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收藏》 第1章 第一章 对立 夜色已浓。 顾延骁目不斜视进入主卧衣帽间拿东西。 “离婚吧。” 沈冉语气淡淡，与她那张明艳的脸大相径庭却又毫不违和。 “我已经预约了一个月后办手续。” 静静合上衣柜的门，男人眼梢处浸一丝冷笑。 他知道她刚刚被娘家人踢出家族产业，这会提离婚，无非想得到点什么。 “可以。” 言简意赅，准备返回楼下套间。 身后的声音又响起来，“有个条件。” 顾延骁停住，淡漠的脸难得一见的饶有兴致。 就想看看她到底胃口有多大。 “说吧，要什么？” 空气静谧了十几秒。 很快失去耐心。 “想好了找律师谈。” 抬步就想走。 沈冉咬了咬牙喊住他。 “睡一觉。” 夏夜有月，风拂起纱帘。 顾延骁却如同听到惊雷。 “什么？” 第一次对自己的听觉产生怀疑，转头，直视坐在床上的女人。 沈冉挺了挺身体，迎上他的目光。 “就一个条件，一起睡一觉。” 这一挺，睡衣裹紧胸前风光。 顾延骁看得很清楚，她没穿内衣。 藕色真丝小吊带，坐在壁灯的光影处，像从水彩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这是在故意勾引他。 心思慎密的人眯了眯眼。 商业联姻。 三年里，两个人各忙各，相熟程度，可能跟办公楼保洁大姐不相上下。 今天如果不是新来的阿姨把衣物放错房间，他根本不会进来。 现在看，倒不像阿姨放错的。 深沉的眸光折射着寒意，几分玩味，几分嘲弄，剩下的，全是冷冷的审视。 暖光灯房间，瞬时弥漫着一股萧瑟侵略的气息。 整个金融商圈，人人敬畏他。 而沈冉对他的了解，大多来自财经资讯。婚后前两年，他在华尔街资本市场翻云覆雨，尔后回国，仅用了一年时间，成功推进顾氏集团分拆上市。 生意场上，如果见了肯定绕道跑。 但此刻，沈冉只想达到目的。 挑衅地扬起下巴。 “不敢？” 样子嚣张极了。 顾延骁薄唇严肃地抿着，凌厉的眉眼间却挂起一丝风流轻佻意味，上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俯下身，看清她那双璀璨的媚眼里，强硬和不确定交叠。 勾唇冷笑。 这一笑，惹得沈冉心头几分窘迫。 脸红之前抬手打落他的手。 视线在他身上掠一圈，最后在某个地方定住。 “不会真的不行？” 她也笑。 然后抬起头和他对峙。 眼神剧烈交锋。 片刻之后，一咬牙，手探向他的腰带。 手指未来得及触碰，手腕被捏住。 那手纤瘦，触感细腻。顾延骁觉得，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就可以把它折断。 “放开。” 沈冉觉得痛，身体也扭着挣扎起来。 顾延骁看着她，戏虐的眸光黑沉黑沉如寒冬深夜的海。 就是不松手。 沈冉挣脱不掉，恼羞成怒。 床上的身体撑起来，继续挑衅。 “你就是不行！” 男人终于放开她，然后一手扯掉领带，一手解开衬衣纽扣…… 只是，到了最后那个时刻，沈冉却露怯了。 身体下意识往后缩，浓密弯翘的睫毛扑通着。 “我怕疼，你……你慢点。” 顾延骁一瞬不瞬盯着身下的人，凉薄的唇角勾着，似是不信。 沈冉看他那个样子，满脸通红腹诽：25岁大美女没睡过男人很稀奇？ 可能是错觉，沈冉觉得，虽然他说话很欠，动作倒是轻了些。 只是到了后半夜，她后悔了。 这男人，平日里一副禁欲凉薄的做派，折腾起人来却没玩没了。 终于低声求饶。 “你走吧，好吗？” “不是要睡一觉？” “已经好几觉了。”拿脚踢他，“快走。” 男人把那无力的小腿擒住，拉向自己。 “谁睡一觉不是一整宿。” 顾延骁开始不信的，后来信了，但却变得无法克制。 以至于第二天，一向自律的沈冉，晕睡到十点才醒来。 简单洗漱，收拾衣物，拉着行李箱下楼。 破天荒的，这个点，顾延骁竟然在家。 定定地看着那人——五官完美，线条优越；再往下，宽肩窄腰，硕腿修长。 只可惜，天生一张冷漠脸。 印象中，他只对余媛媛笑的温柔。 沈冉抿了抿唇，收回视线，目中无人地拉一个诺大的行李箱往外走。 “去哪？” 男人第一次关心她的行踪，声音仍然不着一丝温度。 沈冉回：“不关你事。” 闻言，顾延骁放下手里的文件，抬眸看向她的眼神沉敛冷峻。 “还没离呢。” 沈冉转头。 “怎么，就睡了一觉，还管上了？” 话音刚落，厨房门口“砰”一声——玻璃制品破碎的刺耳声响。 沈冉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他那个楚楚可怜的“童养媳”——余媛媛。 心头暗潮翻滚，抬脚继续自己的步伐。 “沈冉！” 顾延骁又喊一声，声音愠怒，带点警告意味。 人也站起来。 但，娇滴滴的尖叫声出现。 “啊，好痛……” 保姆喊：“哎呀，余小姐，不用你自己捡……天啊，这么大一个口子！” 余媛媛：“好痛！” 压抑的哽咽声惹人怜惜。 “怎么办？我后天还有钢琴比赛。延骁哥……” 沈冉：…… 她感受到，身后压过来的气流突然就定住了。 眼角余光处，顾延骁的脚步一偏，走向蹲在地上的余媛媛。 沈冉收回最后一丝犹豫，毅然离开。 顾延骁帮余媛媛简单处理伤口，送她回顾宅，顺便陪顾老太用午膳。 顾老太八十有二，着一身枣红色旗袍，白发银丝，眼神沉静中透一丝洞见一切的锋芒。 “你和沈家那丫头，近来怎样？” 顾延骁脸色平静无波。 “老样子，各忙各。” “我可听说，她那两个喜欢搞内讧的哥哥姐姐，卸了她的职夺了她的股权。她没跟你说什么？” 顾延骁微垂着眼睑，拿餐巾擦了擦嘴角。 “没有。” 顾老太收回视线。 “也好。沈青山去世了，顾家和沈家的交情也难以为继。两家合作的那些产业，我们迟早要全部拿过来。到那时，顾家和沈家，就彻底站在对立面了。” 锋利眸光看向顾延骁。 “明白奶奶的意思？” 顾延骁沉稳迎上那注视。 “奶奶，我有分寸。” 刚好余媛媛进来，喊了一句奶奶，含情眼波看向男人。 “延骁哥。” 顾老太视线在两人身上走一圈。 难得地露出慈爱笑容。 第2章 第二章 人情 余媛媛是顾家奶奶心选的孙媳妇，只是顾家爷爷一直不首肯，三年前更是拍板，让顾家和沈家联姻。 但是现在，顾家爷爷中风昏迷，巾帼不让须眉的顾老太重归家族主位。 这会，她侧脸望着窗外，无限感慨。 “想当年，我和媛媛奶奶逃荒，饥寒交迫一路南下，这一晃，六十多年过去了。我那老姐妹就留下媛媛这么个孙女，一转眼也大学毕业了。” 抿一口参茶。 “延骁啊，你给她安排个工作，就在你底下。” 顾延骁点头露笑，看向余媛媛。 “手上的伤养好了，来集团找我。” 顾老太皱眉。 “好端端的，怎么就伤了手了。” 余媛媛轻声细语：“都怪我笨手笨脚，本来想给延骁哥做点他爱吃的，然后看到沈冉姐姐像是要离家出走，很心急……” “哐当”一声。 顾老太手里的茶杯重重放下。 “成何体统。” 余媛媛赶紧伏低身体。 “奶奶您别生气。我的手不碍事的，钢琴比赛只是业余爱好。” 顾延骁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沈冉丢了工作，出去散心。”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竟然为她扯谎，“她跟我说过了。” 这个事情便一笔带过。 老太太又问起投行的事，顾延骁仔细作答。 出了顾宅已是晌午。 顾延骁脸色沉沉，意兴阑珊。 划开手机。 看到朋友发来的一张图片。 留言充满调侃：兄弟，我这带着小情人躲山里来避暑，怎么还能碰到熟人？躲你来了？ 顾延骁点开图片：沈冉正和一个男人热情相拥。 那张模糊的男人脸，三年前就见过。 那是扯证前一晚，两个人抱得更亲密。 “咔擦”一声。 打火机点燃了嘴角的烟，也照出男人眼底隐匿的锋芒，锐利如碎冰的边角。 一根烟烧灭，拿起电话打给助理林高。 另一边，沈冉已在一所山庄落塌。 集团的工作丢下了，想尝的男人也尝了。 这会穿梭在山林间，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看向身后笑容明朗的宋扬。 “你这里真好。要不，我过来给你打工吧？” 宋扬只当是一句打趣的话。 把一张吊床绑到树上。 “试试。” 沈冉舒舒服服躺上去，看树叶的空隙处，明晃晃的骄阳碎片像璀璨的星光。 “我认真的。准备换个城市生活。” 宋扬表情意外。 三年未见，适才就想问问她过得怎么样。 刚想开口，沈冉电话响起来。 一个陌生座机号码。 “喂，这里是仁和医院，请问是张敏娜的家属吗？” 沈冉表情一紧。 “是的，我是她女儿。” “你妈妈发生车祸……” 披着月色赶到医院，很意外，顾延骁也在，且帮忙安排了vip病房。 妈妈情况稳定，只是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 “谢谢啊！” 沈冉客客气气。 顾延骁站在走廊窗口处，一手插裤兜，一手夹着烟，深眸神色不明。 “巧合，刚好过来看爷爷。” 沈冉皱了皱眉。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说完准备走，又转回来。 “等一下我妈那里，你先别提离婚的事。” 顾延骁转头看她，脸色疲惫，微卷长发略显凌乱，这样站在不明处，倒有几分床事时的娇软。 反正比平时目中无人的样子顺眼多了。 朝她的方向吹一口烟。 “又一个人情。” 沈冉呛了一口，不满回瞪，转身进了病房。 张敏娜看到女婿也一直陪着，心情简直比过年还好。末了又催女儿回家。 为了防止妈妈继续过分热情，沈冉决定跟顾延骁走。 结婚三年，第一次坐他的车。 车厢里，沈冉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冷冽深刻又透着丝丝薄凉，调合了旁边男人淡漠的气息，微弱却具有攻击性。 这个气味，昨晚缠了她一宿。 下意识动了动酸软的双腿。 宋扬电话进来。 “喂，沈冉，见到阿姨了吗？情况怎么样？” 声音透着真切的担忧。 再看看旁边那尊佛。 沈冉默默收回视线。 “没什么大碍，观察几天，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你的东西忘记带回去了。” “哦……” 沈冉捂了捂脑门。 刚刚一慌，箱子都丢下了。 顿一顿。 “没关系，没什么贵重物品，你帮我收好，过段时间我还要去的。” 那边应下。 沈冉道谢。 “谢谢啦！” 实在太累了，这谢谢说得有气无力。 落到旁人的耳朵里，倒是媚得很。 像撒娇。 顾延骁搭在护手上那只手，抬了抬食指，敲一下。 很慢，却带着力道。就这样敲了一路。 沈冉莫名其妙感到一股压迫感摧心蚀肺，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幸好，医院离家并不远。 从车库到入户那小段路，沈冉走得疲惫极了。 昨晚没休息好，这一天来回奔波总共就吃了一顿，刚刚又极度担心，这会步履漂浮。 身后的男人却突然开口。 “去洗，洗干净点。” 声音冷若冰霜，却透着嫌弃和暧昧。 沈冉回头，有点拿不准他的意图。 “什么意思？” 顾延骁眸光寒凉，似笑非笑。 “人情债，今晚先还一个。” 气息的攻击性先于语言的威力到达沈冉的大脑。 她微愣，随后反应过来。 快步上楼。 “发神经。我没说要这种还法。” 进了卧室，想一想，把门反锁。进了淋浴间，也反锁。 