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师妹归来，拯救满门怨种反派》 第1章 我是你们虐恋play中的一环吗？ “叮咚、叮咚、叮咚……” 消息提示音像催命符一般，在纪清昼耳边不断回响，硬生生将几近昏厥的她给吵清醒了。 纪清昼迷迷糊糊睁眼，就被凝冰的鲜血刺得再度合上眼皮。 经受三百鞭刑，爬过千米问心剑途，再被刑堂弟子扔到万丈高的刺骨山寒狱，额头不小心磕到石壁上，意外拿回前世记忆的纪清昼，脑海中只剩一个想法—— “原来遇见同名角色要背诵全文的传说是真的。” 前世，她父母因车祸双亡，在孤儿院长大。 为了摆脱清贫的生活，纪清昼头悬梁锥刺股，将男人视作蓝颜枯骨，一路硕博，毕业就进了大厂工作，贷款三十年买下大平层梦中情屋，走上人生巅峰—— 然后因看了本配角与自己同名的狗血虐文，眼睛一睁一闭，就来到了这个与书中极其相似的修仙世界，胎穿成那个同名配角。 原文中，女主偷偷离家出走，外出游历时遭遇意外，被男主英雄救美，对他一见钟情，两人私定终身，结为道侣。 一开始，女主沉溺在爱情中，对性格霸道的男主百依百顺。 可在一次欢好中，男主情至浓时，望着她叫出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那瞬间，女主脑海中浮现过往种种。 自己性格娇气，十指不沾阳春水，男主说，他喜欢她体贴贤惠的模样，于是她洗手作羹汤，当男主背后的女人，只为博得男主一笑：有你真好。 自己喜欢明艳的红色，男主说，他觉得她穿青衣更好，素雅恬静，于是她将红色衣裳都压在箱底，穿着打扮皆一抹青。 自己偏好甜食，男主说，喜欢两人在暖冬煮着辣锅子，边吃边笑对方倒抽凉气的模样，于是不能吃辣的她，常常陪着男主吃辛辣的食物，因受不了刺痛而泪流满面，男主却只是在旁边笑。 他藏着几分恍惚的眼神，仿佛在追寻无法触碰的过去。 这样的事，太多太多。 多到她在男主的一言一行中，竟不知不觉将自己从内到外，改变成了另一个人。 女主只觉悚然，逼问男主后，才知男主有个白月光，在许多年前，为他而死，女主眉眼与她有三分相似。 正是因此，男主才与女主在一起，有意改变女主，将这三分，变作五分。 知道真相的女主伤心欲绝，想要离开男主，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就此，两人展开了虐恋情深之路。 而纪清昼，便是那个原文开始前，就已经死翘翘，却在原文里从头到尾刷满存在感，变成男女主虐恋y中一环的白月光。 男主是个半魔，作为魔族间谍，从小潜伏在人族三大宗之一的无量宗做内门弟子，目的是为偷走无量宗至宝，天启阵盘。 然而，一次秘境试炼中，男主被对手发现半魔的身份。 人族与魔族如今不死不休，按照规矩，本该将他擒住处死。 男主逃窜之际，遇见纪清昼，哄骗她说追杀自己的人，是因着过去仇怨，故意泼脏水。 他是半魔，虽有魔族特征，却也有人族血脉，能在无量宗潜伏多年，伪装手段繁多，顺利通过了纪清昼的丹水检验。 纪清昼是男主师姐，两人同年入门，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多次出生入死，见测试魔族的丹水检验通过，她自是更信男主的。 最后，男主在纪清昼的帮助下重伤对手，又破坏了秘境核心，借机遁逃。 若不是外面的大能出手及时，留在秘境中的弟子都会死，他们出来后，纷纷指认纪清昼是魔族间谍的帮凶。 尽管经查证确认纪清昼是被男主所欺骗，并非魔族帮凶，可她终究犯下大错，还间接使试炼秘境坍塌损毁，数十年内再难开启，在三宗九门引起众怒，无量宗只得按门规处置纪清昼，命她以罚抵过。 原文中提起她的结局，不过一句：待刑期结束，刑堂弟子上山时，只见洞内深处躺着一具冰雕，早已没了气。 回忆至此，纪清昼终于察觉到眼下有个严峻的问题—— 或许，今天就是她的死期。 三百鞭刑打坏了她的肉身，使她奇经八脉受损，灵力无法正常运行，在体内乱窜，而千米问心剑途震荡了她的神魂，心魔蠢蠢欲动。 如今她连静心打坐，调用灵力养伤都做不到，乾坤袋内也只有供她在寒狱中服刑三月用的口粮，连一颗低级春水丹都没给她留。 纪清昼理清了现状，旋即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安详一笑：“没救了，等死吧。” 愿来生不遇狗男人。 “叮咚、叮咚、叮咚……” 就在此时，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再度狂响，吵得纪清昼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只得睁开眼，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纪清昼刚睁眼，看清眼前景象后，不由得一呆—— 起猛了，在修仙世界里看到企鹅聊天群了。 她淡红的视野里，半透明的长方形对话框页面展开，浅灰色的背景中，是刷屏的白色气泡消息。 叛逆小黑虫：饿饿饿饿饿饿饿饿。 叛逆小黑虫：饿饿饿饿饿饿饿饿！ 叛逆小黑虫：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 纪清昼：“……”唱出来了。 这啥啊？ 纪清昼看着不断重复发着“我好饿”的对话框，怀疑是心魔作祟，使她产生了幻象。 可心魔幻象都与修仙者痛苦的回忆有关，纪清昼看着在对话框里滋儿哇乱叫饿的叛逆小黑虫，内心毫无波动。 想了想，纪清昼费力地抓起身边一颗小碎石，朝着疑似幻象的对话框扔去。 “嗖。” 小碎石并未如预期那般穿过半透明的对话框，更像是进到了什么异空间，在接触到对话框时消失无踪。 紧接着，对话框右侧弹出了一条消息—— “刀在手，杀裴狗”发出一个红包。 纪清昼：“？” “叮咚。” 下一秒，对话框左侧弹出叛逆小黑虫的新消息：“这是啥？红包？能吃吗？点一下……” “唉哟！” “哪来的石头？！” “谁暗算我？” “裴狗在哪？滚出来！” 叛逆小黑虫发出一连串被打码的脏话。 纪清昼：“……” 看着叛逆小黑虫满屏脏话中穿插的“我好饿”、“把路过的心魔都咬一口”、“去那边的坟头整点草”，纪清昼心中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馒头，朝对话框扔去。 馒头在触及对话框的瞬间消失，对话框右侧再次弹出一条消息—— “刀在手，杀裴狗”发出一个红包。 叛逆小黑虫：“又是红包？你觉得我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吗？你给我看好了——” “卧槽！” “馒头？！” “我为什么要用手捏碎它！” “我该用嘴的！我该用嘴去接的！” “啊！地上有碎屑！我舔我舔我舔——” 纪清昼：“……” 看到叛逆小黑虫要趴到地上去舔馒头屑的消息，纪清昼瞳孔地震，下意识喊：“你快住口，我这还有！” 她话音落下，对话框右侧探出一条新消息。 刀在手，杀裴狗：“你快住口，我这还有！” 然而，一分钟过去，叛逆小黑虫那边才有了动静：“刚舔完，真香！” 纪清昼：“……”不要用这么开朗的语气说出如此心酸的话！ 开朗的叛逆小黑虫继续发来消息：“你还会给我馒头吗？谢谢你裴狗，刚刚是我有眼不识好狗了！” 纪清昼扶额：“不用谢，但我不叫裴狗，那是我仇人的名字。” 害她沦落至此的男主就姓裴。 她没搞懂这个聊天群给人取名的条件，但从刚才的试探来看，可以确定两件事—— 第一，她扔进对话框的物品，会变成红包的形式送给叛逆小黑虫。 第二，当她想与叛逆小黑虫对话时，她说出口的话，就会在对话框里显示出来。 想着，纪清昼又往对话框里扔了几个馒头，力气耗费大半，她停下歇息，声音虚弱：“你很久没吃饭了吗？” 叛逆小黑虫看到一连串的红包消息，眼睛都直了，他边飞快点开红包，边说：“我这里只有坟头，好几百年……不！好几千年都没见过馒头了！唔唔唔真香真香！” 他一口一个大白馒头，吃得泪流满面。 看到叛逆小黑虫的新消息，纪清昼得出一个结论，这家伙精神不太正常。 如今灵气稀薄，修炼艰难，当世几位顶尖强者也不过大乘期，寿数千余载，叛逆小黑虫怎么可能活过好几千年？那得是传闻中与天同寿的化神期强者吧！ 哪个化神期强者会沦落到在地上舔馒头屑的？ 原以为死前出现的奇异聊天群，是她穿越后姗姗来迟，救她于危难之中的金手指，看来是她想多了。 纪清昼盯着叛逆小黑虫那句“我这里只有坟头”，心中希望熄灭，她道：“我这儿还有三个月口粮，都给你吧，你省着点吃，吃完就没了。” 反正她也吃不上了，不如做件好事。 “都给我？” 满脑子只有吃的叛逆小黑虫难得抓住重点：“那你呢？你不吃饭吗？不吃饭就会饿，饿肚子好难受，会想死想死想死——” 他已经想死很久了，可就是死不了，同袍们也一个接一个陷入半死状态，他们谁也死不了…… 诶？他怎么知道大家都不会死？好像是谁跟他说的，那个人是谁？ “不用想。” 纪清昼看到叛逆小黑虫的消息，自嘲一笑：“我马上就会死。” 她身受重伤，神魂不稳，没法运用灵力疗伤，也没有丹药灵草医治，可不是马上就得死吗？她只是不甘心罢了！ 害她的人如今正在外头逍遥，再过些年，还会拿她做借口，去祸害另一名无辜女子，以追爱的名义，将整个修仙界搅个天翻地覆，连累更多人，最后还能全身而退，与佳人过上闲云野鹤的快活日子。 光是想想，纪清昼就恨不得穿回秘境中，将那个巧舌如簧欺骗自己的狗男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只可惜，她的命运受制于书中剧情，即将被剧情杀。 “你不会死！” “不要死啊！” 就在这时，淡红的视野中跳出一条又一条消息—— 叛逆小黑虫：“我会救你的！” 第2章 她那么大一个企鹅聊天群呢？ 留下一句“我会救你”，叛逆小黑虫那边就没了信。 纪清昼本不把一个精神有问题，吃不上饭的陌生人当做希望，可看着对话框里那句“你不会死”，她心底本隐隐枯死的求生欲，仿佛被淋上一捧甘露，悄然绽出一片绿芽，又在转眼间恣意疯长—— 她不想死，不愿死！ 即便今日是她的死期，是书里为她定好的结局，可她就是不想认命，她向来不认命！ 前世，她初进孤儿院，无意间听见院长与老师讨论因车祸跛足的她，言语里尽是怜悯：“可惜是个女孩，如果是男孩，即便跛了，也有人愿意领养，像她这样，这辈子怕是……哎。” 几句话，就为她判命，觉得她无人领养，日后必定生活艰难。 这些话从她左耳进右耳出，抱着从图书角刚拿的习题册，转身回宿舍。 院里营收不好，每晚八点就熄灯，为了看清题目文字，她总坐在宿舍走廊的小板凳上，借着月光读书写题。 有起夜的人见她在读书，摇头劝她：“别学了，没用的。” 那是个比她大十岁的少女，因脸上有块很大的红色胎记，出生就被丢在孤儿院门口，多年来一直无人领养，如今也快毕业，可以工作了。 少女用平淡麻木的语气对她说：“咱们院的老师水平不行，你跟他们学，再努力也考不了高分，与其熬夜读书，不如早睡早起，以后读个中专出去找工作，起码有个好身体吃得住苦，耐造。” 那过来人的语气，是好心，是劝告，也是认定她这辈子碌碌无为，活在尘埃中。 她听完只是笑笑，又继续埋头苦读，装作没听见对方无可奈何的叹息。 寒来暑往，一日不落。 上小初时，她年年考第一，却总听人说，女孩成绩好只是一时的，进了高中，就比不上男生了。 读高中时，文理科分班，班主任挠着出油的寸头，在讲台上轻咳一声说：“女生还是读文科好，女生的逻辑思维弱于男生，学不好理科，日后就业也抢不过男生……” 她听了个开头就走神，接着勾选早已决定好的理科。 最终，她以校第一的成绩，拿着补贴进入心仪大学就读。 回顾前世二十多年的人生，似乎有许多人为她判过命，有时就连生活都会给她开个恶劣玩笑，将她推进坑里，无声讥讽她放弃挣扎，早点认命躺平。 她从不与那些人争辩，只是一步一脚印，默默做好自己的事，也没注意到，她似乎一次又一次推翻了那些人给自己的“判词”。 即便被生活中的意外击倒，她也能再次爬起，继续前行，一如既往。 沉默前行的脚步下，藏着她不曾为人说道的坚持，那是从石缝中钻出的野草，于黑夜中燃起的火苗，微不足道，却又生机勃勃，炙热跳动—— 是她从不认命的野心。 胸腔中翻滚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似一团烈焰灼烧腾跃，数次将纪清昼即将沉沦于冰寒中的意识拉回。 不知过了多久，纪清昼耳旁响起“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她挂着寒霜的长睫微颤，眼睛睁开一条缝，隐约看见浮在半空的对话框里，有个红包图样跳出。 “叛逆小黑虫”发出一个红包。 “叮咚、叮咚、叮咚……” 叛逆小黑虫接着又发来几条新消息，纪清昼已无暇顾及，在刺骨山寒狱没有灵力护体，她随时都可能死于严寒，再不做点什么，她怕是真要如书里所写，被冻成一具冰雕了！ 抬起附着薄薄血冰的手指，纪清昼点向半空的红包图样，因为太冷，颤巍巍的手指几次点歪才点开红包。 下一秒，封口的红包图样变化，浮现红包被打开的画面，一个黑色玉瓶从打开的红包封口中掉出，纪清昼早有准备，手一伸，就将玉瓶接住。 拔出瓶塞，纪清昼只觉一股炽热霸道的气息从瓶中冲出，热浪瞬间席卷四周，似有一道清唳鸟鸣在耳旁回荡，直击灵魂，驱散她脑中的浑噩。 虽认不出瓶子里装了什么，单单打开玉瓶引发的异象，就让纪清昼明白，这是能救她命的东西。 即便不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是生是死，在此一搏！ 没有犹豫，纪清昼将玉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带着炽热气息的液体入喉，却没有想象中的滚烫，反而温和清冽，透着一股奇异的馨香，散发阵阵温热，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纪清昼体内森寒之气，为她修复破损经脉。 纪清昼被严寒与疼痛折磨的身体，在此刻得到了疗愈，然而，她刚有所放松，异变突生！ 原本在她体内蔓延的温热感，刚修复好她体内经脉，又在瞬间躁动，仿佛化身为一条条火龙，带着暴烈气息，在她经脉中窜动翻滚，硬生生将刚恢复的经脉撕裂！ “啊！” 纪清昼惨叫一声，她受三百鞭刑的时候，都没叫得这么惨，痛，太痛了！ 经脉本就是修士最为脆弱的地方，又极难修炼，一旦受损，就得花费大量珍稀灵药蕴养，这个过程中，还要忍受极大的痛苦。 受鞭刑时，纪清昼只是被打神鞭的灵力击伤部分经脉，如今这股霸道的暴烈气息，却是直接撕裂她体内经脉！ 无论是极其重要的奇经八脉，还是犄角旮旯的细小经脉，都被祸害个遍，纪清昼当场七窍流血，身体未愈的伤口处，也在滋滋冒血。 血液散发蒸腾热气，饶是刺骨山寒狱，一时竟没有将纪清昼的血液冻结。 这到底是救她的灵药，还是要她命的猛药啊？！ 挣扎间，纪清昼模糊的视线扫过聊天群界面，几个关键词被她捕捉—— 运功、炼化。 纪清昼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忍痛爬起，盘膝而坐，双手置于双膝，掌心朝上，调动体内乱窜的残余灵力，忍着钢刀刮骨抽髓的剧烈疼痛，将灵力引到任督二脉中，包裹住如火龙般的炽热气息，小心炼化。 她是极品火木双灵根，对火属性的东西有极高的亲和度，比常人更易炼化。 只是这股气息格外霸道，带着天生不服人的傲气，与她的灵气对抗起来，久久不肯屈服。 纪清昼的剩余灵气本就不多，在这样的对抗消耗中，一点点见底，她却不见丝毫焦躁，按部就班，运功、炼化、炼化、炼化！ 我管你霸道也好，傲气也好，不服人也好，今日我要活下来，而你要—— 向我臣服！ 轰！ 纪清昼一往无前的坚韧意志，在某个瞬间压倒翻腾“火龙”的霸道傲慢，她乘胜追击，将其死死压制，一鼓作气炼化收服！ 原本暴烈的“火龙”，被纪清昼炼化后，变得温驯，再次化为那熟悉的温热气息，在任督二脉中缓缓流淌，乖巧修复自家主人被撕裂的经脉。 任督二脉刚一修复，两条经脉中乱窜的灵力也跟着平和，同时迅速汲取四周飘溢的灵气，化为己用。 有救！ 纪清昼看到了希望，如法炮制地炼化起其它经脉中肆虐的“火龙”。 数日后。 “呼……” 纪清昼呵出一口白气，缓缓睁眼。 入目还是熟悉的刺骨山寒狱，呈不规则圆形的山洞内，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冰雪，以她为中心，四周的皑皑白雪却消失殆尽，露出坚硬如黑铁般的岩石地面。 尽管周围环境没太大变化，可她却不同于之前的虚弱，体内灵气化液，宛如江水在她经脉中奔腾，充盈强大，抵御刺骨严寒，使她不再畏惧寒冷。 生死一线，她绝命一搏，竟然突破了桎梏她大半年的瓶颈，成功晋级筑基大圆满，并且随时有可能突破金丹期。 纪清昼却不着急，筑基突破金丹，最好寻一样本命灵器，自己突破时，本命灵器也能获得莫大好处，她打算等刑期结束，就去做准备。 “叮咚。” 熟悉的消息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纪清昼下意识朝四周张望，却没看到聊天群页面。 她的聊天群呢？ 她那么大一个企鹅聊天群呢？？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纪清昼眼前一花，熟悉的聊天群页面在她跟前浮现。 见此，纪清昼了然，原来聊天群可以根据她的心意收起或展开。 不出意外，聊天群被叛逆小黑虫的信息刷屏。 最新一条消息，叛逆小黑虫：“呜呜呜我不要馒头了，我把馒头吐出来还你，你回来好不好？不要不理我了qaq” “叛逆小黑虫”发出一个红包。 纪清昼：“？” 你这个红包里装的，是我想的那种东西吗？ 第3章 不可描述的可疑“药剂” 为了寒狱的卫生着想，纪清昼没有点开红包，而是上翻消息，才知距离她从叛逆小黑虫那儿拿到药，已经过去了七天。 修仙无岁月，一旦入定修炼，修士的时间概念就会变得模糊。 纪清昼只感觉过去数个时辰，外界已经过去数日。 刚开始第一天，叛逆小黑虫见她不回消息，以为她是吃药炼化去了，还很欢快地给她发消息：“等你好了，是不是就有力气给我扔馒头啦？” 叛逆小黑虫：“馒头，香香。” 然而，过去一天，没等到她的回复，叛逆小黑虫意识到不对，又发来消息：“你怎么不理我？还没炼化完吗？不应该呀，我特地抽……选的最干净的地方，应该很容易炼化呀。” 叛逆小黑虫：“如果遇到困难，记得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头两天，叛逆小黑虫的消息一如既往絮絮叨叨，阳光开朗。 到了第三天，叛逆小黑虫的消息画风一变：“你是不是已经好了，就觉得我没用了，才不理我？” 叛逆小黑虫：“原来你只是利用我，果然……呵。” 这天，叛逆小黑虫只发来这两条消息，就没了音讯。 看到这里，纪清昼眨眨眼，心道语气阴森森的，像个正常人，和平时地主家傻儿子的小黑虫判若两虫啊。 她继续下翻消息。 又过一天，叛逆小黑虫发来新消息：“你不会是无法炼化，死……了？你跟我说说话呀！” 纪清昼：“。”死了还怎么跟你说话？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地主家的傻儿子回来了。 叛逆小黑虫：“你真的死了吗？不要死啊，不要死啊，不要死啊！” 他一直重复那四个字，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不敢置信，透着浓浓悲伤。 重复好多遍后，满屏幕就只剩下“呜呜呜”的哭声了。 之后每天的消息都是“呜呜呜”，叛逆小黑虫一直在哭，都没有再喊过饿。 甚至在今天，他发出了那条最新消息：“呜呜呜我不要馒头了，我把馒头吐出来还你，你回来好不好？不要不理我了qaq” 他宁愿纪清昼是利用他，故意不理他，也不愿相信纪清昼是死了，还把最喜欢的馒头吐出来，还给纪清昼，希望纪清昼能理理他。 纪清昼忍不住想，小黑虫似乎很怕她死啊。 “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这家伙如此害怕生离死别。” 在她翻阅消息的短短几分钟，对话框里又多了几条“呜呜呜”的刷屏消息。 纪清昼担心叛逆小黑虫哭厥过去，赶紧从储物袋里拿出几个馒头，扔进了对话框中。 “刀在手，杀裴狗”发出一个红包。 叛逆小黑虫秒回：“裴狗！你还活着？！” 他十分惊喜，连刷几条消息，都是毫无意义的滋儿哇乱叫，表达他此刻的兴奋。 纪清昼：“。” 她扶额：“都说了我不是裴狗，裴狗是我的仇人。” 叛逆小黑虫：“那我该叫你什么？” 纪清昼：“叫我红月光吧。” 她冷笑，从今天开始，她不再是被原著小说束缚，开局就死翘翘的白月光，而是拿刀追着裴狗砍，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的红月光了！ 叛逆小黑虫：“好的！小红！” 纪清昼：“。”好……好亲切的昵称，让她想起了前世的故乡。 接着，她又解释：“你给我的药很好，只是药力强大，我又太虚弱，为了炼化它，花了些时间，今天才结束，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所以，不要再哭啦。 “原来是这样。” 叛逆小黑虫似乎很高兴，“我就知道，秃毛小鸡没一句真话！嘿嘿……” “秃毛小鸡？” 纪清昼看到新人物出现，问道：“那是谁？” 叛逆小黑虫：“一只嘴臭小鸡！你不用在意……哦，那瓶药就是我从他身上抽……拿的，他说他不要了！” 纪清昼觉得叛逆小黑虫提到药的反应有些奇怪，问道：“我能问问那药叫什么吗？” 她所在的无量宗，好歹是修仙界的顶级修仙门派，却从未听说类似的药，不仅能修复经脉，还能拓宽经脉，加强经脉韧性，如果当年三师兄能得到这样一瓶药，也不会…… 思及此处，纪清昼越发想知道这药的来历。 如果还有多余，哪怕让她倾家荡产，她也愿意换。 毕竟，若不是三师兄，她也活不到今日。 然而，向来有问必答的叛逆小黑虫，在此刻支吾起来：“我……我也不知道。” 那口气，一看就知道是撒谎。 纪清昼看出小黑虫似乎很为难，也没戳穿他，而是迅速上翻消息，找到那天小黑虫发给她的红包。 企鹅聊天群发出的红包，一般会介绍红包内的物品名称。 她这个修仙世界的企鹅聊天群，不知道会不会有类似的功能。 如果有，倒也不必为难小黑虫告诉她答案了。 抱着一丝希望，纪清昼点开已经被打开过一次的红包。 “叛逆小黑虫”发出一个红包： 一瓶从不可描述的地方弄到的不可描述的可疑“药剂”，备注：最好不要深究它的来历哦。 纪清昼：“……”在药剂前面加那么多不可描述的形容，很容易让人想歪吧！ 知道没法通过红包消息“作弊”，纪清昼只得放弃，而是换了一条路，她给叛逆小黑虫发去消息：“那位秃……呃，小鸡道友，还有这种药吗？我知道药很珍贵，我愿意用他所需要的物品等价交换。” 她已经欠了小黑虫与小鸡一条命，这份恩情她默默记下，日后必定回报，可为了三师兄，她只能厚着脸皮再问一问了。 叛逆小黑虫：“已经没啦！就算有，秃毛小鸡也不会给的，他可讨厌你们人类了！” 纪清昼一愣，这说法，叛逆小黑虫不是人？ 看名字，莫非是妖修？ 如今，魔族势大，不满足蜗居魔界，一直妄图侵害人界与妖界。 为了抵抗魔族入侵，人界与妖界联手抗敌，战争已持续千年，两界早已结为盟友，大部分人修与妖修都能和平共处，只是仍有少部分敌对。 或许小黑虫口中的小鸡，就是一名与人修敌对的妖修。 她遗憾：“原来如此。” “馒头，香香！” 这时，对话框跳出叛逆小黑虫的新消息，似乎在啃馒头，吃得很香。 纪清昼看到不断跳出的“吧唧吧唧”，心中沉闷被驱散些许，忍不住笑了笑：“只是馒头而已，等我出去，给你做红烧排骨，叫花鸡，烤猪蹄，佛跳墙……保管你吃个够！” 小黑虫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当然不会吝啬这点吃食。 “哇！那都是什么？没听过……不，我好像知道，但我不记得了！看你说的，我就忍不住流口水了……” 小黑虫的话颠三倒四，充满对美食的期待，他又说道：“可是馒头已经很好吃了呀！” 顿了顿，他想到什么，十分遗憾：“早知道你没事，我就不该把馒头吐出来了还你，真浪费呀。” 纪清昼想到那个红包，也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叛逆小黑虫的新消息跳出来：“对了！我看红包消息下面，写着十二个时辰后，若是对方没领取红包，红包就能退给我了，我到时候再吃下去，不就好了？这样就不浪费了！” 叛逆小黑虫语气开朗：“我真聪明，哈哈！” 纪清昼瞳孔地震：“！！！” 你说你要吃什么？！你要吃什么？！！！ 第4章 如果人类无耻，那小红就不是人！ 纪清昼承认，她急了。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你送我了，就是我的，这红包我收了。” 纪清昼迅速翻到那个红包，右手点了下去，左手掐诀，指尖冒出一团青焰，确保红包里那堆不可描述之物掉出来的第一秒，就把它烧成渣渣，以免污染环境。 “唰。” 纪清昼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凭空出现，往她手中掉落。 她敏捷闪开，弹出指尖青焰，精准打中那东西。 “骨碌碌……” 然而，从红包里掉出的东西，并未像纪清昼料想那般，被烧成一团黑渣后粉碎，而是径直掉落在地，滚到了她的脚边。 那是一枚漆黑如墨的珠子，比夜色更为深沉，像是要将一切光源都吸入其中，吞没殆尽的浓黑，正散发着对所有修士来说，带着致命诱惑的精纯灵力。 “这是……” 饶是作为大宗门弟子，早已见过各种奇珍异宝的纪清昼，此刻也不由得心脏狂跳，“天品灵珠？！” …… 魔界，诸神群墓。 那是人妖魔三界公认的绝对禁地，数千年前三界大战，无数高等修士陨落，庞大的能量撕裂空间，形成一方独立洞天，即便渡劫期修士也无法突破空间屏障，踏入其中。 三界认为，那里既是危机重重的禁地，也是处处机遇的宝地。 多年来，不仅魔界没有放弃在诸神群墓外探查，就连人界与妖界，也时不时派出探子，试图寻找进入诸神群墓的办法。 所有人都想知道，埋葬着人妖魔三界诸多强者的禁地，到底藏有怎样的大机遇、大造化，哪怕只能夺得万一，或许都能造就一名渡劫期，甚至化神期强者！ 自从三界大战后，别说化神期强者，修仙界甚至都没出过一名渡劫期修士。 灵力渐微的末法时代，渡劫飞升已成遥不可及的传说。 修士们最后的飞升希望，都寄托在了诸神群墓中。 此时，无人踏足的诸神群墓中，那里无日无月无星，唯一能散发光亮的，是修士闻之色变的域外天魔，也是引起修士心魔的诡异存在。 它们没有具体形态，有的好似披着宽大袍子，没有五官的人，也有的形似妖魔，同样没有五官，却散发狰狞气息，如游魂一般四处飘荡，身上散发莹莹白光，诡谲阴森。 除此之外，此地便只剩遍地坟茔，有的巍峨如山，有的微末如指甲盖大小，若不是旁边插着同样迷你的石碑，根本猜不出来这居然是一座坟。 “蠢货！” 寂静的坟茔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呵斥，那声音清脆悦耳，雌雄莫辨，仿佛神鸟啼鸣。 “她都忽略了你发的红包，你为何还要提醒她？” 一座小山高的坟茔中，漆黑墓室里，孱弱单薄的身影倚在石壁角落，发出的声音却中气十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意：“即便你有九颗本命灵珠，那只是你孕育出最差的一颗，对于凡人来说，也是至高无上的珍宝！能轻易勾起他们的贪欲！” 他对面，站着个瘦高人影，大约一米七出头，身侧石壁镶嵌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借着微光，勉强可以看清这是名瘦成了皮包骨，满脸尘土看不清脸，仿佛在街上乞讨多年，因乞讨技术不过关，没吃上两口饭的可怜小乞丐。 被对方劈头盖脸一顿骂，“小乞丐”缩缩脖子，又忍不住反驳：“裴狗……哦不，小红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小乞丐”正是叛逆小黑虫，他对面藏在黑暗中的人，便是他与纪清昼提起的“秃毛小鸡”。 秃毛小鸡冷笑：“凡人都是贪婪无耻的家伙！” 叛逆小黑虫哼道：“那小红就不是人！” 秃毛小鸡：“……”一时间竟不知道你是在帮她说话，还是在骂她。 见叛逆小黑虫执迷不悟，秃毛小鸡只觉自己好心喂了狗，愤愤道：“你就等着被那无耻人类骗光全身家当吧！” “叮咚。” 秃毛小鸡话音刚落，叛逆小黑虫脑海中响起提示音。 他心念一动，一个奇特的方框在他眼前浮现。 见叛逆小黑虫不理自己，还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秃毛小鸡皱眉：“你在看那个什么对话框？红月光给你发消息了？她说了什么？不会是问你还有没有灵珠吧？哼，我就知道，贪婪的人类……” 叛逆小黑虫没理他，只是朝前方一伸手。 “啪嗒。” 一枚漆黑如墨的珠子凭空出现，掉进了叛逆小黑虫的手中。 看到那颗珠子，秃毛小鸡微愣。 “她把灵珠还给我了。” 叛逆小黑虫盯着对话框，慢吞吞道：“她还让我把东西藏好，说这个对我的修行有大用，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大造化。” 对话框中，纪清昼远不止说了这两句话，而是发来长长一大段，如说明书般的消息。 一是告诉叛逆小黑虫，这颗灵珠的珍贵，二是教他如何使用灵珠修炼，有哪些注意事项。 内容细致到都可以拿去给大宗门弟子上课了。 听完叛逆小黑虫复述纪清昼的消息，秃毛小鸡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轻哼一声，仍嘴硬道：“或许她已经发现你来头不小，想放长线钓大鱼，才舍了那颗灵珠呢？别忘了，她之前试探过你，问你手里还有没有我的心头血！” 没错，治愈纪清昼伤势的“药”，那并非是药，而是叛逆小黑虫趁着秃毛小鸡沉睡，偷溜进他的墓里，从他身上抽的心头血！ 等秃毛小鸡发现，叛逆小黑虫已经把装着心头血的药瓶扔进了对话框。 无法看到对话框的秃毛小鸡，自然没办法拿回他的心头血，只能气得打了这吃里扒外的猪队友一顿。 全身被魔气侵染的他，仅剩那一点心头血还能保持纯净，却被叛逆小黑虫偷偷抽了，送给才刚认识不到半个时辰的人类！ 得知纪清昼居然问他还有没有，他就恨不得把那贪婪的人类从对话框中抓出来，生吞活剥吃了，补回自己的心头血！ 你当心头血是什么菜市场大白菜吗？ 越是强大的修士，心头血就越少，浓缩即为精华，一旦损失，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才能补回。 可在这恶劣的环境，他怕是永远补不回他的心头血了！ 秃毛小鸡气闷，看着满脸懵懂的叛逆小黑虫，越发堵得慌，冲他摆手喝道：“滚吧！我要睡了。” 叛逆小黑虫：“你不是才刚醒吗？又要睡啊？” 说着，他抓住一个凭空出现的馒头，开始“吧唧吧唧”吃起来。 “托你的福，我这次睡着，大概会像那些家伙一样，不会再醒了！” 秃毛小鸡冷笑一声，纯净的心头血是他保持清醒的最后依仗，如今没了，他只会像过去的战友们一样，陷入沉睡。 他本该对叛逆小黑虫大发雷霆，可有没有心头血，他早晚也…… “唔唔唔！” 愁郁的思绪，被突然塞进嘴里的一大块松软物体打断。 秃毛小鸡睁大双眼，瞪着正往他嘴里塞大馒头的叛逆小黑虫。 叛逆小黑虫的语气难得有些低落：“我错了，不该趁你睡着偷你的心头血，可小红快死了，我不想她死嘛……你别生气了，别一睡不醒啊，这里只有你陪我说话了，给你我最喜欢的馒头，香香。” “唔唔唔唔唔唔（谁他大爷的想吃这破馒头）——” 秃毛小鸡挣扎着想要把馒头吐出来，可叛逆小黑虫使劲把馒头往他嘴里怼，他被噎得翻白眼。 吐不出来，根本吐不出来。 他只得气急败坏地把馒头咬碎了，不情不愿吞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几千年没吃过东西了，记忆中索然无味的白馒头，竟然带着几分香甜。 可这并不能消解秃毛小鸡心头冒气的鬼火，他语气阴森：“你这条黑虫……嗯？” 话没说完，他忽地顿住。 “怦。” 他听到了心跳声。 很轻微。 ——却是来源于他失去心头血后，一直死寂的心脏。 灵识内视，只见他原本干瘪仿佛枯萎老树的心脏深处，一丝淡淡的红，如雨后冒出的嫩芽，带着蓬勃生机，在他体内悄然滋生。 秃毛小鸡意识到了什么，死死盯着叛逆小黑虫手中剩余的半个白馒头，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第5章 她知道叛逆小黑虫的真身了 “小黑虫到底什么来历？” 把天品灵珠扔回聊天框，附赠灵珠使用手册与注意事项等教学后，纪清昼盘坐在地，捂着怦怦乱跳的心。 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但这场面她是真没见过。 那可是天品灵珠！ 天品灵珠是什么概念呢？ 现今修仙界灵力渐微，人称末法时代，可修士的修炼需要吸取大量灵力来淬炼自身，才能突破瓶颈，升至更高境界。 修士境界从低到高分为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大乘期、渡劫期，以及传闻中与天同寿，堪比神明的化神期。 然而如今天地灵气稀薄，普通散修终其一生，可能只在炼气期打转。 少数天赋异禀，或走狗屎运的能侥幸突破筑基期，这已是难得一见，到了金丹期，在散修中可以称得上是顶尖强者。 唯有那些占据灵脉的宗门，才能培养出元婴期，甚至大乘期的高等修士。 灵脉也分好差，最低一品，最高九品。 一品灵脉灵力耗尽了，也只能养出一两位金丹期修士。 九品灵脉却有机会培养出渡劫期，甚至化神期修士！ 末法时代下，九品灵脉不过三条，人界、妖界、魔界，三界各占据一条。 人界那条九品灵脉是全修仙界的公共资源，每十年才开启一次，进入的名额有限，需要争抢，唯有顶尖天才能通过厮杀，作为胜者进入其中。 而一枚天品灵珠，相当于一条小型九品灵脉！ 即便是上古时期，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更何况是资源短缺的末法时代。 哪怕当世几位大乘期修士，面对天品灵珠的诱惑，也会争得头破血流吧？ “吃馒头进肚子里，吐出来的却是灵珠，莫非小黑虫的真身其实是……” 纪清昼若有所思，很快恍然大悟：“蚌精！” 她悟了。 蚌精能把石头磨成宝珠，那小黑虫把馒头磨成灵珠，也不是没可能的吧？ 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 纪清昼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她感慨：“妖族还真是妖才济济。” 蚌精一族居然还藏着能孕育灵珠的奇才，若不是她得了这样一个神奇的聊天群，根本不会知晓这般隐秘的消息。 不过纪清昼也不是大嘴巴，自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她也知道，一旦外界得知蚌精一族能孕育灵珠，蚌精们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即便是她，在看到天品灵珠的瞬间，内心也无法抑制地产生了占有欲。 若不是她素来定力极佳，又念及小黑虫对她的救命之恩，不可以怨报德，恐怕会如寻常人一样，将灵珠当场炼化，收为己用了。 想到这里，纪清昼给叛逆小黑虫发去消息：“灵珠之事，我会帮你保守秘密，你切记，莫要将你能孕育灵珠的能力说出去，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从叛逆小黑虫给她发的消息来看，这家伙精神状态堪忧，还容易轻信他人，地主家的傻大儿怕是都比他精明。 纪清昼真担心他哪天一不小心，被心怀不轨之人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见叛逆小黑虫一直没回消息，纪清昼猜他大概有事在忙，便收起聊天群。 纪清昼也没接着修炼，而是在四周搜索了一下，从角落雪堆里，扒拉出一个黑色玉瓶。 仔细观察，瓶口以及内壁，还有一层薄薄的深红干涸印记。 “果然还有剩余。” 纪清昼唇角微弯，根据小黑虫所说，小鸡道友已经没有药了，瓶子里剩的这点，肯定没办法让另一个人断裂的经脉完全愈合，但多少也该能派上用场。 想到这里，纪清昼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名字—— 水渡尘。 那是她的三师兄。 十年前，她不过十一岁，却修得炼气期大圆满，只差临门一脚便能突破筑基。 天赋之高，甚至超越了无上剑宗那位人称“千年第一”的大师兄，外人皆称她为修仙界第一天才，看好她能打破末法时代修士无法渡劫飞升的魔咒，成长为与天同寿的化神期修士，破开天堑飞升上界。 只是，万众瞩目的目光并非皆为善意，纪清昼的崛起，也惹来魔界窥视。 魔族并不希望人族出现绝世天才，更不希望她成长为绝世强者，这对他们入侵人界的计划极为不利。 在一次下山历练的途中，纪清昼遭遇魔族伏杀，为了确保将她置于死地，魔族甚至派来金丹期魔修。 即便是天才，纪清昼也不可能跨越两个大境界对敌，一番殊死搏斗后，就陷入了绝境。 生死一线之际，看到求援信号最先赶来的水渡尘，为她挡下了致命一击。 直至今日，纪清昼闭上眼，脑海中都能清晰浮现那日的场景—— 暴风席卷鹅毛大雪，漫天冷白中血色如泼墨，刺痛着纪清昼的眼睛。 她已然分不清这些血到底是魔修的，还是她的，只能狼狈趴在血泊中，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如同待宰的羊羔。 “咯吱……” 黑色靴子陷进赤色雪地，裹着黑色披风的魔修伸手，拔出缠绕不祥气息，通体血红的长剑，狞笑着朝她刺来。 这一剑，是金丹期魔修的全力一击，即便面对区区一名将死的炼气期，他也没有留手，确保能彻底杀死纪清昼，完成主上下达的命令。 冷冽剑光带着无法直视的锐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刺来。 纪清昼却没有害怕地闭上眼，反而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名魔修。 即便是死，她也不会露出软弱的姿态，她要将仇人的模样刻在脑海中，永永远远都不忘！ “嗤！” 赤色长剑轻而易举穿透修士经过灵气百般锤炼的强悍身躯，一大蓬鲜血溅到纪清昼的脸上。 她努力想要记住的仇敌模样，被挺拔不屈，即便正遭受丹田被破之痛，也没有移开半分的宽阔背影给取代。 少年一身白衣，仿佛与这漫天大雪融为一体。 溅出的鲜血染红他的衣裳，好似风雪中绽开的梅，他语气冷傲坚定：“有我在，你休想伤害她！” 说罢，他又偏过头，纪清昼的视角，只能看见他下颌微颤，像是在忍着痛，不愿被她发现，只轻轻说了一句—— “清昼，别看。” 第6章 从魔宫太子身上薅走的 纪清昼没有听话闭眼，她定定望着三师兄的背影，看着往日温润和煦的少年郎，像个不怕疼、不怕死的疯子，与魔修殊死搏斗，杀红了眼睛。 即便与对方差了一个大境界，还身负重伤，水渡尘仍旧将纪清昼死死护在身后，不让魔修靠近半步。 他如神降的守护灵，直至宗门长老赶来救援前的最后一刻，也在尽心尽力，拿命保护了纪清昼。 那一日，无量宗灵药峰的天才少年丹师“陨落”。 水渡尘丹田破损，经脉尽废，不能修炼，不能炼丹，甚至连日常生活都难以维持，成了比凡人都不如的废人，终日隐居于灵药峰中，不再见人。 魔修任务失败，被无量宗长老重创后逃走。 他没能杀死纪清昼，可纪清昼却患了心魔，原本一日千里的境界，变得修炼艰难。 即便也能称得上一句天才，可与往日傲视整个修仙界年轻一代的天赋相比，她已然泯灭众人，不再受人关注。 “原以为治好三师兄这事此生无望，没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村。” 思绪回笼，纪清昼握紧了手中的黑色玉瓶，若是能将这药剂的成分研制出来，三师兄就有救了！ 只是，她的乾坤袋内，仅有一些馒头，别无他物，即便想要研究，也缺少工具。 “得想办法离开寒狱，去灵药峰一趟，拿回我的储物手镯。” 纪清昼将玉瓶收进乾坤袋，朝山洞外走去。 刺骨山寒狱并非无量宗内的山缝，而是一处秘境空间。 大约万年前，无量宗当时的执法堂长老发现这处冰雪漫天的秘境，觉得此处正适合关押不法狂徒，便将其炼化，带回了无量宗，封于宗内一座青山之中，得手持执法堂令牌，才能进出秘境。 以前三界大战时，刺骨山中时常关押一些实力高强的魔修妖修，被列为无量宗禁地。 后来人界与妖界联手对抗魔界，遇到魔修就当场格杀，不留活口，刺骨山的寒狱便没了用处。 近些年只是拿来给做错事的弟子面壁思过，不再如当初那般严防死守，只有些炼气期的弟子，被派来定期巡逻。 纪清昼刚突破至筑基期巅峰，这些温室里长大的炼气期弟子，在她眼里只是一群小趴菜，三两下就能打得他们菜叶子都蔫巴。 但这样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便躲在暗处，伺机逮了个落单的巡逻弟子，给他套上幻术，扔进了关押自己的山洞中，又在山洞里刻画幻阵。 如此一来，中了幻术的弟子躺在山洞里呼呼大睡，在梦里巡逻，路过的弟子从山洞外看，也只能看到倒在血泊中昏迷的“纪清昼”。 确认万无一失后，纪清昼这才离开刺骨山寒狱，回到了灵药峰的洞府，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只色泽通透的碧色玉镯。 若是拿去凡间，这玉镯只会被皇族收藏，戴在手上都要小心磕碰，以免在这无瑕的玉镯上，留下刺目的划痕瑕疵。 实际上，这并非凡界会轻易碰碎的凡物，而是上古时期，高级炼器师锻造的九品灵器，天青雨霖镯，集储物、防御、攻击于一身。 它的主人越强，其能发挥的防御、攻击功能也越强。 是十年前纪清昼遭遇魔修伏杀后，她的师尊白薇道人杀去魔界魔宫，从魔宫太子身上薅走的，专门拿来她防身。 将天青雨霖镯戴回手腕，纪清昼见天色已晚，正打算抓紧时间回刺骨山寒狱，脚步却倏地顿住。 “不对，我不能就这么回刺骨山寒狱！” 电光石火之间，纪清昼脑海中闪现一个被原文一笔带过的情节。 那本虐文的时间线，是她死后五年，原本还算和谐的修仙界，却是一片乱象。 作为三大宗之一的无量宗，甚至从内部四分五裂，被其它宗门吞并，残余势力划分为数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再无无量宗之名！ 原文对于无量宗分裂一事，并未详细描述，只是提了下前因—— 五年前，白薇道人从前线回到无量宗，发现自己的两名爱徒遭奸人所害，对方非但不认，还伪造证据，逃脱了惩罚。 白薇道人素来爱憎分明，哪管宗门说的证据不足？ 她直接祭出本命灵器，将涉及此事之人屠杀殆尽，当场入魔，晋级大乘期！ 那一日，无量宗魔气弥漫，血光染红半边天！ 尽管无量宗与其它宗门联手，将入魔的白薇道人伏诛，可此事还是引来无量宗内部动乱。 有人认为，白薇道人本可以寻找证据，为徒弟翻案，好好解决此事，却选择滥杀修士，最后沦落被联手诛杀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也有人觉得，自己徒弟被害是明摆着的事，宗门却说什么证据不足，这不是和稀泥，间接包庇凶手？不怪白薇道人愤而杀人。 她在前线为整个修仙界战斗，与魔修打生打死，结果留在后方的徒弟被自己人害了，宗门还说证据不足，不能惩罚凶手，搁谁谁咽得下这口气啊？ 两派争执不休，看似繁荣昌盛的大宗门，在这一大变故中，露出了内里冗余不堪的弊端。 在内外部有心人的撺掇下，短短数年内，无量宗分崩离析。 …… 无量宗最后如何，与现在的纪清昼无关，她的注意力只被原文中的一句话吸引—— 五年前，白薇道人从前线回到无量宗，发现自己的两名爱徒遭奸人所害。 纪清昼心中一沉：“五年前，也就是说的现在了，按照原文的时间线，这时候会死的不仅仅有我，还有三师兄。” 她该猜到的，自己被执法堂的人下黑手，打个半死扔去刺骨山寒狱。 水渡尘即便隐居多年，却也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得知自家小师妹重伤被关押的消息，怎会不做点什么？ 执法堂那边害她的人若是得知此事，心虚之下，肯定会对水渡尘下手！ “三师兄有危险！” 思及此处，纪清昼从天青雨霖镯中取出传送符，直接撕开。 传送符逸散出银色光点，将她包裹，化为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纪清昼眼前一花，下一瞬，雨后清新的草木香萦绕鼻尖，她身处一片茂密竹林中。 离她约莫三丈远，是一栋伫立在空地的二层竹制小楼，造型古朴典雅，可见建造它的主人品位不凡。 “咳咳咳……” 纪清昼刚站定，便听到亮着昏暗烛光的小楼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伴随着黏腻水声，空气中似乎弥漫起淡淡甜腥味。 那是声声咳血。 纪清昼周身空气瞬间冷凝冰寒。 第7章 打不过，就摇人 神识一扫，纪清昼便“看”清了竹楼内的景象。 身形消瘦的青年坐在竹椅上，手执狼毫笔，面前铺着宣纸，似打算书写什么。 即便是在室内，有四季如春的法阵维持温度，他也身披一条白狐大氅，衬着他那张苍白的脸色，愈发显得病态惹人心疼。 此时，青年左手虚握，放在唇边咳嗽不止，唇角有一丝血红溢出，空气中浮动的甜腥味，是从他身上散发。 纪清昼“看”见，青年颈侧未被大氅遮挡的部分，一层层缠绕的绷带若隐若现。 很显然，血腥味来源于他身上藏起来的外伤。 纪清昼出发去秘境试炼前，可是见过水渡尘一面，那时三师兄并未受伤。 在她离开宗门，再到出事被关押期间，有人来找过水渡尘，甚至出手伤了他！ 纪清昼原本淡然的眸中，隐有戾气浮现。 倏地，她听见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声音。 有女人、有男人，有年少孩童，有迟暮老人，许许多多的声音交叠回响，如泣如诉，听不清话中内容，却又不自觉被其吸引了心神。 纪清昼眼神恍惚一瞬，下一刻她咬破舌尖，疼痛使她立刻清醒。 好险，她差点又被心魔蛊惑。 十年前那场祸事留下的阴影，使她至今都不曾走出，很容易引来心魔反噬。 纪清昼深呼吸，默念清心诀，让自己冷静下来，耳边的声音这才逐渐消失。 她没有贸然进屋内与水渡尘相见，告诉他自己没事。 纪清昼并不想自己偷跑出寒狱的事被人看到，三师兄也不行。 执法堂拷问人的手段繁多，即便被拷问的人不想说，执法堂也有手段让他们被迫吐露真相。 此时不相见才是最好。 不过，即便不见面，纪清昼也有让水渡尘知晓自己平安无事的手段。 她视线扫过竹楼周围，心中有了主意。 “这里好歹是灵药峰，即便几位长老各有算计，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三师兄在自己地盘上受欺负，对方定是偷偷跑来，找三师兄的麻烦，又用了什么手段，逼迫三师兄不向外求助。” 纪清昼冷笑一声，“喜欢偷偷欺负人，见不得光是吧？” 姑奶奶我啊，最喜欢往阴沟里扔炮仗炸老鼠了！ 她抬手，心念一动，手中出现阵旗、阵盘、玉瓶等物。 阵旗阵盘是她大师姐炼制的。 大师姐是无量宗唯一一位高级法阵师，如今虽是金丹后期修为，可她炼制出的法阵，能让元婴期栽个大跟头！ 对于自家小师妹，大师姐是疼到了骨子里。 凡是炼制出阵旗阵盘，她都是先把最好的送到纪清昼，次一些的给师尊，零零碎碎的小破烂扔给两个师弟。 久而久之，纪清昼的天青雨霖镯里，就装满了一大堆让外人眼馋到眼泪从嘴角流出来的高等阵旗、阵盘。 至于玉瓶里装的，则是些她闲来无事炼制出的“小东西”。 趁着天黑，纪清昼悄无声息将那些阵旗阵盘布置在竹屋周围各个地方。 她倒也不怕法阵会伤到无辜之人，甚至三师兄。 大师姐在炼制好阵旗阵盘后，会将师尊，以及几位师妹师弟的气息打上去。 即便是在步步杀机的高级法阵里，纪清昼在上头蹦迪都不会被伤到一根头发。 她布置在竹屋周围的法阵，只有心怀恶意之人才能触发，正常路过的人踩到也也没事。 除此之外，她还在那些会引起爆破的法阵里，撒下大把大把的丹药。 做完这些，纪清昼用神识一扫屋内，只见青年还在咳嗽，她抿了抿唇，拿出黑色玉瓶，抬手掐了个御水诀，将清水灌入瓶中，小心摇晃。 很快，她得到一瓶被稀释过的淡红药剂。 纪清昼自己留了半瓶做研究，另外半瓶被她装到白色瓷瓶里，悄然放进竹屋檐下，一个貌似装饰用的小竹篓里。 做完这些，纪清昼才离开了竹林，返回刺骨山寒狱。 纪清昼走了一会，屋内水渡尘的咳嗽声才缓和了些，他放下手，就见指缝间沾满了血色。 水渡尘眉头微皱，眼神不甘又落寞。 “我现在……真是个废人啊，只是想写一封信送去前线给师尊他们，也如此吃力么？” 他心中充满对自己的厌弃。 即便如此，他也强撑着身体，一笔一划，写下近日在纪清昼身上发生的事。 小师妹遭受的委屈，是他这废人解决不了的。 既然如此，那就摇人。 十年前，他能护住小师妹，十年后，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小师妹受欺负。 一纸写尽，水渡尘将其小心折好，从书架暗格中取出巴掌大小的一只黑色木质飞鹤，将信件塞到飞鹤腹中机关。 拿着飞鹤，水渡尘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放出。 七日前，纪清昼被押送回执法堂行刑，水渡尘在她被关进刺骨山寒狱，才从一名冒险来报信的弟子口中得知此事。 水渡尘听了纪清昼遭受的刑罚，以及行刑长老的名字，便知此事不妙，立刻写信装进飞鹤中，想要给前线的师尊传消息。 然而，他还没放出飞鹤，就被闯入竹楼的几人打落。 身上的伤，也是那时留下的。 那几人放下话，别想传消息出去，不然纪清昼就会遭殃！ 涉及到纪清昼的安危，水渡尘才没将自己挨打之事，上报给灵药峰的其她长老。 若是上报，他能得到长老们的庇护没错，可被关在寒狱中，正被三宗九门无数双眼睛盯着，要求“公正公判”惩罚的纪清昼，就有危险了！ 如今过去数日，水渡尘也没能从寒狱那儿听说纪清昼的半点消息，直觉告诉他，其中定有猫腻。 再不做点什么，小师妹怕是真会出事！ “宋岩几人上次打过我后，便被派出宗门办事，听闻今日刚回宗，或许今晚就会来找我。” 水渡尘手里捏着飞鹤，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如等他们再来找我，觉得我重伤难以做什么，警戒心最低时再放出飞鹤，或许不会被发现。” 他打定主意，将飞鹤藏进暗格，回到桌边坐下。 水渡尘气质沉稳冷然，仿佛决然赴死之人，等待丧钟敲响。 与此同时，三人披着夜色，笑嘻嘻进了灵药峰，运转灵力，飞身朝山顶竹林掠去。 他们谈笑的声音响起。 有一粗犷声音问道：“宋哥，你真搞到留影石了？” 另一听着令人不适的尖细嗓音接过话道：“哼，不然呢？花了我一百上品灵石！” 粗犷声音拍马屁道：“不愧是宋哥，出手就是阔绰，我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挣到一百上品灵石呢，宋哥眼都不眨就扔出去了。” 尖细嗓音带着得意道：“我这次大出血，就是为了留下最清晰的画面，你们还记得我交代的吧？待会都给我努力些！” 那尖细嗓音咬牙切齿，又带着小人得志：“水渡尘那废人当年使我受的羞辱，我今晚要让他千百倍偿还！” 第8章 长箭沾屎，戳谁谁死！ 竹屋外，风声掠过。 水渡尘耳朵一动，漠然的面孔上，浮起讥讽的笑。 “果然来了。” 水渡尘长吐一口气，挺直背脊。 那就来吧。 今日，无论怎样的羞辱，他都忍了。 只要能麻痹对方，使对方放松警惕，让他找到机会向前线送信，请师尊回来救小师妹，一切都是值得的。 即便，他有可能在今夜死去。 水渡尘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了解不过。 当年丹田破损，经脉被废后，他残破的身躯被变异魔气侵蚀，无法承受灵力的治疗，就连疗伤灵丹都无法服用。 白薇道人费尽心思为他寻来天材地宝，才保住了他的命。 这些年过去，水渡尘不过是吊着口气活着罢了，孱弱的身躯，甚至禁不住风吹雨打。 更别提修士对他下手。 七日前，宋岩口中的“小小教训”，就要了他半条命，躺在床上昏迷了数日才醒。 今晚过后…… 这世间怕是再无他水渡尘这人了。 明明能窥见自己将死的结局，水渡尘的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他只是觉得很值。 拿自己的命，换小师妹的命。 “小师妹，你可要撑住啊。” 水渡尘的视线透过窗外，仿佛越过了层层阻碍，看到纪清昼，他轻声道：“师兄不想你死。” “呼……” 窗外，风中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近了，近了…… 那不像人的脚步声，更像是他水渡尘的催命咒。 水渡尘闭上了眼，静等那群人如前几日一般，破门而入。 他不怕。 不怕。 “——轰！！！” “啊——！！！！！” 就在水渡尘闭眼的瞬间，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差点将他掀翻在地！ 水渡尘吓了一跳，睁开眼，恰好看到窗外亮起一层淡淡青光，转瞬将整个竹楼包裹在其中。 是阵中阵被刚才的爆炸启动，防御法阵稳住了摇晃的竹楼。 原本因爆炸而动荡的竹楼，在防御法阵的保护下，刹那恢复平静。 外头的惊天爆破声与惨叫声接连不断。 竹楼内祥和安宁，岁月静好。 双方对比鲜明。 “发生了什么？” 饶是素来镇定的水渡尘，此刻也懵了。 他可不记得自己的屋子附近，布置过什么攻击法阵。 水渡尘扶着椅背站起，来到窗边朝外看去—— “轰！” 恰好就见三个人被爆炸的法阵掀飞至半空，又如抛物线般落下—— “轰！” 这三人被炸飞又落地的瞬间，又一法阵被启动，再次将他们炸飞—— “啊！” 三人合唱的惨叫声被抛高又“咻”地坠落，好巧不巧再次落入新的爆炸法阵—— “轰！” “啊！” “轰！” “啊——yue！呕呕呕呕呕——” 三人被满地的爆炸法阵炸得飞来飞去。 其中一次爆炸，空气中弥漫的并非白烟，而是与众不同的黑烟，被炸飞的三人惨叫到一半，忽然面色发青发紫，呕吐不止，与自己天男散花的呕吐物齐飞。 不知是那三人运气差，还是布阵之人有意为之。 法阵的爆炸并不足以杀人，但会使修士灵力暴动，难以正常运转护体。 每个法阵仿佛被设计好了位置，如守门人一般，精准接住被炸飞落地的三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被法阵炸得飞来飞去的几人，很快浑身浴血，飘逸长发炸成了卷曲爆炸头。 惨叫声伴随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呕吐物与鲜血与人齐飞，那场面诡谲又刺激。 水渡尘忽觉胃里不适，他“啪”一下关上窗户。 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这场面他是真没见过。 “呕。” 形象优雅的水渡尘还是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水渡尘将那些该打满马赛克的画面赶出自己的脑子，冷静思考一番，很快得出结论。 是小师妹。 除了纪清昼，整个无量宗都想不出这样的骚操作……哦不是，精妙的布阵手法。 大师姐作为无量宗内最优秀的法阵师，每每炼制出阵旗阵盘，就会将最好的送给纪清昼，可不仅仅是因为溺爱。 更是因为纪清昼的小脑袋瓜里，总装着一些奇（骚）思（操）妙（作）想，能将平平无奇的法阵搭配组合，弄出一些歹毒操作，使人苦不堪言。 在纪清昼八岁时，大师姐偶尔会跟着白薇道人去前线与魔族战斗。 那时，大师姐的境界在战场上还不够看，大多用她炼制的法阵来对敌。 可魔族大多受魔气影响，做事疯狂，打起架来更不要命，根本不惧法阵攻击，大师姐没少吃亏。 看到大师姐受伤回宗，纪清昼借了她一块常用的阵盘，然后揣着阵盘去了隔壁灵兽峰。 那阵盘是九十九支精铁箭矢凝结，平时那些箭矢都缩小装在阵盘中，用灵力催动后，就会从阵盘上如气孔般的小洞里飞出，恢复寻常大小，飞射攻击敌人。 没过半天，纪清昼从灵兽峰回来，把阵盘还给大师姐，说自己对阵盘进行了一点“小改造”，让大师姐现在别激活，下次去战场的时候再用。 才到自己腰的小娃娃，又没学过炼制法阵，大师姐哪信她做的“改造”，没放在心上，也没检查，只当纪清昼是找借口拿阵盘去玩了。 伤势恢复后，大师姐带着阵盘回前线，因意外与大部队分开落了单，好死不死与魔族小队撞上。 面对一群魔族，大师姐双拳难敌四手，只能不断扔阵旗阵盘拖延时间，可作用寥寥，很快被逼入绝路—— 直到她扔出被纪清昼改造过的阵盘。 “咻咻咻！” 九十九支锐利的精铁箭矢从阵盘中飞射而出。 大师姐敏锐注意到，原本该散发闪闪银光的箭矢，变得黑黄一片，像是被抹上了一层什么东西。 并且血腥味冲天的前线战场，忽然弥漫一股更为刺鼻的味道。 大师姐还没反应过来，那九十九支精铁箭矢已经如天女散花，攻向魔族小队。 像这种常年在前线打生打死的魔族小队，最差也是炼气期后期，怎会害怕区区精铁箭矢？ 他们就算被箭矢射中，只要不是致命部位，也能自如活动。 于是，魔族小队躲都不躲，迎着箭矢朝大师姐冲去。 下一秒—— “yue！” “呕！” “什么味……yueyueyue！” “是屎——呕！卑鄙的人族，居然在箭上沾屎！” “快躲！快躲啊！呕呕呕呕呕！” “这不是箭矢！是箭屎啊！是屎啊！” 凶残的魔族小队头一次体会到了人心险恶，向前冲锋的步伐变得凌乱。 他们狼狈不堪地躲闪那些在空中飞来飞去，会追踪他们的箭屎，都忘了一旁一脸呆滞的大师姐。 第9章 葫芦娃救爷爷 趁着魔族小队嗷嗷乱叫的空档，大师姐迈着因三观被冲击的踉跄步伐，狼狈逃走了。 明明从一帮比她厉害的魔族手里逃脱，是值得庆幸的事，可为什么她的心情那么奇怪？ 经此一役，本在前线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大师姐，突然扬名了。 尽管这名大师姐也不是很想要。 有不少实力较差，在前线艰难生存的修士，悄悄找上大师姐，想用灵石购买她的箭屎阵盘。 远在无量宗的纪清昼听说此事后，只握起小拳头，评价道：“长箭沾屎，戳谁谁死！” 尽管大师姐无比抗拒炼制这所谓的箭屎阵盘，可在灵石的腐蚀下，她还是向生活屈服。 有一段时间，箭屎阵盘风靡前线的低阶修士，但又很快被叫停。 因为魔族也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人族，来呀，互相伤害啊。 为了大家作为修士的尊严，已经打了几千年，互看不顺眼的两族，头一次达成共识—— 让这玩意在战场上消失！ 想到爆炸法阵中飘逸的诡异黑烟，以及屋外三人天男散花的呕吐物，水渡尘闭了闭眼。 这么多年了，小师妹还是小师妹。 只不过当年小师妹初入修仙界，实力平平，想对法阵做改造，也只能拿美食诱惑灵兽峰那帮憨憨灵兽，帮她做箭屎。 如今的她，不再是那个整人手段单一的幼稚小孩—— 而是一个懂很多骚操作的成熟大人了。 “真是……” 想到这里，水渡尘非但不觉小师妹太“恶毒”，反而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那边！” “是水师兄的院子！” “发生什么了？” 忽然，屋外远远传来惊呼声。 是灵药峰上听到动静的修士赶到了，似乎不止一人。 听到外头混乱的声音，水渡尘心念一动，从书架暗格取出传信飞鹤，但没有立刻将飞鹤放出，而是站在屋内，静静等待。 屋外的声音由远及近—— “那三个黑漆嘛唔的家伙是谁？” “有敌人入侵吗？” “不对，被炸的人好像是宋岩！执法堂二长老的儿子！” “执法堂？！” “宋岩大半夜怎会来我们灵药峰？” “不管怎样，先救人！” “宋兄莫慌，我来救你……yue！” “什么味……呕呕呕！” “这黑烟有毒！我使不上劲了！灵力也……yue！呕呕呕呕呕——” 想要去救宋岩的修士们，虽未触发爆炸法阵，却被黑烟的余威（味）波及，个个口吐白沫，倒地呕吐，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有人想去救人，运转灵力护住鼻子冲进黑烟中。 然而他们惊恐地发现，即便不用鼻子闻，黑烟沾染上他们的肌肤，也会使他们身体发软，运转的灵力出现凝滞，无法再护住鼻子，嗅到那又酸又臭又辣，主打一个精彩纷呈，直冲天灵盖的诡异气味。 于是，这群人就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接连倒了一串。 看到这幅惨状，原本还想来搭把手的修士，也吓得连连后退，别说去救人了，他们看都不敢看，生怕在人群中多看一眼，就会隔空沾上那浓郁黑烟。 屋内，水渡尘从窗户缝隙看到浓烟后这一幕，脑海中浮想许多伤心事，才憋住了笑。 趁着大家的目光都被那群呕吐的修士吸引，水渡尘趁乱放出飞鹤。 夜色中，飞鹤化为一抹不起眼的黑色流光，消失在天际。 …… 混乱持续好一阵，有人将正在炼丹的灵药峰长老请出，以元婴期的庞大灵力将法阵压制，挥袖卷走阵中受难的弟子们，扔到一旁。 站在旁边围观的人群嗅到他们身上仿佛腌制入骨的味道，脸色瞬变，齐刷刷往后退了数丈远。 灵药峰长老又施展灵诀，将黑烟卷上天空。 在场的修士皆有夜视能力，他们眼睁睁看着灵药峰上空多了一片乌云。 “给他们治疗，我去里面看看。” 灵药峰长老指挥一脸不情愿的弟子给伤患治疗，旋即化为一道流光，落在水渡尘的竹楼门前。 他没有贸然进去，而是用灵识试探屋内场景，却被竹楼外层包裹的青光挡住，只得开口道：“水师侄，你可在里面？” 过了许久，在所有人心道不妙，以为水渡尘也遇害时，竹楼外层的青光散去，门“砰”一声被人从里面撞开。 灵药峰长老一吓，差点以为是敌人偷袭，手中都掐好了灵诀。 好在他看清了对方是谁，连忙收手，扶住了对方。 “水师侄！这是怎么了？” 撞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苍白，唇角溢血，一副将死之相的水渡尘。 “洪长老……咳咳……” 水渡尘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我刚醒，不知发生了何事。” 洪长老名为洪天钟，是灵药峰副峰主，虽只是四品炼丹师，却有元婴中期的修为。 他为人算计了些，比起修炼，对权力之争更感兴趣，但早年承峰主白薇道人救命之恩，这些年倒也老老实实待在灵药峰。 白薇道人一心修炼，出关也只为炼丹与教导弟子，还总被前线求援，赶去对敌，根本没空管事。 于是就由洪长老负责峰内诸多杂事，对弟子们还算照顾，将灵药峰打理得井井有条。 洪天钟见水渡尘如此虚弱，眼神锐利地扫过他衣领下若隐若现的绷带，再一扫被人治疗的三个黑黢黢人影，表情沉了下来。 “既然你不知发生了何事，那就先进屋好好休息。” 洪天钟正要将水渡尘扶进屋，远处半空却传来一道怒不可遏的声音—— “水渡尘！你敢害我儿？！” 接到眼线报信的宋父驭使飞行法器赶来，灵识一扫就看见自己儿子通体黢黑，还沾着不明的红白碎渣，半死不活的样子，将一切过错都归咎到水渡尘身上。 他喝道：“竟敢在宗内偷袭同门，你视门规为何物？真是胆大包天了！” 半空，宋父话没说完，就见前方飘着一片乌云。 他也没多想，直接飞掠进云中。 作为元婴初期的修士，他根本就不怕普通的雷云…… y——u——e——！ 宋父还在大声斥责水渡尘残害同门，张大的嘴巴直接大吃一口乌云，严肃的脸瞬间变得青紫，仿佛吃了一大口无法名状之物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他双手乱挥，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掐着自己脖子，身体剧烈抽搐，脚下也踩不稳飞行法器，直接从飞行法器上跌落，倒栽葱似的，掉入竹林！ 