肌肤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祝夏还没来得及将他的五官一一欣赏个遍,男人凑近她,盯着她,浓密的睫毛划过脸颊,带来很轻微的、潮湿的痒意。 祝夏眼眸轻垂,落在贺连洲形状好看的、此刻泛着水色的薄唇上。 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本能地伸出食指,在他薄唇上轻拂而过,凉凉的却很柔软。 贺连洲黑眸沉沉,深不见底地盯着她瞧。 白天她那句“在想你”还萦绕在耳畔,久久无法散去。 以前她有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吗? 没有。 一次都没有。 “你游得好快啊。”祝夏撩起眼皮,望着他,感叹道。 贺连洲在水里同她对视数秒,伸出双手,拢着她腰轻松托她上岸。 “怎么自己过来了?”他目不转睛看着她,低声问。 第171章 跃过那片海(4) 祝夏下意识探究他的手,手背青筋分明,指节修长……也是湿漉漉的好看。 “怎么自己过来了?”贺连洲视线从她身上湿了大半的衣物滑过,最终定在她脸上,低声问。 祝夏坐在岸上比泳池里的男人要高,她低睫看着他,目光描摹他的模样。浸泡过水的俊脸似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亮得像幻觉。 祝夏记起十八岁那年读邱妙津的《鳄鱼手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其中一句话,她还记在了书籍的扉页。 「时间浸在眼泪里。全世界都爱我,没有用,自己恨自己。」 世人对爱的定义大有不同。起初,祝夏印象最深刻的是茨威格笔下那个痴恋的女人像是亡灵一般油尽灯枯,爱让她的精神犹如枯柴投进火里燃尽,极具毁灭性。后来,祝夏在毁灭的荆棘之路尽头,看到了另一种重塑肉身、浇灌灵魂的可能。 生命厚度因此改变,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很难用言语形容。 也许是时间不再浸泡在眼泪里。人类爱别人,归根结底是为了爱自己。 这样的话,她好像没办法不去爱他。 “我来找你一起吃晚饭。”祝夏看着贺连洲,抬手按在他额头上,这会儿刚游完泳温度没有参考性,她又触碰他眉骨,皱眉道,“你白天是不是都没有休息?” “休息了一会儿。”贺连洲结实有力的小臂扶着她腰。 “你做什么事都那么快吗?”祝夏抬眼望望偌大的泳池,还感觉不可思议。 “也有耗时长的。”他说。 “什么?”祝夏就没见过他这么果断利落,不拖泥带水的人。 她看到他微微挑唇,黑眸弯出优雅弧度,一本正经地说:“做爱。” 闻言,祝夏脸霎时一热,耳根子都红了,好在周围没有其他人。 流氓。 她伸手捂住他眼睛,遮住那淡漠沉静的第一印象。她看着他流畅的下颌线和形状完美的薄唇,眨了下眼,那种感觉又冒出来了……疏离的冷和性感的欲交织着。 “祝夏。”他叫她名字。 “干什么?” “去换衣服。”男人宽大的手掌贴着她腰线滑动了下,她衣服几乎全湿了贴紧肌肤。 “那你呢?”祝夏点头,挪开了手,看着他漆黑的眼瞳问。 贺连洲知道她问的是还要继续游泳?但答案却是另一个:“我帮你换。” 祝夏从他眼眸里划过的笑意能听出话语中的戏谑,她捶了下他肩膀,“你能不能正经点。” “对太太还要正经?”他抬了抬眉,反问。 “不跟你说了,我都占不到便宜。”祝夏收回手,准备起身离开,刚把手从他脸上拿开,手腕立马就被攥住,紧接着一道巧力将她往下一拉,扑通一声,祝夏水灵灵掉进了水里、掉进了贺连洲的怀里。 水花溅起弄湿了她的碎发,祝夏近在咫尺地注视着他,须臾,伸出手臂挂在他脖子上,紧紧地拥抱他,他亦搂着她腰,将她抱在怀里。 在水里,体温感知会有所下降,她隔着湿衣裳跟他贴紧相拥片刻,听见他说:“你要见的人,明天可以见到。” 祝夏知晓他指的是周父,白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心情有丝凌乱,现在抱着他又缓缓恢复了原状。 “好。”她说。 “想吃中餐还是西餐?”他问。 “我订了餐厅。”祝夏说,“我请你吃饭。” 她似乎热衷于请他吃饭。 抱了好一会儿,为避免祝夏受凉,贺连洲将她托上岸,他从泳池上来,阔步去休息区拿了干毛巾过来。 祝夏坐在岸边,双脚泡在水里不时玩一下,她目光追随男人高大的身影,他的身材精瘦健壮,腹肌线条性感而紧致,恰到好处又无可挑剔。 “你以后锻炼,有空带上我。”贺连洲拿干毛巾替祝夏擦拭湿发和脖子时,她仰头望着他,眼睛亮闪闪的,要求道。 听闻,他掀了掀眼皮,深邃莫测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她。 祝夏被贺连洲灼人的眼神烧得心头滚烫。 这个男人总是诱惑她。 美色误人…… “不是你想那种运动,你怎么一天天都在想那事。”祝夏别过目光,嘀咕道。 “我还没说话,祝夏你在想什么?” 贺连洲唇角上翘,伸手虎口钳住她下巴,迫使她转头看他,“你就是在馋我身子。” 祝夏盯着他鼻梁,眼也不抬,小声问道:“那我去馋别人身子?” 面对别人的观点,祝夏鲜少反驳,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只会轻飘飘地给你扔去一个炸弹。 “嫌我不给力?”贺连洲指腹略微用力摩挲她的下唇,眸色暗沉。 “很给力。”祝夏抬眼望他,一脸坦然。“可是你不喜欢我馋你身子。” 贺连洲的冷静克制,一次又一次被她三言两语打碎,他好整以暇看着她,蓦然低头含住她的唇瓣,亲吮了下。 “不喜欢,会给你上吗?”他问。 聊的深度越来越危险了,祝夏选择不吭声,连起始话题也抛弃了。 她朝他伸出手,让他拉她起来。 贺连洲握住她的手,稍稍使力便把人拉了起来。 他要洗澡,祝夏换完衣服便坐在客厅沙发上边吃草莓边等。 吃到第五颗时,男人出现在了。他一身黑色衣装,短发利落,瞧起来神情冷峻而沉静,但看到她的瞬间,冷意松下来。 贺连洲走到她眼前,祝夏递给他一颗草莓。 男人张张嘴。 她怔了下,随即靠近他,亲手喂他草莓。 “我坐在这里等你,像是上学时那些等女朋友出宿舍的男朋友。”她轻快地微笑道。 “不是等先生出门的太太?”他摸摸她的脸。 祝夏笑着摇头。 订的米其林餐厅在四合院内,装修风格整体偏中式,包厢私密性很好。沿着胡同深处进去,举目可见宽阔的露台。 内里更是别有洞天,茂林修竹。冗长幽深的走廊,祝夏抓着贺连洲的手,给他介绍道。 “餐厅东西两跨院,南北为三进院落的超大型四合院。后腹的私人庭院……” 祝夏不经意一瞟,猝不及防瞄见熟悉的面孔。 第172章 跃过那片海(5) 祝夏不经意一瞟,蓦地瞄见熟悉的面孔。 温书迦原地侧身,看向祝夏,自然也看见她身边的贺连洲,微微一愣。她走过来,不住地打量祝夏。 祝夏松开贺连洲的手,往前一步拥抱温书迦。 “书迦姐。” 温书迦回抱她,在她耳边问:“paypal?” 祝夏一愣,遂点了下头。她给他们做介绍,“贺连洲,书迦姐。” 温书迦大方,温婉笑道:“原来是港区贺先生,难怪方才瞧着有些眼熟。” “温小姐。”贺连洲朝温书迦礼节性地颔首致意。 “祁家和温家前辈们还在包厢等我,就不耽误你们了。”温书迦说完,拉住祝夏的手,低头道:“今晚不给我消息不许睡觉。” 祝夏笑笑,点头。 温书迦继续往前走,没多久消失于四通八达的走廊里。 祝夏脸上还挂着笑意,她看向贺连洲,后者轻轻挑眉。 两人对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色浓郁,天上云团暗沉,雪花绵密,簌簌地飘落下来,给竹林庭院增添了一抹白。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包厢里,菜早就点齐了。祝夏和贺连洲落座没多久,侍应生鱼贯而入上菜。百年酱香鹅肝、桃花流水鳜鱼肥、魁首家传烧海参、青柠香草牛排、棕榈心鸡头米小嫩豆、春茶焦糖红宝石……祝夏耳朵动了下,收敛视线,看看对面的男人。 贺连洲神色自若地看着祝夏,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态。 她看人的眼神毫不掩饰,大大方方欣赏、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在欣赏你,那种目光不带痴迷、不带唐突……不仅不会令人反感,还会叫人心生好感。 桌上手机亮起来,弹出了一条消息。祝夏划开瞧,果然是温书迦。 温书迦:「到哪一步了?」 祝夏知道她问的自己和贺连洲,但回答却是:「刚上好菜。」 温书迦:「敲你脑壳.jpg」 祝夏:「脑袋掉了.jpg」 她放下手机,准备专心用餐。 祝夏给贺连洲夹了块桃花流水鳜鱼肥,“据说这上面的汤汁7点就开始熬了。”因为是跟他吃饭,公筷就没必要用,她直接用的自己筷子。 “比你还能熬?”贺连洲睇了眼餐盘里的食物,又撩起眼帘看她,语调漫不经心。 “那没有。”祝夏说。 棕榈心鸡头米小嫩豆由黑醋鱼籽、豌豆、鸡头米、棕榈心组成,是比较清口的一道小菜。祝夏尝一口,感觉不错,她低眉进食时,听见男人低磁的嗓音发出疑问:“paypal?” 祝夏抬眼望向他,黑玉般莹亮的明眸若有所思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引用的是方才温书迦说的话。 “是我?”贺连洲亦目不转睛看着她。 祝夏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弯,摇摇头:“就一个支付方式。” 贺连洲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拿过她的牛排,慢条斯理地帮她切好。 祝夏却再次点开了手机,指腹轻触看见了屏幕里的paypal。 paypal是一种支付方式。全球有200多个国家和地区支持paypal,不仅可以买遍全球,还能以自己期望的货币付款。 而她的paypal账号绑定的是他的卡。 以前跟温书迦一块吃饭,付款时候用这个支付,温书迦一来二去就差不多知道了,但她也没摆明。姐妹俩心照不宣,谁也不说破,直到今儿个碰面撞破了。 分手后,虽然她没再用他的卡,但也没解绑。她想的是,反正他又不知道。 大都市通常是新相融,既有红墙黄瓦、老街胡同的旧记忆,亦有摩天高楼、繁华璀璨的新都市。 国子监街是京城仅有的一条牌楼街,与孔庙相邻,白日下的红墙黄瓦极美。 用完晚餐,祝夏和贺连洲走在国子监街上散步,随处可见的白雪茫茫,胡同对面穿过马路是雍和宫,隔街而望,能瞧见宫顶阁楼。 这个点路上还有不少悠闲遛弯的老大爷。贺连洲一手牵着祝夏,将两人紧握的手放在他衣服口袋里,另一手替她理了理围巾。 男人的手有点凉,触碰到祝夏下巴,又痒又冰,她躲了下,小声道:“在外面呢。” 贺连洲轻抬下巴,示意她往前方看去。 祝夏抬眸瞧去,看见国子监大门的红柱子边上有一对情侣,正抱着一起接法式热吻。 别人的行为,她倒不觉有什么。 但轮到自己,祝夏就颇觉怪诞。 她是医生,看病就诊需要偶尔询问患者性生活情况,她面不改色。跟月亮谈论生理需求,也脸不红心不跳的。 可贺连洲是不一样的。 她认识他以来,就一直把他归进了异性、成年男人的列表。跟游风、李柏泽那般朋友不一样;跟宋成煜亲人属性的青梅竹马不一样。 祝夏眼珠子一转,忽地瞧见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她拉着贺连洲过去。自认为非常有经验地买了两串糖葫芦。 贺连洲说他不吃,她便让他先拿着。现在不想吃,万一等一会儿想吃呢。上回他就吃了她的雪糕。 “你要待到什么时候?”祝夏咬着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问道。 贺连洲公务繁忙,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她也不会挽留他到事情彻底解决。 “你想我待到什么时候。”贺连洲好整以暇地把她的手攥在掌心把玩,反问道。 祝夏认真思考少许,抬头看着他,轻声说:“我也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你这样太辛苦了。” 贺连洲低睫注视着她,说:“是我想见你。” 他自愿的,她接受就好。 零星雪花飘下来,落至祝夏纤长卷翘的睫毛。她眨了眨眼,雪花消融,微微湿凉,水雾漫进瞳眸。 那水光涟漪的漂亮眼瞳一瞬不瞬地望着贺连洲。 天是寒冷的,心却在放晴。 祝夏踮起脚来,主动将她的冰糖葫芦献上去,给他品尝。 男人长臂搂住她腰肢,收收力。祝夏霍然往前贴近,张嘴“唔”一声,他顺势勾缠她舌尖。 祝夏唇齿间都是贺连洲的气息,感官被侵略,像是不属于自己,双脚踩了似的虚浮。 隐隐还能嗅到冰糖葫芦的气味。 酸甜交织。 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第173章 跃过那片海(6) 以贺连洲做事的神秘低调,他来这里估计也尽量保密了……祝夏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 她怎么开始乱忧愁了。 他用得着她担心吗? 贺连洲见她眉开眼笑,抬手捏住她下巴晃晃,语气随意:“笑什么,这么开心,说来我听听。” “真的要听吗?”祝夏漆黑眼珠轻转,询问他。 贺连洲点头。 “我在想,这么冷的夜晚,没有我你可怎么办。”祝夏故意道。 他听笑了,与她十指相扣的手用力攥紧了紧。 树梢的积雪冰块落下来,水晶落地般的一声响,满地雪水幻化成镜子倒映出他们牢牢纠缠的手、步伐一致的身影。 回去的路上,挡板隔绝车子前后座。后座宽敞,祝夏径直躺了下来,红格子羊毛毯盖在身上,她脑袋枕着贺连洲的大腿,自下而上望着他锋利饱满的喉结。 “翰林书院跟国子监有一墙之隔,位于幽狭而喧嚣的五道营胡同深处,是完整三进四合院。” “小时候,宋家孟家和温家的子弟逢年过节都会去翰林书院聚玩。十几个人闹腾腾的,除了书迦姐,书迦姐她总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研读剧本。” 贺连洲大手扶着祝夏的脑袋,指尖缠绕她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把玩,听完她的话,问:“你呢。” “我?” 祝夏侧了下头,脸蛋对着他小腹方向,“我在写作业。” 贺连洲想起她在伦敦时,无论酒吧环境多么嘈杂,她都能心无旁骛地做课业。 这个女孩子不浮躁,不攀炎附势,且懂得权贵的利害。 她的感情是纯真的。 毫无杂质。 无论是对亲人,还是朋友…… 祝夏举起手,摸了摸贺连洲的脸,指腹碰碰他眉骨,轻声说:“你白天肯定没有休息。” “今晚回哪。”他问。 “宋家。”祝夏说。 宋成煜住院了,她得回去帮忙处理事情。 贺连洲低头看着她。 祝夏胳膊环抱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脸颊蹭了蹭他柔软的衣物面料,闷声说:“我会想你的。” “想我的时候别哭了。”他手掌轻抚她后背。 “我才不哭,要哭你自己哭。” 祝夏说完,后脖颈兀地一凉,紧接着的是骤然而至的酥麻感……男人的手掌揉捏按摩肩颈,过于刺激,她有点受不住。 “你别摸了。”祝夏缩了缩脖子,“再摸我就回不去了。” …… 贺连洲先把祝夏送到宋府,再回铂茂御府。 她下了车,走进门,他才离开。墨黑色车子渐行渐远,最后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弭于天际。 祝夏进了庄园大门,沿着小径往别墅走。她低头,慢悠悠地捣鼓手机。 温书迦夺命连环追问:「是之前那位paypal吧?」 祝夏:「怎么猜出来的?」 温书迦:「直觉」 祝夏:「厉害」 温书迦:「听说表弟住院了,怎么样?」 祝夏:「醒了,目前在留院观察。」 温书迦:「宋爷爷误会他和小模特有关系,他也不解释,活该被打!」 路过豢养金鱼的水池,有佣人在抛鱼饲料,祝夏走过去,佣人立时弯腰:“小姐。” 祝夏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她给温书迦打了个电话,边悠闲喂鱼边讲电话。 “书迦姐,你说的误会是指什么?” 温书迦这边也刚回到祁家,她走至阳台,看着屋里玩耍的丈夫和女儿,说:“我以为你知道。表弟跟小模特清清白白,那小模特被男朋友劈腿,说来也是巧,她男朋友劈腿的千金小姐是祁总的妹妹。” “小模特是指黎萱吗?”祝夏问。 温书迦说是,“黎萱男朋友靠着祁总妹妹上位,分手后不断欺负、找她麻烦,还把人带到了酒店。表弟刚好在酒店,黎萱向他求救,他把人姑娘救了下来,还帮了她很多忙。” 祝夏了然,道:“出入酒店的照片是假的?” “照片估计是被人捕风捉影,恶意造谣了。”温书迦说。 “我知道了。我会跟爷爷说的。”祝夏说。 温书迦告诉她这些不是为了让她改变主意和宋成煜在一起。他们圈子里的人阅历丰富,聪明有能力,温书迦明白祝夏对宋成煜没有男女之情,也知晓他们只是形婚。 祝夏挂断电话,继续悠哉悠哉地喂鱼。 她和宋成煜其实很像。 他们在感情里都没有安全感,从而引发极强的占有欲,也会激进地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她放弃过贺连洲; 宋成煜放弃过她。 行为也有相似处。 不一样的是,祝夏喜欢一个人,是建立在尊重和欣赏对方的基础上。 她会下意识的第一时间考虑贺连洲,也会站在自己的视角琢磨贺连洲有多爱她,更会站在他的视角里亲身体会他因她做出的退让、牺牲了什么。 至少,在她看来,真心爱一个人是就算往自己身上捅十几刀,也不忍心伤他一根头发。 而…… 贺连洲。 他阻止了她。 脑中浮现男人右手掌心极深、可见白骨的伤口,不断有鲜红血液冒出来,染红了灰白色的地毯……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祝夏皱紧眉头。 她的右手骤生一种痛楚,像是蚂蚁在一寸寸腐蚀骨骼,阴冷的疼。 活了二十五年,她唯一后悔的只有这件事。 伤了贺连洲。 * 铂茂御府。 车子停下,蔡叔立即上前打开车门,恭敬道:“探监的事情都安排了。” 贺连洲颔首。 “还有其他要嘱托的吗?”蔡叔又问。 “传句话。”男人的嗓音冷漠而平静。“做她让做的,给她想要的。” 客厅茶几上的古董花瓶插了几枝梅花和腊梅,六片花瓣的红色古梅,娇艳而含蓄地开着;黄色腊梅静悄悄混在里面,做点缀。 这是祝夏闲来无聊搞的花艺作品。 她总是心血来潮。 贺连洲勾唇一笑。 手机响起来,是正在想念的女孩子打来的电话。 “贺连洲。”她似乎又躲进了被窝里,声音闷闷的。 “洗澡了吗?”他长腿迈着步子往卧室走。 “刚洗完。你到家了吗?” “到了。”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第174章 跃过那片海(7) 她话里带了点兴师问罪的意味,但更多的是埋怨。 贺连洲停顿一秒,随后声音带笑说:“打算洗澡的时候再跟你视频通话。” 边洗澡边视频…… 某些画面如潮汐般倾泻而来,一下子涌上祝夏脑海里,她摇晃脑袋,试图甩掉。 “你洗澡的时候我都睡着了。”她说。 “睡着了就录视频给你存着。” “不要。”谁要存那种东西了。 聊了片刻,祝夏打个哈欠,含含糊糊说:“你去洗澡吧,早点休息。” 她默了几秒,继续认真道:“明天去法国,注意安全。” 公务贺连洲能暂时推迟,但接母亲蒋绮芸回港城不能拖,也不能假手他人。 “嗯。晚安。” 贺连洲也得回去处理贺家和蒋家的事情,让她没有任何顾虑,安心留在他身边。 永远,都不会再离开。 …… 遇到祝夏前,贺连洲没有许过任何愿望。 遇到祝夏后,贺连洲许的每一个愿望都是: 【共祝夏白首】 七年前,父亲抛弃家庭出轨小姨子,母亲被最亲的两个人背叛患上抑郁症。身畔的祝夏半夜醒来,离开了卧室蹲在地上,满脸泪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滴落,他捧着她脸,亲吻她的脸、亲吻她的伤口,待她哭累了,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她不知道,那时候的他其实也是一头刺猬。两头刺猬是无法拥抱的,一人伪装自己一人卸掉防备,才能依偎在一起。祝夏情绪波动大,她没有注意到那一晚,贺连洲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埋得很深,很深。 五年前,跟他同龄的私生子出现,加重了母亲抑郁,导致她自杀;祝夏厌恶他跟他分手……贺连洲稳健地在荒芜中行走,妹妹在读书,他还肩负着整个家族的责任,不能放任自己。 祝夏像是一场盛夏的雨,蓬勃的耀眼的炽烈的潮湿的黏腻的……侵袭他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挥之不去。 偶尔想起两人在一起相处的细节,他总是会下意识联系她、想去找她,然后瞥见掌心的伤痕,恍然清醒。 终究是,大梦一场空。 …… 如今。 主卧浴室中水雾腾腾。 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立于花洒下,热水冲刷包裹住他,顺着结实背廓肌理淌下。 隐约可见,他俊朗的面庞上,唇角勾起笑弧。 * 冬日的清晨,朝阳初升,天际渐渐泛起一抹淡淡的金黄,与大地上覆盖的薄霜白雪相映成趣。 祝夏探监完出来,没戴手套,手指被冻得有些僵,她轻轻搓了下手,仰头望向天边的太阳。 蓝天白云,万里晴空。是个好天气。 手机振动了下,祝夏慢腾腾掏出来看。 是贺连洲说他到巴黎了。 祝夏细白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没等她回复,他又说吃午饭了吗。 她徐徐打字:「还没。准备去孟家蹭饭。」 宋成煜住院期间,宋家一切照旧,没有任何大变化。唯一变的或许只有她的心情。 不再为难自己。 前尘旧事,过往云烟。 人生不过是几个五年叠加的时间,没必要浪费时间让自己变痛苦。 【搞事业铁三角】群组发来新的消息。 李柏泽:「他准备回港区了,望两位大小姐百忙之中抽空跟小弟吃饭。」 林嘉月:「批准了!」 祝夏笑了一下,编辑信息:「我得看看吃的是什么,不好吃我不去。」 李柏泽:「保证好吃,不好吃改让林大小姐请客。」 林嘉月:「嘿」 林嘉月:「我最近换了新车,请你们在我车里喝咖啡怎么样?」 开车的小罗是贺连洲在京城驻扎的下属,祝夏抬起头来看前方。小罗轻车熟路地驶进胡同,看也不看导航。他想,或许对方生活在附近一带,对这里的道路很熟悉……小罗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注意到她的神情,说了句:“前几年贺总来京城会经过这边。” 这里是祝夏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 “不过一次都没遇到过您。”小罗说。 祝夏缄默须臾,才微微笑了下。 午饭时间,胡同的空气满是香喷喷热乎乎的菜香。有吃完饭的大爷大妈出门遛弯消化,手搀扶着手,偶尔笑脸相迎,偶尔大眼瞪小眼……地上的雪是白的,他们头上的发也是白的。 祝夏陡然想起一首广为流传的诗——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诗虽美,却远比不上这一对老夫妻行走在雪地里、互相搀扶的身影。 “夏夏!”邻居老战友站在家门口,朗声喊道,“有一阵子没见你了,这姑娘真的是女大十八变啊,越长越漂亮。” 祝夏笑着问对方吃饭了吗。 “吃了。你是不是去首长家吃饭?” 祝夏点头。 “那快去吧。饿着老首长是小事,可别饿着年轻人了。你们可都是祖国未来的希望啊!” 祝夏被逗笑了,向老战友行了个礼,弯弯腰提前祝他新年快乐,说改天再过来拜访您。 屋里的夫人见他杵在门口傻乐,问了声。 “瞧见夏夏了。” “怎么不叫她进来一块吃饭?”夫人走到门口往外望了望,正好看见祝夏进了孟家。 “这孩子小时候心思沉重,跟个大人似的。现在才像个孩子,你是没瞧见她刚才的样子,笑起来比奥森南园的花还好看。” “老花眼镜都没戴,你能瞧见什么。”夫人说,“还奥森南园的花,不会夸人别硬夸。” …… 祝夏到孟家吃饭,孟首长和孟奶奶都很开明,听到她的决定,均点了点头。 临走前,孟奶奶把祝夏拉到房间里,从红色柜子里拿出一个雕刻精致的黑盒子,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她慢慢打开,里面是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玉石吊坠。 祝夏很惊讶。 孟奶奶的手布满了皱纹,皮肤也松松垮垮的,她拎起玉坠,叫祝夏坐在梨花板凳上。 祝夏起初拒绝。 “我现在使唤不了你了?”孟奶奶平日慈祥,容易让人忽视她身上的威严。 孟奶奶一正色,祝夏立即坐下。 第175章 跃过那片海(8) “你别怨你宋爷爷,”孟奶奶声音断断续续的,“他处在那个位置有苦楚。宋家作为京城世家之首。有很多人明里暗里虎视眈眈盯着。你宋爷爷好不容易看见你这个宝,他不舍得放你走。” 祝夏轻垂眼帘,说:“我知道。” 孟奶奶发现她脖颈戴着一条戒指项链,让她暂时取下来。 “当年,本来说好是我们收养你的。户口都上好了。”孟奶奶说,“但没想到你生病住院看见老宋就攥着他不放。他收养你,是出于一瞬的心软。” 祝夏思起监狱里,周父说的话,他说当初他敢在建筑工程上捞油水,是宋成煜父亲给他的勇气和信心。 两人喝醉酒,宋成煜父亲大谈特谈,如何在建筑工程上获利,项目的每一个流程都能动手脚……送钱、送女人、降低成本……等一系列行贿、贪污非法行为,可以促使他们利益最大化。 宋父没料到他喝醉酒说的话,会被录下来,并且实施。 待周父拿到钱款,给宋父分赃,宋父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忙不迭赶去大楼,奈何还是迟了……高楼坍塌,2丧命。只有一个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爸爸妈妈,你快醒醒。 宋父救了小女孩,也被宋老爷子知道了他的酒后糊涂话。 在他们这个位置,得谨言慎行,而宋父显然做不到。 温千惠去黄大仙祠给儿子祈福,听到宋父的事情,晴天霹雳,儿子躺在重症病房,丈夫有可能会身败名裂。她也是罕见气急了,声音大些,被郑天佑偷听到事情经过。 整件事情上,郑天佑勉强算是知情人……可他跟其余人一样,保持沉默、撒谎,还捞了一笔封口费。 喝醉酒的话,就像是你写一本悬疑小说,有人把它一字不差地实施下来。 作者是不知情,是无辜的。宋父差不多也是这种情况。 但这种危险言论,对宋家的影响是极大的。顶级豪门都要小心行事,更何况是顶级世家……从政向来最敏感,稍有差池,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祝夏是那场事故唯一的幸存者。爷爷收养她,原因有很多,一瞬间的心软、为家族发展、替儿子免除后顾之忧……无论出于何种缘故,不可否认的是,爷爷对她很好。 孟奶奶把玉坠戴在祝夏脖子上,看着镜子里的她说:“还是年轻人戴起来好看。” 祝夏抬手摸到玉石坠子,冰冰凉凉的,手感很好,也很美。 “人们大多对男孩子宽容,对女孩子苛刻。”孟奶奶拍拍她的背,轻声说,“不要管他们,你就按照自己的要求来。” 以前有人说,祝夏对未婚夫太严格了。宋成煜什么身份地位,他在外面有几个女人不是很正常吗? 祝夏转过身子,轻轻抱住孟奶奶:“奶奶……” * 宋成煜住院的日子和出院那天,祝夏都去医院看了他。 宋成煜突然晕倒的原因,祝夏很清楚。 在她跟贺连洲分手,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他的那刻,她也晕倒了。游风送她去医院,检查也显示身体健康,没大碍。 人心,是神奇的存在。 它能生善,也能生恶;能生恨,也能生爱。 祝夏做过很多台心脏手术,心脏在患者体内重新跳动的刹那,她的心脏似乎也随之舞动。 “我最开始学医可能是因为你,但很久以前,负责的第一位患者去世,我问自己为何学医,那时候答案已经不是因为你了。”祝夏对宋成煜说。 宋成煜靠在病床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小青梅,终于还是问出口了:“所以我没有机会了?” “没有。” “我哪里比不上贺连洲。”宋成煜冷笑,“夏夏,我们可是同一类人。” 祝夏思忖了少许,眼眸清澈透亮,没反驳也没承认,而是说:“我当年从伦敦回来,跟爷爷提解除婚约,年少冲动跟爷爷争吵的时候,你在门口吧?” 宋成煜没搭腔。 “那时爷爷被我气进医院。我很害怕,并决定再也不会违背他的命令。”祝夏不紧不慢道,“但其实,我到家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我们两个的确是一类人。我们对感情都不坚定。” 无论有没有感情,两个不坚定的人,是没办法走到一起的。 宋成煜低垂脑袋,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问:“难道他就坚定吗?” 祝夏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回头,望着宋成煜的眼睛说:“现在,我坚定了。” 现在的祝夏,坚定她爱贺连洲。 熟悉的一幕。宋成煜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十三岁的女孩儿,她送他星星,照亮漫长的黑夜。让他以为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天亮了。 女孩还站在门口,眼神一如当初明亮坚定、不容置喙。 她说她要永远离开他。 …… 时间转瞬即逝。 眨眼到了年关,京城胡同巷子已经挂上了红灯笼。 三十这晚,祝夏和温书迦及她的宝贝女儿祁云雁去了长城庙会。 灯笼挂满街头巷尾,橱窗里的虎头帽、热气腾腾的小气、泪流满面的兔子灯……夜灯一亮,年味儿扑面而来。 人潮涌动,张灯结彩。祝夏牵着云雁的小手,行走在人群中,前往酒楼找温书迦。 “小姑姑,吃糖会不会变甜呀?”祁云雁举起手中糖人。 “你想变甜吗?” “想变成小姑姑!” “为什么?”祝夏浅笑,轻声问。 “好看!” 温书迦在酒楼门口等她们,云雁看见自己妈妈,立即松开祝夏的手,蹬着小腿跑过去。 “妈妈!” “还说小姑姑好看呢,好看有什么用,比不上宝贝妈妈。”祝夏数落云雁,掐了一把她脸颊的嫩肉。 “世上妈妈第一好,小姑姑……”云雁伸出两根粉嫩的手指,“第二好!” “我才不信你。”祝夏跟小孩子耍小孩脾气。 小姑姑和侄女你一句我一句,比过年还热闹。温书迦忽然叫祝夏回头,祝夏不明所以:“怎么了?” 她目光扫去,从人群中迅速瞥见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街道两边的灯光投落在他身上,似蒙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晕。 小妮子方才甩掉小姑姑的手,现在轮到小姑姑松开她的了。 “小姑姑,你去哪里!”云雁抓了个空。 “看风景。”祝夏说。 云雁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彩灯在深蓝天空下游弋。贺连洲立于灯火长廊,张开手臂,稳稳接住撞进怀里的人。 祝夏胳膊环抱贺连洲劲瘦的腰,在他怀里仰起头来:“你怎么来了?” “想当面祝你新年快乐。”他说。 “我可以不快乐吗?” “不可以。” 绚烂灯光下,男人低头看着她,彼此的模样看得清晰,呼吸一起一伏,互相交织着。 祝夏被贺连洲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里,收拢胳膊,紧紧地跟他拥抱。 跃过那片苦海,奔赴这片深海。 从此, 她的生命里,日日好风景。 第176章 好运 他们拥抱。 这件曾做过成千上万次的事。 在某些时间里,总是习惯在重逢、失意、慌张时,下意识寻求对方的身影,然后死紧死紧地抱住彼此。 像是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骨血里。 跟贺连洲的许多第一次,祝夏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没有特别去记住,只是那种感觉太奇妙了,奇妙到深深刻进她脑海中,像有魔法一样,无法抹除。 第一次拥抱那天,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贺连洲宽大的手掌揽着她肩膀,隔着夏季薄薄的衣料,年轻男人的温度和力量自肩头蔓延开,淌至五脏六腑。 他将她的身体轻轻转了个方向,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在触碰极其珍贵的文物。 两人面对面,她仰首望着他。 修长有力的手臂环住她腰,也是轻轻的,但炙热的温度还是透过衣服烧着她肌肤。 他另一手扣住她后脑勺,把她摁至他胸口处。 柔软衣料压着她的面颊,很难讲清楚是什么感觉,结实温暖的胸膛,冷冽干净的气息,像降落在熟悉安全的港湾。 于是,她缓慢地移动胳膊,轻轻地搂住他的腰。 第一感觉:啊,有一丢丢硬。 第二感觉:若是他做她的医学人体模特,肯定会耽误学业。手感太好了,没办法分出注意力。 第三感觉:现在算是盲摸吧?不知道实物样貌是不是跟摸着一样美丽。 第四感觉……没来得及深究,他松开了她,叫她回去早点休息。 第一次拥抱很轻,却很有份量。 如今的拥抱很紧,将心口填得满满当当。 良久之后,祝夏推开贺连洲,拉开些距离,“你肯定没吃饭吧?” 他点了下头,淡淡开口:“不吃番茄鸡蛋面。” 祝夏:“你想吃我还不给你做呢!” 贺连洲唇角一牵,轻笑地牵起她的手。她戴着手套,柔软又暖和。 “你想去酒楼,还是想去孟奶奶那里蹭饭?”祝夏问完,不急不缓地分析,“酒楼有书迦姐和云雁,不过姐夫等下会来,我们两个在会打扰他们一家三口;这里距离孟家较远,开车到估计首长和奶奶都休息了……还是我们自己吧!” 跟她有关系的人他自然都要见,但今晚他只和她两个人待着。 “嗯。”贺连洲目光往前扫了眼,“过去说一声?” “啊,不用。”祝夏原地转身,举起空余的手朝酒店门口的温书迦和云雁挥了挥。 温书迦也挥手,示意你去吧。 “小姑姑!小姑父!”云雁扯着嗓子,声音不算大,但能让人听清楚。 祝夏抬手点了下人小鬼大的云雁,佯作警告:不、许、乱、叫。 云雁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脑袋戴着的红帽子球绳一动一晃,像是在荡秋千。 车子停得稍远。两人手牵着手,走到停车场,雪花随着轻风在他们周围旋转。 地上覆着一层积雪,祝夏的靴子有点打滑,贺连洲垂眸瞥了眼,攥紧她的手。 祝夏低头看看两人紧握交缠的手,眨了眨眼。 手部神经犹同罢工一般,五指不受控制地软化,酥酥麻麻的……不知道其他人牵手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布加迪chiron低调地停泊于夜色中。男人替她打开车门,祝夏坐进副驾驶,他俯身压过来,长臂拉过安全带,替她系好后,捏住她下巴,吻落在她红唇。 浅尝辄止。 祝夏侧过头看驾驶座的贺连洲,待他系好安全带,才问:“你自己来的吗?” 贺连洲点头。 “提前给他们放假了。” 祝夏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吧?”她问,语气带着担忧,“除了你那几个心腹外。” 贺连洲目光好整以暇地在她面上流转,倏然一笑,问:“怕我出事?” “是。”祝夏望着他硬朗流畅的下颔线,字句清晰,“怕的要死。” 贺连洲却怔了一秒,他伸臂拉过她手,攥在掌心,安抚地捏了捏。 祝夏见他风轻云淡,心也逐渐回归原位。 “那你开车吧。”她想将手抽出来,却被攥得更紧了。 贺连洲单手轻松扶着方向盘,启动引擎,另一手始终握着祝夏不放。 车子平稳行驶于雪夜里,一路上,祝夏偶尔望望窗外细雪霏霏的夜景,偶尔看看身旁神色自若的男人。 抵达目的地。 祝夏才发现贺连洲带她来的地方,是当年她提分手,他来找她,他们居住的酒店。 乘坐电梯至顶楼,迈进总统套房,穿过一条极具欧式魅力的艺术长廊。祝夏里里外外绕了一圈,大致清楚房间布局:豪华大理石浴室、通透明亮的会客厅、梳妆衣帽架和超大双人床,典雅艺术品和书籍……房间也是当年那间。 室内开着恒温的二十六度空调,祝夏脱下厚衣服,换好拖鞋,扭头去找贺连洲的身影。 结果发现他倚靠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他穿着休闲衬衫,黑色长裤,一身清爽利落,长得极高,肩宽腰窄大长腿的,格外赏心悦目。 男人耷拉眼睑,柔软碎发垂落下来,正好遮住眉骨,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 极具压迫感,而且,越沉静气场越强。 贺连洲信步走到她面前。 祝夏抬头看他,尚未开口,腰侧蓦地被一双大手箍住,贺连洲掌心发力,将人抱到餐桌上,这高度,她要比他高一点点。 贺连洲两只手撑在祝夏身侧,微微仰脸望着她,薄唇几乎贴上,却没有吻下来,浓长的羽睫在她脸庞轻轻刮过。 有点痒。 祝夏眨眨眼,一双莹亮的明眸扑闪扑闪。 “贺连洲。” “嗯?”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好像比平时容易受伤生病。”祝夏说。 ——“遇到我,是你倒霉。” 贺连洲凝视着她,视线近似贪婪。 “祝夏。” “干什么。”她小声应。 贺连洲鼻尖碰着她鼻尖,温热气息扑在她面上。他锋利的喉结滑动,黑眸晦暗而炙热。 “祝夏,你是我的好运。” 她根本不了解,也无法想象,他有多爱她。 “那……离那么近,你为什么不亲我?” 第177章 不公平 “那……离那么近,你为什么不亲我?” 话音甫一落下,贺连洲往前几公分,含住她唇,温柔亲吮。 祝夏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指尖轻颤,大脑像起伏的海面,意识渐渐飘忽。 男人灵活撬开她唇齿,探进去,勾缠她,他的攻势愈发凶猛,她的舌尖发麻,嗅觉味觉全是他好闻的味道。 诺大寂静的房间无限放大了暧昧接吻的水声。 祝夏五指攥紧他的衣服,揪出一个又一个褶皱。 在她即将呼吸不过来时,贺连洲短暂中止吻,他额头贴着她额头,看着她剧烈喘息、因他而意乱情迷的动人模样。 祝夏抬手,掌心在他下巴滑动轻抚,气息不稳说:“大过节你来这里,贺爷爷会不会不开心?” “不会。”他说。 不会吗? 像是这般家族按理都尤为注重礼仪礼节。 祝夏没琢磨明白,她忽地腾空,被男人轻松抱到柔软的沙发上,随即欺身压下来,这次没有蜻蜓点水,他直接钻进去,跟她接一个长而动情的湿吻。 