水汽滕腾中，透过眼前的落地镜，她看到了自己雪白的酮体。 一时间，男人粗喘的声音袭来。 也就是昨夜，她才知道，他在床上，跟平时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至少有点人味！ 正入神，淋浴间的门“噔”一下开了。 沈冉骤然转身，吓得几乎跌倒。 “你干吗？” 顾延骁把一串备用钥匙扔在洗漱台上。 “你说我想干吗？” 沈冉伸手去抓浴袍。 “顾延骁，我不想……” 伸出去的手却被拽住。 还没做出反应，人就被压在那面落地镜上。 顾延骁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人，她那双眼睛，一样湿漉漉的，时常目中无人。 “不想？谁准你说睡就睡，说跑就跑？” 沈冉更后悔了。 早知道不招惹他。 “我睡你是你自愿的，现在我不愿意。” 此话一出，男人手上的动作发了狠。 沈冉带着哭腔叫了一声。 镜子里，她背着嵌在他怀里，肤色悬殊，体型悬殊，无不昭示着力量的绝对控制。 认怂了。 “我不舒服，不舒服……去床上好吗？” 顾延骁微垂的眸光对上她光洁的后颈，再往下，是漂亮的蝴蝶骨。 大致是蒸染了水汽，那雪白的皮肤上，似有若无，浮出几处粉红的痕迹。 像时过境迁的伤痕，无论过了多少年，不经意间便露了蛛丝马迹。 一时间，一个白到发光，又伤痕累累的背影，穿过漫长的记忆，在他脑中闪过。 像潜伏多年的邪念，找到出口。 顾延骁暗哑的声音压在她耳侧。 “这次我说了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 沈冉扶了扶那面镜子，下一秒，轰然倒地。 第3章 第三章 警告 沈冉做了一个梦，梦里面，顾延骁抱着她，乱了分寸。 骤然睁开眼，却看到一张淡漠冷峻的脸。 昨夜的经历在身体留存余波，沈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狼狈且怂。 跟平日里明艳夺目又斗志昂扬的样子判若两人。 顾延骁嘴角扯一丝笑，似乎对她现在的表现很满意。 “医生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又看一眼那瓶挂液。 “沈冉，就你这小体格，劝你离婚前安分守己。” 声音又轻又冷，却是满满的警告。 沈冉心里有点怵他，嘴上仍不服气。 “你都把人招家里来了，到底谁不安分守己？” 转念，语气变得温怒。 “我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别给我乱安罪名。” 顾延骁视线终于移到她脸上，警告的意味未减。 “没有最好。也别那么迫不及待就去找野男人，免得受皮肉之苦。” 沈冉蹙眉。 “你找人跟踪我？” 微微抬了抬身体，不适感加剧心头怒火。 “顾延骁，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既然你给我定规矩，那离婚前，也不准余媛媛踏入这个房子半步。” 顾延骁冷冷地看着她。 又开始挑衅！ 那双水汪汪的媚眼缀了点防御的凶气，像炸毛的野猫。 突然来了兴致，就想看看这只病怏怏的野猫，到底能炸到什么程度。 俯身靠近，近到呼吸可闻。 “你说了不算。” 沈冉抿紧嘴，怕一动，唇就会碰到他的唇。 那唇宽，透着欲色，和他深刻薄凉的气息，一起撞击她的心脏。 脸不自觉红了几度。 可明明，他说着那样讨厌的话，她却被男色蛊惑。 突然对自己很不满。 脑子一热，猛地往前，张开嘴，咬住他的唇。 睁大眼和他零距离对峙，齿腔发力。 她看到他的眉心拧起来，狠厉之气聚集，尔后身下一只手，狠狠地捏住她的手腕。 “疼！” 沈冉松开上下颚叫一声。 男人抬起身体，手却没有放开。 脾气又硬又臭。但他知道，这被子底下的身体，是男人的蛊，让人要了一次，就着迷失控，想要无数次。 抹一下唇间的血丝，顾延骁阴沉的眸像鹰的爪子，擒在她微微喘息的身体上。 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生吞活剥。 又冷又欲的声音充满戏虐：“求我啊！” 沈冉瞪着他，眼底雾气升腾，但双唇抿着，就是不求饶。 样子动人极了。 顾延骁没有怜香惜玉，就觉得，这小野猫，有意思得很。 舔了舔嘴角的血丝，松开手。 转身下楼，喊来佣人。 “去看看太太，需要的话让刘医生再过来一趟。” 沈冉抓着紫红的手腕，心头满满的屈辱。 保姆看她的眼神带一丝暧昧。 “太太，差不多时间擦药了。先生走了，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帮忙？” 沈冉愣愣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床头上一盒消肿的药膏。 所以，之前是顾延骁？ 心头“嗷”一声，拉了拉被单盖住通红的脸。 “我自己来吧。” 上药之后混混沌沌入睡。 挂了营养液，又睡了整整一天，恢复了点体力。 收拾一下，去仁和医院。 刚进病房，却看见余媛媛坐在床边跟妈妈讲话。 听到脚步声，她转头。 “姐姐，你来啦。” 她竟然当着妈妈的面叫姐姐。 沈冉当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我记得很清楚，爷爷让你喊嫂子。” 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柳眉轻蹙，很为难的样子。 “但是奶奶让我喊姐姐。” 沈冉回怼，“你有度量做小，我没兴趣做大……” “冉冉！” 张敏娜喊住女儿，脸上挂着老好人的笑。 “怎么叫都一样，别计较。人家媛媛也是一番好心，还特意来看妈妈，你这样就没礼貌了。” 沈冉咬着牙，别过脸。 余媛媛倒是识趣。 “既然姐姐来了，那我上楼去看爷爷，阿姨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两个人互相客套。 沈冉始终一言不发。 等余媛媛出门，她拿起桌面上的打包盒，不管张敏娜的劝阻，追出去。 “鸡汤你拿走，我怕你下药。” 到了此刻，余媛媛才露了一丝阴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冉觉得好笑，学她装模做样。 “可能心眼太多了容易忘事，我不怪你。” 三年前，扯证前一晚，她在酒吧喝了余媛媛递过去的一杯东西，身体很快失去控制，紧接着被几个男人扶走。 如果不是在酒店门口遇到宋扬，她必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也就是经过了那一晚，沈冉才知道顾延骁和余媛媛有那层关系，只是当时婚讯已发布，关系到两个家族的人情脸面，反悔已经不可能。 把鸡汤塞回余媛媛怀里。 “别那么费心，你要的那个男人，对我来说，也就那么回事。” 回到病房，张敏娜发了一通脾气，骂沈冉的臭脾气。 沈冉不想跟妈妈吵架，溜了。 实在不想回别墅撞见顾延骁，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到处晃荡，最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去了市中心那套大平层。 这个房子是爸爸给她的嫁妆。许久没人住了，透着一股潮乎乎的阴湿味。 沈冉披个被单，躺在沙发上，看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交织，如七彩丝带。 很热烈。 但人却生出孤单落寞之感。 从小到大，妈妈从不站她。 小时候被哥哥姐姐欺负，妈妈毫不犹豫把她送到外婆家。十六岁，在乡下发生了那件事，她终于被接回来。只是姐姐还是容不下她，又被送到英/国。二十二岁直接被安排嫁给顾延骁。 都说后妈不好当。 其实后妈的孩子，更不好当。 翻个身，意兴消沉入睡。 突然又被电话声吵醒。 晚上十点，电话是宋扬的。 沈冉瞬时恢复精气神，坐起身。 “喂，宋扬。” “沈冉，我刚好来s市办事，把你的东西带来了，送去哪里方便？” “我把地址发给你，你直接过来。” 那边犹豫几秒。 “有点晚了，会不会不好？” 宋扬主要担心沈冉的处境。 “在我自己家，没关系。” 挂了电话，沈冉简单收拾一下房子。 很快门铃响起。 她跑出去开门。 “快进来，我叫了啤酒和烧烤……” “噔”一声。 正当沈冉和宋扬推着行李箱准备进屋，对门那户，大门打开了。 顾延骁和余媛媛走出来。 第4章 第四章 怂包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遭气温骤降。 沈冉想起来，这个市中心的豪宅小区，是顾家和沈家联合开发，当时两家都留了几套，给女儿们做嫁妆。 一梯两户，所以沈冉对面那户，顾家给了余媛媛。 真是冤家路窄。 宋扬先开口解释：“沈冉上次把东西落农庄了，我顺路过来送一下。” 余媛媛紧接着开口：“我今天从学校搬出来，延骁哥过来看看。” 话音刚落，对面屋里走出来好几个人，司机，助理，还有搬家公司的人。 而沈冉这边，确确实实只有孤男寡女。 单从表象看，顾延骁头上确实有点绿。 他的视线从沈冉脸上移到宋扬脸上。 “贵姓？” 宋扬表情坦荡。 “免贵姓宋，是沈冉在英/国时的同学。” 顾延骁嘴角勾了勾，那笑春寒料峭。 “宋同学，难为你这么晚，还为我太太跑一趟。” 余媛媛笑得体贴。 “是要留宿吗？是不是不太方便啊。也可以在我这边客房，我今晚先不住这里。” 沈冉也笑。 “当然不是。宋扬也没有随便在别人家留宿的习惯。” 话有所指。 明明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倒生出剑拔弩张的架势。 宋扬不想把场面搞僵。 “谢谢好意，东西送到我就回去了。” 礼貌道别，然后离开。 余媛媛拉了拉顾延骁的衣角。 “延骁哥，可以先送我回去吗？我怕奶奶等着急。” 那动作，有几分青梅竹马般的小亲密。 以前，余媛媛还是懂分寸的。现在顾家爷爷一病倒，她便变得肆无忌怛起来。 沈冉看得心里发堵，正想说，那你们赶紧走。 结果顾延骁先开口。 “林高，安排人送余小姐回去。” 余媛媛愣住，像是平生第一次受到男人的拒绝。 顾延骁视线仍然落在沈冉身上。 “回家。” 看她不走，又回头。 “需要人架你走？” 沈冉心里憋气，眼神却给余媛媛送了个挑衅的秋波。 跟上顾延骁步伐。 两个人进了电梯。随行的人还没进入，顾延骁直接按了关门键。 “咚”一声。 电梯门关上。 隔绝出两个人暧昧的独处空间。 沈冉蹙了蹙眉，再一次拿不准男人的意图——有头有脸的，不会想在电梯里乱来？ 警惕地往后退一步。 “有摄像头。” 顾延骁闻声回头，像在看个荡女。 “这么饥渴。” 沈冉被呛得一时语塞。 不知道他是在嘲讽她的话呢，还是因为宋扬。 想了想，索性不回应。 抬眸瞥了男人一眼，假装满不在乎。 顾延骁也不恼。 嘴角勾着，回了个秋后算账的眼神。 像猛兽对弱小动物屠杀前的警示。 一时间，被人压身后的窒息感再次袭来，沈冉咽了咽口水，走出电梯的脚步变得有点犹豫。 林高已经给她拉开了车门。 她婉拒了。 “我开自己的车。” 一路上，沈冉看着宾利优越的车屁股线条，没由来的阵阵紧张。 她当然没干什么亏心事，但无奈那男人是个疯子。 