第10章 罚你去药园里摘百年一熟的灵桃 众人眼睁睁看着平日里威名显赫的执法堂二长老，元婴期大能修士，撕心裂肺地呕吐着，从飞行法器上跌落。 宋父的四肢还在半空胡乱挥动着，眨眼就落入竹林中。 “砰！” 好死不死，他掉在了竹屋附近，触动了纪清昼布下的爆炸阵法。 更要命的是—— “是黑烟！快躲！” 原本因危险解除，稍微靠近的弟子们，发现宋父触动的阵法，竟是炸出了黑烟，他们尖叫着后撤，如见到可怖的蛇蝎毒虫，避之不及。 “啊！” 宋父本就干呕不止，因为那“奇妙”的味道而面目扭曲，来不及运转灵力护体，转眼就被炸上了天。 他惨叫一声，恰好此时黑烟弥漫，将他包裹，他这一张口，悲剧重演—— y——u——e——！ 宋父发誓，他这辈子从未发出过如此不文明，有失修士身份的声音。 “噗……” 正在惊慌逃跑的弟子们里，有几个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喷。 可想到宋父执法堂二长老的身份，他们赶紧捂住嘴，涨红着脸想尽了这辈子最难过的事，努力把笑憋住。 “哈哈哈哈——哼啊……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竹屋那边传来一阵爆笑声。 洪天钟十分不给面子地指着被炸上天的宋父，笑出了猪叫声。 他俩本就有旧怨，往日就不太对付，此时看到死对头遭难，自然乐开了花。 洪天钟不仅没去救人，还像个村里乱溜达看热闹的小老头，双手揣进袖子里，盯着被炸成爆炸头的宋父，嘎嘎直乐。 水渡尘板着脸，默默挪到了洪天钟高大的身躯后，这才无声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 他几次抿紧了嘴巴，又在下一秒破功。 可恶，可恶啊。 小师妹，瞧瞧你干的好事，也太好笑…… 哦不对。 小师妹，瞧瞧你干的坏事！也太过分了些！ 怎么能这样呢？ 下次见面，师兄定要好好惩戒你，罚你来师兄的药园里，把那几株千年灵草摘了！ 哦还有那百年一熟的灵桃，整棵树的果子都给你一人，摘到你手酸，让你受受累！ “无耻小儿，竟敢害我！” 宋父毕竟是元婴期修士，虽短暂被黑烟麻痹了灵力运转，但很快压下药力，灵力爆发，整个人浮在半空，挥手将黑烟驱散。 他掐了个清洁咒，脸上与衣服上的黑灰竹叶一扫而空，然而炸成花的头发却没办法恢复柔顺。 宋父咬牙切齿地瞪着下方水渡尘，这法阵就布置在水渡尘的屋子附近，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 谁不知道白薇道人的大徒弟是高级法阵师，总是捣鼓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法阵，才十几岁的时候，就以一块箭屎阵盘闻名魔界前线，多少魔族因此闻风丧胆？ 宋父越想越气，抬手释放灵力，如匹练般朝着水渡尘卷去，试图将他摄取至身前。 “宋老匹夫！你真当我灵药峰无人了？” 洪天钟见宋父竟敢在自己面前伤害水渡尘，登时大怒，将宋父的灵力击碎，手中出现一柄大刀，气势凌人，争斗一触即发。 宋父虽是元婴初期，在整个修仙界里也有些名气，平日里横行霸道，也没怕过几人。 可面前的洪天钟是元婴中期修士，真要打起来，最后还是他吃亏。 心中衡量一番，宋父没有贸然出手，而是板着脸喝道：“洪天钟，你灵药峰弟子枉顾门规，伤害同门，我作为执法堂长老，抓他回去依门规处置，有何不可？” 无耻！ 洪天钟等灵药峰的人闻言，在心里大骂宋父。 别人也就罢了，水渡尘如今比凡人还孱弱，修士进了执法堂都得脱层皮，水渡尘进去怕是会被敲骨食髓，连渣都不剩了吧？ “宋长老这话就武断了。” 洪天钟知道宋父小肚鸡肠，若是让他带走水渡尘，定会出人命，便道：“水师侄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今夜受伤的几位修士，皆是练气后期，你儿宋岩甚至已经筑基，又怎是凡人能伤到的？” “洪长老，你即便是护短，也不能做睁眼瞎吧？” 宋父嘴角一抽，指着被炸得尘土翻飞的竹林空地道：“没错，水渡尘是无法亲手伤害我儿，可他若是埋下法阵暗算人，我儿如何能防住这般心机深沉之辈的狠毒手段？” 洪天钟眉头一皱，宋岩被水渡尘屋子附近的法阵伤到是真的，于情于理是要给个解释。 他正要将布置法阵的锅安在自己头上，反正他是元婴中期修士，掌门都不敢随意处置他，更何况宋父？ 只是洪天钟还未来得及开口，他身后的水渡尘缓步走出。 “宋长老这话可就冤枉弟子了。” 水渡尘说着，抬手掩在嘴边，轻咳两声。 这虚弱的模样，更显得宋父咄咄逼人，惹来在场不少人的同情。 “十年前，我为保护同门，对战魔修，身上重伤至今未愈，师门怜我一介废人并无自保之力，便于我这居所附近布下些防护法阵，以免我遭暗算。” 水渡尘语气无辜：“门规里也没禁止大家在自己府邸周围布置法阵吧？不如说，为自己的府邸设置法阵，是入门时，同门师长叮嘱的事宜，不是吗？” 这番话有理有据，在场众人纷纷点头。 就是就是，自己的地盘，想怎么搞就怎么搞，谁还能挑出错了？ “少在这转移重点！” 宋父在执法堂当了这么多年的长老，拷问人、抓人语句漏洞的水平一流，他冷冷道：“宗门的确不禁止弟子布置防御法阵，可你这法阵无差别伤人，祸害无辜同门……” “谁说，我这法阵是无差别伤人了？” 水渡尘不紧不慢地打断宋父的话，看向外围那些站着的弟子，拱手礼貌道：“可有哪位师姐师兄愿意上前一试？我水渡尘以性命做担保，这法阵绝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尽管水渡尘隐居多年，可他的名声在同代中极好。 他话一出口，就有位与他年龄相仿的灵药峰师姐走出人群，道：“我来！” 说完，那师姐大大咧咧地踏入前方被炸得乱七八糟的平地。 后方已经有弟子吓得往后缩了缩，生怕那要命的黑烟冒出来。 然而，只见那位师姐将竹屋周围溜达了个遍，也平安无事，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宋长老，您瞧。” 水渡尘摊手，笑眯眯地看着半空中的宋父，“法阵没有被触动。” 宋父面色瞬间阴沉。 第26章 纪清昼：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在陶奇感觉自己要厥过去的前一刻，执事似乎发现他的异状，击碎了冰层。 陶奇狼狈地滚落在地，大口喘气，脸色仍有些发青。 “这是何物？” 陶奇还未反应过来，执事将与他一同掉出冰层的药包捡起，刚一打开，便皱起眉。 都是执法堂出身，见多了阴私手段，执事第一眼便能辨认，这是能使人灵气逆行，走火入魔的毒药。 照理来说，无量宗这等正道宗门，门下弟子不该持有此物。 执事盯着陶奇，眼神示意他给出解释。 陶奇忙道：“王执事，您也知道，前些日子宗门出了魔修叛徒，人心惶惶，我担心还有奸细藏在身边，所以才准备了些东西以防万一，是打算拿来对付魔修的。” 王执事勉强信了他这话，又问道：“将你方才的遭遇说一遍。” 陶奇不敢撒谎，执法堂有的是办法开口。 可他也不会将自己要去暗算纪清昼的事说出来，只得半真半假道：“我来此处巡逻，就听见上方传来水声，还以为是幻听，抬头一看，便见水势如山洪般朝我俯冲，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洪水淹没冻结，无法动弹，其余的……弟子不知。” 王执事皱眉：“你没看见动手的人是谁？” 陶奇摇头：“没有。” 王执事不解：“那就怪了，对方将你困住，却不杀你，难道是赶时间……糟了！” 她意识到什么，纵身朝山峰飞去。 陶奇正疑惑她这是怎么了，有弟子也反应过来：“偷袭陶师兄的人，莫非是冲着山顶寒狱里的纪师姐去的？” 有人觉得这个猜想合理：“那些魔修从十年前就盯上了纪师姐，纪师姐被关寒狱，也是魔修所害，他们定是不想放过纪师姐！” “纪师姐不会出事吧？” “跟过去，别落单！” 一行人也赶紧跟上王执事。 此时，被执法堂担心的纪清昼，此刻正坐在山洞里，手中把玩秃毛小鸡送她的玉佩。 刚才，她测试完冲水棍，逃离案发现场时，隐约感觉玉佩有瞬间发烫。 这是有敌人在附近的征兆。 可仅一瞬间，玉佩就没动静了，她甚至都来不及定位对方在哪。 “是错觉吗？” 纪清昼百思不得其解。 她自然猜不到，玉佩之所以仅在那瞬间有反应，是因为对她有敌意的陶奇，在同一时间被她拿冲水棍冲晕了。 昏迷的人哪能对她产生什么敌意？玉佩自然感应不到了。 “不过这冲水棍也太强了。” 纪清昼想起刚才的测试，忍不住道：“威力堪比放大版的高压水枪啊！” 她觉得，就是一般的筑基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也能被这把高压水枪……哦不是，被这冲水棍搞得焦头烂额，吃个大亏吧？ 这冲水棍运用得当，也是一件奇兵。 纪清昼胡思乱想着，察觉有人靠近，立刻将玉佩塞回衣领里，站起身来朝外看去。 如今，旁人已知刑长老给她服下疗伤丹药，她也不必每次见人时，都得弄伤自己了。 很快，洞口出现一名中年女人，眉目透着凌厉，气质如锋。 “我乃执法堂执事，姓王。” 王执事见纪清昼平安无事，微松口气：“你可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纪清昼立刻想到她刚才测试冲水棍的事，肯定是被发现了。 她便装傻：“没有啊，怎么了？” 王执事道：“执法堂弟子在巡逻时遭遇袭击，我怀疑对方是魔修，冲你来的，如今此处不算安全，你且随我出去。” 虽说纪清昼还被关禁闭，可规矩是死的，刺骨山明摆着有魔修潜入，王执事也不敢把她单独留在此处。 至少等搜查完刺骨山后再说。 “好。” 纪清昼点头，随王执事踏出洞外。 刚走两步，她脚步微微一顿。 藏在衣领下的凤凰玉佩有了反应。 她感受到，一名对她有极强敌意的家伙，正在靠近。 “怎么了？”王执事见她停下，也警惕起来。 “有人。”纪清昼指了指下方。 王执事神识一扫，说道：“都是执法堂的弟子，今日是他们巡逻，除了遭到袭击的弟子陶奇，其余人皆是结伴而行，能为对方作证，并无嫌疑。” 陶奇？ 自己测试冲水棍不小心伤到的家伙，居然是陶奇？ 纪清昼微眯起眼，她记得这个名字，当初给她行刑，故意下重手的执法堂弟子，就是陶奇。 两人过去并无交集，那次行刑，是第一次见面。 纪清昼猜测过，陶奇大约是接到了宋长老的命令，才对她下手。 然而…… 看着视线中逐渐靠近，身影与凤凰玉佩所给出的位置完全重叠的陶奇，纪清昼眼底暗色翻涌。 一个与她毫无交集的人，居然对她怀有这般深沉的恨意？ 看来先前玉佩那一闪而过的征兆，并非她的幻觉。 真有敌人在她周围。 陶奇！ 纪清昼对此人的身份产生怀疑，若他只是接到宋长老的命令，才对自己下狠手，不至于如此恨自己。 其中定有隐秘。 纪清昼记下了陶奇的样貌。 “此地不算安全，你们随我出去，执法堂会另派人进来搜查魔修踪迹。” 王执事与陶奇等弟子会合后，便将他们带去最近的传送点，以令牌打开门，离开了刺骨山。 纪清昼被转到执法堂地牢内关押，这里时常有人巡逻，她也不能再像寒狱时那般自在，干脆静心修炼。 按她所想，她大概要在地牢内待一段时日，再被送回寒狱。 可没料到的是，刚到傍晚，刑长老来了。 刑长老打开地牢大门，对纪清昼说道：“掌门有令，提前结束你的禁闭，你可以回灵药峰了。” 纪清昼惊讶：“为何？莫非与刺骨山潜入魔修有关？” 即便如此，按照门规，大不了让她在地牢里关禁闭，怎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就不怕被外界说无量宗行事不公，偏袒一名犯错的弟子吗？ 纪清昼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刑长老道：“我们进刺骨山搜寻后，并未发现魔气残留，担心是内奸，防不胜防，掌门打算以此为由，提前结束你的禁闭，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纪清昼汗颜，刺骨山当然不会有魔气残留，因为搞出事的人就是她啊。 这也算阴差阳错了。 能回灵药峰，自然是比在寒狱里吹冷风要好。 刑长老又道：“不过，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也为防外界流言，这三个月你最好待在灵药峰，莫要出去，我们也会对外宣称，将你关在灵药峰内闭门思过。” 纪清昼拱手行弟子礼：“是。” 第32章 什么？宋长老在水牢里泡尸水？ 纪清昼：“……啊这？” 姐妹，你好拼。 尾随二师兄，你是真心的。 ……不对！ 现在不是看戏的时候！ 纪清昼没想到，二师兄在她这儿时还不动声色，转头居然打进人家执法堂里了！ 她赶紧换了衣服往执法堂赶去。 此时此刻，执法堂。 执法堂门口，一名弟子正努力把自己从树上取下来，另一名弟子正努力把自己从墙上抠下来。 钟离游看似鲁莽闯门，但下手并不重，只是封住了这些人的灵力，让他们一时间无法脱困。 执法堂前院，倒下的一地弟子，至多也只受了点轻伤，旁的无碍。 受轻伤的那个，还是因为阻拦钟离游揍陶奇，说了句“陶师兄只是秉公执法”，被钟离游一句“你放屁！”，接着一巴掌扇飞出去。 恰好有灵兽峰的仙鹤飞过，双方在半空撞车，仙鹤羽毛满天飞，气得它追着那弟子啄了小半天，给人啄成轻伤才罢休。 除此之外，最惹眼的还是角落一名男弟子，他衣衫褪尽，只留一条大红裤衩子，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双目无神默默流泪。 若是凑近些，便能听见他嘴里不断小声念着：“世风日下……世风日下！没有天理了，真是没有天理……我已经不干净了，呜呜，小翠，我对不起你，呜呜……” 纪清昼赶到执法堂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奇观，她陷入沉默。 这还是那个纪律森严，气氛肃然的执法堂吗？ 几天不见，你们怎么这么拉了？ 她偷溜进执法堂内，迅速找到地牢入口，正要进去把二师兄带走，里面却传来刑长老淡淡的声音：“你来晚了。” 纪清昼大惊失色：“我二师兄……走了？” 刑长老：“。”我只是把他关起来了，你怎么说得好像他死了？ 这到底是在关心他，还是咒他啊？ “他强闯执法堂，与同门斗殴，根据门规，要罚他禁闭一个月。” 刑长老宛如枯木的身形，从幽深的地牢内缓缓踱出。 纪清昼行弟子礼，“刑长老，我可否去探望我二师兄？” 钟离游毕竟是因她入狱，她哪能就这样离开？ 刑长老本想拒绝，纪清昼毕竟也被罚禁闭，只是看她这模样，即便现在不让进，回头还会找机会偷溜来，届时惹出更多麻烦就不好了。 “只许看一眼。” 刑长老道：“看完，就回灵药峰继续禁闭。” “是。”纪清昼应道，随刑长老进了地牢。 才刚下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老不死的东西！” 钟离游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地牢内回荡，掷地有声：“还想拿元婴期压我？不就是仗着自己多吃了几十年的米，才敢在我面前嚣张？再过五十年，你这老狗拍马也追不上我！” “比比比！一天到晚就知道比！你同辈之中比得过谁？” 他喝道：“在执法堂只能做二把手，刑长老一日不死，你就得当树墩子被他一屁股压着脸！” 前方带路的刑长老：“……”知道你是在说我厉害，但这话怎么听着让人高兴不起来？ 纪清昼：“……”现在堵住刑长老的耳朵还来得及吗？ “我师尊要是在宗里，看你这老狗还敢不敢跟她嚣张！不就是趁着她不在，才跑去欺负我小师妹？” “瞧你老大个人了，在同龄人面前抬不起头，就跑去晚辈面前嚣张跋扈，你羞不羞？你不羞我都替你脸红！” “老东西！真是给你脸了！你有本事过来！来啊！跟老子打一架！现在大家都被封了修为，我打你都没打狗费劲！” 钟离游一句更比一句狂。 纪清昼扶额。 是她白担心了。 也对，她二师兄那暴脾气搁哪都吃不到亏的。 在钟离游的怒骂声中，宋长老偶尔反驳的话语，才刚开个头，就被他用更高的声音给打断压过去。 宋长老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钟离游喷了个狗血淋头，憋屈得很，只恨不得从地牢里冲出来，把钟离游舌头拔了。 好歹毒一男的！ 没听过说话这么狠的。 然而，刑长老关押他时，用的缚灵锁，元婴期也无法挣脱，他只能被迫挨骂。 纪清昼到地牢时，便看见钟离游和宋长老的牢房竟是面对面。 她默默看了眼刑长老，姜还是老的辣。 不愧是执法堂老大，杀人不见血。 钟离游注意到不远处的人影，立刻住了嘴。 可不能带坏了小孩。 宋长老看钟离游不说话，本想趁此机会反驳几句，一吐胸中恶气。 可想到钟离游那你说他一句，还你一百句的性子，他还是识趣地闭了嘴。 “二师兄。” 突然，宋长老听见一个声音，他不敢置信：“纪清昼？！” 她不是在刺骨山寒狱被关禁闭吗？ 何时出来了？ 很快，宋长老猜到什么，语气阴冷：“好啊你个钟离游，为你师妹擅闯执法堂不说，竟然还敢私自把人放出来，我定会将此事上报，让你俩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喜欢徇私枉法，自以为聪明瞒过所有人，实际上是自找苦吃，把自己玩进臭水沟里泡着？” 有师妹在场，钟离游说话比起之前要文明多了，但还是句句带刀，一捅一个准。 宋长老：“我这是水牢，不是臭水沟！” 钟离游不屑一顾：“地牢里多得是老鼠蟑螂蛇，死一只掉水牢里，那都要被泡成臭水沟……哦，你灵力被封了不知道吧？在你那个水牢左侧睡下，有只死老鼠尸体。” 宋长老：“……” 纪清昼掩嘴作惊讶状：“什么？宋长老在水牢里泡尸水？” 宋长老：“……” 来个人把这师兄妹的嘴给他缝上！缝上！ 刑长老虽惩戒了宋长老，但知对方好歹是元婴期，如今少数强者，逼急了也不好，只得开口解围：“你们莫要再对宋长老胡言。” “是。” 纪清昼十分乖巧的点头，又对宋长老说道：“宋长老抱歉，我二师兄刚刚说错了，水下不是一只死老鼠尸体。” 顿了顿，她又道：“是半只。” 伸手指着水牢一角沉浮的絮状物体，她语气轻柔：“瞧，那是半只死老鼠肚子里跑出来的肠子。” “咚！” “刑长老！” 宋长老死死抓住了水牢栏杆，他要出去！放他出去！ 把他送到寒狱里关着也好！ 他绝不想再见到这俩家伙了！ 第44章 你能每次都杀掉对方吗？ 柳扶弱一副被感动到的模样，哽咽道：“我娘经常骂我，像我这种地主家的傻闺女，除了钱一无是处，出门只有被人骗光储物袋的份……” 纪清昼看着摔了自己三个盘子，就要赔自己几十块上品灵石的柳扶弱：“……” 傻闺女，你娘倒也没说错啦。 柳扶弱继续道：“虽然我五岁出门怜悯乞丐，被对方要走了储物袋里三百上品灵石，五千中品灵石与两万下品灵石，十二岁外出历练，与几名散修组队，被他们抢走储物袋里五百上品灵石，六千中品灵石与四万下品灵石，十五岁与同门进秘境，被其它门派弟子打劫……” 她细数曾经的惨痛经历，最后用抑扬顿挫的语气说道：“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 柳扶弱双眸闪闪发亮，看得纪清昼不忍直视，她道：“前辈，你是个好人，我要拜你为师！日后我们师徒二人结伴同行，云游四方，行侠天下！” 纪清昼：“？？？” 啊这？ 等等。 不是，你怎么就得出这样个结论？ 纪清昼果断拒绝：“抱歉，我并无收徒的打算。” 她可没有女主光环，哪敢带个走到哪，哪里就会出事的小麻烦精？ 此次出行，她要尽快找到地动铃花与焰海珠，可经不起柳扶弱的麻烦精buff摧残。 柳扶弱闻言，诧异道：“可前辈你为我烤肉了！你这般仙人之姿，看着就不染凡尘俗世，却愿为我洗手作羹汤，难道不是对我爱护有加？既然如此，我拜你为师，岂不妙哉？” 纪清昼：“？” 纪清昼：“……” 纪清昼扶额：“那是你肚子叫了，而我正好打算吃饭。” 华国人的传统，便是饭点遇见客人上门时，礼貌问一句：“要不要在我这吃饭？” 柳扶弱还想举出例子，证明纪清昼与她“心意相通”。 她道：“我摔了你的盘子，你却不收我灵石赔偿，可见你对我足够宽容，只有对待自己人，才会这般溺爱！” 纪清昼：“……” 沉默，如今晚的康桥。 纪清昼无情打破柳扶弱的幻想：“因为我储物戒中还有五百个这样的盘子，以及这盘子的确不值钱。” 柳扶弱不敢置信：“你对我当真就没有半点爱意？” 纪清昼也不敢置信：“我只是请你吃了顿烤肉而已！” 怎么还赖上她了？ 原文中有写过女主如此自恋与中二吗？ 等等。 这么一说，纪清昼想起来了。 柳扶弱在原文中，的确很受人喜爱，甚至还提过她追求者无数，男女老少通吃。 但重点描写的是，柳扶弱与裴洛风的感情拉扯，对这些并未进行详细描述，只是扯出几个对柳扶弱痴情的男配，与裴洛风争风吃醋搞雄竞—— 自然，那些男配也不过是男女主的爱情y罢了。 说回正题，若是柳扶弱走到哪，被人爱到哪，她认为自己请她吃烤肉，就是对她有意思，似乎、大概、也许、或者也情有可原……吧？ 等等，不不不…… 纪清昼觉得自己要被柳扶弱带偏了。 重点可不是柳扶弱怎么想的，而是她此次出行有要事在身，不便带上外人。 “总而言之，我并无收徒意愿，你不必再跟着我了。” 纪清昼见餐具已经清洗干净，便收了水卷术，将东西放回天青雨霖镯内，准备离开。 “等等，前辈！” 柳扶弱拦住了她，咬了咬唇，似乎下定什么决心，她道：“我……我有钱！” 纪清昼：“？” 柳扶弱：“我身上还有一千上品灵石，两万中品灵石，以及十万下品灵石，若你愿意收我为徒，我可以把这些都给你！” 纪清昼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是好人，所以想与我结伴同行，可若我收了你的钱，还符合你对好人的定义么？” 她的话一针见血。 柳扶弱顿时哑然，声音低了下来：“我……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服你。” “曾经那些骗你、抢你钱的人，或许本就不是好人。” 纪清昼忽道：“可他们一开始与你相识，真的都是冲着你的钱而来吗？” 柳扶弱一愣，下意识回想过往种种。 五岁时，她路遇乞丐，对方只是奄奄一息倒在街边，央求她给个热馒头。 柳扶弱觉得对方太可怜，一个热馒头哪里够他度过寒冷的冬天？ 于是，她扯下灵石袋，从中倒出灵石，将乞丐手中的破碗都装满了。 原本奄奄一息的乞丐，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中充斥着当时柳扶弱读不懂的情感。 现在的她自然已经懂了，那是呆滞、震惊、不敢置信，以及…… 贪婪！ 乞丐捧着一碗灵石，左右张望四处无人，一把抢走她的灵石袋就跑。 最后被藏在暗处保护柳扶弱的修士一剑斩了头，血溅三尺。 十二岁，柳扶弱偷瞒家里，去外头历练。 一队散修见她年纪小，被灵兽追得到处跑，便伸出援手救下她，发觉她竟是练气中期。 虽战斗经验不足，但胜在实力不错，也听话配合行动，就邀她去捕猎灵兽挣钱。 可惜他们运气不好，竟然遇见了筑基期灵兽，一群练气初期中期的修士，根本就打不过，只有等死的份。 千钧一发之际，柳扶弱拿出六品攻击符箓，将筑基期灵兽炸死，还拿出四品疗伤丹药，送给散修们吃。 看她不断从储物袋中掏出宝贝的动作，原本因伤痛苦的散修们，逐渐沉默，互相交换眼神。 最终，有名散修笑着对她说：“扶弱，要不是你，我们都得死，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等回了城中，我们再设下宴席，正式向你道谢。” 柳扶弱帮助了同伴，自豪与喜悦充斥心间，毫无怀疑地接下了那杯茶，一饮而尽。 接着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她再醒来时，已回到家中。 娘亲告诉她，那些修士在茶中放了迷魂散，趁她昏迷后，打算抢走她的财物。 可谁也不知，柳扶弱家中早已派了人在暗处保护。 柳扶弱昏迷的瞬间，那些人便注定要死。 之后便是十五岁，柳扶弱与同门去秘境试炼…… 往事种种，浮上心头。 “前辈，我……” 柳扶弱被纪清昼点醒，她有些恍惚：“那些人一开始，并非冲着钱财与我结识，可最后，那些人都……” “都为了钱财与你翻脸。” 纪清昼接过柳扶弱未尽之言，她道：“那些人禁不住诱惑，恩将仇报，行不法之事，是死有余辜。你好心帮忙并没有错，可你行事的尺度错了。” 柳扶弱呆呆望着纪清昼。 纪清昼也在看着她：“人无完人，你所遇见的每一个人，包括我在内，都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 顿了顿，纪清昼话锋一转：“但大多数人，也并非什么无恶不作的坏人，只是人心经不住考验。” “当足够大的利益横在眼前时，或许某个你以为的好人，也会瞬间露出獠牙，对你举剑相向。” 纪清昼召出白玉小剑，抬起右手，食指指尖轻点柳扶弱眉心，轻声道：“你能每次都杀掉对方吗？” “若是不能，就认真思考一下，该如何避免自己落入那般困境，而不是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然后哭着说，你遇见的都是坏人，但你相信这世上还有好人存在。” 说罢，纪清昼御剑离去，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第47章 这是怕人跑了还是咋？ 纪清昼踏出牢房，视线在满地铁块上一扫。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破坏牢门的瞬间，似乎触动了什么隐藏法阵。 并非攻击类的法阵，而是警报用。 此地主人在建造牢房时，曾留下了示警的法阵，若有人破坏牢门，法阵便会启动，向主人发出警报。 如今已过去万年，那魔修怕是早已死去，也不知此地还有谁能收到警报。 小心驶得万年船。 纪清昼在闻讯玉令上，将情况告知郝仁，这才动身。 …… 而在纪清昼破坏牢门之时，秘境中心，宅邸深处某密室。 “咯吱、咯吱……” 光线昏暗的密室里，回荡令人头皮发麻的吞食声。 身着玄色长袍，面容隐于阴影中的男人，正怀抱一具全身缠满黑色绷带，分不清男女的残骸。 若是细细观察，便会发现，男人抱着残骸的手，在不断下陷。 而那毛骨悚然的吞食声，便是从他手掌与残骸的贴合处传来。 残骸的体积在不断缩小。 突然，密室角落传来嗡鸣声。 男人悚然一惊，抬头望去，就见角落的隐藏法阵亮起，一张地图徐徐展开。 这地图呈现的，是一片宅邸模型。 宅邸占地颇大，光是亭台楼阁，大小院落，便有上百之多。 此时，地图东边一个小小院落的位置，正亮着红光。 男人立刻明白情况，他微眯起眼：“除我之外，还有人来了么……” 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森然寒意。 男人倏地紧抱怀中残骸，低声喃喃：“再等半天，半天就好……” …… 纪清昼从地牢中离开，回到地面，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柴房。 透过柴房朽烂大半的木门，纪清昼能看见，这是一处偏僻院落。 轻轻一推，木门就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寂静的院落中，木门倒地声不断远去，却无回音，显得格外诡异。 纪清昼感觉闻讯玉令震动了一下。 拿起一看，是郝仁给她发来消息。 郝仁：“仙人，我听见外面有动静，好像是什么东西倒塌了。” 纪清昼：“大概是我。” 看来郝仁在她附近。 纪清昼的神识扫过四周，发觉此地荒废已久，即便留有一些阴人的法阵，也都因灵力流逝而失去作用。 她便让郝仁离开房间，在外面放出传讯烟花。 一朵红色烟花徐徐升起，在光线昏暗的宅邸中炸开，隐约可见上方并非天空，而是有着泥土的痕迹，却又有些不同。 郝仁正要给纪清昼发消息，纪清昼已经御剑落到她所在的院子。 “这里大约是魔修在地下开辟出的人造秘境，因时间过去太久，维持秘境的灵力衰退，秘境边缘正在与外面融合，所以显现出了地底泥土的模样。” 纪清昼道：“我们在秘境外面的入口，找到了地动铃花的痕迹，想必入口另一侧，生长着余下的地动铃花。” 郝仁道：“我们进来后，就被随机传送离开，也不知入口离我们有多远。” “只能一点点地找了。” 纪清昼道：“这里大约是秘境边缘，周围院落几乎荒废，就是不知靠近中心的位置，会否有隐藏的危险，你且跟在我身边，莫要分开。” 郝仁十分听劝：“是，仙人。” 纪清昼没有一开始就往宅邸中心冲，而是带着郝仁在秘境边缘绕了个大圈，确定秘境大门不在这里，这才以缩小包围圈的方式，逐渐往中心搜寻。 因此处面积颇大，她们费了小半天时间，才将除中心以外的位置，全部找完。 尽管没有找到大门，但也寻到些上古旧物。 大多是魔修所用，沾染着浓重魔气，于修士无用。 纪清昼没有拿，郝仁则是将其一一收起，这些可以拿回宗门，换些贡献点。 毕竟千机门做的是消息买卖，总与些要求稀奇古怪的客人打交道。 “就剩主宅没搜过了。” 纪清昼望着散发森森魔气的楼阁，心中隐有不祥之感。 秘境外。 向荷守着入口，村民已经被遣散。 先前被纪清昼救过孩子与丈夫的妇人，听闻那位仙人来过，特地送了自家做的蒸饼，拜托向荷转交给纪清昼，这才随大部队一起离开。 向荷坐在树下打坐，忽觉有人从天而降，下意识拔剑指向对方。 可在看清来人模样后，向荷赶紧收剑行礼，“少门主！” 千机门少门主，柳扶弱。 清晨与纪清昼分别后，柳扶弱一直留在原地思考她说的那些话。 柳扶弱隐约有了些头绪，可她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很想再问问那位前辈，求对方教自己，于是沿着纪清昼离开的方向，一路找寻，来到此处。 “不必多礼。” 柳扶弱记得向荷，她问道：“你可见过一名青衣前辈？她有一柄白玉小剑，曾帮你们救援过此地村民。” 向荷惊讶：“少门主认识她么？她与郝师姐进了魔修秘境。” 柳扶弱比她还惊讶：“魔修秘境？这儿哪来的魔修？” “是这样的……” 向荷将前因后果说与柳扶弱听，“那位前辈需要地动铃花，就与郝师姐一起进去了，如今已过去小半天，还没出来，少门主不妨等一等。” “也罢，倒也不差这一会。” 柳扶弱点头，又问道：“入口就在下方吗？” 向荷道：“是，地下百米有一处暗室，秘境大门就在那里。” 柳扶弱便道：“那我去门口等她吧。” 向荷见柳扶弱说完，就掏出一张土遁符潜入地下，不由得纳闷：“这是怕人跑了还是咋？” 柳扶弱刚到秘境入口，就发现了不对。 “好重的魔气！” 柳扶弱诧异，向荷不是说，入口只散发一点点魔气吗？ 这里的魔气浓郁到，她还以为有魔修在此处与人打斗过。 “咦？” 很快，柳扶弱发现不对。 魔气来源并非入口，而是…… “地上是什么？” 柳扶弱拿出夜明珠，在入口前方的地面一照，发现那里有一道划痕。 像是有人走向秘境入口时，手持武器，在地上拖行留下的。 密室内浓郁的魔气，就是从这道残留划痕中溢出。 “定是一位实力高强的魔修，对方大约在前辈之后进入，不然前辈不会没有察觉，贸贸然就进了秘境。” 柳扶弱迅速做出判断，表情微变：“前辈有危险！” 第54章 云中龙首 纪清昼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和柳扶弱有交集。 却未曾想柳扶弱竟如此执着，以身涉险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地动铃花，想与自己真心换真心。 若是前世，纪清昼只会觉得，柳扶弱是个有毅力的人。 可这是修仙世界，万事万物都带着玄学色彩。 地动铃花已五十年未曾现世，纪清昼找到它的概率本该趋近于零，后来却幸运地发现了地动铃花的踪迹。 可接踵而来的意外，让她不得不放弃。 冥冥中，她与地动铃花似乎无缘。 可有个人将这断掉的缘分亲手接起。 那人便是柳扶弱。 纪清昼隐约明白，她此次能得到地动铃花，不是她与地动铃花有缘，而是她与柳扶弱有缘。 而她于柳扶弱而言，大约也是如此。 柳扶弱也认为自己是她的机缘。 所以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拿到地动铃花，与她真心换真心，留住这份缘。 修士踏入仙途，并非日夜闷头修炼，便能得道飞升。 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历练冒险中，获得属于自己的机缘，跨过大大小小的门槛，最终得道。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既是有缘人，那便无需再三拒绝。 思绪万千，只在转眼飞掠。 只是一瞬，纪清昼便念头通达，豁然开朗。 在她对面，柳扶弱只觉清风拂面。 天地间仿佛有无形之力，萦绕在面前青衣女子周身，仿若月华盈盈落下，为她度了一层光，又在瞬息内敛。 尽管只是一刹那，柳扶弱却能感觉到，纪清昼有什么不一样了。 “顿悟……” 柳扶弱喃喃，这可能吗？ 刚才似乎也没发生什么特别之事，纪清昼却顿悟了。 顿悟是许多修士一辈子都无法进入的奇妙状态。 有人顿悟或许只在一瞬，有人却沉溺其中数年之久。 无论时间长短，顿悟都会给修士带来巨大的好处。 或体现在实力上，或是更为神秘缥缈的心魂中。 柳扶弱瞧见纪清昼眸中光华内敛，便猜纪清昼顿悟所得，大约是后者。 即便是她，也不由得羡慕。 心魂是最难修炼的部分，并非每天打坐吐纳灵气即可。 那是与心境有关，所以显得格外缥缈，难以捕捉。 “你的好意，我收下了。” 纪清昼伸手接过柳扶弱递来的地动铃花，收进天青雨霖镯中。 “至于你说的那些……” 对上柳扶弱希冀的眼眸，纪清昼却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还是等你休息好了再聊吧。” 柳扶弱先是不懂纪清昼干嘛不立刻给出回答，可在被纪清昼遮住眼后，她的感知就从单纯的视线，转移到了身体。 剧痛席卷全身，几乎要将她碾碎。 柳扶弱这才想起，她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 现在的她，只是凭靠一口气强撑罢了。 那些致命伤仍在折磨她。 柳扶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纪清昼抱起柳扶弱，回到地面。 “仙人！” 后赶到的郝仁迎了上来，看到纪清昼怀中的柳扶弱，她腿一软跪倒在地，“幸好、幸好……” 她本不抱任何希望，可看纪清昼离去的方向，竟是秘境入口。 郝仁心中，纪清昼与天上仙人无异。 即便是必死之局，纪清昼也能超出她们这些凡人的想象，带来一线希望。 如今看来，她赌对了。 “我先联系宗门。” 郝仁也没忘记正事，她先前将柳扶弱困在坍塌秘境的噩耗传了回去，如今人已平安，自然要说一声，免得门内混乱。 纪清昼没说话，而是将柳扶弱平放在地，取出疗伤灵丹准备为她服下。 灵丹刚送到柳扶弱唇边，一阵清风掠过。 一名身着暗红长袍，胸口绣有千机二字的中年女人突兀出现。 她相貌平平，似乎丢进人堆里也找不出，身上散发的威压，却是一名金丹修士。 “道友。” 女人向纪清昼一拱手，“我乃千机门暗堂管事，道友唤我暗六即可。” 纪清昼动作一顿，看着她：“要验验灵丹么？” 对方在自己给柳扶弱喂药时出现，纪清昼哪猜不到她心中顾忌？ “道友救下我家少门主，我本不该小人之心，只是职责所在，往道友海涵。” 暗六蹲下身，接过纪清昼递来的灵丹，确认没有问题后，才递还回去，又道：“多谢道友体谅，是我冒犯了，我不善言辞，此次是我欠了道友一个人情，之后你若有需要，可随意吩咐，只要与千机门无关，我自尽力而为。” 作为炼丹师，被人怀疑灵丹有问题，纪清昼自然有些不悦。 可暗六道歉态度十分诚恳，还许诺日后为自己办事，纪清昼心中那点不愉快也没了。 给柳扶弱服下灵丹，纪清昼以灵力催化药力，疗愈她所受内伤，同时一心二用，取出治疗外伤的药粉，撒在柳扶弱皮肉的狰狞伤口上。 不过半个时辰，柳扶弱的面色恢复红润，不似先前那般奄奄一息，濒死之相。 只是，柳扶弱眉宇间，却有一缕黑气凝结不散。 纪清昼道：“她在魔修秘境内待了太久，也不知她遭遇了何事，我虽治疗了她的内外伤，却无法驱散她体内那一股凝结不散的魔气。” 那魔气诡谲，似有若无，自己明明知道它的存在，却无法在柳扶弱体内寻到踪迹。 暗六也尝试过，但与纪清昼一样，失败了。 她道：“宗内长老就快到了，还有……” 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柳扶弱，暗六道：“掌门也来了。” 知道独女重伤，千机门掌门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纪清昼一行人便在原地安营扎寨。 借着篝火，纪清昼为二妖准备了烤肉。 纪清昼：“这几日事情多，总给你们做烤肉，等不忙了，我再弄些新样式，你们可尝过佛跳墙？” 秃毛小鸡：“烤肉很美味，无需歉疚，以你自己的事为先。” 叛逆小黑虫：“那群秃头也能做菜？”可他不吃人肉呀。 秃毛小鸡：“骂谁秃呢！” 叛逆小黑虫：“？？？我说佛跳墙……” 秃毛小鸡：“……”是他敏感了。 群昵称无法更改，秃毛小鸡不得不顶着这个耻辱的外号在群里发言，导致他看到某些关键字，会突然应激。 若不是顾忌旁边有千机门的人，纪清昼差点笑出声，她以心声解释：“佛跳墙并非拿和尚当菜，这名字来源于一件趣闻，说的是有高僧途径某处，闻到这道菜的香味，被勾起腹中馋虫，跳过院墙，宁愿放弃佛道修行，也要享用这道美食。” 叛逆小黑虫看到这话，也被勾起馋虫：“能让那群秃头放弃修行也要尝尝的菜，得多好吃啊……” 秃毛小鸡也有些好奇：“佛修最是心志坚定，竟会因一道菜放弃修行？” 纪清昼：“只是趣闻，不一定为真，不过我觉得，这菜或许合你们胃口，我瞧你们似乎……” 她刚说完，忽有所觉，抬头朝天幕望去，黑暗云层中，似有风云呼啸，隐约可见有什么生物在云中翻卷游动。 下一瞬，一颗巨大龙头探出云层，与纪清昼遥遥相望。 第55章 无量宗的背锅侠！ 搅动云层的巨大生物，从迷雾中探出了头，露出真面目。 雪白长须随风飘动，深黄龙目宛如巨大灯笼，散发微光，饶是相隔数百米，也能感受其带来的威压。 与之对望的瞬间，纪清昼背后泛起凉意，却又觉不对。 龙目威严，又似死物，一直盯着同一方向。 细细观察黑色龙首，便能发现极为隐蔽的拼接痕迹。 不是真龙，而是机关长龙。 随着机括运转声，龙首朝地面俯下，从云中游出，露出被分成一节节的龙身。 每节龙身都是单独楼阁，雕花木窗后透着暖黄灯光。 “仙人，这是我千机门的飞行灵器，名为‘游天’，是仿造上古真龙制作出来的。” 郝仁在旁边充当解说，“为了制造出游天，门内召集天下上百能工巧匠，齐聚一堂，经过十年设计，二十年锻造，最终才完成了这件作品。” “原本游天是红龙，但制作完成的那天，天道凝聚雷云，降下雷劫，游天扛过雷劫后，镀上了黑色，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郝仁感慨：“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如今的门主，在那时还是一位弟子呢。” 纪清昼看着逐渐靠近的机关长龙，忍不住道：“如今还有真龙吗？” 前世作为华国人，纪清昼对龙有着与旁人不一样的情结。 都修仙世界了，让她见一见真龙，不过分吧？ 郝仁摇头，道：“千机门虽自称知晓天下秘密，但据我所知，万年前三界大战后，世上再无真龙，也可能龙族正隐居于世界一角，不与常人接触，但那也不是我能知晓的了。” “并且龙族骄傲，它们死后，便会将同族尸身葬于龙族才能进入的秘境。” 郝仁补充道：“若是遗留在外，被谁制作成了器物，便会集体追杀对方，将东西带走或毁去，所以如今别说见到真龙，就算是含有龙族遗体的东西，也不存在。” 纪清昼闻言，只觉有些可惜，“万年前那一战，修仙界真是损失惨重啊。” 人族失去了最顶阶的战力，妖族也失去了无数强大的妖修，不少种族甚至在那一战中灭绝。 郝仁也感慨：“如今末法时代，我只看历史遗留的文字，也无法想象当年修仙界的辉煌了。” 两人说话间，机关长龙悬停在上空，投下大片阴影，将此地笼罩。 龙身的楼阁中有灵光掠出，转眼落在纪清昼等人面前，显出数道身影。 来者皆身着千机门深红服饰，因身份地位不同，服饰细节与样式也有差异。 为首那人衣着看似低调，细节处却透着精致奢华，她长发挽起，装点数根金玉簪，尽管簪子样式复杂，搭在一起却并不显冗繁，只觉华美。 她相貌看似只有二十八九，一双眸子却如海洋般深邃，只与她对视，仿佛能从她眼中，瞧出年轻人无法拥有的，属于岁月沉淀的独特韵味。 纪清昼觉得此人略有些眼熟，立刻想到了柳扶弱。 面前女子与柳扶弱有几分相似。 准确来说，是柳扶弱像她。 “参见门主。” 一旁的郝仁，以及听到动静赶来的暗六、向荷，皆躬身向女子行礼，印证了纪清昼心中猜想。 同为正道宗门，纪清昼作为无量宗弟子，自然不会失了礼数。 纪清昼拱手行礼，不卑不亢：“晚辈无量宗纪清昼，见过千机门门主。” 她话音方落，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郝仁：纪清昼？好耳熟的名字……等等！那个被魔修哄骗，为三水秘境坍塌一事背锅的小倒霉蛋纪清昼？原来仙人竟是纪清昼？满口谎言的魔修，你真该死啊！ 向荷：修仙界陨落的第一天才！我去，传闻中的大人物竟在我身边？！ 暗六：无量宗的背锅侠！ “纪姑娘无需多礼，倒是我该向你道谢，听闻是你救了我家扶弱。” 不同于齐变脸色的手下，千机门门主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开口道：“既是扶弱的救命恩人，也该是自己人了，若不嫌弃，你可以唤我一声柳姨。” 千机门门主俗名柳羲和，因其是火灵根，主修火系术法。 她早年得了奇遇，获得上古顶级修炼秘法《真阳破魔诀》，曾以一手绝技“十日临空”，越级斩杀无数魔修，被人称作东君道人。 东君与羲和一样，皆是太阳神的别称。 柳羲和主动叫纪清昼唤她柳姨，而非道号，可见她对纪清昼的友善亲近。 “柳道友之所以受伤，也是为了我，她能从秘境中出来，也是靠自己。” 纪清昼没有隐瞒在秘境里发生的事，她道：“柳姨若觉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实在惭愧。” 顿了顿，她主动道：“具体的事，之后再说便是，柳姨还是先去看看柳道友吧，她在魔修秘境内受伤，如今体内游动着一股魔气。” 说到这，纪清昼皱起眉：“我与暗六曾尝试驱散魔气，却感觉那魔气似有灵智，行踪诡异，无法捕捉。” 柳羲和闻言，深深看了眼纪清昼。 若是寻常修士，面对自己的示好，即便不喜形于色，也难免忍不住与她多客套两句。 纪清昼却催她去看望柳扶弱，可见其心性纯良，以人为本。 “好，我去看看。” 柳羲和也忧心女儿，随暗六进了柳扶弱的帐篷，其余人守在外面。 纪清昼也跟了进去，她是炼丹师，自然通晓医理，是在场最了解柳扶弱情况的人。 听完纪清昼的描述后，柳羲和便握住柳扶弱的手，将一缕灵气渡入女儿体内游走探寻。 果真如纪清昼所言，尽管知晓柳扶弱体内有魔气存在，却无法捕捉。 饶是元婴期大圆满的柳羲和，也未曾见过这种情况。 纪清昼忽道：“我有些猜测。” 柳羲和看向她：“纪姑娘但说无妨。” 纪清昼道：“事情要从我在秘境中，遇见一名魔修说起，我与他交手时，发现他手里握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正想将其吞噬，我怀疑心脏是秘境原主人所留。” 魔修会吞食同类尸体壮大自身，已不是什么秘密。 纪清昼继续道：“后来他传送离开，心脏却留在原地，化为通往出口的门，柳道友当时投身门中……” 柳羲和表情微变：“你怀疑扶弱体内那股魔气，是魔修心脏所化？” 第63章 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你红月光一口饭！ “清昼，你怎么了？” 柳扶弱刚捞起一个饺子，就瞥见纪清昼目光定格在船舱某处，一动也不动。 那里什么都没有。 纪清昼像是在看什么，又像在发呆。 她疑惑：“清昼？” 纪清昼回过神，摇头道：“在想事情，我去外头吹吹风，你吃着。” 柳扶弱点头：“好。” 将船舱竹帘放下，纪清昼盯着聊天群界面。 叛逆小黑虫：“你撒谎——” 叛逆小黑虫：“不要！小红不要把灵珠还我！那都是我送给你的！你不可以还给我！我们天下第一好！我送你的东西，你不许还我！” 视线上移，纪清昼看向更早时的消息。 叛逆小黑虫：“小红，你可以把灵珠和冲水棍还给我吗？” 纪清昼：“现在吗？” 叛逆小黑虫：“对，现在，不行吗？”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纪清昼眯起眼，忽地想起她刚认识叛逆小黑虫时的事。 那时，她喝下叛逆小黑虫给的药，花了足足七天才将药性吸收。 期间，叛逆小黑虫发来许多消息，基本都是关心。 唯有一次。 叛逆小黑虫用怀疑的语气问她：“你是不是已经好了，就觉得我没用了，才不理我？” 看她没回答，叛逆小黑虫又发来讽刺的消息：“原来你只是利用我，果然……呵。” 想到这两天画风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消息，再看向刚才叛逆小黑虫叫自己还东西的消息。 以及…… 最新那条，叛逆小黑虫嚷着不许她还东西的消息。 纪清昼深吸一口气，以心念问道：“你是谁？” “叮咚。” 回答她的却不是叛逆小黑虫，而是秃毛小鸡：“黑虫子入魔了。” 纪清昼瞳孔一缩，入魔？ 入魔者，不可逆转。 书中，她师尊白薇道人，便是自知入魔后，自己将会被杀戮欲望驱使，伤害更多人，才束手就擒，被众多修士杀死。 正当纪清昼揪心之际，秃毛小鸡发来新消息：“别担心，他有可能恢复。” 纪清昼一怔，旋即想到叛逆小黑虫自相矛盾的消息，顿时领悟秃毛小鸡的话，忙问道：“食物？” 秃毛小鸡：“没错。” “叮咚。” 又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叛逆小黑虫：“我东溟暗就是饿死！也绝不会再吃你红月光一口东西！” 纪清昼：“？” 秃毛小鸡：“……”黑虫子痛失网名。 诸神群墓。 叛逆小黑虫冲着聊天群吼完这话，化为一团黑雾，冲出了墓室。 “你！” 秃毛小鸡赶紧跟上。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墓室外，坟头遍野，天魔乱舞，却不见叛逆小黑虫的踪迹。 秃毛小鸡不得不在聊天群里发消息：“那家伙跑了，我跟丢了。” 纪清昼想了想，道：“无碍。” 她又问道：“只要想办法让他吃我做的东西，就有办法恢复，对吗？” 秃毛小鸡：“对，可他不知跑哪去了，我不知道你之后再发红包，他是否还会领取。” 尽管从先前的情况来看，仍是身体本能占上风。 可随着入魔时间变长，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意外。 纪清昼：“我知道了。” 她没有再发新消息。 秃毛小鸡犹豫了下，还是没问她的打算。 毕竟入魔后的叛逆小黑虫也在群里，他若是问纪清昼在谋划什么，那家伙也能看见，一定会小心防范。 不如不问，相信纪清昼可以做好。 纪清昼回到船舱，宣布一个新消息：“往后每天，我会让飞舟停泊一个时辰。” 柳扶弱问道：“你要做什么？” 纪清昼表情淡淡：“做饭。” 柳扶弱：“？” 尽管不明所以，但这毕竟是纪清昼的飞舟，再加上纪清昼做的饭真的好香。 柳扶弱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呀，我给你打下手！” 纪清昼：“那倒也不必。” 拒绝得也太快了吧！ 柳扶弱委屈巴巴。 纪清昼说到做到。 第二天，她将飞舟停在一座山顶空地。 柳扶弱看她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整套完整厨具，将昨天就抹上调料腌制的小羊羔吊在火炉中，布置好加速法阵，开始炙烤。 鲜嫩的羔羊肉在火炉中滋滋冒油，涂上蜂蜜，撒上孜然粉、辣椒粉，以及一些柳扶弱也第一次见的调料，烧烤的香味飘香十里。 期间，甚至吸引来五只炼气期灵兽，一只筑基期灵兽，以及大大小小各种未开灵智的野兽。 纪清昼一视同仁，一剑斩了，趁着烤羊的空档，将这些都料理好，收进了储物戒中。 柳扶弱在下厨的事上帮不了忙，干脆在旁边给纪清昼加油。 总得干点什么吧！ 不然显得她很没用诶！ 打架，纪清昼上。 做饭，纪清昼上。 洗碗，还是纪清昼上。 她跟在纪清昼身边，混吃混喝，万事不愁，短短两天，胖了三斤。 “柳扶弱，你争点气啊！” 柳扶弱恨铁不成钢地教育着自己。 她可不是为了当纪清昼的米虫，才跟在纪清昼身边的啊！ 在加速法阵的作用下，烤全羊很快好了。 纪清昼顺手切了些水果，用自制沙拉酱拌成水果沙拉，配烤全羊正好解腻。 她问过柳扶弱的喜好，取了些羊排，与两只羊腿，便将剩余的烤全羊一分为二，与水果沙拉一起，塞进聊天群中。 与柳扶弱吃着烤羊，纪清昼不忘注意聊天群的动静。 果不其然，红包只有秃毛小鸡领了。 叛逆小黑虫的那个专属红包，仍旧没有动静。 她勾了勾唇，似是早有预料。 接着，纪清昼心念一动，向聊天群输入消息。 诸神群墓。 “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我不饿我不饿我不饿……我不馋我不馋我不馋……” 某个角落，少年拿铁链捆住了自己的双手。 他盘膝而坐，强迫自己不去看浮在眼前的红包消息。 垂在腿上，被铁链捆住的双手，此刻微微颤抖，像是在竭力忍耐。 “叮咚。” 突然，聊天群又跳出一条新消息。 还是一大段，让人想不注意也不行。 就看一眼，也不会有事吧？ 反正也不是装着食物的红包。 只是消息罢了，看了他也不会馋。 叛逆小黑虫这么想着，忍不住看去—— 红月光：“两个半月的小羊羔，正是肉质最为鲜嫩的时候，涂抹上秘制佐料，等待十二个时辰，佐料味道完全腌制入味，便将其吊在火炉中，用合适火候烤制一个半时辰，中途抹上蜂蜜，撒孜然等香料，以及少量辣椒粉提味……” “哗啦啦……” 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出。 叛逆小黑虫下意识抬手想擦掉这该死的口水。 然而—— 刚抬起的手，却十分不争气地点中了红包。 “啊！！！啊！！！！！啊！！！！！！！！！” 叛逆小黑虫盯着聊天群，开始扭曲尖叫。 他错了！他错了！他错了！ 原来看文字也会饿！也会馋！！！ 卑鄙的人类！卑鄙的人类啊！！！ 尖叫中，香喷喷的烤全羊随着盘子落进叛逆小黑虫的怀里。 尖叫停止。 此地，只余——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真香！ 烤全羊，香香！ 第69章 小红天下第一好 看着群里两个专属红包，自己一个都领不了，叛逆小黑虫急得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恨不得钻进聊天框里，把红包拽出来。 更让他差点尖叫出来的是—— “秃毛小鸡”领取了红包。 “秃毛小鸡”领取了红包。 他居然把两个专属红包都领了！ 叛逆小黑虫承认，他急了。 “那个明明是我的！” 叛逆小黑虫不知这句话，到底是他的本能在大喊，还是入魔后的他在大喊，“你瞎领什么？！” “叮咚、叮咚……” 连天海的纪清昼，诸神群墓的秃毛小鸡，在看到这两条消息时，都露出了笑容。 这么多天闷头吃东西不讲话，终于忍不住了吧？ “哪个啊？” 秃毛小鸡故意装傻，“两个都是我的专属红包啊。” 叛逆小黑虫：“饭都是一人一份的！” 秃毛小鸡装作看不懂：“是吗？可两个都是我的专属红包啊。” 叛逆小黑虫气急败坏：“你只会这一句吗？！” 秃毛小鸡打开瓦罐的盖子，蒸腾热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真香。” 叛逆小黑虫：“？” 秃毛小鸡吸溜着佛跳墙鲜甜的汤汁，慢悠悠道：“真好喝。” 叛逆小黑虫：“？？” 秃毛小鸡咬了口软糯的海参，感慨道：“真好吃。” 叛逆小黑虫：“？？？” 谁问你了？谁问你了？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你看我想听你讲话吗？！啊？！ 叛逆小黑虫可以确定，这只秃毛鸡绝对是故意的！ “叮咚。” 在叛逆小黑虫抓狂之际，秃毛小鸡继续火上浇油：“一想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有两罐，真好啊。” 叛逆小黑虫：“！！！” 还有一罐是他的！他的！ 叛逆小黑虫忍不住了：“红月光！你到底怎么搞的？！” 连天海，纪清昼瞥了眼聊天群，轻笑一声。 干饭中的柳扶弱抬起头：“清昼，你笑什么？” 纪清昼摇头：“只是想到高兴的事。” 柳扶弱不明其意，见她没往下说，也不多嘴去问。 现在她的嘴忙着呢。 刚刚纪清昼往她碗里加了一把煮好的粉丝。 细密粉丝裹着佛跳墙的汤汁，一口下去，实在是太满足了！ 纪清昼没有回复叛逆小黑虫，而是继续保持沉默。 “叮咚。” 纪清昼虽然不说话，可秃毛小鸡没闲着。 秃毛小鸡：“红月光怎么了？” 叛逆小黑虫：“她连饭都能分错，还问怎么了？” 秃毛小鸡喝汤的手微微一顿，语气微冷：“东溟暗，她不欠你。” 叛逆小黑虫不服：“她收了我那么多东西——” 秃毛小鸡打断了他的话：“红月光收的是黑虫子的东西，与你何干？” 纪清昼一开始的交易对象，是没入魔时的叛逆小黑虫。 秃毛小鸡道：“她这些天给你白吃白喝那么多东西，你连句感谢都没有，还因为吃不到就挑她刺，她欠你的？” 叛逆小黑虫死死盯着聊天框中的消息，眼神阴鸷。 他冷冷道：“我要她做饭，她就得做！那都是她该给我的！” 入魔后的修士，思想都被扭曲。 尽管偶尔看起来正常，可若是深入了解，便会发现他们处处有问题。 秃毛小鸡冷笑：“你就抱着这样的想法饿死吧！” 反正他们隔着封印屏障，绝无可能离开此处，去外面找纪清昼的。 叛逆小黑虫不说话了。 秃毛小鸡以为他消停了。 然而—— “轰！” 墓室震动，竟被直接打出一个裂口！ 秃毛小鸡朝上方望去。 漫天游荡的域外天魔中，被黑气笼罩，半边脸覆盖黑鳞的叛逆小黑虫俯冲而下。 秃毛小鸡以为他要与自己打起来，并不畏惧，正要还击。 然而—— “唰！” 叛逆小黑虫与他错身而过。 秃毛小鸡一愣，意识到问题，扭头看去，地上两罐佛跳墙不见了踪影！ 叛逆小黑虫一手拎着一个罐子，脸上带着恶劣的笑，与他对峙。 “秃毛鸡，你很嚣张啊？” 叛逆小黑虫语气森冷：“我不开心，你们谁也别想开心！我吃不成，你也别想再吃一口！” 说罢，举起手中罐子，作势要往地上砸去。 “你！” 秃毛小鸡下意识要去拦他。 可不等他动作—— “叮咚。” 聊天框跳了出来。 久久无声的纪清昼终于开口：“浪费食物可不是好孩子。” 叛逆小黑虫往地上砸的手停在了半空。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也不能动。 叛逆小黑虫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唯有一双漆黑眼眸，带着仇恨盯着聊天群。 他咬牙切齿：“红！月！光！” 又是她！ 入魔前的自己，受她影响太大！ 真不知这人类到底有什么魅力，竟让入魔后的自己，也被她一字一句牵动了心！ 叛逆小黑虫的右眼黑雾翻腾，似要恢复理智。 可他此刻愤怒无比，强行压制那想要冲破魔障的本能，冲着聊天群吼道：“区区人类！你凭什么？！凭什么对我影响这么深？！你算个什么东西！蝼蚁一样的东西！” 秃毛小鸡看入魔后的叛逆小黑虫，仿佛在看过去的自己。 曾经，秃毛小鸡以为，叛逆小黑虫对纪清昼的喜爱，不过是聊天群自带的，那莫名其妙的好感。 可后来，秃毛小鸡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叛逆小黑虫对纪清昼的喜欢，只是因为纪清昼这个人罢了。 入魔后失去理智的他，已经无法理解，纪清昼是多么赤诚真心的人。 叛逆小黑虫与纪清昼以真心换真心。 这样的感情，没有心的域外天魔，永远无法懂得。 “不……许……” 冲着聊天框大喊大叫的叛逆小黑虫忽然噤声。 他的喉咙里，艰难挤出颤抖的音阶。 右眼翻腾的黑雾中，逐渐浮现清明的眼白。 他艰难地、认真地，缓慢又坚定地说道：“不……许……你……这……样……说……小……红！” “你才是……” 叛逆小黑虫对自己认真说道：“你才是，凭什么……凭什么随意评价、揣测、辱骂我的好朋友？你这阴暗恶心的家伙！” “我阴暗恶心？！” 左眼黑雾浓郁，叛逆小黑虫笑声尖锐疯狂：“东溟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若觉得我阴暗恶心，那你也一样！你和我一样，都是阴暗恶心，没资格评价红月光！” “对。” 右眼黑雾终于退去，变得黑白分明，那傻乎乎的语调，语气却格外认真，“我也没有资格评价小红。” 顿了顿，叛逆小黑虫轻声道：“因为她真的很好。” “小红天下第一好。” 第80章 海底龙吟 “咔啦啦……” 周围，黑色火焰跳动，舔舐着海潮入珠贝。 这一幕格外诡异。 在纪清昼识破焰海真相前，这些火焰装作幽深的黑暗，静止不动。 当真相被揭开之际，它们便立刻张牙舞爪，暴露了真面目。 就好像……火焰是活的！ 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海潮入珠贝上蔓延，甚至有突破防护罩，往里面三人身上延伸的架势。 好在七品灵器防御力不凡，将其白霜抵御在外。 即便如此，防护罩上也凝结一层冰霜，放置在灵器内的灵石，也在被飞速抽走灵力。 纪清昼将灵石袋扔给柳扶弱：“你去换灵石，确保灵器运行。” 她对谢子夜道：“谢道友，你负责警戒。” 虽不知那条黑蛟为何不出现，到底是被什么困住，还是潜藏在暗处准备偷袭，但还是防备着为妙。 谢子夜也知晓纪清昼心中所想，他点头，周身弥漫寒意。 纪清昼抬手覆在防护罩外，她掌中弥漫赤色灵光。 火灵力化掉附着在防护罩上的冰霜，外面被黑焰包裹。 这片温度低到不正常，却不结冰的海渊里，流淌的并非海水，而是传闻中，炎龙尸身化作的不灭之火。 她们早已被火焰包围。 那么，焰海珠在哪？ 纪清昼打开聊天群，发出消息：“我找到焰海了，焰海珠是如何在焰海中诞生的？” “叮咚。” 秃毛小鸡：“焰海珠诞生于龙焰中，你找到的那个焰海，真是炎龙所化？” 因叛逆小黑虫入魔，纪清昼这几日只是往聊天群里送饭，并未闲聊。 秃毛小鸡有许多事都不知道。 纪清昼便将黑蛟变异之事说给秃毛小鸡听。 秃毛小鸡：“一条黑蛟，竟能在元婴期有化龙征兆，它必定是吞噬过真龙的血肉，甚至龙珠。” 他也认同纪清昼的猜测，“焰海传说大概率为真，只是……” 纪清昼：“有话但说无妨。” 秃毛小鸡：“据我所知，炎龙的火焰，是炽热的，应该像太阳一样赤红，你说海渊下的火是寒冷黑暗的，与我所知的炎龙火焰完全不同。” 他只听过龙族有冰冷的火焰，但没听过有龙焰是黑色且冷的。 “叮咚。” 聊天群里跳出一条新消息。 叛逆小黑虫：“蠢货！还不明白吗？那是魔焰！那条传闻中坠入海中的炎龙，入魔了！” 纪清昼眼神一凝。 那条炎龙入魔了？ 秃毛小鸡表情微变：“不可能，一万年前……不会存在能让龙族入魔的东西！” 龙族生来强悍，受天道宠爱，神魂不受寻常心魔所扰。 能让龙族入魔的，只可能是域外天魔。 三界大战时，他们将所有的域外天魔引到魔界前线，将其封锁在世界之外，并不存在漏网之鱼。 叛逆小黑虫：“那你又如何解释海中魔焰？” 秃毛小鸡：“或许有别的可能……” 叛逆小黑虫嘲讽：“呵，你尽管抱着这侥幸心理，让红月光相信你的鬼话，葬身在魔焰中吧！反正你又不在她旁边，死的不是你！” 秃毛小鸡：“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少挑拨离间！” 他怒极。 叛逆小黑虫看他生气，心情立马就好起来了。 “叮咚。” 突然，聊天群跳出一条新消息。 纪清昼：“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会小心的。” 叛逆小黑虫顿时跳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聊天群。 红月光什么意思？她这话不会是在跟自己说的吧？ 自己什么时候关心她了？ 关心？ 呕！ 这种真善美的词，光是看见他就恶心！ 居然还拿这个夸他？ 呕呕呕！ 叛逆小黑虫炸毛：“谁关心你了？！少在这自作多情！我巴不得你死！” 秃毛小鸡：“这家伙的提醒倒也有用，不灭火或许就是魔焰，你小心些。” 他又发出一大段有关魔焰的消息。 中间穿插叛逆小黑虫跳脚骂人的消息。 纪清昼自动过滤垃圾信息，将有用的一一记下。 秃毛小鸡：“即便那炎龙入魔，它也是龙，龙焰中可孕育焰海珠。” 纪清昼：“我该如何找焰海珠？” 秃毛小鸡：“焰海珠的形成十分简单，它的前身只是普通珍珠，甚至是一块普通石头，落入龙焰中后，经过龙焰的炼化，有些会化为灰烬，有些则幸运地化为焰海珠。”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只是，这个过程通常在一年左右便可完成。” 然而，那片焰海燃烧了万年。 秃毛小鸡：“你可以去焰海底部探索，或许能找到一些，近年来落入焰海中，被炼化出的焰海珠。” 纪清昼：“我知道了。” 关掉聊天群，纪清昼操控海潮入珠贝，朝下方迅速飞掠。 “咔嚓、咔嚓……” 一块块灵石在阵中被抽干灵力，变成一块毫无用处的灰色石头。 柳扶弱眼疾手快地替换上新的灵石。 随着海潮入珠贝下潜，前往深处，烧灵石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越是接近底部，不灭火的威力就越强横。 海潮入珠贝也只是勉力支撑。 “啪嗒。” 经过半个时辰的飞行，海潮入珠贝终于触底。 途中，纪清昼已经告诉两人焰海珠的形成。 这里的不灭火虽然阻隔了视线，可灵识却能展开探索，不过相比于正常情况，灵识可以探知的范围也缩小了许多。 纪清昼的灵识，只能笼罩方圆五十米范围，柳扶弱更惨，她的灵识探出十多米后，就不得寸进。 谢子夜作为金丹期修士，也只能探索到一百多米外，由他负责寻找焰海珠与警戒，纪清昼则是操控海潮入珠贝在海底前行，规避障碍。 “找到了。” 突然，谢子夜的灵识探到了什么，他直接将那东西卷入海潮入珠贝内。 抬手，一颗滚圆的黑色珠子，落入他的掌心。 正是焰海珠。 焰海珠的颜色，是随着龙焰颜色变化的。 此处的龙焰是黑色，焰海珠自然也是黑色。 纪清昼松了口气，她道：“东西到手，走了。” 她没有耽搁，直接操控海潮入珠贝向上飞去。 不灭火海一角。 在焰海珠被谢子夜摄入手中的瞬间，一双金色竖瞳，自黑暗中亮起，瞬间锁定某个方向—— 那正是，纪清昼等人离开的方向！ “吼！” 龙吟声，自深海中爆发，又被层层火焰悄然隐藏…… 第88章 她是我的命中注定 “给就给了，这颗不死果，本就是因她一碗甜汤生的。” 白裙女子闻言，倒也痛快，右手中青光浮掠，迷你版的不死树在光中浮现。 她正要去摘果子，动作却顿住，惊疑不定道：“又有一颗不死果活了？” 白裙女子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她正要说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秃毛小鸡打断了她，“吃她做的东西，一开始效果是最好的，后面进展会慢一些，而且每天起到的效果有限，你就算让她给你送几十罐甜汤来，也不会恢复几十颗果子。” 他的话正中白裙女子心中所想。 白裙女子的期待落空，却不觉失望，她道：“入魔本不可逆，她既然有本事治好我，慢一些也无妨。” 说罢，白裙女子直接将两颗新的不死果摘下来，问道：“怎么送她？” 秃毛小鸡讶异于她的大方，不由得说道：“你都给她？” 白裙女子道：“留着一颗保持理智足矣，这两颗，是回报她两碗甜汤，初次来往，若出手太小气，岂不令人寒心？” 