祝夏被亲得迷迷瞪瞪,七荤八素的,无法思考。 贺连洲左手从她衣摆里撩进去,轻易握住她的腰肢,往上探索,毫无阻隔摸到了温软的绵团。他动作一顿,眸色深深看着她。 冬天穿很多衣服,一件接着一件,祝夏通常都放任自己舒服,不让内衣束缚她。 对比之下,男人的大手温度有点低,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你干嘛?” “讨债。”贺连洲从她右边摸到左边,带着薄茧的指腹从顶端上轻蹭,音色蛊惑。 “哪来的债?” “五年,按一个月四次算,240次。” 避孕套不能100%避孕。以前祝夏还在上学,两人在这方面多多少少都克制,一个星期可能就一次。但是…… 他说的一次,和她理解的一次根本不一样。 一次多回跟一次一回的区别。 “240?!一个月不出门都做不完!”祝夏瞪大眼睛。 一星期一次,一个月四次,听起来不算多。可五年日积月累,这天文数字属实惊到她了。 “那就不出门。”说着,手掌用力,把祝夏往上一提,掀开她上衣,柔软白皙,里面藏着一颗钻石般的心脏。 祝夏喉咙溢出一声嘤咛,她手指插进他乌黑短发里,想叫停,男人却不停在挑火,长指顺着腰侧往下滑,捏捏她腿根。 铃铃—— 房间座机突然响了,祝夏推推身上的贺连洲,开口,声音软得像一滩水。 “电……” 她清清嗓子:“接电话。” 贺连洲抻长臂,拉过座机,让她接。祝夏身子轻轻颤抖,最终还是咳嗽两声,接了电话。 对面是酒店经理,询问现在是否方便送水果食物上来。 他还没吃晚饭,祝夏尽可能稳住呼吸,彬彬有礼道:“方便,麻烦尽快送上来。” “好的。这就送上去,预计五分钟左右到。” 挂了电话,祝夏被贺连洲揽着腰身,捞起来,她重心不稳,猝然跌坐在他腿上。 男人还嫌弃这个姿势不够亲密,握住她膝盖,分开。弧度一岔,她跨坐在他身上,隔着衣料都能感知到彼此的温度,潮湿滚烫的危险。 “你过去几年怎么过来的?”祝夏搂着贺连洲的脖子,她直视他,天生上扬的眼尾像是勾人的小钩子。 人人看见她往往先被她独特的气质吸引,美貌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最具有侵略性的眼神,是不动声色的,就像此刻祝夏的眼神。 “想你弄过来的。”贺连洲说着,轻轻松松把她托起来,欲剥掉白色裤子,祝夏摁住他手,摇摇头。 “等下有人来。” “不影响。”他哑声说。 跪坐在男人腿上,膝盖止不住发颤,祝夏搂着他脖颈,又磨又蹭。紧贴着的地方只隔了薄布料,又因为热吻逐渐潮湿,她能清晰感受他的变化。 两人的气息像热浪呼出来,于半空中交织缠绵。她脑袋一侧,脸埋进他肩颈处,忽然说:“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贺连洲拢满手滑腻,肌肤相贴,动作张弛有度。这是无间隔的接触。而…… 敏感肌肤蹭着裤料,祝夏起了点身,又被他握着腰摁下来。她在他耳边,声音轻软地回答:“你裤子还在你身上。” “我裤子不在我身上,难不成在你身体里?” 一语双关。 祝夏可以做,但就是听不得、说不得。她羞得咬他侧脖,力道不轻,留下一个红色的清晰牙印。 贺连洲不怒反笑,低沉道:“这样难受的是我。” 出不来,进不去。 祝夏下意识低头,观察是否是他说的那样,他也不阻止她,或者……求之不得。 “没骗你。”贺连洲混了欲的声音,悦耳,蛊人。 “那你怎么……” “先让你舒服。”衣料之下是他难受,衣料之上她舒服。 贺连洲手掌贴在祝夏腰后,猛然将她往他怀里推,肌肤和裤料摩擦。脑海乍然浮现一片虚白,她软懒地趴在男人肩头,眼底水色氤氲。 铃声响了。 “你去开门吧。”快感的余韵未散,祝夏没缓过来,也没动,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她裤子掉落地毯,上衣还在身上。贺连洲将她衣服往下拉,整理好,将人安置在沙发上,拉过毯子盖住。他捧着她脸,亲了下额头。 祝夏迷蒙望着他的裤子,洇湿的痕迹位置很深很色。她撑起上半身,伸手过去,把他衬衫衣摆全都扯出来,往下使劲拽,遮掉了方才的迷离。 贺连洲低头看了眼,都笑了。 “你快去吧。”她催促他。 贺连洲去开门把食物拿进来。 祝夏目送他,过了一会儿,起身,茶几上的手机恰好亮起来,她瞥一眼,是来电显示。 贺连洲的电话。 她没管,拾起地上裤子走到浴室。 裤子丢进衣篓里,简单捯饬捯饬自己,取一件干净浴袍,套在身上,纤长白净的手指随意把腰带系好。 返回客厅,前不久还空空如也的餐桌,已经摆满了水果饮品热腾腾的饭菜。 祝夏走过去,用小叉子叉了颗蓝莓,放进嘴里。 贺连洲拉开椅子,叫她坐下。 “你刚才有来电。”祝夏落座后,看着他说。 “谁。” “蒋安屿。” 说完,手机又响了起来。祝夏嘴里含着颗大蓝莓,走过去,拿起来一瞧,“唔”了声。 “这次是你妹妹的电话。” 她将手机递给他,贺连洲没接,反而扣住她手腕,拉着她坐下来。他顺势坐在她身畔。 她看看手机,又看看他。 贺连洲微歪了下头,示意她帮他接。 祝夏晃晃手机,问:“那我接了?” 第178章 嫂子 他点头。 祝夏得到确认,摸摸鼻子,才接听。 电话通的一瞬,那头清甜的女声压着音量,咬牙切齿道:“哥!你跑哪里去了?!爷爷妈咪四叔四婶大舅舅大舅妈陈阿公乔阿婆等一群难搞的大佬们你丢给我,你还有良心吗?你还是我哥吗?!你让我一个花容月貌、娇俏迷人的小女生独自面对这帮魔鬼,简直过分!太过分了!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良心尚存,愧疚地钻进了地洞?” 祝夏:“……” 根本没有机会说话。 祝夏默了默,平静道:“我是祝夏,你哥他在我旁边。” 天空飘过五只乌鸦。 诡异安静了五秒,贺楚茵再度开口,恢复了平日的甜美淑女:“miss祝,你好呀,新年快乐。” 她态度转得快,祝夏不由失笑:“新年快乐。” “我哥在京城?在你身边是吧?” “在我身边。” “那没事了。”贺楚茵松口气。 “是有家宴吗?”祝夏主动询问。 “也不算家宴,就是集团家族那些前辈约了茶楼吃团圆饭。” 贺楚茵称一句前辈、跟贺爷爷坐在一起,肯定是非同寻常的人。祝夏问:“需要你哥回去的话,可以跟我说,我这边没事。” “不用不用不用。”贺楚茵忙不迭说,“妈咪回来了,安屿哥也在,我们这边可以应对。嫂子你和我哥好好过年啊。” 嫂……嫂子??? 祝夏怀疑自己耳背了:“嫂子?” “叫嫂嫂也行,叠词可可爱爱,我喜欢。”贺楚茵听懂了她的疑惑,但依旧胡言乱语。 祝夏伸手拍了下贺连洲的胳膊,后者全程听她打电话,大致猜出完整的对话内容。 他从她手里拿过手机,他一说话,就听向来甜声的妹妹说:“你不要抢电话,我想和miss祝聊,听你讲了二十多年了,不耐烦!” 贺连洲置若罔闻,淡淡丢下一句“自己处理”便挂了电话。 遂又给蒋安屿打去,对方很快就接听了。 “楚茵刚才还跟我说,你栽培她是为了有朝一日,跟人女孩子私奔。” 贺连洲掠过蒋安屿的调侃,说:“你帮忙处理下。” 那些人城府极深,阅历丰富,贺楚茵还不能游刃有余应对,而他们母亲抑郁症痊愈,心思不如从前复杂。 “肯定的。”蒋安屿笃定说。 “不过他们不敢做什么,他们也担心被踢出局。”贺延霆、蒋杳和贺闻晟的事情在前,他们不能再进入港区内。这已经算是看在贺家蒋家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国宴大厨的烤鸭香味四溢,祝夏坐在餐桌前边吃边听贺连洲打电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等他讲完电话,她用筷子沾了一点甜面酱,抹在荷叶饼上,把烤鸭肉片放在上面,又将葱丝和黄瓜条放进去,卷起来递到贺连洲嘴边,他张嘴,慢条斯理地咬一口。 剩下的,她自己吃了。 “疯子回来从政了,走老本行。”祝夏随口道。 政,不是说想从就能从的。游风这人看似窝囊颓废,实际兼具背景和实力。 “喜欢?”贺连洲抬起她下巴,捏着她脸颊的肉,低声询问。 “你老是曲解我的意思。”祝夏推开他的手,贺连洲转而戴手套给她剥虾。 祝夏瞄了他一眼,他要是想从政,其实比游风更容易。 忽然记起来,爷爷他们最开始,是想让她做技术官僚的……她起初同意了,可是后来,那件事出来,了解建筑工程倒塌的原因,她心生抵触了。 “他和商乔真的没可能了吗?”祝夏好奇问。 “商家祖辈和游家不合,根本问题解决不了。没可能。” “那他们才是现代版梁山伯与祝英台。”祝夏说,“不过,他们两人都有权有势,也算是阖家欢乐了。” 她其实挺理解商乔的。 前途和爱情、理性和感性,换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商家局势动荡,需要政的地方还很多。”贺连洲轻描淡写道。 祝夏偏过头看他,了然:“噢。” 又是情感驱动。 她没说错,游风这家伙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大决定都跟商乔脱不了干系。 吃饱喝足。 祝夏半躺在沙发窝里,两只脚搭在贺连洲膝盖上,他正在打电话处理事情。 她拿着手机刷刷消息,发发信息,偶尔掀起眼皮看看他。 时针走过十点,祝夏收了腿,放下手机,身躯往前倾,手扶住贺连洲的脖子,将他身子勾下来,红唇点了下他薄唇。 “就是想亲你,没别的意思。”她说。 祝夏准备起身,进浴室洗澡,还没挪动,男人便掌着她细腰,强硬把她带了回来。 “跑什么。” “你不是在打电话吗?” 然后祝夏就听见他用流畅的粤语道别,迅速挂了电话。 贺连洲冷不丁使了力气让她靠向自己,身躯往后靠着沙发背,祝夏一手捧着他脸,另一手扶着他颈子,低头跟他接吻。 男人虽然位于下面,望上来的眼神却极有攻击性,目不转睛盯着闭眼亲吻他的她,祝夏亲吻的技巧都是学他的,但实践起来,颇有个人特色。 她含住他下唇辗转碾磨,缓而轻地撬开他的唇齿,舌尖触碰的刹那,像有电流梭巡而过,他头皮发麻,爽意又情动。 情欲情欲,有情才叫欲。 情越浓,欲越烈。 豪华总统套房极其安静,仿佛空无一人,除了亲吻的声响,什么也没有。 祝夏要么不做,一旦做起事是非常认真的。她吻他也是。 她不是一个东藏西躲的女孩子,也不会为难自己。想要就说出来,想做就去做。 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接受它,享受它。 贺连洲握着她腰的手往前,勾住她浴袍的带子,长指轻轻一挑,便如花开般松散开了。 祝夏低头瞧了眼,抬手解他上衣扣子,一颗两颗三颗……像在拆开礼物。他全程专注地望着她,低沉问:“满意吗?” 祝夏抬头看他,眼底水雾涟漪,沉吟两秒,说:“满意。” “你怎么想起来这里了?”有点硌,上衣袖口还有两颗,她不急,先往下解他皮带。 第179章 “故地重游。”他说。 故地重游……那时他使劲儿折腾她,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有什么好游的。”祝夏嘀咕道,她解好了皮带,手却停在半空。 贺连洲抓住她的手,哑声叫她继续。 祝夏抬脸看他,男人的黑眸深邃慑人,像是猛兽瞄准猎物的眼神,昭示着无尽危险。 她思考三秒,继续拉开拉链,舒适的布料、火热的温度在她清晰感受的范围之内。 天幕似浓稠墨水漆黑,乌云遮住明月,坠落的雪花一闪一烁像是星芒。柔软的手触碰的那刻,他脊背一僵,喉咙情不自禁往下滑。事实证明,不是什么操作都一回生二回熟的,她见他皱起眉头,轻声细语问他感受。 她满脸认真,水眸倒映着他的模样。 男人陡然掐住她腰,眸色骤深,再也无法忍耐,大手扣着她后脑勺,堵住她唇瓣,势不可挡地钻进去,与她缠吻。另一手,覆住她的手,时松时紧握着她手,似在教她把玩。 祝夏脑袋晕乎乎的,嘴唇酥麻,肢体也酥麻,身子发软。 她呼吸之间全是他的热息,祝夏仰起纤长的脖颈,任由男人的吻落在她的嘴唇,下巴,脖子,锁骨……吮咬柔软的绵团,手也不闲着。 祝夏心脏像是要热化、爆炸开了。 男人松开她的手,劲瘦有力的长腿稍稍提力,祝夏颠了下,身体往前倾,与他贴得紧密,感受到那处的滚烫,她脑海一闪而过某件事。 祝夏抱着他头颅,与他商量要不改天。 她不是非做不可,他长途奔波,需要好好休息。 “改天要,今天也要。”贺连洲调整了下方向,握着她腰摁下她的同时不轻不重地往上碾压,祝夏霎时搂住他肩背,额头汗涔涔,沾湿几缕碎发贴着肌肤,眼尾激出了潮湿的红晕。 “贺连洲,别那么……” 男人侧首,咬住她耳垂,嗓音低哑,撩着她,说我哪次没让你舒服。祝夏两条胳膊抱紧他,立即埋进他肩窝深处,没说话,洁白牙齿咬着下唇。 他拉开她手臂,捧过她的脸深吻。贺连洲这次很强势,侵入熟悉的领地范围,舌尖勾着她的,将话语溶在唇齿间。 “有空跟我回去见家人?” “见家人干嘛。”祝夏下意识装傻充愣,声音含含糊糊的,她揽住男人的颈子,享受他激烈的缠吻。 “你说干嘛。”贺连洲轻松将人托起来一点,硬朗有力的长指轻车熟路地撩拨、探索,搅弄着一汪春水。 “贺连洲,你好凶。”祝夏心情一好就变得没心没肺,倒打一耙,她跨着腿坐,也不知是在说他言语凶,还是说他手上动作凶,或者是某个蹭着她的物件很凶……以她的羞耻心,应该是指他言语凶。 贺连洲没忍住笑了声,啄吻她唇瓣,呼吸透着浓重的沉欲。他轻吮着祝夏柔软的唇,用高挺的鼻梁贴着她鼻尖。 祝夏的心被他一抓一放,愈发痒,可他除了亲她逗她外,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贺连洲……”祝夏难耐地叫他,小声说可以了。 “可以什么?”他明知故问。 祝夏对上男人好整以暇地含笑眼眸,手指在他肩膀上划出一道痕迹,咬牙说进来。 贺连洲笑了,他握着她腰,把人提起来一些,轻松地像在拎起,让她慢慢坐在他怀里。所有脱轨的星星总以最深的坠落,找到归途。祝夏膝盖颤抖的厉害,她双手扶着他肩膀,支撑住自己颤颤巍巍的身体。 距离上次两人亲热有一段时间了,贺连洲见她艰难降落,圈着她纤腰,将人压在了沙发上。他俯身热吻她的同时缓缓沉下去,纠缠,再纠缠。滚烫的肌肤贴在一起,变成了潮湿泥泞的雨林。完完全全接纳的瞬间,隐约可以听见心脏深处冒出的两声近乎满足的喟叹。 心口被填得满满当当,充盈着火热和硬实。 要命的契合。 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 经历n次分开,便会经历n+1次重逢。 男人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遮住了倾洒下来的灯光,以前他们做的时候,祝夏还要求关灯,如今她想睁眼就能看见他,也顾不得光线如何了。 祝夏颤抖缩在贺连洲怀里,手臂勾着他脖颈,感受他缠绵的吻,逐渐凶狠的攻势。 人体有许多奥妙,生命也有很多种感悟。而贺连洲带给她的,是前所未有的、罕见的神秘的、让她上瘾的。 牵手、拥抱、亲吻……是表达思念的行为方式,除了这些,还有其他方式吗? 汹涌的浪席卷而来拍打着一对年轻的、相爱的恋人,旖旎由此升腾,蔓延开来,充斥着室内。 祝夏额头鼻尖沁出了汗,她想叫身上的男人回房间,可她咬着他手指,根本开不了口。直至,她要到不到的时候,他刻意停住不给…… “贺连洲……”祝夏松开贺连洲的手,纤长白皙的双腿缠紧他劲腰,声音滴水般柔软。 贺连洲一手勾她腰,另一手托她臀,径直将人抱起来,坚实有力的手臂上青筋突起,猛地放任自己霸占她。祝夏脑子也在发胀,耳畔传来男人的性感轻叹,她情不自禁哼唧了声。 贺连洲托抱她往卧室走,重力使得祝夏下坠,他又将她抵了上去。祝夏被刺激得眼眶溢出泪水,她胳膊抱着他脖子,腿夹着他腰,脸蛋埋在他颈肩处,感受着他每一个跨步。 啪嗒。 卧室灯光开了一半,氛围朦胧暧昧。高楼外,幽寂夜色中,鹅毛大雪越下越大,咻咻扑在落地窗上。 身前是冰凉的单面反光玻璃,身后是火热的温度与坚实的肌理。 祝夏的腰肢被扣住,双手撑在玻璃上,热气蒸腾,起了雾气,她的手滑落,徒留明显印子。 天边的云朵昼追日,夜逐月。风是透明的河流,雪是冰凉的流星。 京城,白色的雪花,铺满了大地。 一对对恋人在雪里相爱,或者分开。 …… “专心点。” 察觉到她失神,贺连洲强硬地掰过祝夏的脸,温柔地吮吻,强势地霸占,贴着她柔软的耳廓说站稳。 祝夏一脚仿佛踩在最高的云彩上,脚趾紧绷,脑子也绷成了一根弦。 飘雪的夜,缠绵无休无止。 她望着摇曳的雪花,捕捉到被忽略的情愫。 “贺连洲。”祝夏忽然回头望着男人,轻软呢喃。 “嗯?”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她嗓音带着哭腔,低低细绵。 “我只喜欢你,你知道吗?” 话语伴随着温暖溜进贺连洲体内,燃烧四肢百骸,他身躯轰然一炸,险些交代了。他克制着没动,深深住在她领地里,俯身压着她,额头抵着她光滑肩背,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 祝夏亦一动不动,她迷离俯瞰着城市夜景,大雪轻轻覆盖大地。 恍惚间,耳畔传来低磁悦耳的声音,男人蛊惑般轻咬她耳垂。 “现在知道了。” 第179章 我只喜欢你,你知道吗? “故地重游。”他说。 故地重游……那时他使劲儿折腾她,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有什么好游的。”祝夏嘀咕道,她解好了皮带,手却停在半空。 贺连洲抓住她的手,哑声叫她继续。 祝夏抬脸看他,男人的黑眸深邃慑人,像是猛兽瞄准猎物的眼神,昭示着无尽危险。 她思考三秒,继续拉开拉链,舒适的布料、火热的温度在她清晰感受的范围之内。 天幕似浓稠墨水漆黑,乌云遮住明月,坠落的雪花一闪一烁像是星芒。柔软的手触碰的那刻,他脊背一僵,喉咙情不自禁往下滑。事实证明,不是什么操作都一回生二回熟的,她见他皱起眉头,轻声细语问他感受。 她满脸认真,水眸倒映着他的模样。 男人陡然掐住她腰,眸色骤深,再也无法忍耐,大手扣着她后脑勺,堵住她唇瓣,势不可挡地钻进去,与她缠吻。另一手,覆住她的手,时松时紧握着她手,似在教她把玩。 祝夏脑袋晕乎乎的,嘴唇酥麻,肢体也酥麻,身子发软。 她呼吸之间全是他的热息,祝夏仰起纤长的脖颈,任由男人的吻落在她的嘴唇,下巴,脖子,锁骨……吮咬柔软的绵团,手也不闲着。 祝夏心脏像是要热化、爆炸开了。 男人松开她的手,劲瘦有力的长腿稍稍提力,祝夏颠了下,身体往前倾,与他贴得紧密,感受到那处的滚烫,她脑海一闪而过某件事。 祝夏抱着他头颅,与他商量要不改天。 她不是非做不可,他长途奔波,需要好好休息。 “改天要,今天也要。”贺连洲调整了下方向,握着她腰摁下她的同时不轻不重地往上碾压,祝夏霎时搂住他肩背,额头汗涔涔,沾湿几缕碎发贴着肌肤,眼尾激出了潮湿的红晕。 “贺连洲,别那么……” 男人侧首,咬住她耳垂,嗓音低哑,撩着她,说我哪次没让你舒服。祝夏两条胳膊抱紧他,立即埋进他肩窝深处,没说话,洁白牙齿咬着下唇。 他拉开她手臂,捧过她的脸深吻。贺连洲这次很强势,侵入熟悉的领地范围,舌尖勾着她的,将话语溶在唇齿间。 “有空跟我回去见家人?” “见家人干嘛。”祝夏下意识装傻充愣,声音含含糊糊的,她揽住男人的颈子,享受他激烈的缠吻。 “你说干嘛。”贺连洲轻松将人托起来一点,硬朗有力的长指轻车熟路地撩拨、探索,搅弄着一汪春水。 “贺连洲,你好凶。”祝夏心情一好就变得没心没肺,倒打一耙,她跨着腿坐,也不知是在说他言语凶,还是说他手上动作凶,或者是某个蹭着她的物件很凶……以她的羞耻心,应该是指他言语凶。 贺连洲没忍住笑了声,啄吻她唇瓣,呼吸透着浓重的沉欲。他轻吮着祝夏柔软的唇,用高挺的鼻梁贴着她鼻尖。 