想起他那个眼神，还有浴室里没人性的掠夺，沈冉觉得，她今晚如果进了那别墅的门，必定九死一生。 跑？还是不跑？ 纠结了一路。 然后就在车辆准备进入车库闸门的前一秒，一咬牙，“呲”一声，车轮急速掉头，折返了。 林高回头看了看老板的脸色。 “顾总，太太往回开了。” 顾延骁枕在昏暗处闭目养神。 “随她去。” 语气很轻，却有一股骇人的气息，把车厢填满。 只是很快，他收到沈冉三年来第一条微信信息。 “我去医院陪我妈。” 还配一张自证清白的病房里的图片。 顾延骁突然又笑了。 真是个怂包。 怪不得三年前，两个人抱着、贴着进了酒店，最后却什么都不敢干。 沈冉也觉得自己怂，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只想把命留到离婚那天。 所以无论妈妈怎么赶，她都坚持留下来陪床。 勉强对付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接到沈明悦的电话。 沈冉皱了皱眉，不情不愿接起。 “喂！” 那边安静了几秒，尔后刁钻的声音响起来。 “怎么，现在连姐姐都不叫了？” 沈冉语气懈怠。 “都这份上了，繁文缛节没必要吧！有事说事。” 那边似乎有点恼。 “沈冉，不想你妈继续受无妄之灾，就赶紧把股权转让书签了。” 一时间，沈冉脑子里劈开了一道火光。 “是你们？” 之前约她，不仅逼她辞职，还要她把仅有的那点股权，转成股票期权。 也就是说，她以后除了收点分红，无权参与集团的任何事务。 谈的时候，话里话外地拿她妈妈说事。 沈冉不签，不是留恋那点东西，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想耗耗他们。 结果…… 沈冉仰起头缓了缓情绪。 他们没有软肋，但她有。 而且她那个妈，死心塌地，一厢情愿，为了沈家着想。 就算真的闹起来，沈冉都没信心她会帮自己。 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在哪里？我现在去签。” 挂了电话，直奔明盛大厦。 沈明翰和沈明悦都在，正襟危坐，特意在等她。 沈冉平静地接过那份股权转让书。 “是我高估了你们的良心。以为她毕竟……” 想起妈妈一厢情愿的付出，沈冉哽咽了一下，“毕竟迁就了你们二十几年。” 沈明悦马上扬起脸想说什么，沈明翰压了压她的肩膀，先开口。 “小冉啊，敏姨出车祸我们也很着急，但交警不都定案了嘛，意外。” 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玩得一个好双簧。 沈冉眼底嗜一丝怨恨的幽光，定定地看了他们一瞬。 签下名字递过去。 “你们要的，我都给了，以后别再打我妈主意。否则……” 沈明悦趾高气扬地回瞪她。 “否则？你能咋样？” 沈冉轻轻缓一口气，抬眸笑笑。 “否则，我虽然长得白，但也会黑化的。” 丢下笔，甩头离开。 第5章 第五章 示好 “哈……” 沈明翰看着那个奶凶奶凶的背影，咧开嘴笑出声。 沈明悦不满，她觉得哥哥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妹妹，倒像……男人看女人。 “有那么好笑？怎么你们男人见了她都这副色迷迷的鬼样。” 三年前，顾家和沈家要联姻，本来默认了沈明悦，她跟顾延骁是同学，平日里也有走动。 结果，国外回来的沈冉，仅在圈层酒会出现了一次，那边就传话过来，联姻对象定了沈冉。 气得大小姐不顾脸面跑去质问顾延骁。 顾延骁一脸满不在乎。 “就觉得她美，想跟她睡觉，不行？” 后来沈明悦又侧面得知，其实他们结婚后一直分居。 前两年顾延骁在美国可以理解，回来后还一直分居，就让人匪夷所思。 一直堵着一口气的人，开始在圈子里，小心翼翼，散播顾延骁不行的消息。 好像这样，才能挽回自己的一点颜面。 这会看着哥哥那眼神更气。 “别笑了，烦死了。” 顿一顿。 “你说车祸到底谁干的？听司机说，撞的人像是等了很久，拿捏着分寸。” 沈明翰挑了挑眉，拿起股权转让书。 “管它的，反正顺手拿来吓一吓她，省去很多麻烦事。” 这边，下楼的沈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建筑物。 阳光下的明盛大厦灼灼生辉。 这是她爸爸沈青山，奋斗了一辈子的成果。 那是他积劳成疾，拿命换下的商业帝国。 但沈冉心里明白，她那个窝里横的哥哥，根本不是顾延骁的对手。 沈家，迟早被顾家吃干抹尽。 思及此，沈冉胸口堵着无法言表的悲哀。 丧着脸回到医院，结果主治医生的脸色比她还丧。 “张女士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车祸创伤很轻，但张明娜却昏迷了半日，醒来后也时常头晕。于是便顺道做了一次全身检查。 沈冉心头一阵发紧。 “有问题？” 主治医生拿出一张ct图，敲一敲，言简意赅。 “这里，长了个瘤，位置靠近小脑神经，很凶险。” 沈冉愕然。 缓了几秒。 “有生命危险吗？” “一旦破裂就回天乏术，车祸也是因祸得福，发现得及时。只是，手术难度极大。” 放下ct图。 “这个手术，最保险，由我们老院长亲自主刀，但是他这几天已经办理好退休手续。” 沈冉眼眶绯红。 “我去求他。” 主治医生摇了摇头，语气意味深长。 “沈冉，你是顾家媳妇，让顾家人出面吧。” 仁和医院是顾家控股的私立医院，李院长的儿子这几年又一直跟着顾延骁做事。 这种时候，让顾延骁出面肯定最合适。 因为心急，沈冉第一时间发信息。 “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发了第一句，开始字斟句酌地讲明原委。 结果那边直接来了一句。 “没有随便帮人的习惯。” 沈冉打字的手一抖，差点没气背过去。 但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 思前想后。 为表恳切，沈冉觉得还是得当面说。 刚好那天是周六，沈冉知道顾延骁每周六下午会去打网球。 看了看时间，直奔网球场。 几年没打，加上心不在焉，直接把陪练小妹妹耗得意兴全无，顾延骁才出现。 沈冉收拾好笑容，冲他热情挥手。 “顾延骁，好巧。” 顾延骁循声望去，看到一身白色运动短裙的沈冉，笑容明媚，比那七月的骄阳还夺目。 看来，那事很重要。 小幅度勾了勾唇，继续自己的步伐。 沈冉看他完全没有要回应的意思，赶紧追过去。 只是当她看到顾延骁身后的英/国人，脸色骤变，脚步收住。 思量了一下，返回球场。 顾延骁紧了紧双眸，看向身后的生意伙伴。 英/国人叫leo，世界级品牌酒店第三代继承人，讲一口流利普通话。 此时他看向沈冉的目光赤裸直白。 “顾总，你认识她？” 顾延骁把东西放下，面色如常。 “你也认识？” leo在一旁扭了扭脖子。 “我们学校出名的美人，很多人追。” 顾延骁又望一眼球场上的沈冉，动作生疏，扣杀无力，球技实在是烂。 但那双细长白腿，晃得人心生歹念。 像是调侃，“你追上了吗？” leo怂了怂肩。 “追不上。我们好几个朋友都不甘心，有一次一起把她堵在黑黑的地方。我们还没干什么，她直接吓晕了。” 哈哈笑一声。 语气开始变得下流。 “她很快跟一个姓宋的小白脸同居，不知道是不是小白脸功夫很厉害，把她伺候得很舒服，我们都没机会了。” 又问顾延骁：“你跟她很熟？” 灿烂日光下，顾延骁的脸却像迟暮春色，暗悔阴冷。 “不熟。” leo一脸可惜。 “不知道她结婚没有？没结的话，我可以再追一次。”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身旁的顾延骁却突然嗤笑一声。 “结了。” 顿一顿。 “跟我。” 英/国佬骤然睁大眼，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惊吓。 几秒之后才开始嘻嘻哈哈，企图圆场。 顾延骁不看他，直接拿起球拍，迈开长腿走向球场。 “打吧。” 接下来半个小时，沈冉目瞪口呆地看着顾延骁，活生生把英/国佬打趴下了。 那出手，快、准、狠，好几次直接把球往人脸上扣。 leo嗷嗷叫了几次，最后捂着发肿的脸，找个借口，提前离场。 顾延骁回到休息区，噙在嘴角的幅度有种潜伏的暴戾。 可明明他进场时脸色尚可，球也杀得肆意。 沈冉不明就里，小心谨慎靠近：“你球伴走了，我陪你打吧。” 顾延骁不看她，仰头喝水，饱满锋利喉结在沈冉面前快速滑动。 沈冉下意识挪开视线。 很快，男人戏谑的声音传来。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 沈冉也不反驳。 真打了，她的下场肯定比英/国佬还惨。 还是说正事。 “微信上那个事……” 话没说完。 顾延骁回：“不帮。” 声音冷且决绝，深邃五官落在光影之下，透着不近人情的淡薄。 沈冉着急，扯了扯他的手臂。 “你先听我说完……” 顾延骁回过身，眸光扫过着她急得发红的小脸。 又灌一口水。 再俯头，眼神仍冷，表情却吊了一丝不正经。 “你可以考虑，”上前一步，戏谑加剧，“换个场合求我。” 站在阳光下的沈冉，突然又被一股薄凉微熏气息侵略。 张开的嘴要应不应，最后选择，闭上。 第6章 装傻 那晚沈明悦生日，在“山语海”会所举办生日会。 “山语海”是s市最高级的会所，顾家的产业，专门用来做商业接待。 沈冉猜，顾延骁肯定会去。 推开vip厅的门，扫一圈，果然看到男人坐在靠里的沙发上，姿态慵懒，气息疏离，目空一切地吞云吐雾。 他的旁边，是沈明悦。 因为沈青山的宠爱，沈明悦自小便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她讨厌烟味，沈家所有人，上到沈青山，下到门卫小弟，都不能吸烟。 这会，她竟然在顾延骁吐出的一团团烟雾里，笑得花枝乱颤。 沈冉自叹不如，目标明确地朝着顾延骁的方向走去。 都是圈子里的少爷贵女们，自当认识。 沈冉脚步刚迈进去，里面玩乐的喧嚣声瞬时像破碎的玻璃渣，哗啦啦掉了一地。 谁不知道，沈家这两姐妹不对付。主要的，还是沈明悦容不下沈冉。 众人眼神诧异地看向沈明悦，尔后又看向她左边的顾延骁。 都在猜，沈冉突然出现，是来给她水火不容的姐姐祝寿呢？还是来找她的塑料老公顾延骁？ vip厅静得诡异。 最后还是沈明悦右边的任浩宇先开口：“沈冉，来啦！” 沈冉朝他点头，报以礼貌的笑。 任家家世雄厚，难得任浩宇为人平和低调，工作上接触过几次，沈冉对他印象不错。 可惜眼光不好，一直在沈明悦这棵树上吊死。 他站起来，招呼沈冉。 “来，坐这边。” 一边拉了拉沈明悦，示意她挪开一个位置。 沈明悦仰头对他甩脸，尔后又趾高气扬地冲着沈冉挑眉。 “空手来啊，懂不懂点礼数？” 沈冉不想节外生枝。 转身，从服务员手里的托盘上拿起一瓶红酒，放沈明悦面前。 “这瓶酒我买单，祝你寿比南山。” 说完视线挪向顾延骁。 “我找我老公。” 意思让她挪个屁股。 听她第一次喊老公，顾延骁嘴角扯了扯，抬眸，投过去闲淡疏离的目光。 “我们似乎不太熟。” 众人面前，完全不给面子。 沈冉被呛得眼神闪了一下，站在一群坐着的人面前，顿时生出一种被人观赏的窘迫感。 见状，沈明悦态度更嚣张。她摇曳着酒杯，靠后，整个后背落入真皮沙发靠垫，有意无意的，手臂还蹭着顾延骁。 