秃毛小鸡道：“她确实需要两颗，先前不跟你提，是怕你生气，一颗都不给。” 不死树虽拥有许多不死果，但这些不死果，都是她漫长岁月里积攒的，并非轻易获得。 秃毛小鸡的心头血，叛逆小黑虫的灵珠，皆能通过修炼加速获取。 不死果只能依靠时间。 一旦用尽，是无法走任何捷径获取，唯有时间流逝，日月轮转，百年千年过去，才能结出新的不死果。 不死树对自己辛苦孕育出的不死果，几乎是以自己小孩的心态看待，极其爱护，不会轻易给出。 过去，有许多人想得到不死果，成功者寥寥，大多数人都成了不死树的养料。 不死树厌恶一切觊觎不死果之人。 这也是秃毛小鸡一开始，只敢找她要一颗不死果的原因。 生怕要两颗，会被不死树当场拧成树肥塞土里埋严实了。 “我的确不喜旁人找我讨要不死果。” 白裙女子倒也坦然，“但她不一样，你们应该有与我一样的感觉吧？如若不然，你们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寻我。” 秃毛小鸡默了默，点头：“是，我对她有天然的亲近感，但我对她好，却并非仅因为这个。” 纪清昼打动他，是靠真心，而非用聊天群带来的亲近作弊。 白裙女子道：“你们这些生灵与我不同，我只是一棵树，我信奉天道，是天道最忠诚的信徒。” “我的灵智，我的情感，皆是天道赐予，我遵循天命，认定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说到这里，白裙女子表情变得认真：“我确信，那位红月光，便是我的命中注定，莫说一两颗不死果，即便她要折我的枝叶，我的花，我的命，我都可以给她。” 秃毛小鸡惊愕：“你……” 白裙女子看了他一眼，打断道：“我知道你们无法理解我的感情，毕竟大家物种不同，有些事也不用勉强，你只需告诉我，我该如何将不死果给她。” 秃毛小鸡道：“将果子放入聊天群，想着是送给红月光的就行。” 白裙女子闻言，将手中两颗不死果放入聊天群。 “叮咚。” 焰海海底。 纪清昼听到了沉寂已久的聊天群里，响起新消息提示音。 “草”向“红月光”发出了一个专属红包。 纪清昼没有着急点开红包，而是静静等待。 “叮咚。” 过了一会，聊天群跳出新消息。 草：“我已听说你的情况，你只需要服用一颗果子，它会自然滋养你的木灵根，帮助你的木灵根，对抗火灵根的暴躁，恢复最初的平衡。” “叮咚。” 草又发来新消息：“至于你那位朋友，她如今被魔气侵蚀，我的果子其实并不能为她消解魔气。” 如若不死果真有这般效用，她们当年也不会沦落到被迫沉睡的地步。 纪清昼看到这条消息，心中微沉，却早有预料。 “叮咚。” 草：“不过，我的果子可以帮她压制魔气，提升修炼速度，再施以小秃子给你的封印法诀，双管齐下，她体内的魔气便无法再造次，今后为她所用。” 纪清昼：“为她所用？” 正道修士，使用魔气？ 草：“是的，按照我的猜想，应该是可以的，当然，不用也行，看个人心愿，至于如何为你的朋友消解魔气……我想，你应该有办法。” 纪清昼：“是，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给柳扶弱投食。 就像她给聊天群里几妖投喂一样，她做的食物，对柳扶弱也有用。 只是不知为何，效果要弱一些，但总比没有好。 大不了多费些时间。 纪清昼不会放着柳扶弱不管的。 草：“时间不等人，你收下我的果子吧，那是银耳雪梨汤的回报。” 纪清昼愣了一下：“银耳雪梨汤？不是纯仙玉露酒吗？” 草：“什么纯仙玉露酒？” 草：“稍等。” 十秒后。 草：“我抢到……不是，我拿到了。” 纪清昼：“……”你刚刚，是不是说了“抢”？ 不愧是群名为“草”的新群友。 行事风格就是与众不同。 草：“多谢，我会一个人喝掉，绝不给旁人享用一滴的。” 毕竟，这是纪清昼费尽千辛万苦，为她专门酿造的。 纪清昼：“你喜欢就好。” 她又道：“也谢谢你的果子，我先去为我朋友治疗了。” 柳扶弱这些日子被魔气折磨得不轻。 再拖下去，纪清昼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草：“好。” 秃毛小鸡：“若有不懂，在群里问我们。” 叛逆小黑虫：“呵，你们对个区区人类可真是掏心掏……唔唔唔！！！” 他还没嘲讽完，群内就只剩下一长串被堵嘴的支吾声。 纪清昼上翻消息，点开了红包。 在她点开红包的瞬间，同样身处海潮入珠贝的柳扶弱与谢子夜，感受到一股恐怖的、令人本能蠢蠢欲动，甚至勾起贪婪之心的磅礴生机—— 降临此间。 “啪嗒。” 纪清昼伸出手，两颗只比草莓大上一些的青碧色果子，稳稳落在她的手心。 “吼！！！” 在不死果出现的瞬间，焰海某处，浑身浴血，正经历生死之痛，几乎要熬不下去的黑蛟，忽然睁开了血淋淋的双目。 那是—— 它正需要的东西！ 第104章 你再说，我都想把命给你了 “符箓法阵不必，既然秘境里并无那些，你也无需特地补给我。” 谢子夜摇头，“若不是你，想必旁人来此处，也得不到这等奇遇。” 他又道：“若是纪道友日后要探索高级秘境，再邀我一同前去吧，恰好我也需历练一番。” 纪清昼也不矫情，点头道：“好。” 此次历练结束，她再过些时还要下山。 对她们这些天才而言，比起闭门修炼，外出历练收获更大。 战斗才能使人蜕变，在生死之间悟道进阶。 谢子夜拿出闻讯玉令，“那便交换一下玉令的联系方式吧。” 纪清昼与他交换完联系方式，萧惹意也摸尸回来了。 她将摸尸收获交于纪清昼检查，说道：“将你不需要的分我就好。” 态度之好，可以说是非常专业、讨雇主喜欢的摸尸人了。 纪清昼都不敢想，这位天音门的大师姐，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她没有真把一些不要的破烂给萧惹意，反而取了其中最值钱好出手的符箓灵丹等物，还有一些灵石，交给萧惹意。 萧惹意看纪清昼的眼神，瞬间写满了“你真是个大好人！”的感激，还有几分受宠若惊。 “纪道友，你真要把这些分我？” 萧惹意都有些不好意思接了，“这都是抢手货，若是拿出去拍卖，定有不少人愿意溢价购买……” 纪清昼：“……”别说了别说了，我都给你！ 你这天音门大师姐说得越多，她一个外人听着就越心酸了！ 萧惹意伸出双手，郑重接过纪清昼递来的东西，她道：“我一定会物尽其用，让它们发挥最大价值的，就算是一块灵石，我也能掰成两块花。” 纪清昼：“……”大可不必。 你再说，我都想把命给你了。 可怜孩子啊。 萧惹意环顾四周，忽道：“元婴期的本命灵器，即便损毁，想必拆出材料，也能卖出不少吧。” 她又看向纪清昼：“纪道友，我帮你收，我们一九……” “都给你。” 纪清昼握住她的手，语气慈爱又心疼：“我不分，你若能带走，你就都拿走。” “真的吗？多谢纪道友。” 萧惹意惊喜，“恰好我有几位师弟师妹，想要炼制本命灵器，缺乏材料，想必这些能补上。” 她说着，就开始砸冰取物。 如勤勤恳恳的小蚂蚁，搬运人类不小心洒落满地的食物。 “天音门……” 柳扶弱望着萧惹意开始挽袖子，扎裤腿，方便自己干活的身影，认真思索：“需要扶贫吗？” 纪清昼：“……”好家伙，修仙版社会主义下乡扶贫之路吗？ “天音门弟子可以承包一些宴会舞乐，以及红白事奏乐等工作。” 明明虚弱躺尸的风止星在听到柳扶弱的话后，立刻开口，敬业地为天音门兼职业务打起了广告。 开玩笑，这可是出了名富有的千机门，可不能错过工作机会。 柳扶弱闻言，点头道：“好，我回去后，就帮你宣传下。” 风止星感动地说道：“柳少门主，你真是位大善人。” 柳扶弱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清昼才是大好人呢！我和她比，不过萤火与曜日……” 迷妹抓住机会开始为她的神打广告。 纪清昼：“……” 明明是她的海潮入珠贝，她却有种在此处待不下去的感觉。 是她格格不入了吗？ 不如做饭。 纪清昼想到忙了许久，如今已是天光破晓，海面凉风习习，正适合煮个热锅，配着冰饮，最为畅快。 这成百上千的攻城弩，萧惹意敲出来还得花些时间，一行人并不急着离开。 纪清昼干脆拿出食材，开始准备。 柳扶弱本在养伤，见此立刻挪了过来，期待地苍蝇搓手手，“待会吃什么呀？” “煮个大杂烩，再做些奶茶与果茶。” 纪清昼道：“你有什么特别想吃或想喝的吗？” 柳扶弱灿烂一笑：“你做的什么我都喜欢！” 吃货发出了朴素的声音。 纪清昼询问了另外三人的意见。 谢子夜见又可以白吃饭，并没有提意见，也说什么都可。 萧惹意与风止星在天音门待久了，早已戒了口腹之欲，对吃饭一事并不热衷。 只是面对恩人邀请，两人不敢扫兴，也说随意就好。 见大家都跟自己客气，没有点菜，纪清昼干脆打开聊天群，问问另外三妖的意见。 叛逆小黑虫：“小红做什么都好吃！” 嗯，又是个不挑食的吃货。 跳过。 秃毛小鸡：“大杂烩里可以放饺子吗？” 上次纪清昼做饺子，都被入魔的叛逆小黑虫给抢了。 秃毛小鸡都没吃上几个饺子，尽管他没说，但心里一直惦记着。 纪清昼：“可以，你不介意混搭的话。” 反正也是自家做的家常菜，也没那么多讲究。 秃毛小鸡：“不介意。” 纪清昼：“好，那待会为你放些饺子进去，阿四你呢？” 草：“我想喝些甜的，会麻烦吗？” 尽管群昵称格外狂野，不死树说话却格外文明贴心。 纪清昼：“不麻烦呀，我正好要做奶茶和果茶，待会给你每种口味来一杯。” 草：“多谢。” 叛逆小黑虫：“我也想要！” 奶茶！果茶！他喝喝喝！ 纪清昼：“都有、都有……” 哄完了孩子，纪清昼一边处理食材，一边点火热锅熬汤。 她特地准备了两锅，以骨汤为底，一锅原味，一锅加牛油辣味火锅底料。 大杂烩什么都能放，荤的，素的，加饭，加面，甚至加饺子。 卖相并不算好看，可香味十分霸道。 家常又勾人馋虫的味道，使得海潮入珠贝养伤的几人，都无法静心打坐，不知不觉就看着纪清昼煮大杂烩发呆。 远处正在努力把攻城弩从冰里撬出来的萧惹意也停下了动作，抽动鼻子。 饭还能做得这么香？ 辟谷已久，萧惹意记忆中的天音门食堂饭菜，顿顿白面馒头大白菜，清汤寡水，有助于师门姐妹兄弟减肥，保持苗条身材。 她就没闻到过这么香的饭。 竟让她感觉腹中有几分饥饿了！ 不仅如此，咸香的气味中，还夹杂几分甜香。 萧惹意咽了咽口水，循着香味望去，就见大杂烩旁边，纪清昼架起几个小些的炉子，正熬煮着什么。 正是那些小锅里，散发各种令萧惹意熟悉又陌生的甜甜香味。 这……这是什么？ 没闻过，没见过。 天音门孩子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喟叹。 第115章 那些人还想要你什么？ 即便发问，也无法得到回应。 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叮咚”声，在吸引、在暗示，提醒着纪清昼—— 我的存在，并非幻景。 纪清昼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又是平常风轻云淡的模样。 她去炼丹房取了些灵丹，便出门去找虞笑笑。 刚出洞府，就见虞笑笑正低头敲着闻讯玉令，似乎在与谁发消息。 纪清昼问道：“你家里催你回去吗？” 虞笑笑摇头：“是阿游。” 阿游，白薇道人的二弟子，钟离游。 他与虞笑笑同年入门，其实算年纪要比虞笑笑大上两个月。 可在入门测试的最后一道试炼里，钟离游输给了虞笑笑，便做了虞笑笑的师弟。 纪清昼闻言一愣：“二师兄不是在前线吗？” 前线空间紊乱，是收不到闻讯玉令消息的，想要传信，只能靠飞鹤之类的老办法。 虞笑笑道：“他昨日就从前线离开了，今天才赶到能用玉令传讯的范围。” 纪清昼道：“怪了，二师兄往日上前线最少要待上三五月，他这次才去了不到一个月，怎就要回了？” 虞笑笑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可惜我们要去你家，二师兄这次回来，得与我们错过了。” 纪清昼几位师姐师兄，因各有事务在身，平日聚少离多。 虞笑笑道：“无碍，总是要见上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虞家并不在无量宗所管辖的地界，而是三宗九门里合欢宗治下一小城中的修仙世家。 说是世家，不过是抬举之言。 虞家祖上出过最厉害的修士，也不过金丹大圆满，未能进阶元婴，寿数便到了尽头，遗憾坐化。 后代则更加不争气，虞笑笑这辈往上数三代，都找不出一位金丹期修士。 或许是物极必反，虞家落魄这些年，忽然就出了一位虞笑笑。 虞笑笑今年不过二十有五，便已筑基大圆满，尽管还未结丹，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等年纪修为，放在整个修仙界，也是能排上号的天才。 可这并非虞笑笑身上最受瞩目的光环。 外人更关注的，是她作为法阵师的身份—— 虞笑笑在一月前，竟以筑基期的修为，刻画出高级法阵，并成功激活启用。 从中级法阵师，一步登天，成了修仙界寥寥无几的高级法阵师！ 这等成就，便是放在万年前，群星闪耀的上古时代，虞笑笑也能留下重重一笔。 也正是有虞笑笑的存在，使得原本落魄的虞家一朝翻身。 从小城不起眼的修仙世家，成了城中势力最强的家族。 为了拉拢虞家，合欢宗甚至推举虞笑笑的父亲，也是虞家如今的家主虞耀，做了那小城的城主。 这几年，虞家在城内可谓是风头无两。 “路途遥远，即便有飞行法器，日夜兼程，也得五日才能到。” 虞笑笑从储物囊中，拿出了一个白团。 那白团似棉非棉，似云非云。 只是一团白雾般，却又有可以任人拿捏的实体，被虞笑笑握在手中。 虞笑笑随意一抛，白雾便化为一朵云，停在两人身前。 纪清昼随虞笑笑上了这朵白云，只觉自己落入一团可以将自己包裹住的柔软棉花上。 这是上个月钟离游送给虞笑笑生辰礼，乃是妖界中，名为万里云的妖族所制作的飞行法器，云梦一觉。 虽名万里云，其实它们本体是羊。 只因天生羊毛蓬松如云，又擅御空飞行，少数族人有踏空而行，在云上跳跃的天赋，便被称作万里云。 制作云梦一觉的材料，便是从哪些拥有稀有天赋的万里云身上采取，只取它们身上精华绒毛。 因材料过于稀少，整个万里云族花费百年才能制作出一件云梦一觉。 每次炼成，都会被炒出天价。 钟离游将云梦一觉送给虞笑笑时，虞笑笑还不知其珍贵。 她只觉稀奇，便拿云梦一觉试飞，恰好遇见灵器峰的长老，一语道破云梦一觉的珍贵，还想给她灵石，换取乘坐云梦一觉的机会。 虞笑笑这才知晓，云梦一觉竟是如此昂贵珍稀的法器，她便回去想归还礼物。 结果被钟离游数落了一顿。 话里话外是恼她与自己同门十多年，竟讲这些客套，如此疏离，如此伤人。 虞笑笑被说得差点当场挖坑把自己埋了，最终还是收下了云梦一觉，并表示她一定会炼制最好的阵盘送给钟离游作为回礼。 对此，钟离游只是冷笑：“这时才想起送我最好了？往日做出好的，都是往小师妹与师尊洞府里送，到了我与渡尘这儿，全是次的……” 这夹枪带棒的话，说得虞笑笑已经拿铲子打算挖坑埋自己了。 见她认真挖坑，钟离游才闭了嘴，抢走她的小铲子，哼了声，扬长而去。 与纪清昼登上云梦一觉，虞笑笑双手掐诀，云梦一觉便真如云一般腾空飘远。 说是飘，那不过是乘坐云梦一觉的人所感受到的舒适。 实际上云梦一觉的飞行速度，超越了绝大部分的七品灵器，直逼八品。 只要烧得起灵石，一日两千里也能做到。 虞笑笑虽不缺钱，却也不会如此奢侈，她只是投入部分灵石，将云梦一觉的速度维持在一日千里左右，时不时还会往云梦一觉中自行注入灵气。 “师姐，你的储物戒呢？” 躺在云中的纪清昼忽地开口。 虞笑笑一愣，并未立刻回答。 纪清昼见她心虚，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储物囊对寻常修士来说的确是好东西，可你作为法阵师，身上经常携带五花八门的珍贵材料，储物囊无法将其分门别类，取用时也得用手翻，所以还是更上一等，能用灵识取物的储物戒更方便。” “你的确用过储物戒，还有过储物镯、储物项链……” 纪清昼一一细数，最终顿了顿，她坐起身，用平静的眼神望着不敢与自己对视的虞笑笑，“又被你家里人要走了吧？这次又是谁？你爹有了，你大伯有了，二伯也有了，连着你的三叔三婶，这些人的孩子也有……” “唯独你没有。” 纪清昼长叹一声，“师姐，我不拦你回去，我随你回去，也不会插手你的家事，我只是好奇，那些人又想要你什么。” 第122章 霸总红月光 不死树道：“没有他的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秃毛小鸡一叹：“我明白。” “叮咚。” 这时，纪清昼发来消息：“我该如何寻找月中鱼？” “我知道我知道！” 叛逆小黑虫又是第一个跳了出来：“镜花水月一场空，正常情况，人是碰不到水中月的，更不用说月中鱼。” 他说出一长串话也不喘：“镜花水月大多时候只会为你展示虚假，唯有逆转时空之际，它不得不展露真实，你抓住那瞬间的真实，就能触碰月亮，捞到月中鱼。” 纪清昼了然：“逆转时空……是指入镜者不满当下发生的事，以激烈情绪连通镜花水月，倒转时间，弥补遗憾吗？” “小红你真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叛逆小黑虫逮着机会就给纪清昼一顿夸，他又道：“不过你要注意，你只有瞬间的机会，逆转时空时，你得牢记，眼前一切皆为虚假，唯有以心视物才能窥见真实。” 纪清昼：“以心视物？这是何意？” 叛逆小黑虫：“我、我也不知道呀……” 刚才在纪清昼面前努力表现的阳光虫虫，顿时泄了气。 纪清昼：“草道友与枫道友可知以心视物？” 秃毛小鸡：“我虽知晓一些镜花水月的事，却不了解月中鱼。” 他只知月中鱼从镜花水月中生出，旁的一概不知。 叛逆小黑虫说的这些，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草：“我也不知，我过去并不爱吃鱼。” 朴素的吃货，朴素的发言。 纪清昼陷入沉默。 叛逆小黑虫：“小红，对不起。” 纪清昼一怔：“为何向我道歉？” 叛逆小黑虫：“渔惑与我提起过月中鱼的事，可我只记得这么多了，若我能争气些，认真记住他与我说的话，就能帮到你了……” 纪清昼看完叛逆小黑虫的话，心中莫名生出怜爱之情。 好乖一只虫虫啊。 纪清昼想要安慰叛逆小黑虫，可话没出口，身体先有了行动。 她拿出一盘糕点，塞进了聊天群里。 “我也不想给这么多，但他实在太可爱了”发出一个专属红包。 纪清昼：“……”不知该从哪里吐槽，但好像已经有点习惯了。 叛逆小黑虫：“咦？给我的？……哇！好香！小红，你为什么突然送我糕点呀，我明明都没帮你什么，呜呜……你真是个大好人（嚼嚼嚼）……” 诸神群墓，叛逆小黑虫边哭边吃。 这又可怜又好笑的模样，让秃毛小鸡与不死树默默收回了偷偷伸向盘子的手与树枝。 我也不想放弃近在眼前的美食，但他实在太可爱了。 纪清昼看到叛逆小黑虫边“呜呜呜”，边“吧唧吧唧”、“嚼嚼嚼”的消息，不由得被逗笑了。 她道：“不，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这是你的辛苦费。” 叛逆小黑虫：“我只是（嚼嚼嚼）说了几句话，一点也……吧唧吧唧……不辛苦呀。” “我不管。” 纪清昼：“我就是想给你吃。” 叛逆小黑虫：“！！！” 好霸道。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红！ 可他好心动，好喜欢—— 是为小红心动，不是为了这口吃的，真的！ 他和小红可是天下第一好呢！ 秃毛小鸡：“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他的语气酸溜溜。 草：“就是就是。” 她的语气也酸溜溜。 纪清昼哭笑不得，十分上道地给她们也各送去一盘糕点，旋即问道：“镜花水月回溯几次，入镜者就会彻底与其融为一体？” 草：“那得看入镜者对镜花水月的依赖，有人经过一次回溯，改变缺憾，就离不开镜花水月了，有人却能多支撑几回。” 秃毛小鸡：“此事虽因人而异，但你最好在第一次逆转时空之际，就抓住机会，捞到月中鱼，如若不成，还是放弃吧。” 放弃…… 纪清昼有些不愿。 那位可以救治她师姐的渔惑，最喜欢的便是月中鱼。 尽管秃毛小鸡认为，自己做的饭也能吸引到渔惑。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不成呢？ 纪清昼如今的记忆里，虞笑笑是鲜活的，前途无量的。 她不敢想象，到底经历了怎样惨烈的事，才会让虞笑笑被削去血肉，靠义肢生活，彻底断了法阵师一途。 “即便只有一次机会，我也要试试。” 纪清昼下定决心。 她拎着猎好的野鸡，回到营地。 虞笑笑帮她切好了食材，见她回来，开口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纪清昼举起手中沾着紫色鲜血的野鸡，说道：“大师姐，我发现此处生灵有些奇怪，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奇怪？” 虞笑笑看到野鸡的羽毛上，流淌过的紫色鲜血，疑惑道：“哪里奇怪了？” 纪清昼道：“野鸡的鲜血是紫色，所有猎物的鲜血都是紫色。” “你这话真奇怪。” 虞笑笑愈发不解，“大家的鲜血不都是紫色吗？” 纪清昼挑眉：“都？那我先前取大师姐你的鲜血时，为何是红色？” “因为人的鲜血就是红……” 虞笑笑话没说完，不由得愣住。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纪清昼手中的野鸡。 紫色鲜血泛着微光，似有星河映在其中，如梦如幻。 虞笑笑脑海中，却浮现白日里的场景，纪清昼拿柳叶割破她的手指，红色的鲜血从她指尖溢出。 她顿时混乱了。 血液的颜色，到底是红色……还是紫色？ “大师姐。” 纪清昼手中野鸡被灵火点燃，转眼成了灰烬，她上前，在虞笑笑耳边低声道：“记住，你与这些东西，都是不同的，无论如何，都要记住。” 虞笑笑盯着纪清昼，她总觉得，纪清昼有许多话没跟她讲。 可小师妹若是不想说，定有她的道理。 或许，到了合适的时机，小师妹就会向自己解释。 尽管脑子仍然混乱，虞笑笑还是点头：“我记下了。” “刻下吧。” 纪清昼人给虞笑笑一块空白玉牌，“带在身上。” 虞笑笑愈发确信，纪清昼有事没与自己说，她拿出刻刀，将纪清昼的话，刻在了玉牌上，挂在腰间。 纪清昼则点火热锅，开始做饭。 她忽道：“大师姐，再过三日，我们就能到你家了吧？” 那时，她是否会知晓，大师姐被削去血肉的真相呢？ 第124章 将她架在火上烤 虞笑笑道：“许是我回来太早，家里也没料到。” 也不知她是真觉得此事正常，还是被不公平待遇久了，也就麻木、习惯了。 纪清昼没有多言，随虞笑笑进城。 边月城虽是小城，却因地理位置连接峡谷，后方诸多山林孕育灵兽。 不少修士将峡谷当做试炼地，猎取灵兽挣钱，常在边月城休憩。 久而久之，此处也就热闹起来。 即便已经入夜，城内依旧灯火通明。 纪清昼与虞笑笑刚进城，就有驱使灵兽拉车的低阶修士上前拉客，询问她们要不要坐车。 两人虽已筑基，可缩地成寸，虞笑笑却顾念纪清昼陪自己赶路已久，不想她太劳累，便雇了一辆车。 “两位前辈这边请。” 收了虞笑笑的灵石，赶车修士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她将两人带到自己的车上。 车厢打扫得很干净，那修士为两人撩起帘子，询问去处。 虞笑笑道：“去城主府。” 纪清昼则道：“帘子就挂起来吧，透气。” “好嘞。” 修士没有放下帘子，坐在前方御兽行路，她颇为健谈，自来熟地问道：“两位也是要去城主府吃席吗？” “吃席？” 虞笑笑疑惑：“城主府今日办酒？” “两位不知？我瞧你们气度不凡，还以为你们是城主府邀请的客人呢。” 修士道：“边月城城主虞耀前不久从远亲家过继了一个男婴，收为养子，在城主府外摆了七天七夜的流水席，府内则在今日办正席……客人，你怎么了？” 她话没说完，瞧见虞笑笑面色不对，识趣地停下了。 纪清昼道：“何时能到城主府？” 修士忙道：“我的灵兽脚程快，不消半个时辰，便能送两位到城主府。” “好。” 纪清昼放下帘子，闭眼假寐。 一路无话。 很快，两人到达城主府。 如那修士所说，城主府外的大街旁摆着流水席，客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虞家十分大方，一桌流水席吃完，很快就有仆役上来撤掉残羹剩饭，换新的热菜热饭。 尽管是些普通肉菜，没有灵力，可对普通人来说，也是格外丰盛，平日里吃不到的好席面了。 虞笑笑带纪清昼穿过人群，来到城主府门口。 一名端着酒菜的仆役立刻拦下她们，皱眉道：“酒席在外边！” 他瞧两人模样生得好看，可穿着打扮却十分朴素，头上连一根珠钗都无。 怕是什么穷人家的女儿，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想混进城主府里，博得飞上枝头的机会。 虞笑笑还未说话，一名管家打扮，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路过大门，听见喧嚣，随意往这边一瞥，登时脸色大变。 “你这不长眼的东西！” 管家几步上前，一脚踹向仆役的屁股，将人蹬了个踉跄，手中酒菜都撒了一地。 虞笑笑和纪清昼躲得快，不然也要被泼到，地面一时狼藉。 不少在路边吃席的人看到这一幕，都被吓到。 热闹的场面中，顿时添了几分尴尬。 一些人看向虞笑笑与纪清昼，疑惑这两位女子是谁，竟然城主府的管家如此大动干戈。 虞笑笑也是一惊，开口道：“钱管家，你这……” “大小姐，放心，此事小人处理便好。” 管家打算虞笑笑的话，一副忠仆护主的模样。 他不顾这尴尬氛围，指着仆役大骂：“竟敢拦咱们家的大小姐，你怕是活腻歪了！滚！给我滚！城主府容不下你这种瞎了眼的蠢东西！” 他光骂还不解气，嚷嚷着让门口的守卫，把那跪地求饶的仆役拖走。 “大小姐，让您受委屈了。” 管家谄笑上前，弯着腰，要将虞笑笑迎进门。 他这一通踹人、骂人、赶人的操作太过流畅，根本不给旁人阻止的空隙。 虞笑笑见话题被带了过去，也不好再说，只能道：“我不常回来，新的仆役不认识我，也是正常，钱管家你太夸张了。” 纪清昼表情淡淡，默默跟在虞笑笑后方。 听了她的话，纪清昼暗暗冷笑一声。 这位管家行事何止夸张，简直是把虞笑笑架在火上烤！ 钱管家看起来是在为虞笑笑出头，实则这没分寸的操作，只会让外人觉得虞笑笑仗势欺人。 纪清昼的灵识张开，还能听见外头流水席上诸多客人小声议论虞笑笑。 “是那蠢东西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小姐，大小姐难得回来，小人哪里舍得让大小姐受这种气？” 钱管家嘴里话不停：“大小姐您心善，见不得人受苦，殊不知那些家伙平日里最擅长踩高捧低，可不能给一点好脸色，就是要冷着脸去管，才知晓轻重。” 他这忠仆模样，倒是让虞笑笑不好接茬。 若是多说，只会让人觉得她这做大小姐的太苛责，毕竟钱管家也是为了她。 可虞笑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至少，这件事不该如此处理。 纪清昼看着虞笑笑有些无措的模样，心中一叹。 钱管家诡辩话术颇多，却有一句没错，她的大师姐太过心善。 太过善良的人，总以己度人，她们满眼满心都是光明的，难以想象世间险恶，更无法理解旁人内心的黑暗。 钱管家这一通操作，加深了外人对他忠仆的印象，却把虞笑笑推上了恶主的位置。 于是钱管家作的恶，便算在了虞笑笑的头上。 好名声给钱管家拿了，锅给虞笑笑背了。 钱管家这一手不可谓不恶毒。 而他，只是虞家一个管家罢了。 竟敢踩着虞笑笑，去为自己面上添光。 纪清昼眯了眯眼，忽道：“这位钱管家说得对。” 虞笑笑一怔：“小师妹？” 她家小师妹，虽不是任人欺负也不还手的温软性格，却不至于行事激烈，为了一点小问题，就要大动干戈。 纪清昼附和钱管家，让虞笑笑颇为意外。 钱管家一听虞笑笑对纪清昼的称呼，这才明白眼前女子也是无量宗的弟子，立刻道：“多谢仙师赞赏，小人不过是护主心切……” “有些人啊，明明身处下位，却处心积虑，为了爬上去，不惜踩别人脑袋上，让自己显得高些，实则这种踩高捧低的小心思，哪里逃得过别人的眼？” 纪清昼不等钱管家说完，就打断了他，仿佛与虞笑笑拉家常似的。 瞥了眼钱管家凝固的表情，她笑眯眯地对虞笑笑说道：“大师姐，钱管家说得不错，对下人，你还是强硬些为好，别一时不察，给人当了垫子。” 第126章 我的底气，怎须外人来给？ 纪清昼一眼看穿虞耀对自己的轻视，倒也不在意，仍是那般风轻云淡的模样。 “父亲。” 虞笑笑的声音忽然响起，她看着虞耀，认真说道：“清昼是我最疼爱的小师妹，当年若是没有她，我就会死在前线，再无今日荣光。” 虞耀轻视纪清昼，本做得隐蔽。 即便有人想挑错，他也能反驳对方想多了。 可万万没料到，这个反驳他的人，并非纪清昼本人，而是向来被他轻易拿捏的女儿！ “家中传信给我，我才匆忙赶回，小师妹担心我挂念家中，路上出了意外，才随行护送。” 不等虞耀说什么，虞笑笑继续道：“父亲待她不该这般随意。”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虞耀从未被虞笑笑反驳，一时愣神，说话都没先前利索，他干笑几声：“我怎会随意对待你的师妹？这不是你回来得太快，家里毫无准备吗？” “原来传信给我时，家中并没有准备吗？” 虞笑笑这话一出口，让虞耀面上有些挂不住。 “这些日子家中事务繁琐，已经在准备了。” 虞耀解释了一句。 原本对虞笑笑居高临下的他，面对虞笑笑的质问，竟有几分气短，他轻咳一声，放缓了口气：“笑笑，父亲自然会给你师妹最好的，你且放心，先去后宅等一等吧。” 顿了顿，虞耀转移话题：“你母亲这几日身体抱恙，你正好可以去看看。” 见虞耀给出承诺，虞笑笑也没咄咄逼人，提起母亲，她便道：“我去看看母亲。” 她带纪清昼去了虞家后宅。 纪清昼跟在虞笑笑身边，没有仆役随行，她这才开口：“你对自己，有对我三分上心就好了。” 虞笑笑一怔，疑惑看着纪清昼。 纪清昼对上她不解的视线，无奈叹息：“你啊……” 竟然真没察觉吗？ 虞耀不过是对她稍有轻视，虞笑笑立刻与虞耀争辩，非要虞耀给个解释，把事情办妥了。 可虞笑笑自己被轻慢，却一无所查。 大师姐平日里到底遭受了什么，才会习惯这些不公…… 随虞笑笑到了她的院中，此处颇为清幽雅致。 虞家虽小动作不断，但一些表面功夫倒是没苛待虞笑笑。 “我不喜人伺候，院中也无人，你随意就好。” 虞笑笑道：“我去看看我娘如何了。” 纪清昼道：“我随你一起吧，医理之事，我更擅长些。” 两人刚要出门，外头却有人声传来。 “笑笑姐！” “笑笑你回啦？” 一大群人直接踏入院中。 几位年轻男女跑在最前面，眨眼围住虞笑笑。 “笑笑姐，我上次托你留意的珠钗灵器，你可带回来了？” “笑笑，我要的灵剑……” “笑笑啊……” 他们对虞笑笑露出笑脸，撒娇讨要各种东西。 虞笑笑早有预料，将东西一件件拿出。 “笑笑姐，你这玉牌好漂亮呀，可以给我吗？” 一名十岁出头的男童个子矮，恰好看见虞笑笑腰间玉牌，“上面还刻着字呢，是什么名师大家雕刻吗？” 他伸手就要摘下玉牌。 “唰。” 虞笑笑立刻退后，躲开了他的手。 “笑笑姐？” 男童露出委屈表情，“我就是想看看你的玉牌嘛……” “玉牌不能给你。” 虞笑笑拒绝，这是小师妹送她的。 男童还想再磨一磨虞笑笑，以他的经验，虞笑笑最后还是会把东西给自己。 “好了，笑笑难得回来，你们莫要扰她。” 这时，一名抱着婴儿的纤瘦妇人出声。 她身侧有几名年纪相仿的妇人，听了她的话，赶紧叫那几名年轻男女回来。 “那嫂子你就与笑笑说话，我们先走了。” 要到了东西，一行人不再逗留，唯有被人拉着走的男童，还一步三回头地盯着虞笑笑腰间玉牌。 外人离开，妇人笑盈盈上前：“笑笑，你瘦了……这位是？” 此人正是虞笑笑的娘亲，叶柔娴。 “娘，这是我的小师妹，纪清昼。” 虞笑笑看到叶柔娴怀中婴儿，声音顿了顿。 “原来是清昼，我常听笑笑提起你，别太拘谨，坐吧。” 叶柔娴招呼几人坐下，又对虞笑笑说道：“这是你的弟弟，天赐，你要抱抱他吗？” 她见虞笑笑沉默，察觉到女儿复杂的心思，轻叹一声：“笑笑，你也莫要怪你父亲，他身为一族之长，也有为难之处，若是我的身体争气些，也不至于生下你后，再无所出……” “娘，这怎么能怪你？” 虞笑笑听叶柔娴提起当年生她大出血，后来再不能生育之事，也有些愧疚。 “你抱抱你弟弟吧。” 叶柔娴递出怀中婴儿，“他很乖的。” 虞笑笑犹豫了下，还是接过婴儿，她又道：“娘，你身体如何了？清昼会医术，让她帮你看看吧。” “已经好些了，无需让你师妹费心。” 叶柔娴笑着拒绝，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她忽道：“娘这些年，身体总是如此，多活一年，便是赚一年。” 虞笑笑心中一紧：“娘，别这么说，你若身体有恙，我便去寻师尊要灵丹。” “娘不贪心。” 叶柔娴轻声道：“娘自己希望你能平安幸福。” 虞笑笑道：“我已经很幸福了，师门中人待我都很好。” “待你再好，也是外人呀。” 叶柔娴道：“你还是一个人，娘希望你有个伴，这样娘就算明天不在了，也是安心离去。” 虞笑笑闻言，听出些不对。 叶柔娴继续道：“你这次回来得正好，你父亲最近认识了一位年轻俊杰，对方乃合欢宗内门弟子，天资不凡，人也谦逊，他常听说你的事，对你十分倾慕……” “娘，我不想成婚。” 虞笑笑没料到家中这次叫她回来，竟是想给她定亲！ 叶柔娴没想到女儿拒绝得如此干脆，她道：“你连那人面都没见过，何必着急拒绝？” 虞笑笑道：“娘，我一心向道，情爱于我并无益处，只会扰我心神。” 叶柔娴道：“你那是没有尝过情爱的好，怎知就是扰你了？有位好夫婿在旁帮衬，你出门在外，也更有底气呀！” 虞笑笑皱眉：“娘，我的底气，怎须外人来给？” 她有实力，自然有底气。 “你是厉害，可若与一位同样厉害的人在一起，不是更有底气？” 叶柔娴解释：“那位闻人公子待人极好，你爹得了他赠予的丹药，甚至从练气中期，进阶到练气后期了呢！你若与他成婚，定能得到更多好处……” “娘？！” 虞笑笑闻言，惊得站起，“你们居然拿了对方的东西？” 第128章 阎王催命 “但有时，我又无法否认我娘的话。” 虞笑笑话锋一转，“她说，女儿家择一好夫婿，便可为自己改命，生个好孩子，便可为家族争光——这便是她的人生。” 若是否认叶柔娴的话，等于否认了娘的人生，否认了她过去数十年的一切。 虞笑笑每次想要开口，可话到了嘴边，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出过往一幕幕。 她年幼时病弱，半夜醒来数次，咳嗽不断，为了照顾她，与她同睡的娘亲随之醒来，喂她服用温水，为她轻拍脊背，唱着温柔的摇篮曲，哄她入睡。 早慧的她，不愿娘亲劳累，有时因不适醒来，捂着嘴咳嗽，娘亲也会因为细微的动作惊醒，悉心照顾她，还会因她的懂事而落泪。 她跨越千万里，叩响无量宗大门，虞家人慌忙赶来，虞耀几人对白薇道人敢怒不敢言，对她满眼写着愤怒与失望，唯有娘亲—— 眼中写满了心疼。 她要留在无量宗修行，虞家人离开，临行之际，娘亲偷偷跑来找她。 “若知你宁偷跑出来，独自来这无量宗，我当初就不该那般反对你，幸好路上并未出什么事。” 娘亲抱着她哭，没有丝毫抱怨，只有自省与心疼：“我的笑笑，你本就瘦弱，怎又变小了？” 虞家恼她不入合欢宗，唯有叶柔娴心疼她瘦了。 每次她归家，虞耀与旁人找她要这要那，叶柔娴却从未开过口。 叶柔娴说，娘不要那些，娘只要你平安。 虞笑笑可以顶撞虞耀，可面对叶柔娴，她却半句重话都说不出。 “可我也不想成婚。” 虞笑笑嘴里发苦，别的事她可以顺从家人，唯有此事，她半步不能让。 纪清昼看着她，“师姐打算如何？” 虞笑笑轻叹一声：“不如何，只能推脱，在家待几日便走，往后尽量少回来，直至她们死心。” “师妹。” 虞笑笑犹豫了一下，露出惭愧之色，“可否给我有益练气期修士修炼的灵丹？我爹接了别人的灵丹，这人情是欠下了，若是不还，我心不安。” 纪清昼道：“据我所知，师尊一向不赞成给你家里人这类灵丹。” 以虞家人对虞笑笑的剥削，若虞笑笑有能帮虞耀突破的灵丹，虞耀怎会不找女儿要，而是接外人给的恩惠？ 其中是有白薇道人的手笔。 修炼一途，靠锤炼自身突破才是正道，丹药虽有益修行，可只凭丹药强行突破，却会埋下丹毒隐患。 白薇道人早早看出虞家人心思不正，若是心境跟不上修炼，迟早出事，所以从不给虞笑笑这类灵丹。 再加上此种丹药难得，外头常有假货，虞家人也不敢乱买。 早些年，虞耀从虞笑笑那儿拿了灵石，禁不住诱惑，偷偷买了些灵丹，帮助自己突破。 结果是从练气初期突破到中期，却遭丹毒祸害了身体，突破时还招来心魔，死里逃生，境界就此停滞不前，甚至有倒退的趋势，再也不敢乱来。 虞笑笑怎么都没想到，虞耀当初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如今为了突破，竟又借助外力。 她叹道：“放心，我不会让我父亲经手那药，我会亲自将药给对方。” 纪清昼闻言，也不再多说，从天青雨霖镯里拿出一瓶灵丹，放到桌上。 这时，有侍者通报，虞耀准备的洗尘宴好了。 虞笑笑收起灵丹，才让人将菜端上来。 两人是修士，虞家准备的自然是灵米灵肉。 可闹了这一通，虞笑笑也没心情吃，纪清昼更喜欢自己做的，只礼貌地动了动筷子，便与虞笑笑闲聊打发时间。 再晚些时候，虞家侍者过来撤掉饭菜，请纪清昼去给客人单独准备的院子休息。 纪清昼看了眼虞笑笑，师姐大概也想一个人静一静，便随着侍者离开，又不忘叮嘱虞笑笑，若是有事，记得给她发闻讯玉令。 虞笑笑点头应了。 客人的院落，与后宅女眷的院子比较远，侍者领着纪清昼走了一会儿才到那清幽小院。 左右无事，纪清昼干脆打坐修炼。 她有今日，并非只靠天赋，更多的是勤勉不懈。 第二日一早，纪清昼从打坐中回神，闻讯玉令上留有虞笑笑早些时候发来的信息，说她去找叶柔娴，问问那位给虞耀灵丹的修士在哪，打算去送药，可能晚些才回来。 她又叮嘱纪清昼先待在虞家，若想出门，等她回来一起。 这毕竟是合欢宗的地界，虞家虽是守旧派，保留了许多年前的旧习，可此地更多人举止开放，虞笑笑担心小师妹被不好的人缠上骗了。 纪清昼回了一句“知道”，让虞笑笑隔段时间给她发一次消息，便又去打坐了。 一个时辰后。 纪清昼睁开眼，拿起闻讯玉令。 虞笑笑并无回应。 纪清昼沉默地收起闻讯玉令，走出院子。 院外有侍者守候，见她出来，迎上前道：“客人可有什么吩咐？” “我想见一见城主夫人。” 纪清昼道：“我乃炼丹师，精通药理，师姐特地叮嘱我，让我为她娘准备一些温养身体的灵丹，灵丹价值不菲，不好经旁人手，我得亲手交给她。” 侍者闻言，便道：“客人稍等，小人去问您传话。” 纪清昼笑着点头：“好。” 侍者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纪清昼的视野中。 他在城主府内拐了几个弯，却并非前往后宅，而是到大厨房要了些花生，边剥边与熟识的下人闲聊，根本没有去找叶柔娴的意思。 叶柔娴本就不在府中，他去找了也没用。 在这儿消磨会时间，再回去敷衍大小姐的师妹吧。 他正想着，随手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 可好巧不巧，那花生竟然像有一股力推动，直接射进了他的气管！ “咳咳咳——呃呃！” 侍者当场被呛到，很快脸涨得通红。 “这是怎么了？” 旁边几人吓坏了，想要帮他把花生拍出来，可怎么做都没有用。 侍者“扑通”一声倒地，脸色由红变紫，只觉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憋死！ 就在这时，视线中出现一双白色锻靴。 “原来城主夫人在厨房吗？” 一道淡淡女声随之落入侍者耳中。 宛如阎王催命。 第141章 钟离游：师姐不行，这苦她不能吃 有些事，即便过去万年之久，也像伤疤一样，烙印在身上，永久留下了痕迹。 渔惑至今都记得，那碗南瓜粥的香甜。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南瓜，普普通通的陈米，熬出来的一碗稀粥罢了。 可他后来吃过许多美味的东西，也总会惦念南瓜粥的甜。 今日，他终于再次尝到了。 “谢谢你。” 看着聊天群屏幕中的纪清昼，渔惑眼角微弯，露出释然的笑。 那日投身海中，他以为自己已经厌倦了人间，视他人为蝼蚁。 所以，他远离世俗，寻到即便是魔族也懒得踏足的遥远之地，独自生活。 不与任何人来往，便不会再有伤心之事。 可当这碗南瓜粥下肚，渔惑才发现一件事。 原来，即便是会伤心，他也渴望和大家在一起，留下许许多多的回忆。 或许，这就是一万多年前，被叛逆小黑虫偷吃了药果后，他却愿意和这些吵吵闹闹的家伙，一起离开与世隔绝的远方，踏入满是纷争的尘世的原因吧。 另一边，莫名其妙拿了替身剧本，又莫名其妙被一通感谢的纪清昼，只能莫名其妙地挠挠头：“不……不用谢？” “抱歉，吓到你了吧？” 看她迷茫的模样，渔惑也稍稍打起精神。 “我没事。” 纪清昼道：“你可以慢慢平复心情，再与我说话。” 渔惑一怔，又是一颗小珍珠落下。 他吸了吸鼻子：“你是个好人。” 渔惑本想安慰纪清昼，没想到被安慰到的人却是他自己。 果然，善良的人总有诸多相似。 比起自己，她们更在意别人。 纪清昼：“……”好人卡，习惯了。 渔惑喝完南瓜粥，恋恋不舍地关掉了视频，向三妖询问如今情况。 在三妖的叙述下，他也知晓了自己沉睡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原来，在我沉睡后，战争竟然平局了吗……” 渔惑有些遗憾，却又意料之中，“不，应该算我们的胜利吧？那些东西因杂念而生，从域外而来，没有实体，无法彻底消灭，我们却能将其困死在此处万年，已是不易。” 秃毛小鸡语气沉重：“然而这万年里，外头的修仙界却不复当年繁华，进入末法时代，人才凋零，若那些东西卷土重来，如今的修仙界也无力抵抗。” 不死树挑眉：“后辈无法抵御的东西，就交给我们这些前辈来处理吧。” 秃毛小鸡一愣：“我们？” 他的视线中，坟冢连绵不绝。 秃毛小鸡下意识想说，她们都成这副模样了，如何能像万年前那般，与域外天魔抗衡？ 可转瞬，他便明悟了—— 红月光。 有她在，她们便有了希望。 如万年前那般，再战一场，又如何？ 秃毛小鸡勾了勾唇：“也是，我们还有一战之力呢。” “叮咚。” 这时，聊天群的提示音响起。 “哇！” 紧随而来的，是叛逆小黑虫的欢呼声，他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打开一看，是摆放整齐，小指粗细的长条饼干。 秃毛小鸡一眼认出，那是纪清昼为给叛逆小黑虫消磨时间，专门制作的磨牙棒。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似乎刚出炉的热乎点心。 叛逆小黑虫捧着盒子，惊喜道：“小红，你怎么忽然给我小饼干了呀？” 纪清昼：“是道歉。” 叛逆小黑虫不明所以：“道歉？” 纪清昼：“抱歉，在镜花水月里冷落了你。” 她在镜花水月里时，因记忆缺失，对聊天群三妖并不信任。 可三妖却一直在努力帮助她。 尤其是叛逆小黑虫。 平时看起来不靠谱的他，在镜花水月里，几乎每抓住一个机会，就努力向她表现，展示善意。 可她却因为警惕，对叛逆小黑虫并不热情。 事后回想起来，纪清昼还有些愧疚，于是做了些甜点，给三妖发了红包。 叛逆小黑虫：“没有！” 那才不算冷落他呢。 叛逆小黑虫：“就算小红你不记得我了，我也会努力和你做朋友的！咱俩做天下第一好的朋友！” 他笑得十分开朗。 渔惑看着正抓着磨牙棒，啃得笑呵呵的叛逆小黑虫，眼中掠过一丝羡慕，他忽道：“你们刚才说，红月光需要我为她的师姐治疗断掉的手臂？” “嗯。” 秃毛小鸡点头：“我们那个时代，倒是有不少可以生白骨血肉的天材地宝，但如今末法时代，那些东西大多都因缺少灵气滋养灭绝了，很难寻到。” 或许哪个墓中埋的同僚有存货，可不能漫无目的地一个个挖开问啊。 最有可能解决此事的，就是渔惑了。 渔惑想了想，说道：“她师姐当年断掉的手臂，还留着吗？” 秃毛小鸡不太确定：“扔了……吧？” 镜花水月里，纪清昼开着视频，她们都看见云由我把手臂的血肉骨，都扔进了火中。 后来钟离游出现，逆转时空，谁也不知道那双手臂的下场。 渔惑：“我问问。” “叮咚。” 灵药峰，洞府内，纪清昼听见了消息提示音。 不是海鲜：“你师姐断掉的手臂还在吗？只是骨头也行。” 纪清昼：“不清楚，我去问问。” 她并没有报什么希望。 大师姐的性子外柔内刚，一旦确定了要做的事，绝不会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既然大师姐说将骨肉还给她娘，大约是不会保留的。 纪清昼：“如果没有，是不是不能治了？” 不是海鲜：“也能治，就是麻烦些，得吃点苦头。” 纪清昼松了口气，能治就好。 她来到洞府外。 外头很热闹，叮叮咚咚的。 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机械傀儡，在外头忙得热火朝天。 云由我穿着干练的衣服，正在这些傀儡间穿梭，时不时给它们其中几个打去灵光，改变命令。 房屋的地基已经打好，初见雏形。 “小师妹。” 云由我看到她，向她招招手。 纪清昼走上前，问道：“师姐，你当初削掉的双臂，如今还在么？” “不在了。” 云由我语气潇洒，丝毫不见当年的阴霾。 她还了虞家给她的东西，也拿回她给虞家的东西，早已互不相欠。 如今，当年那些人与事，于她而言已是过往尘烟，消散无踪。 云由我问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纪清昼道：“那医师说，若能寻得你当年削掉的双臂，你治疗时便能少吃些苦头。” “看来这苦我是必须吃了。” 云由我摇头，并不在意，“谁没事还收集我的断臂啊，如今怕是找不到……” “我有。” 她话没说完，钟离游不自在的声音弱弱响起。 第146章 姬囚雨：你看我感动不敢动？ 萧惹意道：“我们只是经过此地，城主无需在意，还是正事重要。” 纪清昼也是一拱手：“无量宗，纪清昼，若有机会再与城主一叙。” “纪道友大名，在下也时常听说。” 弃明月对纪清昼一笑，“此次错过，甚为可惜，若有机会，下次再聚。” 这本是客套话，可不知为何，从弃明月口中说出，仿佛真成了两人间的约定。 与众人道别，弃明月便干脆地离开了。 纪清昼目送她离开，视线转回桌边，瞧着角落气氛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姬囚雨，问道：“姬道友也要与我们一同前往秘境吗？” 姬囚雨扯了扯嘴角：“师尊有命，不得不从。” 尽管姬囚雨性子阴晴不定，在同辈修士间格格不入，可他的师尊毛绒道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交际花，与诸多修士交好。 毛绒道人在各大掌门中，也算异类。 他天生受灵兽青睐，对灵兽的喜爱也到了狂热的地步，最好毛茸茸的灵兽。 于是在进阶元婴期，为自己取道号时，旁人都是一本正经，唯有他叫什么毛绒道人。 把他当时还在世的师尊，气得拿鞋垫子追了他三座山，非要让他换一个。 毛绒道人换了，可等他师尊仙逝后，他又换回来了。 彼时灵兽门中已无人能再拿鞋垫子追他三座山了，自然是任他随心所欲。 毛绒道人与天音门门主交好，听闻对方得意弟子要去探索未知秘境，便把自己徒弟丢了出来，让他出门玩玩，别整天躲在洞窟里，又不是蘑菇。 姬囚雨没脸说的是，毛绒道人把他扔出门的时候，一脸慈爱地摸着他的脑袋，说道：“乖崽，你长大了，该学会自己交朋友了，瞧你这害羞劲，指望你主动是不可能了，师尊我啊，特地给你创造了机会！去吧！和新朋友玩去吧！” 带着慈父心态的毛绒道人说完这话，就看到自家宝贝徒弟—— “呕！” 当场吐了。 毛绒道人：“……”孩子太害羞了，瞧，他就是说了几句深情的话，就感动成这样。 至于天音门门主，受好友所托，自然不会拒绝。 即便萧惹意不想带姬囚雨，可师尊先开口提了，她也不好拒绝，干脆捏着鼻子应下。 于是，就有了这诡异的组合。 “原来如此。” 纪清昼倒是接受良好，她直入主题：“那秘境就在这一带么？” “嗯。” 萧惹意道：“在纹绣城外，约莫三四十里的山中，那地方有些荒僻，我师妹若不是被灵兽追得慌不择路，也难以找寻。” 风止星闻言，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怪我实力太弱……” 萧惹意道：“你这年纪能筑基，已远超同龄人了。” 她这话倒不是安慰。 萧惹意在风止星这年纪时，也是筑基没两年。 便是现在，萧惹意也才摸到筑基后期的门槛罢了。 风止星虽有心理障碍，但修炼天赋确实没得说。 这也是天音门对他关照有加的原因之一。 “纹绣城在天音门治理范围也算偏远，你一个筑基初期，为何会跑来这里？” 姬囚雨忽然开口。 他冷淡的语气，仿佛是在故意找风止星的茬。 “我……我是来补衣服的。” 风止星捏着衣角。 他依然穿着那件旧旧的红袄子。 焰海一战，风止星为救萧惹意，差点被魔修贯穿心脏，衣服就是在那时破了个大洞。 回到天音门后，风止星便打算修补红袄子。 可惜他的手艺有限，天音门中也没人擅长补衣服，无论怎么弄，红袄子也无法恢复如初。 听闻纹绣城的织布、绣工技术了得，风止星便大老远地跑过来，将衣服补好。 红袄子恢复如初，风止星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在附近历练一番，杀些危险的灵兽。 这样城中凡人外出，也不会担心受灵兽袭击。 可没想到，他不小心招惹到硬茬子，被灵兽追得满山跑，意外发现了那未知秘境。 听完他的理由，姬囚雨也有些无语：“就为了补个衣服……” 他话没说完，风止星本就低垂的脑袋，恨不得埋进胸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东西，若是姬道友的蛇宠受伤，想必你也会不辞辛苦地寻找医师吧？” 萧惹意出来打圆场。 姬囚雨一顿，也无法反驳，干脆沉默。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柳扶弱迫不及待地问道，她倒不是期待探索秘境，而是想找机会展现一下自己这两个月的培训成果。 若是在城中，大家在酒楼吃饭，她哪有机会展示？ “城主好心请我们吃饭，吃过这顿再出发吧。” 萧惹意道：“时间尚早，倒也不急。” 柳扶弱道：“好吧。” 见她失落，萧惹意转移话题：“听闻千机门最近发布了三界通缉令？” 千机门的实力虽不算修仙界中顶尖，可她们的情报网却是无人能敌。 只要千机门想找的人，绝无可能逃脱。 三界通缉令，是千机门最高规格的通缉令。 有人曾玩笑地说，一旦千机门发布三界通缉令，即便对方藏在无人居住的深山老林，路过的蚂蚁也会把他的消息传出去。 只是，三界通缉令须得联动人、妖、魔三界修士，牵扯过大，千机门很少启用这般规格的通缉令。 这一次，被通缉的人算是出了名。 萧惹意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纪清昼，却是对柳扶弱问道：“你和通缉令上的裴洛风有仇吗？” 柳扶弱咬牙切齿：“血海深仇！三界之中，我与他，只有一个能活！” 那裴狗害她被魔气侵扰，也害纪清昼遭受刑罚，差点丢了性命。 柳扶弱愤愤道：“不过，那家伙在魔界的地位似乎不低，三界通缉令发布这么久，都没人把他的项上狗头送回门中，只是传来一些有关他的消息。” 萧惹意好奇地说道：“我只知裴洛风是人魔混血，魔族混入无量宗的奸细，还以为他是魔族的无名小卒，他竟身份不凡？” “他母亲的身份位置，但父亲是魔界当代魔皇。” 柳扶弱“啧”了一声，“他如今龟缩在魔宫之中，闭门不出呢，不过三界通缉令的赏金不菲，再加上魔皇的孩子们勾心斗角，他怕是躲不了多久！” …… 魔界，魔宫一角，地下修炼室。 裴洛风盘膝而坐，闭目修行。 “唰！” 修炼室墙壁上，忽然生出几条黑色触手，朝他袭来！ 第148章 恕我直言，在场诸位都是…… 那些坟冢甚至连墓碑都没有，不过是一个个小山包。 萧惹意道：“我们后来检查过，这些坟冢最近也是数百年前埋下的了。” 因为没有魔修气息，天音门的人并没有冒犯这些坟冢，去做更深入的调查。 她又道：“擅长勘测地形的长老说，这些坟冢以前应该是在地上，大约是山河变化，才藏进了地底。” “那边就是秘境入口吗？” 柳扶弱看见，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连绵坟冢间，有一个坟包格外显眼，坟上的土壤竟是猩红色。 那些土壤似被血液浸染过一般，时过境迁，直至今日，都还湿润着。 不同于其它连墓碑都没的坟冢，这座坟墓是有碑的。 可立在坟前的高大石碑，被扭曲的空间波动覆盖。 石碑表面光影错乱，根本无法窥探石碑上到底刻着谁的名字。 “是的。” 萧惹意点头，她道：“具体是什么类型的秘境，还不得而知。” 修仙界中，秘境也有不同种类。 大体分为探索类，以及幻景类。 探索类的秘境，类似于纪清昼去过的三水秘境与魔修秘境。 前者乃自然形成的洞天福地，只是因为种种变故，独立在本世界外，又能以特殊办法同行穿梭。 三界交汇的前线中，那无数的空间碎片，也是同样的原理。 而魔修秘境则是人为开辟的独立空间，里头与外界无异，正常探索便可。 幻景类的秘境却与探索类截然不同，其中划分更为复杂。 其核心是秘境内一切真亦假，假亦真。 当人身处其中，有时甚至连自己都不一定为真。 幻景类的秘境在凡界中有种种传说。 像是樵夫上山砍柴，在树洞里发现一个王国，误入其中，被奉为上宾，在其中快活了几日，再离开时，外界已过数十年，亲人好友皆化为一捧黄土。 樵夫却一如数十年前那般年轻，可在得知真相后，又转瞬老去，从健壮小伙，变得白发苍苍。 又有说凡人在山中游玩，穿过层层障碍，发现一片与世隔绝，安乐宁静的山村。 他在山村里好好游玩一番才离开，等日后想原路返回时，却发现再也找不到那桃花源一般的村子了。 纪清昼所经历的镜花水月，也算幻景类的一种，只是更为复杂。 镜花水月不仅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对人的记忆、思维甚至都有影响，可谓是凶险至极。 “进去瞧瞧便知道了。” 柳扶弱倒不是很怕，或许是旁边的纪清昼给了她底气。 “各位调息一刻，就准备进秘境吧。” 纪清昼说着，开始往外掏阵盘。 风止星一愣：“纪道友，你这是……” “以防万一。” 纪清昼道：“最外层布置些迷幻阵盘，若有凡人，或是低阶修士无意间路过，她们也不会发现此地，只会被阵盘引导着，无意识离开。” 她又拿出新的阵盘，“再往后，便布置防御阵盘，若有人通过了迷幻阵盘，想要再进一步，就会被挡在外头。” 正常修士瞧见这么多布置，也该知难而退。 “最后是攻击阵盘。” 纪清昼的阵盘仿佛怎么掏都掏不完，她用笑里藏刀的轻柔语气说道：“是给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准备的。” 都告诉你别来了，还没眼色的话就等着被暴打吧。 风止星：“……”纪、纪道友的笑容看起来好可怕！ “纪道友真是好心肠。” 一路沉默的谢子夜第一次开口。 他对旁人说话时，语气总是淡淡，尽管温和守礼，却带着疏离。 可对纪清昼说话，声音听着莫名温柔：“此地危险，的确不能让人贸然闯入。” 萧惹意：“……”不不不，我觉得这里最危险的好像是纪道友掏出来的这堆阵盘啊！ 柳扶弱不甘示弱，跟着夸赞道：“清昼一向好心！” 风止星：“……”希望被阵盘暴打的修士也是这么想。 纪清昼在谢子夜与柳扶弱此起彼伏的夸赞声中，布置好了天罗地网。 她转头对萧惹意道：“记得与你宗门传讯，莫要贸然来此地。” 除了无意间闯入的路人，也只有天音门的人知晓这里了。 “我知道的。” 萧惹意在纪清昼掏出一大堆攻击阵盘的时候，就赶紧拿出闻讯玉令敲敲敲了。 她可不想自家长老师妹师弟们被纪清昼的阵盘打成筛子！ 太凶猛了！ 这么看，当初在三水秘境里，纪清昼对那些追击她的人，真是放海了。 她真的，好温柔，我哭死。 “走吧。” 纪清昼等人跳下飞舟，来到那化为秘境入口的石碑前，“注意戒备，我先进去探路。” “我来打头阵吧。” 谢子夜主动站出来。 萧惹意：“……”哦？谢道友你…… 姬囚雨眉毛一压，也站了出来：“不如我来。” 萧惹意：“？？？”不是，姬囚雨你？ 柳扶弱：“！！！”干嘛啊干嘛啊！你们一个两个的？ 她自然不愿服输，“清昼，不如我……唔。” 话没说完，纪清昼捂住了她火化都烧不掉的硬嘴。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还嫌场面不够乱啊。 “我去最合适。” 纪清昼道：“我的保命手段颇多。” 姬囚雨闻言，好胜心立刻被激起：“我乃灵兽门门主关门弟子，师尊平日里也没少给我护身法宝。” 谢子夜也道：“纪道友，我也是无上剑宗宗主的……” “诸位。” 不等他说完，纪清昼抬手下压，语气淡淡：“我大师姐是高级法阵师云由我，二师兄是妖界皇族钟离游。” 顿了顿，她发出绝杀的声音：“我师尊是白薇道人。” 谢子夜与姬囚雨闭上了嘴。 比不过，根本比不过。 这人满门土豪，没一个穷的。 在场唯一能与她比拼的柳扶弱：“唔唔唔！” 若她能守住法宝，现在能代替纪清昼打头阵的人就是她啊！ 这大好的表现机会！ 可恶！ 最终，纪清昼以绝对的财力胜出。 “纪道友，请。” 风止星发出了穷且尊敬的声音，弱弱地给纪清昼让开入口。 纪清昼也不磨蹭，握住白玉小剑，踏入秘境中。 进入空间门后，纪清昼只觉身体失重，眼前一花。 紧接着，她身形一晃，反应过来时，眼前已被鲜红覆盖。 第149章 来人，有请姑爷们！ 这是…… 红布？ 纪清昼嘴唇微动，差点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可就在她想出声的前一刻，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危机感，使她警惕地闭上了嘴，保持安静。 她默默召出聊天群，以心声沟通：“我进秘境了。” 与萧惹意等人探索秘境一事，聊天群的四妖都知道。 纪清昼直接省略前情，直奔主题：“我头上盖着红布，无法观察周围，我现在打开视频，你们帮我看看，我这儿是什么情况。” 有红布遮挡，她也不知道四妖回复了她什么，直接就打开视频功能。 视频刚一接通，就响起叛逆小黑虫惊呼的声音：“哇！小红！你好红呀！” 秃毛小鸡：“这是……” 不死树：“嫁衣？” 渔惑：“岂有此理！” 最后那气愤的声音，仿佛单亲孩子随母亲走亲戚，听见一堆人要给母亲介绍对象的不爽。 纪清昼自动忽略了渔惑的暴怒，继续以意念发消息：“我穿着嫁衣？” “对。” 秃毛小鸡的声音中，藏着一丝不悦。 这秘境怎给红月光如此打扮……真荒唐！ “你周围似乎有其她人。” 不死树冷静的声音响起。 顿了顿，她继续用冷静的声音说道：“需要我送你一些小东西，把这些人炸了吗？” 纪清昼：“？” 好好的一只妖，怎么忽然疯了？ 接着，她便听见不死树咬牙切齿的声音：“竟敢擅自给你换上嫁衣，这秘境是要对你做什么？真是胆大妄为！不可原谅！” 这愤怒的口气，仿佛被亵渎了信仰的信徒，随时都可能暴走。 纪清昼：“冷静，阿四，这只是个幻景类秘境罢了。” 刚睁眼发现自己头盖红布，纪清昼就明白了秘境的类型。 最重要的是—— “我感觉不到体内灵力，现在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好。” 纪清昼只用聊天群试探，也有这个原因。 比在镜花水月里还糟糕，她现在竟然和普通人无异，甚至感觉不到体内灵力。 “小姐。” 就在纪清昼与聊天群四妖交流时，一个阴恻恻的男声响起。 就像被阉割过一样，声线阴阳怪气，“姑爷们到了，您该去挑选夫婿了。” 哦？ 这是秘境剧情开始了？ 幻景类秘境情况各有不同，她如今所在秘境，大约是自带剧情的。 进入秘境，扮演剧情角色的人，一开始最好跟着剧情走，发掘出秘境里更多信息，才能找出破局之法。 因为不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该是什么性格，纪清昼十分谨慎地开口：“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似在单纯询问，又像话里有话。 “小姐，吉时快到了，您莫要再寻借口耽搁了。” 果不其然，那男声的主人，在听见纪清昼的话后，似乎脑补了些什么，开口道：“老爷昨日大发雷霆，选婿一事，容不得小姐您推脱，小人劝小姐顺从老爷，莫要让小人我为难呐。” 最后一句话，愈发阴气森森，带着嗜血的威胁。 屋内空气都冷了些。 “小红！有只乌鸡爪子在你前面比划！” 叛逆小黑虫急忙嚷嚷。 他的声音顿时驱散了纪清昼心中那毛毛的感觉。 不怕了。 甚至还有点想笑。 “是鬼魅的手。” 秃毛小鸡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凝重，“你这秘境中竟有鬼魅。” 鬼魅乃人或妖死后，执念不消形成的特殊生命体。 叛逆小黑虫当年便是执念太深，魂灵未入六道轮回，而是留在人间，转为鬼修。 凡人中也有许许多多有关“鬼”的故事传说。 可那些大多都是编撰的故事，抑或人为的闹剧。 事实上，鬼魅的数量极为稀少。 天道之力强于一切，能逃出天道规则，不入轮回，化为鬼魅的魂灵并不多。 鬼魅本体不一定强悍，可它们手段诡谲。 寻常办法难以消灭鬼魅，甚至连触碰对方、伤害对方都做不到。 一不小心，还会被对方秒杀。 纪清昼历练多年，杀过妖魔不少，可鬼魅也只遇见过两三回。 每次都花费她极大的力气，才将其除掉。 眼下竟又被她遇见了，还是在幻景类秘境里。 莫非这秘境里，除了她们这一行人，全是鬼魅不成？ 那也太可怕了。 一开始没轻举妄动是对的。 思绪只在脑中一掠而过。 纪清昼已从对方话中，分析出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是个不愿意乖乖成婚的大小姐。 还有个强逼她选婿，在家中颇有威严的父亲。 面前这不知是仆役还是管家的男人，则狗仗人势，隐隐瞧不起她。 纪清昼冷喝道：“不过是我父亲养的一条狗，也敢威胁我？” 房间内，身着深褐色管家服饰的男人，在听到这话时，立刻兴奋起来。 他似人非人，半透明的乌黑利爪，就要朝纪清昼的脑袋抓去。 “唰。” 可在这时，纪清昼忽然站起。 她哼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些歪瓜裂枣，不自量力地想做我夫婿！” 管家的手硬生生在纪清昼脑袋上三寸停下。 他咧开的乌黑嘴唇后，一口尖牙差点咬碎。 ……可恶的女人！ 竟敢耍他！ 本以为开局就能杀掉猎物的他，在听见纪清昼后半段话后，立刻察觉自己是被摆了一道。 迫于规则限制，管家只得收手，不情不愿地说道：“那请小姐随小人走吧。” 说罢，他也不等纪清昼，大步朝外踏去。 根本不管纪清昼盖着红布，能不能看清路，会不会摔倒。 不过，纪清昼有聊天群的群员指路，根本不担心自己会摔。 更何况她修仙多年，尽管无法动用灵力，习武的身法与感应却还在。 即便被遮住眼睛，她也能自如行动。 纪清昼跟在管家后方，听见房间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有数人跟在她身后。 而那些“人”，先前根本没有半点气息！ 果然，这秘境很不对劲，竟然有如此多外头罕见的鬼魅。 一路七拐八拐，宅子很大，纪清昼在脑中绘制着路线图。 “小姐，到了。” 管家不阴不阳的尖细声音响起，他抬高音量：“来人，有请姑爷们！” 他话落，纪清昼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清昼？！” 柳扶弱的惊呼声响起。 第158章 他为什么不能多长几只手！ “娘！” 明珠听见娘亲的声音，原本就在哭嚎的她，哭得越发凶了。 她放开纪清昼，扑进了冲开人群的女人怀中，两人又被男人用力抱住。 “爹……” 明珠哭得不能自已，“我、我以后……” 该怎么见人啊？ 