祝夏的心被他一抓一放,愈发痒,可他除了亲她逗她外,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贺连洲……”祝夏难耐地叫他,小声说可以了。 “可以什么?”他明知故问。 祝夏对上男人好整以暇地含笑眼眸,手指在他肩膀上划出一道痕迹,咬牙说进来。 贺连洲笑了,他握着她腰,把人提起来一些,轻松地像在拎起,让她慢慢坐在他怀里。所有脱轨的星星总以最深的坠落,找到归途。祝夏膝盖颤抖的厉害,她双手扶着他肩膀,支撑住自己颤颤巍巍的身体。 距离上次两人亲热有一段时间了,贺连洲见她艰难降落,圈着她纤腰,将人压在了沙发上。他俯身热吻她的同时缓缓沉下去,纠缠,再纠缠。滚烫的肌肤贴在一起,变成了潮湿泥泞的雨林。完完全全接纳的瞬间,隐约可以听见心脏深处冒出的两声近乎满足的喟叹。 心口被填得满满当当,充盈着火热和硬实。 要命的契合。 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 经历n次分开,便会经历n+1次重逢。 男人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遮住了倾洒下来的灯光,以前他们做的时候,祝夏还要求关灯,如今她想睁眼就能看见他,也顾不得光线如何了。 祝夏颤抖缩在贺连洲怀里,手臂勾着他脖颈,感受他缠绵的吻,逐渐凶狠的攻势。 人体有许多奥妙,生命也有很多种感悟。而贺连洲带给她的,是前所未有的、罕见的神秘的、让她上瘾的。 牵手、拥抱、亲吻……是表达思念的行为方式,除了这些,还有其他方式吗? 汹涌的浪席卷而来拍打着一对年轻的、相爱的恋人,旖旎由此升腾,蔓延开来,充斥着室内。 祝夏额头鼻尖沁出了汗,她想叫身上的男人回房间,可她咬着他手指,根本开不了口。直至,她要到不到的时候,他刻意停住不给…… “贺连洲……”祝夏松开贺连洲的手,纤长白皙的双腿缠紧他劲腰,声音滴水般柔软。 贺连洲一手勾她腰,另一手托她臀,径直将人抱起来,坚实有力的手臂上青筋突起,猛地放任自己霸占她。祝夏脑子也在发胀,耳畔传来男人的性感轻叹,她情不自禁哼唧了声。 贺连洲托抱她往卧室走,重力使得祝夏下坠,他又将她抵了上去。祝夏被刺激得眼眶溢出泪水,她胳膊抱着他脖子,腿夹着他腰,脸蛋埋在他颈肩处,感受着他每一个跨步。 啪嗒。 卧室灯光开了一半,氛围朦胧暧昧。高楼外,幽寂夜色中,鹅毛大雪越下越大,咻咻扑在落地窗上。 身前是冰凉的单面反光玻璃,身后是火热的温度与坚实的肌理。 祝夏的腰肢被扣住,双手撑在玻璃上,热气蒸腾,起了雾气,她的手滑落,徒留明显印子。 天边的云朵昼追日,夜逐月。风是透明的河流,雪是冰凉的流星。 京城,白色的雪花,铺满了大地。 一对对恋人在雪里相爱,或者分开。 …… “专心点。” 察觉到她失神,贺连洲强硬地掰过祝夏的脸,温柔地吮吻,强势地霸占,贴着她柔软的耳廓说站稳。 祝夏一脚仿佛踩在最高的云彩上,脚趾紧绷,脑子也绷成了一根弦。 飘雪的夜,缠绵无休无止。 她望着摇曳的雪花,捕捉到被忽略的情愫。 “贺连洲。”祝夏忽然回头望着男人,轻软呢喃。 “嗯?”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她嗓音带着哭腔,低低细绵。 “我只喜欢你,你知道吗?” 话语伴随着温暖溜进贺连洲体内,燃烧四肢百骸,他身躯轰然一炸,险些交代了。他克制着没动,深深住在她领地里,俯身压着她,额头抵着她光滑肩背,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 祝夏亦一动不动,她迷离俯瞰着城市夜景,大雪轻轻覆盖大地。 恍惚间,耳畔传来低磁悦耳的声音,男人蛊惑般轻咬她耳垂。 “现在知道了。” 第180章 你节制点 “故地重游。”他说。 故地重游……那时他使劲儿折腾她,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有什么好游的。”祝夏嘀咕道,她解好了皮带,手却停在半空。 贺连洲抓住她的手,哑声叫她继续。 祝夏抬脸看他,男人的黑眸深邃慑人,像是猛兽瞄准猎物的眼神,昭示着无尽危险。 她思考三秒,继续拉开拉链,舒适的布料、火热的温度在她清晰感受的范围之内。 天幕似浓稠墨水漆黑,乌云遮住明月,坠落的雪花一闪一烁像是星芒。柔软的手触碰的那刻,他脊背一僵,喉咙情不自禁往下滑。事实证明,不是什么操作都一回生二回熟的,她见他皱起眉头,轻声细语问他感受。 她满脸认真,水眸倒映着他的模样。 男人陡然掐住她腰,眸色骤深,再也无法忍耐,大手扣着她后脑勺,堵住她唇瓣,势不可挡地钻进去,与她缠吻。另一手,覆住她的手,时松时紧握着她手,似在教她把玩。 祝夏脑袋晕乎乎的,嘴唇酥麻,肢体也酥麻,身子发软。 她呼吸之间全是他的热息,祝夏仰起纤长的脖颈,任由男人的吻落在她的嘴唇,下巴,脖子,锁骨……吮咬柔软的绵团,手也不闲着。 祝夏心脏像是要热化、爆炸开了。 男人松开她的手,劲瘦有力的长腿稍稍提力,祝夏颠了下,身体往前倾,与他贴得紧密,感受到那处的滚烫,她脑海一闪而过某件事。 祝夏抱着他头颅,与他商量要不改天。 她不是非做不可,他长途奔波,需要好好休息。 “改天要,今天也要。”贺连洲调整了下方向,握着她腰摁下她的同时不轻不重地往上碾压,祝夏霎时搂住他肩背,额头汗涔涔,沾湿几缕碎发贴着肌肤,眼尾激出了潮湿的红晕。 “贺连洲,别那么……” 男人侧首,咬住她耳垂,嗓音低哑,撩着她,说我哪次没让你舒服。祝夏两条胳膊抱紧他,立即埋进他肩窝深处,没说话,洁白牙齿咬着下唇。 他拉开她手臂,捧过她的脸深吻。贺连洲这次很强势,侵入熟悉的领地范围,舌尖勾着她的,将话语溶在唇齿间。 “有空跟我回去见家人?” “见家人干嘛。”祝夏下意识装傻充愣,声音含含糊糊的,她揽住男人的颈子,享受他激烈的缠吻。 “你说干嘛。”贺连洲轻松将人托起来一点,硬朗有力的长指轻车熟路地撩拨、探索,搅弄着一汪春水。 “贺连洲,你好凶。”祝夏心情一好就变得没心没肺,倒打一耙,她跨着腿坐,也不知是在说他言语凶,还是说他手上动作凶,或者是某个蹭着她的物件很凶……以她的羞耻心,应该是指他言语凶。 贺连洲没忍住笑了声,啄吻她唇瓣,呼吸透着浓重的沉欲。他轻吮着祝夏柔软的唇,用高挺的鼻梁贴着她鼻尖。 祝夏的心被他一抓一放,愈发痒,可他除了亲她逗她外,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贺连洲……”祝夏难耐地叫他,小声说可以了。 “可以什么?”他明知故问。 祝夏对上男人好整以暇地含笑眼眸,手指在他肩膀上划出一道痕迹,咬牙说进来。 贺连洲笑了,他握着她腰,把人提起来一些,轻松地像在拎起,让她慢慢坐在他怀里。所有脱轨的星星总以最深的坠落,找到归途。祝夏膝盖颤抖的厉害,她双手扶着他肩膀,支撑住自己颤颤巍巍的身体。 距离上次两人亲热有一段时间了,贺连洲见她艰难降落,圈着她纤腰,将人压在了沙发上。他俯身热吻她的同时缓缓沉下去,纠缠,再纠缠。滚烫的肌肤贴在一起,变成了潮湿泥泞的雨林。完完全全接纳的瞬间,隐约可以听见心脏深处冒出的两声近乎满足的喟叹。 心口被填得满满当当,充盈着火热和硬实。 要命的契合。 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 经历n次分开,便会经历n+1次重逢。 男人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遮住了倾洒下来的灯光,以前他们做的时候,祝夏还要求关灯,如今她想睁眼就能看见他,也顾不得光线如何了。 祝夏颤抖缩在贺连洲怀里,手臂勾着他脖颈,感受他缠绵的吻,逐渐凶狠的攻势。 人体有许多奥妙,生命也有很多种感悟。而贺连洲带给她的,是前所未有的、罕见的神秘的、让她上瘾的。 牵手、拥抱、亲吻……是表达思念的行为方式,除了这些,还有其他方式吗? 汹涌的浪席卷而来拍打着一对年轻的、相爱的恋人,旖旎由此升腾,蔓延开来,充斥着室内。 祝夏额头鼻尖沁出了汗,她想叫身上的男人回房间,可她咬着他手指,根本开不了口。直至,她要到不到的时候,他刻意停住不给…… “贺连洲……”祝夏松开贺连洲的手,纤长白皙的双腿缠紧他劲腰,声音滴水般柔软。 贺连洲一手勾她腰,另一手托她臀,径直将人抱起来,坚实有力的手臂上青筋突起,猛地放任自己霸占她。祝夏脑子也在发胀,耳畔传来男人的性感轻叹,她情不自禁哼唧了声。 贺连洲托抱她往卧室走,重力使得祝夏下坠,他又将她抵了上去。祝夏被刺激得眼眶溢出泪水,她胳膊抱着他脖子,腿夹着他腰,脸蛋埋在他颈肩处,感受着他每一个跨步。 啪嗒。 卧室灯光开了一半,氛围朦胧暧昧。高楼外,幽寂夜色中,鹅毛大雪越下越大,咻咻扑在落地窗上。 身前是冰凉的单面反光玻璃,身后是火热的温度与坚实的肌理。 祝夏的腰肢被扣住,双手撑在玻璃上,热气蒸腾,起了雾气,她的手滑落,徒留明显印子。 天边的云朵昼追日,夜逐月。风是透明的河流,雪是冰凉的流星。 京城,白色的雪花,铺满了大地。 一对对恋人在雪里相爱,或者分开。 …… “专心点。” 察觉到她失神,贺连洲强硬地掰过祝夏的脸,温柔地吮吻,强势地霸占,贴着她柔软的耳廓说站稳。 祝夏一脚仿佛踩在最高的云彩上,脚趾紧绷,脑子也绷成了一根弦。 飘雪的夜,缠绵无休无止。 她望着摇曳的雪花,捕捉到被忽略的情愫。 “贺连洲。”祝夏忽然回头望着男人,轻软呢喃。 “嗯?”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她嗓音带着哭腔,低低细绵。 “我只喜欢你,你知道吗?” 话语伴随着温暖溜进贺连洲体内,燃烧四肢百骸,他身躯轰然一炸,险些交代了。他克制着没动,深深住在她领地里,俯身压着她,额头抵着她光滑肩背,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 祝夏亦一动不动,她迷离俯瞰着城市夜景,大雪轻轻覆盖大地。 恍惚间,耳畔传来低磁悦耳的声音,男人蛊惑般轻咬她耳垂。 “现在知道了。” 第181章 男朋友 翌日。 天空似手染青布,鎏云精雕细琢,冬雪未停歇,簌簌飘落。 祝夏和贺连洲去了孟家。 布加迪chiron停泊在停车位上,祝夏忽然解开安全带,伸手臂过去搂住贺连洲。搂得不算紧,她半个身子轻轻贴在他身上。 祝夏吸了下鼻子,轻声说:“你可以休息好再来的,我又不会跑。” “昨天已经休息好了。”贺连洲大手轻抚她的脑袋,轻笑,“还是你喜欢做一整夜?” 祝夏不说话。 “祝医生,你这反应像是我患了绝症,命不久矣。” 祝夏手臂松了一下,右手握拳锤打他,气道:“别乱开玩笑!” 贺连洲抓住她的手,一根根掰开手指,攥在掌心。他额头抵着她额头,极黑的瞳仁倒映着她的模样。 怕她不担心,又怕她太担心。 “什么时候带我见你爷爷。”他盯着她看,即便经历过无数黑暗不堪的事情,那双漂亮的眼眸仍然清澈纯净。 身在局中、陷入泥泞,却坚守本心。 祝夏转动眼珠子,征询道:“三天后怎么样,订个酒楼。你、我还有爷爷,三个人。” 贺连洲“嗯”声,偏了下脸,薄唇轻轻碰了下她耳垂。 冒然提亲不可取。 一步步慢慢来。 “过完节,我再跟你回去。”说完,她亲吻了下他的面颊,胳膊又挂在他脖子上,搂住他。 “你不务正业就算了,怎么还不参加家宴呢?”她嘀咕道。 港城是传统和现代并存的城市。贺家作为港澳区第一豪门,积累下来许多繁文缛节。 家宴算是很重要的场合了。 祝夏见过贺连洲跟那些政界老前辈侃侃而谈,游刃有余地获得对方的支持。她并不担心爷爷会不满意他。 “不是大事。”他轻描淡写说。 怎么就不是大事了? 祝夏琢磨时,又听他说:“祝医生养我。” 这回她没有反驳,收紧了手臂,抱着他说:“好啊。” 祝夏也明白他肯定是交代好一切,确保万无一失才过来的,但就是控制不住担忧。 她吁了口气:“唔……” 男人温热的大手突然抚着她脖颈,薄唇印在她红唇上,气息喷洒在她面上。 火苗跳跃到祝夏的脸庞,烧得她脸热,鼻翼盈满了独属于贺连洲的气息,混淆着男性的荷尔蒙……很好闻。 祝夏蝶翼般卷翘浓密的睫毛不由颤了颤。她闭上眼睛,沉迷于寒冬腊月的热吻。 祝夏和贺连洲第一次正式接吻,在伦敦酒吧的安全通道里。 记不得是谁组的局了,只记得那时她整晚都没有看他。 祝夏一身连帽卫衣和黑色长裤,没怎么打扮,但简约的衣着掩盖不住绝佳的骨相皮相、独特的气质,跟她搭讪的男人有很多。 贺连洲看见她对别的男人露出标准微笑,询问对方有什么需要的……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一模一样。 祝夏专心工作,没留意他那边的情况,也不清楚他不动声色盯了她一晚。 临近结束,她去了趟洗手间,穿梭长廊时,冷不防被人拽进了安全通道里。 狭小的空间幽暗,祝夏背靠墙壁,抬头发现是熟悉的面孔,惊慌的心才恢复平静。 “你……”她一眨不眨望着他,词穷了。 “没有男朋友?”贺连洲一手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祝夏听懂了,他指的是方才有人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说没有。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应该解释,但祝夏不按套路出牌,她问:“什么叫做男朋友?” 贺连洲轻垂羽睫,莫测的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流转。 祝夏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正要偏过头去,避开他的审视。 贺连洲蓦地低头,嘴唇覆在她下唇辗转碾磨。 祝夏脑子霎时一片空白,所有注意力瞬间汇聚到唇上。她无所适从,像丢了七魂六片的木乃伊,一动不动。 而他轻而易举撬开她唇齿,舌尖碰软舌,一触即离。 电流梭巡全身,淌过体内的206根骨头,酥酥的,麻麻的,很舒服……祝夏尚未回过神来,低沉悦耳的声音响在脑海中。 “跟你接吻的男人,就叫男朋友。” …… 雪天,车里。 长到缺氧的吻结束,祝夏口红都没了。她先抽湿纸巾替贺连洲擦嘴,擦好后,又补了点口红。 胡同巷子挨家挨户挂着红灯笼,不时传来院子里小孩打闹嬉戏的声音,满是过年的喜庆氛围。 下车,前往孟家。 祝夏手被贺连洲牵着塞进了他衣服口袋里,她瞥一眼他手里拎的礼品,感觉有点奇怪。 他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 “孟爷爷不喜欢人送礼。” “不是礼。” 白雪皑皑,厚厚的雪覆盖压着白杨树,他们行走而过,路面积雪留下两个脚印。 “那是什么?”祝夏不解地问。 “晚辈孝敬长辈。”贺连洲说。 “那不还是礼嘛。”祝夏望着他,感觉到口袋里他握了握她的手。 保姆开门,热情洋溢地说夏夏小姐,首长和奶奶等您好久了。让他们快点进去。 祝夏微笑问了好,拉着贺连洲的手往屋里走。孟家院子相对冷清些,寂静的地方偶有一阵猫叫。那声音有点远,祝夏说:“家里养的猫。几年前路边捡的,小小一只,这几年养肥了。” 屋里,孟奶奶坐在沙发上,茶几堆砌着军队大院送来的过节礼品,红金色的包装盒,都是些实实在在的年货。 看见祝夏和贺连洲,孟奶奶一脸笑意。孟奶奶问他们吃过早饭没有,想吃点儿什么。 祝夏说吃过了,拉着贺连洲,跟孟奶奶一道慢慢走到茶几边。 贺连洲伸出手,修长手指帮祝夏取下围巾,她又脱掉大衣,去洗了手。 洗手的功夫,贺连洲不知跟孟奶奶说了什么,孟奶奶满脸笑容。 这个男人好像挺得长辈欢心的。 祝夏坐下来,贺连洲动手给她沏茶。 他怎么比她还自来熟? 祝夏端着茶杯,忍俊不禁。 孟奶奶叫保姆喊孟首长出来,说话时,不时转头看向沙发上的祝夏和贺连洲。 两个年轻人坐在一块,像被框起来的画一样,即便不说话,也令人舒心快乐。 “你和奶奶刚才在聊什么?”祝夏问身畔的贺连洲。 来信 第179章至第181章内容有更新 可以刷新看看 ?~? 来信 第179章至第181章内容有更新 可以刷新看看 ?~? 第182章 祝夏和她的家属 “聊你小时候。”他说。 祝夏留意到孟奶奶的视线,歪了下脑袋,同贺连洲道:“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们两个装作不认识,爷爷奶奶心里会不会有疑惑。” “不会。” 祝夏抬头,看他神色自若,眨了下睫毛。 男人脱了外衣,只穿着衬衫长裤,身形颀长挺拔,侧影轮廓分明,许是瘦了的原因,添一抹凌厉感。 耳边传来脚步声。 孟首长披着件厚实军绿色的外套,阔步走过来。 祝夏和贺连洲慢条斯理起身。 孟首长到客厅,先和孟奶奶说纪医生开的中药喝了没,一顿不能少……孟奶奶说喝了,怎么越老越啰嗦。 孟奶奶看中孟首长是因为他长得英俊,话又少。 孟首长哼了声,看向祝夏和贺连洲,严肃惯了,语气有点生硬:“夏夏,小贺,来了。” 祝夏和贺连洲均彬彬有礼应了。 孟首长抬手点了点,说小贺跟我过来。 祝夏看了贺连洲,他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遂和孟首长去书房。 贺连洲和孟首长两个高大的男人离开后,客厅变得宽敞了许多。 茶几上摆着热腾腾的点心,祝夏尝了块点心,酸甜可口,美味好吃,她满意地扬扬眉。 孟奶奶坐在祝夏边上,握了下她的手,和蔼可亲地说:“这孩子是真的不错。” “话也不多。”保姆端来刚切好的水果,祝夏吃了颗草莓。 孟奶奶被她一句话逗乐了:“小安炖了汤,吃完午饭再走。洲洲有什么忌口的?” 听到某个的昵称,祝夏愣住了。 小贺本来就奇怪,现在……洲洲就更怪了。 怪诞之中,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好笑。 祝夏笑说:“没有,他不挑食的。” 他一般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孟奶奶吩咐保姆多准备几个菜,交代完,回过头来,继续和祝夏家谈,问贺连洲这么忙,两人自由度谁更高,都是大忙人缺失陪伴,感情容易受损。祝夏仔细想想说都挺忙的,基本上都是他迁就我的时间……孟奶奶又询问了其他情况,包括但不限于家庭事业爱好,祝夏都一一回答了。 午饭时间到,贺连洲和孟首长还没出来,孟奶奶叫保姆去喊他们出来吃饭。 祝夏抬眼望去,贺连洲和孟首长表面神情没有异样,应该谈得挺好,尤其是孟首长,肃穆的面孔染上了笑容。 祝夏看看贺连洲。 贺连洲伸臂过来,拉了她的手。 餐厅里,贺连洲很自然地坐在祝夏旁边。孟首长和孟奶奶看了看两位年轻人,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 用完午饭,祝夏和贺连洲坐了一会儿,告辞离开。 雪已停歇,路面的积雪被清理到两边,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祝夏挽着贺连洲的手臂,往停车场走,她忽然说:“等下我开车吧。” 贺连洲低眸看她,眼神询问原因。 “我带你去个地方。”祝夏说。 他点头。 路过一户人家,院子的门敞开着,屋里搬水仙盆栽的夫妇瞧见外面的祝夏,扬声道:“夏夏小姐,新年好。” 祝夏循声探去,发现是退伍老兵,她朝对方微笑:“新年好。” “夏夏小姐,我们正准备吃饭,进来一块儿。”老兵的夫人温婉和善,邀请道。 祝夏委婉拒绝,说她已经吃过了,下次再来。 “这位是男朋友?”老兵看向她身边高大帅气的男人,询问道。 “不是男朋友。”她甫一说完,男人攥紧了她的手,祝夏没看他,保持着微笑。 “那是……” “家属。”祝夏瞥一眼贺连洲,脆声说,“我的家属。” 