人群传来几声窃笑。来自沈明悦那些好姐妹。 任浩宇再次圆场。 他挪开身体。 “先坐下。坐下说。” 沈冉也没有犹豫，一屁股坐下去。 一时间，四个人形成了一个极度滑稽的画面。 顾延骁和沈冉中间隔着沈明悦，沈明悦和任浩宇之间又被沈冉隔开了。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嘘嘘声扬起。 沈冉收起适才的那丝不自在，表情淡定地端起面前的果盘，拿起叉叉，自顾自吃起来。 吃了几口，她侧头，眸光越过沈明悦，看向顾延骁。 “那个事，我还是微信跟你说吧。恳请你帮忙。” 沈明悦的脸插进来。 “什么事啊？说来听听，可能姐姐也能帮忙。” 沈冉想起他们兄妹俩对妈妈的态度，脸色沉下来。 “不关你事。” 沈明悦“切”一声。 拿过一瓶洋酒，倒了满满一杯，推到沈冉面前。 “找人帮忙要有诚意。” 眼睛看向顾延骁。 “是吧，延骁？” 顾延骁没搭理她，再次看向沈冉。 两个人眼神对上那一刻，他露一丝讥笑，动了动嘴皮，吐出两个字：“装傻。” 他说要换个场合，沈冉当然明白其中的意图。 但经过浴室那一次，沈冉心里多少有点怵他，另一方面，也不愿意，在那件事上，任由他对自己肆意妄为。 抿了抿唇，最后端起桌子上那杯酒。 一闭眼，一张嘴，干了。 热辣辛烈的气味在细胞里炸开，带来身体一阵火烧般的刺痛，尔后热量蔓延，胸腔出现膨胀感。 沈冉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起那瓶酒，一看：威士忌，90度。 糙！ 暗暗在心底对沈明悦爆了一句粗口。 眼睛迎上顾延骁玩味的眼神。 “可以了吗？” 顾延骁淡淡呼出一口烟，没出声。 沈明悦冷笑一声，又推过来一杯。 任浩宇拉了拉她。 “差不多得了。” 大小姐马上变脸。 “人家老公都没心疼，你心疼个啥劲？你再敢帮她，以后不准参加我的生日会。” 任浩宇拿她没辙，只能低声劝沈冉：“别喝了，这酒太烈，一般人扛不住。” 沈冉只感觉一阵阵气流直冲天灵盖，脑袋越来越迷糊，心情敏感度却被拉满弦。 一个清醒时绝对不会想的问题，此刻正纠缠着她的情绪：外人都会担心她，但为什么她的姐姐，还有她十六岁时就开始念想的男人，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要合伙欺负自己？ 被酒精烧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两个人，突然端起那杯酒，再次干了。 放下酒杯时，桌面上一个手机刚好亮起来。 沈冉认得出，那是顾延骁的手机，来电现实：余媛媛。 男人终于动了，他苍劲修长的手指捡起桌子上的手机，看一眼，站起来往外走。 沈冉看着那个背影，心底有些深埋的情绪疯狂发酵，摇摇晃晃站起来，有只手却一把把她拽回去。 是沈明悦，她指着桌面上那杯再次斟满的酒。 “喝了。” 沈冉酒精正上头，情绪却陷在泥泞中，被这么一拽一吼，忍耐力突然崩塌。 她端起那杯酒，拐个弯，朝着沈明悦那张脸，泼过去。 沈明悦尖叫一声跳起来。 “沈冉，我跟你没完。” 沈冉抱着晕涨的头，想不清楚，她说的没完，是怎么个没完法？ 从小到大，她受过无数次欺负，然后反抗了两次，第一次，她被送去乡下；第二次，她被送去英/国。 以前，沈明悦丈着大人们宠她。 现在呢，她沈明悦还能怎样？ 沈冉抬头，迷迷瞪瞪笑一声，表情充满不屑。 沈明悦彻底被激怒。 她抄起那瓶威士忌，转头看向身后的人群。 “姐妹们，把她给我按住了。” 第7章 欺负 沈冉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按到沙发上。 反正大家伙刚刚也看明白了，顾延骁对这个明媒正娶的太太，那是完全的漠视。 欺负一个弱女子给大寿星助兴，何乐不为。 沈冉觉得痛苦。 酒精让血液沸腾，气流撞击胸腔，但全身却被死死禁锢，窒息感席卷每个细胞。 借着酒气挣扎着。 “放开，放开我。” 无济于事。 有个人甚至跨过她的身体，直接压着她。 耳边传来任浩宇的声音，“你们疯啦，会出事的。” 紧接着是沈明悦，“滚远点……抱住她的头……” 沈冉又喊了几声，很快，嘴巴被捏住，冰凉的玻璃酒瓶口撞进口腔。 烈酒烧喉，又灌进她鼻腔，一时间，无法呼吸，肺里烧起了火…… 痛苦灭顶。 她煞白的脸慢慢变得青紫，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那一刻，很多画面在她面前划过，最后定格的，竟然是顾延骁冷漠的背影——他把她扔下了，然后去找余媛媛了。 沈冉突然呜咽起来，生理性泪水顺着脸侧，哗哗地砸落在真皮沙发上。 现场看热闹的男士们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跟着任浩宇一起过去拉人。 场面混乱不堪。 顾延骁接完余媛媛一进门，看到黑压压一群人。 落在人群之外的一双雪白小脚，搁沙发上无力蹬着，绝望又色情。 眉心拧起来，低低冷冷吼一声。 “干什么？” 压迫感一层层辐射，撞入焦灼的人群，把她们掀开。 坐在沈冉身上那个人先撤退。 最后僵持着的人只剩沈明悦。 任浩宇清楚看到了顾延骁沉敛脸色下隐匿的刀剑，抢先一步夺走沈明悦手里的酒。 “玩得过火了。” 沈明悦撒野：“是她先泼我的。” 转头看到顾延骁的脸色，嚣张气焰敛了几分。 “你不是不管她的吗？” 顾延骁一步一步靠近。 “我的女人，我管不管的，也不是你们动她的理由。” 众人愕然——说了不熟，又成了他女人，两夫妻玩得够扑朔迷离的。 但面对狠厉深不可测的顾延骁，此刻也不敢造次。 身后的余媛媛却突然拉了拉顾延骁的衣角。 自打懂事开始，她从没见过他为谁如此动怒过。 心头嗜着酸味，面上却周全妥帖。 “延骁哥，先看看姐姐。” 这时候沈冉刚缓过一口气，脸色青紫，衣衫不整，想咳又咳不出，气息不均喘两声，夹杂着啜泣。 样子惨得很。 她抓住胸口的衣服，艰难地坐起来，气管和肺里呛了酒，整个人像是被火烧着。 意识也迷糊了。 骤然间，她寻到了一股清冽薄凉的气息。 无意识地伸出手，抱住它，终于剧烈地咳起来，咳得五脏六非都在震动。 只是，她完全不知道，她坐着，他站在。此刻，她的头，正埋在他胯间。咳完了，眼泪鼻涕一阵乱蹭。 顾延骁揉了揉突突眺的太阳穴，感觉自己被当众猥琐了。 伸手按住她的头，往旁边偏了偏。 结果，不动她还好，一动，底下的人“哕”一声。 沈冉吐了，吐了顾延骁一身。 吐完之后人终于好受一点，只是烈酒后劲大，沈冉彻底醉了。 醉了话就多。 她抬起头，一双绯红的杏眼看着顾延骁，又似乎没有焦点。 “你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 顾延骁：“……” 抽了抽那条被她吐脏的大腿，却被抱得更死。 沈冉仰着头，眼泪汪汪，醉酒媚态毕露，哭哭唧唧的却像个找人爱的小孩。 “哥哥姐姐欺负我，乡下那些孩子也欺负我，他们骂我妈……没人帮我，我跟他们打架，我妈就骂我……她为什么每次都骂我？” 吸了吸鼻子。 “还有隔壁那个老伯，那个老伯……” 某些让她惊恐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话语骤然定住，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双手也失去力道。 顾延骁终于抽身，嫌弃地看了看下身的呕吐物，根本没有耐心听她的胡言乱语。 余媛媛过去扶住醉醺醺的人。 “延骁哥，你先去洗手间处理，我来照顾她。” 沈冉听到余媛媛的声音，惊悚的神态似乎回了魂，尔后嘿嘿笑一声。 “余媛媛，你……你别费心了，你要的那个男人，我……我睡过了。”轻蔑一笑，似乎不太满意，“真的，也就那么回事。” “咔擦”一声。 不知谁的手抖了，玻璃杯落地，跟所有人的表情一起，裂开。 顾延骁双唇压成一条直线，转头看向沈冉。 有个不知死活的叫范城的公子哥出声：“好事啊，至少证明我们顾大总裁能行啊。” 话一出，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流言的始作俑者——沈明悦。 沈明悦此时脸色暗淡无光，心头只盘旋着一个疑问：睡了？什么时候睡的？ 余媛媛再次开口：“哎呀，你们别听我姐姐说酒话。” 沈明悦气不打一处来，“绿茶婊，谁是你姐姐？” 任浩宇拉了拉她，“消停会吧。” 眼睛警惕地看向顾延骁。 可顾延骁似乎对所有人的对话充耳不闻，眼睛死死擒在沈冉身上，眼底像燃着一团火，蹂躏的气息滔天。 忽又轻冷一笑。 拾步，走向洗手间。 在他进入之前，沈冉又嘿嘿笑两声，指着他的背影。 “我啊，很快把他甩了。” 说完，彻底断片。 第8章 拒绝 再次醒来，早阳刺目眩晕。 头疼得像裂开了，卷着身体缓了缓，才伸出手，拿起手机看一眼。 七点刚过。 这个点，顾延骁的早餐时间快结束了。 工作狂的周日经常也是行程满满。 沈冉赶紧爬起来，起得猛了，摔回床上。又缓了几分钟，站直身体，用手指捋了捋乱发，步履不稳地冲下楼。 几十步的时间，她努力回忆昨晚的一切。 隐约记得，快断气的时候，顾延骁的声音将她解救，然后自己还抱着他哭。 这样想起来，脸上不自觉浮起一层红晕，凌乱的脚步莫名轻盈了些。 只是，当她跑到楼梯转角，却看到顾延骁和余媛媛，一起从楼下的套间走出来。 霎时间，脚步顿住，脸上的粉红迅速褪去，头似乎比刚才还痛了。 仰起头，压了压情绪，告诫自己不该被莫须有的妄念干扰。 下楼走向顾延骁。 “顾延骁，给我一分钟时间，就一分钟。” 顾延骁转头，却是看向余媛媛，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公文包。 沈冉抿紧唇，扫了余媛媛一眼，跟上顾延骁向外走的步伐。 “是我妈，我妈身体……” 话还没说完，顾延骁转头。 神色疏离淡薄。 “无论是你，还是你妈，其实都跟我关系不大。” 沈冉愣住，双手默默握拳，姿态仍然诚恳。 “顾延骁，虽然我们之间形同陌路，但我妈，一直对你不错。能不能……” “不能。” 顾延骁垂眸看着她，深潭寒冰般的双眸看不清情绪。 “所以，是我以前给你好脸色看了？” 沈冉被他的冷漠彻底击溃。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这几次的接触，她真的以为眼前这个人，并没有外表表现的那么缺心少肺。 现在看来，终究是自己想多了。 低下头，盖住眼底翻滚的情绪，声音恢复轻淡。 “那倒没有，你的脸一直很臭。” 转头，看到余媛媛正表情关切地冲她挥手。 “那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去上班了。” 沈冉定睛一看，才发现她穿了顾氏集团的工服。 感觉到她的诧异，余媛媛解释：“从今天开始，我跟着延骁哥学习。” 沈冉停下脚步，表情平静。 “恭喜，祝你工作愉快。” 顿了顿。 “你以后可以不跟我打招呼，但请别再喊我姐姐，上赶着做小妾这种事，其实并不光彩。” 顾延骁已经走远，余媛媛终于也收起那丝假笑。 “谁说我要当小妾？奶奶说了，一定会让我嫁得称心如意，而且，风风光光。” 沈冉：“奶奶疼你，但她也注重家风。未出格的女子经常在外面留宿，还跑到别人老公的房间里，怕是会惹她动怒。