可她这句话没说出口，女人用力抚摸她的脑袋，打断了她：“咱们回家！谁若嫌你，娘去他家门口泼粪！你要觉得在这儿待得不开心了，咱们把镇上的店卖了，搬到城里去住，离这些人，离这烂地方远远的！” “明珠，不怕，咱不怕啊。” 男人拍着明珠的背。 在女人与男人的安慰下，明珠不再重复那句“我不知道”，只是流着眼泪，一次又一次点头。 原来，她说不知道，并非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些仇人，而是不知该怎样面对自己珍重的亲人。 得到母亲与父亲的支持与关心后，明珠似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 她仍因恐惧而哭，却不会因为恐惧自毁。 “仙人！” 男人忽然松开妻女，扑倒在纪清昼的脚下。 纪清昼盯着他：“你要我为你女儿报仇吗？” 男人却摇头，“砰砰砰”地给纪清昼磕了三个响头。 他再起身，额头已经一片红肿。 “多谢仙人救下小女，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男人向纪清昼一揖到底，“在下不过一介凡人，自认散尽全身家当，也不足以令仙人侧目，今日受仙人恩泽，在下往后定会尽力行善，不负仙人今日之恩。” 淋过雨的人，也想为她人打伞。 “仙人。” 女人抱着明珠，目中满是感激与敬畏，“报仇之事不敢说，咱们虽是凡人，不懂修行一事，却也听说仙人修行，讲究因果，怎能因咱家私仇，坏了仙人积攒的功德？” “这些腌臜的东西，咱家会告上官府，让官家惩罚。” 纪清昼的出现，于明珠一家而言，是意外，是神迹，却非能日日指望的平常。 凡人也有凡人的生存之道。 女人摸着闺女的脑袋，安抚着她，“待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坐了牢，咱们就带着明珠，换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头再来。” “定身术会持续十二个时辰。” 纪清昼见她们已有打算，便不再插手此事。 她看向仍瑟瑟发抖的明珠，递去一个白玉瓷瓶，“此乃安神丸，并非灵药，凡人也可服用，对受惊之人颇有益处。” 女人接过瓷瓶，连连感谢，倒出一颗，喂给明珠嚼碎服下。 明珠很快不再发抖，似乎冷静了一些，她看向纪清昼，嘴唇动了动，似要感谢。 “不是你的错。” 纪清昼忽然开口。 她以理所当然的平和语气说道：“羞愧的人应当是他们，该哭的，该死的，也是他们。” 纪清昼伸手，将明珠凌乱垂落的发丝撩到她的耳后，认真说道：“你该昂首挺胸才是。” 明珠呜咽一声，眼泪差点汹涌而出。 可她硬生生憋了回去，松开娘亲，站直了身体。 “仙人，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明珠也认真地回应着，“我会昂首挺胸，在县衙里，指认这些道德沦丧，猪狗不如的混账，将他们全部送入大牢！” …… 萧惹意听得入神，不禁问道：“后来呢？” “我用灵舟送她们回了县城，便隐匿身形，跟随她们。” 纪清昼并未就此离开，而是将此当做她的红尘历练，好好看完了全部。 “县官是一名颇有资历的人，她接到诉状后，带上所有官兵，马不停蹄地赶到村里，收集了证据，将还被定身的村民绑住，带回县衙。” “那些村民想以传统习俗为自己洗刷罪名，说以往都是这般做的，县官一听，当场给他们定了更重的刑罚。” 纪清昼又道：“村民们的妻子、母亲，家中其她女眷也赶到县城，想要为他们辩解，也被拦在门外，以干扰官府公务的由头抓了几个典型关进大牢后，其她的也就散了。” 萧惹意皱眉：“她们竟也帮着那群畜生？” “生活所迫罢了。” 纪清昼摇头。 据她了解，有不少女子在自家男人蹲大牢后，立刻收拾包袱回娘家，过不了多久便改嫁他人。 众生万象，各有不同，有人欢喜，也有人愁。 若是天下人都活成一个样，才是稀奇。 “难得是个好结局。” 柳扶弱强撑着听完，哈欠连天，眼泪都挤出来了，她抱着纪清昼的手臂，喃喃：“难得呀……” 迷迷糊糊嘀咕着，柳扶弱睡着了。 纪清昼与萧惹意也撑不住困意，闭眼睡了。 意识沉入黑暗前，纪清昼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却来不及深究。 不死树：“红月光忘了关视频了。” 秃毛小鸡一手捂住叛逆小黑虫的眼睛，一手捂住渔惑的眼睛，冷冷道：“非礼勿视。” 他也闭上了眼。 “她睡着的样子真可爱。” 耳旁传来不死树的声音。 叛逆小黑虫：“让我看看！” 渔惑：“我也要看！” 秃毛小鸡：“……”他为什么不能多长几只手！ 应该把这些家伙的眼睛和嘴都捂住才好！ 一觉无梦。 纪清昼三人睁开眼时，外头已日上三竿。 有仆役敲门，说让三位姑爷去给老爷敬茶。 纪清昼叫住传话的仆役，问道：“我不用去吗？” 仆役摇头：“老爷只吩咐让三位姑爷去，小姐在房中休息即可。” 于是，谢子夜三人被带走。 “奇了怪了，为什么女儿不用去，只要女婿去啊？” 柳扶弱也是看过话本子的人，“既然是上门女婿，该以女方为主，被女方领着去给家里人敬茶吧？” 萧惹意道：“幻景类的秘境，许多规则本就与外界不同，难以用常理推测。” 柳扶弱道：“可昨晚婚礼流程，都和清昼描述的现实流程对上了呀。” 萧惹意也有些拿不准了，“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既然先前都按照现实流程来了，为何又变得异常？这不符合幻景类秘境的规律。” 幻景类秘境虽诡谲，可规则都是有迹可循的。 要么与现实对应，要么处处与现实不同。 “或许这异常，便是寻常。” 纪清昼忽然开口，“既然他们三人被叫去敬茶，没我们的事，我们可以出门探索一下。” 幻景类的秘境，便是从不断探索中，找寻更多线索，发现破局之法。 然而，当纪清昼打开门时，却发现外头乌泱泱站着两队护院。 护院皆为男子，一个个人高马大，手里握着棍棒，气势凶悍。 这些护院与先前遇到的鬼仆役一样，满脸黑斑伤口，看不出原样，一眼望去，煞是骇人。 见纪清昼要出门，为首的男护院立刻拦住了她：“老爷有令，小姐不得出门。” 第163章 渔惑：今天给各位表演一个川剧变脸 长剑袭来，几乎要在下一瞬穿透纪清昼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纪清昼周身亮起护体灵光。 尽管无法使用灵力，可她随身佩戴的护身灵器，依旧生效。 “铿！” 剑尖抵在纪清昼身前灵光上。 对方的身影随之一顿。 纪清昼抬眸望去，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又见面了。” 来者一身黑袍，面容被黑袍落下的阴影覆盖。 即便双方面对面，纪清昼也无法窥探对方真容。 金丹期魔修。 在天残道人秘境，与焰海时，纪清昼都与此人打过交道。 如今，他又出现在了文府中。 见纪清昼面上竟然没有丝毫诧异，魔修握剑的手微微一紧。 不等他动作，就听见什么被撕开的声音。 “唰！” 刺目红光化作万千流光，从纪清昼身后飞掠而出，如箭雨般朝魔修激射而去！ 九品攻击符箓，真阳烈焰雨。 饶是金丹期魔修，面对这拥有可伤渡劫化神之威的九品符箓，也得退避三舍。 不，是狼狈逃离。 魔修在听见符箓撕开时，就已转身朝窗外逃去。 烈焰雨却是有追踪功能，跟随对方而去。 “追！” 渔惑森寒的声音从聊天群中响起。 尽管是第一次见到这魔修，渔惑心中却已生出杀意。 竟敢妄图偷袭红月光！ 渔惑怒道：“我这儿有些东西，恰好能对付这只老鼠！” 他要那魔修生不如死！ 纪清昼拿出了传送符箓。 正当渔惑以为她要去追击魔修时，聊天群画面一闪，纪清昼竟然回到了文小姐的新房中！ “唰！” 她刚出现，一张毒牙锐利的蛇口扑面而来！ 纪清昼伸手一抓，稳稳抓住蛇头，使其“闭嘴”。 屋内，已是一片混乱。 谢子夜、柳扶弱、萧惹意三人不见踪影。 家具摆设七零八碎，满屋都是战斗痕迹。 风止星与姬囚雨正对峙着。 姬囚雨双目赤红，喘着粗气，身上的灵气威压直逼筑基后期！ 看到纪清昼的瞬间，姬囚雨抬手一挥。 “纪道友小心毒！” 风止星惊叫一声。 纪清昼闪身后撤，空气中似有点点银光闪烁。 风止星飞掠而来，张开灵气护罩，将空气中的毒粉驱散。 纪清昼瞥见姬囚雨几近发狂的面容，她当即掷出手中匕首—— “嗤！” 她动作极快，比起能运转灵气的修士也不遑多让。 姬囚雨正是失去理智的状态，没有平时那般警惕，躲闪也慢了些，肩膀直接被匕首刺穿！ “啊！” 姬囚雨惨叫一声，他用仇恨的眼神盯着纪清昼。 接着—— “砰！” 他破窗而逃。 风止星松了口气，却不敢放松警惕，仍将纪清昼护在身后。 “纪道友，你还好吗？”他声音发颤，像是没有从惊吓中回神。 纪清昼问道：“另外三人去哪了？” “她、她们……” 风止星咽了咽口水，平复了心情，才道：“你走后没多久，谢道友忽然被文老爷叫走，他一走，屋内忽然生出鬼魅，钻进姬道友体内，我见势不妙，让我师姐与柳道友撕掉传送符离开，我留在此处断后。” “她们刚走，姬道友就醒来，一副入了魔的模样，与我打了起来。” 风止星快哭了，“纪道友，现在、现在怎么办才好啊？” 他可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呢！ “冷静。” 纪清昼道：“你可知扶弱与你师姐去哪了？” 风止星摇头，又道：“她们没与我说，但师姐与我之间有信物可追踪对方，我们现在要去找她们吗？” “要的。” 纪清昼点头，又从满地狼藉中扒拉出笔墨，给谢子夜留了话，这才道：“我们走吧。” “好。” 风止星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 那帕子底色为纯黑，绣着素雅花纹，莫名透着几分哀戚。 风止星朝帕子打了一个法诀，帕子便浮空而起，朝某处掠去。 “纪道友，冒犯了。” 风止星拉过纪清昼，带着她跳出窗外，追向帕子。 那帕子一路朝文府偏处飞去，最后落在一个破落小院前。 “这里是……” 风止星打量着小院。 纪清昼越过他，朝院子走去。 “纪道友，等一下。” 风止星连忙跟上，“我、我来打头阵吧，这里看着有些吓人，既无鬼魅，也没声音……” 他说话间，纪清昼弯腰捡起地上一块木牌。 这是用来挂在院门边的门牌，大约是年久失修，掉在了地上。 擦去木牌上的灰尘，露出两个模糊的字—— “高……飞？” 风止星念出了木牌上的字。 纪清昼想到了自己杀文老爷时，他叫了自己一句“高菲”。 尽管不知是不是这个“高飞”，但两者听起来是一样的。 纪清昼道：“这里大概就是我们要找的，文小姐的旧居了。” 风止星讶异：“这里竟是文小姐的旧居？” 他表情一变：“那我师姐与柳道友岂不是危险了？” 文小姐的旧居，是纪清昼推测的，有关秘境下一个阶段的关键，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进去看看吧。” 纪清昼将门牌挂回原位，对风止星说完，便朝屋内走去。 “纪道友，我、我说了，我来打头阵呀……” 风止星语气中多了几分焦急，“你现在又无法使用灵力，一个人乱闯，若是出事了可怎么办啊？” 纪清昼便放慢脚步。 风止星则鼓起勇气，挡在她身前，警惕四周。 然而，从院门走到破旧小屋门口，竟然都没有危险出现。 风止星小心地推开了门。 “吱呀……” 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刺耳响声。 风止星吓得跳到纪清昼身后。 他身体一僵，又连忙闪身挡在纪清昼身前，“纪、纪道友，不要怕，有我在！” “哼，不知是谁在怕呢。” 纪清昼耳边，响起聊天群里，秃毛小鸡的冷笑声。 “只是个小姑娘，不必如此苛责。” 渔惑道：“她也只是关心红月光。” “小姑娘？” 秃毛小鸡道：“他是男的。” “什么？！” 渔惑惊讶：“可旁人唤她师妹……” 秃毛小鸡道：“其中缘由说来复杂，但他是男的没错。” “一个黄毛小子也敢在红月光面前逞英雄！” 渔惑立刻改口，没了之前的半点包容，“他肯定是不怀好意！” 纪清昼：“……” 第164章 真正被骗的，是他啊！ 无视了聊天群内的“噪音”，纪清昼对风止星道：“你不必太过担心，我虽无法使用灵力，可修士的洞察力还在，也会些凡人武功，真遇到危险，也有些自保之力。” “好、好的……” 风止星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些，问道：“那我们继续深入？” “嗯。”纪清昼点头。 风止星拿出照明工具，递给纪清昼，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屋内。 然而，刚踏入屋内，两人就看见内室中有淡淡的光芒。 风止星示意纪清昼等一等，他去探路。 小心走过去，风止星朝深处一看，立刻对纪清昼招手，“纪道友，你看，这里有个传送门。” “传送门？” 纪清昼走了过去。 她来到风止星身边，就看到几步之外，一扇传送门与地面融为一体，散发幽幽白光。 风止星道：“这里不见我师姐与柳道友，两人莫非是进去了？” “或许吧。” 纪清昼道：“可她们也不是擅自行动的人，我们在附近找找线索吧。” “好。” 风止星点头。 纪清昼转身要去搜寻柳扶弱与萧惹意的踪迹。 “唰！” 可在这时，她腰间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无法抑制地倒向地上的传送门！ 纪清昼抬眼看去，就见先前对她满脸关心，小心翼翼的风止星，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纪清昼的身影没入光芒之中。 风止星却忽然旋身，他从腰间抽出一支玉笛格挡。 然而，破败的长剑却如切豆腐一般，切断了玉笛，没入他的腹部！ 焦黑的剑身，仿佛也带着烧灼的气息，似有岩浆从刺穿的伤口，蔓延至他四肢百骸！ 风止星惨叫一声，想要后撤将剑拔出身体。 “撕拉。” 他听见了什么被撕开的声音。 紧接着，屋内气温骤降。 风止星的伤口瞬间凝冰，白霜转眼覆盖他的全身。 他一动也不能动。 挂着白霜的睫毛微颤，风止星眼珠转动，看向刺伤自己的人，被冻伤的喉咙艰难挤出几个字：“不可能……！” 本该没入传送门的纪清昼，此刻竟然站在他面前，手执一柄通体焦黑的破败长剑，将他捅了个对穿！ “什么不可能？” 纪清昼手腕一动，便将长剑从风止星腹部拔出。 剧痛又一次从腹部席卷全身，风止星疼得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喘着气：“你、你有传送符？不对，此处应当禁止传送了才是！” “我知道。” 纪清昼道：“有人在此处布置了七品法阵，禁止传送，想必那人就是你吧。” 风止星瞪大眼睛：“那你为何能……” “因为我的传送符箓是八品。” 八品传送符的事，不归七品法阵管。 纪清昼一句话，让风止星瞬间噤声。 该死！ 他就不该多嘴去问这无量宗的土财主！ 纪清昼看着风止星，忽道：“我还以为你会狡辩几句。” “狡辩？” 风止星嗤笑一声：“你出手那般果决，怕是心中早有猜测，我不傻，你也不傻，何必做无用功？今日败在你手中，是我技不如人！” 他盯着纪清昼：“可我仍不明白，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风止星自认他隐藏很好，即便纪清昼会怀疑到谢子夜头上，也不该怀疑他才是。 “这个啊。” 纪清昼道：“我身上有一件灵器，可以测探周围人对我是否怀有杀意。” 风止星瞳孔一缩，不敢置信：“你、你……” “嗯。” 纪清昼点头：“我第一次与你相见，便知你想杀我了。” 风止星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然是在这种地方露馅！ 他从未听说，修仙界中竟有如此特殊的灵器，竟能刺探人心！ 风止星抽了抽嘴角：“……呵，倒是我自不量力了，竟然妄图杀害你这种宗门宠爱的天之骄子。” 难怪那日 纪清昼却摇头：“你露馅的地方也不止这一处。” 风止星皱眉：“哦？愿闻其详。” 他倒想听听，这位曾经修仙界第一天才…… 不，现在重回第一天才之位的家伙，到底何时看穿了他。 纪清昼道：“新婚那晚，我们聊起过去历练之事，谢子夜分享他的所见所闻，你是第一个开口询问他细节的人。” 修士不常与人说起历练细节，因这些很容易涉及到自己的战斗手段，细说下去，则会暴露自己的底牌。 那日，风止星听得入神，忍不住询问。 他年纪小，历练经验也少，不懂这些，倒不稀奇。 萧惹意本想制止风止星，可谢子夜却回答了风止星的问题，并未藏私。 接着，纪清昼也聊起了这些。 众人先前又经历了生死危机，情谊加深，见这两人不避讳，便也大方分享起来。 风止星听到这里，嘴角一抽：“谢子夜回答我的问题后，你接着聊起你的历练之行……那时你便在试探我了？” “你一直在提问。” 纪清昼道：“不单是对谢子夜，还有我，以及姬囚雨、柳扶弱，除了你师姐，你都问了个遍。” 即便风止星一直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可纪清昼却猜到，他是想打探自己这些人的底牌。 “难怪那日五更天后，柳扶弱想要喝水，你让她去喝秘境里的水，而非我的水囊。” 风止星这才反应过来，“你那时并非在为我解围，而是在帮柳扶弱！” 纪清昼干脆地承认：“我自然是不放心她喝一个心怀歹意之人的水。” “我那时竟觉得你是受不了柳扶弱的胡搅蛮缠，信了我的为难，出面维护我……” 风止星回想这几日，以及这一路的种种，“我自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骗过了你，让你觉得我喜欢你，十分关心你，甚至在落单时，我都要挡在你的身前，做你的探路石……” 可没想到，真正被骗的人，是他啊！ 他觉得纪清昼相信他，关心他，维护他。 实际上，纪清昼一直在默默看着他的表演！ 风止星盯着纪清昼，“我以为我足够高看你，对你足够谨慎，可没想到，我还是小瞧了你。” “你问了这么多，该轮到我问了吧？” 纪清昼道：“从第一次相见时，我就想问了，我们既素不相识，你为何对我心生杀意？” 第167章 人类，不要看 “叮咚。” “不是海鲜”发出了一个红包。 渔惑道：“鲛人烛你拿去吧，它如今变成了秘境钥匙，对你接下来的行动应该会有帮助。” 纪清昼点开红包，将鲛人烛拿在手中。 每当她握住鲛人烛时，就会感觉自己与这秘境之间，有种玄而又玄的联系。 “如何？”渔惑的声音从聊天群中响起。 纪清昼道：“我似乎能感应到整个秘境，只是这感觉很模糊。” 叛逆小黑虫道：“那你岂不是能知道你的朋友在哪了？” 纪清昼跟随风止星来到此地，便是为了找柳扶弱与萧惹意。 可到现在，两人都不见踪影。 叛逆小黑虫猜到纪清昼心里还记挂此事。 纪清昼握着鲛人烛，细细感应，忽然皱起眉。 “怎么了？”不死树察觉纪清昼神色不对。 “这下方……” 纪清昼看向地上的传送门，“有很奇怪的东西。” 秃毛小鸡问道：“你感应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感应到。” 纪清昼道：“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吸引我，仿佛那是我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修士虽然对自己的“命”有一定的感应。 像是寻找本命灵器时，在看见本命灵器的瞬间，便会有非它不可的直觉。 可传送门下方的东西给纪清昼的感觉又不太一样。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即便利用鲛人烛也感应不到，可它一直在向我散发诱惑，我心里好似有个声音，不断跟我说，一定要去找它，必须要找到它。” 那声音如万千人声叠加，在她耳边细语。 换成另一个人，大约已经不自觉跳进传送门了。 可纪清昼却毫不心动。 她对这种感觉很熟悉。 “心魔，那声音好似我心魔发作时的幻听。” 纪清昼不解，“可我并未感觉异样。” 也就是说，并非她又起心魔。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不会再随意招来心魔了。 镜花水月幻境结束后，纪清昼已经解开了心结，顺利踏入金丹后期。 在无量宗为大师姐治疗的那些日子，她也没招来心魔。 只有利用叛逆小黑虫的灵珠修炼时，才会进入心魔关。 如今，她未起心魔，却似有心魔生出，这种事太过古怪，准确来说是闻所未闻。 “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纪清昼盯着传送门，不自觉握紧鲛人烛，闭上眼睛，越发细致去感应下方的存在。 “不要下去！” 就在这时，聊天群内响起叛逆小黑虫、秃毛小鸡、不死树以及渔惑四人的声音。 她们在听到纪清昼的描述后，瞬间变了脸色，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声。 然而—— “我必须要下去。” 纪清昼睁开眼，神色凝重，“下方有一道和扶弱极其相似的气息。” 并且，鲛人烛的感应告诉她，对方遇见了危险，那气息如风中火苗，似随时会熄灭。 来不及与聊天群几妖讨论，纪清昼纵身跃入传送门。 “红月光！” 在纪清昼跳进传送门之时，不死树的声音传来：“不要看！” 不要看？ 纪清昼还未反应过来不死树是要她不看什么，就眼前一花。 她无法形容这一刻眼前出现的景象。 似有无数光影晃动，光怪陆离，画面层层叠叠，如仙境，如地狱。 有群魔乱舞，祸乱人间，凡人修士沉溺心魔幻境，在幻象中醉生梦死，自在逍遥，现实却成了行尸走肉，不人不鬼。 为了坠入幻境，人们向万魔献上灵魂，不入轮回，只求一梦。 人族堕落，妖族甚至生灵万物也逃不脱那万魔蛊惑。 即便是地上一只没有复杂思考能力的小蚂蚁，也会在幻境中沉溺，最后变成一具空壳。 人间不再是人间。 是万魔游乐的饲养场。 但凡生灵，皆是祂们的玩物与食物。 可生命并非能轻易摧毁的东西，即便有无数生灵沉溺幻境，也有生灵破开幻象，回到真正的人间—— 直面如地狱一般的现实。 有人族，有妖族。 甚至有未开灵智的小猫儿，咬着大猫的后颈，努力将其拖拽到一名看不清模样的白衣修士脚边，冲对方哀声叫着。 白衣修士俯身，修长的手指抚向大猫，在触及对方的前一刻，皮包骨如干尸一般的大猫，忽地停止了那微弱的呼吸。 小猫儿发出凄厉的哀鸣，拱进大猫怀中，一声声呼唤，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九天之上，有一道裹挟魔气的红光如流星般坠落，投入小猫儿体内。 呼唤大猫的小猫儿闭上眼，倒在地上，哀嚎声化作满足地咕噜声。 白衣修士将它抱入怀中。 抬头望天，无数红紫光芒如流星滑落。 这人间似在下一场永无尽头的流星雨。 “滴答。” 一滴泪落在了小猫儿弯起的眼角。 纪清昼甚至能看清，那滴泪渗入小猫儿柔软的猫毛之中，小猫儿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白光。 紧接着，小猫儿睁开了眼。 它茫然地环顾四周，最终看见了地上大猫干枯的尸体。 小猫儿发出一声凄厉哀嚎，从白衣修士手中一跃跳下，撞上墙壁。 “砰！” 纪清昼看见那副画面，只觉自己心头也被重重一击，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她的心神不自觉沉入此情此景，眼前只有那一滩鲜红。 可在这时，视线中撞入一双如藏星河般的眼眸。 似人非人，似神非神，带着怜悯万物的慈悲。 微微泛红，漾着粼粼水光。 他哭了。 纪清昼与他对视，心中的哀伤却被驱散，再度一片清明。 她认出对方来—— 是先前抱着小猫儿的白衣修士。 尽管看不清对方模样，可直觉告诉纪清昼，这就是他。 双方仿佛跨越了时空，隔着千万年的时间长河，遥遥对望。 下一瞬，朦胧紫气覆在纪清昼的眼前。 “人类。” 少女轻盈的声音中藏着一丝严肃，“不要看。” 纪清昼浑身一震—— 在这少女声音响起的瞬间，曾被她遗忘，怎么都无法找回的记忆画面，浮上了她的脑海。 镜花水月中，她伸手去捉月中鱼，却似坠入水中，坠入一个满是镜子的空间中。 有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声音对她说—— “人类，你真有趣。” “你是——” 纪清昼瞪大眼睛，“月中鱼？！” 第178章 虐文男女主的初次会面 心脏处的花被剥离身体时，文高飞仿佛成了一只折翼的鸟，后仰从半空坠落。 她听见风声在耳旁猎猎作响，被扬起的长发与衣袍燃起了点点星火。 要将她一寸寸燃烧成灰烬。 “唰。” 下落的身躯被人拦腰抱住，浮在空中。 文高飞抬眸，视线中撞入纪清昼泪痕未干的面庞。 她轻笑一声，却跟着红了眼：“别哭呀。” 文高飞抬起手，她的指尖也在燃烧，化为灰烬，便只能用手背擦掉纪清昼脸上的湿痕。 “我背负了无数人的性命，不过是一个要下地狱的恶鬼，我观你一身浩然正气，想必是话本中诛杀邪魔的正道修士……” 文高飞道：“你不用为我哭的。” “我要诛杀的邪魔若皆是文小姐这般，那我就不做正道修士啦。” 纪清昼轻声道：“高飞，你是厉鬼，却并非邪魔，你杀孽缠身，却无罪。” 文高飞怔怔地看着她。 “你不该入地狱，你该承载你百位祖先的期盼，承载纹绣城无数女子的感谢，挣脱锁住你数千年的过往，入轮回迎接新的人生。” 纪清昼单手揽着文高飞，另一只手掷出数百阵旗，当场摆开道场。 金光闪耀，盖过幻境中的血色天空。 “无量宗纪清昼，今日为文小姐诵念一篇往生咒，助你高飞入轮回。” 随着纪清昼的诵念声落下，一个个白色字符从金光中诞生，如一片片羽翼，环绕文高飞燃烧着星火的灵躯，将她送上高空。 文高飞只觉自己失去魔种后的沉重身躯，再度变得轻盈，被一行行字符托举着，一点点升空。 她望着越来越近的天，唇角微微翘起。 “娘。” 文高飞张开了双臂，脸上绽放笑容，“我真的飞起来啦。” 如你所期盼的那般。 如我所追寻的那般。 振翅高飞，遨游天地。 …… 文高飞的身体融入金光之际，纪清昼只觉一股无形之力，拉扯她狠狠下坠！ 四周景象如走马观花般，一闪而过。 纪清昼眼前一花，脚下踉跄，朝前方倒去。 “不——” 耳旁，响起裴洛风绝望的嘶吼。 纪清昼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在狗叫什么啊？真晦气。 “唰。” 紧接着，她一头栽进了开满鲜花的秋千中。 鲜花中的人影，在纪清昼恢复意识的瞬间，便化为灰烬，消失无踪。 纪清昼栽入花中，先前鲜艳盛放的花朵，也在这瞬间枯萎，因冲撞而残瓣飞舞。 “人类，你竟这么快就出来了？” 少女的声音从耳旁响起。 纪清昼一怔：“快？” 她感觉自己在那魔种幻境中待了数年之久。 “是呀。” 少女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过了心魔关，那边的人在你要过心魔关时发出狗叫……惨叫，还没叫完呢，你就出来了。” 纪清昼：“……”你刚刚是不是说了，狗叫？ “师、师姐？” 这时，裴洛风的声音传来，他停下狼狈逃窜的动作，忽地抬手一挥。 虚空中，张开了仿佛无底洞般的大口，将火凤凰一口吞噬，末了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慢慢闭合。 待到一切平息，裴洛风的面色似比先前苍白了些。 纪清昼看到这一幕，微微眯起眼。 不愧是原文男主，隐藏手段可真多，竟连九品攻击符箓都能挡下。 他现在只逃不还手，是特地做给自己看，想装可怜，博取自己同情的吧？ 那现在为何不装了？ 纪清昼脑海中刚浮现出这一念头，就听裴洛风再次开口：“师姐，那不是你该拿的东西。” 裴洛风盯着纪清昼的手，眼中浮起一抹难以自制的渴望，“它于正道修士而言，是毒药。” 顺着他的视线，纪清昼朝自己手中看去。 她的手中，捧着一朵花。 因梦族改变了她的认知，纪清昼只能看见黑白线条勾勒的妖异花朵，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一股灼热的气息，从花上蔓延。 空气中，躁动不安的气息悄然蔓延，使得在场每一个人，都无法静下心来。 “魔种。” 纪清昼自然是认得这朵花的。 难怪裴洛风不装了，这等魔族宝物在眼前，他哪还有心思演深情啊？心里怕是只想着赶紧把魔种抢走吧！ “师姐知道这是何物？” 裴洛风一步步靠近，朝纪清昼伸出手，“你既然知道，便该明白，它并非你能降伏之物，你越是将它留在身边，就会受它蛊惑，堕落成魔，师姐，这不是你想要的，将它交给我……” “嗖！” 忽然，一道蓝色灵光飞射而来，朝裴洛风的手打去。 裴洛风本死死盯着纪清昼手中的花，心中升起危机感。 他心念一动，虚空中探出一只黑色利爪，抓住了那道灵光。 “灵……石？” 裴洛风看清黑色利爪抓住的东西，他不由得愣住。 这甚至是一枚极品灵石！ 哪家暴发户拿极品灵石当暗器啊？！ 不自觉的，裴洛风脑海中浮现某个门派的名字。 “狗东西！离清昼远点！别让你身上的屎臭味熏到她了！” 来者气势汹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对着裴洛风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辱骂：“没钱买镜子的话，可以撒泡尿照照你现在这副猪哥样，口水都快掉到地上了，也不知道擦一擦！” 听到这话，裴洛风又气又恼，可手却不自觉地擦向自己的唇角—— 莫非他见到魔种太过失态，真的流口水了…… 才怪啊！ 嘴边干干净净，哪有什么口水？ 那满口喷脏的家伙只是想骂他罢了！ 裴洛风刚反应过来，只觉一股熟悉的气息呼啸而过，挡在他与纪清昼之间。 “魔气？！” 裴洛风愕然，“你是魔修……不对！” 话没说完，裴洛风看清来人的脸。 那是他在画像上见过无数次，拿刀子捅了千万刀的熟悉面庞。 “你是柳扶弱！” 裴洛风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跟她打得你死我活。 可他很快发现不对：“你不是千机门的少门主吗？这一身魔气……你竟是魔修？” 裴洛风忽地想起，自己在千机门管辖范围内的魔修秘境偷偷修炼，却被纪清昼找到，无奈逃回魔界的最后时刻—— “你就是当初差点杀死我的魔修？” 裴洛风死死盯着柳扶弱，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我就说你我同为魔修，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原来你是站在千机门那边的！” 就是她，坏了自己的好事！ 就是她，差点杀了自己！ 就是她，发布三界通缉令害自己被无数人魔妖修追着砍！ 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裴洛风都顾不上纪清昼就在旁边，他拔出剑，厉声道：“柳扶弱！今日我定要斩你项上人头！” 柳扶弱还没来得及撂狠话，就见裴洛风发起疯要跟她拼命。 “就凭你？” 她毫不怯场，反而跃跃欲试：“看我先把你狗头拧下来给清昼当球踢！” 纪清昼看着这一幕，有些头晕目眩—— 这两位就是你爱我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也爱你，纠缠到死也不罢休的原文男女主？？？ 第179章 柳扶弱：暴发户之怒！！！ “你这女人少在我师姐面前胡言乱语！” 裴洛风听见柳扶弱的挑衅，越发烦躁，“装作跟师姐很熟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过去素不相识！” “也不知是从哪个旮旯里来的野人，只是与我师姐认识短短几个月罢了，我与师姐可是同门十多年！” 裴洛风斥道：“像你这般粗鲁之人，别带坏她了！” “你能不能闭嘴啊？” 柳扶弱忽然捏住鼻子，瓮声瓮气，阴阳怪气：“你的爹味熏到我了，臭臭的。” 她又对纪清昼道：“清昼，你退远些，别被那臭男人熏晕了。” 纪清昼：“……”这、这是男女主之间该有的台词吗？ 一个在她面前争风吃醋，骂对方是野人。 一个骂对方爹味臭臭的。 纪清昼觉得，若是原文作者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当场昏过去吧？ “师姐，别听她的！” 裴洛风道：“将魔种交给我，那东西会对正道修士产生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不要再拿着它了！” “什么魔种？” 柳扶弱一听就知道这不是好东西，“清昼，给他不如给我。” 若魔种对纪清昼有害，给她还能抵御一阵子，毕竟她也能运转魔气。 “你——” 裴洛风面色阴沉，“你为何什么都要与我抢？！我跟师姐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他再也忍不了，拔剑指向柳扶弱。 “抢？” 柳扶弱不屑道：“清昼喜欢我！若东西只有一个，她只会给我不给你，这算什么抢？这叫偏爱！瞧瞧你这副嫉妒的嘴脸，承认自己不被爱有那么难吗？” “去死！” 她话刚说完，裴洛风提剑斩来。 “谁死还不一定呢！” 柳扶弱不甘示弱，她没有灵器，直接从储物空间里取出灵石，往灵石里灌注魔气，反手掷出。 灵石中的灵气与魔气交织，发生碰撞，瞬间成了一次性炸弹！ “轰！” 裴洛风斩来的一剑被灵石轰开，握剑的手都被震得发麻。 他越发气恼：“果然是粗鄙之人，战斗起来竟只会这样毫无技巧的白痴招数！” 裴洛风这辈子都没见过有人打起架来，竟是把灵石当一次性炸弹使了！ 暴发户！果真是个毫无底蕴的暴发户！ “呵，老娘的钱爱怎么花怎么花，你管得着吗？” 柳扶弱丝毫不气，反而唇角一歪，勾起一抹嚣张弧度：“穷男人在狗叫！” 话落，柳扶弱当场掏出数十块上品灵石，魔气狂涌，数十颗灵石炸弹朝裴洛风劈头盖脸飞射！ “……” 裴洛风狼狈逃窜，怒火攻心。 啊啊啊！ 忍不了！他忍不了！ 这女人说话实在太气人了！！！ “哈哈——” 柳扶弱盯着他，却忽然笑了：“我就是想看你这副嫉妒我嫉妒得要死的表情啊！” “柳！扶！弱！” 裴洛风发出怒吼，“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柳扶弱背后虚空之中，探出一只黑色利爪，朝着她的后脑勺抓去！ 这一击若中，柳扶弱定会脑袋开花！ “轰！” 然而，黑色利爪刚探出虚空，一条水龙咆哮而来，死死咬住了它，黑色鲜血如沥青般溅射。 虚空后方，似有惨叫声。 裴洛风的面色“唰”地苍白。 这些召唤兽与他性命相连，若是受伤，他也会遭受反噬。 裴洛风唇角溢出鲜血，不敢置信地看向纪清昼：“师姐，你竟然护着她！” 纪清昼：“？”我不护着柳扶弱难道护着你一个普信男？ “清昼！” 柳扶弱扭头，发现自己死里逃生，看纪清昼的眼中，小星星闪个不停，又是感激又是崇拜：“你果然偏爱我！” 纪清昼：“……”好了好了，爱你爱你。 “过来。” 纪清昼对柳扶弱招手。 柳扶弱乖乖纵身一跃，来到纪清昼身边。 “师姐，你……” 不远处，裴洛风看到这一幕，露出心碎的表情，眼角泛红，像是要哭出来。 纪清昼抬手，一柄残破长剑落入她手中。 她毫不犹豫，一剑朝裴洛风斩去！ 尽管此刻受秘境限制，纪清昼身无灵力，可她抬手间，竟有一道剑气横扫而出！ 剑气无形，所过之处，连空间都有瞬间扭曲，似化为一条长龙，隐隐可闻清越的龙吟，呼啸而过！ “天生剑心……” 一旁，柳扶弱都看呆了，只觉这一剑极为绚丽。 “嗤！” 剑落，裴洛风被一剑两断！ 他的身体从中间分开，朝两边倒去。 “哗啦啦！” 鲜血喷涌。 “死、死了？” 柳扶弱有些不敢置信，她发布三界通缉令后，过去了这么久，裴洛风还蹦跶着。 这让她觉得裴洛风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极为难杀。 可现在，看见裴洛风被纪清昼一剑劈成两半，她有些恍惚。 “不对。” 柳扶弱盯着裴洛风的尸体，忽然面色大变，“清昼，他——” “铿！” 柳扶弱话刚出口，纪清昼反手一剑，朝她刺来。 虚空中，一张仿佛藏着无尽深渊的大口陡然显形，咬住了纪清昼手中之剑！ 别离剑一震，龙吟声起，那张大口锐利的牙齿蔓延道道裂痕，它惨叫一声，又隐没于虚空中。 “唰。” 纪清昼身侧，空气扭曲，先前被劈成两半的裴洛风又完好出现，他伸手就要夺走纪清昼手中的魔种！ “撕拉。” 纪清昼扬起下巴，一张符箓凭空飘落，她张口叼住，轻轻一吹，气刃撕开符箓。 “轰！” 火焰形成的凤凰羽翼张开，一巴掌就把裴洛风扇开。 裴洛风痛呼一声，捂着燃烧火焰的手臂迅速后撤。 他背后，忽然张开一道空间之门，似是他早有准备的退路。 “师姐。” 裴洛风的视线越过追击而来的火凤凰，紧紧盯着纪清昼，他声音沙哑：“我知你气我当初骗了你，我愿意承受你的所有怒……” “狗男人！别想跑！！！” 然而，裴洛风深情又悲伤的台词被一道气急败坏的怒吼声打断。 柳扶弱一个晃神的功夫，就发现裴洛风差点暗算杀了自己，还要去抢纪清昼手里的大花花。 虽然没杀成，没抢成，却早已留好了退路，就要逃走了。 她气得抓住一把极品灵石，魔气汹涌，直接将灵石朝着裴洛风与他身后的空间之门甩去：“狗男人给我死！！！” 裴洛风话没说完就没打断，还未反应过来，无数即将引爆的极品灵石如暴雨一般朝自己激射而来。 即便是他，在此刻也不由得发出惊恐又愤怒的吼声：“柳！扶！弱——！” 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仇什么怨？！！！ “轰轰轰轰轰——” 无数爆炸声，随着裴洛风，一并隐没在空间通道中。 空间之门闭合的最后一刻，纪清昼隐约看见，那些极品灵石爆炸的瞬间，原本稳固通往某处的空间通道，似乎…… 裂了？ 第183章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纪清昼没有回答谢子夜，她撕开符箓的瞬间，那些飞射而来的毒蛇直接被冰封，掉落在地。 她越过一根根冻成冰棍的蛇，来到地上姬囚雨跟前。 那条血肉模糊的斑斓长蛇仍在护着姬囚雨，只是气息微弱，濒临死亡。 “嘶嘶……” 长蛇对纪清昼发出威胁的声音。 纪清昼瞥了眼它：“凶我做什么？你主人失去理智，你难道不清楚？” 说罢，纪清昼从怀中取出鲛人烛，她以符箓将其点燃。 豆大的暖黄火光亮起，也点亮了姬囚雨模糊的视线。 “魂归。” 纪清昼话音落下，一道血红人影嘶鸣着，被无形之力拉扯出姬囚雨的身体。 姬囚雨重重地倒抽一口凉气，重伤的他，声音如拉响了破风箱，听着都觉得胸口疼。 眼见血红人影被鲛人烛收起，纪清昼抬指捻灭了烛火，垂眸看向姬囚雨：“没事了？” 姬囚雨目露茫然，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纪清昼取出一瓶疗伤的药，扔到他怀中，道：“若是没力气，出去求扶弱或萧道友帮你。” 姬囚雨咧了咧嘴：“我……求？” 纪清昼一挑眉梢：“那你就让你的蛇为你陪葬吧。” 姬囚雨闭上了嘴，烦躁地瞪了眼纪清昼。 纪清昼握着鲛人烛，只是心念一动，传送门打开，她把无力的长蛇系在姬囚雨脖子上，将他一把推入传送门中。 “等等，你怎么不出……” 姬囚雨刚要说话，整个人就跌入了传送门中。 “谢道友。” 纪清昼转过身，看向谢子夜。 传送门在她身后关闭。 谢子夜看着她，神色微微一松：“我一直没有找到你……” 他说到这儿，忽地一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纪道友，你不出去，是还有事情要做吗？需要我帮你么？” 纪清昼将他眸中一掠而过的担忧收入眼底，轻笑一声：“你为何会与姬道友打起来？” “秘境异变，我想找你们，却撞见了姬道友，他二话不说就与我打了起来。” 谢子夜道：“我本不想与他纠缠，他却对我痛下杀手，我不得不反击，打算将他制住，再看看他是怎么一回事。” 纪清昼道：“所以你将他打成了那样？” 谢子夜微微一默，声音有些艰涩：“纪道友，我真的……” “我知道。” 纪清昼点头：“你没打算杀他，你若对他起了杀心，他也等不到我来救他。” 谢子夜闻言一怔，他看着纪清昼：“你……相信我？” 纪清昼笑了笑：“你不知道么？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听到这话，谢子夜愣了愣，面上浮起些许不知所措：“纪道友，你、我……” 纪清昼对谢子夜淡淡一笑：“所以，哪怕你三番两次想杀我，我都没有揭穿你。” 她话落，谢子夜的声音顿住，面上表情也如冰封一般，在他脸上定格。 “什么？！” 纪清昼耳边想，响起渔惑的惊叫。 封印魔种后，少女便撤去了对她的认知扭曲，她也能听见声音了。 渔惑不敢置信：“谢子夜三番两次要杀你，那他——” “他是那个魔修？” 秃毛小鸡脑海中灵光一闪。 许多难以解释的事，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纪清昼没有回应聊天群的疑问，她只是静静看着谢子夜。 看着男人脸上的情绪一寸寸收敛，最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一直知道？” 谢子夜开口，没了往日的温和，只有淡漠。 他是在问纪清昼，可语气却异常肯定。 正如纪清昼知晓谢子夜想杀她，谢子夜似乎早已确定，纪清昼清楚他的杀心。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一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的，你这话也让我确定了一件事——你似乎从很早以前就想杀我了。” 纪清昼道：“我真正猜到你要杀我的时候，是我们在连天海相遇，我与扶弱寻找焰海，你也在此处历练，却对焰海传说一无所知，这不奇怪吗？” 她们这些修士下山历练，并非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找个地方就直接拔剑开始砍灵兽。 历练可不是只为练剑，更是为了增长见识。 所以，她们每到一处，都会先从当地凡人口中，探听一些此地的风土人情传说等。 这对她们修心也有极大的好处。 谢子夜作为无上剑宗新一代天才，怎会是闭门造车之辈？ 他外出也是要与人打交道的。 既然去了连天海历练，怎会不知焰海传说？ 纪清昼从那时，就怀疑他并非以常规手段来到连天海。 更重要的是，秃毛小鸡送她的玉佩，也在向她示警，谢子夜想杀她。 纪清昼在连天海时，常与谢子夜近距离接触，都是在试探他对自己的杀意。 也是在思考，是否要趁其不备要了他的命。 最终，纪清昼选择相信谢子夜。 “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连天海，不是因为历练吧？” 纪清昼道：“当日在千机门境内的地下秘境中，那名一剑差点杀了裴洛风的魔修，就是你。” 谢子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盯着她看了她一会，才慢慢开口：“这是你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我吗？” 纪清昼反问：“你觉得我以前见过魔修模样的你，才一直想要杀我灭口吗？” 柳扶弱一直想知道，她与谢子夜是不是早就认识。 答案是对的，她在很早以前，就在历练途中见过谢子夜。 往后许多年里，她每每下山历练，都会因为各种巧合与谢子夜相遇。 她们的相遇总是隐蔽的，不为人知的。 这也是外人以为她们毫无交集，素不相识的原因。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谢子夜有意为之。 这些年来，两人无数次隐蔽的相遇，都是谢子夜在试探她，在自我思考，是否要杀了她。 “……你很聪明。” 谢子夜没有否认，“十一年前，那时你还未扬名修仙界，我们就见过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才道：“只是你不记得了。” “十一年前……” 纪清昼小时候，都是待在无量宗内闭门苦修，很少与人有交集。 唯有一次，那是师尊生辰。 纪清昼听着师姐师兄们聊要送给白薇道人的生辰礼，忽然发现自己吃师尊的，用师尊的。 哪怕是要给师尊送礼，都是花师尊的灵石。 她虽年纪小，却有些心气在，便揣着自己炼制的低品灵丹，去到山下的镇子售卖。 在卖完灵丹，买好生辰礼回来的路上，纪清昼遇见了一些意外。 有魔修出现在无为镇附近。 纪清昼看着谢子夜，忽道：“十一年前，我曾下山过一次，听闻山下有魔修出没作乱，但很快被人杀死了。” 她问道：“你与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第184章 纪清昼：我担心你回去哭两三日 谢子夜道：“不问问我和那些魔修有什么关系吗？” “你或许入魔了，但你不是魔修。” 纪清昼摇头：“你不可能与那些魔修有关系。” 谢子夜一顿，他的声音低沉了些：“你还真是相信我。” 纪清昼道：“我说过，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好似砸在了谢子夜的心口。 谢子夜只觉胸口发闷，很不舒服。 “是我杀了他们。” 谢子夜道：“那日魔修作乱，伤了不少凡人，无为镇上的无量宗修士出手救治那些受伤凡人，你也是其中之一，是你救了我。” 他垂下眼睑：“我那时刚从入魔状态中恢复，无法好好控制自己，你为我治疗时，我曾不小心外溢出些许魔气，你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曾随师尊去过无量宗，与你远远见过一次，我以为你认出了我。” 那时，谢子夜心跳如擂鼓，以为自己暴露了。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当场杀了纪清昼，以免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出那句他无数次噩梦中出现过的话语—— “谢子夜是魔修！” 可最终，他没有动手。 更让谢子夜意外的是，纪清昼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为他包扎好伤口，还背着所有人，偷偷送了他一瓶丹药。 “你受伤很重，要按时吃药。” 那是纪清昼第一次同他说话。 小姑娘对他轻轻一笑：“等你好起来，就不会痛了。” 谢子夜不明白，纪清昼为何对他如此温柔。 是没看出他的魔修身份，将他当做可怜的凡人，才施以援手，还是看出来了，怕他多疑当场暴走，才伪装温柔？ 这一疑问，就像心魔缠上了他。 往后许多个夜里，谢子夜都会梦到，那个对他温柔笑着的小姑娘，在他放松警惕后，忽然一剑刺穿了他的心口，然后对他说—— “我早看出你是魔修了。” 魔修，就该死！ 谢子夜知道，那只是梦，是他多疑的心病。 可他无法控制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找上纪清昼。 他每一次精心策划的相遇中，都在试探着纪清昼，看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就是魔修。 现在，谢子夜得到了答案—— 纪清昼知道他是魔修。 并非他以为的十一年前，却也知道了许久。 可纪清昼对他说什么？ 我相信你？ 真是疯了。 她竟相信一个魔修！ 谢子夜盯着纪清昼，忽道：“因为柳扶弱那个特殊例子，你才觉得魔修可以相信……” “原来是你。” 纪清昼开口，打断了谢子夜的话。 她似从回忆中清醒，看向谢子夜，“你就是那个疗伤时哭鼻子的小乞丐么？” 谢子夜：“……”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都僵硬了几分。 原本有许多想说的话，想要发泄的情绪。 被纪清昼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上不去，下不来。 “你不是说，我那时看了你许久吗？” 纪清昼道：“我想起来了，那日为受伤的凡人医治时，我的确盯着一个人看了许久，那是一个受伤颇重的小乞丐，我为他包扎时，他疼得瑟瑟发抖，让我无法为他好好涂药。” 谢子夜深吸一口气：“我那时魔气外泄，以为被你察觉，才一时失态。” 纪清昼轻笑一声：“我那时抬头看他，见他双目通红，一副快哭的模样，便在给他包扎好伤口后，偷偷送他一瓶疗伤丹药，助他早日康复，就不会疼到哭了。” 她记得，男孩脏兮兮的脸上，有一双明亮如小鹿般的眼眸，湿漉漉的，惹人怜惜。 纪清昼给他包扎时，用了很好的药，只需两三日，男孩就能恢复。 可对上那双眼睛，纪清昼忍不住想，若是让他疼个两三天，怕是眼泪都要哭干了。 所以，她背着旁人，多送了男孩一瓶药。 “原来那是你。” 纪清昼道：“真是一场有趣的误会。” 谢子夜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敢在此刻直视纪清昼的眼睛。 “有趣？” 谢子夜扯了扯嘴角，他语气森寒：“我因此对你心怀杀意，你也觉得有趣？” 纪清昼道：“这里想杀我的何止你一个？” 她看向花园角落，已经被打碎的问心镜，缓缓道：“那日被问心镜选中的人，都对我怀有杀心。” “啊？” “啊？” “啊？” 聊天群中，秃毛小鸡、不死树、渔惑都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叛逆小黑虫才反应过来：“问心镜不是选择对小红真心的人吗？” “你知道问心镜选人的标准？” 谢子夜的语气中，都多了些许惊讶。 “原本还不是很确定，直至你、姬囚雨、风止星三人中选，而扶弱与萧道友落选。” 纪清昼道：“我在幻境中看见了文府的过去，被挑选的姑爷与文老爷站在同一边，他怎会是真心爱文小姐之人？” 姑爷对文小姐的真心，不是爱意，是杀意！ 管家在“真心”一词上，给所有人都挖了个大坑。 所以，谢子夜、姬囚雨，以及风止星才会被选中。 而对纪清昼痴心一片的柳扶弱，以及对她心怀好感的萧惹意落选。 “那个风止星可真坏啊！” 渔惑怒气冲冲地开口：“他利用文府秘境杀人，肯定清楚问心镜的选人标准，他一直知道，被问心镜选中之人，就是对红月光心怀杀意的不轨之徒，可他在临死前，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他是故意的！ 哪怕最后，风止星都给纪清昼留了个坑。 只是，他大概也没料到，纪清昼其实早就猜到了。 “原来我竟在这么多地方暴露了。” 谢子夜淡淡的语气中，藏着一丝难言的复杂，“纪道友，如此多的证据摆在你眼前，你还要选择相信我么？” 他想要杀纪清昼，是真心的。 是他自己承认，外物也测出的真心。 谢子夜道：“我不是柳扶弱那样特别的例子，我的魔气，是与生俱来，纪道友，我真的——” 话未尽，人先行。 谢子夜的身影虚幻，微风轻掠而过。 “唰！” 一道环绕灰烬般雪花的无形之剑从侧后方朝纪清昼斩来！ 谢子夜先前所立之处，身影已经淡去。 那只是他留下的残影。 他本人已在这刹那，跨步来到纪清昼后方，这一剑风雪呼啸，杀气凛然。 我真的—— “……想要杀你！” 谢子夜的声音如霜雪冰寒，剑锋没有半分停顿，无情地斩向纪清昼纤细的脖颈！ 第185章 钞能力修士是这样的 “铿！” 破败漆黑的别离剑突兀出现，挡下谢子夜挥来的烬雪剑。 双剑一触即分，却又在转瞬相交数十次，剑鸣声连绵不绝，音爆声透过聊天群，几乎要刺破四妖的耳膜。 “好快！” 秃毛小鸡忍不住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在剑术上与红月光不相上下。” 渔惑冷哼一声：“红月光若能使用灵力，他哪里能与红月光相匹敌？” 叛逆小黑虫：“小红是最厉害的！” 不死树：“噤声，莫要打扰红月光战斗。” 秃毛小鸡心说，以红月光的专注力，怕是握住别离剑的瞬间，就自动屏蔽了她们的声音了吧。 “嗡！” 谢子夜手腕翻转，环绕在无形之剑上的雪花，形成暴雪之势，朝四周爆发，将纪清昼囊括其中。 整个文府花园，都化为一片雪域，狂风呼啸。 可天空中飘扬的雪花，却并非纯白，而是如灰烬般的黑色雪花。 极冷的空气中，带着战场的硝烟气息，使人呼吸困难。 剑域，万里冰封！ 拥有剑心的修士，在剑术大成后，皆能悟到属于自己的剑域。 剑域即为剑修领域。 不同剑域，对剑修自身的增幅，以及对敌人的削弱，皆有差异。 越是强大的剑域，差异越明显。 纪清昼踏入谢子夜剑域的瞬间，只觉如坠冰窟，不仅行动因寒冷变得迟缓，就连思维都慢了几分。 前方空间扭曲，无形的剑影破空而来，没有半分停顿，刺穿了她的心口！ “嗤。” 谢子夜握住烬雪的手指指节泛白，他盯着没入纪清昼心口的剑，瞳孔微微一缩。 “在发呆？” 淡然的女声从后方响起。 谢子夜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纪清昼在出声之前便已出招—— “嗤！” 破败的别离剑剑锋，一抹赤金色流光浮掠，锐利的剑气划破谢子夜后背的衣衫，鲜红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 谢子夜闷哼一声，下意识旋身抵挡，右腿膝窝被人狠狠一踹！ “砰！” 谢子夜单膝跪地，手腕一痛，烬雪直接飞了出去，斜插进雪地中。 紧接着，他的后脑勺被一只白皙的手摁住，用力往雪地中磕去。 “砰！” 纪清昼的动作太快，谢子夜似乎来不及反应，只觉额头一痛，头晕目眩，温热的液体淌过他微凉的面颊，一滴滴没入漆黑的雪中，将那一片染深。 摁住他后脑勺的手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扬起下巴，一把长剑架在了他苍白的脖颈上。 或许是痛，亦或是疲惫，谢子夜发出短促的喘息声。 他眯起眼，透过血色，盯着近在咫尺的纪清昼，一言不发。 “谢道友。” 纪清昼开口，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有一些疑问，只有你能解答。” 谢子夜依旧不说话，在沉默中与她对视。 淡漠的双瞳，再无往日的温情。 如同看待一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正如柳扶弱所说，也如萧惹意所认为，无上剑宗的大师兄谢子夜，是一位清冷出尘的疏离之人。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纪清昼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是天道眷顾的天骄，奇遇不断，就连神器也为你所有，可我们每次相遇，你遇见强大的敌人，只靠一把烬雪对敌，你受了危及到性命的重伤，只是靠自己的灵力调息。” 她问道：“你历练所得的灵器、灵丹呢？就连灵石，你带在身上的，似乎也不多，都放在哪儿了？” 谢子夜道：“杀了我还不够，你还想要继承我的遗产吗？” “那是寡妇才能遇见的好事。” 纪清昼轻笑一声：“我与你可不是真夫妻。” 谢子夜一顿，他好似瞪了纪清昼一眼，可藏于墨发下，露出些许的耳廓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十年前我遭逢意外，修炼进展缓慢，你的境界反超我，总在历练中与我偶遇，实则是有意算计跑来试探我……” 纪清昼也不计较上一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她接着提出第二个问题：“那么多次试探中，你有不止一次的机会杀我，为何不动手？” 谢子夜后槽牙微紧，他道：“我只是还未确定你有没有认出我……如今我确定了，所以动手了。” “是吗？” 纪清昼似笑非笑，也不知是信了谢子夜的话，还是心中另有答案。 “谢子夜。” 纪清昼忽道：“你真的入魔了吗？”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谢子夜声音沙哑：“我以魔修身份杀人的模样。” 纪清昼垂眸盯着他，缓缓道：“我见过你以魔修身份想要杀人的模样。” “纪道友，你对我还有什么期待吗？” 谢子夜扯了扯嘴角：“我这些年来杀过的人无数。” 纪清昼道：“报些名字给我听听。” 谢子夜一顿。 “怎么不说话了？” 纪清昼抓着谢子夜的头发，轻轻晃了晃他的脑袋，慢悠悠地说道：“怕你报出那些名字后，被我发现你杀的人都是魔修？” 谢子夜瞳孔一缩。 “谢子夜，有人说过你演技很差吗？” 纪清昼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轻叹一声：“我刚刚只是在诈你。” “轰！” 纪清昼话没说完，先前毫无抵抗的谢子夜忽然爆发魔气。 冰冷粘稠，仿佛无数负面情绪交织的气息如择人而噬的凶兽，将纪清昼吞没！ “唰！” 然而，魔气扑了个空。 它吞噬的，不过是纪清昼留在原地的残影。 纪清昼出现在数米外，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腕上，一尾游鱼紫光微闪，转瞬隐没。 谢子夜无声地站起，一双涌动黑气的双眸无情地盯着她。 杀气凛然。 “我原想为自己留一分体面，才不打算走到这一步的。” 谢子夜抬手，烬雪被他召回，紧握在手中。 他盯着纪清昼：“可你实在天真，对我抱有不该有的期待，纪道友，你会后悔的。” 魔气冲天，谢子夜凛冽冰寒的气势一再攀升，直逼元婴期！ 骇人的威压如浪涛汹涌而来，纪清昼被秘境束缚了灵力，如今不过凡人之身。 即便是这威压，也能将她碾成肉泥！ 然而，纪清昼岿然不动。 她立在原地，淡淡地看着提剑朝自己杀来的谢子夜。 “哗啦。” 掏出了一沓厚厚的符箓。 第186章 谢子夜，你猜猜这是什么？ 化为魔修的谢子夜很强，强到即便元婴期修士莅临，也可能被他斩于剑下。 可再强大的修士，也会败在钞能力之下。 当十多张九品符箓冲着谢子夜劈头盖脸砸下时，他也只有被狼狈打倒的份。 白衣褴褛，束发的木簪碎裂，长发如墨般凌乱散落，苍白的面颊上染着星星点点的血。 眼角那一点鲜红泪痣，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如泣如诉。 他倚在青云苑那棵古树下，别离剑穿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缓步而来，立在他身前，俯视着他。 谢子夜抬头。 他的眼睛很特别，或许是因为冰灵根，墨色瞳孔中，闪烁着点点银光。 纪清昼与他对视，好似望见一片小小的星海。 谢子夜见她靠近，缓缓抬起了手，魔气汇聚。 “啪。” 纪清昼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只听“咔嚓”一声，手骨应声而裂，魔气登时散去。 谢子夜闷哼一声。 “谢子夜。” 纪清昼声音很平静，一如既往，“我话还没说完。” 谢子夜有些恍惚，他忽然想起在连天海时，纪清昼也是用这样的声调，邀请他一起吃饭。 在那时，纪清昼已经猜出，自己想要杀她了。 “你总是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只能自己猜答案了。” 纪清昼蹲下身，平视谢子夜的眼眸。 男人面上无悲无喜，没有被打成重伤的痛苦，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淡漠的表情，好似一个假人。 “我问你，你奇遇不断，这些年来得到的灵器灵丹，以及灵石无数，却从不放在身上，是为什么？” 这一次，纪清昼没有等待谢子夜的回答。 她自问自答：“因为你会时不时入魔，每次入魔不一定能好好地控制自己，所以你不敢在身上带太好的东西，你怕你太强，若是哪一次在入魔时控制不了自己，会杀了不该杀的人。” 谢子夜盯着纪清昼，他的表情毫无波动，好似纪清昼说的，只是另一个人的事，与他无关。 他像是在用沉默嘲讽纪清昼的自作多情。 “十年来，你设计与我偶遇无数次，却从不对我动手，你不是没确定我有没有认出你，才放过了我，而是因为那么多次的偶遇中，我都比你弱。” 纪清昼看着谢子夜，没有移开过自己的视线，她的语速并不快，语气却十分坚定。 她说，她在讲她猜测的答案。 可她的表情，像是在叙述她早已确定的事实。 “因为我比你弱，你若动手，我必死无疑，所以你不动手。” 纪清昼道：“这一次，你与我生死搏斗，不是确定了我知晓你的魔修身份，而是我掌握了秘境钥匙鲛人烛，可以控制这里的一切，你认定你赢不了我，所以才动手。” “谢子夜。” 纪清昼又一次唤出谢子夜的全名，“你在引导我杀你。” 谢子夜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他垂落在地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痛的，还是因为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 纪清昼握住了别离剑的剑柄，“谢子夜，你入魔了吗？” “……我说了。” 谢子夜声音嘶哑：“我的魔气，与生俱来，我不是柳扶弱那样的特殊例子，我天生坏种，杀人无数，罪无可赦，纪清昼，你救不了我。” “那么——” 纪清昼启唇，拔出钉住谢子夜的别离剑，鲜血又一次喷洒，溅到了她衣袍的竹纹上。 又一次遭受皮肉切割的痛苦，谢子夜只是发出一声闷哼，他听见了纪清昼的提问—— “谢子夜，你希望我做什么？” 谢子夜微微一怔，抬头看向纪清昼。 纪清昼握着别离剑，垂眸望着他。 女人瓷白的肌肤上染着他的鲜血，谪仙般的容颜上，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杀了我。” 谢子夜短暂地出神过后，语气一如先前般淡漠，却藏着难以被人察觉的恳求。 无论先前如何伪装、否认。 此时此刻，他还是承认了纪清昼对他的所有猜测。 冷静又狼狈。 谢子夜像是担心纪清昼听不清，又一次重复：“纪清昼，杀了我。” 谢子夜话落，剑锋破空，化为一道赤金色的流光，无比耀眼，遮蔽了他的视线。 他在这刺目的流光中闭上了眼。 “嗤。” 长剑贯穿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咔嚓。” 紧接着，伴随着锁扣落下的声音，他的脖颈一片冰凉。 谢子夜睁开眼，余光瞥到悬在他侧方，没入古树中的别离剑。 他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冰冷的项圈牢牢将他锁住。 谢子夜语气冰冷：“纪道友，这是何意？” “如你所愿。” 纪清昼收回手，看着谢子夜脖子上的黑底红纹的项圈，缓缓道：“我在救你。” 谢子夜沉声道：“我说的是，杀了我。” “我听见了，也听懂了。” 纪清昼道：“所以我救了你。” 谢子夜紧咬牙关：“你觉得我在口是心非？” “不。” 纪清昼道：“你希望我杀了你，是真心的，我知道。” 谢子夜错愕地看着她：“那你为何——” “就像你想杀我，也是真心的。” 纪清昼蹲下身，看着他，“你的真心，都是真的，你没有骗我，可你的真心之下，还有一道更为细弱的声音，对我说着另一种真心。” 谢子夜怔怔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言语。 “你抱着想要杀我的真心，一次又一次与我相遇，又与我在历练中联手对敌，生死相依。” “你有无数次杀我的机会，却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我，因为你想杀我的真心之下，藏着希望我可以杀死你的真心。” “于是你日复一日地等待，期待着我变强，在你动手之时，将你杀死。” “你为何如此恳切地希望我杀了你？” 纪清昼微微一顿。 她见鲜血滴在谢子夜的眼睫上，谢子夜下意识不适地眯起了眼。 