中年夫妇恍然大悟,笑眯眯道:“是那个家属啊。” 祝夏笑。 牵着她的男人也笑,他对这个答案挺满意。 祝夏挥手跟他们道别。 贺连洲揽着祝夏肩膀,穿过胡同巷子,往外走。 车子也可以开进里面的,但祝夏觉得这车虽然看起来低调,实际懂车的人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她不想张扬,便让他停在外面。 祝夏坐上了驾驶座,她手扶着方向盘看向贺连洲,欣赏他慢条斯理地系安全带,然后撩起眼帘瞧她, “孟爷爷和奶奶的儿子25岁时牺牲了。” “所以你经常过来找他们。” “也有这个原因吧。” 她没有父母,孟爷爷和孟奶奶没有子女……难免会同病相怜。 祝夏说:“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家有很多零嘴儿,也没那么多规矩。” 从军、从商、从政生活上其实有很大差别。 孟首长在军队里严苛肃穆,在家却非常随和,思想开明。 “之前孟爷爷和孟奶奶住在大院里,有很多武警守着。儿子出事后,他们才搬到这个隐秘的地方。” 想起什么,祝夏忍不住笑起来,“他们来之后,这附近一块的治安变得特别好。” 警卫员巡视增多,又不影响生活。 先前贺连洲出现在这里,祝夏是有一点意外的。 胡同巷子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而且孟首长见过无数人,高位者掌权者……数不尽,能让他称赞亲自迎接的人必定非同凡响。这个非同凡响不是说家世显赫地位极高,而是说自身非同凡响。 后来转念一想,如果是贺连洲,似乎什么都能说得通。 前方红灯。祝夏拿手机打电话,叫对方准备好,她还有十分钟到。 贺连洲靠着真皮椅背,姿态松弛慵懒,泰然自若地看她接连不断打了三个电话。 每个电话,她都是干脆利落阐述自己的需求。 他知道她要带他去哪里了。 祝夏放下手机,从中控台的储物柜拿出墨镜,朝贺连洲晃了晃。 “我想看你戴。” 贺连洲轻轻挑眉,示意她帮他戴上。 祝夏打开两条镜腿,将墨镜架在他高挺鼻梁上,遂满意一笑,亲了下他鼻尖。 贺连洲说:“以后都给你戴。” 祝夏瞪了他一眼。 “祝夏,你又在想什么。”他轻笑,揉了揉她脑袋。 祝夏才不搭话。 红灯转绿灯了,她握着方向盘,拐过十字路口,将车子慢慢停在路边。 没一会儿,有人快步上前,抬手敲车窗。 第183章 我需要你 车窗缓缓降下。 “祝小姐,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这次也是直接放后备箱吗?”身穿职业套裙的女人站在路边,弯腰低头询问。 “嗯。”祝夏颔首。 女人不经意扫过副驾驶里的男人,怔了怔,迅速反应过来,指挥后面的人把东西搬到后备箱。 装备好,女人又走到车边,恭敬道:“祝小姐,都装好了。” “辛苦了。”祝夏看着她说。 “您一路平安。” 车窗缓缓上升,车子启动,驶进车流里。有人议论:“副驾驶那戴眼镜的帅哥是谁啊?不是宋总吧?” “肯定不是,气质都不一样。虽然只瞧见了一个侧影,但绝对长得极帅!” “难不成祝小姐在外面养了小白脸?” “都胡说什么呢!”职业套裙的女人走上前严肃道。 “孙姐难道你不好奇吗?以前祝小姐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墓地的,今年突然多了一位英俊的男人陪同,肯定不简单!” 这时,低头刷手机的人猛地想起来:“是港区的贺先生!” “世界三大财团之一的港城贺家?” “真的吗?上次港媒爆料我还以为是假的!” …… 抵达公墓陵园,祝夏打开后备箱,里面装的是食物、垫子、山茶花和饮品。以往她来这里看父母都会待到天黑。 这次她不是一个人,垫子就没必要了。祝夏抱着一束山茶花走在前面,贺连洲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两人穿过静谧的树林,来到了祝父祝母的墓碑前。 “这块地是爷爷选的,说是风水宝地。” 墓碑四周干净整洁,看起来经常有人来打理。 “爷爷他们以前还想让我改姓,但我死活不同意,他们拿我没办法,同意我保持原姓原名。” 贺连洲伸手握住她的手。 祝夏转头看他。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目光交织在空中,半晌,谁也没有开口……理性的人是不轻易许诺的。而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早就不需要承诺。 日落时分到蓝调时刻,气温降了两个度,天空开始飘雪,没有风,雪花簌簌地落着。 贺连洲见人迟迟没跟上,回头看了眼,祝夏站在台阶上,仰起脸,白色的雪花坠至她睫毛上,挂了霜似的。 “祝夏。”他叫她名字。 祝夏低下头看贺连洲,忽然从台阶上跳下来,扑到他怀里。 贺连洲稳健接住她,圈着她腰身把人抱了一会儿,才放到地面。 他抬手帮她把围巾围紧了紧,盖住她的耳朵和下巴,然后低头仔细看着她脸。 祝夏也在看他,零星雪花落在他肩上,融化成水,洇湿衣服。他额前发丝也不可避免地挂上细小水珠。她举起手来,撩了撩他的头发,水珠顷刻消散。 “贺连洲。”她喊他,语气略显郑重其事。 “嗯?” “我以前其实觉得你并不需要我……”她张嘴说话,他亲了过来。 天冷,男人的呼吸却炙热,扑在她脸上,热腾腾的。 “唔……”祝夏近在咫尺注视着他眼睛,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我需要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贺连洲低声说。 祝夏一瞬不瞬看他,瞳仁倒映着他的模样。 从认识到现在,他们碰到过许多危险和阻碍。 她很清楚。 爱情只是爱情。 仅凭爱情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但现在、未来……无论大事小事,她愿意试试,把身上的重量分给他、也承担他身上的重量。 一切的一切,他们都一起面对。 “看海那晚你问我,我需要什么。”祝夏踮起脚尖,红唇印在他薄唇上,说:“贺连洲,我需要你。” 男人劲瘦的手臂箍紧她腰,把人抱上台阶,两人视线平行,他靠过来,深吻她。 大雪于空中纷飞,像是一层薄薄的白色纱幕。 雪花围绕着他们飘动,如梦似幻,仿佛在跳一场圆舞曲,与德国那首华尔兹圆舞曲渐渐重合。 祝夏的身体软下来,她揽着他的脖子,抓住唯一的暖意,不再放手……良久,他意犹未尽地松开她,看她几秒,又咬了下她唇珠。 祝夏喘息,尚未缓过来,面前的男人转过身,一把将她背了起来。她连忙攀住他脖子。 “贺连洲。”祝夏趴在贺连洲肩上,温热的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耳朵,轻声叫他。 “怎么。” “你好讨人喜欢。”祝夏说,语调携着歆羡。 贺连洲听笑了:“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我。” “是吗。”祝夏双手交叠,抱紧他的脖颈,“那我是不是比你讨喜?” “你在乎别人喜不喜欢你?” “不在乎。”祝夏说,“可我想赢。” 奇奇怪怪的好胜心。 他的声音含笑:“你赢了。” 从墓地走出去,是一段长长的路,过去祝夏自己走的时候觉得很冷清。 现在,她觉得清静幽雅非常好,无人打扰。 祝夏下巴垫在贺连洲肩膀上,望着白茫茫的雪,陡然想起在阿拉斯加,他也是这么背着她行走在风雪里。 “港城没有雪,以后冬天我们都回京城吧。”祝夏说。 以后。 两个字,比任何承诺都要令人心动。 她把他放在了她的未来里。 “听你的。”他说。 走过了数台阶梯,祝夏摘掉自己的一只手套,摸贺连洲的下巴——胡茬刮得干干净净,不扎人……她手心手背蹭了蹭,突然掰过他的脸,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然后,怪他:“你好凉。” 贺连洲勾唇一笑。 雪越下越大,到陵园门口,祝夏便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她拉住他手,边往车子走边催促:“走快点,你要冻感冒了。” 贺连洲拉开车门,让她先进去,随后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座。 车厢内空调充足,温度暖和。贺连洲打开储物盒拿手帕,帮祝夏擦掉头发和肩膀的水珠和雪屑。 祝夏手里拎着块手帕也帮他擦拭,擦着擦着,不知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静静望了望他,忍不住笑起来。 贺连洲根骨分明的长指轻捏她下巴,左右端详她的耳朵,没冻红。 他问:“笑什么。” 第184章 纯粹的恋爱 “孟爷爷喊你小贺,孟奶奶喊你洲洲。” 祝夏说,“这两个名字听起来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气质。” “哪里不符合。”贺连洲问。 “嗯……小贺、洲洲听起来像是个年纪小、心性不成熟的男生,和你完全相反。”祝夏回答。 闻言,贺连洲轻掀眼帘,眸光盯着她,问:“嫌弃我年纪大?” 男人的眼瞳幽黑,不笑时沉沉的疏冷,似深不见底的海。 祝夏忙摇头:“我在夸你成熟稳重。” “喜欢几岁的。”贺连洲看着她一双清明漂亮的眼眸,腔调淡淡说:“把年龄改了。” 祝夏见他一脸的沉静淡漠,却说着蛮不讲理的话,身子往前倾,抱住他结实的肩背,笑说:“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刚刚好吗?” 他们差了四岁。不多不少。 祝夏想,她若是跟宋成煜结婚,法律上的丈夫年龄差也是四岁……当然这思维发散不能说出来。 贺连洲长臂搂过她,大手轻轻抚着她后脑。 “今晚我得回去,明天陪爷爷参加拜团。”祝夏脸蹭了下他的肩膀,慢声说。 “决定好了去港大教课?”贺连洲问。 “不是正职,只是受邀分享几个案例。”祝夏说,“港大医学院及其下属学院和玛丽医院位于沙宣道校区,并不在主校区。我应该会直接去沙宣道校区。” 就算要先去主校区,她也不用担心。港大有校务车,为students和staffs提供了往返各校区之间的便利交通,很方便。 祝夏全英文教学,语言什么并不担心。港大的授课语言超90%是英文,少部分特定课程才会是普通话或粤语。 他“嗯”了一声,没有提疑问,祝夏反倒有点奇怪,道:“你不觉得我的行为反常吗?” “不觉得。你给人的感觉,就是时常会违背预期。” 祝夏皱了下鼻子,气馁道:“你好烦。” 贺连洲失笑:“哪里烦了。” “你说我很另类。”祝夏道。 “我在夸你经常给人带来惊喜。”贺连洲说。 “哦。”祝夏不信。 “生气了?”贺连洲揉了揉她脑袋,低声问。 “你想我生气吗?”祝夏反问。 “想你做点其他的。”他侧了下脸,凑在她耳边说。 湿热的气息撩在耳畔,祝夏躲了下,手指稍微用力掐他后背。 贺连洲察觉到,笑了笑。 关于过去,祝夏认真回想,反复琢磨,放大细节……怎么也猜不出来他这么不正经。 当然,她同样没猜到他对女朋友的态度。 祝夏有个大部分时候算优点,小部分时候算缺点的习惯,对于某些重要的事情,她会反反复复去研究、去复盘。 所以,跟贺连洲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的气息动作、身上的味道、体温情况等细致的变化,她都能一一剖析出来。 贺连洲谈恋爱和他平时给人的感觉有很大差别。 上位者的压迫感、漫不经心、松弛淡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 这个跟他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词,出现在了他身上。 相当惊悚。 祝夏最不缺的就是勇往直前的勇气,她没有被吓到,非常自然地跟他谈起了地下恋情。 很纯粹的恋爱,没有其他利益输送,更没有利用。 ……嗯,其实现在也很纯粹。 纯粹的感情,纯粹的关系。 没有人出声,车厢里安安静静的,隐隐能听见雪砸在车上的声响。贺连洲松开祝夏,系好安全带,启动引擎。雪天路滑,她特地让他开慢点。 车子慢慢行驶着,祝夏靠着椅背,偶尔看看车外,雪在车灯的照射下,像是一条条断了的细线;偶尔敛回视线瞧瞧身边的男人。 贺连洲注意到,伸臂拉过她的手,攥在掌心。祝夏见他神色自若,单手开车利索,也就没抽回手。 车子停在宋府大门口,祝夏解开安全带,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说:“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对面迎来一束微弱的灯光,逐渐靠近。贺连洲点头,他漫不经心地往对面睨一眼,宽大手掌倏地扣住祝夏后脖颈,阻止她离开。 祝夏不明所以,她张嘴想问,男人却毫无征兆地倾身过来,发狠咬了她唇瓣一下。 有点麻痛,祝夏抿了下唇,见他慢条斯理解开安全带,刚想跟他说风雪交加,外面冷,别下车了,他已经动作利落地撑着柄黑伞,走过来替她开门。 祝夏叹了口气。 她下车,随手关上车门。 黑色的宾利原先是直接进门,停在车库的,这次却反常停在了门口。 驾驶座和后座的车窗同时降下来,老徐望着站在雪里的两位年轻人,提高音量道:“小姐!” 祝夏循声望去,率先与后座看过来的宋成煜对视,遂若无其事地移动目光,看着老徐说:“徐叔。”又对宋成煜说:“三哥。” 老徐在宋家多年,了解祝夏和宋成煜的情况,不方便多干涉,只是问了句要不要送您一程。 大门口离别墅还有一段路。 祝夏拒绝了,道:“你们先进去吧,我还要再待一会儿。” 宋成煜目光扫过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及她身边的男人,表情无甚变化,待老徐把车开进门,他才拧了下眉。 “赶紧上车。”祝夏推着贺连洲坐进车里,她夺过他的伞站在车外,歪头看向车里,又讲了一遍,“路上小心。” “你进去我再走。”贺连洲说。 “那好吧。” 祝夏撑着伞,走到门口,门卫跟她问好,她应了声。原地驻足,转回身望着纹丝不动的车子,举起手,挥了挥。 她瞧不见车里的情况,但他肯定能看到她。 祝夏挥了几下,才往别墅走去。绕过一片清净的生态园,穿过结冰的喷池,抵达别墅。 孙子孙女不听话,宋老爷子气得不轻,今夜这顿饭,十几口人无一人敢大声说话。 祝夏吃饭向来不言语,等吃完饭,看了眼手机,贺连洲发消息过来,问她吃完饭没有。 她回他:“吃完了,准备找爷爷聊聊。”然后端着赵阿姨切好的饭后水果,走上楼,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 第185章 选择 宋老爷子叫她进来,见是她,顿时明白来意。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眼镜也取了下来。 “爷爷。”祝夏把水果放在桌上。 老人家瞧她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便让她坐下。 “膝盖怎么样。”宋老爷子睨眼她的腿,慢慢地问。 祝夏优雅落座,脸上一副“我还能再跪两天”的神情,开口却温和:“没有大碍,歇一歇就好了。” 宋老爷子顿了顿,道:“年轻人不注重身体,使劲儿折腾,老了就知道了。” “没关系,为了见爷爷,打断我一条腿都可以。”祝夏轻声说。 语气听起来有些可怜兮兮,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宋老爷子却不露声色地笑了……这孩子也算是有个小女孩样了。他心里免不了生出欣慰之情。 “爷爷,我和贺连洲在一起的消息,您知道了吧。”祝夏看着宋老爷子搁在桌上修长的手,肤色白皙、皮肉有些松弛。 宋老爷子不可能在知道她的决定后毫无动静,该了解的、该知道的,他肯定都一清二楚。 祝夏说:“二婶最近在给三哥张罗京城世家贵女,有几位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或许她们与您的标准要求不一样,但人是个独立的个体,没有谁天生跟别人的期待完全契合,是不是?我取消婚约,和家族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是会感情冲动的孩子。” 祝夏默了一秒,说:“我知道您的顾虑。可是摆在我面前的选择从来就不是感情和利益。” 宋老爷子抬眸看着她,眼睛浑浊锐利。 “我选的不是爱情,而是贺连洲。”祝夏也看着爷爷。 她没有说他们的感情有多深,也没有说她有多爱他、离了他就活不了诸如此类的话,而是说她选择了他。 选择,是个极富理性思维的词。 宋老爷子阅历丰富,见过不少世家子弟为了自诩心爱的女人把自己折腾得毫无思考能力,搞得家族乌烟瘴气。 小姑娘抛开感情来谈,很聪明的做法。 既正面证明了她不是激素作祟一时冲动,也侧面映衬了对方有多么优秀。 宋老爷子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那是一个能力强,有魅力的年轻人。” 祝夏愣了一下:“是。” “也是一个难测、城府极深的人。” “爷爷,他身上众多优点里,最先吸引我的就是这个。初识到如今,这么多年,我也没能全部看透他。”祝夏娓娓道来,“但这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如若未来有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也会坦然去面对,什么结果都能接受。情侣、夫妻分分合合再正常不过了,不至于扼杀自己,损害他人。” 宋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这回他没有掩藏,祝夏听到了。 寂静片刻,宋老爷子问:“谈婚论嫁了?” 祝夏知晓爷爷这是松口了,她的心也缓和下来,说:“这不是等您意见嘛。” 宋老爷子沉默,过了一会儿,哼道:“等我意见……说得好像在乎我这个老人家的想法似的。” 祝夏笑着和他说跟贺连洲见面的事情,得到爷爷点头,她又陪爷爷吃水果,聊了小半会儿,才回房间。 睡前,祝夏收到了贺连洲的视频来电,她告诉他爷爷已经点头了,让他早点休息儿。 第二天醒来,祝夏和宋老爷子参加拜团,忙得抽不出时间来看手机,好在贺连洲也很忙,两人时间对不上,并不会失落。跟祝夏预想的差不多,贺连洲这人的教养无可指摘,言谈举止具是掌权者的威慑力和漫意,面对长辈时懂得收敛,让人钦佩他的见解和手段……祝夏脑海莫名浮现一个词——上流圈子的顶级女婿,他真是讨老人家欢喜啊。那些履历惊人的高位者喜欢他、欣赏他、尊重他、敬畏他……仿佛他生来就应该站在世人不可企及的位置。 见完爷爷,贺连洲有公务要忙,祝夏还得在京城处理些事情,她说他已经来这里很多天了,大过年至少得和家人吃顿饭吧,让他先回去,她晚几天。 宋成煜和温千惠也很忙,祝夏只有团拜、参加有老前辈出席的场合才能看见他。 这日,宋老爷子约了温家和祁家的老一辈在翰林书院聚首,祝夏中途出来放松,穿过一片竹林,来到院子,跟贺连洲打电话。 “难怪商乔突然想要孩子,原来是商奶奶病危。”祝夏说。 澳城商家的商奶奶一代女豪杰,有她在,商家就有了奠基石。商乔跟游风离婚后,回去夺权夺势离不开商奶奶的支持。 “家里事情没处理完,我得推迟五天回去。”祝夏有些不好意思,她推了三天又推了五天,怎么看都像是要跑路的情况。 