况且，爷爷只是暂时昏迷，你真的别太猖狂，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余媛媛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 “我只是进去帮延骁哥拿东西。就算你去告状，我也可以解释的。” 沈冉揉了揉胀痛的头，没兴趣继续纠缠。 扔下一句：“好自为之。” 折返，上楼。 到了医院直奔主任办公室。 “张主任，能否麻烦您，帮我约一下李院长。” 张主任错愕了几秒。但他也明白，豪门贵族关系微妙，顾家不愿意帮忙，他也不该多问。 只是？ 他脸色为难，字斟句酌。 “沈冉，你知道的，我跟你父亲关系不错，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试探过李院长的口风。他也有他的难处啊。这全国上下，想让他返回手术台的人排了好几圈，其中不乏达官贵人。为了一视同仁，他都一一谢绝了。” 抿一口水，身体靠前来。 “所以，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要去开这个口。一旦被回绝了，后面就很难有回旋的余地。” 沈冉默默收回期待的目光。 她明白的，她的面子，远远不足以让李院长开这个天窗。 点点头。 “我明白了。谢谢张主任，我再想想办法。” 张主任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 “顾董昏迷，这不还有延骁嘛！” 沈冉淡淡轻笑，似有若无“嗯”一声。 回到病房，张敏娜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 这病吧，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她似乎过于平静了，看着窗外时，甚至还有一丝神往。 “怕什么？如果真的突然不好了，那我就可以去找你爸了。” 沈冉听了之后心很堵。 如果说恋爱脑分等级，那她这个妈，肯定是原装顶配。 默默削着苹果，不啃声。 张敏娜见女儿面露不悦，开始叨叨。 “正想跟你说呢，让你辞职这个事情，你也别怪你哥哥。本来嘛，所有业务就应该交给你哥一个人来管。只是当时情况特殊，需要你回来帮一下。” 沈冉抬头。 “帮一下？集团遇到危机的时候，你们让我回来联姻，再安排个濒临破产的子公司让我去收拾。现在我才把它做起来，你们所有人又让我还回去。连爸留给我那点股权，他们也要吃得一干二净。妈，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成年之后第一次，沈冉言辞激烈地发出质问。 张敏娜愣了愣，表情渐渐陷入哀伤。 “冉冉，妈知道委屈你了。但看在你爸的份上，别跟他们争。你爸生前，最怕你们会争来争去。” 提起沈青山，沈冉眼底的倔强染上一层雾气。 她的爸爸，虽然也爱别的子女，但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她的人。 临终前他拉着沈冉的手，最后一句话，“你妈妈这辈子不容易，你别怪她，好好照顾她。” 沈冉用力抿紧唇，咽下心头翻滚的酸楚，表情变得不屑一顾。 “谁稀罕跟他们争。这几年我也学了不少东西，以后可以自己创业，也可以找工作。” 张敏娜细细看着女儿的脸色，似乎被骗到。 “你自己想通了就好。” 沈冉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又撒娇。 “别天天想着跟我爸秀恩爱，您呀，只能长命百岁，好好陪我。” 张敏感佯怒打了她一下，适才凝重的气氛终于烟消云散。 晚上十一点，沈冉坐在床上给顾延骁发信息。 “几点回来？” 第9章 屈辱 顾延骁没回信息。 半个小时过后，沈冉听到楼下大铁门打开，有车进来。 又等了十几分钟，估摸他洗漱完了，才下楼。 第一次敲他的房门，还是半夜，那落在门板上的“咚咚”声，好像是从心头传来。 等了好一会，门才打开。 刚沐浴完的顾延骁穿着浴袍，腰带虚系着，壁垒分明的腹肌露出一半，古铜色皮肤泛着光泽。 沈冉看一眼，又想起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心头异响瞬时杂乱无章，在寂静的深夜犹如锣鼓喧天。 “我可以进来吗？” 这么说的时候，眼睛根本不敢看他。 顾延骁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人，大热天的，穿一套白色长袖睡衣，眉眼低垂，耳尖红红的——小野猫，变成小白兔了。 嘴角扯一丝弧度，不置可否，转身踱步到酒柜旁，倒一杯红酒。 沈冉也不犹豫。大步走进去，把门合上。 再转身，男人已经坐到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姿态慵懒舒展，像个等人伺候的二世祖。 沈冉咬了咬牙，心一横，快步上前跨坐到他身上，然后伸出双手，捧住他英俊的脸，唇盖上去。 之前两次，他直接掠夺她的身体。所以现在，这算是她的初吻。 一如想象中那样，那唇温热如冽冽冬日里的一抹暖阳。 沈冉闭着眼，稳了稳气息，尔后，沿着那唇线，细细温柔亲吻。 所有动作的发生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顾延骁抓杯的手收紧，深眸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双颊通红，浓密的长睫毛不停扑通着，表情认真到近乎虔诚，像在做着一件神圣无比的事。 只是那吻技实在笨拙。 他的眉心拧起来。 跟前男友同居三年，没有干那事已经让人费解，现在，竟然还在假装初吻。 对。顾延骁就觉得沈冉在装，而且演技好到可怕。 情事上，适当的扮娇是情趣，但做作到这个份上只会让人心生厌恶。霎时间，男人身体烧着的欲火，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灭了。 一抬手，把人掀翻在地。 抹了抹唇角的湿润。 “滚！” 声音短促冰冷，像不耐到极致。 纵使沈冉再强大，面对这样的羞辱，也无地自容。 来不及细想，她快速爬起来，跌跌撞撞跑了两步，又突然定住。然后咬牙切齿地转头，对着男人的腿脖子狠狠踢了一脚。 抿紧嘴，走出房间。 花拳绣腿，根本不会给男人带来伤痛。只是听着那凌乱的脚步声，顾延骁莫名烦躁，一仰头，喝尽了杯里的酒。 打电话给助理：“通知他们继续加班，改视频会议。” 接近半夜十二点，林高心头一阵纳闷。 十一点的时候，明明事情尚未完结，老板突然宣布结束。现在又要继续。 暗暗叫苦，也只能应下。 楼上，沈冉卷在床上，心头的屈辱和愤怒就像厚厚的棉被，将她蒙头盖住。 十六岁第一次见他，那是惊恐无助时的惊鸿一瞥。 二十二岁，他们在酒会上再次遇见，第一眼就认出了彼此。沈冉甚至看到，他对自己笑了。 第三次见面，在民政局门口，两个人谁也不搭理谁。 本来也就这么结束了。 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结束，也比现在被他羞辱强。 比起喷发而出的痛苦，沈冉此刻感受更多的，是懊悔——她不该自不量力去招惹他的。 但事已至此，她只想尽快离开。 缓了好久好久，她坐起来，打了个电话。 这么多年，朋友不多，能深夜叨扰的人也就宋扬一个。 夜猫子很快接起。 “沈冉？这么晚。” “嗯。想问你，你爸妈是不是在京都医院当医生的？” 听出她声音不对，宋扬停下手里的事情。 “是谁不舒服吗？” “我妈，要做个脑部手术，手术风险比较大。” 那边安静了几秒。 “我记得我父亲跟我说过，他最敬重的前辈，也是国内顶尖的专家李学文李院长，前些年被顾氏的医院抢聘，现在在s市就职。其实，你倒不必舍近求远。” 沈冉吸了吸鼻子。 “我知道。他最近退休了。” 宋扬“哦”了一下，尾音拉长，若有所思。 “好。你把阿姨的病理报告发给我，我转发给我父亲。” 末了又补充。 “放心。会给阿姨安排京都医院最好的外科专家。” 沈冉“嗯”了一声。 尔后道谢：“谢谢你宋扬。” 那边语气关切。 “我们之间，不必总说谢谢。” 顿一顿。 “你还好吗？” 沈冉缓了缓情绪，呼出一口气。 “一般般吧。先忙完我妈这个事，我去找你，我们再聊。” 电话收线。 几天后，沈冉上楼看顾家爷爷，在走廊碰见顾延骁。 最近顾延骁在忙一个国际并购案，每天早出晚归，这是那晚之后，两个人第一次碰面。 沈冉目中无人地越过，顾延骁却突然开口。 “听陈妈说，你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走了？” 没有关心的意味，单单就是责问的口气。 沈冉停住脚步，转头。 逆光中男人英挺的轮廓线条完美，纯黑色瞳孔里折射一丝光芒，给人深情注视的错觉。 沈冉抬起头，脸色平静。 “对。顺便跟你说一声，我近期要带我妈去京都医院做个手术，但是办离婚手续那天，我会准时到场。” 转身准备走，又想起什么。 开口补充：“预约的时间我待会发你手机上。” 顾延骁看着那个背影，微不可察地收紧双眸。 那天看完爷爷之后，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去了张主任的办公室。 第10章 掌控 京都医院安排得差不多了，沈冉才跟张敏娜说。 谁知道张敏娜反应很激烈。 “我不去，我不去京都，仁和医院就很好，为什么要去那里？” 沈冉耐心解释。 “京都医院的医疗水平是全国最好的，而且刚好那边有相熟的人，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 张敏娜死活不松口。 “反正我不去。” 沈冉眉头紧锁，很是费解。 “妈，你怎么那么怕去京都？”细细看着张敏娜抗拒的神色，“你以前去过？” 张敏娜脸上的僵滞一闪而过，尔后别过脸。 “没有。我只是不想离你爸那么远，我哪也不去。” 沈冉无奈叹气，只当她是恋爱脑上头。 两母女几乎要吵起来的时候，张主任神采奕奕进来。 “沈冉，有个好消息。” 说了一半停住，像在卖关子。 沈冉收了收情绪，礼貌打招呼。 “张主任，我正想跟你说，我想帮我妈办理转院……” 张主任摆了摆手。 “别转院了。刚刚李院长给我打电话，他接这台手术。” 沈冉错愕抬头。 转折来得太突然，她花了好几秒才消化过来。 “怎么他突然就接了？” “昨天延骁去找我，问了你妈妈的情况，然后刚刚李院长就给我打电话了。” 看着沈冉，笑容有深意。 “你说还能因为什么？” 拍了拍沈冉的肩膀。 “李院长不想声张，术前一系列常规检查，还是由我跟进，你们安心配合就好。” 送走张主任，沈冉给顾延骁打电话。 “谢谢。” 那边淡薄一笑。 “你也别开心得太早。我能让他接下这台手术，也能让他随时取消。” 此话一出，沈冉心头刚萌生的动容瞬时烟消云散。 她就多余用正常人的思维来对待这个男人。 “你想怎样？” “你说呢？” 这可把沈冉问住了。她一直以为他就是谗她的身体，可上次她明明主动了，他却让她滚。 该不会？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胸口的情绪翻山倒海，赌气的话脱口而出。 “好。以后我不管你和余媛媛的事，就算她在你房间留宿，我也不过问。” 过了几秒，那边才传来男人冷冷的声音。 “沈冉，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我真想留她过夜，还怕被你管？” 沈冉：“……” 仰起头，感觉这男人的心思比顶上的天还难看透。 最后无奈，“那行吧，有什么我可以做的，随叫随到。” 顾延骁回：“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几天之后出差回来，他真的叫她下楼。 那一晚，沈冉感觉自己的身体要碎了。 最后一次结束之后，顾延骁压在她耳侧，暗哑的声音夹一丝轻佻。 “你倒是说说，也就那么回事是什么个意思？你这不挺舒服的？” 沈冉迷迷糊糊“嗯？”一声。 不知道男人发什么神经，只觉得身体汗涔涔的黏在一起很难受。 推了推他。 “走开。” 声音带有情欲过后的余韵，如娇似嗔，惹得男人又情不自禁盖上去。 沈冉继续推他。 “你去洗一下，这样不舒服。” 顾延骁难得的好脾气。 他真的起身，进了淋浴间。 很快，哗啦啦的水流声传来，沈冉也慢慢变得清醒。 睁开眼，对上床尾不远处的沙发。 几天前，他坐在上面让她滚。 现在沈冉总算明白了，他没耐心跟她接吻，跟她温情，叫她下楼，纯粹就是发泄欲火。 两个人各取所需罢了！ 这样想的时候，眼底的迷离迅速散去，爬起来，套上睡裙，离开了男人的房间。 几分钟之后，顾延骁出来，此时他身体极度舒适，声音似乎还带了些许温度。 “要不要抱你去洗……” 洗一洗还没说完，抬头看到那张大床，只剩那凌乱不堪的褶皱昭示着适才的疯狂，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而床尾处，还躺着一条纯白色女士底裤。 他兀自嗤笑一声——别人是提起裤子走人，这女人倒好，裤子都不提就走人。 踱步到窗口，幽幽然点一支烟。 白色烟雾袅袅升起，又瞬时被晕暗吞噬。 突然想起什么，冷峻的脸随即吊了一丝为所欲为的玩味。 几天时间，张敏娜看着女儿眼下的青紫，有点不落忍。 “李院长主刀，你不用这么担心。” 沈冉似乎没听见，她看着手机备忘里的日期，一双黛眉都要缠起来了。 再次给顾延骁打电话。 “有个事情跟你商量一下。” “说。” 沈冉抿了抿唇。 “手术的日期定了，是预约办理离婚手续的那天。” 那边没出声。 沈冉继续。 “我那天肯定不能走开。要不，我们重新约一个时间吧？” 顾延骁还是那不近人情的语气。 “想离就离，想改就改，看来我长得很好说话。” 沈冉气急。 “顾延骁，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日期是李院长定的，我有什么办法。我现在再约一个，下月个办理，可不可以？” 顾延骁也不含糊。 “你没机会了。下次什么时候离，等通知。” 电话挂断。 沈冉大概了然了。 他们之间这种身体关系，什么时候结束，他说了算。 一时间，无力感捏住她的五脏六腑，让人窒息。 默默把男人骂了好几遍。之后转念一想，等妈妈做完手术，她就带她走。 换个城市，离这个空心男人远远的。 第11章 害怕 沈冉是个行动派。 她以前学酒店管理，三年之间把明盛集团旗下濒临破产的酒店做成连锁。 现在她考虑着，像宋扬一样，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搞农庄或者民宿。 刚刚想着越远越好，顾及张敏娜的恋爱恼，她最后把物色范围，缩小到s市周边的城市。 早上一直查资料，中午陪张敏娜吃完午饭，她便出发去郊区一家新开的庄园考察。 亚热带气候的盛夏七月，天色经常说变就变，出发时还阳光明媚，到了半道突然乌云盖顶、骤雨倾盆。 能见度不好，下了高速又有一段盘山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沈冉开了差不多四个小时，到庄园时天已昏暗。 庄园是一位有情怀的归乡华侨建的，沉稳浓郁的中式建筑风格，落在群山暮色之中、雨幕之后，远远看去，倒生出一股阴郁之感。 可能是工作日，入住率不高，那寥寥闪烁的灯火，又给那份阴郁添了几分萧寂。 沈冉从消费者的角度看去，感受并不好。 进入车库，停好车，去前台咨询，很坦诚地表明了来意，有位经理出来接待。 一圈走下来，沈冉倒觉得，虽然建筑风格过于厚重，软件配套和服务管理做得倒很到位。 雨又下个不停，沈冉最后决定，留宿一晚再走。 办理完入住之后，她给张敏娜打了个电话，然后出门去溜达。 庄园非常大，由错落的南方四点金氏的建筑群交叠组成。看得多了，发现风格都差不多。 夜色渐浓，部分客房擅未启用，走着走着，灯火越来越稀疏。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发现自己绕迷糊了。 沈冉沿着连廊，循着记忆找了一圈又一圈，当她终于看到灯火，缓了一口气加快步伐往前奔，最后发现，尽头竟然是一排杂物间。 昏暗、杂乱、阴森。 她心头咯噔一下。 转头就往回跑，突然，一只手拽住她胳膊。 “沈冉？” 沈冉踉跄了一下，寒意沿着脊梁骨往上攀爬。 她下意识尖叫一声，回头，借着不明的灯火，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外国人。 一双褐色的眼增然了酒气，赤红赤红的，让人毛骨悚然。 沈冉禁不住哆嗦，大脑一片空白。 “放开。” 那男人拽得更紧，迷迷瞪瞪笑着。 “你不认识我啦，我是leo！” 听到这个名字，某些暗悔的画面划过大脑，沈冉挣扎得更厉害。扭着手，抬脚去踹。 “放手，滚开，我不认识你。” 她越是挣扎，男人拽得越紧，稍一用力，把人带入怀里，控制着她的身体。 “别怕，别怕，我不伤害你……我就是，就是跟你说说话……” 熏人的酒气喷在颈侧，沈冉脸色惨白。 在这荒郊之中，雨声喧天，除此之外听不到一点人的声响，鬼才信他的话。 开始扯开嗓门呼救。 “救命。有没有人？” 不远处的亭廊下，有个人一手夹着烟，高大的身影被灯光打落在墙上，利落立体的轮廓，动静间全是沉稳和矜贵。 突然，他夹烟的手指微微一动，烟灰散落一地。 嘴角扯一丝自嘲的笑，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揉灭了烟头，刚想进屋。又一声“救命”，夹杂着哭腔，穿过雨幕而来。 这一次他听了五分真切，而且耳熟的很。 突然想起leo那个酒鬼刚刚去后院找厕所了。 顾延骁眉心跳了跳，拾步循着断断续续的呼救声走去，拐个弯，看到雨幕的另一侧，leo怀里禁锢着一个女人，硕大的身体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但此刻他听清楚了，那声音，确确实实是沈冉的。 “放开她。” 声音暴戾，酒鬼似乎被震慑，瞬时撒手。 逃脱禁锢的沈冉踉跄几步，差点摔倒。然后她直接穿过天井的暴雨，朝着顾延骁飞奔过来。 纤细的身影，在漫天的水汽中，摇摇晃晃，像风雨中不堪一折的那抹新柳。 顾延骁下意识伸手去接。 谁知，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目中无人地越过他，没有片刻的犹豫和停留，向着灯火的方向冲去。 那只沾染了水汽的手僵在半空，真的被气笑。 下一秒，手握拳，看向不远处的外国人。 而被恐惧和寒意控制的沈冉，一口气跑到灯火通明的地方，才恢复了一点思维能力。 她努力辨认着方向，终于找到自己的客房。 进门之后马上反锁，站在原地抖了一会，才惊魂未定地走入淋浴间。 没有换洗的衣服，冲洗完随意包了个浴袍。 身体慢慢不抖了，理智也开始回归。沈冉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是看到顾延骁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正入神，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她一激灵。 沈冉颤颤悠悠走过去，谨慎地透过瞄眼一瞅，真的是顾延骁。 也许是这暴雨的郊野太阴沉，也许是刚刚的惊吓留存余波，这一刻，沈冉心头涌起暖意，鼻子酸酸的。 一把把门打开。 可惜，男人的脸比外面的天还黑。 他冷冷地盯着沈冉。 “睡不熟是吧？” 顿一顿。 “你刚刚没看到我就站在哪里？” 沈冉紧了紧浴袍，顺便把心头的感性也收一收。 “好像看到了，没看清楚。” 顾延骁收回视线，长驱直入，然后在靠窗的沙发椅坐下，点了一根烟。 沈冉默默把门关上，然后捧着一杯热水慢慢吞吞喝起来。 窗外夜色暗沉，暴雨如注，室内灯光旖旎，静默无声。 说不清那感觉。 反正沈冉觉得，心头莫名其妙就不恐慌了。 男人却突然开口，打破那氛围。 “你为什么那么怕leo？” 深深吸一口，烟雾在口腔翻滚，直至饱胀，尔后缓缓呼出。 声线哑哑继续。 “那你现在，不怕我？” 第12章 道歉 沈冉略有愣怔，尔后转头看向顾延骁。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男人身上的气压很低，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 再往下，他夹烟的那只手，沾染了些许血迹。 大概明白了什么。 想了想，索性直言不讳。 “在英/国的时候，他追过我。” 顾延骁侧眸看向她，过于宽大的睡袍显示了内芯的纤细，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侧，衬得那脸苍白如纸，但美艳丝毫未损。 特别那双媚眼，柔顺时璀璨的光芒独一份楚楚动人。 轻轻叩落烟灰。 “然后呢？” “然后，他一直纠缠我。有一天还跟好几个人一起，在夜里堵我。” 说到这里，沈冉抿紧嘴，微垂下头。 顾延骁似乎不耐。 “一次性说完。” “就这样啊。我吓晕了，醒过来在校医院。” “没发生什么？” 沈冉恼羞成怒。 “当然没有。”脸不自觉发红，嘟囔着，“有没有发生，你难道不清楚？” 顾延骁轻扯一下嘴角。 英/国佬没有撒谎。 但就刚刚他把人死死抱在怀里那一下，打得还是轻了。 打个电话给林高：“让他去餐厅等我。” 又看向沈冉。 “换件衣服，跟我出去。” 沈冉扑通了一下长睫毛。 “衣服淋湿了，没有换的。” 顾延骁夹烟的手揉了揉眉心，一脸嫌麻烦的不耐。 又打了个电话给林高。 很快，林高送来衣物——纯白色连衣裙，下面还是带纱的。 完全不是沈冉的风格，而且上身寸尺太小，勒得她胸前太过饱满。 说好听叫又纯又欲，说不好听叫不伦不类。 但也没办法了。 顾延骁多看了两眼，又揉了揉眉心。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刚进餐厅的门，沈冉就看到leo高大的身影坐在不远处，脚步定住。 顾延骁坐下后，才发现身后的人仍停在门口处。 “过来。” 他朝她开口。 leo也转头。 沈冉才知道英/国人被揍得有多惨，脸都快歪了。 终于迈开脚步，循着顾延骁的目光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顾延骁身体靠后，一手把玩着桌面上的酒杯，一手搭在沈冉的椅背上。