纪清昼抬起手，为他拭去这一滴血珠。 谢子夜偏开头，闪躲的动作带着一丝狼狈。 纪清昼盯着指尖的血痕，似在自言自语，又带着几分无情，挑破了谢子夜一直想要掩藏的狼狈：“你怕我揭穿你魔修的身份，终日活在惶惶不安中，你希望我结束你在魔修与正道修士身份中，自我拉扯的痛苦。” 她伸出手，勾住了谢子夜脖子上黑底红纹的冰凉项圈，迫使谢子夜不得不直视自己。 “谢子夜，你猜猜这是什么？” 第187章 你如今已经无法背叛我了 “……是什么？” 谢子夜清楚纪清昼的一举一动皆有其用意，他只是猜不出项圈的作用。 “此物名为颠倒环。” 纪清昼道：“它会强制束缚你，听从我的命令。” 谢子夜盯着她：“若我偏不听呢？” 纪清昼与他对视：“你若不听从我，要背叛我，强制毁了它，它便会颠倒你的感情，你有多恨我，往后便会有多爱我，变得越发无法违抗我。” 谢子夜一顿，目光变得复杂。 纪清昼松开了勾着颠倒环的手，道：“你不想变成痴迷我，爱我爱到无法自拔的样子，就老实一点。” “如果……” 谢子夜忽道：“戴上颠倒环的人，原本就爱颠倒环的主人呢？” 纪清昼看了他一眼，只觉莫名其妙：“既然爱，又怎会背叛？” 谢子夜摸了摸脖子上的颠倒环：“也就是说，毫无惩罚？” “你只需知道，你如今已经无法背叛我了。” 纪清昼拉过谢子夜被她踩断的手，“咔嚓”一声，为他将骨头接上。 谢子夜面色苍白，额头上有细密冷汗溢出，暴露了他此刻在强忍痛苦。 他问：“……你真要救我？” “能救为什么不救？” 纪清昼将他断裂的骨头一根根接上，“你说你的魔气与生俱来，也就是说你从小就在控制它。” 她将药粉撒在谢子夜皮肉翻卷的伤口上，察觉到男人的手指微颤，抬眸一瞥他目中隐忍，动作便轻了些，又接着道：“做得不错。” 谢子夜扯了扯嘴角：“谢道友，你将我当三岁小儿哄了吗？” “我是真心夸你。” 纪清昼为他包扎伤口，“魔气可不是那么好控制的，我知道。” 谢子夜盯着她：“因为柳扶弱？” 纪清昼脑海中闪过聊天群众妖的名字，摇头：“不止。” 谢子夜直起身来：“谁？” “不是说自己天生坏种，罪无可赦么？” 纪清昼似笑非笑地开口：“都说自己是大恶人了，还心心念念着除魔卫道？” 谢子夜一噎。。 “不逗你了。” 纪清昼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谢子夜的额头，将他推了回去，靠在树边，“与我讲讲吧，有关你体内魔气一事，我想救你，也得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谢子夜倒回树边，语气淡淡：“你救不了我。” “救不救得了，也得好好了解过再下定论。” 纪清昼握住别离剑，一剑扎进谢子夜耳侧的古树中，她道：“救不了就杀了你。” 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丝毫杀意。 可谢子夜却知道，她是认真的。 若是救不了自己，纪清昼也不会放任一个魔修为祸人间。 杀便杀了。 她从不是心软之辈。 谢子夜看了纪清昼一会儿，缓缓开口：“我是师尊从前线秘境的尸山血海中捡到的孩子。” 有关于谢子夜的来历，一直是修仙界的谜。 二十多年前的某一日，无上剑宗宗主忽然抱着一名婴儿回宗，为他取名谢子夜，将他收为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便是最后一名弟子。 无上剑宗的宗主本人爱好教学，桃李满天下，门中弟子数百，许多剑修做梦都想拜他为师。 可谁也没料到，这样一位绝世好导师，忽然就不收徒了。 他要将自己的毕生绝学，传给那位关门弟子。 许多人不服气，觉得一个婴儿凭什么？ 可就是这个小小婴儿，在往后许多年里，占据了修仙界第一天才的名号，并有望成为末法时代飞升第一人。 有人说，谢子夜是无上剑宗宗主的私生子，继承了宗主的绝顶天赋，宗主才对他如此偏爱。 这一说法，是修仙界中最为热门的。 可他们大概也没料到，谢子夜竟是被随手捡回的孩子。 “前线空间特殊，秘境无数，错综复杂交叠着，有些修士一旦行差踏错，或许一辈子都要被困在其中，于是万年过去，某些秘境里，便有了常住民的存在，世世代代都在小小秘境中繁衍传承。” 谢子夜道：“师尊说，我便是在那样的秘境中出生。” “人修、妖修、魔修，常流窜于各个秘境中，魔修嗜杀成性，去哪都要大肆破坏，人修与妖修遇见了魔修就会打起来，我出生之地，便遭遇了一场大战，所有人都死绝了。” “师尊是无意间接到一只从空间裂隙里飞出的求援木鹤，才得到了那个秘境的坐标，他一路穿行，等他找到时，秘境中已是尸山血海，再无活人。” “他本打算为人修与妖修收殓尸体便离开，却听到了一声啼哭，本以为是幻听，却又放心不下，便拨开重重尸体，找到了被一名农妇护在身下的我。” “那时，我只剩最后一口气，寻常手段也无法救我，师尊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给我喂下了一枚高品灵丹。” 凡人未曾修炼，难以承受灵丹中的灵力冲击。 扛不过去，就会死。 可谢子夜活了。 就连无上剑宗宗主，也觉得这是个奇迹。 更为神异的是，他发现这名小婴儿，竟然无意间将灵丹多余的灵力吸收，化为己用，自然而然地进阶为一名练气期修士，正式踏入修炼之途。 “师尊认为，我是个特殊的孩子，或许能为末法时代带来奇迹，便将我收为关门弟子，全心全意教导我。” 说到此处，谢子夜唇角溢出一抹说不上是讽刺还是自嘲的笑，“可他并不知道，他所救的，不是末法时代的奇迹，而是一个自小就会隐藏自己的魔头。” “我与普通孩子不一样，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记事，无意识地选择对自己有利的答案，哪怕那时我并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 谢子夜道：“我最开始踏入修炼一途时，就发现我体内除灵力外，还有一丝我不能理解的力量，随着我的灵气增长，逐渐强大。” “它被我的灵气覆盖，掩藏在身体深处，与我的魂魄纠缠，不分彼此，每每我想控制、触碰它，我就会变得不像我自己。” “那时，我修炼时遇见不解之事，就会去询问师尊，唯有此事，我下意识选择了隐瞒，从不告诉任何人。”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看向纪清昼，声音低沉：“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股气，叫做魔气，是师尊从小教导我的，遇之必杀的魔修才会拥有的邪恶力量。” 第188章 这是个软饭硬吃的渣滓男主啊！ “与生俱来，会随着灵力的增长而壮大，跟灵魂纠缠的魔气？” 谢子夜讲述他的过去时，聊天群众妖也在听。 她们面面相觑，默契地屏蔽了声音，不让纪清昼听到不该听的词汇，遭受影响。 叛逆小黑虫想到了自己，“会是域外天魔干的吗？我入魔时，也能用魔气，清醒时，用的是灵力。” “可你无法同时使用两种力量吧？你的魔气不过是你的灵力转化而成。” 秃毛小鸡否定了他的猜测，“按谢子夜所说，他的魔气与灵力是分开的。” 说完，秃毛小鸡皱起眉：“明明是分开的力量，为何魔气会随着灵力的增长而变强？” “或许，分开只是他的错觉。” 不死树若有所思，“两者其实是相连的。” 渔惑脑海中灵光一闪：“你是说……谢子夜在修炼时，他所吸收的灵力，有一半供给了魔气，所以两者才会一起成长？” 不死树点头：“这个可能性最大。” “可这又是为什么？” 叛逆小黑虫不解：“我从未听说，魔气能与灵力共生，唯一的例外，是小红的那个朋友，可柳扶弱体内的魔气，是外力封入她身体的，谢子夜却是与生俱来的。” 秃毛小鸡皱眉：“我和黑虫子的想法一样，谢子夜身体的异变，十有八九跟域外天魔有关，魔气与它们息息相关，这些难以理解的现象，和它们脱不了干系。” “真是最坏的猜测……” 不死树看着聊天群界面中的纪清昼，语气沉重：“若与域外天魔有关，此事便无解了啊。” 纪清昼费尽心思，留住了谢子夜的命。 若她知道，一切只是白费功夫，又会作何感想？ 此时此刻，文府秘境中。 在众妖对谢子夜的情况提出猜想时，纪清昼也在思考。 她问：“你灵力增长时，魔气也会变强？” 谢子夜：“是。” “你吸收的灵力，或许有一部分被转化成了魔气。” 纪清昼也和不死树想到一块去了，“你体内的魔气与灵力，并非相生相依，而是一方供给另一方成长的关系。” 谢子夜看她一眼：“若是如此，又有何不同？” “你原以为两者会共同生长，这是一种对双方都有益的事。” 纪清昼扔给谢子夜一瓶疗伤灵丹，示意他自己吃。 谢子夜却任由灵丹掉在自己怀里，也不去拿，只是盯着纪清昼，仿佛要听完下文，再决定是否自救。 纪清昼便说了下去：“可如果你的魔气只是受灵力供给才会成长，你知道这种情况一般叫什么吗？” 话说的如此明白，谢子夜逐渐领悟到了她的意思，不禁坐直了身体，声音低哑：“你是说，我体内的魔气是……” “在吸血？” “在吃软饭。” 谢子夜与纪清昼一前一后地说出了答案。 双方声音重叠，又忽地沉默。 谢子夜无声看着纪清昼，一直保持漠然的脸上，多了一点儿委屈的谴责。 如此重要正经的谈话，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纪清昼轻咳一声，避开谢子夜谴责的目光，为自己辩解：“我的比喻也挺传神吧？你体内的魔气不就像话本子里出身低微，哄骗善良单纯的女主角的感情，软饭硬吃的渣滓男主嘛！” 她说这话时，脑海中浮现了裴洛风的身影，暗暗啐了口。 “……你说得是。” 谢子夜闻言，微微沉默了一瞬，又点头：“这种男人连渣滓都不如。” 此时此刻，听到她们对话的聊天群众妖。 秃毛小鸡：“不是，她们怎么就聊到这事上了？这是重点吗？” 渔惑扯着一块美轮美奂的方巾，咬牙切齿：“这小子可真喜欢顺着红月光说话呀！明明先前还对红月光喊打喊杀，现在一副乖巧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秃毛小鸡：“……你也别搞错重点了！” 叛逆小黑虫啃着磨牙棒，不解：“男主角那么烂，谁还愿意买话本子看呀？” 不死树想到了某个天天对着话本子“嘿嘿”直乐的家伙，语气沉重：“人的喜好多种多样！” 渔惑被她激起了同感，同样语气沉重：“你永远都不知道花钱买话本子的都是什么奇怪的家伙！” 叛逆小黑虫：“？” 秃毛小鸡：“……都说了你们别搞错重点了！” 另一边，文府秘境。 纪清昼也听见了聊天群众妖的对话，知晓自己两人把话题扯歪了，便道：“不过，你的吸血论形容也很对。” “世界之大，生灵无数，无奇不有，可经过沧海桑田，岁月变迁，生灵自身的变化，皆是朝自己有益之处发展。” 纪清昼道：“你的魔气若真属于你，它应当对你有益，而非只知吸取你的灵力，供给自身，不给你提供任何好处。” 她将谢子夜身上的药瓶捡起，塞入男人手中，认真地说道：“谢道友，魔气定是另有来历，与你无关，并非你与生俱来。” 所以，你不是天生坏种。 “你还有救。” 纪清昼语气坚定，“我虽不清楚魔气从何而来，该如何制住，甚至从你身上剥离，可它既然不属于你，那你便还有救。” “你明明都不知该如何救我……” 谢子夜攥紧了手中药瓶，指节发白。 他双眸紧紧盯着纪清昼，声音冰冷仿佛在质问，又藏着一丝颤抖如在期待什么：“你怎能保证，我还有救？” “我说了。” 纪清昼抬手，握住别离剑剑柄，手腕微转，别离剑如切豆腐一样，轻易切开古树树干，横在谢子夜脖子上。 冰冷的剑锋贴在男人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肌肤上，印出一道细细的红痕。 纪清昼声音平静：“救不了你，就杀了你。” 谢子夜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纪清昼，一时说不出话。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死。” 纪清昼朝谢子夜微挑眉梢：“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你。” 谢子夜张了张口，却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便停下了。 他喉结滚动，下巴微抬，直视着这个横剑抵在自己脖颈处，此刻轻易掌控自己生死的女人。 “纪道友。” 从始至终，谢子夜对纪清昼的称呼都如此客气。 哪怕入魔与之生死搏杀，他也是如此克己守礼，唤纪清昼为道友。 谢子夜望进了纪清昼那双平静无澜的眼眸。 她明明没有说什么激荡人心的话语，更没有许诺一定能救下自己。 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心中竟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求生欲？ 不，不对。 应该说，从许久以前开始，他待在纪清昼身边时，心中便会生出这样不该有的欲念。 纪清昼说的没错，自己那一声声“杀了我”，都是在向她说：“救救我。” “纪道友。” 谢子夜又一次低声唤着纪清昼。 他眉眼间伪装的冷意化去，一双似藏有星海的眼眸静静凝望着近在咫尺的纪清昼，一如既往的深邃沉静。 “我听你的。” 谢子夜轻声说。 他拔开手中药瓶的瓶塞，将疗伤灵丹倒入口中。 纪清昼，我听你的。 第189章 求求你了 服下灵丹，谢子夜的伤势很快疗愈。 纪清昼看了眼他脖子上的颠倒环，指了指屋子，“你去换套干净衣服吧。” 谢子夜也知他脖子上的东西似乎不太方便见人，得找找高领的衣衫换上，便起身往屋内走去。 他刚走，纪清昼便与聊天群交流起来。 她以心念发消息：“你们如何看谢子夜体内魔气？” 草：“你的猜测与我相似，我们对魔气的源头有些想法。” 纪清昼见她后半句没有明说，顿时了然：“是跟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有关？” 草：“嗯。” 秃毛小鸡：“还不能确定，但可能性极大。” 纪清昼若有所思。 叛逆小黑虫：“如果确定了，小红你打算怎么办呀？” “嗯？” 纪清昼看到这条消息，眼底一闪：“你们觉得他没救了？” 若是聊天群众妖有办法，也不会反问她这个问题了。 纪清昼何其聪明，看到消息就明白过来叛逆小黑虫的话中深意。 不是海鲜：“那是我们至今都未曾解决的东西，如果谢子夜的魔气与之相关，他怕是……” 渔惑没有说下去。 纪清昼却明白他的意思，神情却很平静：“真要没办法，只能杀了。” 叛逆小黑虫：“可是小红，你会难过的。” 纪清昼微微一怔。 叛逆小黑虫看着聊天群界面上，纪清昼一直保持平静的面容，他懵懵的语气多了几分认真：“你总是想救你见到的苦难，哪怕明知不可为，你也要倾力一试。” 他虽然总是被说傻，可他不觉得自己傻。 至少他了解小红，小红是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 小红会因为他的母亲哭泣，也会为他哭泣。 小红不是个脆弱的人，可她是个温柔的人。 小红太过温柔，所以才会难过。 “你若真救不了谢子夜，你会难过的。” 叛逆小黑虫捏着手里的磨牙棒，少有地没顾着吃东西，他只是看着纪清昼，“小红，我不想你难过，可我想不到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 所以，她们被困在此处千年万年，不得离开，不得死去。 小红，我们都没有办法。 少年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力与茫然。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向她叙述这一事实，纪清昼却感觉一记重锤砸在了自己的心上。 原来，你们是抱着这样的心情，被困在那个我不能知晓，也无法踏足的地方吗？ 如此无力，如此绝望。 众妖从不向纪清昼讲述她们的痛苦。 可纪清昼却能从这只字片语中，感受到浓浓的悲伤。 “我知道了。” 纪清昼看着聊天群界面上，众妖漆黑的方框屏幕，她以心念回道：“你们没有办法，我来想办法。” “红月光。” 不死树悠远的声音传来，声音很轻：“不可以给我们无谓的希望哦。” 她像是在告诫纪清昼，又像是在期盼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会努力的。” 纪清昼没有被不死树的话打击到，她笑了笑：“俗话说得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或许你们那么多妖，就是差我这一份力，就能打破僵局呢？” “不止是妖。” 秃毛小鸡的声音忽然响起。 纪清昼一怔，被困在那里的，不止是妖？ 她不由得问道：“为何到现在为止，我还没遇见过人修？” “你们人族灵力强大，可身躯实在孱弱。” 秃毛小鸡语气复杂：“那些人修，可以保持神智清醒，却抵抗不了身体被侵蚀，只能早早封印自身，长久沉眠。” “即便是我们，有力气苏醒的，也并不多。” 不死树的视线越过无数坟茔，望向中心魔气笼罩的万魔沉溺潭，缓缓开口：“哪怕有你的美食相助，有些家伙，怕是也难醒来。” 纪清昼闻言，忽觉自己先前想得太简单。 她以为，只要有美食与这神奇的聊天群在，她就能救下所有人。 现在看来，情况比她想象中要更为复杂。 “红月光，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渔惑打断了秃毛小鸡与不死树的话，同时瞪了她们二妖一眼，才开口：“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她们一直不提此处的情况，便是不想让这沉重的现实，打击到纪清昼。 “放心。” 纪清昼眨了眨眼，“我比你们想的要坚强。” 即便是再困难，再复杂的情况，她也要救！ 渔惑微微一怔。 “你还不明白吗？” 不死树盯着聊天群界面上纪清昼淡然又坚定的双眸，目光温柔：“她就是这样的存在。” 既温柔，又强大。 即便是将此处残忍的事实告知于她，她也不会有半分气馁。 她只会想，我要救下所有人。 尽管眼前的人类是如此孱弱，可不死树却莫名觉得，她可以做到。 “那些大目标只能徐徐图之，急不来。” 纪清昼又道：“眼下得想办法封印谢子夜体内魔气，你们可有办法？” 秃毛小鸡：“他的魔气存在太奇异，寻常封印之法不一定有用，我们只能给你一些法诀，你逐个尝试，若都不行，就得按照他的异常，改动封印法诀。” 纪清昼：“好。” 叛逆小黑虫在旁边听着她们说话，没再开口。 他默默想，小红到最后，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小红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这也算小红给出的答案了。 若是救不了谢子夜，小红真的会难过。 不止是为谢子夜，也是为她们这些被困在诸神群墓中的生灵。 叛逆小黑虫握着磨牙棒，在角落独自祈祷。 天道呀天道，我总向你许愿，你却从不回应我的愿望。 这一次，我希望你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回应我，完成我的心愿—— 求你实现小红的心愿吧。 我不想看见她难过。 求求你了。 …… 过了一会，谢子夜换上新的衣衫，用清尘术除掉身上血污。 他推开门，就见纪清昼站在古树下，抬眸望着虚空，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纪道友。” 谢子夜开口：“我们该出去了。” 若是在这里待太久，姬囚雨怕是会怀疑他。 “在那之前，我先尝试封印你体内魔气。” 纪清昼示意谢子夜上前。 她逐个尝试聊天群众妖为她提供的封印法诀。 一共四种，两种都无效，一种封印了魔气，却连同灵力一同封印。 最后一种短暂地封印了魔气，可谢子夜却感觉得到，封印维持不了多久。 纪清昼沉思：“看来还是得另花时间，改进封印法诀了。” 谢子夜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模样，声音温和地问：“那我这些日子跟在你身边，陪你试验？” 第190章 这蛇是你亲戚变的？！ “嗯。” 纪清昼没有拒绝，修改封印法诀一事，有谢子夜配合是最好的，“先出去吧。” 她打开传送门，示意谢子夜先走一步。 谢子夜没有多说什么，乖乖踏入传送门内，离开了文府秘境。 “我要出去了。” 纪清昼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对着空气说话。 她手腕上的紫色游鱼闪过一丝光，少女的声音响起：“人类，原来你还记得我呀。” 这么久不与她说话，她还以为纪清昼已经遗忘了她的存在。 “若不是你，我也不能平安度过文府秘境，大恩不言谢。” 纪清昼道：“待我出去，会想想办法的。” “办法？” 少女不明白纪清昼的意思。 可不等她问出来，就见传送门那边忽然伸出一只白嫩的手，在空气中乱抓。 门后隐约传来柳扶弱的声音：“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清昼不出来或许是出事了！” “你冷静点，她或许是有别的事要处理呢？” 接着是萧惹意劝阻的声音，满是无奈。 “我先走一步了。” 纪清昼见柳扶弱一会把手伸进来，一会脚伸进来，也能想象出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样子，只得收起鲛人烛，踏入传送门内。 她刚出去，就跟挣开了萧惹意的束缚，挥动双手张牙舞爪要冲进来的柳扶弱撞了个满怀。 “唉哟！” 柳扶弱捂着脑袋，眼冒泪花，来不及喊疼，一眼看见纪清昼的脸，立刻激动起来：“清昼，你没事吧！你好久不出来，我都担心是不是秘境出了变故……” 她与纪清昼经历过秘境坍塌。 柳扶弱对此有些心理阴影，担心纪清昼也遭遇危险，想要冲进去救人，谁拦她都不管用。 “我没事。” 纪清昼拍拍她的脑袋，安抚着她，“抱歉，让你担心了。” 柳扶弱拽着她的袖子，长松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次秘境变故太多，柳扶弱不亲眼看见纪清昼平安，就难以安心。 “你们如何了？” 纪清昼环视一圈，与萧惹意对上视线。 萧惹意一顿，正要说话。 “不太好。” 就在这时，角落里姬囚雨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灵气紊乱了。” “纪道友，你先去看看姬道友吧。” 萧惹意话锋一转，“他吃过灵丹后，皮肉伤已经痊愈，可内伤却十分严重，还有他的蛇，也是迟迟不醒。” 她这么说时，姬囚雨则用冰冷的视线盯着谢子夜。 谢子夜神色平静，似乎没注意到他仿佛要吃人的眼神。 纪清昼上前，为姬囚雨与他那条蛇检查了一下。 “你在秘境受魔种影响，沾染了些魔气，又因重伤，被魔气趁虚而入，普通灵丹可以疗愈你的伤口，却无法快速修复魔气侵蚀的痕迹。” 纪清昼道：“至于你的蛇，它的伤虽然好了，可它战斗时透支太大，不得不陷入沉睡状态，按照现在的情况，若不以外力介入，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它都不会再醒来。” 姬囚雨表情一变：“怎样能弥补它透支的精力？” “喂它大补的灵药即可。” 纪清昼道：“我这里有一些，估计不够，需要搜集更多材料……” “去灵兽门……咳咳，去我那里。” 姬囚雨不顾伤势，想要起身，“我找师尊要，只要能救小孤，我什么都可以给……咳咳，给你……” “小姑？” 柳扶弱惊讶：“这蛇是你亲戚变的？！” 姬囚雨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扶墙瞪了眼柳扶弱：“孤家寡人的孤！” 纪清昼摁住了激动的姬囚雨，“你的伤还没好。” “好了！好很多了！” 姬囚雨边说边咳，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我们现在就回灵兽门……呃？！” “砰。” 他话没说完，纪清昼一掌朝他脖子劈去。 姬囚雨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纪清昼，接着两眼一翻，往地上倒去。 纪清昼伸手要去接住他，有人比她更快。 谢子夜一个闪身，先纪清昼一步，扶住了姬囚雨，他看向纪清昼，低声询问：“接下来去哪？” 纪清昼道：“先回纹绣城，为姬道友简单治疗，稳住伤势，然后出发去灵兽门。” 她看向萧惹意：“萧道友，你呢？” 萧惹意摇头：“我并无要紧之事，待你的事处理完，我……”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视线不由得扫过角落放置的棺椁。 “我再与你谈谈。” 萧惹意轻轻吸了口气，才道：“有关秘境中发生的事。” “好。” 纪清昼点头，“就麻烦萧道友等一等了。” 柳扶弱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揉皱了衣角，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默不作声，跟着众人离开。 一行人回到纹绣城，找了家客栈休息。 纪清昼为姬囚雨治疗后，便去敲萧惹意的房门。 “吱呀……” 萧惹意打开了门。 纪清昼的视线越过了她，看到屋内摆放的棺椁。 从文府秘境出来，萧惹意就一直随身带着棺椁。 进客栈时，老板差点不敢接她们入住。 纪清昼放下一锭金子，包下整间客栈后，老板才赶忙请她们进屋。 她忽然想到，进入秘境之前，大家聊起储物灵器时，萧惹意与风止星，都为她跟柳扶弱的储物灵器惊叹，不敢相信储物灵器还有这样大的容量。 纪清昼比她们更惊讶。 萧惹意也是这一代鼎鼎有名的天才修士。 每一代天才修士，在无形中皆有天道庇佑降福。 萧惹意同样不缺奇遇，怎会买不起上好的储物灵器？ 想起在连天海时，萧惹意跑去给宋长老摸尸，又收起宋长老的百转千化方，想为门内师妹师弟们炼制灵器。 纪清昼便明白，萧惹意历练所得，怕是都供给宗门，才会过得如此拮据，买不起好一些的储物灵器，连风止星的棺椁也没位置放。 “纪道友，请进。” 萧惹意没有注意到纪清昼的视线，只是让开了路。 两人落座，纪清昼才开口：“萧道友大约是想问我，为何对风止星下手吧？” “我知纪道友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萧惹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可我还是想知道，秘境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191章 有人在等我 烛火跳动，夜幕渐深。 随着纪清昼的讲述，萧惹意逐渐了解了秘境的真相，也知晓了她的师妹风止星，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了解过前因后果，萧惹意面色苍白地开口：“……抱歉。” 纪清昼摇头：“萧道友何必为他人的过错道歉？” “她是我的师妹。” 萧惹意道：“若不是我教导无方，也不会差点害了纪道友，以及……更多的人。” 纪清昼看着她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庞，语气认真：“萧道友，你是一位很好的师姐。” 萧惹意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烛火出神。 “我……” 萧惹意声音低了下去，“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她若真的很好，风止星又怎会不信她，从不与她说起风家的血仇，独自承担这一切，走上不归路，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萧道友，你魔怔了。” 纪清昼忽然抬手，指尖点向萧惹意的眉心。 一股清明之气从她指尖荡开，扫除萧惹意心中郁气。 萧惹意回过神，看向纪清昼。 纪清昼收回手，说道：“文府秘境生出魔种，对你产生了影响，默念清心诀，莫要让杂念侵扰了你的本心。” 萧惹意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开始默念清心诀。 精纯的灵力扫荡周身，那些繁杂的念头登时一扫而空。 待萧惹意再睁眼，她双目清明。 纪清昼话锋一转：“风止星同样受到了影响，日积月累，比起你，他更为严重。” 风止星全家都被魔修所杀，感情极好的姐姐更是惨遭魔修毒手，死前拼尽全力为他留下一条生路。 即便不为自己，为了姐姐，风止星也不该选择与魔界合作，迫害正道修士。 可他偏偏做尽了丧尽天良之事，辜负了姐姐的期待。 这与魔种脱不了干系，此物惑乱人心之力，不可谓不恐怖。 萧惹意神色复杂地开口：“他……认为自己就是风止月，也是受魔种影响？” “不。” 纪清昼摇头，“我觉得……那是他保存自己最后一丝理智的手段。” 魔种是聊天群众妖都忌惮的东西，不敢让纪清昼靠近。 还是梦族少女改变了纪清昼的认知，她才能安全地封印住魔种。 那么，没有丝毫保护的风止星呢？ 他没有当场入魔，在纪清昼看来，已是神奇。 纪清昼道：“风止月的存在，是风止星理智的锚点，也是他受魔种影响，却不入魔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每当萧惹意想要改变风止星的认知，让他认清自己是风止星，而不是风止月时，风止星便会有入魔征兆的根源。 “魔种……竟是这般可怕的存在吗？” 萧惹意神色凝重，“我过去从未听闻此物。” 纪清昼道：“我也不曾听说。” 萧惹意道：“此事我须得上报宗门。” 纪清昼点头：“我也打算给师尊传信。” “纪道友。” 萧惹意话锋一转，忽然道：“你……打算重查当年风家一案？” “是。” 纪清昼道：“姬道友重伤，我送他回灵兽门，正好向灵兽门说说这事。” 她做事并非只靠一腔热血。 风家惨案发生在灵兽门治下，她一个无量宗弟子去彻查此事，即便证据完全，也不可随意动手。 若是能得到灵兽门的允许，她行事便能方便很多。 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姬囚雨重伤，他的蛇也重伤。 都得靠纪清昼治。 灵兽门门主不会亏待自家关门弟子的救命恩人。 “待我回禀宗门魔种一事，可否能去灵兽门找你？” 萧惹意开口，她看着纪清昼，神情真挚。 纪清昼默了默，忽道：“风止星欺瞒你，利用你，想要伤害她人，你也要为风家一案出力？” “纪道友，这是两码事。” 面对同样的问题，萧惹意给出了与纪清昼一样的答案。 她看向棺椁的神情平静：“我师妹与魔修勾结，残害无辜之人，罪有应得，我带她回天音门，他的尸身也不得葬入宗门内，而是放归荒野，可风家何其无辜？” “我并非能移山填海的厉害修士，却无法对眼前的不平之事视而不见。” 萧惹意收回视线，看向纪清昼：“你是无量宗弟子，若想为我师妹出头，会被人诟病名不正言不顺，可你带上我，便是为好友出头，无人敢说你什么。” 纪清昼与她视线交汇，声音低了一些：“嗯。” 萧惹意看着她，忽然淡淡一笑：“纪道友担心，我会因师妹一事迁怒于你？” 纪清昼摇头：“我知萧道友不是那样的人，但……” 风止星毕竟与萧惹意朝夕相处过，多次为萧惹意挡刀，差点为她而死。 即便风止星再如何罪大恶极，可他对萧惹意的维护，拼死相救也是真。 “我很痛苦。” 萧惹意用淡然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可她的脸上并未暴露出半分脆弱。 她是天音门大师姐，早已习惯扛下这些责任与重担，不在年纪比自己小的师妹师弟面前，流露出那些脆弱与怯懦的情绪。 作为大师姐，她须得是一名强大的人。 “我托付性命，无比信任的师妹，竟是满手鲜血的奸细，即便他是受了魔种影响，可被他害死的人，永远无法再睁开眼了。” 萧惹意语速很慢：“纪道友，我很感谢你，你若不杀了他，便得我亲手杀他。” “你说我是一位好师姐，其实不是。” 萧惹意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她眼睫微颤，重新睁眼时，情绪又归于平静。 “我是一个卑劣的人，我不知到了那时候，我能否坚定决心，不顾多年情谊，杀了我师妹。” 萧惹意苦笑一声：“纪道友，你能动手，我竟感觉庆幸。” “你会坚定决心的。” 纪清昼却道：“正因为你是一位好师姐，才会卑劣，才会庆幸。” 她放轻了声音：“萧道友，你是我见过的许多人中，最为负责的师姐之一，莫要妄自菲薄。” 纪清昼话落，屋内有啜泣声轻响。 她没有再逗留，而是将空间留给了萧惹意一人。 即便修士心向大道，明白那些大道理。 可作为人，她们仍会被那些细小的东西牵绊了心。 修士修大道，而非修无情。 纪清昼无声地关上了萧惹意的房门，却不是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走出客栈，踏入茫茫夜色中。 她打开了聊天群的视频。 叛逆小黑虫见她大半夜走在街上，好奇问道：“小红，你要去买夜宵吗？” “这些天，你们都没吃过东西吧？” 纪清昼反应过来，“我去给你们买一些。” “你别老惯着黑虫子。” 秃毛小鸡皱眉，拍了下在那擦口水的叛逆小黑虫，他道：“这么晚还出门，是有事要做吗？” 纪清昼缩地成寸，来到夜市中，买下一堆小吃塞进了聊天群里。 听见秃毛小鸡的问话，她笑了笑：“不，是有人在等我，我若不去，今夜怕是有人无眠。” 第192章 假神谕，真神谕 “谁啊？” 渔惑的声音冒了出来，他十分警觉：“大晚上见面……不好吧？” 别是谢子夜姬囚雨那几个臭小子吧？ 要是他们，不如让他们等一夜！ 渔惑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纪清昼撕开一张短距离传送符，转眼来到纹绣城中心。 城主府。 纪清昼神识一扫，便找到了她想找的人，直接缩地成寸，落在一栋无人的院子里，敲响书房的门。 门内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对方打开了门。 一名身着玄色缎袍，头戴紫金冠的威严中年女子，站在门后。 她看到纪清昼深夜上门，并不意外。 不如说，她是特地等待有人来找。 “弃城主。” 纪清昼对她一笑。 纹绣城城主，弃明月。 她初到纹绣城时，便是弃明月做东，包下一间酒楼，请她们用膳。 只是弃明月公务在身，短暂现身后，便有急事离开了。 “纪道友请进。” 弃明月让开了路。 待纪清昼进屋，弃明月关上门，转身看她，眸色微深：“我还以为……今日会是萧道友上门。” “若非出了些意外，我今日大约也要邀她一同来此地。” 纪清昼看着弃明月，“不过，我一人足矣。” “的确，纪道友虽年轻，却是金丹修士。” 弃明月说话间，手中出现一柄长刀，她拔出刀，走向纪清昼。 “她想对你做什么？” 渔惑见弃明月神色严肃，气质凛然，握着刀朝纪清昼靠近，只觉屋内气氛都变得紧张， “唰。” 弃明月双手将刀柄递到纪清昼面前。 她平静地说道：“你一人，便可轻易杀我，缉拿吾等罪人。” 纪清昼看着她递来的刀柄，耳边响起聊天群内众妖诧异的声音。 渔惑：“我还以为她想和你打一场，她竟是要你杀她？” 秃毛小鸡：“你们只是见过一面，她为什么……” 不死树：“等等，难道说……” “想不到城主竟如此干脆。” 纪清昼望着近在咫尺的刀柄，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看向弃明月，对上她满是决然的双眼，“竟是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 “我虽不是宗门出身，却也晓得正道门派善恶分明的规矩，纪道友既然已经找上我，想必已经知道我做了什么。” 弃明月没有收回长刀，她保持着递刀的动作，缓缓道：“我曾以私刑处决过凡人，触犯修士不可滥杀凡人之罪，按照三宗九门的规矩，当处我死刑。” 听见弃明月的话，聊天群众妖越发迷惑。 渔惑：“不是……她才见过你一次，怎就笃定你什么都知道？” 秃毛小鸡：“红月光若是不知，也不会找上门了……不明白情况的，只有我们。” 不死树：“我原本只是猜测，没想到……” 叛逆小黑虫：“小红，她到底在说什么呀？” 听着众妖你一言我一语发问，纪清昼终于开口：“我初来纹绣城时，船娘与我提起了纹绣城的古老传说。” “许多年前，纹绣城曾有仙人现身，降下神谕，说纹绣城只可女子当家，若让男人当家，必遭不祥。” “一开始，有些人没当回事，推崇让男人当家，结果真应了仙人神谕，男子当家后，轻则妻离子散，重则家破人亡。” “这样的例子多了，久而久之，纹绣城便不敢让男子当家。” 纪清昼缓缓道出她在船娘口中听闻的话，“凡人对修仙一事知之甚少，所以迷信世间有无所不能的仙人存在，可我们修士却明白，所谓仙人，不过是更为强大的修士，与我们一样的存在。” 弃明月默默听着纪清昼的话，没有开口。 纪清昼道：“我随萧道友去了一个秘境，在那秘境之中，看见了过去的纹绣城，也看见了曾在纹绣城中降下神谕的‘仙人’。” 听到这话，弃明月眸中生出些许波澜。 纪清昼看着她，缓缓道：“那位仙人，只是一位遭到男人迫害的凡人女子。” 提起文高飞，纪清昼的声音低沉了些。 “她不希望再有女子与她一样，被剥夺读书的权利，锁在高墙大院之中，坐井观天，变成一只眼界狭隘的折翼小鸟，无力反抗偷走她广阔人生，还想将她当做物品，继续压榨至死的男人们。” “所以，她献祭了自身，求来不属于她的力量，控制了整个纹绣城，屠杀所有对自家妻女有愧的男人。” “她假装仙人，降下神谕，告诉城中百姓，纹绣城只可女人当家，不可男人当家，否则必遭不祥。” “将权力的抉择，交回到女人手中。” “做完这一切，她封闭自身，陷入沉眠。” 纪清昼低声道：“可在那许多年后，纹绣城中，依旧应验着她假传的神谕。” 男人当家，必遭不祥。 假的神谕，真的应验。 纪清昼道：“我原以为，此地是受天道眷顾，才如此特殊。” 可保佑纹绣城女子的，并非天道，而是数千年前，一名弱小的凡人女子。 “我本以为，这般神奇，绝非人为。” 纪清昼盯着弃明月，缓缓说道：“如今看来，是我太傲慢，轻视了凡人的力量，对吗？弃城主。” “纪道友，你既然看过了纹绣城的过往，可知我城主一脉的由来？” 一直沉默的弃明月，终于开口。 纪清昼摇头：“我只见到高飞——那名凡人女子假传神谕，致使整个纹绣城混乱。” “文小姐当年在文府点化了一群勾栏女子，给了她们强大的力量，让她们毁掉了藏污纳垢，迫害无数女子的红坊，解放了里头许许多多的姐妹。” 弃明月道：“纹绣城一夜大乱，只是个酒囊饭袋的城主，被他的妻子一刀砍掉了脑袋，他妻子也是一名修士，见纹绣城局势混乱，便做了临时城主，主持局面。” “便是那时，从红坊中逃出的一些姐妹，找上了新城主。” “在文府被点化的那群勾栏女子，有几名还保留着理智，以她们为首，红坊的姐妹们，见到了新城主，将纹绣城一夜大乱的真相，告知于她。” 弃明月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落在人的心上，却又带着极重的份量。 “新城主知晓真相后，便做下一个决定——” “她要将文小姐的假神谕，变成真神谕。” “城主一脉，便是贯彻神谕，执行神罚的执刀人！” 第193章 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文小姐假传神谕，可城中凡人并不知晓，只以为是真神降临，降下神谕。” 弃明月道出了这些年来，纹绣城传说的真相：“凡人敬神畏神，心中但凡有妻儿的男子，都不敢拿全家性命做赌注。” 她嘲弄一笑：“冥顽不灵者，必是心中有鬼。” 当年，提出这一说法的，是红坊的一名姐妹。 亲手斩杀前城主，坐上了城主之位的新城主，也认同了她的说法。 可一同前来的女子中，有三两名年纪小的对此犹豫。 于是，新城主便与她们打了个赌。 新城主赌所有冒着危及全家性命，不听神谕，不肯让权的男子，皆会背叛自己妻儿，无一例外。 那几名年纪小的女子觉得，事无绝对。 赌局便开始了。 “最终，是那名城主赢了。” 弃明月道：“不过，她还是心慈地为执刀人增添了一条规定，处决纹绣城中执意要掌权的男子前，要先彻查他家中情况，以免错杀。” 她们是为了维护女子权力而生的秘密执刀人。 却没有如男子那般，对挑战权威的人赶尽杀绝。 弃明月盯着纪清昼，目光清明坚定，她的声音掷地铿锵：“我们执刀人摒弃道德、人性，违逆天道自然，自断无上仙途，只为维护城中女子代代平安，再不受人摆弄命运，愿天下姐妹不做提线木偶，只做人，做完整的人！” “纪道友，我触犯了三宗九门的规则，理当死罪，我甘愿受罚。” 弃明月嗓音沙哑：“可我自认无罪。” “今日我束手就擒，是为给其她姐妹寻一条生路，只求纪道友斩杀我后，能放过她们。” 弃明月语气真诚，“我可以向纪道友保证，我死后，纹绣城再无执刀人存在。” 她今日遣散院内护卫，独自留在此处，是为以自己一人的性命，换其她执刀人的生路。 “弃城主。” 纪清昼抬手，指尖轻轻点在了弃明月握刀的手上，“我先前说自己太过傲慢，轻视了凡人，你似乎与我犯下了同样的错误。” 弃明月一愣。 这时，纪清昼指尖一点，弃明月握刀的手无法抑制地回收 “铿！” 长刀竟原路收回鞘中！ 纪清昼收回手，声音淡淡：“你真以为，纹绣城女子不知执刀人的存在，只是被你们单方面保护吗？” 弃明月闻言错愕。 “人为创造的奇迹，究其根源便是以人为本。” 纪清昼道：“纹绣城传说能流传数千年，也是因城中女子愿意相信，愿意推崇，它才能流传不灭。” “数千年来，你们每一位执刀人做事都能滴水不漏？纹绣城代代女子千千万万人，个个都能被执刀人蒙在鼓中？” “执刀人不是城主府执刀人的秘密。” 纪清昼目光深邃，直视弃明月，认真说道：“执刀人是所有纹绣城女子们心照不宣的秘密，纹绣城女子，人人皆是执刀人！” 弃明月嘴唇微微一颤，她腹中有千言万语，却在这莫名震撼中，半个字都无法吐露。 “也别把天音门当傻子。” 纪清昼话锋一转，“我初来此地，便好奇纹绣城传说，若非与我无关，此事牵扯颇大，定要去查上一查。” 可这里是天音门治下城池。 与天音门有关，涉事者颇多，天音门怎会不派人来查？ 修士手段繁多，执刀人大部分只是武功高强的凡人，多少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纪清昼道：“即便萧道友不知情，天音门怕是早就知道真相了，只是与你们一样，心照不宣。” 数千年前，天音门没能保护文高飞，于是她们在这数千年间，保护了更多女子。 弃明月瞳孔微缩，先是惊讶、惶恐，旋即明悟。 “原来……如此。” 弃明月鼻子一酸，只觉复杂难言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纪清昼递去手帕，说道：“我今日来，并非处置你，只是想代一位故人，向你询问一件事。” 弃明月接过她递来的帕子，道了声“失礼”，才擦干眼角湿润，又问：“纪道友想问何事？” “纹绣城大乱那一夜，许多女子或出于本心，或出于一时愤怒，杀掉了自己的丈夫，甚至儿子。” 纪清昼问道：“她们之后如何了？是否被那一夜的所作所为，害了一生？” “纪道友何出此言？” 弃明月讶异：“纹绣城自古以来便有女子当家的习俗，即便那些年易权给男子，可自强不息早刻在了我们纹绣城女人的骨子里，怎会因为一个男人，终生不振？” “饶是有痛苦的女子，那也不过一时，凡人淳朴，只会想着，日子还是要过的。” 弃明月没想到，纪清昼会问她这样简单的问题。 大乱之日过后，多数女人擦掉脸上的血，将脏污一并抛到身后，朝着明日走去。 绝望的女人们被其她女人从泥泞中拉起，咬咬牙继续她们的生活。 时间一日日过去，辛苦的劳作与满足的收获赶走了她们脑海中的不安与悲伤，使她们慢慢清醒，不再困守过去。 最终，所有人都认为，那一夜是神降的奇迹。 神明将她们从男子编造的梦里唤醒，为她们——不，是为她们往后的千万代，指明了一条生路。 弃明月不禁感叹：“那位文小姐，想必也是明白我纹绣城女人骨子里的坚强，那一夜才会选择为纹绣城刮骨去毒吧。” 纪清昼短暂地沉默过后，轻笑一声：“是啊，她知道。” 她已经知道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纪清昼从天青雨霖镯中，取出一个封口的竹筒，递给弃明月。 弃明月一怔，下意识接过，“这是何物？” 纪清昼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们的埋骨之地。” 若是换个场景，换个人说，弃明月真以为这是什么袭杀预告，威胁她来的。 可对她说这话的人是纪清昼。 弃明月短暂迷茫后，脑中灵光一闪，下意识开口：“这是……” 可她话没说完，猛然发现，纪清昼不知何时，竟已离开。 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书房，弃明月颤抖着手，打开了竹筒，从中倒出一卷纸。 展开一看，那是一幅详尽的地图。 地图最终指向的是，文府秘境。 也是藏于地底的墓葬群。 弃明月红了眼睛：“多年前地龙翻身，执刀人的埋骨之地被吞入地底，怎么都找不到，我还以为……我们再难寻前人归处。” 她不禁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拉开大门，抬眼望见茫茫夜色。 弃明月拱手，朝天际深深一拜。 “纪道友，多谢。” 第194章 终有重逢之日 纪清昼从城主府离开后，没有直接回客栈，而是在街上漫步。 秃毛小鸡的声音响起：“若非红月光解惑，我也只以为，纹绣城的传说，是有天道庇护。” 叛逆小黑虫：“凡人，好！嘎嘎嘎……” 他边赞美，边啃纪清昼送他的磨牙棒，发出“嘎嘎嘎”的磨牙声。 如果没有凡人，就没有小红了，如果没有小红，他就没有天下第一好的朋友了，也没有这么香香的饼干棒棒。 所以—— 凡人，好！ “弃明月要你杀她时，我就有些猜测……但不敢置信。” 不死树才从震撼中回神，“没想到竟是真的。” “凡人……” 渔惑语气复杂：“总是能创造意想不到的奇迹。” 聊天群众妖里，渔惑曾与人接触最深。 人性最善良与最黑暗，他都见过。 纹绣城往事，还牵扯到了他。 渔惑心情越发难言。 他忍不住想，若是妇人在天有灵，知晓自己死后，竟能帮助这些女子，或许会十分安慰吧？ “渔惑，你要给那位妇人上香吗？” 纪清昼的声音忽然响起，将渔惑的思绪拉回。 渔惑一怔：“上香……？” 他很快清醒：“我能给她上香？你知道她在何处？” “你忘了文府秘境前，那绵延不绝的墓碑吗？” 纪清昼道：“中心那块被遮掩起来的墓碑，大约就是她与高飞的。” “我想去！” 渔惑毫不犹豫地说道。 万年前，他将妇人归于大海，是希望妇人能远离那片伤心之地，在无人打搅的海上，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处。 命运却远比他想象中奇妙。 兜兜转转，双方竟再重逢。 纪清昼找了一家尚在营业的杂货铺子，买了些香烛纸钱。 她等老板装东西时，瞥见门口的花盆，几丛月季层叠盛放。 “老板。” 纪清昼想到了青云苑中常年盛放的花园，指着门口的月季，问道：“卖吗？” 月季娇艳欲滴，一看就知老板花了心思养育。 听纪清昼想买，老板下意识想拒绝。 “啪嗒。” 可纪清昼在柜台上放了一锭金子。 老板到嘴边的话果断改变：“卖的！客人稍等，我给您包装下。” 纪清昼又放下一锭金子：“我连盆一起要。” 老板瞪大眼睛，立刻抄起柜台上的抹布：“我给您把盆擦干净，免得贵客您脏了手！” 她动作迅捷，纪清昼还想说不必如此麻烦，老板已经“唰唰唰”将花盆上一点浮灰擦掉，还拿出店里精心包装的丝帕，系在月季上。 老板解释道：“我们纹绣城以纺织、刺绣闻名，赠贵客丝帕，也有祝福您的心意，希望贵客莫要嫌弃小店东西普通。” “花很漂亮。” 纪清昼对她一笑：“帕子也很好。” 老板下意识捂住心口，哎呀呀，这仙女似的姑娘说话可太好听了！ 在老板连珠炮似的夸赞声中，纪清昼收起香烛纸钱，以及那几盆系了丝帕的月季，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纪清昼久久不归，有人久久不眠。 客栈，谢子夜算好时间，猜纪清昼此时应与萧惹意说完了话，便去敲纪清昼的房门。 谁料，屋内无人应答。 他一愣，却没贸然用神识探查纪清昼的屋子，只是默默回了自己房间。 屋内并未点燃蜡烛，唯有窗外一抹月色投入。 谢子夜坐到床边，抬眼望着茫茫夜色，脑海中无端想起在文府秘境中，与纪清昼对峙的一幕幕。 他可以清晰回忆起纪清昼与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以及纪清昼说话时的每一个表情。 谢子夜的手，无意识抬起，隔着一层薄薄衣料，摩挲着与他肌肤紧贴的金属环。 他耳边回响起纪清昼的声音。 “此物名为颠倒环。” “它会强制束缚你，听从我的命令。” “你若不听从我，要背叛我，强制毁了它，它便会颠倒你的感情，你有多恨我，往后便会有多爱我，变得越发无法违抗我。” 以及—— “咔嚓。” 谢子夜的手指一动，不小心摁开了颠倒环的锁扣。 “哗啦。” 颠倒环松开，从他的脖子中段，掉到了末端与锁骨紧贴。 “还真是……毫无惩罚啊。” 谢子夜垂眸，低声喃喃。 他抬起另一只手，双手小心地扶正颠倒环，将其重新扣好。 纪道友，你说，既然爱，又怎会背叛？ 你错了。 人心是复杂的。 只凭爱，是无法将人束缚住的。 谢子夜再度抬头，看见远方夜色之中，一点红芒如流星消逝，他嘴唇翕动，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我谢子夜在此发誓，纪清昼一日不摘颠倒环，我一日不得背叛她，若违此誓，我定遭心魔反噬，心肝俱裂，当场暴毙，不得好死。”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 却是以最恶毒的心魔誓诅咒、束缚了自己。 纪道友。 谢子夜望着远方，他在心中默默地祈愿—— 不要放弃我啊。 …… 纪清昼来到藏于地底的墓葬群，中心墓碑上的秘境入口已经消失。 钥匙如今在她手中，没有她的允许，秘境入口是不会打开的。 没了空间之门的遮掩，墓碑上的字自然显露出来。 如纪清昼所料，此处埋葬的，正是文高飞与那名妇人。 文高飞当年怀抱仙人牌位，被她点化的几名红坊女子，也记下了此事。 于是，在为文高飞立碑时，她们也将那位无名仙人，一同埋葬此处。 看着聊天群界面上，那块刻着“仙人无名”的墓碑，渔惑眼角微红。 纪清昼将那几盆月季摆在墓碑边，设下四季如春的阵法，使得月季不会再凋零，又点燃了白烛与纸钱。 纸钱燃烧，一小堆火在黑暗的墓葬群中亮起。 “我们鲛人族并没有上坟祭奠的习俗。” 这时，渔惑开口：“我们会火葬同族，将骨灰撒入海中，再取一套同族生前所织的衣裳，放在摆满鲜花的木筏上，放归大海。” 没有骨灰，也无衣冠冢，鲛人族自然也无上坟祭奠的习俗。 她们只会在思念已故之人时，游到岸边，坐在礁石或海滩边，唱着鲛人族才能听懂的歌谣。 海水会带走她们的歌声。 终有一日，承载她们思念的歌声，会与和大海融为一体的故人相遇。 “我觉得你们人族的祭奠方式也很好。” 渔惑看着墓碑，声音有些沙哑：“我很感谢文家祖宗收殓了她的尸骨。” 能让我，再与她重逢。 第195章 我带你一起偷偷看她！ 清晨，天光破晓。 纪清昼回到纹绣城，却没急着回客栈，而是打算买一些当地特色早点，给聊天群众妖尝尝味道。 “待姬囚雨身体好些，我便送他回灵兽门，到时得了空，就给你们做吃的。” 纪清昼还记着在文府秘境时，聊天群众妖打算去那个笼罩魔气的地方，做什么事。 她得准备足量的食物，保证众妖不受魔气侵蚀。 叛逆小黑虫：“饭饭，香香！好久没吃小红做的菜啦！” 秃毛小鸡：“也就这几天没吃，瞧你馋的。” 叛逆小黑虫：“我不信你不馋！我啃磨牙棒的时候你总偷看我，我知道你想吃！” 秃毛小鸡：“……那是你啃饼干的声音太折磨人了！” 听着二妖的吵闹声，纪清昼勾了勾唇，她来到早市，就要看看路边小摊。 “……仙人？！” 一道女声从前方传来，带着诧异。 纪清昼抬头望去，一名身穿深蓝布衣的圆脸女子瞪大眼睛看着她，眼中写满了惊喜。 “明珠？”纪清昼一眼认出了那女子。 “您、您还记得我？！” 圆脸女子惊讶不已，她拎着一篮菜，小跑上前，在纪清昼身前两步站定，想要再靠近一些，又不好意思的模样。 她瞧瞧纪清昼的脸，又红着脸低头似乎不敢直视，过了两秒又忍不住再瞧瞧，再低头。 纪清昼轻笑一声：“要换个地方说话吗？此处人多，我们站在路中间不动，也影响旁人。” “仙人有时间么？” 明珠闻言，愈发惊喜，“那、那不如来我的店里坐坐吧？” 说着，她迫不及待地为纪清昼引路。 纪清昼跟在她身后，边走边顺手买些热乎的小吃塞进聊天群，随口聊着：“你开了店？” 明珠见她总买吃的，欲言又止。 一听纪清昼问她，明珠终于找到机会，立刻挺起胸膛，开朗道：“我开了一家饭馆！” 纪清昼见她脸上写满了“求夸奖”，对她笑笑：“那可不容易，都当老板了。” “嗯！一开始可累了，我又要招待客人，又要盘账，每天从早忙到晚，厨子见店里生意好起来，野心大了，他竟招呼都不打就跑出去单干，我差点做不下去，后来索性暂时闭店，跑外头到处去物色合适的厨子，足足忙活了三个月……” 明珠细数她开店以来遇见的辛苦事，一路絮絮叨叨，“现在好啦，一年下来，后来找的厨子与我亲如姐妹，她只喜欢在厨房里琢磨，旁的事都交给我打理，我爹娘也把杂货店搬到我的饭馆附近，没生意时就来帮把手……就在那儿！” 她抬手一指前方。 两人走到早市附近的一条人来人往的街上。 明珠指着一栋装修温馨的二层小楼，满脸骄傲：“这就是我的饭馆啦！” 只见小楼上挂着一块牌匾，上头写着“明珠饭馆”。 此时，饭馆大门开着，却没有迎客的迹象。 纪清昼走到近前，就看到立在门边的牌子，上头写着午时开业，亥时闭店之类的字样。 明珠解释道：“我这馆子如今不做早饭，但我有一位刚开店就照顾我生意的老顾客，每月今日的早上，都会来我这儿吃上一顿。” 她提了提手里的菜篮子，笑着说：“也多亏了她，我平时都是菜贩子送菜上门，唯有今日才会去早市逛逛，恰好遇见了仙人您……快进来吧，仙人您还没吃吧，我让厨子给您做一顿。” “仙人，前年一别，我再没见过您，如今偶遇，也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明珠生怕纪清昼拒绝，她忙道：“自从我开了这饭馆后，做梦都想见到您，想给您做一顿吃的，不单是为了报恩，更想告诉您我现在过得很好。” 那年，她以为自己遇见了可托付一生的男人，不在意对方家贫，嫁入对方家中。 可谁能想到，在那小山村成婚的一日，她遭遇了难以想象的噩梦。 若非纪清昼现身，将她从那群饿狼般的男人手中救出，她真想一死了之！ “仙人，那日你拦下想撞墙自尽的我，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我刚开始总做噩梦，偶尔从梦中醒来，忍不住大哭，怀疑自己是否做了错的决定，可也没勇气再去死，也不敢想我若是死了，爹娘会怎样。” 明珠说到这里，脸上没有丝毫阴霾，反而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可现在呀，我完全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每天的生意足够忙了，晚上盘账数钱，数着数着就会笑出来，哪里还有什么不开心，后悔想去死的？” 她看着纪清昼，灿烂笑着：“仙人，谢谢你呀！” 明珠边说，边想方设法把纪清昼引进屋内。 “我只是做了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纪清昼见明珠如此热情，怎会出言拒绝，她随明珠进了饭馆，“真正该感谢的，是你自己。” “我平时已经很厚待自己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谢谢您。” 如今的明珠，再也看不到那一晚的惶恐与绝望，她招呼纪清昼坐下，拎着菜篮边往后厨跑，边朝纪清昼喊：“仙人，稍微等一会，马上就能好！” 她这迫不及待的模样，像是生怕再晚一点，纪清昼就会跑似的。 纪清昼耳力非凡，能听见明珠“啪嗒啪嗒”的跑步声，以及她进后厨，与厨子的对话。 明珠：“翠花！快，把你这辈子最擅长的好吃的全给我整上！熟客？不不不，不是她，是仙人！我的大恩人！我最最最崇敬的人！对对对，就是我总跟你提的那个！诶诶诶，你跑什么？你也要去看仙人长啥样？给我站住，先给我把菜做了！等会仙人吃饭的时候，我带你一起偷偷看！我为什么也要偷看？我哪好意思在她旁边呆着呀！她可漂亮了，我每次看她都挪不开眼睛，要是被她发现，我哪有脸……嗯嗯嗯，待会我带你一起偷看，现在先做菜，我帮你洗菜切菜！” 纪清昼低声笑了，得亏明珠不知修士听力非凡。 要是知晓，她们若还有机会再见，明珠怕是不敢再来与她打招呼了吧？ 纪清昼假装不知明珠与厨子说了什么。 在明珠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端上桌，借口要去后面帮厨子打扫时，纪清昼也装作毫不知情地点头—— 嗯嗯嗯，对对对，你是去后面打扫了。 不是带你的厨子小姐妹在门缝后面看我，两个人还在那里低声说小话夸夸我。 我什么也不知道。 ……嗯？这菜真香！ 纪清昼吃着吃着，真忘了有人在偷看自己。 一顿饭，宾主尽欢。 第196章 姬囚雨：摆臭脸，服美役 纪清昼吃完了饭菜，刚将筷子放下，躲在暗处跟小姐妹激动地嘀嘀咕咕“仙人真好看！”、“她吃饭也好优雅！”的明珠，立刻装作打扫完厨房的样子，推开门出来。 “仙人，你吃完啦？” 明珠说话时，还抬手揉揉肩，假装自己打扫很累的样子，做戏做全套。 “多谢款待。” 纪清昼起身道谢。 明珠问道：“饭菜可还合仙人胃口？” 纪清昼眨了眨眼，一扫桌上干干净净的盘子，笑着反问：“你说呢？” 明珠其实是明知故问，她就是想让纪清昼夸夸她躲在门后的小姐妹，轻咳一声道：“看来仙人很喜欢。” 纪清昼含笑点头：“若是能见一见那位厨师，向她表达喜欢就好了。” “砰！” “唉哟！” 门后，翠花听到这话吓得一激灵，脑袋撞到门上，发出闷哼。 “啊！！！” 生怕小姐妹暴露，明珠不得不发出更大的声音掩盖：“那我去问问她！” 明珠小跑去门后，很快又跑回来，有些无奈：“仙人，她说她害羞，不好意思，不过，您的心意她已经知道了，她很感谢。” “这样吗？” 纪清昼也不好勉强，只是道：“是我该感谢她，让我吃到这样好的饭菜。” 明珠连忙道：“仙人若是喜欢，以后路过纹绣城，可以来我这儿吃饭，我请您吃！不收钱！” “若有机会，一定。” 纪清昼见外头天已亮，客栈众人也快起床了，便与明珠道别。 明珠将她送到门口，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还有些依依不舍。 转身回屋内，明珠忽见桌上有什么金灿灿的东西，惊讶上前，这才发现那儿竟放着一块金锭。 金锭下，还压着两块做工精致的手帕。 “翠花！！！” 明珠激动地大喊：“仙人送咱们东西了！！！” 门后，还处于被仙人夸夸而激动的翠花赶紧跑了出来，接过明珠递来的手帕。 “这是纹绣城的绣工！” 翠花是本地人，一眼认出帕子的来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咱们纹绣城送人手帕，有祝福之意。” “裱起来！” 明珠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兴奋地快要蹦起来了，“翠花，咱们把店关了，去买最好的琉璃框，把仙人送的帕子裱起来！” “今天不开店吗？”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女声。 “哎呀？” 明珠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布衣，气质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立在门外，“您来了？” 她一见到中年女子，便道：“做的做的，您的生意还是要做的，翠花，去给客人做早饭，待会再闭店逛街。” 中年女子笑笑，一眼看到明珠和翠花手里的帕子，又看到桌上的碗筷，“看来有别的客人来过了？” “是仙人！是我常与您说起的那位仙人！” 明珠小跑过去，“我遇见她了！” 将中年女子迎进门，明珠激动地讲起今天偶遇纪清昼的事。 说到最后，明珠几乎要挤到中年女子身上，摇晃着她的手臂，撒娇道：“明月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若非你每月这日来，我也不会去早市，更不会遇见仙人！可惜你来晚了一步，不然你见到了她，便会知道，她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 弃明月扫过明月红扑扑的圆脸，露出一抹笑，语气复杂道：“那般好的人，即便未曾亲眼见过，只是总听你提起，我也知道……她定是极好的。” …… 纪清昼回到客栈时，还没打开自己的门，斜对面的房门就打开了。 谢子夜推门而出，看见是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要出门吗？” “唰！” 这时，纪清昼旁边的房门忽地打开。 柳扶弱探出头来：“清昼，要出去吃早饭吗？” 她头发凌乱，似是听见动静，立刻爬起来冲到门口的。 纪清昼：“吃……吧？” “一起吃！我马上就好！” 柳扶弱立马关上门，屋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纪清昼哭笑不得，眼角余光扫到另一人。 谢子夜站在门口，只是静静看着她。 纪清昼便道：“要一起吗？” 人家好歹也在场，不问问就显得排挤人了。 “可以吗？” 谢子夜眼眸微亮，有些惊喜。 “嗯。” 纪清昼道：“姬道友也快醒了，在纹绣城吃过这一顿，便要去灵兽门了。” 说着，她顺手敲响萧惹意的门。 萧惹意听到动静，打开了门，听了纪清昼的话，便点头：“好，与你们吃过早饭，我得立刻启程回宗门了。” 魔种事关重大，她须得早日回禀师尊。 除了还在睡觉的姬囚雨，四人一起在客栈吃了早饭。 萧惹意带着风止星的棺椁，与众人道别。 纪清昼叫醒了姬囚雨。 姬囚雨睁开眼，满脸阴沉地盯着她。 “恢复的不错。” 纪清昼道：“换身衣服，就出发去灵兽门吧。” “……嗯。” 臭脸是要摆的，但话也是要听的。 姬囚雨等纪清昼出去后，便将因打斗变得破破烂烂的古朴长裙，换了一条新的。 等姬囚雨准备好，纪清昼取出灵舟，一行人往灵兽门方向飞去。 一路上，姬囚雨都板着脸不说话，怀里抱着软趴趴缩成一团的斑斓长蛇，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或是目光放空瞧着远方，就是不看纪清昼，也不开口阴阳怪气纪清昼了。 柳扶弱有些受不了他这故意甩脸子的模样，对纪清昼灵力传音：“他摆脸色给谁看呢？你先前若不打晕他，他不仅救不了自己的蛇，也救不了自己呢！” 见柳扶弱难忍这压抑的气氛，纪清昼视线一转，看向姬囚雨，她忽然开口：“姬道友。” “什么事？” 姬囚雨摆着臭脸，但秒回。 纪清昼：“你头发好潦草。” 姬囚雨：“……” 一扫自己在文府秘境，被谢子夜用剑气砍得七零八落的青色长短发，姬囚雨咬牙切齿：“你找茬？” “不。” 纪清昼手中出现一个白色玉盒，递到姬囚雨面前，说道：“生发膏，买吗？” 姬囚雨：“……” 纪清昼：“此去灵兽门，大约五日路程，若用生发膏，三日头发就长回来了。” 姬囚雨很想继续摆臭脸，但…… “我买！” 生发膏不买不行。 第197章 柳扶弱：什么恋爱脑？我自愿的！ 最终，姬囚雨掏出巨款，买下纪清昼这盒生发膏，结束了单方面的冷战。 