宋成煜出来抽烟,绕过蜿蜒的长廊,看着结冰的湖面,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去。他的小青梅一改往常,坐在竹椅上,耳里戴着白色蓝牙耳机,眉梢眼角蕴含着春日般灿烂的笑跟人打电话。 他看得入神,祝夏挂掉电话,转过来时,他挪开视线。 对上他的目光,祝夏泰然自若,路过时说:“三哥。” “夏夏。”宋成煜忽然喊她。 祝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他,脸色平静。 阻止她去监狱看周父的是宋成煜;后面又让裴珏反水,给她错误消息的人也是宋成煜……他一直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夏夏知晓周父的想法是出自他父亲,却很理性、很客观地没有摊牌,她懂得局面,也不会让宋家陷入困境。 两人对视的瞬间,几乎明白对方眼神里的深意。于是,没有人开口说话,成年人本就心照不宣,更何况是以家族利益为先的他们。 ……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 立春这日,祝夏没有告诉贺连洲,悄无声息地回了港城。 下飞机时时间还早,她不急着见他,先请林嘉月和李柏泽吃了顿饭,期间给贺连洲发消息,他说他在集团总部。 临近下班时间,祝夏掐着点前往港城的政治及商业中心——中环。 第186章 大结局 祝夏只提前给蔡叔发了消息,询问他是否方便。 蔡叔回复方便,他派人下来接她。 接她的人是总秘joice,joice面带微笑,两人许久不见,简单聊了几句。 出了轿厢,秘书室的秘书远远看见她们,立即从位子上站起来,跟她们打招呼。joice问贺先生吗?秘书微笑说刚开完会回来。 joice点点头,转头和祝夏说:“祝小姐,贺先生在办公室里。” 祝夏颔首:“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joice离开,秘书走到祝夏前面,循例轻轻敲了敲门,稍等片刻,才开门请祝夏进去。祝夏说不用咖啡茶,秘书见她进去便在后面带上了门,坐回工位。 偌大的办公室静悄悄的,布局和上次她来的差不多......万年青青翠欲滴,鱼缸里饲养的鱼儿快活自在地翱翔着,办公桌后坐姿挺拔的男人身穿墨蓝近黑的衬衫,肩线宽阔,肌理坚实,将稀缺的布料衬得更加昂贵。 男人略微低头翻阅文件,握着钢笔的手指骨节修长,冷白手背有淡青色的青筋脉络。 “贺先生。” 一道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女声响起,他才撩起眼皮来。 瞧清来人是谁,贺连洲冷峻的神情顷刻染了温意,他优雅起身,阔步走上前。 “贺连洲!”祝夏立时踮了下脚,张开双臂,勾住他的脖颈,犹如袋鼠般挂在他身上。 贺连洲手臂圈紧她的腰,直接把人抱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在测量体重。 “瘦了。”他把她放下来,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因为没吃晚饭。”祝夏贴着男人坚实温热的胸膛,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看他,要求道,“贺先生,带我去吃饭。” 贺连洲揉了揉她的脑袋,说:“贺太太,走吧。” 祝夏松开他,取下挂着的西服外套,有模有样地帮他穿上。她踮脚,纤细白皙的手指翻了翻他的领口。 贺连洲视线落在她脸上,她专注的时候,眼神看起来像是一汪桃花清泉,他忽然低下头,亲吻她的唇。 祝夏偏头躲开,笑道:“先去吃饭,贺先生。” 以前她叫贺先生是拉开距离,他不爱听。如今她叫贺先生像是心情好,畅所欲言。 贺连洲揉了下她额发,牵起她的手,一起走出办公室。 秘书还没走,他道了句下班吧。 “是。”秘书干脆利落,没有多言,也没有多看。 进了轿厢,电梯门关上的瞬间,祝夏不断后退,后背抵着冰冷的壁面,被男人囚在方寸之地,她换气时,气喘吁吁地说:“你别乱来……有监控……” “刚关了。”他说。 闻言,祝夏惊讶地瞪他。 突然莫名其妙关监控,是个人都会怀疑里面有猫腻。 这跟没关有区别吗? 贺连洲见她耳朵都红了,笑了笑,长臂搂过她腰,争分夺秒地抱了她一会儿。 一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巡视的保安和暗中的随从保镖。今天开车的是一位长相俊秀的年轻人,姓万,祝夏没见过。她有点好奇就多看了一眼,立马被贺连洲掰了回来。 她笑起来。 她很想夸一句他身边的人长得都好好看,但忍住了,以免火上浇油。 吃完饭的是院子式的餐厅,许是贺连洲包场的原因,偌大的餐厅除去他们没有其他客人。 餐厅清净,走进包厢里,桌上已经摆好的餐具。窗外是江南园林似的院子,高山流水,独具一格,坐下来,能看见随风飘动的花草树木。 贺连洲问祝夏想吃什么,祝夏手掌托着下巴望向窗外,说:“你点。” 贺连洲示意侍应生说有一位京城人士,让厨师照着做。 侍应生弯腰道是,便出去了。 贺连洲见她一直看着外面,起身牵着她的手,把人拉起来:“出去看看。” “不吃饭吗?”祝夏问。 “上菜还有一段时间。” “好。” 贺连洲握着祝夏的手,出了包厢,沿着冗长的走廊往里走,穿过月洞门,耳边传来溪流潺潺的水声,不由得放慢了步伐。 水波不兴,山石嶙峋。园林各景错落有致,每一处都是精心布置的景致,散发着独特的山水意境。正值春季,杜鹃花盛开,争奇斗艳。 祝夏拉着贺连洲的手往假山的方向走,空中吹来的风陡然带着细雪,扑到脸上凉凉的。她抬手摸了下脸颊,奇怪道:“怎么有雪啊?” 天空不断飘着雪花,假山植物均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像是把整个冬天搬到了这里。 “祝夏。”贺连洲攥紧祝夏的手,拉着她,使得她转回了转身。 祝夏蓦然回首,看着他罕见的认真神情,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贺连洲从口袋拿出一个墨色的丝绒盒子。 祝夏愣了愣。 雪还在飘,将他们包裹在一起,她像是被定住了,目不转睛看着他。 “家属持证上岗,怎么样?”他问。 祝夏浓长的睫毛簌簌地发颤,细碎的雪花冰凉落在脸上,眼眶却莫名滚烫。 她看着他,眼泪滑落的瞬间,点了下头。 不待贺连洲反应,祝夏立即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脸蹭着他的衣服,像是在擦眼泪。 “祝夏,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希望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贺连洲低声在她耳边说,“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 祝夏仰起头来看他,贺连洲低低头,薄唇印在她唇上。 祝夏回吻他,勾缠吮吸的同时,紧紧拥抱。 一场人工造雪,一段蓄谋已久。 返回包厢,两人走在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上,祝夏低头看地面的砖块薄薄的积雪,说道:“人为的雪景,很美。” 贺连洲攥着她的手,指腹摩挲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拉起来亲了一下。 回到包厢,祝夏觉得戒指太张扬了,暂时摘下来放好盒子里。 贺连洲看她。 “以后有很多日子戴,不急。”祝夏心态向来好,让他先吃饭。 她吃饭,吃着吃着,抬眼望望男人,遂拿出手机,打开社交app,编辑了一条讯息,实时发送。 吃完饭,祝夏和贺连洲去维多利亚港散步消食,如同多年前一样、如同热恋中的情侣一样。 海风轻轻拂着脸颊,她的黑发扬起,发丝卷过了男人修长的脖颈。 他们在维港的璀璨灯光中,一步步往前走。 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心也像紧紧靠在一起。 幸福感油然而生,祝夏眼角眉梢染上愉悦的笑,她忽然拉住贺连洲,停下脚步。 高楼大厦的霓虹灯与星空交相辉映,她就站在其中,对他笑,身影几乎与璀璨耀眼的光芒融为一体。 “我发了条动态,你打开手机看看。”祝夏说。 贺连洲单手握着手机,指腹滑进她主页,极黑的瞳仁清晰倒映着一句话。 「京港相逢,至此终年,余生告白。」 第187章 霁,雨止也(1) 一开始,祝夏对贺连洲只是有些好奇,并不想和他谈恋爱。 直到某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送来了一个欲动的念头。 暴雨如注,倾盘洒下,将隐藏在繁华大都市最深处的肮脏冲刷出来。路面积水流动,受重力影响由高位涌向低位。 祝夏坐在窗前的卡座上,手里转着鸡尾酒玩,她抬眸,视线穿过被水汽模糊的透明玻璃窗,梭巡十字路口。 夜幕降临,伦敦路灯乍然亮起,斜对面咖啡商铺前,站着一个身量中等、穿裙子外套的女生,她正抱着手臂瑟瑟发抖,四处张望,像是在等谁。 没多久,比她高半个头的男生急匆匆跑过来。他虽然撑了伞,但大风骤雨,又赶得急切,还是狼狈淋了一身雨。 屋檐下,他们胳膊撞在一起,看着对方淋成落汤鸡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眉眼弯弯地张开双臂拥抱对方。于昏黄闪动的灯雾下、暴雨中,拥抱着缠吻。 闪电从远边天际一闪而过,轰隆一声响,也没能影响他们。 雨水激烈拍打大地,大雾四起,连空气都变得潮湿。 祝夏喜欢雪,不喜欢雨。 下雪天,雪花洒满大地,触目皆是干净无暇的白色;而下雨天,雨水冲刷大地,将整个世界变得浑浊。 她喜欢纯粹的事物。 生活不洁癖,精神却洁癖。 不喜欢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建筑大楼倒塌那天,也下雨了。在黑暗湿冷的环境待了将近24小时,像寒冰锥刺入骨。 她拥有过人生中无条件的爱,只是后来被一场大雨浇灭了。 她被囚于废墟里,父母离世……冰凉的雨水不断浸进来,水滴石穿,生生割掉她半边心脏。 明明已经真相大白了。 为何世界还是一片雾蒙蒙,瞧不清归途? 祝夏隔着雨幕,瞳孔逐渐失焦,似是在深度思考。 这时,旁边的年轻男人接了个电话,粤语应两声便挂断。他放下手机,手机落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祝夏回过神来,侧过头去看他。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轻敲着酒杯杯璧,俊朗眉眼冷淡,黑眸沉静无波,看起来有些可怕。 没有吊儿郎当、痞里痞气,却非常不好惹。 她心不在焉地抿了口鸡尾酒。 许是酒精的作用,祝夏再次抬头看贺连洲时,视线不清,她眨了眨眼,盯得有些久,久到他轻撩眼帘瞥过来。 眼神对视的那一秒,祝夏瞧清了他眼里的自己,一点也不迷糊,极其清醒。 清醒到她还能分出脑子去胡思乱想—— 不知道他谈恋爱是不是也这么可怕。 突然想跟他谈一场恋爱。 一起淋雨、一起变潮湿。 后来,二十一岁的祝夏再记起那天的场景,苦涩地勾唇笑了。 伞是倾斜的,他们没有淋过同一场雨。 宁愿自己狼狈,也不愿对方淋湿。 他们开始,归根结底是她妄想。妄想乌托邦,妄想贺连洲,哪怕是一秒钟。大不了两两生厌,老死不相往来。 用一秒钟的欢喜换无尽的折磨,值得吗?可是想想对方是贺连洲,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祝夏不愿让自己难受,于是把感情藏得深,深到连她自己都够不到。 她自己都摸不着她对他的留恋,别人又怎能看得见。 林嘉月不像游风。 游风清楚贺连洲出现前祝夏是什么样子,热恋时是什么样子,分手后又是怎么进的医院。 吧台里,她在快速地收拾东西,打印的材料整理好塞进书包,浑身散发着一股高兴的期待。 游风倚靠在吧台,懒洋洋道:“你不觉得你们太腻了吗?” 他们两个都是大忙人,空闲时间不多。 可几乎是一有空就黏在一块……按比例来算的话,他们空闲时间差不多100%都在一起。 “谈恋爱不腻歪,那还有什么意思。”祝夏甩给游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游风目光追随她的身影,瞧见书包被她扔在地上,而她像一头麋鹿撞进年轻男人的怀里。 道路行人稀少,他们拥抱了一会儿。 年轻男人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护着,让她坐进车里。她指了指可怜兮兮的书包,叫他捡起来。 年轻男人牵了下唇角,弯腰拾起地上的书包。 游风倚在吧台上,没骨头似的靠着,看见这一幕,顿感难以置信。 商洵那狗东西若是知道肯定会炸毛。 多年后知晓,商洵有没有炸毛,祝夏不清楚。 港媒曝料她和贺连洲的深夜密会前,商洵还隔三差五邀请她参加玩局。 曝料后,商洵再也没有给她发过消息。 商太子爷现在应该自顾不暇了。 “sorry,我来迟了……今儿个我请客!”林嘉月赶过来,额头冒出细汗,断断续续说。 搞事业三人组之一的李柏泽投资入股餐厅,特地请她们来开业,做第一批顾客。 “怎么了?”祝夏给林嘉月倒了杯茶,让她喝水缓缓。 “附近有家医院,病人家属不满意医生的医疗结果,上医院闹,我刚去第一现场报道了。”林嘉月一口气说完,又喝了一杯水。 “解决了吗?”祝夏问。 “解决了,逢岁正好也在。”林嘉月夸道,“madam的身手了得,三两下就制服了闹事的人。” 李柏泽点了点头,似是赞同。 林嘉月转过脸示意一下祝夏,说:“sumer也经历过医闹,那场医闹很大,称得上是暴乱。” 李柏泽目光纳罕地看向祝夏。 “出事故的病人不是她负责的,她是被牵连的。”林嘉月解释道。 李柏泽穿着花衬衫,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最后怎么处理的?” “医闹的人带了一群人,每个人都有枪,周围混乱,人们四处逃窜。持枪者之中有一位是猎手,枪法极好,有小孩子大声哭,他不耐烦便打算朝那小孩开枪,sumer扑过去救那小孩,两人一块从楼梯口摔下去,她醒来发现事情已经摆平了。”林嘉月对这件事很熟悉了,张口就来。 “没子弹了?”李柏泽问。 祝夏说:“有。” 昏迷前她听到了枪响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第188章 霁,雨止也(2) 往事犹似一阵风,时而和煦时而狂暴,涌进脑海会生出许多感悟。 祝夏不困于过去,更不纠结。 人脑在某些时刻,总是容易出现幻觉。 就像她偶尔会感觉有人在看着她,可环顾一圈,毫无发现。 港城的街巷,雨丝细密,霓虹灯闪烁,红色出租车在雨中穿梭,那一抹亮色,就像是电影里的经典镜头。 叮叮车慢悠悠地驶过,雨滴打在车窗上,落在中环圣母玫瑰堂午夜发柔光的十字架上,飘在尖沙咀银白色天星小轮上……模糊了世界,却也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祝夏手托着腮,举目眺望窗外。 高楼入云,天色铅灰,港城的雨跟英国很像,阴雾细雨中似乎只剩灰色和红色,城市熙熙攘攘却也安静。 “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林嘉月举起酒杯,“兜兜转转,我们搞事业铁三角还是在同一个城市了。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祝大家前途无量。”祝夏举杯说。 “你们是我的大佬,叫我打哪个我就哪个。”李柏泽用粤语讲了句古惑仔台词。 祝夏和林嘉月笑弯了眼。 三人碰杯,玻璃碰撞,漾起波澜的酒液被送进胃里,快意自此蔓延开来, “sumer和你那位家属怎么样了?”林嘉月随口问道。 祝夏想了两秒,缓声说:“双方家长见面了,婚期定在6月21日。” “这么晚吗?距离6月还有好长时间。”林嘉月拿刀叉边切牛排,边追问,“谁选的黄道吉日?” “我选的。”祝夏说,“结婚又不是投胎,不用操之过急。” 顿了顿,她继续道:“到时候给你们婚帖,可都要来啊。” “肯定的!”林嘉月和李柏泽同时道。 说来,关于婚礼,祝夏就定了个婚期,剩下的都是贺连洲负责。 落了个清闲自在,她求之不得。 祝夏想起,结婚纪念日和她的生日在同一天。起初,贺连洲是不同意的,但是她说:“同一天发生了两件好事。概率这么低的事情落在你身上,贺先生,你就乐吧。” 闻言,他的唇角上扬,贴在她耳边说:“你还真是……能给我带来好运。” 说曹操,曹操到。 搁在餐桌上的手机亮起来,来电显示正是那位贺先生。 “我接个电话。”祝夏用热毛巾擦拭十指,拿起手机,跟林嘉月和李柏泽示意了下。 林嘉月和李柏泽点头,让她随意接听。 “下雨了。”听筒里传来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声音。 “嗯,看天气预报说估计会下到明天。”祝夏望向外面,骤雨飘絮,毫无停歇的征兆。 男人问了地址,慢条斯理道:“快要结束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好。”祝夏应。 聊了几句,挂断电话。林嘉月啧啧叹道:“自从有了那位,我们都没机会送sumer回家了。” “免费司机,失业了。”李柏泽也佯作沮丧说。 祝夏把手机放在桌上,玩笑道:“你们可以送我离开千里之外。” “那可不行,千里之外都出城了。”林嘉月和李柏泽都乐了,忙不迭否决她的建议。 三人脸上均挂着笑容,一顿饭吃得开心。结束的时候,李柏泽叫侍应生记账单顺便提就餐建议,林嘉月去接她爹地妈咪的电话,祝夏打包了她觉得不错的几个菜。 餐厅位于文华东方酒店25层,乘电梯的时候,祝夏给贺连洲发讯息,告诉他可以过来了。 到达一层,李柏泽回击剑俱乐部,林嘉月无聊,便陪祝夏一块坐在咖啡馆等待。 “那位几月的?”林嘉月忽然问。 林父林母最近频繁给月亮算姻缘,她听多了,也略懂皮毛。 “十二月中旬。”祝夏不假思索道。 “十二月中旬……”林嘉月重复念一遍,脑海闪过某个画面,她猛然抬眼,瞳孔微扩,“你以前大半夜不睡觉,裹着外套坐在查尔斯河的长椅上,点燃打火机,又卡着零点吹灭火苗,不是为了看湖景?!” “查尔斯河都冻结冰了,有什么好看的。”祝夏说。 “我在陪你淋雪吹冷风,你却在给别人过生日。”林嘉月哀怨道。 祝夏陡然生出一抹好奇心,问:“你以为我拿打火机干嘛?” “取暖,或者扮演卖火柴的小女孩。” 祝夏被逗笑了:“这么说也没错。” 她什么也没想,只是自然而然地点燃打火机,再卡点吹灭火焰。 失忆般把贺连洲从脑子里除去,肢体的行为动作却没有忘记帮他过生日。 “算好了。” 林嘉月捣鼓一番手机,倏然抬头,明艳面容上蛾眉一扬,字正腔圆说:“你们天生一对。” “你之前不是说玄学都是无稽之谈吗?”祝夏忍俊不禁道。 “玄学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好事我还信的。” 林嘉月弹出新的来电,她接听,蹙起眉头说:“我马上到。” 见她神情严肃,祝夏问:“怎么了?” “紧急新闻,我先走了。” 林嘉月拎包往前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抱了下祝夏,“婚礼我要坐主桌啊,不能白淋了那么多场雪。” “你是伴娘,本来就坐主桌。”