深眸定定看着女孩的侧脸，看她始终绷紧着身体。 终于不耐开口，“嘿，抬起头，他有话跟你说。” 语气轻冷，颐指气使。 沈冉侧眸睨他一眼，这才缓缓转向leo。 痛的龇牙咧嘴的人突然站起来，双手抱拳，弯腰鞠躬。 “沈冉，不是，顾太太，对不起。” 顾延骁：“继续。” leo龇了一下牙，有点口齿不清。 “你是顾总的太太，我绝对尊重你，刚刚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直想跟你说一下……” 停住，似乎在认真遣词造句。 “那天晚上，我们只是闹着玩，就是闹着玩。如果我们真的想干坏事，你晕倒之后，我们就……最后我们什么都没干，就送你去医院了。” 再次鞠躬，认认真真。 “吓到你，实在对不起。” 忽又艰难笑一下，伸出手。 “我们以后是朋友。顾总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 沈冉看着那只举在半空的手，认真思考了他的话，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顾延骁，这才伸出自己的手。 握手言和，和一段不愉快的往事和解。 沈冉确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leo面对面，同桌吃饭。 只是对方脸都肿成猪头了，勉强喝了点就东西就先走。 沈冉看了看身旁的顾延骁，想说谢谢，最后也没说出口。 因为她永远拿不准这个男人的意图。 想了想，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人言简意赅：“看看失败案例。” 嘴巴够毒的。 不过想想也是，这项目投资巨大，高开低走，听说一开业投资人就去世了，现在几个儿女只想卖了分钱，可惜一直没人接手。 突然又想起，顾延骁一直负责金融方面的业务，顾家旗下的酒店、公寓、旅游地产项目一直都是他大堂哥顾孝礼在管。 而且，他最近还频频接触leo，leo的家族，就是做星级酒店起家的。 疑惑地看向男人，发现他那洞察一切的双眸正盯着自己。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觉得自己还是不该问太多。 换个话题。 “这裙子哪里来的？要还回去吗？” 顾延骁直言不讳。 “余媛媛放在我车上的。” 沈冉切牛排的手一紧，刀和盘子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顾延骁抬眸看她一眼。 也换个话题。 “今晚准备留宿？” 沈冉微垂着眼睑，面色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口气却变得生硬。 “是。” “晚点坐我的车回去。” “不必了。” 顾延骁摇了摇杯里的红酒，知道她那臭脾气又犯了，也不惯着。 “谁说的随叫随到，这么快就忘了可不好。” 此话一出，适才那种平等对话的氛围，像个红色泡沫，一秒戳破。 沈冉狠狠嚼着牛排，明明鲜嫩，却难以下咽。 “谢谢提醒。我吃饱了。” 站起来。 “等一下我把裙子放门口，你让林高去取。” 顾延骁不看她，语气稀疏平常。 “0808房，自己送上来。” “我没有其他衣服了，难不成穿着浴袍上去。” 顾延骁嘴角吊起一丝揶揄的轻笑。 “你可以上来脱。” 沈冉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灵动的媚眼扫了周遭一圈，好像害怕有人听得懂这其中的暗示。 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餐厅里好几个男人，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游走。 沈冉被那些目光看得后脊背发凉，又慢腾腾坐回座位上。 端起红酒抿一口，表情暗淡。 “算了，我坐你的车回去。” 第13章 过问 雨拍打在车窗上，时缓时疾。 顾延骁摊着手提电脑专注地处理着公务。沈冉被那白裙子勒得心堵，人也晕晕欲睡。 一路沉默无语。 到了家已将近一点，沈冉疾步上楼，想快点把裙子脱下，走到半道听到顾延骁喊她。 转头，语气很冲，“知道了，洗完澡就下来。” 顾延骁静静抬眸看她。 “现在都几点了？你不休息我还要休息。” 沈冉又被呛得满脸憋红。 “那你喊我干什么？” 男人严肃提醒：“明晚家宴，不要迟到。” 沈冉突然反应过来。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上楼。 第二天是顾家家宴日，也是顾家爷爷病倒后，第一次团聚，沈冉当然得去。 不过顾家家族庞大，人员众多，能交心的几乎没有，所以每次就算去，她也是踩点到。 以前顾家爷爷宽厚，从未责难。 今天是顾家奶奶主位，沈冉其实比以往早了一些，但刚入大厅，还是受到了老太太刀锋似的一眼。 她走过去，俯身低声解释。 “今天陪我妈妈做了很多检查，耽误了些时间。” 老太太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给她，挥了挥手，让她回座位。 沈冉转身的时候才发现，今天坐在老太太身旁的，不是顾延骁，而是长房长孙顾孝礼。 心中略有诧异，但也很快有了猜测。 顾家爷爷重才干，一直把三房最小的孙子顾延骁作为接班人培养。 但过于迂腐的老太太重尊卑秩序，在她眼里，即便平庸，顾孝礼也该是第一顺位。 沈冉默默收回视线，走到自己那一桌。 然后看到，坐她隔壁的，竟然是余媛媛。 一个未嫁养女，坐到媳妇这一桌，实在引人遐想。以前，她可是坐女儿那一桌的。 看到沈冉过来，一桌子人挤眉弄眼，神色各异。 余媛媛笑脸如花：“姐姐，你来啦。” 这可是第一次，余媛媛在这样的场合喊沈冉姐姐，喊得那个顺口。 沈冉心头万马奔腾，面上却不动声色。 余媛媛比她还能装。 亲密地靠过来，还给她倒茶，“姐姐怎么来这么晚？刚刚在路上，我问延骁哥要不要顺路接上你，他说不用，早知道我就坚持一下。”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一桌子人都能听清楚。 沈冉压了压爆粗口的冲动，知道面前这杯绿茶，就算难喝，也只能接住了。 “昨天晚上睡觉前，他说要来接我，我知道他忙得很，说了不用。我说的话，他还是放心上的。” 说完抿一口茶。 “今天这绿茶味道挺特别的。” 有个人终于没憋住，扑通笑出声。 “五弟妹，这是红茶。” 沈冉“哦”一声。 “怪不得比绿茶好喝。” 余媛媛面不改色，又给沈冉添杯。 “那姐姐就多喝点。” 顾孝礼的太太曾思岚暗暗拉了拉她，小小声。 “五弟妹好大度量，竟然这么惯着她。我说，你就该给她一巴掌。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叫。” 沈冉微微蹙眉。 所以她才不喜欢来这里吃饭，每次坐在一起，就免不了一顿你来我往。 这曾思岚安得什么心，沈冉比谁都清楚。 现在她的塑料老公已经坐冷板凳了，她再闹一闹，估计两个人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笑着转头，也小小声。 “难为大嫂为我着想。但她这个人吧，如果不是奶奶默许，她怕是不敢乱叫。那你说我现在要是剐了她一巴掌，奶奶是罚她啊，还是罚我？” 曾思岚脸上的笑扭捏了一下。 “我说五弟妹就是对男人太宽容了。老太太那里你说不上话，五弟的话总该有点分量。你既然不愿意做大，那就让五弟去跟老太太面前挑明啊！” 沈冉一脸被误解的惶然。 “大嫂，我没说过自己不愿意做大啊，至少知根知底，像大哥养在外面，大嫂还不好管教。” 曾思岚哽住，尔后快速阴下脸。 沈冉的耳根终于清净。 转头看向顾延骁，被发配角落的男人神色沉敛，与旁人搭话时，照样淡薄随意，偶尔笑笑，嘴角的幅度永远只给二分热情。 当然，沈冉向来也看不透他。 不仅她看不透，顾老太也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小孙子。 晚宴结束后单独把他留下。 “听说，李学文环游世界的机票都订好了，最后被你拉回来上手术台。” 顾延骁从进门开始，就知道老太太今天必然会过问这个事。也顺便借座位给他提了个醒：把她的话当耳边风，那就只能坐冷板凳。 此刻他神色恭敬，滴水不漏。 “是的，奶奶。在美国时，沈青山给我介绍了不少人脉。这次，也算是还他们一个人情。” 顾老太索性单刀直入。 “真的不是因为沈家那丫头？” 顾延骁表情静谧无波。 “当然不是。” 老太太收回视线，话锋一转。 “沈明翰难成大器，我们也不能跟他耗太久。你准备从哪里开始入手？” 顾延骁胸有成竹。 “从沈明悦入手。” 老太太略感诧异。 沈青山惯着大女儿，又怕她无所事事，所以这些年断断续续给她一些小项目，任她败家。 但，顾延骁准备拿这个玩儿票的大小姐开涮，会不会太偏颇了。 顾延骁语调不急不躁。 “沈明悦这几年玩脱的项目一个接一个，顾家的银行给她批了一笔又一笔的低利率贷款。现在才给她停，已算仁至义尽。这样，顾家也不会落一个，沈青山一死，便反噬沈家的口舌。” 顿一顿。 “项目虽小，积少成多。以她这些年落下的口碑，我保证，她在其他银行批不到贷款。最后，她只能回去找她哥。” 顾老太静静地注视着孙子。 谁不知道沈家两姐妹势不两立，但，同样的话问两遍也没意义。 继续点他，“沈冉，还有她妈张敏娜，一心一意为了沈家着想，她不可能跟你一条心。” 顾延骁应下，表情理所当然。 “我知晓的，请奶奶放心。” 第14章 疏离 那天晚上，顾延骁找来了保姆陈妈。 他坐着，她站着。 但陈妈就感觉泰山压顶，难受地喘不过气。 “先生，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直说。你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 陈妈年纪比他们大两轮，以前伺候过老太太，顾延骁从不为难她。 但，该立的规矩还是要立。 直接开门见山。 “陈妈，说说看，”语气慢条斯理，像在唠家常，“你在老太太面前，是怎么传话的？” 陈妈愣了一下，尔后矢口否认。 “先生，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我什么都没说。” 对上顾延骁深渊似的双眸，又摆摆手改口。 “我……我只是实话实说，说最近太太有时候会下楼去找你。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有乱说啊。” “实事求是挺好。” 顾延骁微垂着脸，修长手指捏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弄着。 “你知道的，你家小陈前阵子做假账，那份材料还在我手上压着。那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实事求是？” 此话一出，陈妈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顾延骁看她一眼，似笑非笑。 “再看看吧，我最近也忙。” 说完站起来，从陈妈面前经过，直接上楼推开沈冉的房门。 过了好一会，他下楼，看到陈妈还在客厅站着，脸上的慌张已发酵成惶恐，人像要随时崩掉的弦。 看到顾延骁，立刻求饶。 “先生，对不起，我以后不传话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你和太太，还像以前，各忙各的。” 停顿一下。 “还有余小姐那边，我什么都不会说了。” 顾延骁蹙了蹙眉，尔后淡淡点头回应。 “去睡吧。” 楼上，沈冉捂着肚子卷在床上。 都不知道顾延骁发什么神经，明明说了自己来例假，他非要上来。来了又不说话，就坐在窗口吸了两根烟，把她呛得这会更难受了。 不过接下来一周，他都没在她面前出现过。好像不能干那事，两个人就没必要碰面一样。 沈冉也忙，宋扬给她发了很多农庄和民宿的案例，她抽空去附近的两个看了看。 这晚又找了以前几个同事出来聊，中间去了趟洗手间，路过吸烟区时，听到任浩宇的声音。 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听到另外一个冷冷的声音接话，“女人而已，不需要太认真。” 沈冉转头，看到顾延骁面前一点猩红，照出他过分冷峻的侧脸，其他的陷入阴影中，半明半昧，亦近亦远。 有个叫范城的公子哥突然喊一句“嫂子。” 所有人看向沈冉。 顾延骁只侧眸扫一眼，又继续抽他的烟。 沈冉忽然有种感觉，一个星期而已，他看她的眼神，跟之前两个人各忙各那段时间一样，疏离得像个陌生人。 心头怪不舒服的。跟其他人客套两句，匆匆离开。 可能是喝了点酒，夜风一吹，心口空空的，脑袋却胀痛得厉害，沈冉走出酒吧时，脚步有点踉跄。 有个男同事陪她站在路边等代驾，一辆宾利靠过来，停住。 林高下车拉开车门。 “太太，您的车我帮您开回去。” 沈冉看向车内，昏暗的光线中，只看见一双修长的腿交叠放着，西裤熨烫平整，皮鞋折射银光，矜贵但冷冰冰。 沈冉不想上车，转头看到林高和男同事为难的神情，最后还是妥协。 本来情绪不高，一上车看到男人淡薄的侧脸，忽然又想笑。 “时间算得真准，我例假一结束你就出现了。” 顾延骁转头回视，背光中神色难辨。 “我还以为是你时间到了，就跟踪我。” 沈冉迷迷瞪瞪冷笑一声，学他平时说话的口气。 “男人而已，有必要浪费时间？” 说完揉了揉卷发，扭过脸，看车窗外，一簇簇灯火往后倒，有种虚无的美感，脑子被晃得越来越不清醒。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下车时脚一闪，歪倒在地上。 抬头看到顾延骁自顾自进门的背影。 沈冉彻底怒了。 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冲进屋子，一把推开的顾延骁的房门，把正脱衣服的他扑倒在床上。 “没看我摔到了吗？你为什么不来扶我？” 酒气喷在顾延骁脸上，他皱了皱眉，一脸嫌弃。 “起开，我不跟酒鬼说话。” 把人推开，起身。 沈冉又拉他。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说话，不想搭理我，只想跟我做。” 指着他的鼻子。 “你太混蛋了顾延骁，连亲一下你都不耐烦，还叫我滚。” 那晚那声滚，一直是沈冉心头的刺，醉了便藏不住委屈。 “我没接过吻，我就想试试跟喜欢的人接吻的感觉，很过分吗？你太混蛋了，你就是个冷血动物。” 顾延骁眉心微微动了动，转头看她——媚眼迷离，嘿嘿笑着，十足十的耍酒疯。 收回视线，转身进了淋浴间。 出来时沈冉卷在床角睡着了。正想把她抱上楼，听到她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 接近半夜十二点，又想起张敏娜还在医院。顾延骁拿出来看看，来电显示：宋扬。 就那一瞬，电话熄灭。 下一秒，信息又进来：“睡了吗？” 顾延骁忽地冷笑。 “哐当”一声，手机落在桌面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沈冉发现自己合衣躺在顾延骁房间的沙发上。 揉了揉胀痛的大脑，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跑去三楼的健身房堵顾延骁。 “这两天有时间吗？我妈想见你。” 跑步机上的顾延骁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没。” 沈冉扶了扶额。 “她明天早上手术。你能不能抽个时间去见她，让她安心。” 顾延骁：“能让她安心的，应该是李院长。” 沈冉想起他昨晚那份疏离，又看着他现在冷漠的表情，心头像灌入了寒冬腊月的刺骨寒风，冷得她牙槽咯咯作响。 努力压了压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不勉强。” 说完转头就走。 到了医院，发现该来的不来，不该来却一大早就来添堵。 余媛媛笑容完美无瑕，“姐姐，我怕阿姨会紧张，来陪她说说话。” 沈冉默默在心底翻个白眼，但也不想这个时候惹张敏娜生气，放下东西，端水果出去洗。 桌面的手机这时候亮起来，有新信息。 余媛媛视线扫过，看到宋扬两个字，就多看了两眼。 他说：“好，今晚八点，老地方见。” 第15章 宋扬 沈冉洗完水果回来，余媛媛已经走了。 张敏娜又问起顾延骁。 沈冉口气生硬，“他忙。” 张敏娜细细地看着女儿的脸色。 “你是不是跟延骁闹矛盾了？” 看她不回答，又开始劝。 “冉冉啊，不是妈说你，女孩子性格不要那么倔，该服软就服软。延骁啊，虽是顾家孙子辈里最小的，但一直被顾家爷爷当接班人培养，忙是肯定的，你要多体谅他，别耍脾气，平时也要体贴。” “之前几年你为了家里的业务忙，现在清闲下来了，可以考虑生个孩子了。” “你说那个余媛媛想什么妈能不清楚？你啊，只要留得住延骁的心，就不怕……” …… 像在交代后事，断断续续念叨了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沈冉终于找了个借口抽身。 本来这个时候，沈冉是应该留在医院的，但电话里，宋扬的状态确实很糟。 沈冉猜，他肯定又和家人发生冲突了。平时情绪极其稳定的人，这会痛苦到哽咽难言，烈酒一杯接一杯。 沈冉默默陪着，不劝也不拦。就像以前，他陪她度过无数个孤独又无助的夜晚。 没过过久，身边的人就烂醉如泥。 沈冉把他扶起来，“走，先去旁边的酒店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一切就好了。” 把他的手圈在自己脖子上，艰难地扶着他往外走。 男人虽然瘦，但也沉得很，才走出酒吧大门，沈冉的身体就被压弯了，汗水浸湿了鬓发，脸涨得通红。 几乎要累趴下的时候，身体忽然一轻——有个人把宋扬接过去了。 沈冉微喘着抬头，看到了林高的脸。 刚想说话，又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顾延骁和余媛媛。 顾延骁也在看着她。 两个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眼底全是刀光剑影的对峙。 顾延骁又垂眸看向余媛媛，眼神讳莫如深。 “去找吧，说要买给奶奶吃的糕点。” 余媛媛“哦”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往旁边的一个小吃街走去。 沈冉看着余媛媛的背影，问顾延骁：“这就是你说的没时间？” 顾延骁眉梢染了一层阴鸷，嘴角却弯着，“你也挺孝顺的。” 说完看向林高，“把人弄走。” 沈冉愕然，脸上的绯红迅速褪去。 “什么意思？你要把宋扬弄去哪里？” 顾延骁玩味地看着她煞白的小脸，暖色街灯也盖不住他眼底的狠厉。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离婚前不要在外面招惹男人？是我说得不够清清楚？还是你真的那么迫不及待？” 沈冉大概明白他误会了，但脸色还是气急败坏。 “我没有招惹男人。他是我朋友，一个朋友而已。” 又想起leo歪掉的脸，更着急。 “顾延骁，他不能动他，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你敢动他，我跟你没完。” 顾延骁冷冷地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忽地把人拉近，俯身贴到她耳侧。 “沈冉，你要是还想你妈的手术明天能顺利进行，就马上闭嘴，然后乖乖回去。” 沈冉愣在原地。 盛夏酷暑的八月，连夜风都热烘烘的，沈冉却心寒到极致。 “顾延骁你大爷的。”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想要强忍回去的，最后还是一泻千里。 这个男人，真的伤透了她的心，他怎么可以冷漠无情到这种程度。 最后捂住脸，哭出声。 顾延骁拽她的手松了松，咬合肌却微微突起。 他就纳了闷了，认识她这么久，从没见她为谁这么伤心过。 一个朋友？ 一个领证前一晚还要去酒店开房的朋友？ 他才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真正纯洁的友谊，还是沈冉这样招人的女人。 幽幽然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缓缓地呼，然后递了一个眼神给林高。 宋扬被带走。 刚好余媛媛提着一袋东西小跑过来。 “延骁哥，买到了。” 沈冉收了收哭声，水汪汪的双眼定定地看着顾延骁，五分求饶，五分倔强。 “宋扬真的只是我的朋友。如果我真的跟他有什么，那也轮不到你。” 顾延骁轻扯了一下嘴角，没回应。 沈冉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心灰意冷到麻木。再看看慢慢靠近的余媛媛，又低声说一句。 “他不是你可以动的人。请你别伤害他，算多少个人情都可以。” 说完拦了路边一辆出租车，走了。 顾延骁脸色似乎恢复如常，底下的手指一勾，把燃着的烟揉灭在手心里。 余媛媛拉了拉他的衣角。 “姐姐怎么走了？那个男人是谁啊？” 顾延骁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嘴角突然浮起冷笑。 “同学，你可不是第一次见。” 演过头的余媛媛慌了一下，又快速调整好神色。 “刚刚……刚刚我没认出来。” 顾延骁点到为止。 送完余媛媛回顾宅，他打电话给林高。 “查一下那个宋扬，所有资料。” 第二天一早，林高跟顾延骁汇报。 “顾总，宋扬是京都人，出身名门望族，他父亲是京都医院院长，妈妈是卫生部副部长……” 顾延骁打断。 “说点他个人的。” “个人？” 林高犹豫了一下。 “他的生活很简单很低调，除了……除了太太，几乎没什么朋友。”掏出几张相片，“还有几年前被拍到的一些照片，跟一个男人的。” 顾延骁骤然转头，双眸收紧。 “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