柳扶弱对纪清昼灵力传音：“想不到姬囚雨还挺冤大头的。” 纪清昼默默看了柳扶弱一眼，姬囚雨如果是冤大头，她算什么？奸商？ 柳扶弱察觉不对，立刻改口：“想不到姬囚雨还挺慧眼识珠的！知道清昼出品，必定精品！” 纪清昼：“。” “换成是我，我大概会等头发自己长出来。” 柳扶弱一撩她飘逸蓬松的长发，理所当然地说道：“反正我头发潦草也好看，大家也会喜欢我！” 所以，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貌。 无论她怎样，大家都很喜欢她！ 纪清昼：“……”对了，原女主还有万人迷的属性。 人人都爱她。 “不过，就算我用不上，只要是清昼卖的，我也想买。” 柳扶弱强调重点，“反正也不贵。” 纪清昼：“。”在家都会被天降灵石砸的人就不要在这里拉仇恨了。 柳扶弱黏在纪清昼身边，就差没拿绳子把她俩绑在一起了。 从文府秘境出来后，柳扶弱就比之前更黏纪清昼。 大约是问心镜的事，将她刺激到了。 柳扶弱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挽回自己在纪清昼心中的地位，表达一下她忠贞不二的爱了。 她眼珠一转，开口：“对了清昼。” “嗯？”纪清昼调整了灵舟的方向。 柳扶弱搓搓手，期待道：“中午吃什么呀？” 纪清昼想了想：“梅菜扣肉？” 她逛早市时，顺手买了些梅干菜。 天青雨霖镯内，还有她储存的上好灵兽五花肉。 柳扶弱一喜：“那我帮你吧！” 纪清昼顿时警觉起来：“你要帮我什么？” “洗碗！” 柳扶弱举起手，一副小学生报告的样子：“上次分别，我回家后，常去后厨帮忙，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这一次，她要让清昼看看，已经脱胎换骨后的她！ 今后哪个绿茶男都别想抢她洗碗的活！ 纪清昼半信半疑：“是吗？” 想到柳扶弱当初，洗一个摔一个的震撼场面，纪清昼不太相信她的洗碗水平。 但…… 既然柳扶弱说她好好练过，想必不至于那么糟糕了吧？ 要知道，她在原文里，为了裴洛风，可是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得厨艺高超。 或许柳扶弱在此事上是有些天赋的。 纪清昼觉得，其实柳扶弱不帮她做这些，也很好。 可看柳扶弱如此起劲，纪清昼也不好打击她，便点头：“好，那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柳扶弱抱着纪清昼的手臂，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柔软的小脸都挤变形了：“我自愿的！” 纪清昼：“……”这恋爱脑台词既视感！ 明明都脱离了原文男主角的控制，你怎么还是往恋爱脑娇妻的路线上一去不复返了啊！ 柳扶弱扒拉着纪清昼腻腻歪歪时，灵舟上另外两人默默看着。 姬囚雨都要把手里生发膏的盒子捏变形了，嘴里仿佛念咒一般，用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不断重复：“靠那么近做什么，靠那么近做什么……” 谢子夜听见柳扶弱自荐去洗碗，纪清昼也答应了，他的视线在柳扶弱身上一扫而过，幽幽看向纪清昼。 先前负责洗碗的，一直是他吧？ 是他做的不够好吗？ 纪清昼对两人的视线一无所知，她在拿梅干菜出来泡发，专心思考中午除了梅菜扣肉以外，还要做些什么下饭菜。 到了饭点，纪清昼的梅干菜也泡好了。 操控灵舟下落到溪边空地。 纪清昼动作利落地取出厨具，开始备菜做饭。 她烧开一锅灵泉水，拿出一大块处理过的新鲜灵兽五花肉，放入水中，再丢几个配置好的独家秘制香料包。 不过多时，肉香四溢，引来几只馋嘴的野兽。 谢子夜出手果决，一律斩杀，送到纪清昼边上。 他道：“要处理一下吗？” “要的。” 纪清昼提刀，正要动手。 谢子夜先一步开口：“我来吧，你还要做菜。” 纪清昼想说，她能趁空隙处理好这些猎物。 只是谢子夜已经接过了她手里的剥皮刀。 纪清昼也不好再去拿回来，便说了她要留下的部位，就任由谢子夜自由发挥了。 柳扶弱在旁边揪着小手帕，悄悄跺脚：“可恶的绿茶男！也太会见缝插针地表现自己了吧！” 姬囚雨抱着长蛇扯了扯唇角，区区几头野兽，他也能杀—— 只是尸体会因为中毒太深吃不了而已。 ……哼。 一个两个，倒是挺会讨好人。 姬囚雨去角落自闭地抹生发膏了。 处于漩涡中心的纪清昼毫无自觉，毕竟三人不过是暗流涌动，表面上一片祥和。 纪清昼捞出煮好的肉，用灵力卷起老抽，均匀抹在还冒着热气的五花肉上，又掐出一个清风诀，吹干肉表面多余的水分。 将锅烧热，拿锅铲挖出一大块灵猪油，等油热煎肉——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原汤化原食了。 灵力托举煎好的肉，“啪”一下扔在菜板上，那道灵力分成两股，一股摁着肉，另一股卷起刀，开始“唰唰唰”将肉切成均匀的厚肉片，整齐码放在纪清昼摆好的一个个小碗里。 与此同时，纪清昼将泡发的梅干菜切好，控干水分倒进热好油的锅里爆香，依次放入自制的独家调料，加少许灵泉水煮。 游荡的灵力也没有闲着，卷起桌上摆好的调料，按照适当的比例混合，倒入小碗中的肉片，搅拌均匀。 若有剩余的调料，便依次倒入这些小碗中。 待到梅菜扣肉蒸好，这多余的汤汁，混着梅干菜拌饭，再咸香美味不过。 纪清昼特地多炒了一些梅干菜，每个小碗里，都加了一大勺，用力压平整，放进蒸笼里。 蒸梅菜扣肉的空档，纪清昼又准备了一些简单的家常炒菜。 等梅菜扣肉蒸好，纪清昼已经摆满了一桌丰盛菜肴。 她特地另留一份，塞进了聊天群里。 如今聊天群众妖吃得满屏“吧唧吧唧”。 叛逆小黑虫在聊天群界面前探头探脑，看着蒸笼上水蒸气飘散，忍不住问道：“小红，那个梅菜扣肉是不是快好了呀？” 这些家常菜很香，很好吃。 可他还是忍不住惦记，那个叫梅菜扣肉的菜。 秃毛小鸡翻了个白眼：“你这家伙真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第198章 你就宠她吧！ 吃货小黑虫毫不在意秃毛小鸡的话。 哼，小秃鸡叽叽歪歪。 不听不听。 听见叛逆小黑虫的问话，纪清昼将刚炒好的菜递给谢子夜端走上桌。 她以心念回复：“好了，我给你拿，再添些饭，这个可下饭的。” 叛逆小黑虫：“！！！”哇！小红要给他加饭！ 饭饭，香香。 秃毛小鸡酸溜溜地说道：“你就宠他吧。” 今天吃的饭，已经足够了，再吃也没有驱散魔气的效果。 纪清昼：“你不吃吗？我给你们都准备了一份。” 渔惑：“我吃！” 不死树：“自然是要吃的。” 秃毛小鸡：“……吃。”有饭不吃王八蛋。 纪清昼勾了勾唇，将梅菜扣肉与新添的米饭塞进聊天群，这才招呼其她人拿自己那份梅菜扣肉。 诸神群墓。 “哇哇哇！烫烫烫！” 叛逆小黑虫双手颠着刚从蒸笼里拿出的碗。 秃毛小鸡看不下去，抄起桌上的盘子递了过去：“红月光不是说了吗？将扣肉倒进盘中。” “哦哦！” 叛逆小黑虫眼疾手快，“啪”一下将碗扣在秃毛小鸡递来的盘子上，再吹吹发烫的手指，小心将碗扒拉开。 梅干菜独特的香气，混合肉香，一下子勾住了叛逆小黑虫肚里的馋虫。 他抓起筷子，去夹扣肉，没想到那肉太嫩，一下就断了。 小黑虫努力半天，把一片扣肉夹成了六段。 不死树轻叹一声，一根树藤破土而出，迅速抽条，细小的木藤缠成勺子的形状，怼到了叛逆小黑虫的脸上。 “用勺子吃吧。” 不死树道：“你莫要再折腾红月光精心准备的美食了。” 看得妖糟心。 恨不得替他吃了。 “阿四你是个好妖！” 叛逆小黑虫发出一张好妖卡，掰下勺子，舀起一块扣肉，肥肉部分随着他小心的动作微微颤抖。 汤汁浸染着晶莹的肥肉部分，若是不爱吃肥肉的人，看了定要觉得腻味。 叛逆小黑虫并不挑食，“嗷呜”一口塞进了嘴里，旋即瞪大眼睛，亮晶晶的。 “又又（肉肉）……花（化）……花（化）掉惹……” 叛逆小黑虫咂吧着嘴，“好香呀。” 听着他的试吃感想，三妖也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 秃毛小鸡与渔惑目标明确地夹起扣肉。 不死树想了想，扒拉出扣肉下的梅干菜。 她还记得，纪清昼曾经用土豆炖排骨。 那土豆，是要比排骨香的。 由此可见，梅菜扣肉的梅干菜也…… 挑起一筷子梅干菜，拌进一勺饭里，送入自己口中。 梅干菜的本味咸酸味甘，可与五花肉一起蒸制的过程中，油脂浸润到菜里，它的口感也增添了些油润，以及肉香。 两者若是分开，各自独有一番风味，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又是另一种难言的滋味。 让妖停不下筷子啊！ 不死树边用梅干菜拌饭，边夹起扣肉下饭。 香，实在是香！ 不知不觉，另外三妖也领会到了梅干菜拌饭的美妙滋味。 四妖殊途同归，聊天群满屏“吧唧吧唧”的文字跳出。 这让纪清昼吃饭时，不得不暂时屏蔽了聊天群的声音提示。 一碗饭下肚，纪清昼胃里得到了满足。 她正思考要不要再添一碗饭时，忽觉一道反光刺了她的眼。 好闪！ 什么东西？ 纪清昼定睛一看—— 哦，原来是满桌的空盘子！ 干净到反光呀！ 纪清昼：“……”好家伙，根本就不用考虑要不要再添一碗了。 根本没得吃！ 她到底是跟一群什么家伙同桌吃饭啊？ 纪清昼无意间瞥到角落盘子上，有一点汤汁。 这时，一只白嫩小手伸出夹着一小团饭的筷子，在汤汁上蹭了蹭，然后塞进了自己张大的口中。 纪清昼默默看着柳扶弱吃掉最后一口饭，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扶弱，这就是你学习洗碗的成果吗？ 确实很干净。 另外两个夹着饭的男人：“……” 他们默默将最后一口白饭塞进了嘴里，结束了这顿你争我抢的午饭。 “接下来该是我的工作了！” 柳扶弱吃完，便开始挽袖子，收拾碗筷。 谁也别想跟她抢！ 洗碗，是她的活！ 谢子夜默默无言地盯着柳扶弱收走桌上一大堆碗筷，忽然端起了自己的碗，起身淡淡开口：“就不劳烦柳道友了，自己的碗自己洗。” 纪清昼闻言，下意识要端起自己的碗：“那我也……” “唰。” 她还没碰到自己的碗，谢子夜忽然伸手夺走。 谢子夜：“纪道友做饭很累了，收尾的工作交给我们就好，正好我要洗自己的碗，顺便给你一起洗了吧。” 柳扶弱咬牙切齿：“清昼的碗是我……” 不等她说完，谢子夜揣着碗转身走远，掐出水诀，卷起碗筷，一副不仅要洗干净碗筷，还要把它们顺便抛光的专业架势。 柳扶弱不甘示弱，抱着一堆碗筷要去洗。 “啪！” 一个盘子从她的怀里漏了出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柳扶弱：“！！！” 纪清昼：“。” 柳扶弱辩解：“这是个意外！” 她赶紧将碗筷放进专门装脏厨具的盆里。 “咔嚓。” 一个碗边沿磕在了没洗的锅边上，瞬间裂开。 柳扶弱：“！！！” 柳扶弱：“我觉得这个碗有点脆？” 纪清昼：“。”对对对，都怪我，买的都是便宜碗。 柳扶弱双手掐诀，水龙卷冲天而起。 “噼里啪啦！” 前两次的失败让她太紧张，力度一下没控制好，稍微大了点。 众人眼睁睁看着碗筷被水龙卷卷成了齑粉。 柳扶弱：“！！！！！！” 纪清昼：“。”要不，咱们还是别在家务活上卷了吧？ 柳扶弱：“呜……” “你这些日子有用功修炼啊。” 纪清昼见柳扶弱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连忙出声安慰，“水龙卷的威力都比过去要强。” “我知道我洗不好碗了……” 柳扶弱听到纪清昼的安慰，情绪还是低落。 她收了水龙卷，无数齑粉洒落地面。 被拧成一根金属棒子的厨具们“啪”一声直接插入草地里。 “扶弱。” 纪清昼双手摁着她的肩膀，认真说道：“没有废物的修士，只是没将她们用对地方，你瞧你，这水龙卷，嚯，威力真大，若是去了前线，定能搅得那帮魔修眼冒金星，找不着北！” 姬囚雨：“……”你就宠她吧！迟早被你夸得找不着北！ 第199章 我也削过他头发 “真的吗？” 柳扶弱听了纪清昼的话，眼睛微微一亮。 纪清昼立刻点头：“当然！你有修炼的天赋，自然该将其发挥到极致，你不该困于厨房这方寸之地，你该去前线杀敌立功，将你的威名传扬整个魔界！” “有道理！” 柳扶弱被纪清昼一顿夸，终于打起了精神。 她握紧小拳头，一副要奋发向上的模样，“我在家里练习洗碗时，我娘她们也劝我，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上，叫我好好用功修炼呢！” 纪清昼：“……”柳门主想说的大概是，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无用功上吧？ 毕竟是自己生的孩子，还能咋办？ 宠着呗。 “还是把洗碗这种事，交给适合的人吧。” 纪清昼劝走了想帮忙的柳扶弱。 谢子夜默默将洗好的碗递了过来，“纪道友，给你。” 纪清昼接过碗，“多谢。” 说完，她见谢子夜还在看自己，不由得疑惑：“怎么了？” 谢子夜慢吞吞地开口：“我……挺合适的。” 纪清昼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子夜指了指她手里锃光瓦亮的碗：“洗碗。” 纪清昼：“……”堂堂修仙界天才，你就这点出息？ 一通忙活后，众人收拾好，再度出发，赶往灵兽门。 接下来几日，相安无事。 在生发膏的作用下，姬囚雨被削断的头发都长了回来。 他趁纪清昼降落飞舟做饭时，拿出镜子与剪刀，小心修剪着因为生长太快，仍有些长短不一的青色长发。 柳扶弱看到了，忍不住开口：“你还挺熟练啊，以前都是自己剪啊？” 姬囚雨闻言，动作一僵，瞪了眼柳扶弱后，才继续去修头发。 柳扶弱摸不着头脑，转身将此事讲给纪清昼听。 纪清昼正在控制灵力揉面做包子，闻言抬指抵在下巴上，思索一阵，似想起什么来：“他不高兴，是被你说中了吧。” 柳扶弱看着她：“我说中了什么？” 纪清昼解释道：“我也曾削过他的头发，与他结下梁子。” 那时，她才十几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下山历练，遇见拿毒折磨凡人的姬囚雨。 纪清昼倒也不是鲁莽之人，于是她询问姬囚雨，为何要给凡人下毒。 姬囚雨当时冷嗤一声：“我喜欢，不行吗？” 于是，纪清昼便与他打了起来。 纪清昼天生剑心，所学剑术，尽是杀人之术。 姬囚雨见她来者不善，也毫不留情，与她生死搏杀。 可姬囚雨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加一条金丹期的蛇宠，也打不过纪清昼。 ——因为她有钱！ 纪清昼虽才筑基，身上却有大把大把的符箓阵盘，直接把蛇宠困住，与他单挑。 姬囚雨擅毒，可纪清昼身上一大把一大把的解毒灵丹，简直是他的命中克星！ 最终，姬囚雨落败。 因他太过不服气，总说些难听的话，例如：“区区凡人，我拿来当玩物，弄残弄死，又与你何干？真是多管闲事！” 再不然：“我就是喜欢听那群凡人的哀嚎！他们叫得越惨我越高兴！” 诸如此类。 纪清昼下手便狠了些。 姬囚雨一头飘逸青发，都被她砍得七零八落。 比与谢子夜对敌时还要凄惨。 待到纪清昼打败姬囚雨，打算释放那些凡人时。 姬囚雨终于不嘴硬了，他大喊：“那群凡人作恶多端！我折磨他们，是他们应得的！” 外人总说姬囚雨性情古怪，阴晴不定。 可他也是个性格孤僻的人，非必要不与凡人接触，更不会无聊去折磨他们。 此次下山，是他师尊委派给他一件任务。 灵兽门治下，几个地处偏僻的山村，屡屡发生人口失踪之事，毛绒道人派姬囚雨去查明真相。 姬囚雨根据村民的口供，找到了这群藏于山中的匪徒。 这群常在山中劫道杀人的匪徒十分嘴硬，并不承认他们拐卖人口。 姬囚雨懒得多费口舌，干脆下毒逼供。 眼看着纪清昼要给这帮匪徒解毒，姬囚雨终于忍不住说出了真相。 “村里人口失踪？” 谁料，纪清昼听完前因后果，露出古怪之色，“你说的，可是这附近的几个村子？” 姬囚雨：“是。” 纪清昼开口，语出惊人：“失踪的人，是他们卖掉的。” 姬囚雨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你被他们骗了。” 纪清昼道：“那些村民，才是真正贩卖人口的拐子，他们村里的女人，都是从外头拐来的，生下的孩子，则被他们当做货物卖出去。” 此事本被他们隐瞒得很好，直到前不久，有个灵兽门的弟子途经此地，瞧出端倪，将此事上报给宗门。 毛绒道人早就从旁枝末节里，推测出了这几个村子有问题，便将自己的徒弟扔过去锻炼。 可没想到，姬囚雨竟被骗了。 姬囚雨不敢置信：“那群人在我面前一个个哭得涕泗横流……” “演的。” 纪清昼淡淡道：“他们常年拐卖人口，最擅长装傻卖可怜，骗取女子、孩童的同情，将其骗走拐卖。” 姬囚雨缺少与人接触的经验，才被那些村民骗了过去。 “……可恶的人类！” 姬囚雨咬牙切齿，他竟被一帮愚民给骗了！ 想到这里，姬囚雨十分羞恼，对旁人的不信任到达极致。 他暗暗发誓，以后无论谁说什么，他都要抱着十二分怀疑的心！ 姬囚雨又瞪着纪清昼：“你为何知晓这些？” 纪清昼道：“我遇见了被拐女子的亲人，他们托我寻找女儿，我一路追查至此，发现附近几个村子，都是做人口生意的。” 姬囚雨怒极：“我要杀了他们！” 纪清昼淡淡道：“来不及了。” 姬囚雨皱眉：“你已经将此事上报给我灵兽门了？” “我杀了他们。” 那时，纪清昼一身青衣，气质缥缈出尘，宛如不谙世事的仙子。 可偏偏，说出的话却无情极了：“他们见事情败露，想要以被拐女子为质，再集结人手围杀我，我看他们无法对话，就杀了。” 顿了顿，纪清昼看向那群被毒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匪徒，又问：“你说他们常年劫掠过往行商，无恶不作，可查清楚了？” 姬囚雨下意识答道：“当然！你把我当傻子了吗？我确认过他们的老巢里有尸体以及赃物……” 他话没说完，意识到了什么：“你要……” “唰。” 不等姬囚雨问出来，眼前剑光闪过，下一刻血液喷洒，汇聚流淌。 纪清昼已经收了剑，她扔给地上的姬囚雨两瓶灵丹，转身就走。 第200章 大猫猫生来就是要给娘亲亲亲的！ “我与姬囚雨打了一架，削断了他的头发，心里过意不去，于是离开前，给了他两瓶灵丹，一瓶疗伤，一瓶生发。” 纪清昼回忆着往事，“可我回去后才知道，我给他的那瓶生发丹里，一味灵药年份长，药效太猛，所以生发效果是正常的数十倍，一旦服用，头发会立刻生长不停。” 柳扶弱好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药有问题？” “因为我大师姐刻法阵符文时爆炸，烧了头发，我把多余的生发灵丹给她吃。” 纪清昼感叹：“结果她一觉醒来，头发长满了整个屋子，她差点被自己的头发憋死。” 柳扶弱：“……”姬囚雨对你有那么浓烈的杀意，倒也情有可原。 纪清昼简直是姬囚雨命中的克星。 柳扶弱算是明白，姬囚雨修头发的手法为何如此熟练了。 想必吃下生发丹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姬囚雨都不缺练手材料吧？ 纪清昼做了海量的肉包子，蒸笼快堆成小楼高。 若非加热蒸笼的是法阵，她这些肉包子怕是大半都熟不了，怎么放进去的，就怎么拿出来。 修仙改变生活啊。 纪清昼将大半包子塞进聊天群里。 “这么多？” 众妖十分惊喜，“有了这些，我们可以将外围的一部分墓挖开挪地方了，事不宜迟，走。” 分好了包子，四妖直奔万魔沉溺潭。 另一边，纪清昼几人带着热乎乎的包子，再次坐上灵舟。 “今晚就能到灵兽门了。” 姬囚雨望着下方景色，摸了摸怀中沉睡的斑斓长蛇。 他看向纪清昼，“你若能救下小孤，想要什么，我会尽我所能支付，定满足你所需。” “待你的蛇宠醒来，我会告诉你，我想要的东西。” 纪清昼说话间，正低头回复水渡尘的消息。 前几日，她刚从文府秘境出来，就将魔种一事，告诉给水渡尘，托他准备传讯飞鹤，给尚在前线的白薇道人递信。 水渡尘心念魔种之事，每日都会与她联系。 给水渡尘回完消息，纪清昼想到什么，又道：“你们灵兽门里，有不少灵兽与妖修喜欢的东西吧？” “有。” 姬囚雨疑惑看着她，“你要养灵兽吗？” 许多修士都会养一只妖宠，增强自身战力。 纪清昼道：“打算要买些东西。” “到时我让相熟的师姐师兄给你介绍。” 姬囚雨知道，纪清昼想要的，都是最好的。 灵兽门正好有。 还能在她身上赚一笔。 更好了。 姬囚雨暗暗琢磨他哪个师姐师兄坑人最厉害。 纪清昼默默看了眼姬囚雨的表情，没有说话。 夜幕降临，飞舟前方出现一片与百万深山接壤的巨型城池。 不同于一般城市的标准建造尺寸，这座巨型城池，许多房屋、道路，尺寸都出奇的大。 有些普通民居，家门甚至有三五米高。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巨人居住。 纪清昼远远就看见，一名修士推开了三米高的屋门，里面探出一颗巨大的狮子头，与修士撞了个正着。 原本满脸疲惫的修士，立刻扑到狮子毛茸茸的脑袋上猛吸一口，露出陶醉之色，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距离太远，纪清昼也听不见，但看唇语大概是—— “大黄给妈妈吸一口！吸——啊！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口！” “大猫猫生来就是要给娘亲亲亲的！啾啾啾啾啾！” 纪清昼：“……”这就是灵兽门治下修士的精神状态吗？ 城池上空禁飞，纪清昼操控飞舟绕了过去，来到那百万深山边缘降下。 柳扶弱下了飞舟，听见潺潺水声，才发现竟有一条清澈小溪环绕群山，一眼望不到头。 她道：“这便是传闻中，灵兽门中央的‘天上之水’，落到地上形成的护宗河吗？” “你倒是知道不少。” 姬囚雨站在山脚，抬起右手，食指与大拇指置于唇角，如鸟鸣般清脆的哨声，在灵力的催动下，带着奇妙的韵律，如歌唱荡开。 山林间有风起，落花落叶旋转升空隐约呈现一扇巨大高门的形状。 姬囚雨拿出一块兽形印章，灵力灌注其中，灵力形成的印上图案，在虚空中轻轻印下。 “吱呀……” 仿佛真有一扇门，在无形中被打开。 姬囚雨朝前踏出一步，消失在众人眼前。 “不愧是传闻中得神兽眷顾守护的灵兽门，果真神奇。” 柳扶弱作为千机门少门主，知晓不少三宗九门的，秘辛，如今亲眼见到，十分兴奋，挽着纪清昼的手，就要往前冲。 “慢点，别摔着。” 纪清昼与她一同踏出一步，谢子夜紧随其后。 只是一步，眼前仿佛换了天地。 还是那百万大山，却不似先前那般寂寥，反倒十分热闹。 远处有不知名的兽吼，上空有鸟兽啸声，隐约能听见“呜呼——起飞！”的兴奋人声。 在此处，不单有人的踪迹，更多的是灵兽天堂。 纪清昼抬眼望去，稀疏的房屋建在深山之中，一个比一个偏僻，远离人群。 姬囚雨道：“此处是宗门外围，再往深处行进三十里，就到内门了。” 纪清昼便再次取出飞舟，“那走吧。” 姬囚雨欲言又止。 纪清昼注意到他的表情：“怎么了？” “……没什么。”姬囚雨摇头，“我们快些走吧。” 纪清昼一行人乘坐飞舟腾空。 恰好此时，一名穿得花花绿绿，浑身上下点缀鸟羽的毛茸茸修士，坐在一只飞鸟背上，瞧见了她们。 那修士大喊：“咋连个飞行灵兽都没有啊？丢咱们灵兽门的人！” 扔下这句嫌弃的话，她带着自己的鸟宠飞走了。 纪清昼：“……”她算是知道，姬囚雨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没过多久，迎面一条飞蛇经过，上头坐着一个气质阴沉的修士，他幽幽盯着灵舟上的众人：“灵兽门修士竟抛弃灵兽，用起了毫无温度的冰冷灵器！真是堕落！” 纪清昼：“……”冰冷灵器有什么不好！它烧的都是灵石！ 灵石能带给人温暖！ “你。” 姬囚雨从纪清昼后方走出。 阴沉修士看着姬囚雨标志性的花环、青色长发、蛇纹身、古朴长裙，立刻瞪大眼睛：“你你你——” “你的蛇不错，借我用用。” 姬囚雨懒得跟他废话，对那飞蛇招招手，“过来。” 本来老老实实驮着自家主人的飞蛇立刻朝姬囚雨蹿了出去。 阴沉修士：“！！！” 他的蛇蛇！！！ 第201章 难为你了，蛇蛇 “呜……呜呜……呜呜呜……” 在阴沉修士的抽噎背景音中，纪清昼一行人坐在飞蛇背上，慢悠悠来到了内门范围。 内外门的分界线也是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蜿蜒向远方，一眼看不到头，水流清澈，游鱼如浮空。 空气中隐约能听见远远传来的水声。 柳扶弱耳朵动了动，朝远处眺望：“听闻灵兽门的天上之水，就在内门中央，我怎么没看见？” 姬囚雨道：“晚上看不清，除非你去主峰，不过白天就能看见了。” 纪清昼她们跳下飞蛇的背，还能听见蛇尾处阴沉修士仿佛痛失爱人的抽泣呜咽。 “吵死了！” 姬囚雨不耐烦地吼他：“只是借用一会儿，又不是抢你的蛇。” 说着，姬囚雨摸了摸因不舍分离，用大脑袋蹭他的飞蛇。 阴沉修士哭得更大声了—— 他的蛇蛇从未给他如此好的脸色！ 纪清昼一行人走远了，还能听见阴沉修士对飞蛇的控诉嚎哭：“我给你挖最漂亮的蛇窝睡觉，买最可爱的乳鼠喂你吃，你对我都是冷脸不屑，怎么换成那个男人你就亲热得不行？呜呜呜，你变心了……你就是变心了！” “你你你……我说你两句你竟然跑了？！我还说不得你了？呜呜呜呜求你了求你了别离开我！” “蛇蛇！没了你我怎么活啊！蛇蛇！蛇蛇你不要走啊！不要啊——” …… 柳扶弱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听起来有点可怜。” 纪清昼向姬囚雨问道：“他的蛇如此讨厌他，又怎会同意与他签下灵宠契约？” 姬囚雨沉默了一瞬，幽幽道：“那条蛇，是公的。” 纪清昼：“所以？” 姬囚雨道：“一开始，那条蛇见那修士阴沉寡言，话少干活多，觉得他肯定是个靠谱的饲养员……战斗伙伴。” 纪清昼：“……”你刚刚是不是说了，饲养员？ 果然你们灵兽门的主业不是修仙，而是养灵兽吧！ “可没想到，签下灵宠契约回那修士洞府后，蛇宠才发现，那修士竟是个对外阴沉寡言，对内热情爱贴贴的话唠！” 更让蛇蛇崩溃的是，它一条公蛇，每天却被修士摸摸抱抱！ 它并无龙阳之好—— 不！它也没有喜欢其它物种的怪癖！ 人蛇恋什么的，蛇蛇绝不允许！ 蛇蛇只喜欢蛇蛇！ “所以，它现在每天给那修士摆着个臭脸，只希望一人一蛇可以保持距离，让那修士恢复初相识的高冷模样，不要每天对它又亲又抱，还给它的蛇窝里种满小花花。” 姬囚雨扶额。 纪清昼：“……”难为你了，蛇蛇。 “我好像听见了奔跑声。” 柳扶弱忽然开口。 姬囚雨脸色一沉，转身就走。 “你去哪？” 纪清昼疑惑，“你不是说你的洞府在那边……” “轰隆隆……” 话没说完，纪清昼也听见了由远及近的奔跑声。 如万马奔腾般。 好似无数兽类奔跑而来。 姬囚雨离开的脚步更快了。 然而—— “哈哈哈！我的乖徒！你可算回来了！” 奔跑声的来源方向，传来男人豪迈的笑声：“师尊我啊，想死你了！快快快！来抱抱！师尊给你举高高！”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姬囚雨甚至不顾形象，直接拔腿就跑。 他非剑修，也无飞行灵器，平时都是靠蛇宠移动。 如今蛇宠们大多重伤，他想逃跑，只能靠双腿了。 这怎能跑得过奔腾而来的灵兽群？ “哇！好多灵兽！” 柳扶弱看着迎面奔来的毛茸茸兽群，露出震撼之色。 兽群中央，一名穿着软乎乎毛绒绒大氅的男人骑着一头黑白相间的食铁兽，朝着逃跑的姬囚雨张开双臂。 纪清昼：“！！！”熊猫！ “乖徒，过来吧你！” 男人哈哈大笑，一道灵光击出，化为长绳，将姬囚雨劲瘦的腰肢一把捆住，直接给扯到了自己怀里。 “我的好乖徒！欢迎回家！哈哈哈！” 男人大笑着，又一把将姬囚雨抛上高空，“师尊给你举高高！哈哈哈哈！” “啊——” 姬囚雨发出恼羞成怒的咆哮。 纪清昼发誓，那是她听过的，姬囚雨发出的最大的声音。 姬囚雨眼角泛红，鼻尖也微微发红，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这和他平时那仿佛山洞角落阴沉小蘑菇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柳扶弱眼疾手快地掏出留影石激活，对准了姬囚雨。 “阿嚏！” 紧接着，快哭出来的姬囚雨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纪清昼：“。”原来不是因为这个年纪被师尊举高高气哭的，而是喷嚏打不出来憋哭的。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姬囚雨一个喷嚏打出来，之后就停不下来了，他又一次被抛高，大声咆哮：“死老头你给我滚远点！让你这群毛茸茸也离我远点！我……阿嚏阿嚏！阿嚏——我对毛茸茸过敏！” 纪清昼：“。”这就是你只跟蛇蛇签灵宠契约的理由？ “哈哈哈……” 柳扶弱拿着留影石嘎嘎直乐。 让你天天怼我！跟我抢清昼！你小子也有今天！ 这留影石便是你的把柄，下次再敢跟我抢清昼，我就把它复印上百份，发到各大城池里最热闹的酒楼，循环播放！ 柳扶弱越想越觉得可行，这办法可真好！能轻松铲除这些竞争对手！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谢子夜。 等着。 都给我等着。 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这就是跟我抢清昼的下场！ 直到姬囚雨打喷嚏快打到缺氧昏厥，那男人终于良心发现，挥手让毛绒绒大军散开，只留下他身下那只食铁兽。 姬囚雨趁机施展风卷术，将漫天飞舞的兽毛吹走，才勉强停止了打喷嚏。 “哎呀？哎呀！” 这时，男人注意到了纪清昼一行人，他用胳膊把姬囚雨夹着，拍拍食铁兽跑到众人跟前，双目放光：“你们、你们莫不是——” 纪清昼以为男人认出了自己等人。 毕竟，她们确实在修仙界的一些重要典礼上见过。 想着，纪清昼刚要打招呼。 “你们莫不是我家乖徒带回来的朋友？！” 男人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他边笑边拍被自己夹带着的姬囚雨，欣慰开口：“乖徒，你长大啦！终于带朋友回家啦！” 纪清昼：“。”对你的记性抱有几分期待，实在抱歉。 第202章 纪清昼：那可是熊猫啊！熊猫！！！ 纪清昼朝男人拱手：“无量宗纪清昼，见过灵兽门门主。” 谢子夜紧随其后：“无上剑宗谢子夜，见过灵兽门门主。” 慢了一步的柳扶弱暗暗磨了磨牙，才开口：“千机门柳扶弱，见过灵兽门门主。” “无量宗、无上剑宗、千机门……” 灵兽门门主——毛绒道人睁大眼睛，抬起大手又一次把姬囚雨拍得“啪啪”作响，他激动道：“乖徒！想不到你竟广交好友！认识这么多不同宗门的朋友！” “过去为师一直觉得你性格孤僻得像你蛇窟角落里长得阴暗小蘑菇，对不起！是为师错怪了你！” 毛绒道人高兴极了：“原来你在外面还是蛮阳光的！竟能交到这么多朋友！为师很欣慰！” “死老头你放我下来！别趁机拍我屁股了！” 姬囚雨奋力挣扎，他扭身，一脚朝毛绒道人的脸上踹去。 “哎呀，你这孽徒！” 毛绒道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姬囚雨的脚踝，反手把他扔到地上，颇为不悦：“你不知道为师的脸很重要吗？那些毛茸茸，最喜欢的就是你师尊我这张帅气的脸了，这脸但凡有了瑕疵，毛茸茸们会伤心的！” 姬囚雨：“……” 他就不该带纪清昼她们来灵兽门的！ “让你们见到这种不得体的东西，实在不好意思。” 姬囚雨转头对纪清昼等人说道：“我们还是去灵兽门外的万兽城里，找个客栈住吧。” “诶诶诶！怎么说还当面说人坏话的？回来吧你！出去这些时日，瞧瞧你，本来就一身排骨，又瘦了，老老实实在家多吃多喝，长长肉吧。” 毛绒道人甩出灵力长绳，捆住想要溜走的姬囚雨，又对纪清昼等人露出和善的怪叔叔笑容：“至于你们这些小朋友，一起来我天上峰吧。” 说话间，毛绒道人的视线转向纪清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悄悄伸出来，揉食铁兽脑袋，往食铁兽嘴里怼嫩笋的罪恶小手，忽道：“本尊可以让食铁兽给你倒茶。” 纪清昼：“！”让熊猫！给她！倒茶！ 她何德何能！ “我要住在天上峰。” 纪清昼毫不犹豫地无视了姬囚雨震惊的视线，开口道：“我可以给食铁兽倒茶。” 姬囚雨：“！！！”你是我请回来治小孤的吧！你怎么能背叛我？！ “哈哈哈……你这小朋友，很对我胃口嘛！” 毛绒道人听了纪清昼的话，顿时大悦，“我这倒真有几只食铁兽爱喝茶，届时带你见见。” 纪清昼：“！！！”几只！ 她当即拱手：“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花门主。” 灵兽门门主，道号毛绒，姓花名悦容。 姬囚雨：“……”没救了，这家伙已经没救了。 他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另外两人身上—— 虽然不是那么乐意，但纪清昼已经明显指望不上了。 “我！我也可以给食铁兽倒茶！” 柳扶弱迅速举手，她倒不是有多喜欢食铁兽，可清昼喜欢她就喜欢！ 而且留在灵兽门，还能看到传闻中的天上之水，若能用留影石记录下来，拿回家也是一段珍贵的资料。 ——嗯，她是为了履行千机门少门主的职责，她的留影石绝不是为了记录姬囚雨被他师尊折磨的倒霉模样。 绝不是。 ——不过若是记录天上之水时，不小心也记录到了姬囚雨丢人的模样，那就不能怪她吧？ 姬囚雨：“……”这个，也没救了。 他最后的希望——谢子夜，在此刻也对毛绒道人行礼：“那就叨扰花门主了。” 姬囚雨：“……”差点忘了，这小子也只听纪清昼了！ 他一开始就不该抱任何希望的！ 可恶，可恶啊！ “哈哈哈……那就一起走吧！” 毛绒道人立刻召回毛茸茸兽群，载着纪清昼一行人，在姬囚雨撕心裂肺的喷嚏声中，往位于内门中心的天上峰奔去。 灵兽门范围极广，将宗门隐没在了百万深山中。 天上峰离此地有段距离，众人坐着灵兽，去到附近的中转传送阵，转眼便出现在一个装饰古朴庄严的黑石大殿中。 姬囚雨没有走出传送阵，他板着脸开口：“我带她们去我的洞府就行，没必要来天上峰……” “你的洞府不就是个泥巴洞？除了蛇就是阴暗小蘑菇，乖徒，我知你交的朋友肯定习惯了你的孤僻，可咱们也不能总让别人迁就你吧？” 毛绒道人打断了他的话，“还是让你的朋友们，住在人能住的地方吧。” 姬囚雨：“……”我怀疑你在骂我，并且有证据。 他额上青筋一跳，沉声道：“她们不是来玩的，是来治疗小孤的。” 纪清昼见姬囚雨临近爆发边缘，也不再玩闹，接过话道：“还有姬道友本人。” “哦？” 毛绒道人看向姬囚雨：“难怪你身上有一股死亡的味道，还有你怀中的小孤……我能感受到，它的身体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姬囚雨闻言，面色微沉，抱紧了那条斑斓长蛇，“……是我实力不济。” 他没有在师尊面前告状，凶手就在旁边站着。 毕竟，是他一时不察，被影响了神智，先对谢子夜下手，也就怪不得谢子夜反击了。 “白薇善战，也擅医，她曾与我提过，四位徒弟中，最小的那个，继承了她的衣钵，虽年纪小，还需锻炼，可已有她几分风采。” 毛绒道人看向纪清昼，笑眯眯地开口：“你随我家乖徒来灵兽门，想必是有把握治好他的蛇宠了？” 纪清昼点头：“我已想好治疗方案，只是缺少大量灵药。” 毛绒道人：“只要能治好我家乖徒与他的蛇宠，所缺之物，尽管开口。” 他虽不如白薇那般富贵盈天，却也颇有家底。 瞧见姬囚雨那副低着头的失落闷样，毛绒道人就不高兴了。 他的乖徒可以阴沉，可以张牙舞爪，可以嚣张……唯独不适合伤心。 纪清昼早知毛绒道人性格好，是修仙界出了名广交好友的交际花，如今得见，果真如传闻一般干脆。 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材料单，递给毛绒道人：“这些便是治疗所需的灵药。” 毛绒道人接过单子，随意一扫，挑眉道：“如此多的高级灵药……” 柳扶弱听到这里，抬起头看毛绒道人，不会是没钱，或者觉得清昼狮子大开口吧？ 她刚这么想，就听毛绒道人接着道：“你要制作的灵丹，也是些高级货吧？辛苦你了，无论事成与否，我都欠你一个人情。” 柳扶弱：“……”好人！这家伙是个好人！ 如此体贴清昼的人，都是好人！ “不辛苦。” 纪清昼也不绕圈子，她道：“我如此费心，除去与姬道友有些交情，也是对灵兽门有所求，待到事成，我想与花门主谈谈。” 第203章 海鲜吃海鲜，天经地义！ “哦？” 毛绒道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纪清昼。 他与白薇道人相熟，可是听过对方谈起这个小徒弟。 按照白薇的说法，这孩子除了好美食，向来无欲无求，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若说她有何缺点，便是太感性、心善，可这也是她的优点。 大多时候，纪清昼不会为自己谋求什么。 那么，她是为了某人才求上灵兽门？ 只是心念一转，毛绒道人便将纪清昼的来意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没有着急追问，只是含笑答应：“好。” 得了毛绒道人的允诺，纪清昼一行人便在天上峰住下。 灵兽门位于百万大山中，这里是灵兽的天堂，修士于它们而言，只是一群外来者，铲屎官。 而加入灵兽门的修士，大多也喜爱灵兽，不愿破坏此处生态，所以修建的房舍，大多古朴自然。 像是天上峰的门主居所，皆是山石所造。 有些屋舍，直接建在了山中溶洞内，十分原始。 不过，修士大多生活简朴，有灵力行方便，倒也不觉得麻烦，反而别有一番趣味。 离开黑石所砌的大殿，姬囚雨带着她们前往客居。 刚踏出大殿正门，纪清昼一行人便听见了连绵水声，并非山下或山中，而是来自天上。 黑石大殿位于山腰，纪清昼抬头望去，只见山巅之上，星河徜徉。 唯独天上峰上空，星河塌陷，从中倒出潺潺流水。 水流清澈，深夜中看不清其模样，一眼望去，只会以为是那片空间在波动不休。 “那就是天上之水吗……” 柳扶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果真如传闻中一般，从天上天而来，清澈纯净，如窥仙境。” 传说在数万年前，天外陨石撞破此方世界的空间壁障，污浊的浑水自异空间灌入此地，造成污染百万深山的大洪水之灾。 无数上古修士联手抗洪，可破开的空间壁障无法被修复，光是堵着这污浊洪水也无用，最终还是会污染整片大地。 有化神修士前往妖界，入沧海寻上古神兽玄武。 玄武听闻百万深山受灾，无数灵兽受污染侵蚀，苦不堪言，于是前往人界救灾。 她剖出自己的妖心投入破损的空间壁障中，将源源不绝的污浊洪水转化为澄澈清水，不会再为百万深山中的灵兽带来病厄苦痛。 又请来龙族凝聚雨云，将自身精血投入云层中，随着大雨落下。 混合了玄武精血的雨水洒遍整个百万深山，净化了地上的洪水，以及被洪水污染的土地。 最终，百万深山再度恢复生机，无数灵兽重获新生。 当年在此地随玄武一同救灾的修士们，感念玄武恩德，在百万深山中为玄武建造神庙，日夜香火不断。 玄武神庙经过数万年的演变，成为了如今的灵兽门。 直至现在，灵兽门的各个峰头，都立有玄武雕像，供人祭拜。 天上峰的黑石大殿之所以只建在山腰上，是因山顶就建着曾经的玄武神庙。 灵兽门以玄武为尊，便将黑石大殿放在山腰处，以表对玄武的敬意。 “这水也太清澈了，若非那一片空间扭曲波动，我都看不出水流。” 柳扶弱感慨。 “那可是玄武神尊所赐，自然非凡。” 平日里爱嘴贱的姬囚雨，在提起天上之水时，语气也变得敬畏。 他带众人行过山路，来到一片青石垒砌的房舍前。 屋舍建筑风格古朴大气，与山林融为一体，有种原始的美感。 纪清昼几人随意挑了房间，各自去打坐休憩。 毛绒道人须得几天收集灵药，纪清昼这几日无事，可自由行动，她准备趁这空档，为聊天群众妖做好足量的食物，以及买需要的东西。 回屋前，她让姬囚雨提前联系相熟的弟子，明日好去买东西。 处理好这些琐事，纪清昼便回了自己房间。 她打开聊天群，发现自从自己往群里塞了大量包子后，群成员就关了视频，一直没有动静。 纪清昼有些不习惯聊天群如此安静，便发去消息：“你们在做什么？” “叮咚。” 叛逆小黑虫秒回：“在挖坟……唔唔唔！” 他话没说完，似乎就被人捂住了嘴。 秃毛小鸡跳了出来：“在帮同僚们搬家。” 不是海鲜：“对对对！” 纪清昼：“你们已经去到那片魔气很浓的地方了？可我还没做好足够的食物。” 草：“那些包子够我们吃上一两日，我们便来此地外围，做些简单的事。” 比如把那些不那么凶，体积也不那么大的同僚挖出来，搬到远一点的地方重新埋下。 纪清昼：“那我明日再给你们做一些，你们想吃什么？” 叛逆小黑虫终于挣脱了捂着自己嘴巴的鸡爪子，他看到纪清昼的新消息，第一个应声：“海鲜！想吃海鲜！” 不是海鲜：“骂谁呢你？！” 叛逆小黑虫：“我说海鲜！” 不是海鲜：“哦不好意思，以为你在暗示什么。” 草：“海鲜汤与海鲜粥不错。” 她被纪清昼带着吃了不少重口味的食物，可作为一棵树，她还是最喜欢清淡鲜甜些的东西。 纪清昼：“渔惑能吃吗？” 她瞧渔惑的名字，担心对方跟海鲜是亲戚。 秃毛小鸡：“他吃，你之前炖的佛跳墙，他比谁吃得都快。” 不是海鲜：“……”那又怎样！ 他在海中出生，吃的自然是海货！ 海鲜吃海鲜，天经地义！ 纪清昼：“我这里剩的海鲜不多，如今身处内陆，怕是不好买。” 她想了想：“若是海鲜不够，再做些河鲜如何？” 叛逆小黑虫：“我都行！小红做什么我都爱吃！” 草：“同上。” 渔惑：“我也。” 秃毛小鸡：“我不挑。” 见众妖接受度良好，纪清昼便决定明天去买东西时，顺便弄些本地特色食材。 天上之水灌入百万深山中，养活的可不止无数灵兽，还有无数河鲜。 纪清昼在琢磨明日做什么菜时，诸神群墓中，众妖也在期待明日的饭食。 “说起来，红月光平日里做得最多的肉菜，都是些灵兽肉，抑或海鲜，河鲜倒是很少做。” 秃毛小鸡边驱使灵力刨土，边与一旁几妖闲聊。 “也不晓得小红明日做什么河鲜。” 叛逆小黑虫说着，咂吧了下嘴。 他虽刚吃过一个素馅包子，此刻又饿了，便掏出一个大肉包，递到秃毛小鸡面前：“秃鸡，冷了，给我热热。” 秃毛小鸡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一挥手，热气蒸腾，肉包顿时散发诱人香气，如刚出炉一般。 叛逆小黑虫开始“吧唧吧唧”啃肉包。 顿时，包子霸道的香味，飘散在周围，弄得几妖也饿了。 “这包子、饺子之类的味道，真是够大。” 渔惑说着，忍不住也拿出一个包子，让秃毛小鸡帮忙热热，“感觉能飘出十里地了……你们说，会不会有谁闻到包子香，给香醒了？” 不死树站在原地，无数枝条深入地底刨土，她闻言，摇头道：“不能吧？都埋那么底下了……” 秃毛小鸡嗤笑一声：“也就黑虫子这种馋货才会被勾醒吧？” 叛逆小黑虫哼了一声：“你清高！你有本事不吃大肉包！” 众妖吵嘴时，包子的香味不断飘远。 万魔沉溺潭附近，一座高山微微颤动了下，一颗小石子“骨碌碌”滚落在地…… 第205章 杀人的，递刀的，毁尸灭迹的 纪清昼与谢子夜进屋后，她示意谢子夜坐下说。 “我昨夜尝试修改了封印法诀，现在来试试吧。” 纪清昼布下屏蔽气息的法阵，这才打出法诀。 谢子夜任由带有强烈束缚气息的字符没入自己体内，细细感受其中变化。 半个时辰后。 “……封印魔气的时间比先前长了一些。” 谢子夜睁开眼，看向纪清昼。 “看来修改的思路没有错。” 纪清昼了然，“这些日子我会继续尝试的。” 谢子夜道：“那就麻烦纪道友了。” 纪清昼问道：“这几天，你的魔气还有失控的征兆吗？” 谢子夜摇头：“暂时没有。” 纪清昼又问：“以前你魔气失控，被干扰神智，有无规律？” “也没有。” 谢子夜还是摇头，说到此处，他眉头微皱：“魔气失控并无规律，有时数年相安无事，有时却会在短时间内爆发多次。” 没有规律…… 纪清昼觉得谢子夜体内魔气有些奇怪，只是眼下并无太多线索，她便道：“你若感觉快失控了，便来找我，我为你封印魔气。” 谢子夜看着她：“可你并不能封印魔气太久。” 纪清昼理所当然地说道：“那便在你身边多待一会，直至魔气失控平息。” 谢子夜闻言一怔，张了张口，似有话想说，可最终，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今日便试到这里吧，等有了新的进度，我再唤你来试试。” 纪清昼起身送谢子夜出去。 刚开门，她便感受到隔壁一道满含幽怨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 纪清昼：“！”好冷的阴气！有鬼…… 哦不对，是柳扶弱。 只见柳扶弱双臂搭过墙，仿佛将自己挂了上去，用幽幽的视线盯着她看。 纪清昼疑惑，这是怎么了？ 按照柳扶弱的性格，莫非…… 纪清昼恍然大悟，她快步上前：“扶弱，想吃什么？” “你做的我都想吃！” 柳扶弱下意识回答，很快察觉不对—— 等等，她是想控诉纪清昼大清早把绿茶男带回房来着！ 怎么就拐到吃什么上了？ 可恶，她根本拒绝不了清昼。 “果然是饿了。” 认为自己猜中真相的纪清昼露出慈爱的笑容，摸了摸柳扶弱的脑袋：“中午会有一位师姐送灵兽门的特产河鲜了，届时我给你做好吃的，你现在吃些糕点忍忍吧。” 她就像哄小孩的姨母，从天青雨霖镯中的点心塞到柳扶弱怀中。 柳扶弱：“……”我不是真的饿了！ ……可恶，小点心也太香了吧！ 投喂了柳扶弱，纪清昼感受到身后也有一道视线。 她扭头看去，谢子夜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却也没急着离开的样子。 纪清昼试探性地开口：“谢道友，你饿吗？” 谢子夜看向她，神色温和，语气淡淡：“修仙之人早已辟谷，即便不吃，也谈不上一个饿字。” 他先是维护了一下作为修士的形象。 谢子夜又话锋一转：“只是这些日子随纪道友游历，纪道友你喜好美食，常与身边之人分享，在下也颇受你照顾，逐渐领悟到了美食的妙处。” 他稍微做了一下铺垫。 谢子夜缓步靠近，站在纪清昼身前，腼腆一笑：“若是纪道友不嫌弃在下贪嘴，乐于分享，在下却之不恭。” 他图穷匕见。 纪清昼欲言又止，拿出一盒点心递给谢子夜：“口腹之欲人人有之，我怎会嫌弃谢道友？” 谢子夜双手接过盒子，眸中仿佛有星河流转，熠熠生辉，他盯着纪清昼，露出淡淡笑容：“多谢纪道友。” 柳扶弱：“……”你小子，嘴馋就嘴馋，想吃就想吃，还长篇大论搞那些！ 但很快，柳扶弱又心理平衡了—— 绿茶男想吃口小点心还要找那么多借口，而她只用挂在墙上一动不动，清昼就会冲过来投喂。 谁在清昼心中更重要，小小点心就能见分晓！ 快到中午时，叶礼真送来大量河鲜。 大部分是各类河鱼，皆是含有灵力，肉质鲜嫩的上等货。 还有一部分，则是虾蟹。 叶礼真搬来几大箱小龙虾，对纪清昼说道：“你买的东西太多，负责捉鱼蟹的那几个小师妹说送这个给你，其它河鲜都有赠送，混在一起我就不一一细数了。” 她挠挠头：“这些像龙虾的小东西，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河中，这两年都快泛滥成灾了，我们捉来烹制过，多好吃倒也谈不上，但也还行吧。” 纪清昼：“！”小龙虾！ 小龙虾怎么能说“还行吧”？ 这明明是夏日与好友聚会的绝佳美食！ 夏日星空，凉风习习。 三五好友围坐桌边，然后摆上一盆麻辣小龙虾！一盆五香小龙虾！一盆蒜蓉小龙虾！ 边聊边剥虾吃吃吃，简简单单，快乐无边。 纪清昼忍不住问：“你们是怎么处理小龙虾的？” “小龙虾？你说这些小东西？” 叶礼真指着小龙虾，随口道：“敲碎了喂灵兽。” 纪清昼：“……” 柳扶弱见纪清昼的脸色瞬间白了，仿佛听闻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连忙解释：“清昼是问你们怎么烹饪小龙虾的？” “清蒸，或者水煮。” 叶礼真道：“我们都是这么处理河鲜的，吃东西就要吃最原始、最自然的味道嘛！” 这是灵兽门的共识。 “暴殄天物！” 一道悲愤的声音响起。 叶礼真吓了一跳，看向纪清昼。 刚刚那几乎要穿透苍穹的愤怒女声，是这位乌发雪肤，气质出尘如谪仙的小师妹发出来的？ “叶子姐！” 纪清昼双手按在叶礼真的肩膀上，瞬间逼近，给人无穷的压迫感，“小龙虾——不是这样浪费的！” 叶礼真：“！！！”纪妹这样好可怕！好吓人！ 先前那位仙子一样的纪妹去哪了？ 小雨啊，快来救救你师姐！外头的修士好恐怖！ “不行了，你留下来吧。” 纪清昼觉得，可不能再让灵兽门这帮人暴殄天物了，她按住拼命挣扎想从她手里逃跑的叶礼真，“今天，你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午饭。” 说罢，她给柳扶弱使了个眼色。 柳扶弱不知从哪掏出一捆麻绳，笑眯眯地靠近比她矮了一截的叶礼真，温声细语：“叶子姐，别慌，很快就好……” 叶礼真：“你你你……你别过来，你——” 眼见叶礼真要大喊救命，在旁边不做声的谢子夜默默打出禁言咒，封住了叶礼真的声音。 叶礼真：“！！！”杀人啦！！！！！！这些人是认真的！！！！！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在角落站着，将一切收入眼底的姬囚雨：“……” 你们仨，可真是一个杀人，一个递刀，一个毁尸灭迹，熟练得很啊。 第206章 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收拾好——哦不，留下了叶礼真后，纪清昼的视线转向这几箱个头格外大，一看就知肉质饱满的小龙虾，眼泪差点就要从嘴角流出。 她拿出厨具摆好，打出法诀，水龙卷瞬间就将无数小龙虾卷起狂洗。 这一幕让纪清昼想到前世，有些人会用洗碗机洗小龙虾，主打一个方便快捷，解放双手，还洗得很干净。 小龙虾们被水龙卷转得晕晕乎乎，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数道穿梭在水龙卷中的青色灵力去头取虾线。 “哗啦啦……” 处理好的虾尾落在木盆中，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有一部分小龙虾却保留了小半头部位置，落入另一个木盆中。 与此同时，纪清昼已经起锅将油烧热，抬手一道灵力卷起虾尾，投入锅中。 青色虾尾过油后迅速染上鲜亮的红，被纪清昼一分为二，放在不同的干净木盆中备用。 她同时操控三口大锅，周身灵力狂舞，处理着不同的食材。 被捆在石头边的叶礼真看得眼花缭乱。 做、做饭还用得着这么花里胡哨？ 不是一口锅，一壶水，就行了？ 清蒸、水煮、火烤，才能尝出河鲜原本的鲜甜味道吧？ 这么多调料…… “阿嚏！阿嚏！阿嚏！” 叶礼真闻到了一股辛辣味，喷嚏不断，眼看纪清昼将一大罐麻辣牛油火锅底料全部倒入大锅里，她惊恐地瞪大眼，被下了禁言咒的嘴巴无声尖啸：“这这这……这是什么致死量？！” 辣椒！好多辣椒啊！ 这是人能承受的分量吗？！ 紧接着，一股刺激的大蒜味又冲入叶礼真的鼻腔。 她又见纪清昼将一盆切好的蒜蓉倒进了另一个大锅里。 叶礼真：“！！！”不不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为什么要加这么多大蒜？ 真的不会—— “阿嚏！阿嚏！阿嚏！” 呛死人吗？！ 叶礼真头晕眼花地看着纪清昼取出一堆姜末五香粉等调料，站到了第三口大锅前。 这些，都是她待会要吃的？ 叶礼真很想逃，但逃不掉。 天杀的！这捆麻绳竟然是上品灵器！ 谁家暴发户买这玩意啊？！ 在叶礼真快要被这刺激的味道呛到昏厥时，天上峰各个角落里，一堆毛绒绒探出了头，喷嚏不止，满山飞绒。 “阿嚏！” 姬囚雨忽然觉得很难受。 他怎么又过敏了？ 与此同时—— “哎呀哎呀……这都是怎么了？” 原本抱着羊驼打盹的毛绒道人被一只黑白毛的大熊拽住了后领，往香味来源处拖。 他立刻惊醒，随手撩开有些凌乱的发丝，深深吸了一口气，英俊白皙的脸瞬间涨红：“阿嚏！” 这这这……这恐怖的味道从何而来？！ 毛绒道人还未反应过来，大熊就拖着他一路狂奔，视线中出现一排黑石堆砌的屋舍，这是天上峰用来招待客人的居所。 “难道是昨天那群小朋友？” 毛绒道人被这味道刺激得睡意全无。 好辣！好呛！好刺鼻！好…… 好香啊。 毛绒道人被大熊一路拖行，从一开始地受的不了，到后来越闻越上头。 终于，他来到屋舍前，就见原本空荡的石板路上，摆着一长排厨具。 最显眼的，便是那散发出刺激香味的三口大锅。 “咦？” 纪清昼刚要给聊天群众妖盛小龙虾，就见一只滚滚狂奔而来，站在她的锅前。 她难以抵挡诱惑，忍不住伸手摸了把熊猫肉嘟嘟的脸，语气都软了：“小滚滚，你来我这儿干嘛呀？” “她的年纪都可以做你奶奶了……”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下方响起。 纪清昼探头一看，才发现了被熊猫拽着后领子拖在地上的毛绒道人。 姬囚雨：“……”这不得体的东西！ 他冲了上去，一脚将毛绒道人踹了起来，打出清尘术，扫净毛绒道人身上的脏污，再掏出梳子迅速给毛绒道人理好了头发，拿出木簪反手就将毛绒道人的长发挽起。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他的动作迅捷到让人眼花缭乱，还以为是在变魔术。 原本被拖拽一路，凌乱如中年被辞退的颓废大叔的毛绒道人，瞬间光鲜亮丽，英俊潇洒。 毛绒道人祖上大约有草原人的血统，眼窝深邃，鼻子挺拔，带有几分异域风情。 因修行有灵力淬体，他的肌肤白皙细嫩，脸上没有胡茬皱纹。 乍一看去，只觉是位二十五六的帅小伙。 此时，这位异域风情的帅小伙绕过熊猫，站在那三口大锅前，深深吸了口气，旋即道：“就是这个味！” 找到让满山毛绒绒打喷嚏的“凶手”了，果然是昨天新来的小朋友！ 毛绒道人正要劝纪清昼换个山头做饭，免得他这满山毛绒绒打喷嚏哭鼻子找他主持公道。 食铁兽不就是受不了这刺激味道，忍无可忍拽他过来，要他处理这事吗？ 瞧瞧食铁兽被刺激的，眼泪都从嘴角流出来……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毛绒道人错愕地看着正对着三大锅小龙虾掉口水的食铁兽。 “你们是来蹭饭的吗？” 柳扶弱捧着空饭盒蹲在旁边，听见毛绒道人的台词，再看流口水的大熊猫，“腾”地站起，竖起大拇指，往自己身后一指：“排队。” 她都等了好久了！ 这些灵兽门的家伙可不能仗着自己土着就插队啊！ 毛绒道人：“啊这，我不是……”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后领就被食铁兽一爪子勾住，往队伍后面排。 毛绒道人定睛一看，队伍末尾竟然是他的小徒弟姬囚雨！ 毛绒道人：“！”你刚刚不是还在为我梳头打扮吗？ 什么时候跑来排队的？！ 姬囚雨冷眼一扫他，往他手里塞了个饭盒，扭头不理他了。 毛绒道人：“……”你这眼神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如此嫌弃？为师又不是真要过来与你抢饭吃的！ 可已经错过了解释的时机，毛绒道人只能先排队了。 饭盒是谢子夜砍树现削的，分了三格，正好可以装三种口味不同的小龙虾。 纪清昼见毛绒道人就在队伍里，也不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把虾塞进聊天群，只能先给她们打饭。 柳扶弱、谢子夜、姬囚雨三人先后捧着饭盒到一边剥虾吃，一只黑白毛的大熊紧随其后，站到大锅前。 纪清昼：“！” 她先是摸了把熊猫的脸，随即犹豫不决：“熊……食铁兽也能吃辣吗？” 眼前比她还高大的滚滚闻言，点头如捣蒜，都带起了一阵风。 这慌张的架势，生怕纪清昼不给她吃似的。 毛绒道人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给纪清昼解释：“她早已灵气淬体，开了灵智，不同于普通野兽，别说辣了，她还能把敌人的武器嚼吧嚼吧吃了。” 真·食铁兽！ 第207章 真香永远不会迟到 听毛绒道人这么说，再对上滚滚可怜巴巴的双眼，纪清昼立刻给她的饭盒满上了。 “多吃点多吃点……别饿着了。” 纪清昼仿佛住在乡下，好不容易见到了乖孙女的奶奶，将大熊猫的饭盒堆得冒尖，实在是装不下了，才道：“吃完再来领。” 两米多高的黑白大熊小心翼翼地抱着饭盒，颤巍巍地走开了。 终于轮到毛绒道人，他轻咳一声：“小朋友，其实我来找你是……” 为了那群被你做饭呛到咳嗽的毛茸茸。 只是，毛绒道人劝纪清昼换个山头做饭的话还没说完，纪清昼就接过了他手中的饭盒。 纪清昼打饭的动作十分熟练，她自然而然地问道：“花门主，你能吃辣吗？” “能……吧？” 毛绒道人十分犹豫，他与大部分灵兽门修士一样，习惯了食材本身的味道，很少用到这些香料。 刚闻到这漫山遍野的辛辣味时，毛绒道人也是呛得不行，但…… 越闻越上头。 见纪清昼手中大勺舀起一堆沾着辣椒的虾尾，毛绒道人想要劝阻她的话到了嘴边，愣是说不出口。 要……要不先吃完再说吧？ 别坏了小朋友的一片好心不是？ 毛绒道人鬼使神差地接过了装着三种口味的小龙虾，蹲到自家阴暗小蘑菇旁边。 他盯着姬囚雨。 此时此刻，姬囚雨坐在树墩上，饭盒放在腿上，修长手指剥开虾壳，将沾着红油的虾尾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吃相十分优雅—— 如果忽略掉他剥虾剥出残影的速度，已经塞满虾尾肉，有点鼓鼓的腮帮子。 至于吗？ 毛绒道人露出嫌弃表情，他平时也没饿着这小徒弟啊，咋吃得狼吞虎咽呐？ 想着，他有样学样，拿出一个麻辣小龙虾，剥开虾壳。 灵兽门的小龙虾乃是天上之水养育，在几片水域里也没什么天敌，泛滥成灾个个都很大只，虾尾肉十分饱满q弹。 毛绒道人将虾尾肉抽出虾壳时，比他大拇指还要饱满的虾肉，裹上一层薄薄的红油，微微颤动着。 空气中刺激的辛辣味，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咕噜。” 毛绒道人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他将虾尾肉放进了嘴里。 好辣！好弹牙！ 咬下去的第一口，毛绒道人就被辣得倒抽一口凉气，同时感叹这虾尾肉的口感，q弹到让人有点儿上头。 本身的鲜甜味与海产大龙虾有些类似，却又有微妙的不同。 天上之水孕育出的河鲜，鲜甜味比起别的水域要足。 即便是白水煮出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让毛绒道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食材的本味，配上这麻辣鲜香的刺激香料味，竟然也如此美味！ 辣是真的辣，上头也是真的上头！ 等毛绒道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脚边已经掉落了好几个虾壳！ “啪！” 毛绒道人正要尝尝别的口味，后脑勺忽然挨了一下。 他震惊，岂有此理！他都是灵兽门门主了，谁敢如此放肆—— 哦原来是毛绒绒食铁兽啊。 那没事了。 “干啥啊？” 毛绒道人不解，他都带食铁兽来蹭饭了，咋又看他不爽了？ “嘤嘤嘤！” 食铁兽发出控诉的声音，大爪子指着他脚边的虾壳，清澈无辜的双眼中写满了“你在暴殄天物！”这几个大字。 毛绒道人迷惑：“又怎么了嘛？虾壳不丢掉难道还要吃吗？我又没你那么好的牙口……” 话没说完，毛绒道人就见食铁兽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毛绒道人：“……”可恶！他竟被一只食铁兽瞧不起了！ “那你说怎么吃？” 毛绒道人按捺下想要将食盒里的小龙虾一扫而空的冲动，盯着食铁兽的动作。 “嘤嘤嘤！（你给我看好了！）” 食铁兽的爪子勾起一个虾尾，抛到自己的嘴里。 接着，毛绒道人就听见了“嘬嘬嘬”的声音。 再然后，食铁兽嘴巴微动，伴随着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被嗦干净调料的虾壳被她吐了出来。 食铁兽盯着毛绒道人：“嘤嘤嘤？（学会了没？）” 毛绒道人瞪大眼睛：“我！堂堂大乘初期修士，修仙界顶尖强者！灵兽门门主！你竟然让我嗦虾壳？！” 他不要面子的吗？不干！他不要发出那么丢人的声音！ 食铁兽盯着他，头顶食盒，双爪叉腰。 一人一兽对峙。 就在这时—— “嘬嘬嘬。” 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毛绒道人：“！” 他扭头，震惊地盯着正在有样学样嗦虾壳的姬囚雨。 小雨！ 我的乖徒！ 你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你一个戴着小花环，留一头青丝，穿小裙子的精致男生，在这里“嘬嘬嘬”嗦虾壳？！ 姬囚雨无视了毛绒道人惊恐的视线，嗦着虾壳，感受到浓郁的辣味充斥口腔，没有浪费半点，享受足了这美味。 他立刻对食铁兽竖起大拇指，教得好！ 食铁兽叉腰的爪子立刻伸出一只，跟姬囚雨的大拇指碰了碰，还是你懂！ 她又看向毛绒道人，冷嘤一声，没品的东西！ 毛绒道人：“？？？”不是，你们！ 欺人太甚！ 不就是嗦虾壳吗？搞得好像他不会一样！ 毛绒道人憋着一口气，夹起一个虾尾放入口中。 “嘬嘬嘬。” 可恶，好丢人的声音，他灵兽门门主的脸面…… 啊好香。 又辣又香。 这味道，上头。 毛绒道人的思绪被麻辣小龙虾吸引走了。 一时间，“嘬嘬嘬”的声音在路边响个不停。 连柳扶弱也被吸引了过去，开始“嘬嘬嘬”，然后遥遥对食铁兽竖了个大拇指，好！做得好啊！ 能完美享受到清昼的美食的办法，你这毛绒绒，是个识货的！有品位！ “叶子姐，你看，你师尊都在吃了，你真的不试试吗？” 一旁，纪清昼给大家装好了小龙虾，端着一盒来到叶礼真边上。 叶礼真一开始被呛得咳嗽不停，可不知何时，她只是默默盯着看了。 不争气的眼泪都快从嘴角流下来。 只是先前她挣扎得太厉害，主动要求吃的话，又很没面子。 纪清昼这话，给了叶礼真台阶下，她扭捏了一下，稍微表达了一下她不情不愿，但为了朋友还是可以试试的立场，才无声开口：“我吃。” 让我尝尝！ 第208章 她会有无数个感到幸福的瞬间 听着跟夏日蝉鸣响个不停的“嘬嘬嘬”，纪清昼欣慰地笑了。 她就知道，没人能拒绝小龙虾！没有！ 趁着毛绒道人在那“嘬嘬嘬”，没空注意这边，纪清昼将一大半小龙虾打包好，塞进了聊天群内。 “红月光”发出了一个专属红包。 聊天群内，同样的消息连跳四次。 原本在啃着大肉包，勤勤恳恳挖坟的众妖立刻打开了聊天群见面。 看到熟悉的专属红包，她们立刻来了精神—— 开饭了！ 四妖的手化为残影，点中自己的专属红包。 “唰唰唰唰！” 四个颇具分量的三层大食盒凭空出现，被她们接住。 还没打开盖子，辛辣的香味直冲天灵盖。 “阿嚏！” 水生的渔惑第一个受不了，打了个喷嚏，这味道比火锅还刺激！ 不死树也惊讶：“河鲜做辣味？” 她认知中的河鲜，都还挺清淡的。 比如鱼片粥，清蒸鱼等等。 纪清昼看到消息，以心念回复：“本来打算给你们做鱼，但没想到灵兽门竟有小龙虾，这个可适合夏天吃了。” “哇！” 纪清昼说话的功夫，叛逆小黑虫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盖子。 最上面那一层，就是麻辣小龙虾。 闻着扑面而来的香味，叛逆小黑虫立刻拿出吃饭专用的小饭桌，把食盒放在上面，拿起一个龙虾尾，丢进了嘴里。 “嘬嘬嘬。” 吃货无师自通，第一时间开始嗦虾尾，比正常人要尖一些的牙齿，十分熟练地咬开了虾壳，舌头挑出虾肉。 “吧唧吧唧……哇哇哇哇哇！” 叛逆小黑虫咬下去的瞬间，就幸福得滋儿哇乱叫，“好弹牙呀！辣辣的！甜甜的！就像大龙虾一样！但比大龙虾小好多好多好多啊……” 纪清昼看到叛逆小黑虫幸福到冒泡的文字消息，勾了勾唇：“所以它叫小龙虾呀。” 