祝夏也拥抱她。 “对噢。” 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林嘉月离开后,祝夏望了望远处。 晚上霓虹灯亮起,整座城市像是巨大的赛博朋克世界,雨中的霓虹,比平时更加耀眼,更加梦幻。 咖啡馆里放着熟悉的《with or without you》,一首关于爱和等待的歌曲。 “through the storm we reach the shore.” (穿过暴风雨,我们到达彼岸) “you give it all but i want more.” (你全心付出,而我欲求不满) “and i''m waiting for you.” (我一直在等待着你) 祝夏左手跟随音乐节奏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桌面,右手指腹上下滑动手机屏幕。 蒋安屿和贺楚洇发了farah的照片,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无论怎么拍都可爱。 祝夏欣赏照片入了迷,没注意到男人迈着长腿走过来。 身侧投落下阴影,她抬头探去,猝不及防撞进贺连洲的黑眸里。 与她萌生跟他谈恋爱想法那天一样。 两人视线相接的瞬间,暴风雨停歇了。 取而代之的是—— 盛夏的及时雨。 第189章 霁,雨止也(3) “你来啦。”祝夏仰脸望他,语气雀跃。 贺连洲伸臂揽过她细腰,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 “等久了?” “没。”祝夏平稳站在地面,举起手机给他看,“我在欣赏farah的照片。” 贺连洲只瞥了一眼,目光又落至她脸庞,他牵起她的手,准备一道回家。 祝夏指了指桌子上的精致食盒,示意他拿上。 贺连洲左手拎着食盒,右手牵着他的准太太,不紧不慢地走出艺术咖啡馆。 千万级豪车迈巴赫停靠在路边,今天开车的是特助陈绍,他看见祝夏微笑说:“祝医生。” 祝夏礼貌点头:“陈特助。” 贺连洲护着她上车,祝夏站在车边往四周梭巡,果不其然瞧见了熟悉的车子和人影。 她弯腰坐进后座,他关车门,绕过车尾,慢条斯理地上车。 “你还没吃饭吧,我打包了好吃的食物,还是热的。” 祝夏偏过头,看着贺连洲抬起长指扯了扯领带,遂靠过来。真皮座椅被慢慢放平,男人欺身将她压住,他低下头,埋头闻她脖颈的气味。 后座空间极其宽敞,足以容纳两个成年人躺在一起。祝夏移动两条胳膊,抱住贺连洲的肩膀,五指揉了揉他后脑的短发。 “你不饿吗?”她问。 “不饿。”他说。 车厢内光线昏暗,寂静无声,身上的男人动了动,炙热的吻自脖颈往下,落至下巴、脸颊,最终抵达她嘴唇。 他熟练地撬开她唇齿,轻咬她舌尖,祝夏呼吸变得急促。 骤地想起什么,两人唇舌推拉摩挲间,她含含糊糊地问: “你是不是去波士顿看过我?” 祝夏问得随意,贺连洲却整个人定了一秒,把她拉起来,带剥茧的指腹蹭了下她微肿的红唇。 “我有时候觉得有人在看我,你知道我第六感很准的。” 祝夏伸手去摸他西服口袋,掏出他的手机,敲了下屏幕。 “壁纸是我毕业那天的照片。” 她何其聪明,有许多事情,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却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贺连洲凝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一时沉默。 分开五年,她的行踪,他一清二楚。 前三年在波士顿,后两年在纽约。 祝夏的生活轨迹来来回回就那几条,他知道大概地点,想要找到她的身影易如反掌。 去看过她吗? 答案肯定是去过,而且不止一回。 明明答应了不再见她,却还是控制不住想看她,哪怕只是远远望一眼。确认她状况很好,就行。 第一次去看她是十二月中旬,那时两人分开不过一个月。他抵达波士顿已经很晚了,晚上九点多才看见她。她坐在图书馆里,左手边堆叠着两本厚厚的书,目不转睛看着电脑,细白的手指灵活敲击键盘,十分专注且认真, 十点半,她伸了个懒腰,关掉电脑。跟林嘉月去吃夜宵,食物热气腾腾,氤氲的面容模糊,隐约可见笑意。 十一点半,她回宿舍,他在下面站了片刻准备离开,又看见她裹着件黑色外套,急匆匆跑出去。 他保持着距离,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她走了一段长长的路,坐在长椅上,曲膝抱着膝盖,不知在想什么。 天空还在飘雪,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身上,沾了她一脑袋,她却若无所觉。 贺连洲下意识想上前替她拂掉雪花,他往前迈了一步,发现林嘉月走到祝夏身边,自然坐下来。 他陡然清醒,攥紧了拳头。 皮肉牵扯,右手掌心的伤口又一次裂开,鲜红的血液滴落,砸在地上,染红了一片片雪花。而他面不改色,仿佛不觉疼痛。 腕表的时间由23:59转至00:00。他遥遥看着她,羽睫落了雪,也算是过了一个生日。 公务繁忙,去看她的时间不多。 像是第一年秋天,他到她学校时,她还在上课。 贺连洲衣着低调,戴着顶鸭舌帽,远远望着祝夏和同学探讨课题。那些男生目不转睛盯着她,恨不得把眼睛长她身上,又在她抬眼回看时红了耳朵。 下课,祝夏收拾东西,把书籍抱在怀里,走出教室。他慢慢跟在她身后。行走在街上时,秋风吹拂,漫天的枫叶飘下来。 祝夏驻足观赏,仰头望着满天飞舞的枫叶,仿佛摁了静止键,纹丝不动。 她在看枫叶,他在看她。 身后不远处,有外国人骑着越野自行车蛮横地冲过来,那速度即便刹车也会撞到她。 贺连洲拾起地上的石头,准确无误地砸向车链子,自行车猛然一卡,那人登时失去平衡,哎哟几声摔在地上。 祝夏弯腰捡了一片枫叶,夹进课本里做标本,对于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 祝夏伸手搂住贺连洲的脖子,望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瞳,轻声问:“我要是没来港城,你是不是打算履行承诺,一辈子都不出现在我面前?” “当然不。” 她回到京城,他有的是办法让她主动见他。 唯一始料未及的是,她待他不薄,提前出现了。 祝夏突然想起自己到港城那天,也下了一场雨。 林嘉月和李柏泽到国际机场接她,雨天路堵,她摇下车窗,不经意往远处一瞥,看见劳斯莱斯幻影的后座车窗搭着一截手腕。那手完美漂亮,指骨修长,肤色冷白…… 祝夏刚在心里赞叹好看,下一秒,瞟见了瑕疵——手掌横布狰狞疤痕。 她的心脏霎时一抽,隐隐生痛。 还记起,她带他回太平山贺家老宅吃饭那天,所有人都在场,他很明确地说,结婚是他们决定好的另一个阶段。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打算。他说话的当时和之后,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为难她……他应该提前跟他家里人打过预防针。因为他知道,她没考虑过养育自己的孩子。 “贺连洲。”祝夏搂着男人的脖子,将他身子勾下来,她侧了下脸,面颊贴着他温热的脸,“我喜欢霁字。” “嗯?” “霁,雨止也。”祝夏轻声说,“男孩女孩都可以取这个名字。” 迈巴赫行驶在街道上,车轮碾过路面的水坑,“哗啦”一声响。 穿过港岛薄雾。 所有的分离都随着大雨被抛在身后。 第190章 新婚记事(1) 婚礼之前,祝夏陪贺连洲一同出席,在青禾轩餐厅、在秘密会所、在私人公馆等地方,见了许多政界名流。那些平时只出现在新闻上的大腕。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带她见了不少人,有部分对她还有印象,譬如前财政司长官陆谨和前任特首。一定程度影响了贺家家族其余人及利益相关的老者,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接受她。 贺连洲很早之前就做好了万全之策。家族其他人前面再如何反对,在知晓政界一把手二把手都欣赏祝夏、认可祝夏之后,都会同意她进贺家。 比起让祝夏得到他人的喜爱、宠爱,贺连洲更愿意他人尊重她、仰慕她、敬畏她。 她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而是别人来讨好她。 见那些政界名流,不用穿高跟鞋,衣着有人负责,现场交流时,又有贺连洲在,祝夏过得很轻松。从求婚到结婚,各种琐细的事情基本由贺连洲承担,她就跟各种国际知名高定礼服设计师、妆发师、礼仪舞蹈……周转学习,准备好做最美丽的新娘子。 求婚求了两次,一次盛大一次低调;婚礼也办了两次,一次在港城,一次在京城。低调而又隆重。低调的是新郎新娘,隆重的是婚礼。 婚礼在港城会展中心举行,婚礼晚宴办了4天,自6月21日至6月24日,来参礼的全是豪门名流。主桌上坐的是港区前两任和现任特首及夫人,澳区前两任及现任特首及夫人,文莱亲王,沙特王室,威廉王子及王妃,财务司政长……顶级的政商名流,六届特首到齐。 婚礼堪称万众瞩目,港媒甚至给婚礼开了专栏,对这场婚礼进行跟踪报道,几乎囊括了两岸三地所有豪门。港媒为了偷拍婚礼直升飞机都用上了,但还是没拍到多少新郎新娘和主桌的身影。 港媒纷纷感叹,豪门婚礼大多奢华,但格调却大不一样。尤其是贺家这次婚礼,是绝对的高端,无法超越的存在。参加婚宴的宾客,非富即贵,难以复制。更值得一提的是,澳城商家梁家等一众大佬都没能坐上主位,只因重量级人物太多。婚礼的豪华程度令人瞠目,顶奢酒店用来招待客人,简直是史诗级豪华盛宴,听说新娘子光是礼服就有12套,而为了搭配服饰,她的首饰也没带重样的,价值难以计算。 京城的婚礼晚宴相对来说简单点,宴请范围不大,但该到的全都到了。有京媒捕捉到风声,发了新闻,没多久那则新闻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能从港媒打听到些许风声。 港城是个开放包容的城市,法例规定:“不论结婚双方居于何地或。属于任何国籍,均可登记结婚。” 这里的结婚证只是一张纸,a4大小,上面只有男女双方的姓名和年龄。没有男女双方的证件信息,也没有双方的个人照片。 祝夏有点遗憾。港区和内地的系统不一样,婚姻状态不同。贺连洲便用了点人脉,两人在京城也拿了证,敲实法律上的夫妻身份。 蜜月旅行,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回到伦敦,回到两个人之前住的大平层公寓,虽然那里面积没有别墅住宅大,但有很多记忆。二是去土耳其……婚礼晚宴这么久,不是不辛苦。祝夏上了私人飞机就开始睡,贺连洲知道她又困又累,便也没叫她起来。待到了伦敦,她醒来跟他一块吃了东西,抵达公寓,她一进门又摊在沙发上,怎么去房间也不记得了。 蜜月前半部分,祝夏几乎都是在睡觉中度过,贺连洲就陪着她。光睡觉不运动也不行。 祝夏在睡梦中被折腾醒来,迷迷糊糊的,两只手腕被领带缠住,摁在床头。她睁开眼,领带一下子就松散开了。她抱住男人在她胸前的头。 “现在几点了?”她睡眼惺忪问。 “早上五点二十。” 婚礼晚宴结束的第三天,新婚蜜月的第三天,贺连洲开始讨债,补回他们的新婚之夜。 祝夏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又睡到了第二天。 婚礼仿佛还在昨日。 灯光在他身后亮闪闪的,照亮了他宽阔的肩膀,利落的短发。那明亮的,炙热的光辉,映亮了贺连洲的俊脸。 他就站在她面前,作为她的新婚丈夫。 两人交换戒指,亲吻时,高朋满座里,他用仅两人听见的语气喊她:“贺太太。” 西式和中式婚礼,他们都有办,风格不一的誓言也都宣了。祝夏印象最深刻的是领证的时候,他们念的中式现代誓词。 “我们两人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一切责任与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相濡以沫。 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有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相守一生。” “宣誓人,贺连洲。” “宣誓人,祝夏。” …… 祝夏手臂撑着想要起来,贺连洲大手握着她腰肢,不由分说地俯身去吻她,两人接了一个湿润的长吻。 她被亲得迷离,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含含糊糊道:“be怎么样了?” 带着萨摩耶来度蜜月,都没时间跟它玩。 “活着。”贺连洲手掌顺着她腰身游走,揉捏她腿根,嗓音低低沉沉的,还有点哑,“关心下你的新婚老公。” 祝夏笑起来。怎么还跟狗计较呢。 贺连洲用手掌垫着她的后脑勺,薄唇印在她嘴唇上,蛮横霸道地挤进她唇齿间,吸得她舌头发麻,腿也渐渐发软。 男人赤裸着上半身,祝夏膝盖被他长腿抵开,她胳膊攀住他劲瘦有力的腰,手往腰腹摸索,引得他眸色骤深。 偌大的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除去床头的一盏灯亮着,没再开其余灯。微弱光芒,足以让床塌上的一对新婚夫妻瞧清彼此的模样。 贺连洲大手摩挲祝夏的纤腰,长指往下勾扯,把她身上仅存的一点布料褪掉。 “你不困吗?”祝夏近在咫尺望着他深邃的黑眸,气息不稳说,“你都没睡多少。” “不用心疼我。”男人低头,啃咬吮吸她脖颈,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肌肤上,沉哑道,“这是我应得的。” 第191章 新婚记事(2) 公务繁忙,婚礼各种事,祝夏回京城,身体不便……两人已经有两个月没做了。 原以为洞房花烛夜可以互相索取,但婚礼晚宴各种场景,祝夏这个不经常参加晚宴活动的人,吃不消这种强度,她看到床倒头就睡。 婚礼结束后,坐车的时候也躺在贺连洲腿上睡觉,他见她太疲倦了,就没打扰她。 昨晚难得醒来,回复了下讯息,林嘉月问她是不是怀孕了,这么嗜睡。 祝夏想了想说应该不是,她前几天还来月经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测了测验孕棒。结果……她好像太困了,眼皮千斤重,没等结果就睡了。 男人的手掌宽大指骨修长,轻松握住祝夏颤抖的腿根,他舌尖撬开贝壳软肉,像是要吞吃入腹。 “贺连洲……”感受到果实被采撷,她嗓音发颤叫他。从祝夏的角度望过去,男人柔软乌黑的碎发顺垂在额前,辨不明神色,亦瞧不清楚表情,只有感官愈发敏锐起来。 她想叫贺连洲去看看验孕棒,可他根本不给她机会开口。 祝夏脑海蓦然炸开一片烟花,像是他们婚礼晚宴放的烟花一样。灿烂而辉煌,让人难以忘记、赞叹而又满足。 她的呼吸急促,红唇微张,喘息着从那快感缓过来。 盛夏天亮得早,太阳缓缓升起,贺连洲不知何时摁遥控器,把落地窗的窗帘打开了一半,晨曦的光芒透过单面玻璃墙送过来,洒了满地璀璨闪烁的星星。 祝夏看见一束光投落屋内的刹那,贺连洲抬起头来看她,他的眸色幽深。 “贺……” 尚未开口,他握住她小腿,勾在手臂间,猛地将她拉向他。 “祝夏。”贺连洲俯身吻她,勾缠轻吮,温柔又有力量,祝夏刚缓过来的呼吸又变得凌乱了,脑子也七荤八素的。 塑料包装撕开的声音响起,像是某种警铃。 她的意识陡然回笼。 “我昨晚测了验孕棒……你去看看,在洗漱台的角落。”祝夏断断续续地说完。 贺连洲佩戴的动作猝地一顿,他霍然抬起眼皮看她,黑眸深沉,暗涌着波浪。 “不一定怀了。”祝夏手肘撑着床单,缓缓爬起来,贺连洲拉过薄毯给她披上,裹住她的身躯。 祝夏说:“你抱我去看吧,看不到我也不安心。” 贺连洲把她裹紧了些,勾着她腿弯,公主抱起来到浴室。 男人罕见露出了几缕慌张神情,祝夏颇觉好笑。 虽然说他们打算要孩子,但婚前安全措施一直做的很好,也不打算婚前就怀孕。 进了浴室,走到洗漱台,贺连洲单手抱着祝夏,他捡起被丢在角落的验孕棒给她,祝夏接过,看了看,时间虽然有些长,但认为应该没有出错。 她深呼吸,轻声道:“没怀。” 话音落下,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贺连洲拿过她手里的验孕棒,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又扯过干净的浴袍,垫在洗漱台上,把她放在上面。 他额头抵着她额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祝夏两条手臂揽住男人脖颈,纤长浓密的睫毛眨了眨,说:“你刚才很轻,怀了也没事。” 自从她说要孩子后,两人就开始看孕育相关的书籍。虽然咨询专业的产科医生也可以,但祝夏是医生,对这方面也有了解,加上两个人一起了解孕育知识,也是一种乐趣。 其中有一条说怀孕初期,风险系数高,最好不要有性生活。 贺连洲看了她一会儿,轻仰下巴去吻她,祝夏微启嘴唇,积极去回吻他,勾缠轻咬间,两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相贴在一块。 祝夏身上只披着一件毯子,她的心神全被男人的深吻吸引走了,没留意到毯子滑落。她白嫩的肩头、细腻光滑的肌肤逐渐一览无余映入贺连洲眼帘里。 唇舌彼此交缠,亲吻的水声响在安静的浴室里,不知是不是祝夏的错觉,隐隐有回声萦绕在她耳畔,听得她耳根子发烫。 “三天后再出门?”贺连洲薄唇抵着她唇珠,沙哑征询她的意见。 “为什么?”祝夏眉眼迷离,迷迷瞪瞪地问。 男人掀起眼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他的眼瞳极黑,充斥着烈火燃烧的欲和渴望。 祝夏看了几秒,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她莫名紧张起来,一点星火从他眼眸跳到她脸上,烧得面颊绯红。她小声说:“嗯……不出去。” 得到应允,贺连洲再度吻住她,深吻的同时,大手轻松扯掉她身上柔软的毯子。 室内温度适宜,身前是滚烫的男性躯体,祝夏并不觉冷,只是抱住他脖子,往前贴紧了些许。 柔软的和坚硬的相触,像是往烈焰里添了一桶油,烧得愈加旺盛、愈加势不可挡。 贺连洲手掌托起祝夏的臀,边亲吻她,边抱着她回到卧室的大床上。两人在这张床上有许多回忆,高兴的、难过的……流过汗,流过泪,受过伤,也被治愈过……无论是什么,好像从很久以前,他们已经成为对方的一部分。 缺少彼此,便会不完整。 祝夏沉溺在贺连洲的亲吻里,鼻息间盈满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和荷尔蒙味道,耳畔萦绕着他粗重性感的呼吸,胸腔里的器官在一点点热起来,坚硬如冷石的心渐渐变得滚烫。 做好了准备,贺连洲吻落在她薄薄的眼皮上,轻车熟路地霸占她的一席之地,像是等这一刻太久了,一切发生得很快,脊椎闪电般窜过电流,快意要命的袭来,她短促地叫了一声。 祝夏鼻子溢出细汗,贺连洲亲了下她鼻尖,低声叫她:“祝夏。” 贺连洲撑起身体,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眼波流转着惬意,他眼尾也不自觉染上笑容。 