叛逆小黑虫：“小小的！好好吃！” 草：“哦？！” 这是不死树将龙虾尾放入嘴里，尝到味道的惊叹声。 尽管这辛辣味与火锅辣汤有几分相似，却更浓郁一些，带着小龙虾特别的肉香味，麻辣鲜香。 她学着叛逆小黑虫开始“嘬嘬嘬”嗦虾尾，挑出虾肉吃。 “啪嗒啪嗒！” 她深入地底，原本因要吃饭而停下工作，一动不动的枝条不自觉地乱舞起来。 ……好香！ 河鲜用如此重口味的调料制作，竟也不失原来的鲜甜味，两种极端的味道相融合，又显得如此和谐适配。 太好吃了吧！ “唰。” 忽然，穿插在不死树墨绿色发丝间，为她挽起长发的枝条，蹿出了一朵白色小花。 只有当感觉非常幸福时，不死树才会开出花，结出不死果。 她自诞生灵智以来，有无数感觉幸福的瞬间，于是她拥有无数小花。 可当域外天魔降世，她喜欢的世界被污染侵蚀，曾经令她幸福的事物生灵被毁去，不死树再没开出过新的小花。 她的不死果也逐渐失去生机。 覆盖花叶彩绘的面颊，被那朵新生的小花轻轻蹭过，花瓣柔软的触感，使得不死树微怔。 很快，她回过神，抬起手，“咔嚓”一声，折下了这根开出小花的枝条，放入聊天群中。 “草”发出了一个专属红包。 草：“红月光，这个送给你。” 纪清昼看到红包消息，没因旁边还有人，没有急着点开，只是笑了笑：“只是一顿饭，干嘛还这么客气？” 草：“它是因你出生的，理应待在你身边。” 她想，从今日起，她会如数万年前那般，拥有无数个感到幸福的瞬间，开出无数小花。 所以，这第一朵，她要送给纪清昼。 纪清昼虽不知道红包里装着什么，但见不死树如此郑重，便道：“那好，我会把它带在身边的。” “嘶哈嘶哈……” 一旁，不太能吃辣的渔惑边倒吸凉气边往嘴里塞麻辣小龙虾，苍白的嘴唇都变得红润光泽，“这东西和大龙虾的味道确实有点儿像……但是好好吃啊！如果是大龙虾这样做，肯定会因为肉多的缘故，做不到如此入味，这小龙虾正好适合如此神仙做法！” “嘬嘬嘬……” 秃毛小鸡也在嗦虾尾，他稍微顾忌了下形象，声音比另外三妖要小一些，默默吃着也不说话。 可他空出来的一只手，却开始从储物灵器里掏东西，反手就往聊天群里塞塞塞。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凤凰一族真的很爱吃辣，这种仿佛能让妖喷火的味道，真叫人欲罢不能！ 如此美味，让他免费吃，秃毛小鸡觉得良心在痛。 不，一定要付钱！这必须是付钱才能吃的美味！ 一时间，聊天群被秃毛小鸡的专属红包消息刷屏了。 纪清昼：“？？？”小鸡道友！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失智了？！ 她打断了秃毛小鸡的红包消息：“底下还有蒜蓉味跟五香味的，也挺好吃的，你们要是喜欢，我之后再给你们做。” 叛逆小黑虫：“！” 草：“！” 不是海鲜：“！” 秃毛小鸡：“！！！” 幸福来得好突然！ 秃毛小鸡掏东西的手更快了，往聊天群里塞礼物的手塞出了残影。 “红月光，请你收下这些……不，请你务必收下这些！” 秃毛小鸡：“你若不收，我无颜吃你做的麻辣小龙虾！” 叛逆小黑虫本来在闷头嗦虾，听到这话，这才看到聊天群里，一大堆秃毛小鸡发给纪清昼的专属红包。 叛逆小黑虫：“！！！” “秃毛鸡你好奸诈！居然背着我给小红送这么多东西！” 叛逆小黑虫不甘示弱，也开始掏东西。 他过去无欲无求，只知道吃，在战斗中获得了许多战利品，也没有动过，如今储物灵器里，宝物都快堆成山了。 叛逆小黑虫：“我才是跟小红天下第一好！我要送她最多的礼物！” 二妖开始攀比起来。 渔惑：“？”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争宠比财力是吧？ 他也不差的！ 不是海鲜：“红月光，我这儿有一些……” “轰隆隆！” 然而，渔惑话刚出口，黑雾深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 众妖只觉脚下土地震动不休。 “地龙翻身？” 秃毛小鸡下意识开口，但他很快感受到从深处汹涌而出的浓郁魔气。 他瞳孔一缩：“不对！有谁……醒了！” 不死树面色凝重地收起食盒：“而且还是个厉害的家伙。” 浓郁魔气中，夹杂一起仿若远古而来，悠远深沉的气息。 是她哪个老朋友醒了？ 第209章 救我 身处魔雾中，众妖的视野与神识受限，并不能探查到远处的景象，只能感受到魔气汹涌波动，似有庞然大物破开山石，踏上地面。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从魔雾深处传来，地面震动着。 叛逆小黑虫扶着差点翻倒小桌子，担忧地看向前方。 “滴答。” 一滴水，落在了叛逆小黑虫的鼻尖。 他一怔。 诸神群墓是不会下雨的。 他喃喃：“不对劲……” 这滴水，看似清澈透明，实则盈满了魔气，冰寒刺骨！ “好浓郁的魔气……来者不善。” 秃毛小鸡偏头，躲过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水。 雨水落地，散发阴寒之气，溅落成碎冰。 “当年将自己埋在万魔沉溺潭附近的，都如我一般，是受侵蚀最深的，我运气好，在那人全盛时期沉睡，得其气运庇佑，最终保留了一丝神智，但……” 渔惑语气沉重：“此地大多数同僚，都战至最后，难有余力在沉睡前，保住自己的神智能抵抗千万年的侵蚀，而不被磨灭。” 自我封印的沉眠，是对抗侵蚀的最终手段，却不能保证永久有效。 “滴答、滴答……” 随着他话音落下，原本零星几点的雨滴，逐渐加快下落，雨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夹杂了阴寒魔气的雨点，几乎要将这片空间冻结！ “轰！” 以秃毛小鸡为中心，一股热流荡开、扩散，将四周本要下落的雨水蒸发，撑开一片干燥温暖的空间。 “哗啦啦！” 可转瞬，诸神群墓如天破一般，大雨倾盆泼洒。 森寒的阴气死死压制住了秃毛小鸡制造的温暖空间，让他猝不及防被淋成落汤鸡。 雨水中蕴含的浓郁魔气，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体里钻。 “……该死！” 秃毛小鸡骂了一句，只得张开灵力罩护身。 雨水不断侵蚀着灵力罩，秃毛小鸡源源不断供给灵力，才扛住了这泼天大雨。 他拿出以前留下的糕点往嘴里塞，化解先前钻入他体内的魔气。 一旁，叛逆小黑虫与渔惑也好不到哪去，浑身湿淋淋，用灵力撑开雨水，剥着小龙虾往嘴里塞。 秃毛小鸡本来很紧张，可看到这两人的动作，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忽然察觉异样，视线一扫，却见不死树根本没有防御这蕴含魔气的雨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击打在身上。 不死树死死盯着前方某一处，深绿色的眼眸中藏着深深忧虑。 “……是她。” 不死树话落，脚下枝条抽芽，迅速纠缠生长，化为一柄伞，为她遮住了雨滴。 秃毛小鸡下意识问：“谁？” 不死树刚要说话，目光一凝。 “唰唰唰！” 紧接着，叛逆小黑虫、秃毛小鸡、渔惑三妖都还没反应过来，脚腕一紧，直接被拖拽着朝魔雾外狠狠扔去！ 他们还以为是敌袭，正要抽出武器迎战，却发现竟是不死树的枝藤！ “你做什……啊！” 渔惑正要问，忽然惨叫一声。 “嗤”一声，他的腹部一柄血刃破体而出！ 渔惑的肌肤表面，十多处位置起起伏伏，似有什么藏在他的肌肤下，蠢蠢欲动，想要破开他的皮肉。 “嗤！” 渔惑身侧，叛逆小黑虫的脖颈处，也是一道血刃破出。 他呕出大口鲜血，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说不出话来，只是瞪大了双眼。 “黑虫子，你——” 秃毛小鸡一惊，想要去救，伸出的手却—— “嗤嗤嗤！” 数道血刃直接将他的手臂斩断成数截，只有零碎的皮肉勉强吊着。 秃毛小鸡瞳孔一缩，这到底是…… “玄武！” 不死树的声音响起。 她开口，清越的声音如敲青铜钟，空旷悠远。 三妖被她直接扔出黑雾范围，皮肉之下蠢蠢欲动的利刃，终于平息，不再受玄武力量的影响。 “砰！” 秃毛小鸡在地上滚了一圈，他扭身翻起，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撑住了地面。 他那只被切割破碎的手臂，正“滴滴哒哒”地往下淌血。 鲜红的血液落到漆黑的土地上，燃起点点火光。 秃毛小鸡一瞥那只手，没有理会，只是朝另外二妖走去。 “你们没事吧？” 随着他的走动，地上绵延出一条火线，最终他那只手臂也燃起了火光。 跳动的火焰连接了他的皮肉骨，拼接回原来的模样，伤口缝隙间隐有火苗逸散飘出。 待到火焰熄灭，秃毛小鸡的手臂也恢复了原样。 “……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这时，渔惑也从地上坐起，他正抬手往自己腹部涂抹一层半透明的碧绿药膏。 原本开膛破肚的可怖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很快恢复原样。 “嗬嗬……” 另一边，叛逆小黑虫捂着脖子，发出如抽噎一般的声音。 秃毛小鸡见他的指缝间有鲜血的痕迹，顿时一惊：“你的伤口没有恢复吗？” “咳咳咳！” 就在这时，叛逆小黑虫咳嗽出声，他这才放下捂着脖子的手。 脖子上仍有鲜血残留，但伤口早已愈合。 “太惊险了！” 叛逆小黑虫一脸后怕，“有只小龙虾差点就要从脖子的伤口飞出去了，还好我及时把它堵回去了！玄武坏！怎么能趁我吃饭的时候切我脖子？！” 秃毛小鸡：“……”有那么瞬间在担心你的我就像个傻缺。 “没想到醒来的竟是玄武，难怪阿四直接将我们扔了出来。” 渔惑心有余悸，“再晚一点，我们怕是都要被自己的血液给切成碎尸，如今我们体内魔气被消解大半，不再如之前被侵蚀时，划出伤口也能立刻恢复。” 凭借他们的血肉之躯，若是被切碎，想要恢复，也得耗费较大的精力。 叛逆小黑虫缓过一口气，他从地上爬起来，担忧地看着翻腾的魔雾，问道：“阿四体内的魔气也被消解了许多，她能打得过玄武吗？” 秃毛小鸡摇头：“她与我们不同，不死树是上古灵物，她与玄武一样，皆是天道最初孕育的生灵，是没有被稀释过血脉的原初古灵，所以她们的能力无限逼近，甚至已经触碰到了法则。” “不死树的力量来源于生命，魔气侵蚀了她的生机，等于夺走了她的力量，随着她体内魔气逐渐消解，她恢复生机，也恢复了力量。” 秃毛小鸡话落，翻腾的魔雾中，绽放出耀眼青光，凝聚出一棵仿佛能连接天地的巨大树影！ “滴答……” 魔雾中，一滴翠绿的液体落到漆黑的地面。 不过转瞬，那片土地竟有嫩芽生出。 “滴答、滴答……” 翠绿液体越滴越多，后面那翠绿色中，竟染上一丝黑色。 被污染的翠绿液体滴在地上那片嫩芽上，嫩芽仿佛被泼了硫酸似的，开始枯萎。 “……不妙啊。” 不死树看向自己伸出的手，一条黑色长蛇死死咬住了她的手掌，漆黑的尖牙破开她的肌肤，翠绿色的血液都被染上了不祥的墨色。 而与那长蛇相连的，是如山一般巨大的黑影，被青光凝聚而成的巨大树影死死困住，不得寸进。 被困住的玄武发出无声嘶吼，脚边掉落相比于她身躯，如米粒大小的食盒。 “螣蛇，你失去的心脏，竟被魔心所替代，让你彻底失去了理智，同时感染了玄武。” 不死树手指微动，掐住了那条黑蛇的脑袋。 螣蛇仍死死咬着她的手掌不放，而被树影困住的玄武，在看到不死树的动作后，双目绽放猩红的光，似是愤怒。 “红月光。” 不死树不为所动，她掐住螣蛇，打开了聊天群。 “救我。” 第210章 她非去不可 “叮咚。” 纪清昼正在给叶礼真松绑，让她自己剥小龙虾吃，忽然听见了聊天群的提示音。 她心念一动，聊天群界面出现在眼前。 草：“红月光，救我。” 最新那条消息映入纪清昼眼中。 纪清昼瞳孔一缩，给叶礼真递东西的手一抖。 叶礼真眼疾手快地扶住差点翻掉的食盒，小心翼翼地捧了过来，她解开了禁言咒，开口问道：“纪妹，你怎么了？” “……没事。” 纪清昼摇头，“我也去吃一些小龙虾。” 她转身背对众人，以心念回复不死树：“阿四，发生了什么？我该如何救你？” 尽管聊天群里，众妖平时没少斗嘴说玩笑话。 可就在刚才，她们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便是不死树这条消息。 纪清昼立刻看出不对，她们遇见危险了！ “叮咚。” 草：“有同僚被我们惊动，找上了我们，她们被魔气侵蚀太深，已经失去了理智，我试着喂给她们吃的，但效果并不好。” 纪清昼心中一紧：“吃的没用？” 草：“不是吃食没用，是她们情况特殊。” 那边沉默了一会，大概在思考措辞。 纪清昼避开众人，静静等待不死树的回复。 “叮咚。” 过了一会儿，不死树发来了大段的新消息：“这两位同僚情况特殊，她们是姐妹，曾经互为个体，如今却共生一体。” “许多年前，姐姐为了救下受污染折磨的生灵，献出了自己的心脏，净化一方水域。” “妹妹不忍姐姐身躯受损，几近死亡，便施展秘术，贡献出自己的心脏，与姐姐共用，于是她们从单独的个体，变为一体。” “姐姐虽与妹妹共用一颗心脏，但她原本心脏的位置，却一直空缺，如今却因受魔气侵蚀，在空缺处凝出了一颗魔心，控制了她的心神。” “据我观察，魔心大概初生不久，却极为危险。” “魔心不仅影响了姐姐，也影响了与姐姐心脏连通在一起的妹妹，如今她们双双发狂，以我的能力，只能困住她们。” 不死树瞥了眼被自己掐住的螣蛇。 螣蛇周身魔气翻涌，如鲸吸水一般，融入她的体内。 “魔心吸收魔气的速度很快，你的食物虽能化解魔气，可一边快速吸收，一边化解，事倍功半。” 草：“更重要的是，这颗魔心只是初生，吸收魔气的速度变如此快，任由其发展下去，怕是最后吃再多东西，也抵不上她吸收的速度，她早晚会入魔。” 纪清昼看完不死树发来的消息，才知事情的棘手。 她问道：“如果尝试挖出魔心呢？” 纪清昼的消息映入聊天群众妖的眼中。 众妖：“……”活阎王还得是你啊。 草：“我不能伤害姐姐，不然她的妹妹会不顾一切发狂，届时，我也控制不住她们了。” 玄武与她一样，都是上古生灵，实力不相上下。 如今，她的实力还未恢复，玄武被魔气侵蚀，打起来不管不顾，怕是再过百年都分不出胜负。 还不知道会不会惊动别的失去理智的家伙，加入战局，让场面更混乱。 清醒的只有她们几个，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吃亏的只会是她们。 所以，魔心不能挖。 就在纪清昼一筹莫展之际，不死树的新消息又跳了出来。 草：“我虽不能伤害姐姐，挖出她的魔心，但可以找东西取而代之。” 纪清昼立刻问：“什么东西可以取代魔心？” 草：“姐姐原来的心脏。” 看到这条消息，纪清昼刚要问那颗心脏在哪，忽然又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秃毛小鸡：“不行，不能这么做。” 他也想救不死树，但螣蛇的心脏，如今正放在一个不能被移动的位置。 秃毛小鸡：“她当年献出心脏，是为了净化一方水源，拯救无数生灵，若是取走那颗心脏，水源将会再度污浊，届时整个修仙界都会受到影响！” 她们坚守至今，不就是为了护住外头的世界，让那些孱弱的生灵得以延续么？ 若是为了唤醒螣蛇，取走心脏，哪怕只是一时，也会有万万生灵因水源的污染遭殃！ 与此同时，纪清昼盯着聊天群界面上，秃毛小鸡发来的新消息。 这个描述，怎么那么像…… 她忍不住抬头，只见九天之上，空间破碎，往人间垂下清澈水源，有灵兽飞跃高空，围绕天上之水嬉戏。 水花四溅，在空中形成彩虹，如梦如幻。 “叮咚。” 这时，聊天群中又跳出新的消息。 “别急，我也知此事影响之大。” 草：“我并非是让红月光去取走她的心脏。” 秃毛小鸡松了口气：“抱歉，是我冲动了……你打算怎么做？” 草：“若红月光能取出她心脏中的一滴精血送来，我可以利用那滴精血，做一颗伪心，将魔心暂时从她体内驱逐。” “没有了魔心，魔气不会再被她吸收入体内，届时让她们多吃点东西，恢复了神智，我再毁掉魔心。” 这样，玄武也不会发狂了。 听完不死树的计划，秃毛小鸡却再次皱眉：“太难了……不，这无法完成。” 纪清昼：“为何？” 秃毛小鸡：“那位姐姐的心脏拥有化神之威，即便是无主之物，也非常人能触碰的东西，你想从中取出精血，或许会遭到攻击。” 纪清昼：“玄武之心，如此厉害？” 秃毛小鸡：“你怎么知道她是玄武？！” 纪清昼：“。”那么多条件都对上了，我能猜不到吗？ 秃毛小鸡吓了一跳，又很快反应过来，天上之水如此出名，如今修仙界里还流传着玄武的传说，倒也十分正常。 他道：“准确来说，是螣蛇之心，螣蛇与玄龟一体，便成了玄武。” 既然被纪清昼知晓对方真身，秃毛小鸡不再绕圈子：“螣蛇乃神兽，她的心脏比那什么天残道人的心脏要厉害多了，当初天残道人的心脏异变，你们都无法抵御，柳扶弱还差点化魔，如今要面对更恐怖的螣蛇之心，你才金丹，太危险了。” 纪清昼：“阿四说，那颗初生的魔心仍在吸收魔气，若是任由局面僵持下去，她还能困住玄武几时？更何况，即便她能困住玄武，可玄武一直在吸收魔气，如今只是失去理智，之后若是入魔了呢？” 她十分冷静地分析着情况：“她们还没入魔，便已让阿四束手无策，若是入魔后满心杀戮，不管不顾，不仅你们有生命危险，玄武也会彻底没救。” 所以，她非去不可！ 无论是为了阿四她们，还是为了玄武。 第211章 可她偏偏来了 纪清昼表达了自己的决心，秃毛小鸡看她说的，便知自己是拦不住了 草：“螣蛇之心属火，红月光服用过你的……药，身体经过蜕变，已与常人不同，对螣蛇之心的伤害具备一定的免疫效果。” 不死树知秃毛小鸡是担心纪清昼，她同样不会让纪清昼去冒险。 草：“红月光还有我给的不死花，关键时刻，可护她不死。” 纪清昼想到不死树发给她的那个红包，因为群里红包消息太多，直接被刷过去了，想要找回来，还得费些时间。 不是海鲜：“我记得玄武当年救世，百万深山中的修士与灵兽成了她的追随者，奉她为尊，在天上之水附近建立神庙，还发展许多小宗门？红月光若是想进入天上之水，会不会被玄武的追随者们阻拦？” 秃毛小鸡：“对那群人来说，天上之水大约是禁地一般的存在，想要进去，怕是只能选择潜入，或者硬来。” 叛逆小黑虫：“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小红取精血时，不会被影响吧？” 说到这里，众妖心情沉重。 取精血一事，牵扯甚大，于红月光而言，是否太过艰难？ 刚认识红月光时，她们所求不过一口饭。 可到后来，她们却不知不觉依赖红月光，请求她做更多的事…… 这是否让红月光为难了？ 在众妖自责时，纪清昼看到消息，下意识看向不远处捧着饭盒“嘬嘬嘬”的毛绒道人。 她默了默，才发出信息：“这个嘛……或许不难。” 不如说，进入天上之水一事，或许比取精血更简单。 然而，众妖看到她这条消息，越发自责。 什么不难？ 看这口气，明明就是在勉强自己！ 一时间，群里沉默了，没有谁再发新消息。 另一边，纪清昼发完消息，收起聊天群，朝毛绒道人走去。 此时，毛绒道人将正吐出虾壳，将手伸进饭盒—— 嗯？ 毛绒道人低头，看向自己抓了个寂寞的手。 不知不觉，一海碗小龙虾，已经被他吃干净了！ 麻辣小龙虾的刺激，蒜香小龙虾的重口，五香小龙虾的美味，各个都让他欲罢不能！ 辟谷许多年，对美食并不贪恋的毛绒道人，此时此刻，看着空碗，心中竟有一丝空虚。 那是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碗的感觉。 毛绒道人不禁抬头看向那边三口大锅。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挡住了他蠢蠢欲动的视线。 “哎呀，小朋友？” 毛绒道人见纪清昼朝自己走来，轻咳一声，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才能不失礼貌与风度，请让纪清昼再给自己一碗小龙虾。 “花门主。” 纪清昼视线扫过他的空碗，主动开口：“是否还要再来些小龙虾？” 毛绒道人：“！”世上竟有如此阳光和善体贴懂人心的好孩子！ 相比之下，自己家那一堆阴暗小蘑菇，真是拿不出手啊！ “这怎么好意思？” 毛绒道人礼貌性地客气了一句，人已经抱着空碗站起来了，“不过，既然是晚辈的一番心意，那我也不推辞了。” 姬囚雨：“……”您但凡多客套两句呢？ 不得体的东西。 姬囚雨叹了口气，捧着空碗，跟在了那不得体东西的身后。 “嘤嘤嘤！” 食铁兽头顶空饭盒，也屁颠屁颠地跟上。 纪清昼为两人一兽打满了饭盒。 姬囚雨与食铁兽十分懂事地去旁边吃。 毛绒道人却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瞧着纪清昼。 纪清昼也看着他：“花门主，怎么了？还要打一些吗？” “不必了，碗里都堆成山了，再添就要掉下去了。” 毛绒道人摇头，话锋一转：“说吧，小朋友，你有何求？” 纪清昼眨了眨眼。 “别装傻。” 毛绒道人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虾尾，“你先前跑到一边玩闻讯玉令，想必是遇见了什么为难的事吧？” 纪清昼每次与聊天群长时间谈话时，为了掩人耳目，她会拿着闻讯玉令，假装和别人发信息。 毛绒道人也被她的假动作误导，见纪清昼操弄了一会儿闻讯玉令，便来找自己，于是猜纪清昼遇见了难事，需要自己帮忙。 “真是瞒不过花门主啊。” 纪清昼也没有解释太多，她直入主题：“花门主，我听闻数万年前，此方世界裂开了一道口子，脏污洪水从天而降，灌入百万深山，是玄武献祭了自己的心脏，净化天上之水，才有了如今的世界，对么？” 提起玄武，毛绒道人面露憧憬：“没错，正是玄武神尊的牺牲，才有今日生机勃勃，被誉为灵兽乐园的百万深山。” 玄武生在妖界，与人界并不相连，即便人界被污染，生灵涂炭，玄武作为神兽，也不会遭遇任何影响。 可她偏偏来了。 为救无数生灵，剖出了自己的心脏。 这般大义之举，令无数人界修士折服，留在了当时荒僻的百万深山，为她建造神庙，点燃香火，这才有了今日的灵兽门。 这时，毛绒道人听见了纪清昼的声音：“我想去天上之水看一看。” 毛绒道人一愣，盯着纪清昼，一时无言。 纪清昼与他对视，没有着急解释。 许久，毛绒道人才开口：“天上之水乃我灵兽门禁地，唯有门主方可进入其中，你可知为何？” 纪清昼：“因为那里有螣蛇之心。” 螣蛇之心！ 毛绒道人瞳孔一缩，他对上纪清昼澄澈的双眸，缓缓开口：“看来，你的确遇见了难事。” 天上之水中净化水源的心脏，并非玄武之心，而是螣蛇之心。 在人界，这是灵兽门门主代代相传的秘密。 可说这是玄武之心，倒也不算谎言。 螣蛇与玄龟在一起，便是玄武。 知晓这一秘密的，还有妖界里几个老怪物。 那是连毛绒道人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甚至，那些老怪物已经许多许多年，未曾出现了。 莫说人界修士，就连妖界，都觉得那些家伙已经死了。 与纪清昼以闻讯玉令联系的，是妖界的老怪物？ 若是那群老怪物，倒不会对螣蛇之心不利，但…… 它们要纪清昼去天上之水中，又是为何？ 毛绒道人惊疑不定，他不禁问道：“你去天上之水，是为何求？” 天上之水牵扯百万深山，甚至整个修仙界。 纪清昼想去那里，毛绒道人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第212章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在纪清昼说出“螣蛇之心”这四个字时，毛绒道人已经布下了隔音法阵。 他很好奇，妖界的老妖怪们，到底给纪清昼委托了什么任务。 “为了救一个妖。” 纪清昼道：“她曾救下无数生灵，如今却遭遇困境，须得我去螣蛇之心，为她去一滴精血。” 救下无数生灵的妖？ 毛绒道人脑海中闪过数个名字。 感觉谁都有可能是纪清昼说的那个。 他没有细问纪清昼对方是谁。 纪清昼如此语焉不详，毛绒道人也能猜出来，对方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名。 “对方若是妖……我无法拒绝你。” 毛绒道人缓缓开口。 倒不是他给纪清昼开后门，而是此事涉及了灵兽门与妖界的约定。 当年，百万深山遭遇灭顶之灾，人界修士想尽办法，也难以清除水中污染。 为防污染扩散，那些修士只能布下法阵，将百万深山圈禁，不仅挡住了洪水，也挡住了里头的无数生灵。 那些生灵不愿坐以待毙等死，便有人站了出来。 百万深山的后方，是通往妖界的空间门。 强大的人族修士带着灵兽破开了法阵禁锢，撞入空间门中，来到妖界。 她们听闻妖界中有许多上古生灵。 与天地一同诞生的上古生灵们，未曾被稀释过血脉，原始的力量无限逼近法则。 其中，与水有关的，便是玄武。 来自百万深山的人修，带着她的灵兽，越过千山万水，克服层层阻碍，来到了沧海。 沧海广袤，无边无际，想要寻到玄武，也是千难万险。 她们能花费大量时间去找玄武，可百万深山的生灵们却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人修便在沧海之上启用了禁术，献祭自己，将她的声音传遍整个沧海，只求玄武一见。 玄武自深海中现身，听闻她的诉求，也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 最终，她的灵兽驮着她的尸体，领玄武前往人界救世。 “螣蛇怜悯人修大义，也怜悯百万深山的无数生灵，才愿献祭出自己的心脏，可这并非没有条件。” 毛绒道人说出了当年的隐秘：“百万深山被封锁，是为拯救整个人界，可被牺牲的生灵，又何罪之有？” “当年布下法阵的那群修士，深知自己此举并非正义，于是，那群修士在封锁百万深山后，引颈自戮，以自己的血，祭奠那些被牺牲的生灵。” “螣蛇为此界高义之士所震撼，那时，妖界还处于十分原始的阶段，弱肉强食，野蛮残忍，生于妖界的螣蛇，一直以为，世界总是如此。” 直到她看见那些为救与自己不相干的弱者，献祭自身的强大修士。 螣蛇这才知晓，原来有这样一个世界，无数强者自愿为己身套上枷锁，只为给予脚下弱者安宁的生活。 “螣蛇希望，百万深山中，有人修去往妖界，让她们保护弱小的妖族，教导妖族们礼义廉耻。” “她与百万深山的生灵们约定，若有如她们一般的妖族，为救弱小，牺牲自我，百万深山一脉，也要如她一般，跨越空间，伸出援手。” 那一日，百万深山，无数生灵，与螣蛇立誓。 她们，以及她们之后，世世代代，都要遵守诺言。 “之后，螣蛇请来龙族布云施雨，她献祭自己的心脏，投入天上之水中，净化水源，又将自己全身精血，融入雨水中，净化大地，拯救了百万深山，拯救了整个人界。” 毛绒道人缓缓道出一段掩藏在古老传说中的秘辛。 他看向纪清昼，认真道：“你说，有妖曾拯救无数生灵，如今身陷困境，我灵兽门，百万深山一脉，自当倾力相助。” 纪清昼原以为，想让这位看起来好说话的花门主，答应自己进入天上之水，取螣蛇精血，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可没料到，当年螣蛇竟与百万深山，做下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理想、胡闹的约定。 而这个约定，延续至今，跨越数万年的时光—— 最终，百万深山伸出的援助之手，放到了螣蛇面前。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纪清昼有些恍然。 过了好一会儿，她回过神，轻笑一声，向毛绒道人一拱手：“此事紧急，耽搁不得，那就麻烦花门主为晚辈带路了。” “可。” 毛绒道人颔首，又道：“只是，取螣蛇精血一事，我却帮不了你，灵兽门门主皆立下过誓言，决不可触碰螣蛇之心。” 灵兽门一脉，是唯一能触及螣蛇之心的存在。 世代门主，都是精挑细选。 可谁又能保证，当年满腔纯真之人，经过岁月变迁，会否改变想法，心生贪念？ 螣蛇之心乃当世绝无仅有的神兽之心，它在，百万深山在，绝不容许有半点损失。 所以，代代门主皆要立下誓言，不得对螣蛇之心抱有贪念，也不得触碰螣蛇之心。 “花门主愿意让我去取精血，已经是帮大忙了，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 纪清昼点头，她早已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事不宜迟。” 毛绒道人收起食盒，化为一道碧色灵光，朝空中飞去。 纪清昼立刻跟上。 余下众人见两人说着说着，忽然就飞上天，不由得面露茫然。 这……是怎么了？ 谢子夜倚在墙边，抬头看着纪清昼所化灵光愈飞愈高，他一眼辨认出，那是天上之水的方向。 那里面是…… 玄武之心？ 上古神兽，即便是三宗九门的宗主，也只能仰望的存在。 天上之水也是灵兽门的禁地，除了灵兽门门主，外人不得进入。 毛绒道人却带纪清昼去了那里。 谢子夜只觉得，那消失在天际的红色灵光，似乎也是在远离他的世界。 “唔……” 谢子夜闷哼一声，抬指轻轻摁住了眉心。 他垂眸，眼中似有黑雾翻滚。 来到灵兽门后，他体内魔气似乎越发活跃。 若非有纪清昼那一时的封印压制，谢子夜觉得自己又要控制不住。 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准确来说，是吸引着他体内的魔气，魔气为之蠢蠢欲动。 是什么？ 谢子夜下意识抬头，再次看向天上之水。 他瞳孔微微一缩，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第213章 你……能听懂我说话吧？ “哗啦啦……” 随着毛绒道人升空，越靠近天上之水，纪清昼耳旁湍急水流的轰鸣声便越发清晰。 两人飞向云端，终于来到天空破裂处。 远看梦幻绮丽的天上之水，近看只觉喧嚣壮阔。 人类在这样的奇景下，显得格外渺小。 纪清昼再往下看，脚下云雾缭绕，再看不清天上峰那边吃虾的几人。 毛绒道人示意纪清昼跟紧自己，他道：“此地空间紊乱，若是走错了路，就会被卷入空间乱流中，生死难料。” 当年那块天外陨石，非同寻常，它夹带了极为复杂的空间法则。 它从天外而来，落入此方世界，却并非如一般陨石那样直接砸在地上，而是牵动了世界的空间规则，直接在天上砸出一个大洞，无意间连通了一个异空间。 上古曾有化神修士冒险穿过空间乱流，去到那个世界。 那世界广袤无垠，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仿佛吞没了天地的洪水。 浑浊的，夹杂不祥之气的洪水即便是淹没整个修仙界，也没有停止的尽头。 而被砸穿的天空，涉及到了天道规则之力，那是化神修士，抑或上古神兽也无法解决的难题。 若非螣蛇剖开自己的心脏投入水中，净化水源，修仙界将会迎来一场灭世之灾。 毛绒道人撑开灵力护住紧跟在他身后的纪清昼，两人直接投入天上之水中，逆流而上。 “噗通。” 不知行过多远的距离，沉入水中的纪清昼忽然听见了…… 心跳声！ “噗通、噗通……” 那心跳声在水中传播，荡起波纹，纪清昼隔着毛绒道人撑开的灵力护罩，也能感受到震荡的威力。 她的心脏，都仿佛要与那心跳声重叠了。 清澈的水源上方，一抹鲜红格外夺人视线。 随着升空靠近，那鲜红之色几乎占据了纪清昼的视线。 那是一颗巨大的心脏。 巨大到可以堵住天空破裂的口子。 “噗通、噗通……” 心脏十分有规律地跳动着，与心脏连接的巨大血管，则随着它的跳动，输送出清澈的水流。 即便无法看见心脏另一端的景象，纪清昼也能想象，跳动的心脏另一边，是浑浊的洪水。 洪水灌入与心脏连接的血管中，在心脏中奔腾游走，被其一层层转化，最终剥离杂质，化为清澈的水流，从另一端的血管中落下。 成为修仙界的奇观，天上之水。 随着距离拉近，纪清昼忽觉心头有些燥意。 那燥意从她体内点燃，从内到外，仿佛有一团心火，在灼烧着她。 不一会儿，纪清昼额上冒出细密汗珠。 “你还好吗？” 毛绒道人看向纪清昼，“螣蛇属火，上古时期也被一些人称作火神，她的心脏，也是她的力量精华凝聚之处，曾经有化修潜入我们灵兽门，想要破坏螣蛇之心，结果被烧成一具枯骨，直接从天上之水中砸落到天上峰峰顶的玄武神庙外，跪在玄武神像前。” “螣蛇之心的攻击性极强，不过，你若不碰它，只会觉得炎热，倒也不会受太大伤害。” 毛绒道人带着纪清昼，悬在那巨大心脏之下，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即便如此，你也想尝试取螣蛇精血吗？” 纪清昼默念清心咒，清凉的气息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缓过一口气，对毛绒道人笑笑：“我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白薇知道这件事吗？” 毛绒道人忽然问。 在他的视角看来，纪清昼是受了妖界某位，或者几位老怪物的委托，前来取螣蛇精血，救一只大约是来历不俗，亦或是实力不俗的妖。 若白薇知晓，她的徒弟竟然与妖界那些老怪物有联系，不知心中作何想法。 纪清昼闻言一怔：“我师尊？” “原来你不知道那事……” 毛绒道人对上纪清昼茫然的视线，他话锋一转：“给你一句忠告，莫要将你与妖族有联系的事，告诉你师尊。” 纪清昼越发疑惑，她师尊与妖族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无论是她的记忆中，还是原文里，似乎都没提过。 不过，看毛绒道人也是好心，纪清昼点头应道：“晚辈记住了。” “去吧。” 毛绒道人揣着手，没有帮忙的意思，“你若快死了，我会想办法救一救你的。” 再多，他可就没办法了。 那可是螣蛇之心啊。 他这大乘修士，在螣蛇之心面前，也只是个孱弱的小宝宝罢了。 小宝宝救不了比自己更小的宝宝。 纪清昼点点头，她脚下一点，离开了毛绒道人的保护范围，青红色的灵光在她身上交错浮掠，为她隔开了滚烫的天上之水。 她打开聊天群，找到不死树发给她的红包，抬手轻轻一点。 “唰。” 燥热的空气中，忽然多了一丝清新的香气。 就好像雨后踏入绿林，花草树木混合雨水的自然气息。 纪清昼下意识抬手。 “啪嗒。” 一截不过她手掌长的花枝，落入她的手中。 黑褐色的枝干沉淀着万万年的岁月沧桑，一朵白色小花，在靠近枝头的位置，悄然绽放，带着新生的希望与喜悦。 纪清昼握住这只小花时，心中的燥意被驱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欢欣。 仿佛她正经历了什么幸福的事情，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四周那无处不在的燥热，被一股柔和的暖意取而代之。 纪清昼躁动不安的心脏，瞬间变得平静安宁。 她将这截花枝别在了自己的腰上，再靠近螣蛇之心时，也不觉艰难了。 下方，隔着湍急的流水，四周空间紊乱，毛绒道人根本看不清纪清昼在做什么。 他只是忽然察觉，螣蛇之心带来的燥热，似乎稍稍平息了一些。 “哗啦啦……” 顶着倾泻的天上之水，纪清昼与螣蛇之心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触手可及。 她却没有贸然动手。 纪清昼有一种感觉，这颗看似无主的心脏，似乎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 准确来说，是保留着螣蛇的意识。 它，是活的。 想到天残道人那颗化为魔气，想要侵蚀柳扶弱的魔心，纪清昼若有所思。 纪清昼看着巨大的螣蛇之心，缓缓开口：“你……能听懂我说话吧？” 第214章 你家没了 “噗通、噗通……” 螣蛇之心犹在跳动着，一下又一下。 它仿佛只是存在此处的死物。 纪清昼对它说话，好像对着一块石头说话一般。 “你可识得此花？” 纪清昼似乎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在旁人看起来有点傻，她只是摘下腰间不死花，送到螣蛇之心前。 “花的主人与螣蛇相识，你应该熟悉她的气息。” 纪清昼道：“她向我传来讯息，说螣蛇遇上危险了，你在此处，螣蛇身体的心室空缺后，魔气灌入其中，凝成一颗魔心，鸠占鹊巢，占据了心脏的位置。” 她十分真诚地说道：“简而言之，你家没了。” “噗通！” 下方毛绒道人忽然听见一道剧烈的心跳声。 原本极有规律缓慢跳动的螣蛇之心，这一声心跳，宛若万雷击鼓，巨大的震荡使得毛绒道人凝聚的防护罩当场破裂，他被湍急的天上之水往下方冲去！ “唉哟！” 毛绒道人一时不备，差点闪了腰，他狼狈地在水中稳住身形，正要再次撑开防护罩。 “噗通！噗通！噗通！” 剧烈的心跳声震荡此处空间，毛绒道人被水流胡乱拍打，一会儿往下冲，一会儿被水龙卷乱甩。 “唉哟唉哟唉哟！” 毛绒道人哀鸣，“这这这——这是发生什么了？！” 当年那化修潜入此地，都没让螣蛇之心有什么波动。 螣蛇之心反手就把那魔修烧焦了。 纪清昼到底做了什么，搞得螣蛇之心如此激动？！ 与此同时，上空。 原本规律跳动的螣蛇心脏，此刻剧烈跳动。 仿佛一个生气的小人，在那里鼓起了脸，气呼呼的。 震荡的波纹搅乱了四周水流，如深海海啸般剧烈。 唯有纪清昼所在之处，水流一如既往，甚至比先前要平静许多。 纪清昼立在风暴中心，她看似平静地握着花枝，实则骨节泛白。 她好慌。 看样子螣蛇之心是听懂她的话了，但气成这样，能好好给她精血吗？ 不过，螣蛇之心把这里搅得一团糟，也没忘给她留下一块清净地，想必是还保留了一丝理智。 螣蛇之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会儿，才慢慢平息。 “噗通。” 它又一次跳动，湍急的水流中，却出现了一个小气泡。 泡泡轻轻拍在纪清昼的防护罩前，“啵唧”一下碎裂。 纪清昼似有所感，她将不死花别回腰间，向螣蛇之心拱手，“花的主人说，须得你一滴精血，便可造出伪心，将魔心赶出腾蛇体内。” 她话落，原本在倾泻洪流的螣蛇之心，忽地凝滞。 数万年源源不绝的天上之水，在这瞬间竟然停了！ “哗啦啦……” 水流褪去，与螣蛇之心相连的，那密密麻麻的血管中，探出一根，悬浮在纪清昼头顶上方。 饶是其中较细的一根血管，截面也如山洞般，可容纳数人出入。 “噗通。” 螣蛇之心跳动了一下，纪清昼感受到黑洞洞的血管中，似有风暴呼啸而出。 她心中涌起不祥预感，从天青雨霖镯中，取出一沓防御符箓激活。 “滴答。” 一滴鲜血，从血管中滴落。 它庞大到能将纪清昼整个人吞没，烧成灰烬。 其中散发的精纯灵气，滚烫炽热，比起岩浆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瞬间，它便击穿了纪清昼激活的层层防御罩，没有给纪清昼半点反应时间。 纪清昼毫无选择，她也做好了准备—— “嗤。” 纪清昼泛着灵光的双手轻触那滴鲜血的边缘。 只是眨眼，她的皮肉焦黑汽化，露出森森白骨。 饶是金丹期修士经过灵气淬炼的身体，也无法抵御螣蛇精血带来的伤害！ 纪清昼忍着钻心痛苦，双手白骨微颤，带动那滴巨大的鲜血，往旁边稍稍偏移些许。 正是这一点偏移，螣蛇精血挨到了纪清昼早已打开的聊天群界面。 被放大无数倍的聊天群界面，瞬间将螣蛇精血吞没！ “叮咚。” 沉寂的诸神群墓中，众妖听见了熟悉的消息提示音。 她们打开聊天群，就看到了一条新消息。 “红月光”发出了一个红包。 草：“这是……螣蛇精血？” 渔惑：“才过去多久……红月光，你竟……” 秃毛小鸡：“你没事吧？” 叛逆小黑虫：“小红，你怎么不说话？” 螣蛇精血该是给不死树的东西。 向来注重细节的纪清昼却没有发专属红包。 与她相处一段时日的众妖，皆察觉出不对劲来。 随着时间过去，见聊天群内还是没有新的消息，众妖心情愈发焦急。 红月光…… 出事了？！ “叮咚。” 就在她们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一条新消息终于弹了出来。 红月光：“刚才……实在没多余的精力说话了。” 草：“你受伤了？” 她唤出本体，“咔嚓”一下，毫不犹豫地摘下一颗不死果，塞进了聊天群。 草：“快吃这个。” 与此同时，秃毛小鸡手中出现一柄长刃，刺入自己心口。 叛逆小黑虫立刻拿出一个玉瓶，放在流溢鲜血的长刃下。 “滴答、滴答……” 散发热意的心头血很快装满了瓶子。 秃毛小鸡这才拔出长刃，将封口的瓶子放入聊天群，“红月光，把这个喝了。” 叛逆小黑虫的手化为龙爪，正思考挖哪颗灵珠送给小红，才能安抚小红受伤的心。 就在叛逆小黑虫一爪子快要刨进自己心口的时候，渔惑跳出来强人锁男，没好气道：“灵珠又不能救人！你消停点！” 叛逆小黑虫挣扎：“放开我！灵珠不能救人但是可以让人开心！” 渔惑白眼快要翻上天：“你平平安安她才会开心！行了，别捣乱！” 他又道：“红月光，你身上伤势如何？能开视频吗？我帮你看看，对症下药。” “叮咚。” 就在众人怀疑纪清昼是不是伤重晕过去时，才又有消息弹出来。 “红月光”邀请你加入视频。 众妖急忙接通群视频。 纪清昼的身影出现在聊天群界面。 “轰隆隆……” 巨大的水声响起。 众妖这才看见，纪清昼周围是清澈湍急的水流。 此时此刻，纪清昼似乎被一个气泡包裹其中。 她半躺在气泡中，面色苍白如纸。 “啵唧啵唧啵唧……” 在她旁边，一排小气泡从水中冒出，轻轻拍打她所在的气泡。 明明只是几个冒出来，又“啵唧”一声裂开的小气泡，众妖却诡异地感受到了名为焦急与歉疚的情绪…… 第215章 毛绒道人：当时我就像一块小抹布被甩来甩去 “发生了什……” 秃毛小鸡话没说完，瞳孔一缩：“红月光！你的手！” 纪清昼的身影出现在聊天群界面的第一时间，众妖就看见了她惨不忍睹的双手。 皮肉焦黑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只是看着，就觉得疼。 也难怪纪清昼先前没精力说话。 双手被烧坏的痛苦，有几个人能忍？ 纪清昼从沉默中感受到众妖的心疼，她轻吐一口气，出声安慰：“……现在好多了。” “骗人！” 叛逆小黑虫的声音都带着哭腔：“小红你骗人！” 伤成那样，肯定很疼！ 哪里好多了？ 小红撒谎！ “真的，我没骗你。” 纪清昼抬了抬手，“多亏了枫道友的药，还有阿四的果子，我的体质非同寻常，恢复能力比以前强多了。” 仔细看，她的双手虽被烧坏了皮肉，可在断口边缘，青红光芒交错闪动着。 炽热的火焰从她血液中蔓延而出，将附着在白骨上坏死的血肉烧成灰烬。 富含生命力的青芒在白骨上缠绕交融，伤痕累累的骨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手腕断裂参差的皮肉，也在缓慢恢复中。 “你先吃了我给你的果子。” 不死树的声音响起，语气难得强硬。 秃毛小鸡也道：“还有我的……药。” 这恢复速度，也能叫快？ 等纪清昼的双手长好血肉，她不知要疼多久！ 渔惑也道：“我给你配一些止疼药。” 他动作飞快，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双手挥出残影，很快将一瓶药塞进了聊天群里。 叛逆小黑虫被盯着，没办法挖灵珠，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急得团团转，最终开口：“小红，要我给你讲几个笑话吗？” 面对态度强硬，不容拒绝的众妖，纪清昼也不好再拒绝，只能抬起白骨手，点开红包。 不死果与装着心头血的玉瓶，还有渔惑配的止痛药，都落在她怀中。 纪清昼先是喝下止痛药，再将玉瓶打开，一饮而尽。 灼热之气立刻从小腹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感受到双手的断裂伤后，那带着从毁灭中诞出新生的气息，皆朝双手方向蔓延。 纪清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燃起了火焰，新生的皮肉在火中诞生凝型。 紧随而来的，便是熟悉的撕裂感。 止痛药起效，纪清昼看见双手皮肉在火中裂开，却感受不到半点不适，她转而服下不死果。 庞大的生命力与火焰的气息对冲，心头血的破坏速度有多快，不死果的治愈速度便有多快。 火木灵气在纪清昼体内厮杀交融，很快达到了平衡。 纪清昼双手的皮肉也在火中长好，撕裂的伤口处冒出一些火苗，转眼被青芒扑灭，最后那一丝裂口，也在瞬间愈合。 她抬起完好的双手，在聊天群界面前展示了一下。 纪清昼道：“我没事了，这下你们放心了吧？” 草：“嗯。” 秃毛小鸡：“……还行吧。” 渔惑：“红月光，下次莫要逞强了，你并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我们也可以帮到你的。” 叛逆小黑虫：“真的不痛了吗？” 纪清昼笑笑：“真的。” “啵唧。” 这时，一个小气泡撞在她所在的大气泡上，之后再无新的小气泡冒出来。 螣蛇之心大约是感受到她的伤势恢复完全，也安心了。 “螣蛇精血已经拿到，之后的事，就交给阿四吧。” 纪清昼看了眼忽然又冒出来，“啵唧”一下撞在大气泡上的小气泡，笑了笑：“毕竟，还有一些家伙，在关心螣蛇的安危。” “嗯。” 不死树见纪清昼平安，这才有心思去想其它，“炼制伪心需要一些时间。” 秃毛小鸡道：“我们守在外头，为你护法。” 这次玄武忽然苏醒，打得她们措手不及。 秃毛小鸡有些担心，在救治玄武的过程中，会有别的同僚醒来坏事。 见众妖要忙正事，纪清昼便道：“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再联系。” 说完，她才关掉了视频。 纪清昼从大气泡里站起，对螣蛇之心说道：“螣蛇的朋友，已经着手救她了，放心吧，那颗魔心马上就会被赶出去的。” 她话落，水中冒出一个小气泡，轻轻撞在了大气泡上。 “啵唧。” 小气泡碎裂，仿佛是螣蛇之心在回答她的话：“我知道了。” 见螣蛇之心也恢复了先前的正常运作，纪清昼才离开大气泡，用灵力隔开天上之水，顺水漂流。 不过数息，纪清昼就看见了逆流而来的毛绒道人。 毛绒道人没了之前笑眯眯的慈爱，反而板起脸，十分严肃。 直至看见顺流而下的纪清昼，毛绒道人的表情才微微一松，双方立刻汇合。 毛绒道人将纪清昼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上下一打量，才开口：“你拿到螣蛇精血了？” 纪清昼点头，“嗯，多谢花门主，一切顺利。” 毛绒道人忍不住又问：“先前那异动……是你取精血时闹出来的？” 纪清昼想起螣蛇之心知道她家没了时的激动模样，再看毛绒道人怪异的表情，轻咳一声，不得不承认：“……嗯，动静有些大吗？” 毛绒道人嘴角一抽：“你说呢？” “天上之水数万年来第一次断流了，虽然只是几息的功夫，应该没有被人发现，但螣蛇之心闹出来的动静有些大了，也不晓得各个门派安插在我灵兽门的探子，有没有察觉到。” 毛绒道人没说的是，在异动平息后，他本想逆流上来找纪清昼。 可没想到，他每次要靠近纪清昼的方向时，天上之水的水流就跟抽风似的，忽然就打起了水龙卷，把他甩来甩去。 尽管没有证据，毛绒道人却莫名觉得，是有谁在阻止他去找纪清昼。 被甩了好几次后，毛绒道人都怀疑纪清昼是不是出事了。 他不敢想，白薇的小徒弟若是在他这里出问题，那疯女人会跑到灵兽门来做什么。 好在最后一次尝试，那总是忽然出现，把他甩来甩去的水龙卷消失了，毛绒道人这才顺利与纪清昼会合。 “先离开这里。” 毛绒道人并没有将这些事说出来。 被水龙卷甩来甩去也太丢人了！ 他这张老脸还是得要的。 “走吧。” 并不知情的纪清昼点点头，两人顺流而下，回到天上峰。 回到大锅边，纪清昼一扫周围，忽觉异样。 “谢子夜人呢？” 第216章 谢子夜，你做了什么？ “他？” 柳扶弱迎了上来，给纪清昼递去一个木盒，“他回房间了，要我把这个给你。” 木盒不过巴掌大小，纪清昼神识扫过去，发现它屏蔽了外界的探测，是个等级不低的灵器。 纪清昼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柳扶弱摇头：“我没看，他说是给你的。” 她平日里虽没少骂谢子夜绿茶，可有些分寸却是懂的。 就算不为了谢子夜，也是为了纪清昼。 “我知道了。” 纪清昼没有在众人面前打开盒子，只是将它收起。 视线一转，纪清昼忽然发现那三口大锅空了。 毛绒道人也探出了头，音量不由得抬高：“刚才还有那么多小龙虾呢？！” 他只吃了一盒呢！ 若非去天上之水前，纪清昼又给他添了一碗，那他现在岂不是什么都吃不到了？ “啊这。” 柳扶弱闻言，欲言又止。 姬囚雨走了过来。 此时，他竟用一条帕子遮住了下半张脸，微微泛红的双眼仿佛哭过。 听见毛绒道人的问话，姬囚雨冷笑一声：“当然是被吃完了！” 毛绒道人：“你吃这么多？！” 也不怕长胖！ 吃独食！肥死你得了！ “我？” 姬囚雨拽着毛绒道人长长的头发，指着远处传来窸窸窣窣声音的山林，“你睁大眼睛看看是谁在吃，都是你养的那群灵兽！” “怎么可能？！” 毛绒道人下意识反驳，那些毛绒绒可都被漫山遍野的香料味刺激得打喷嚏。 ——哦对！他一开始来找纪清昼，就是为了给毛绒绒们讨公道，让纪清昼换个山头做饭！ 可恶，小龙虾太香了，害他把正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对，姬囚雨说什么？ 那群毛绒绒把小龙虾吃完了？！ 它们不是一个个都受不了小龙虾的气味吗？ 怎么就吃上了！ “怎么不可能？” 姬囚雨打了个喷嚏，眼泪又冒出来了。 他瞪了毛绒道人一眼：“那群野蛮的家伙冲出来就对大锅一顿拱，要不是食铁兽主持秩序，让它们排队领，它们连锅都要舔干净了！” “啊这。” 毛绒道人顿时没了一开始那气势汹汹的劲，反而十分心虚地看了眼小龙虾的主人——纪清昼。 “那个……小朋友啊。” 毛绒道人轻咳一声，“我家毛绒绒们年纪还小……” 柳扶弱抱着空饭盒，幽幽开口：“你之前说食铁兽的年纪可以当清昼的姑奶奶。” 毛绒道人：“……” “咳，它们大多灵智未开，不懂事，不太懂规矩，我代替它们向你道歉。” 毛绒道人话锋一转：“为表歉意，我让我徒弟再去捞一些小龙虾赔给你，如何？” 多捞点，到时纪清昼一个高兴，又做出了小龙虾，他这师尊也能沾沾光。 纪清昼一眼看出毛绒道人心中小算盘，不由得忍笑。 不过，她能顺利拿到螣蛇精血，全靠毛绒道人开后门。 只是做一顿小龙虾，完全不亏，甚至倒赚。 纪清昼点头：“好，那就麻烦花门主了。” “不麻烦不麻烦……” 毛绒道人反手拎起姬囚雨，又大步上前，抓过正在“嘬嘬嘬”最后一只小龙虾的叶礼真，“你俩！去干活了！” 姬囚雨、叶礼真：“……” 他当然不觉得麻烦。 麻烦都归他的徒弟们了！ 两个怨种徒弟打不过师尊，只能听令行事去了。 毛绒道人也道别离去，纪清昼在天上之水闹出一些动静，尽管被他遮掩，却不知有无疏漏，还得他去收尾。 “今天大家都不在呀。” 柳扶弱看着路边一排厨具，忍不住挽袖子，“清昼，你都做饭了，再让你洗碗也不好，那我……” 纪清昼：“！”大可不必！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柳扶弱，一个身影却比她更快。 “嘤嘤嘤？” 食铁兽突然蹿出，看着这些厨具，又啪嗒啪嗒跑进了山林。 “砰砰砰砰！” 一排毛绒绒直接被食铁兽踹飞，摔到路边。 食铁兽跑了回来，指了指那些厨具，又指了指那些散发水灵力气息的毛绒绒，“嘤嘤嘤！” 即便是听不懂兽语，纪清昼却莫名懂了—— 你们，洗碗，赶紧的！ 纪清昼：“滚滚！”这也太贴心了吧！ 是能拒绝这样一只使唤小跟班来给你洗碗的大熊猫？！ 她忍不住扑过去，抱住食铁兽一顿乱揉，从天青雨霖镯取出糕点就往食铁兽嘴里塞塞塞。 柳扶弱：“！”她的对手，是不是又多了一个？？？ 在一群水系毛绒绒的帮助下，厨具很快洗得干干净净。 还有火系、木系、土系的毛绒绒蹿出来，打扫路面。 最后，它们齐刷刷蹲在纪清昼面前，如一排排邀功的小狗狗。 纪清昼看得姨母心直冒泡，给这群毛绒绒发了点心，毛绒绒们才“嘤嘤嘤”、“喵喵喵”、“汪汪呜呜”地满足叫唤着，一一离开。 只是，队伍末尾…… 纪清昼下意识掏出糕点发放，对面却伸出一只白皙的…… 人手？ 纪清昼动作一顿，抬头对上柳扶弱无辜的双眼。 柳扶弱理直气壮：“我也……我也洗碗了！三个！没有碎！” 纪清昼：“。” 糟糕，这个也有点可爱。 “好好好，真厉害啊扶弱。” 纪清昼边夸奖，边给柳扶弱塞了两盒糕点。 瞧给孩子饿的，都跟毛绒绒抢糕点了，一定是没吃饱吧？ 柳扶弱：“！”她给我双份！她超爱我！ 揣着两盒糕点，柳扶弱一蹦一跳地离开。 纪清昼哭笑不得，转身回了房间。 夜幕降临。 天上峰也没了白日的喧嚣，除了部分夜行的动物，大多都睡去了。 “唰。” 谢子夜的房门从外无声打开。 冷寂的月光倾泻进这黑暗幽深的房间内。 “哒。” 一只靴子踏入屋内。 来人背光而行。 朦胧月光影影绰绰，纪清昼的身影，有一半落入了黑暗中，瞧不出她的神色。 踏入屋内，纪清昼反手关上了门，“咔嚓”一声落了锁。 刚进屋，纪清昼就闻到了屋内浓稠的血腥味。 她顺着血腥的气息行至内室，黑暗中，浅浅的呼吸混杂着血液腥甜的气息，被她敏锐捕捉。 “谢子夜。” 不必点灯，纪清昼也看清了那倚在床边，浑身是血的人影，“你做了什么？” 第217章 从很早以前，就是她了 “谢子夜，你做了什么？” 纪清昼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中响起。 她话落，原本一动不动，似一具死尸的男人，终于有了呼吸。 大约是伤重，男人的喘息声有些重，一呼一吸都带着浓稠的血腥气味。 “我……废了自己的四肢。” 谢子夜倚在床边一动不动，并非他不想，而是不能，“还……重伤了自己。” 他的鲜血，便是他给予自己近乎致命一击时，身体承受不住，所流出的。 “纪道友。” 被鲜血染红的长睫微颤，谢子夜抬眸看向纪清昼。 屋内墨色深浓，以谢子夜金丹后期的实力，本可以在黑暗中视物。 可鲜血染红了他的视线，重伤的身体难以支撑，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不清纪清昼的脸色。 谢子夜也不想看清纪清昼此刻的眼神，他只是道：“我体内的魔气，一直蠢蠢欲动，来到灵兽门后，它愈发活跃，几次想要压过我的理智，我原本不清楚是为什么，直到你今日与花门主去了天上之水，我才明白——” “魔气，是活的。” “你说的没错，魔气绝不属于我，它有自己的意志，它在贪图天上之水中的玄武之心。” “可它如今寄生在我的身上，它的主人是我。” 谢子夜声音沙哑，每说一句，便要停顿喘息。 他对自己下手极狠。 谢子夜恨极了自己，所以不会对自己留手。 “纪道友，我很危险。” 谢子夜已经感觉到晕眩，他竭力保持清醒，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请你……” 杀了我。 不要妄想拯救我这样的东西。 然而，谢子夜话没说完，纪清昼忽然朝他走来。 纪清昼行走时，有风掠过。 或许是因为伤太重，谢子夜虚弱到了极致，他竟会觉得这一阵微风太凉，身躯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谢子夜垂下眼眸，不再去看纪清昼。 他似铡刀下认命的羊羔，等待命运的利刃落下，瞬间结束他这煎熬的一生。 “唰。” 谢子夜感觉纪清昼朝自己伸出手，微凉的手指隔着一层衣料，无意间蹭过他的脖颈，惹来一阵颤栗。 紧接着，纪清昼隔着衣服，抓住了他脖子上的颠倒环，向上一拉，谢子夜被迫抬头。 纪清昼的动作并不重，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谢子夜扬起下巴，微张的口中，就被灌入了冰凉的药液。 他本想抗拒。 可模糊的视线中，一双平静中带着温柔的眼眸，却又十分清晰地映入他的脑海。 谢子夜下意识咽下了药液。 冰凉的药液落入腹中，转瞬变得滚烫，暖意蔓延至谢子夜全身。 不断流失鲜血的伤口，在强烈的药效下，正在迅速愈合。 直至谢子夜将一瓶药喝完，纪清昼才松开了他，转而抓住他的手腕，为他接起被他自己折断的骨头。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只是上一次，亲手打断谢子夜四肢，将他重伤的人，是纪清昼。 而这一次，做出这一切的人，是谢子夜自己。 “咔嚓。” 纪清昼接骨的动作很熟稔，快到令人反应不过来。 可痛意却还是慢一步袭来，谢子夜额头上冒出细密冷汗，他一声不吭，沉默着任由纪清昼动作。 直至将他断裂的骨头接好，重新覆上消肿疗愈的药，纪清昼才收回手。 谢子夜以为这便结束了。 然而下一刻，冷幽微凉的香气将他包裹。 谢子夜身体微微一僵，不敢动弹分毫。 他只是任由纪清昼将自己抱住。 “辛苦了。” 纪清昼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你做得很好。” 明明只是简单两句安慰……甚至对比他所受的折磨与痛苦，根本不能算是安慰的话语。 落入谢子夜耳中，他却鼻子一酸，呼吸微微颤抖。 他是希望纪清昼结束他的生命的。 可在听见纪清昼的话后，他忽然又希冀自己能多活几日。 谢子夜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竟会如此反复无常，贪生怕死。 “我……我只是……” 谢子夜张了张口：“我不希望自己被魔气操控。” 他痛恨那无法自控的感觉。 更怕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在察觉他的魔气，竟对玄武之心感兴趣时，谢子夜怕极了他会失去理智，对纪清昼下手。 即便明白如今的自己，大概无法胜过纪清昼。 可他一想到自己与纪清昼刀剑相向，只是为了贪图玄武之心—— 谢子夜觉得那样的自己格外丑陋。 与其变成那副恶心模样，倒不如去死好了。 谢子夜是这样想的。 因为他无法杀死自己，所以他将杀死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别人身上。 而那个人，就是纪清昼。 从很早以前，就是她了。 谢子夜朝纪清昼挥出的每一剑，都是在向她求死。 可现在，谢子夜却被她一次又一次拯救。 到如今，谢子夜竟忍不住想，若能多活几日就好了。 这样并不好。 这样并不对。 “纪道友。” 谢子夜声音发颤，“我不知你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才肯放弃我，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要到不可挽回时才放弃我。” 谢子夜闭上了眼睛，温热的气息淡去他脸上的鲜血，他哑声道：“答应我，在那之前，杀了我。” 不要让他以丑恶的模样死去。 纪清昼沉默了一瞬，才给出回应。 “……好。” 她答应了。 她与谢子夜，明明是两个人，此刻却能感受到，谢子夜身体里灵魂在嘶鸣，咆哮着那想要自毁的苦痛。 如此感同身受，她便比谁都能体会，谢子夜的求死之心到底有多坚决。 所以，她不能不答应。 放开谢子夜，纪清昼将白天从柳扶弱那儿收到的盒子，递到谢子夜跟前，“物归原主。” 盒子已经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块玉环。 那是谢子夜的储物灵器，里面装着他所有的家当，包括烬雪。 说是所有家当，其实相比于他的身份，也十分寒酸了。 除了生活用品，也不过是一些灵石罢了，连疗伤灵丹都寥寥无几。 更别提灵器符箓等物了。 纪清昼一眼就看到装着灵丹的瓶子上，还刻着她的落款。 都是她在连天海时给谢子夜的。 玉环中的符箓也很眼熟，都是她大师姐画的，在连天海时，她给过谢子夜。 “你为防自己入魔后犯下大错，所以从不在自己身上留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纪清昼知道谢子夜谨慎，为防自己犯错，对自己十分苛刻。 却没想到，堂堂无上剑宗大师兄，竟然寒酸到这个地步。 第218章 小红！救命啊！ “魔气虽然限制了我的灵力修炼速度，可我的境界仍强过大部分人，随时会失控的强者，本就十分危险，若有外力相助……我无法承担那样的后果。” 谢子夜接过木盒，轻咳出一口淤血。 说话间，他的气息逐渐趋于平缓。 纪清昼喂给他的药极为有效，谢子夜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明日一早，他应该恢复如初了。 “更何况，修行之人，只有自身强大，才能走得更远。” 谢子夜平日的生活在一般人眼里，与苦行僧无异。 也就跟了纪清昼之后，他才吃上一些像样的饭食。 他道：“至于那些外物，若是过于依靠，终不是正道。” 纪清昼闻言，眼神怪异地盯着他。 纪·超级有钱·法宝一堆·清昼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谢子夜察觉到她的视线，身体微微一僵。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不过，像纪道友这般实力高强之人，拥有那些宝物，也是你应得的。” 谢子夜话锋一转，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 纪清昼轻笑一声：“是吗？” 谢子夜点头，认真地说道：“你值得拥有这世上最好。” 纪清昼差点又忍不住笑了。 这家伙，认怂很快嘛。 她挑眉：“你无上剑宗的同门，知道你竟会油嘴滑舌吗？” 谢子夜一愣：“油嘴滑舌？”他？ 他说什么了，竟被纪清昼说油嘴滑舌。 纪清昼从谢子夜呆滞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委屈。 她轻咳一声：“我开玩笑的。” 正经人就是这样，太认真，经不起戏耍。 说两句就要哭了。 “你的伤势未愈，今晚好好歇息，明日若感觉身体还有不适，再来找我。” 纪清昼丢下这句话，脚底抹油溜了。 免得谢子夜要追着问她为什么开那样的玩笑。 谢子夜看着纪清昼的身影，消失在紧闭的门后，才收回视线。 他坐在床边发了会呆，才扶着床沿缓缓站起，开始清扫一片狼藉的屋内。 谢子夜不希望有人能看出一丝异样。 今夜，是他与纪清昼的秘密。 …… “叮咚。” 纪清昼才回房间，就听见聊天群消息提示音。 她唤出聊天群，就看见渔惑的消息。 不是海鲜：“阿四快成功了，比预期要快了一些，红月光，你那边是否还有多余的吃食？” 纪清昼：“一些甜食可以吗？” 她平日里做的饭菜，要么投喂给聊天群众妖，要么投喂给柳扶弱等人，根本没有剩的。 倒是糕点之类的东西，她会多做一些存着，此时努力搜刮搜刮，还能凑出三五盒。 不是海鲜：“应该够玄武恢复部分神智了。” 纪清昼想了想：“那这些糕点先给她吃着，我再做些河鲜。” 尽管小龙虾没了，可她有大闸蟹与新鲜河鱼，足够她发挥了。 不是海鲜：“你那边是深夜吧？方便吗？” 纪清昼：“无碍，我在房里做饭，大约不会被人发现。” 不是海鲜：“那就麻烦你了。” “玄武体型庞大，在她恢复神智，主动变小前，大约要吃许多食物。” 秃毛小鸡也发来消息：“红月光，今夜要劳烦你辛苦一阵了。” “小红，辛苦你……吸溜……了。” 叛逆小黑虫想到纪清昼要做一晚上的饭，本来是打算安慰下她的。 可这口水怎么就控制不住往下掉呢？ 他克制地说道：“我们还有剩的小龙虾可以吃，不用给我们做的。” 秃毛小鸡：“蠢虫子！你不提还好，你都说了，她就会惦记着给你做一份的！” 叛逆小黑虫：“啊？！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想小红太累qwq” 纪清昼看到叛逆小黑虫“呜呜呜”的哭声在聊天群里断断续续跳出来，不由得笑了笑：“别哭呀，我不辛苦，总是要做大锅饭的，给你留一勺也不费事。” 她都是金丹后期的修士了，早已能熟稔地操控灵力。 莫说多做几人的饭食，她全力行动的话，给她一个时辰，她能做出数百人的饭菜。 倒是不死树她们，为了玄武，到现在都还忙碌，怕是累极了。 