认识的第八年,他们结婚了。 美梦成真,得偿所愿。 贺连洲手掌托住祝夏瘦削的脊背,让她更紧地贴向他。 祝夏哼唧了声。她被他凶猛的进攻激得眼尾发红,眼眶氤氲生理性泪水。指甲在他背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像是在结婚证敲下的印章。 “过完蜜月再考虑要孩子。”贺连洲嗓音沉哑,一字一句撩着她,“好吗,老婆。” “好的。”祝夏抱紧他结实的肩背,软声颤栗地回答,“老公……” 第192章 新婚记事(3) 公寓大楼的位置绝佳,楼层设计除去独户大平层外,还有复试和跃层,单价不菲,能住进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极其隐秘,极其安全。 36层超大面积豪华公寓,是贺连洲在伦敦的住所之一。 祝夏曾经在这里住过一年,她和贺连洲都非常注重私人空间,大多数时间,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外加一条狗。 昨天管家得到雇主的吩咐说带be去南肯辛顿。 现在狗也没有。 光线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映在卧室地板上,那光影游移晃动,落在祝夏的眼里,似乎是深海的一角,鱼儿在游动。 卧室折腾了长长的一番。 贺连洲抱着她往卧室外走,在清晨里刺激得大汗淋漓,她埋在他颈窝里,嘴里的呜咽支离破碎。 贺连洲打开冰箱想取水,瞥了眼身上颤颤簌簌的人,改了主意,关掉冰箱,倒了杯温水。 祝夏张嘴,喝了他喂过来的水。她面色潮红,微肿的嘴唇沾了水,湿润透亮似上了层彩釉。祝夏张了张口,想要说话,男人蓦地堵住她的唇,热吻把她的话语全部融化,只剩下愉悦的轻吟。 他的吻直接又炙热,温柔又激烈,祝夏剧烈地喘,不可避免地掉了眼泪。 “哭什么。”贺连洲把她压在客厅宽大柔软的沙发上,根骨分明的手指撩开她湿漉漉的鬓发,指腹轻揩她眼尾的泪水。 祝夏闻言瞪了他一眼。她眼角含着水意,这一眼颇有嗔怪的意思。 “来来。”贺连洲抬起唇角,嗓音沙哑低沉,带着餍足的一丝愉悦。 听到这两个字,祝夏紧紧勾着他脖子,仰头亲他,学着他的样子撬开他唇齿,探进去,勾缠亲吮。她浑身发软,但男人却愈发坚挺火热。大海一浪接着一浪朝她拍来,心脏被揉捏摩挲得滚烫,雪白的嫩肉从长指缝间溢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祝夏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时他也是把她压在这里,一边霸占她一边亲她。她摇摇晃晃,目光涣散看着他,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眸色愈发深,那眼神像是猛兽瞄准了猎物,又像是宇宙深处深不可测的漩涡。 他们恋爱时发生的一切,牵手拥抱亲吻……都是水到渠成,似是地心引力在慢慢牵引两个人靠近。心理紧紧相缠,生理也深深地契合,密不可分。 “贺连洲……”祝夏喉咙溢出嘤咛,她长发散开铺在白色毯子上,几缕湿透的发丝黏在她肩膀,黑与白带来触目惊心的视觉冲击。 “先吃早餐?”贺连洲低头咬着她心脏所在处,嘬吮的音响混着过电般的酥麻,片刻,抬了下头问她。 祝夏摇摇头,她感觉满满的、饱饱的、撑撑的、深深的,一点都不饿。 男人垂眸和她对视,彼此之间视线焦灼缠绕,他手掌掐住她的细腰,沙哑说:“早餐还是要吃的。” 话是这么说,半点停的意思都没有。祝夏发尾剧烈晃动,控制不住地颤栗。 贺连洲结实有力的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俯下身,性感低喘。祝夏抓着他小臂的手指已经绵软无力,微涨红唇不断喘息。 和精力旺盛的男人不同,几次下来,祝夏已经没有力气了,睡了三天补回来的精神被他一个上午消耗掉了。 浴室很大,有按摩椅、落地镜,也有堪比温泉的浴缸。 祝夏心情好,破例把浴缸分享给贺连洲,两人一起洗了个澡。祝夏躺在贺连洲怀里,她睫毛湿淋淋的,身后的男人伸手揉搓她头发上的泡沫,按摩头皮很舒服。祝夏回过头来,把手里的泡沫抹到他脸颊上。 洗完澡,她穿了件堪堪遮到腿根的白蕾丝吊带裙,白皙水嫩的肌肤上他留下的痕迹很显眼。贺连洲又叫她伸胳膊,给她套一件外套,避免着凉。 中场休息罢了。 吃完饭,男人亲手把他套上的衣服剥掉,又开始讨债。 祝夏趴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喘气,像是脱了水的鱼儿,这时他便会咬她耳朵低声说那么几句话,她立即精神饱满地捂住他嘴巴。 最后她还是阻止不了他说话,更抵抗不住他的攻势。 三天,数不清多少次。床和沙发很好,立体镜和地毯更好。 …… 蜜月的第一周。 门都没出过。 祝夏睁眼醒来时,浑身酸痛,她看深色天花板,愣怔了半晌,缓缓举起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烁着炫目的光芒。 以免伤到彼此,他们做的时候都把戒指摘了下来。结束之后,他又亲手给她戴上了。 结婚了。 跟贺连洲。 祝夏转头看了看身畔躺着的男人,他闭着眼,似乎在熟睡。她缓缓凑近,亲了下他脸颊,准备起身下车。然而,双脚还没接触地面,手腕蓦地被攥住,一道力量猛然将她拽回去。 男人一条长腿压着她双腿,手臂圈住她腰,把她严丝合缝地搂进怀里。 “你醒了。”祝夏仰起脸看他,轻声说。 “嗯。”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在这个惬意宁静的下午祝夏也不想动,她蹭了蹭他胸膛,一眨不眨望着他。 她的鼻息扑咻咻喷在他下巴处,惹起湿润的痒意,贺连洲掀了掀眼帘,低眸瞧她。 遂后,用粤语喊了声:“老婆。” 悦耳撩人的声线,低低沉沉蕴含撩人的哑。混着亲密无间的昵称,飘至耳朵,勾起一阵阵涟漪的酥麻感。 祝夏回味两遍,望着他笑弯了眼,乌黑的眸子洒了碎光般明亮耀眼。 贺连洲手臂箍紧她腰,把人提上来些,两人视线平行,他凑近,含住她柔软的唇瓣,吮咬片刻,才缓缓探进去,舌尖勾缠她,仔细耐心地品尝。这个吻绵长细腻,结束时,她的呼吸凌乱急促,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后面什么打算。”贺连洲吻了下她额头,鼻尖抵着她鼻子,嗓音低磁道。 祝夏胸膛剧烈起伏,待缓过来,沉吟少许说:“还在考虑。” 她目前有三条考量,一是医院医生,二是私人执业,三是医管局从政。 回医院做外科医生的话,on call时间长些。港城 on call 36小时,英国on call 12小时。 港城有许多医生在医院干了几年后选择私人执业,苏微雯就是这么打算的。至于医管局…… 路都铺好了。 而且—— 祝夏身体骤地一颤,思绪被截断,她手往下抓住贺连洲的手,语气控诉:“你干嘛。” “看看是不是肿了。”他神色自若,仿佛在做例行检查。 “还好......”她的声音很小,生怕第三个人听到似的。 男人黑眸清晰倒映着她的面容,闻言,抬了抬眉。 “你好烦。” 祝夏受不住他的眼神,想要转过身去,然而贺连洲先一步抚住她肩膀,脑袋埋在她肩侧。 房间悄寂,男人灼热的呼吸擦过她耳畔,蛊惑似的轻拂肌肤。开口,嗓音低沉磁性,每一字都像是在她心尖敲鼓。 “新婚快乐,祝小姐。” “新婚快乐,贺先生。” 第193章 恶性暗恋(1) 记事以来,贺楚茵的世界里就有了陆宴骁这个人。 他记忆力很好,却容易忘记别人。看起来有些轻浮,像是花心的男人。 她以为她是特殊的,可在陆宴骁眼里她不过是个单纯幼稚的小妹妹。 后来, 被警署传唤的陆宴骁坐在审讯室里打量对面的高级督察——贺楚茵的未婚夫。 他勾唇,笑意很淡:“你知道她十八岁就上了我的床吗?逢sir,重婚可是犯法的。” ** 贺楚茵小时候喜欢跟在哥哥贺连洲屁股后头,在她眼里,哥哥是世上最厉害的人,就没有他不会的。 陆阿公和祖父认识多年,两家小时候是邻居,关系不错。 陆阿公的孙子经常来宅子找哥哥玩。贺楚茵第一次站起来,学习走路,面前站着爷爷、爹地妈咪、哥哥……等一众家人。她从毯子上爬起来,琥珀色的眼睛扫视一圈,目光停至贺连洲的方向,她迈着小短腿,慢吞吞地走过去。 大人们都以为贺楚茵是走向亲哥哥,纷纷笑闹说茵茵很喜欢哥哥啊。 果然,贺楚茵白嫩的小手抓住了哥哥的衣角。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她另一只手抓住了站在哥哥身边的陆宴骁。 大人们一怔,开玩笑说要不给他们订娃娃亲。 小时候不懂,贺楚茵只知道大人们笑得很开心,她也就跟着露出灿烂的笑容。 贺连洲不常在港城,贺楚茵年纪小不能去找哥哥玩,家里人也各有各的事情忙,只有佣人陪她。她问佣人哥哥在哪里,佣人说她也不知道大少爷在哪里。 贺楚茵想起了邻居陆家的陆宴骁,他和哥哥那么好肯定知道哥哥在哪里,所以经常趁着佣人不注意,屁颠屁颠溜去陆家。 家里戒备森严,起初,她没走几步就被抓回来了。后来,聪明的小楚茵自己找到法子,溜到了陆家。 堂堂贺家大小姐,整日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每次这种时候,陆宴骁就会把她送回贺家,让人把她弄干净。 小楚茵稚声稚气问他,我哥哥在哪里。 陆宴骁说,他是你哥哥,还是我哥哥?问我? 小楚茵鼓着腮帮子,自闭了。 长大了些,上贵族学校,有回贺楚茵上绘画课,把燃料弄倒,身上衣服和脑袋头发都不可避免沾了燃料。很多人笑话她,说她脏兮兮的、一点也不像大小姐。 那时,有个富豪被爆出轨秘书,且生了一个自私女。便有人指着她骂她私生女,联合起来孤立她。 没有人跟她组队做手工作业。原先淘气爱笑的小女孩此刻孤零零,无措地站在教室里。 她茫然地举起手,问老师能不能跟她一块组队。 放学,司机和保镖护着她回家。 下车时,还甜甜对司机说谢谢。进门看见自家哥哥,哇一声,哭了出来。 贺连洲把巧克力塞进贺楚茵张开的嘴里,她立马就不哭了,像是关闭了某个开关似的。百试百灵。 “哥哥,你说他们是不是讨厌我呀?” 大人们都很忙,家族其他兄弟姐妹不喜欢跟她玩。毕竟要是一不小心弄伤金尊玉贵的贺家大小姐,那可不是道歉就能算了的。 哥哥说,他们是害怕你。 贺楚茵昂着小脑袋问:“我那么可爱,他们为什么怕我?” 贺连洲对妹妹还是很有耐心的,他告诉她,因为你很厉害。 贺楚茵相信了。她很厉害,也一直往这个方向努力。 第二天,那些人骂她的人都给她道歉了。贺楚茵放学时候很高兴,还看见了陆宴骁。 陆宴骁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她肉嘟嘟的手,告诉她:“他们再乱放屁就让他们滚,别对他们客气。” 贺楚茵嗯嗯点头,问:“我哥哥呢?” 她每次见陆宴骁的第一句话都是“我哥哥呢?”,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回答,问完之后她心情都会很好。 哥哥从小就忙,祖父对他寄予厚望。贺楚茵知晓这一点后,便很少去烦自家哥哥,她转头去烦哥哥的朋友、烦她的邻居哥哥。 贺楚茵长得机灵可爱,和洋娃娃一样精致,陆家的人都很喜欢她,也让陆宴骁多照顾她。 后来陆家搬走,贺楚茵的行动变得自由,她还是会去找陆宴骁。 他没有反对,也会主动带她玩。 大家都说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事能在陆宴骁心里留下痕迹。 她以为她在他那里是不一样的。 后来才发现,没有例外。 …… 6月21日,哥哥和嫂嫂婚礼。贺楚茵作为伴娘之一,瞧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他就站在哥哥身边,作为哥哥的伴郎之一。 两人视线不经意相接,贺楚茵弯着杏眼,笑容甜美无害,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仿佛对面只是个普通的伴郎。 贺楚茵作为贺家大小姐,新郎的妹妹,也很忙,整场婚礼晚宴她游走于衣香鬓影、浮翠流丹的氛围里,脸都要笑僵了。 还好她五官是偏精致小巧的甜美,即便不笑也不会让对方多想。 “楚茵,陆家的宴骁,还记得吗,你小时候经常找他玩。”蒋绮芸叫她过来,给她介绍道。 贺楚茵秉持着完美礼仪,杏眼浅弯,笑容纯良烂漫:“陆阿公的孙子是吧?我有印象的。” 说着,她朝他伸出手。非常普通的握手礼仪。 水晶灯的灯色在陆宴骁眉骨下方落成阴影,他身量修长,站在他母亲身边、站在三个女人里,尤为突出。 陆母推搡了下他,叫他跟人打招呼,笑道:“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总是容易发愣。” 陆宴骁下颌微抬,伸出手,握了下贺楚茵的手:“你是?” 手心交握的刹那,干燥冰凉与柔软温暖交触。 男人的指腹与虎口有茧,带着沙沙的触感。 贺楚茵毫无异样,甜笑道:“贺楚茵。新娘的伴娘,也是新郎的亲妹妹。” 陆宴骁了然点头:“贺老板的妹妹啊。” 陆母心里觉得怪诞。 这孩子怎么回事,小时候楚茵经常来他们家玩,虽说女大十八变,但也不至于连人都认不出来。 贺楚茵却觉得正常。 他就是那种人。 即便她强制睡过他,他也不会记得无耻的她。 第194章 恶性暗恋(2) 婚礼忙碌,贺楚茵游走于各界名流中,分不出心思去做其他事。 婚礼彻底结束的第一个周末,她睡到了十一点。 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房间的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他的五官十分立体,轮廓分明,两只手被铐在床头的柱子上,手腕和额头暴起的青筋彰显着他很生气。 “贺楚茵,我不会喜欢你的。”他冷冷地开口。 “没关系。”相比于他,她衣着完整,一身法式连衣裙甜美优雅。 她半跪在床榻,伸手捏住他下巴,唇角勾起平静的弧度。 “我是贺家大小姐,有权有势,你只需要忌惮我、害怕我。” 陆宴骁估计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子,天真柔弱,娇生惯养,竟会做出此等恶劣事。 前一天,她还是他眼里纯良无害的小姑娘。 这一天,她变成了不择手段的上位者,掌控他,逼迫他做她的男人。 她指尖划过他高挺的鼻梁,恢复了那副好说话的乖巧脸:“三年。陪我三年,我放你走。怎么样?” 利用权势地位,胁迫他人服从自己,这种事情圈子里常有,但都是男人胁迫女人。 可上位者从来就不是男性的指代词。 贺楚茵,贺家大小姐,贺连洲的妹妹。 自幼被宠爱长大,人人都羡慕她命好,无忧无虑。 殊不知,她要的从来不是安于一隅。 哥哥从小便教导她、培养她,让她有朝一日可以独挡一面。 上流社会,权势财力才是第一位,其余什么宠溺、疼爱统统丢边上。 强取豪夺向来是高位者的游戏。 而她,就是高位者。 …… 贺楚茵睁眼醒来,黑色吊带睡裙的肩带滑落肩背,黑与白对比鲜明,衬得她肌肤似霜雪般冷白。 她睡眼惺忪地眨了下,水灵灵的杏眼偏圆,瞧起来有点迷糊可爱,甚是无辜无害。 她懒得搬出去,平日都是住在贺家老宅。从真丝被褥里钻出来,踩着拖鞋去洗漱,换好衣服出门,佣人们朝她弯腰问好,等她出去了,便进去干活。整理被褥、清洁打扫卫生、开窗通风、补充洗漱用品护肤用品……大小姐的生活向来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完全不用操心。 夜晚,港圈里的公子千金喊贺楚茵出门,她本来是不想去的,但对方不经意提到一个人。 她手托着下巴,坐在花园里惬意饮咖啡,改了主意。 平日向贺楚茵献殷勤的男人不少,他们都想借贺家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人。 贺楚茵大多数时候都委婉拒绝,少部分时候笑着叫对方滚,或者叫人把对方拖走。 南亚半岛娱乐城,港城最大的娱乐城,这里鱼龙混杂,有纸醉金迷的、也有龌蹉肮脏。 vip包厢,装修华贵典雅,满是富丽堂皇的气息。 贺楚茵到的时候,他们正在玩骰子。程家大少程子颢瞧见她的身影,忙不迭起身迎接。 “楚茵妹妹来了,就等你了,快过来一起玩。” 程子颢吩咐侍应生上酒,热情地吆喝一声:“宴骁,你妹来了!” 贺楚茵目光精准地看着坐在沙发上,黑t恤和休闲长裤的男人,弯唇一笑,嗓音清甜:“宴骁哥。” 闻声,陆宴骁缓缓抬眸,映入眼帘的是贺楚茵娇憨的笑容。她全身上下,无论怎么看都散发着无辜、单纯、美好的气息。 像是不染纤尘、壁橱里的洋娃娃。 呵。 程子颢喊贺楚茵坐下玩游戏,包厢很大,但围在一起的位置,只有陆宴骁身边还有空位。 贺楚茵大大方方地坐下来。 “宴骁哥两年前一声不吭出国。现在回来了,你们也有好久没见面了吧。我记得以前楚茵妹妹可最喜欢黏着宴骁哥了。”程子颢说。 “宴骁哥也把楚茵妹妹当做亲妹妹来照顾,照顾得无微不至啊。” “欸,楚茵,你母亲是不是在给你找老公?我母亲问我对你有没有意思,还叫我多跟你拍拖呢哈哈哈哈哈。” …… 贺楚茵边跟他们玩骰子,边聊天,嘴角就没下来过。说话间,她的身子往旁边倾了下,腿贴上了身畔男人的大腿上。 女孩子一身高奢的连衣裙子,肌肤光滑细腻,隔着夏天薄薄的休闲裤,触感清晰传至陆宴骁脑海里。 他僵硬几秒,若无其事起身,不打算再留。 “宴骁哥,这么快就走了?”程子颢喊道。 “家里有事。”陆宴骁说。 “什么事,难不成女朋友找你?” “差不多。”陆宴骁不否认。 贺楚茵握着酒杯的手指轻颤了下,抬眼望过去,只能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姿。 “他有女朋友了?”她问程子颢。 “好像是……”程子颢也不确定。 贺楚茵蹙眉。 这时有人说:“还不算是女朋友,目前顶多算在接触中,暧昧对象。” “听话说是他在国外认识的女孩子,跳芭蕾舞的,身材很好,前凸后翘的,性格嘛……成熟知性。”另一人说。 “啊对对对。长得非常漂亮,妩媚性感。” …… 陆宴骁离开包厢,行走在冗长湖南的走廊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短信,来自陌生号码。 「停车场,十分钟后我要见你」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命令。 他登时皱紧眉头,脸色煞白,正准备拉黑删除,对方又发来了新的东西。 「视频.mov」 地下停车场,那辆挂着双牌的兰博基尼,静静蛰伏不动。 陆宴骁双手插兜,迈至停车位。他立于车前,眸子冷漠地扫过空荡荡的驾驶座,伸臂拉开后座的车门。 贺楚茵靠在椅背和母亲蒋绮芸打电话,说话的语气乖巧温柔。 “好呀。” “我肯定是都听您的……嗯嗯,那我明天陪您去上香?” “当然啦。” 她看到车外的陆宴骁,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上车。 陆宴骁别无选择。车门关闭,他坐在真皮座椅上,贺楚茵瞥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挂掉电话。 下一秒,她跨坐男人腿上,左手摁着他肩膀,右手掐住他脖子,指骨收力捏紧,迫使他仰起下巴。 “陆宴骁,两年了。你还舍得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