纪清昼也想给她们补补。 她将搜刮出来的糕点发给不死树，又道：“我去做饭，你们稍等。” 不死树暂时空不出精力领红包，她正全力将凝聚好的伪心，一点点融入螣蛇体内，驱逐那颗鸠占鹊巢的魔心。 螣蛇发出痛苦嘶鸣，被树影困住的巨大玄龟，听见螣蛇的声音，也愤怒大吼着，发出让人听不懂的乱啸。 诸神群墓中地动山摇。 若非不死树与玄武同级，愤怒的玄武怕是已经脱离控制，将诸神群墓闹个天翻地覆了。 不死树紧抿嘴唇，无视了玄武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吼叫，可她仍受了些影响，巨大的树影微微晃动。 渔惑见此，连忙配制疗伤药递给不死树服下。 秃毛小鸡干脆把自己没吃完的小龙虾，扔进了玄武大张的口中，试图让她冷静些。 护食的叛逆小黑虫，此时也顾不上美味的小龙虾了，紧随其后，将小龙虾喂给嘶鸣中的螣蛇，他絮絮叨叨：“蛇蛇姐姐，我把我天下第一好的朋友，做得天下第一好吃的小龙虾给你吃，吃这个就不痛痛啦，你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叛逆小黑虫的祈祷真有用，在二妖喂给她们两大盒小龙虾后，玄龟与螣蛇的挣扎，似乎真减弱了些许。 “阿四，你这、你还好吗？” 渔惑的声音忽然响起。 叛逆小黑虫与秃毛小鸡这才发现，不死树的面色苍白如纸。 他们还是第二次见不死树露出这样的神态。 上一次，是最后一战中，不死树被域外天魔侵蚀到了极致，生机近乎断绝。 渔惑也有些急了，“实在不行，就、就算了！” 不死树苏醒也没多久，生机虽然恢复了些，但比起几乎要入魔，实力堪比巅峰期的玄武，还是差了些。 如今困住玄武，造出伪心，驱逐魔心，几乎要耗干她这些日子恢复的生机。 巨树虚影上原本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小半翠绿的不死果，此刻一颗颗枯萎，摇摇欲坠。 渔惑看得心急，可他们在场谁也无法为不死树恢复生机。 “……不行，不能算了。” 不死树声音艰涩，“红月光拼命拿到的螣蛇精血，不能浪费了。” 最重要的是，玄武刚醒，虽然恐怖，却已经是她失去理智后，最虚弱的时候了。 错过这一机会，她怕是很难再控制住玄武，为螣蛇驱逐魔心！ “阿四，你会出事的！” 叛逆小黑虫急得围着不死树跑，他忽然刹住脚，朝着一直打开的聊天群大喊：“小红！救命啊！阿四快不行了！” 第219章 分我一勺！分我一勺！ 纪清昼还在处理食材，正要在屋内摆下法阵，准备做饭时，聊天群就跳出了叛逆小黑虫求救的讯息。 叛逆小黑虫：“小红！救命啊！阿四快不行了！” 纪清昼：“？？？” 她才刚把螃蟹洗干净，阿四怎么忽然就不行了？ 大约是觉得发文字太慢，叛逆小黑虫那边直接邀请纪清昼视频。 纪清昼刚接通视频，聊天群就响起了少年焦急的声音：“小红！阿四……阿四的力量不足了！她为了困住玄武，耗费了大量的生机，快救救她呀！” 不死树的不死果，大多被魔气侵蚀，无法恢复生机，才造成这一僵局。 “我知道了。” 纪清昼闻言，没有慌乱，她直接推开屋门，带着一堆厨具到了外头，几乎将一条大路摆满。 数百灵石被她卷起，掷入需要灵力为源的灵器厨具锅炉里。 清洗好的数箱大闸蟹，被灵力操控的绳子绑起来，整齐码放进蒸笼里。 灵力包裹着足有数层楼高的蒸笼，均匀加热中。 与此同时，纪清昼也没闲着。 上千条河鱼被水龙卷去鳞、掏空内脏，鱼籽被单独放置，处理好的河鱼则被清洗干净，剥开鱼肉，抽出骨头、细刺。 一条条河鱼从水龙卷中飞出，空气中又有凌厉剑气一掠而过。 有的鱼化为均匀的鱼片，有的则变成鱼块，还有的看起来毫发无损。 被不同方法处理的鱼，被灵力卷着，放置到了不同的容器中。 完整的鱼被投入蒸笼中，加入姜片等简单调料，进行清蒸。 纪清昼又架起数个大锅，有的烹制泼在清蒸鱼上的调料，有的热油炒鱼块，还有正煎豆腐、炒青菜、熬白粥的。 一番操作令人眼花缭乱。 聊天群众妖看着面前的方框，已经呆住了。 叛逆小黑虫只觉这一幕热血极了，他激动地大喊：“阿四！阿四你再坚持一会儿！小红在给你做菜了！” “……看见了。” 不死树不仅看见了，刚才还差点因为晃神让玄武挣脱束缚，好在她反应迅速，很快制住了玄武。 她深吸一口气：“我不能输。” 秃毛小鸡与渔惑也为她加油鼓劲：“是啊阿四，再坚持一下，吃了红月光的食物，你的不死果也能恢复生机！” 二妖话刚说完，就听见不死树继续道：“……她给我熬了鱼片粥！” 吃不上红月光熬的鱼片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不能输，她要坚持到红月光把鱼片粥熬好！ 秃毛小鸡：“……”你不要被黑虫子同化了！ 渔惑：“红月光说要给我们也留一勺鱼片粥的！”阿四这话说的，怎么有独吞的意思？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不死树：“……就一勺！”不能再多！ 那是她的！ 叛逆小黑虫：“别的可以多分给我们一勺吗？” 尽管一开始他为不死树急坏了，完全顾不上吃。 可看小红做饭，给他看饿了。 现在肚子开始叫叫了qwq。 不死树：“……好吧。”看在大家是同僚的份上。 秃毛小鸡：“……”你们都给我正常点！！！ 聊天群另一边，纪清昼炒着火锅底料，加入高汤，调了个麻辣锅底，开始往里面下鱼片。 鱼片不薄不厚，肉质细嫩，要用灵力包裹，小心地放入汤中，一时不能动它，以免鱼肉被碰散。 热汤一滚，鱼片很快从半透明变得雪白。 纪清昼把握时机，灵力一抬这巨大的锅子，将煮好的鱼片，一一倒入装有豆腐千张豆芽等配菜的大盆中。 足足用了十个巨大的瓷盆，才将这一大锅水煮鱼装下。 这还没完。 纪清昼在盆中放入干辣椒藤椒等佐料，再次起锅热油，反手泼在了刚放好的佐料上。 “兹啦！” 热油滚烫，激发出食材刺激的香味，漫山遍野都飘着这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流眼泪，却又经不过诱惑，想来尝一口的诱人气息。 “吸溜。” 纪清昼忽然听见了吸口水的声音。 她下意识以为是叛逆小黑虫饿了。 可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这吸口水的声音，是从她身后响起的。 纪清昼扭头一看—— 柳扶弱双臂越过矮墙，半边身子都弹了出来，鼻子抽动，吸着空气中水煮鱼的香气。 她的眼睛甚至还是闭着的！ 怕是意识还没从梦中醒来，身体已经跟随本能行动了！ “清昼……” 梦游的柳扶弱嘿嘿一笑：“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呢？鱼吗？让我尝尝嘛……嘿嘿(?????)……” 纪清昼：“。” 你这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 “这个不能现在吃。” 纪清昼却认真地回答了柳扶弱的话，同时也是说给聊天群众妖听的，“水煮鱼的辣味太霸道了，如果先吃这个，那别的菜，就尝不出味道了。” 吃过水煮鱼后，可以上鱼片粥等暖胃解辣。 可在那之前，还有几道大菜呢。 早就熄火的蒸笼被灵力一个个掀开，通红的大闸蟹被灵力卷起，拆分，去掉了蟹鳃、蟹胃、蟹肠等无法食用的部分。 灵力分成小股，钻入蟹腿蟹壳中，将一些位于刁钻角度的蟹肉顶出，主打一个蝗虫过境，片甲不留。 拆分好的蟹肉与蟹黄被叠放在蟹壳中，一部分浇上了吃蟹专用的调料。 纪清昼只留了一盘，别的则放入聊天群中。 尽管柳扶弱还在睡梦中，纪清昼却谨慎地以心念发消息：“尝尝，阿四你喜欢清淡的，这味道大概正好。” 说着，她则拿着一个装着蟹黄蟹肉的蟹壳，从一旁的灶上取了一小口饭，用小勺子将其拌匀，走向半张着嘴巴，边吸溜边闻香味的柳扶弱。 与秘制调料混合的蟹肉与蟹黄，十分大方地裹在一粒粒白米饭上，散发诱人的鲜甜气息。 纪清昼换了个大勺子，直接塞给柳扶弱一大口。 “唔！” 刚才还半梦半醒的柳扶弱，在蟹肉饭入口的瞬间，闭着的眼睛瞬间瞪大。 尽管双目中透着睡梦残余的迷茫，可她脸上却写满了被美食惊艳到的幸福。 “唔唔唔！” 柳扶弱睁开眼，其实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 可溢满口腔的香味，让她下意识“吧唧吧唧”开始咀嚼。 好香！好鲜！还有丝丝缕缕的甜味！ 这是什么人间美食！ 就现在！ 她旁边就算是死了个人！ 她的嘴巴都没空呼救！ 嚼嚼嚼！ 香香香！ 第220章 纪清昼：就抢！就抢！ 柳扶弱本来被香醒了，可又给这口蟹肉饭香迷糊了。 她沉浸在幸福中的表情，让准备点开红包领蟹肉的众妖都停下了手。 “小红！” 叛逆小黑虫高高举起了手，试图吸引纪清昼的注意力。 但很快他就想起纪清昼看不见这边的景象，连忙喊道：“饭饭！小红！我也要饭！” 蟹黄蟹肉拌饭看起来好香！ 他也想吃！ 渔惑：“红月光，可以的话……”他也想要饭。 秃毛小鸡：“。”要饭，还是要脸，这是个哲学的问题。 不死树：“红月光，我……快坚持不住了。” 吃不上蟹黄蟹肉拌饭，她就没力气给螣蛇换心了！ 纪清昼：“！” 她连忙去盛饭塞进聊天群中。 纪清昼：“阿四，快吃快吃！”千万别出事啊！ “唰唰唰唰！” 纪清昼刚将饭塞进聊天群，四只手立刻点中红包。 装着蟹黄蟹肉的蟹壳，被整齐码放在一个又一个大圆盘中。 另外三妖一人一盘，不死树作为今天被投喂的主力，足有五盘，饭也有五桶。 好在她有不止五双手可以用。 “嗖嗖嗖嗖嗖！” 无数枝藤漫天飞舞，托起蟹壳，将蟹肉蟹黄倒进饭桶里，卷着饭勺开始拌饭。 蟹肉与蟹黄的鲜甜，夹杂秘制调料的香气，与米香混合在一起。 不死树越拌越香，边拌边吃。 鲜甜的蟹肉与饭送入口中的第一秒，不死树差点要为这味道感动到落泪。 “啵。” 不死树墨绿发丝间穿插的枝条上，一朵白色小花盛开。 她的手还控制着螣蛇，全靠枝藤喂饭。 吃得她眼睛都眯起来了，差点没顾上她还在做的正事。 “啪！” 不死树一树藤抽了下自己，疼痛让她清醒了点。 对啊！正事！ 她要控制着螣蛇与玄龟呢！ 差点忘了差点忘了…… 不死树回过神，再看向螣蛇与玄龟。 盯—— 两双翻涌着浓黑的眼眸，正无声地盯着她。 不像是恢复了理智的模样。 可又被别的什么占据了上风。 是什么？ 不死树想着，张着嘴，卷着勺子的树藤往她嘴里塞了一口饭，香香。 哦等等。 不死树反应过来，看着螣蛇与玄龟欲言又止。 这俩眼睛里，占据了上风的情绪，莫非是…… 食欲？！ 不死树犹豫了下，忍着肉疼，将其中两桶拌好的饭，送到螣蛇与玄龟嘴边。 升高的枝条卷着饭勺，开始舀饭往一蛇一龟嘴边送。 一蛇一龟浑身散发令人惊惧的浓重魔气，似要吞噬一切，毁灭一切。 危险、恐怖…… 任何负面又强大的形容词，都能放在她们身上。 然而，此时此刻，在巨大的玄龟，与缩小了许多倍，仍带着压迫的螣蛇嘴边，一根枝条挂着饭桶，一根树藤卷着饭勺。 相比于正常人略大，但对比二妖十分迷你的勺子，装着一口蟹黄饭，静静悬浮在她们嘴边。 一秒、两秒…… 三秒还没到，螣蛇与玄龟无声地张开了嘴。 她们还是用那恐怖的目光盯着不死树。 可身体十分诚实。 不死树：“。”想吃就说嘛。 都是好姐妹，再舍不得也不会看你们饿着啊。 “啪叽。” 一勺饭被送入了二妖嘴里。 不死树最后只吃了一桶，另外四桶全进了螣蛇与玄龟肚子里。 好在二妖吃饭时，挣扎的力度小了些，不死树的力量够用。 补充过美食，不死树体内魔气又淡去了些许，先前部分枯萎的不死果，在不知不觉中，再次恢复生机。 旁边三妖也吃得很香。 聊天群另一边，纪清昼给众妖送完了饭，柳扶弱也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清昼，你又在做好吃的吗？” 柳扶弱没有问，大晚上为什么做这么多好吃的。 这是她与纪清昼的默契。 更何况，做给谁吃，做多少，不重要。 重要的是…… “我……我还能再吃一个吗？” 柳扶弱凑到纪清昼身边，腼腆地提出请求。 纪清昼笑道：“吃吧，这一盘本来就是给你留的。” “我哪能吃独食啊？” 柳扶弱连忙摆手，“更何况这也没几个，咱们分着吃吧，你要是抽不出手，我喂给你吃。” “没几个？” 纪清昼一愣，“不可能啊，这一盘不是有五十……嗯？！” 她话没说完，这才发现，原本码放一堆蟹壳的圆盘上，竟然只剩下最后一层，不到二十个了！ 这时候，一只黑黑的大爪子，鬼鬼祟祟地从桌子下方伸出。 肉爪张开，如钩子的利爪从肉垫里伸出，小心翼翼地勾着一个装满了蟹肉蟹黄的蟹壳，想往桌子下扒拉。 “有小偷！” 柳扶弱也反应过来不对，大喊一声：“抓小偷了！” “嘤！” 桌子一抖，下方的“小偷”似乎是因为惊吓，脑袋撞到了，发出吃痛的声音。 柳扶弱冲了过去，摸黑将手伸进桌底，拖啊拖—— 很快，一只缩小的食铁兽被她拖了出来。 纪清昼盯着那只“嘤嘤嘤”捂着脸，不敢看她们的食铁兽，忽然开口：“是你？” 柳扶弱一愣：“你认识？不对啊，咱们今天不是只见过一只食铁兽吗？” 那只可大了，而被她从桌子下面拖出来的这只，相比之下，就一咪咪小啊！ “就是她。” 纪清昼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花纹都一样呢！” 柳扶弱：“？？？”不是，这你怎么看出来花纹一样的？ 不对，你怎么观察得这么细致！ 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嘤？！” 食铁兽听见纪清昼的话，身体顿时一僵。 她她她……她是怎么发现自己就是早上那只的？ 明明自己特地缩小了体型，竟然还是掉马甲了！ 嘤！ 老脸丢尽了！ 不活啦！ 看到是熊猫，纪清昼立刻忘记了自己“消失”的那些蟹肉。 “你怎么偷偷吃这些？” 纪清昼上前，抱起缩小的熊猫，一脸和蔼：“白天没吃饱吗？” “嘤！” 食铁兽忍不住猛点头，那几只虾可不够吃呢！ 而且，吃过了虾虾，平时吃的笋笋有些索然无味了，根本吃不下！ 她本来睡得好好的，可在睡梦中闻到了十分勾人的味道，就忍不住爬过来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缩到了桌子下面，连蟹壳都嚼干净了。 “花门主竟然不让你吃饱？” 纪清昼惊讶，趁机狠狠rua了几把熊猫，“跟我走吧！起码我这边能吃饱饭呢！” 试问，哪个华国人，能拒绝养一只熊猫呢？ 柳扶弱：“！” 争宠的！增加了！ 还是个毫不费力就能获得清昼宠爱的！ 柳扶弱的危机感瞬间拉满，警报声在她大脑中尖锐鸣叫。 “不行！！！” 就在这时，另一个桌子下面，传来激烈的抗议声。 下一秒，在纪清昼与柳扶弱复杂的视线中，毛绒道人从桌子下面阴暗扭曲爬了出来，手里还拿着筷子，朝纪清昼愤愤嚷道：“你怎么还抢人毛绒绒呢？！” 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第221章 打不过竟然投毒！ 毛绒道人愤愤不平。 纪清昼只是无言地盯着手中的筷子。 毛绒道人：“……”糟糕，大意了。 这时，本有争宠危机的柳扶弱忽然站了出来，冲着毛绒道人超大声：“清昼想要，食铁兽愿意跟，人家女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来反对？！” 尽管食铁兽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纪清昼的喜爱，这让柳扶弱十分嫉妒。 可面对外人，柳扶弱百分百无条件站在纪清昼这边。 毛绒道人：“？？？”不是，你这…… 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他争辩：“食铁兽与我之间数百年的光阴做不得假！岂是纪清昼这一时新鲜能比？” 柳扶弱：“食铁兽既然觉得新鲜，就证明她已经腻味了那数百年光阴！怎么就不能比了？” 毛绒道人：“？？？”明明是在强词夺理，可为什么他觉得心好痛？ 这女娃娃说话好气人啊！ “我不管！这是我的毛绒绒！我的！” 毛绒道人也顾不得什么门主架子，长辈尊严，他冲上来就把食铁兽一把抢走，揣在怀里，迅速逃走，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纪清昼横刀夺爱。 纪清昼：“。”就算你努力转移话题，也改变不了你刚刚拿着筷子，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的事实。 “食铁兽在看清昼！她想跟清昼回家！” 柳扶弱没想到毛绒道人还来抢熊猫，眼见着熊猫“嘤嘤嘤”地被抱走，她大叫着追了上去。 纪清昼：“。”对对对，她想跟我回家！ 扶弱，加油，我未来能不能养熊猫，就靠你了！ 两人一前一后跑走，很快没了踪影。 纪清昼手里一直没停，她在翻炒红烧鱼块。 尝过鲜的，安排了辣的，自然少不得正宗的家常口味。 纪清昼准备的红烧鱼块并不多，只是为了过度。 不过，味浓酱香的红烧鱼块也受到了众妖的强烈好评。 渔惑“啪嗒啪嗒”地掉小珍珠：“我以前与人类生活时，常吃这种味道……” 红月光总是能做出这种令人感动的味道啊。 叛逆小黑虫“吧唧吧唧”地一口鱼块一口饭：“哇！小红！好下饭的味道呀！” 纪清昼很少做河鲜，这些味道对叛逆小黑虫来说，十分新奇。 他忍不住期待后面的菜：“小红，咱们之后吃什么呀？” 尽管嘴上是这么问的，可他的眼睛已经黏在聊天群界面上，纪清昼身后那一盆盆泛着鲜亮红油的水煮鱼上了。 他盯着这个很久了—— 尽管时间只是过去了一炷香时间。 可这已经足够久了呀！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水煮鱼呢？ 尽管看不见叛逆小黑虫那边的景象，纪清昼却能从漆黑的方框中，感受到叛逆小黑虫渴望的视线，十分强烈。 她忍不住笑，也没故意吊着孩子，直接端起盆，就往聊天群里塞。 与之一同塞进聊天群的，还有一桶桶上等灵米蒸好的饭。 叛逆小黑虫抱着一盆一桶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香上加香了这是！ 不死树仍是分到最多的那个。 纪清昼听说玄武也吃这些时，立刻加急多蒸了几桶饭。 好在水煮鱼本来就是特地做多的，配饭完全够吃。 送完了饭，纪清昼才想起一件事，她问道：“说起来……玄武能吃辣吗？” 叛逆小黑虫：“能的呀，我们把自己的麻辣小龙虾都给她吃啦！” 纪清昼仍是不放心：“可水煮鱼的汤底比麻辣小龙虾……” 还要辣啊。 除非特别能吃辣的，不能像之前那样，拿来拌饭。 “嘶哈！” 忽然，纪清昼听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那声音仿佛呐喊。 紧接着，是叛逆小黑虫的惊叫：“阿四喷火啦！天啊小鸡，阿四跟你一样，也能喷火吗？！” “吼！” 下一秒，仿佛远古而来的巨兽咆哮，从聊天群中响起。 叛逆小黑虫再次惊叫：“蛇蛇姐姐也喷火了！玄龟——玄龟她喷水了！” 秃毛小鸡：“别叫了快挡雨！” 众妖手忙脚乱地张开灵力，挡下从天而降的雨滴，方圆数十里都淋了场阵雨。 渔惑眼尖地看到不死树脚边生长的小草，在淋到雨后，仿佛被喷洒了什么刺激的农药，郁郁地蜷缩起来。 作为医师，他抵挡不住好奇心，在雨停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一滴雨水。 “嘶……” 这雨居然，辣辣的！ 渔惑：“。”忽然明白玄龟她们为何会惨叫了。 “你们那边怎么了？情况还好吗？” 纪清昼大惊失色。 叛逆小黑虫：“我们没事，但……” 就是不知道，不死树她们到底好不好了。 此时此刻，不死树捂着脖子，肌肤泛红。 就连她身上以青翠为主的彩绘，竟都被染红了些许。 她做梦也没想到，本体身为一棵树的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喷出火来！ 这这这……这水煮鱼也太辣了吧？！ 她接到水煮鱼时，见这汤红油滋润，散发刺激的香味，一时鬼迷心窍，忍不住嘬了一口。 ——顺带一提，她自己喝汤时，也没忘记她的好姐妹们。 因为螣蛇与玄龟此时的身体较大，只是小口喝汤，大概不是很爽。 不死树十分体贴地将一盆水煮鱼，拌了一桶饭，直接倒进了两位好姐妹的嘴里。 同时，她也心情愉悦地嘬了一口水煮鱼的红油汤。 结果可想而知，三位上古灵兽，有的喷火，有的喷水，经历了有生以来最为狼狈的时刻。 不死树还算好的，她只嘬了一口。 而猝不及防被投喂了一整盆水煮鱼的螣蛇与玄龟，此刻一个软趴趴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又痛苦地吐着长信，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另一个则龟缩在原地，四肢毫无目的地乱舞，发出“吼吼吼”的粗重呼吸，阴暗、扭曲、挣扎！ 好你个不死树！打不过竟然投毒！ 可恨！ 不死树：“。” 她眼见螣蛇不反抗了，玄龟也无心顾及这边，一鼓作气，利用精血凝成的伪心，将魔心一举排挤出螣蛇体内！ “唰！” 一颗散发浓重黑气，满是不祥的狰狞心脏，带着千丝万缕的黑气，从螣蛇体内挣扎冒出。 那无数黑气凝聚的丝线却仍死死抓着螣蛇的身体，两者无法分开。 “魔心被挤出来了！” 不死树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喜意。 不枉费她们努力这么久！ “快，给蛇蛇姐姐喂吃的！” 叛逆小黑虫也十分惊喜，他看不死树还在那里“嘶哈嘶哈”没从那口辣油中走出来，干脆端着自己那盆水煮鱼跑向螣蛇。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原本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螣蛇，眼见着叛逆小黑虫端着那盆差点要了她半条命的玩意，乐颠颠朝自己跑过来。 螣蛇开始奋力挣扎—— 扭曲！尖叫！ 别过来！你别过来！！！ 她！！！不吃！！！ 不吃—— 第222章 好姐妹怎么能吃独食？！ 见螣蛇反应如此大，甚至还惹来玄龟的注意，不死树赶紧阻止了叛逆小黑虫：“先别给她吃这个。” “咦？” 叛逆小黑虫：“可这个……真的很好吃呀？” 他刚才拿筷子夹了一片鱼，虽然有点儿辣，但是特别嫩，特别好吃！ 一抿就化了！ 小红还担心她们心急夹不起鱼片，为每只妖都配了个漏勺。 若不是担心玄武这边，叛逆小黑虫已经搬出他的小饭桌，开始用漏勺捞鱼片，在那哐哐干饭了。 见叛逆小黑虫一脸陶醉地说水煮鱼好吃时，螣蛇挣扎得越发厉害。 这群家伙不是妖！不是妖！ 怎么能说那水煮鱼好吃的？怎么说出口的？！ 那又麻又辣到了极致，甚至有些发苦的东西—— 不不不，那不是妖该吃的！ 她不吃！ 见螣蛇挣扎得更厉害，不死树只得赶紧劝走叛逆小黑虫：“这边交给我，你先吃。” 叛逆小黑虫帮不上忙，只能遗憾地端着水煮鱼走了。 他走时还纳闷：“蛇蛇姐姐怎么能嫌弃小红做的水煮鱼！哼，是蛇蛇姐姐没品味！” 小红做什么不好吃？ 她烤的树枝都好吃！ 哼！ 见螣蛇不愿再吃水煮鱼，玄龟那自闭的模样，大概也不肯再尝试，不死树只得再次求助纪清昼：“红月光，你那边……”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聊天群界面上，纪清昼揭开了最后一个大锅的盖子。 白粥已经煮制粘稠，将独属于大米的香味完全逼了出来，在巨大的砂锅里“咕咚咕咚”冒着泡泡。 纪清昼操控灵力，裹住早已备好的鱼片，均匀投入砂锅中，再将洗净切好的青菜叶也放入粥里。 鱼片与青菜叶在热粥中一滚，很快就被烫熟。 即便隔着屏幕，不死树也仿佛能闻到那清甜鲜美的香味。 刚才被蟹肉饭等美食吸引了注意力，她差点忘了，纪清昼今晚特地为她做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鱼片粥！ 在不死树已经凝固不动的视线中，纪清昼将砂锅放入聊天群。 红月光有求必应。 被水煮鱼辣到，就由鱼片粥来治愈吧。 不死树的喉咙不自觉上下滚动，接着才回过神，点开红包。 巨大的砂锅落在她身侧，被重新盖上，用余温闷着里面的食材，让各自的味道交融到一起。 不死树没有用枝条，而是亲手掀开了盖子。 一阵白气弥漫，如雾蒸腾。 可这雾却带着滚烫又鲜甜的香味。 哪怕先前吃过了东西，此时不死树竟又感觉饿了。 纪清昼又发来了碗筷。 考虑到螣蛇与玄龟的体型，她没忘记加个木桶与大勺子。 听见消息提示音，不死树点开，收到餐具后，立刻开始盛粥。 盛着盛着，不死树忽觉怎么碗变多了。 她扭头一看，叛逆小黑虫、渔惑、秃毛小鸡端着碗，或一脸渴望，或一脸正经地排着队，朝她递来碗。 不死树：“。” 她将勺子递过去，“自己盛吧，红月光只是担心我这儿出事，赶时间才把东西都发给我了，这里有你们的份。” 红月光不会遗漏她们任何一个。 “小红真好！阿四你也是个好妖！” 叛逆小黑虫欢呼着接过勺子，开始给自己盛粥。 不死树的灵力包裹手中盛粥的桶与碗，很快将鱼片粥降温到能入口的程度，这才操控枝藤，将鱼片粥送到螣蛇与玄龟嘴边。 二妖有了之前水煮鱼的心理阴影，一时间还不敢张开嘴。 可鱼片粥鲜甜的香气不断往她们鼻子里钻。 这或许是不死树又一次投毒！ 上次水煮鱼不也蛮香的嘛！ ——可这真的好香啊！ 有水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令人怀念的味道…… 万千念头在螣蛇与玄龟脑海中不断翻腾。 不知不觉，她们张开了嘴。 仿佛有生命的枝藤，将鱼片粥倒入她们口中。 不算烫口的温热白粥，就好像疲惫之人抱住的软乎乎的被子，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抚慰二妖刚才被麻辣苦味折腾过的味蕾。 清甜的鱼片，脆爽的青菜为白粥增添了鲜甜风味，正好适合她们这种不算能吃辣的妖。 一口又一口，格外治愈。 不死树发丝间的枝条，再次冒出白色小花。 她慢条斯理地享用完一碗鱼片粥。 就是这个味道啊，还是红月光懂她。 这鱼片粥，完完全全就是不死树想要的味道，甚至更为鲜美。 她每吃下一口，会为这味道感动，也会遗憾吃一口少一口。 这一碗，她都吃得格外珍惜。 睁开眼，不死树才从感动中回过神，其实红月光给她熬了一大锅呢，倒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吃。 想着，不死树下意识端着碗，转向锅边。 “咕咚咕咚咕咚……”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条大黑蛇，蛇蛇祟祟地趴在砂锅边，脑袋都探了进去，忘我地喝着鱼片粥。 而在蛇蛇对面，被困在巨树虚影中的玄龟，则是眼巴巴地看着这边。 “唰！” 螣蛇忽然抬起头，仿佛反应过来什么，吐着信子舔舔脸上沾着的粥，尾巴将大砂锅一卷，周围云雾翻涌。 下一瞬，她带着这一大锅鱼片粥，腾云驾雾，飞向那边眼巴巴的玄龟。 不死树：“！” 她都没吃独食！她的小姐妹竟然不讲武德！ “我的鱼片粥！” 不死树出声的瞬间，地下无数枝条升起，去拉想要卷粥飞走的螣蛇，“给我放下——起码给我留一碗啊！” 说好的姐妹情深呢？！ 就算你现在失了智，也不许吃独食！ 不许！ “嘶嘶嘶！” 想带着粥去喂玄龟的螣蛇发出焦急的声音。 “吼！” 玄龟见螣蛇被缠住，也急了。 ——不知是担心螣蛇受伤，还是担心自己吃不上鱼片粥。 看着即将再次要打成一团的三妖，渔惑欲言又止：“阿四是不是忘了，她现在该趁机毁掉魔心？” 而不是和螣蛇抢粥喝？ 秃毛小鸡：“……她甚至忘了，现在就该让玄武多吃点，好驱散魔气，恢复理智。” 叛逆小黑虫：“可是鱼片粥好香呀！” 要不是担心玄武不够吃，无法恢复理智，他也想再去讨一碗呢！ 第223章 不死树：好一个姐妹情深！ 大神仙打架，小神仙们不敢吱声。 眼瞅着不死树和螣蛇抢鱼片粥，叛逆小黑虫三妖只敢在下面嘀嘀咕咕，也没胆子去制止她们。 不死树硬是从螣蛇口中夺食，舀了一碗粥，缠绕在螣蛇身上的枝藤才散开。 螣蛇此时仍没有多少理智，全靠本能行动，发觉不死树不再纠缠自己，她尾巴卷着大砂锅，腾云驾雾飞向了上空的玄龟脑袋。 玄龟已经眼巴巴盯着她很久了，看见螣蛇来，立刻长大了嘴巴。 螣蛇尾巴卷着砂锅，往玄龟嘴里倒一口，自己又探头进去吸溜一口。 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口，我一口…… 两个浑身散发凶戾魔气的上古神兽，即便是失去了理智，却莫名流露出一丝温情。 一锅粥快要见底，螣蛇就要再给玄龟倒一口时，玄龟却紧紧闭上了嘴巴。 “嘶嘶嘶？” 螣蛇尾巴卷着砂锅，见玄龟怎么都不张嘴，以为她是不知道还有吃的，急得腾云驾雾在玄龟眼睛边上乱晃。 左眼晃完右眼晃。 仿佛在说：“妹妹你听见锅里咕咚咕咚的声音没？还有呢还有呢！我喂你喝，快张嘴呀！” 然而，玄龟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张嘴了。 不死树敏锐察觉到玄龟的变化，她试探性地开口：“阿玄？” “……” 尽管不死树的声音不算大，与玄龟那巨大的身躯隔了很远。 可她话音落下，玄龟却默默地朝不死树的方向看了一眼。 巨大的眼瞳中，没了先前的狂躁与嗜杀，反而能看出几分平静。 下一秒，巨大树影中，同样身形巍峨的玄龟，周身泛起粼粼水波。 似有巨大水幕从天灌来，淹没整个玄龟，整个诸神群墓中，仿佛有巨涛海啸之声涌动。 水幕如潮水般褪去，了无踪影。 玄龟也消失在树影中。 不死树似有所感，她心念微动，仿佛能贯穿天地的巨大树影，也转眼无踪。 徒留螣蛇卷着砂锅，在半空中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飞。 “……有水！” 这时，叛逆小黑虫指着地面。 原本坚硬的黑色土地上，不知何时漫起一片清流。 可奇异的是，当众妖踩在清流中时，却不觉自己沾到了水。 甚至，连她们的鞋子，都是干燥的。 “哗啦。” 水波荡漾，似有什么踏水而来。 众妖抬眼望去，一道玄色身影，脚踏清流，缓步而来。 最惹人注目的，是她如小巨人般体型，目测至少九尺。 可她的身法却格外逍遥自在，丝毫不见臃肿沉重。 她只是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可转瞬就出现在数丈外。 数息间，女子便已来到众妖身前，但与她们保持了一段距离。 她身着一袭古朴样式的玄色长袍，绣纹中透着历史岁月的厚重质感。 露在衣服外的古铜色肌肤上，有漆黑的花纹攀附向上，并非什么有明确意义的涂绘，更像是动物身上原始的纹路。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比起人工雕琢更为简朴，却又带着人类无法企及，甚至无法复刻的魅力。 女子肌肤上毫无规律的漆黑花纹，便是带着这般神秘。 “阿玄。” 看见踏水而来的女子，不死树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你恢复神智了？” “暂时控制住了。” 玄龟的五官深邃，身上有种庄重威严的气质，她开口，低沉磁性的声音，犹如敲响古时的青铜编钟，“你们对我切莫掉以轻心，我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理智，杀了你们。” 就比如这地上漫延的清流，在她的操控下，可随时化为杀人的利器。 玄龟想要将其收起，可内心中总有种蠢蠢欲动的欲望，让她拒绝这么干。 这也是她与众妖保持距离的原因。 玄龟眉头紧皱，想不到万年沉睡，仍逃不过被侵蚀魔化的命运。 尽管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忽然清醒，可现状不容乐观。 玄龟正在思考，该用什么封印的法子，将自己与螣蛇困住，才不会在她们再次失去理智时，伤及这些昔日同僚。 “什么？” 可这时，叛逆小黑虫忽然跳了出来：“你还没好吗？那你干嘛拒绝蛇蛇姐姐给你喂的粥呀？” 玄龟：“……” 沉默，蔓延。 无声中，玄龟庄严的脸上，竟然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浮现。 她，可是刻意不提此事的！ 先前被魔气侵蚀，失去理智，玄龟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等她的意识逐渐恢复，就看到某条傻不愣登的大黑蛇，用尾巴卷着一大锅鱼片粥，傻不愣登地往她嘴巴里倒，接着自己又探头进锅里，“吸溜吸溜”一口。 你可是上古神兽！ ——我承认，粥很好喝，她脑子里到现在都还留念着那个味道。 但—— 你可是上古神兽！ 我也是上古神兽！ 哪个上古神兽会寒酸到一锅粥，你一口我一口，在那傻不愣登地咕咚咕咚、吸溜吸溜？！ 玄龟当时很想大叫。 可她很快发现，下面有一帮同僚在默默盯着这边。 所以她忍住了。 然而，让玄龟没想到是，某条黑虫虫哪壶不开提哪壶。 非要提那锅粥！ 不要再说粥的事了！ 她不会再喝了！ 就算是再陷入疯狂，她也不会再跟那条傻大蛇你一口我一口了。 “……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吧。” 玄龟想把鱼片粥的话题翻页。 可她话刚出口，叛逆小黑虫一脸迷惑地看着她：“这不就是正事？” 玄龟：“……” 她可是在聊魔气侵蚀的要紧大事。 粥算什么正事？！ 区区鱼片粥—— “你还没发现吗？” 不死树悠远柔和的声音，似乎在憋笑，“你以为，你是因何而清醒？” 玄龟一愣，她道：“难道不是机缘巧合？” 不死树表情严肃：“那些无处不在的魔气，当年几乎要灭世的东西，会给你留这样的余地？” “那……” 被提示得如此明显，玄龟脑海中浮现出她失去理智时的一幕幕，答案在她心中浮现。 可这实在太荒谬，太无法理解，根本说不通！ 玄龟不敢置信：“不、这不……唔唔唔！咕咚咕咚！” 她才刚张口想要说什么，一个大砂锅突然就挡住了她全部视线，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凑到她嘴边—— 倒倒倒倒倒！ 螣蛇努力甩尾，把锅里最后那点粥，十分大方地灌进了自家小妹妹的嘴里。 不死树：“。” 好一个姐妹情深的感人画面。 第224章 不是，我姐呢？！ 玄龟被迫喝了一大口鱼片粥。 鲜甜，美味至极。 是她方才脑子里一直回想惦念的味道…… 不对！ 差点被香迷糊的玄龟猛地回过神。 这里还有别的妖呢！ 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你这家伙——” 玄龟一把夺过那巨大的砂锅，单手举起，瞪着砂锅另一边的螣蛇。 她就要怒斥这个害她丢大脸的姐姐。 “嘶嘶嘶？” 然而，腾云驾雾尾巴卷卷的大黑蛇只是一歪脑袋，吐着信子，两只黑豆豆眼懵懂地看着她。 玄龟：“……” 她脸上的暴怒瞬间平息，默默把砂锅平放到地上，不轻不重地呵斥一声：“下次不许这样了。” 可恶，这家伙就知道萌混过关。 她肯定是知道自己多可爱！ 玄龟在心里痛斥某条蛇蛇，同时告诫自己下回不要心软。 然而，她刚说完话，就见螣蛇突然钻进了地上的砂锅。 “吸溜吸溜！”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舔干净了锅底。 玄龟：“……” 玄龟：“！！！” “你这家伙！！！” 玄龟再次大怒，拽着蛇尾巴想把螣蛇拖出来。 都说了别再做这种丢脸的事了！！！ 就算是失了智，你也是一只失了智的上古神兽啊！ “咳，她也不是故意的，阿玄你冷静些。” 不死树召唤藤条，制止了即将爆发的姐妹战争，“她只是遵循本能罢了。” 玄龟：“……”遵循本能？什么本能？ 吃货本能吗？ 她们玄武什么时候贪吃了！ 玄龟觉得不死树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丢人了。 “阿玄，你不是已经发现了吗？” 不死树见玄龟被气得头晕脑胀，无法思考，只得耐心引导：“你能恢复理智，全靠这些吃的，阿螣想要喝粥，不过是本能在驱使她，做对自己有益的选择罢了。” “……这实在离奇荒诞！” 玄龟虽然早就有所猜测，可听不死树承认，又见叛逆小黑虫他们点头，只觉得大家都疯了。 她怀疑昔日同僚们，已经被魔气侵蚀透了。 玄龟质疑：“只是吃些东西罢了，怎么就能驱散魔气？” 不死树没有继续辩解，她只是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再多，不如亲自一试。 玄龟对上不死树平和的双眸，在里面看不出一丝暴戾、欺瞒，亦或是蛊惑。 这双清明的碧色眸子，让她回到了数万年前。 那时，此方天地未曾遭遇魔气侵蚀，她们是纯净自由的生灵。 所有生灵的眼眸，便是如此刻这般。 “……试试就试试。” 最终，玄龟还是选择相信不死树。 她心念运转，试图收服地上漫延的清流。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尝试，竟然成功了！ 先前，她心中总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念头，想要对面前众妖不利，不愿收起地上清流。 可在喝完那口鱼片粥后，那欲念仿佛消失了，她不再受其影响。 玄龟仍不敢置信。 她怔怔望着干燥的漆黑地面，喃喃：“这怎么可能……”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你再如何觉得不可能，事实也摆在眼前了。” 不死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阿玄，你现在可能控制自己了？” 玄龟回过神，看向不死树：“你要做什么？” 不死树示意她看向螣蛇。 螣蛇已经舔干净了锅底，意犹未尽地盘在砂锅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只看这一幕，还以为她是什么乖巧的小蛇蛇。 可螣蛇身上仍笼罩着凶戾的魔气。 尤其是在她七寸处，一颗正吞吐魔气，分化出无数细线，死死钉入螣蛇七寸，不愿与她分离的魔心，格外惹人注目。 “我要毁了这颗魔心。” 不死树道：“不然，你们很快就会再次失去理智。” 玄龟抿了抿唇：“她会很痛。” 不死树正要说，长痛不如短痛，却见玄龟转过了身，一双大手捂住了脸。 玄龟：“……你动作快点，我怕我后悔坏事。” 不死树：“。”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了。 刚才还对你姐姐发脾气不满呢，现在一副心疼她，要掉小珍珠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啊？ 不死树差点以为自己是什么欺负这对姐妹的大恶人。 青翠碧芒绽放，众妖沐浴在其中，并不觉刺眼，反而有种柔和温暖的感觉。 无数花叶枝藤从漆黑死寂的土中生出，将毫无反应的螣蛇束缚。 “嘶嘶嘶？” 螣蛇一歪脑袋，本来趴着的，探出看向了不死树。 下一瞬，蔓延四周的碧芒猛地回缩，宛如千万把利刃，穿透浮在螣蛇七寸上的魔心！ 就连那千丝万缕的黑线，也被碧芒化为的细小利刃斩断消融！ 螣蛇顿时发出尖锐刺耳的惊叫声。 背对着她们的玄龟身体微微一抖，她脚下的土地大片龟裂，似乎在竭力忍耐，不去看，不要看。 这是刮骨去毒。 痛只是一时的，若不除掉魔心，姐姐会失去理智，某天姐姐变得不再是姐姐，而是被所谓的魔侵占了身体…… 玄龟不断小声念叨着这些道理，脚下的龟裂却迅速扩散。 “哇啊！” 叛逆小黑虫脚下一崴，差点栽倒，低头一看，才发现地上裂了好多大口子。 他吓了一跳。 怎么个回事啊？ 这时，碧芒消退，螣蛇的惨叫也平息下来。 不死树长舒一口气，“好了。” 她话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如风一般，从她身边掠过，抱着盘起来体型也要比自己大上一圈的黑蛇，立在原地沉默不语。 高塔一般的女子，深邃的面容庄严肃穆，此刻静默无声，身上散发浓烈的哀伤。 不死树：“。”糟，好像真的要掉小珍珠了。 玄龟总是这样，看起来严肃认真，像个成熟的正经妖。 可一旦有事涉及到她姐姐，玄龟的情绪就会十分不稳定且脆弱。 看起来老大一只妖，哭起来能让整个沧海暴雨三天三夜不休。 “叮咚。” 这时，除了玄武姐妹，众妖听见了熟悉的消息提示音。 她们这才想起，自己还在跟红月光视频。 只不过，红月光那边不方便说话，一般是以心念发消息。 众妖赶紧召出聊天群界面。 红月光：“我都听见了。” 红月光：“玄武好像恢复了神智，但螣蛇似乎因毁掉魔心受了伤？” 那惨叫声，透过聊天群传来，纪清昼都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 红月光：“我听说甜食能让人心情好些，大约在妖身上也管用，所以我趁刚才的空隙，做了个九层蛋糕庆祝玄武恢复。” “叮咚。” 聊天群跳出了一条红包消息。 “红月光”发出了一个红包。 红月光：“尽管只是绵薄之力，可若能有效那就更好了。” 不死树看见纪清昼发来的消息，只觉心中一暖。 红月光不愧是红月光，竟连这些都考虑周全了。 不死树道：“她们一定能收到你的心意的。” 说完，不死树点开红包，树藤瞬间编织成长桌，接住了凭空出现，散发香甜奶油味道的九层蛋糕。 不死树：“阿玄，这是红月光为你们准备的庆贺蛋糕，等你姐姐醒了……” “嗖！” 她话没说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很快地从自己身边蹿过去了。 再定睛一看，原本抱着大蛇蛇的玄龟怀中，已经空空荡荡。 玄龟脸上的悲伤犹在，只是多了几分还未反应过来的愕然。 不是，她姐呢？！ 第225章 小东西，你好香啊 树藤编织成的长桌上，摆放着一个足有九层，如宝塔一般的蛋糕。 因为赶时间，纪清昼并没有给蛋糕过多装饰，抹好白色奶油后，她在一层层蛋糕上，码放着不同口味的水果。 赤红黄绿青蓝紫黑白，九种颜色的水果，对应九层蛋糕。 这是作为轻微强迫症患者的最后一点倔强。 如此整齐，让人看了心情舒坦。 “嘶嘶、嘶嘶嘶……” 此时此刻，一条巨大黑蛇，盘在桌上，用长长的身躯，围绕住九层蛋糕。 她的头颅悬在最上方，低垂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块奶油蛋糕，上面码放着一圈圈红色草莓。 黑蛇吐着信子，敏锐的嗅觉器官，将奶油蛋糕的香甜放大了无数倍。 好香好香好香！ 这什么东西没闻过没见过，总而言之好香好香好香！ “嘶嘶嘶……” 黑蛇没忍住，吞吐的蛇信在草莓蛋糕的边缘轻轻舔了一口。 “！” 她猛地抬头，蛇头歪歪，一双大大的黑豆眼写着大大的感叹号。 若是将她的表情翻译成文字，大概是—— 小东西，你好香啊！ 没尝过的味道！总而言之好香好香好香！ “吸溜吸溜吸溜——” 黑蛇再次低头，长信吞吐，明明是条大蛇，可舔起蛋糕来的姿态，就像第一次吃到罐头的狗子。 迫不及待、风卷残云…… 明明该冷血的蛇脸上，写满了幸福与快乐。 大黑蛇在桌上“吸溜吸溜”，快活极了。 另一边却显得十分混乱。 原本一脸哀伤的玄龟，如今早已换了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古铜色的脸都快黑成了锅底了。 玄龟撸起袖子，大步朝长桌这边走来。 “诶诶诶！” 不死树赶紧上去拦住她，嘴里劝道：“算了算了，你姐她现在脑子不清醒呢！” 秃毛小鸡也跑了过来，拦着玄龟：“阿玄你冷静点啊！” 渔惑也大声为螣蛇辩解：“阿玄，喜欢吃红月光做的美食没有任何错啊！” “就是就是！” 叛逆小黑虫也道：“我入魔时，也是这样馋呢！” 她们不说还好，一说一个比一个离谱。 玄龟被众妖拦住，没法冲过去抓住黑蛇的大尾巴，把这丢人的东西丢上天。 她按捺住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抓住了渔惑话语中的关键词：“红月光？” 玄龟看向不死树：“你刚才好像也提过这个名字，蛋糕是她做的，先前那些食物也是她做的？” 尽管一百个不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玄龟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食物，似乎真能让她们恢复理智。 并且体内魔气……也的确消散了些。 玄龟很好奇，这位“红月光”到底是何方神圣。 昔日同僚并没有谁叫这个名字。 那就是外部来的？ 诸神群墓明明有她们联手设下的封印，外界不该有谁能联系里面，遑论送这些吃的？ 玄龟甚至都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域外天魔伪装。 那些鬼东西，总喜欢使手段，玩弄人心，给人希望，又在人误以为找到出路时，狠狠将对方摔个半死，看着脚下生灵垂死挣扎的模样，从中得到乐趣与养分。 “我知你在怀疑什么。” 不死树对上玄龟深沉的双眸，便读懂了玄龟心中所想。 当初，她在加入聊天群前，心中也曾抱有些许疑虑。 毕竟万年前的战争，实在惨烈，她们不得不防。 可在进入聊天群，冥冥中感应到红月光的存在后，她心中那一丝疑虑消弭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顺应命运的直觉。 红月光是特殊的存在。 这一点，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不死树也不知玄龟是否能与她产生相类似的心情。 “你怀疑的事，我可以理解，我也能明确告诉你答案，她不是。” 不死树缓缓道：“不过，无论我说什么，若非亲自感受，你仍会怀疑。” 玄龟不置可否。 不死树笑了笑：“红月光与我们，是靠一个特殊的聊天群沟通，传递物品，你若想见她，就得真心想加入那个聊天群，只要你动了这个念头，你就能进入聊天群了。” 在不死树教玄龟加群时，纪清昼已经开始收拾路面上的厨具了。 期间，有几只被余香吸引的小灵兽跑过来礼貌讨食。 它们虽无灵石等物交换，却有一身毛茸茸。 在付出被纪清昼揉揉揉吸吸吸的小小代价后，都拿到了一份食物。 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纪清昼将大部分厨具清洗干净，收入天青雨霖镯中，只留下了一人份的厨具没收。 尽管看不到众妖那边的画面，并且对面时不时会屏蔽声音，因为被她听去不该听的关键词，惹来灾祸。 可纪清昼也大概掌握了对面的情况。 玄武中的妹妹玄龟已经恢复理智，姐姐螣蛇虽未恢复，但已被毁去魔心，吃掉一些蛋糕后，大约就能找回理智。 众妖那边又屏蔽了声音，从关掉前的对话，可以推测出，不死树似乎在教玄龟如何加入聊天群。 至于为何要屏蔽声音，大约是不死树她们，要告诉玄龟，要避免对自己提起哪些禁忌的词汇，以及不能在聊天群里做的事。 例如开视频时，记得屏蔽掉画面等等。 纪清昼没有着急问情况，她只是操控灵力，随意将两条大鱼去鳞切片，炒制火锅底料炖汤。 “叮咚。” 就在这时，沉寂许久的聊天群，再次有了声音。 “我滴个龟龟”加入群聊相亲相爱一家人。 纪清昼：“啊这。” 明明玄龟说话听起来也蛮正经的，怎么这昵称…… 不死树：“啊这。” 秃毛小鸡：“啊这？” 渔惑：“啊这！” 叛逆小黑虫：“阿玄，你的昵称——唔唔唔！” 破坏队形的叛逆小黑虫被秃毛小鸡捂住了嘴。 秃毛小鸡瞥了眼玄龟黑沉沉的脸，低声警告他：“别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玄龟：“这到底……” 是什么玩意？ 别告诉她，这“我滴个龟龟”，就是她？！ 她为什么会叫这个？ 改名！她要改名！ 只是，玄龟话没说完—— 我滴个龟龟：“嘶嘶嘶……吸溜吸溜……” 聊天群又跳出了一段一言难尽的消息。 且顶着跟玄龟一样的昵称。 众妖立刻扭头看向那边舔草莓蛋糕的螣蛇。 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你啊！ 第226章 我家阿玄好像很喜欢你呀 玄龟与螣蛇乃是一体，被誉为神兽玄武。 她们哪怕加入聊天群，自然也是不会分开的。 于是，姐妹俩就顶着同一个昵称了。 我滴个龟龟：“嘶嘶嘶……吸溜吸溜……” 纪清昼看到这条诡异的新消息，陷入一阵沉默。 更让她沉默的是，在这条消息的旁边，居然有一个被圈住的“转文字”图标。 这熟悉的图标样式…… 纪清昼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点了一下。 她刚点完“转文字”的图标。 “嘶嘶嘶……吸溜吸溜”那条消息下方，便出现一行“语音转换中”的字样。 很快，一行文字浮现。 我滴个龟龟：好香好香好香我滴个龟龟小东西你好香啊……吸溜吸溜…… 纪清昼：“……”不是，这…… 这翻译准吗？ 区区三个“嘶嘶嘶”，居然有这么多意思？ 可看着后方那“吸溜吸溜”，纪清昼又莫名觉得，翻译或许没有错。 这时，叛逆小黑虫的声音从聊天群中响起：“蛇蛇姐姐的消息旁边有个转文字的图标诶？我点！” 顿了下，叛逆小黑虫兴奋地嚷道：“蛇蛇姐姐夸小红的蛋糕好香！蛇蛇姐姐有品位！” 小红做的什么东西都香香！ 蛋糕也…… 唔，他还没吃过小红做的蛋糕呢！ 但看蛇蛇姐姐的消息，一定也很香吧？ 叛逆小黑虫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盘在桌上的大黑蛇，也不知道蛇蛇姐姐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这样他就能吃到大蛋糕了。 秃毛小鸡：“……都说了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瞅瞅玄龟那脸色，更黑了啊！ 不死树：“你先加入群视频吧，在这里说话就不会弹出消息了。” 看玄龟的模样，似乎暂时无法接受自己说的话，前缀都要带着“我滴个龟龟”这种字样。 先前屏蔽声音时，众妖有教过玄龟如何使用聊天群。 眼下顶着这个昵称，玄龟也不想发消息，便自己这边的屏蔽画面，直接加入了群视频。 玄龟：“红月光，你好，我是玄龟，若不嫌弃，你称我为阿玄便可。” 只要不牵扯螣蛇，玄龟平时还是很稳重的一只大妖。 加入聊天群后，她果然感应到了，秃毛小鸡提过的，聊天群所带来的，与那红月光之间的连接。 自己会不自觉对红月光心生好感与信任。 可除此之外，身为天道孕育的上古神兽，玄龟还感受到了，与不死树相类似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那种感觉，非常的…… 温暖。 就好像当年天道孕育她们这些上古生灵时，她们处于未开灵智的懵懂时期，所感应到的天道降泽。 原始，古老，让她想要流泪。 如不死树所说，这是如命运启示般的玄妙感。 难怪…… 玄龟加入群聊后，终于明白，不死树作为与她一样的上古生灵，明明亲眼见证过世间沧海桑田，为何还会轻易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类。 这是来自命运的指引。 秃毛小鸡等血脉被代代稀释过的小辈或许只能模糊感应到对红月光的信任。 而她们，却能感受到更为浓烈的东西。 这也是为何，加群之前，十分警惕的玄龟，在加群后，开口对纪清昼说的第一句话，却如此友善谦卑。 纪清昼也有些意外玄龟的态度转变。 不过，既然对方如此友好，她也露出淡淡的笑。 因为无法直接说话，她心念所想的文字消息跳了出来。 红月光：“阿玄，你好，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 玄龟闻言，却觉得心口有热流上涌，那命运带来的强烈情感，让她又一次想要流泪。 她甚至想问这位红月光，我们真的是初次见面吗？ 玄龟心有所感，看向身旁的不死树，却发现不死树也在看她。 对上那双碧色眼眸，玄龟立刻明悟，原来不死树也与自己有着相同的感觉。 玄龟压下这些翻涌的情感与思绪，并且将之付诸于口，她只是轻咳一声，说道：“此次我能恢复清醒，我姐姐能摆脱魔心控制，全依仗你的倾力相助，我，以及我姐姐，要向你道一声谢，未来若有需要我们姐妹二人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吩咐。” “吩咐倒也说不上。” 纪清昼眨了眨眼，玄龟的态度是不是好过头了？ 上古神兽对她说话竟如此谦卑，弄得她十分不习惯。 她纠正道：“聊天群的大家平日里对我也十分关照，我们是互帮互助的关系，无需如此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就好。” 哪用得着“吩咐”这样居高临下的词汇啊？ 听见纪清昼的话，玄龟愈发能理解不死树对她的喜欢。 明明拥有可以掌握她们人生，令她们臣服的手段，这名人类对她们却如此友善亲近，言语之间没有丝毫傲慢。 这般温柔的人，如何能不喜欢她呢？ 玄龟目光柔和，她不再小心翼翼，只是点头：“好。” “红月光，我家阿玄好像很喜欢你呀，我从她的心脏中感受到了。” 忽然，一道清脆调皮的女子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 “叮咚。” 聊天群中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我滴个龟龟：“红月光，我家阿玄好像很喜欢你呀，我从她的心脏中感受到了。” 玄龟瞪大眼睛，“唰”地看向长桌。 原本盘在蛋糕边，专注舔着奶油的大黑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动作，一双大黑豆眼盯着她们。 先前懵懵懂懂的眼中，此刻竟能看出一丝笑意。 玄龟下意识朝前踏出一步：“姐姐……” 螣蛇也从长桌上下来，游行靠近玄龟，“阿玄，我醒——哇啊啊啊啊啊啊！！！” 她雀跃的身影刚要投入妹妹的怀抱，就被玄龟一把拽住了身体，直接扔上了天！ 玄龟怒喝：“早就清醒了就开口说话啊！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这个不省心的家伙！ 螣蛇惊叫着上天，很快又想起自己能飞，周围迅速缭绕云雾，她悬空朝下方辩解：“我清醒的时候你们在说话呀！你以前不是常训我，要我懂礼貌，不许打断别人讲话吗？” 现在自己懂礼貌，不去打扰妹妹跟红月光说话，她却又生气了！ 蛇蛇小小的脑子快要转不过来了—— 自己到底该如何做，这个妹妹才满意呀？ 臭妹妹，真不讲理！ 第227章 欺负老实龟龟 纪清昼听见聊天群内玄武姐妹的争吵，以为其她妖会劝一劝。 然而，让纪清昼意外的是，众妖却沉默了。 “叮咚。” 叛逆小黑虫：“吸溜……哇！橙子味好甜！” 聊天群中，跳出来一条虫虫祟祟的消息。 纪清昼：“。”她好像能猜到众妖沉默的原因了。 ——所以在美食面前，同僚是可以抛到一边不管的吗？ 没错，此时此刻，玄武姐妹对峙吵架中，而众妖却已经围拢在长桌边，开始分蛋糕了。 螣蛇吃蛋糕时，只将最上层的草莓蛋糕吃掉了，还没来得及碰下面八层蛋糕。 不死树的枝藤卷着刀柄，切下了第二层的橙子蛋糕，分给众妖。 她们一人一盘，桌上还不忘给玄武姐妹留了两盘。 不死树一手端盘，一手拿筷子夹蛋糕吃。 纪清昼送来蛋糕时，也送了一盒勺子。 结果众妖默认这是送给叛逆小黑虫的餐具，直接全塞给叛逆小黑虫了。 其她妖都是拿筷子吃蛋糕，唯有叛逆小黑虫，正拿勺子，一挖一大块。 他还觉得有些不方便，心里想着，他也会用筷子的呀。 直接拿筷子，将整块蛋糕都夹起来，全部放进嘴里，那该有多香啊！ 不过，小红送自己勺子，一定有小红的道理吧？ 或许小红是想让自己细细品味一下蛋糕的香甜呢？ 这么想着，叛逆小黑虫没有去拿旁边的筷子，而是乖乖用勺子，一勺一勺挖着蛋糕细细品着。 橙子味，香香哒！ “啊！” 这时，螣蛇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她尾巴尖尖对准长桌方向，“你们怎么还搞偷吃呢？” 玄龟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在关注那些？！你就不能长点心吗？” 螣蛇急了：“点心都被她们分了吃了！” 玄龟：“……” 可恶，好想把这条蛇拽下来打一顿！ 不死树见她们终于关注这边了，笑眯眯地指着长桌边两盘蛋糕：“给你们留着呢。” 玄龟下意识道：“吃食罢了，这等小事先放在一边，我要和这家伙……” 只是，她话没说完，不死树眨了眨眼：“可这是红月光亲手为你们做的蛋糕啊，庆祝你们恢复理智。” 隔着聊天群，纪清昼都能嗅到不死树话中散发的茶香，她忍笑，十分配合地发出消息：“阿玄不喜欢我做的蛋糕吗？” 一听这话，玄龟慌了：“不不不……我怎会不喜欢？我、我只是……” 只是太生气了，没顾得上。 可这理由说出来，玄龟担心纪清昼更难过，她索性不解释，改口道：“我现在就吃！” 说着，她瞪了眼半空中想下来，又怕她发难，在天上游来游去的螣蛇：“你也吃！” 尽管玄龟语气凶巴巴，可了解她的螣蛇一眼看出，妹妹虽然还生她气，可不会再与她计较了。 螣蛇立刻乘着云雾下落，身形缩小，搭在了玄龟的双肩上，尾巴尖一指长桌：“阿玄！冲呀！” 玄龟：“……” 现在暂停吃饭，先把这家伙揍一顿可以吗？ 带着蠢蠢欲动想揍人的心，玄龟走到长桌边，端起一盘蛋糕，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螣蛇立刻将脑袋凑过去，“嘶嘶嘶”、“吸溜吸溜”地舔蛋糕。 玄龟正色道：“食不言。” 螣蛇理直气壮：“哪条蛇蛇吐舌头没声音的？” 玄龟：“……” 一般的蛇还不能说话呢！ 纪清昼听见姐妹俩的对话，大概能脑补出一条小黑蛇舔蛋糕的画面，她好奇道：“螣蛇不能化形吗？” 螣蛇立刻回答：“可以呀。” 玄龟冷笑一声：“她太懒！” 看螣蛇现在搭在她肩膀的姿势就知道，这家伙平时连自己走路都懒得。 吃饭也要人递到嘴边，能不自己动手就坚决不动。 得亏神兽天生强大，早早辟谷。 不然这条懒蛇迟早因为懒得捕猎被饿死！ 唯一算得上勤快的地方，大概是她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时，理论那是一套一套的！ 纪清昼：“……”原来传说里，玄武中的螣蛇会一直趴在玄龟身上的原因，是因为螣蛇太懒。 也不知向来信奉玄武的灵兽门，知晓此事后，会是什么心情。 “哎呀，你就少说两句吧。” 被戳穿懒惰的真面目，螣蛇立刻转移话题：“我蛋糕都快吃一半了，你还没动呢，难道是想浪费红月光的心意吗？” 玄龟赶紧解释：“我没有！” 她怕纪清昼又伤心，连忙道：“我现在就吃。” 老实妹妹玄龟端起了盘子，拿着筷子，随意夹起一块沾着奶油的橙子。 玄武姐妹以前常年在深海中沉睡，很少去陆地上，更别提吃水果之类的东西了。 当年那名来沧海找她们的修士，若没有启用禁术，怕是在海上游荡一生，也无法寻觅到她们的踪迹。 橙子，玄龟还是吃过的。 但这上面站着的白色东西，她却不知道为何物。 只是那散发出的香甜味道，陌生又莫名吸引人。 玄龟小心翼翼地将沾着奶油的橙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橙子是纪清昼到盛产水果的地带，精挑细选的上等货。 果肉饱满，果汁甜蜜，只余一丝微不可察的酸味，为其甜腻的味道，增添了一分恰到好处的清爽口感。 而在这酸甜的果香味中，一抹甜而不腻的陌生奶香，又格外惹人注意。 丝滑细腻的口感，刚进嘴里，还未来得及细细感受，便已经化开。 那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却在悄然间，蔓延整个口腔。 玄龟还想再细品时，果肉已经被她咽下，嘴里空无一物。 她下意识又朝蛋糕夹了一筷子。 这次，没有夹到橙子，而是加了一块奶油蛋糕。 细腻的奶油，软乎乎却又带着几分湿软的蛋糕坯，被一并送入玄武口中。 这一次，那一触即化的陌生奶香，变得浓郁了许多，配着柔软的蛋糕坯，两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作之合。 玄龟从未品尝过如此味道，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等她反应过来时，手中的盘子，已经空空荡荡，只留下一点儿沾在盘底上的奶油。 看着那点儿奶油，玄龟举着筷子，犹豫不决。 是刮呢，还是不刮呢？ 此时此刻，神兽的脸面，与非常想把这种好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的食欲，在玄龟的内心中，化为两个小人在打架。 “吸溜。” 就在这时，她头顶的螣蛇垂下脑袋，蛇信吞吐，直接将玄龟手里的盘子舔了个干干净净。 玄龟：“！” 她内心中，想要刮盘底的小人，瞬间泪崩裂开了！ 第228章 那些男人又不是你 “嘶嘶嘶……” 螣蛇舔完盘子，还拿下巴蹭蹭玄龟的脑袋：“知道你不会清盘子，我帮你舔干净啦！” 她一副“看姐姐我多贴心”的表情。 一旁众妖：“……”你可别说话了！没瞧见玄龟快哭了吗？ “这、这边还有七层蛋糕呢！” 不死树赶紧转移话题，差点结巴了一下。 她很少见到玄龟这么难过的样子，连忙安慰：“我们都分了吃掉吧。” 玄龟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再吃又如何？ 刚才那让她无比期待又纠结的盘底奶油，已经没了呀！ 龟龟自闭。 玄龟抑郁的心情持续了大约五息。 一道浓郁熟悉的奶香味一下子怼到了她的鼻子下面。 不死树直接将切好的大蛋糕递到玄龟面前，笑眯眯地说：“愣着干嘛？快吃呀。” 玄龟：“！” 好……好大一块！ 比刚才那块还大上了许多。 她下意识接过蛋糕。 然而，手却不自觉地放在了自己头顶。 “嘶嘶嘶……” 螣蛇舔舔奶油，“哇”了一声，“就是这个味道，可真香呀，吃多少次都不会觉得腻！” 不死树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这俩傻孩子…… 想起螣蛇还没恢复理智，就抢鱼片粥要去投喂吃不到粥的玄龟。 不死树又端起另一块大蛋糕，递给了玄龟：“好了，这块该你吃了。” 越是到下面的蛋糕就越大。 每只妖都吃得心满意足。 有了更大块的蛋糕，玄龟也逐渐将那点儿盘底奶油忘干净了。 只是，每当螣蛇吃完自己那份，想要低头帮不清盘的妹妹舔舔时，却发现玄龟手中的盘子已经干干净净！ 螣蛇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试探地垂下脑袋在盘子上舔舔。 真的很干净！ 都舔不到奶油的香味了！ 螣蛇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妹妹玄龟。 小小的蛇脑袋，大大的问号。 盘底呢？ 被谁吃干净啦？ 玄龟不看她，假装看风景。 是啊，被谁吃干净了呢？ ——谁知道呢？ 九层蛋糕众妖吃了许久。 纪清昼那边天光已破晓。 她重新弄了一盆水煮鱼片，以及鱼片粥。 当香味飘满半山腰时，柳扶弱身披晨曦微光，举着一只小小的熊猫，朝着纪清昼的方向飞奔而来。 “清昼！你看我给你抢……咳，带回来什么了！” 柳扶弱将熊猫往纪清昼手里一塞，“是食铁兽哦！” 她追着毛绒道人满山跑了一宿，为了让毛绒道人放下熊猫，她可谓是煞费苦心，终于靠着“不给我食铁兽，我就绑架你其它毛绒绒”的肮脏（划掉）手段，抱得大熊猫归来。 柳扶弱一脸得意地扬起下巴：“拿去，随便玩！”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食铁兽是她养的。 尽管知道食铁兽来历不当，可纪清昼还是停不下罪恶的手，在怀中熊猫身上摸了几把。 她热情地招呼着柳扶弱：“昨晚你没吃到的，我给你留了一份，趁热吃吧。” 柳扶弱：“！” 她快要感动哭了。 昨晚为了追毛绒道人，她都顾不上去看纪清昼还做了什么美食。 可水煮鱼片的味道，却是从她睡迷糊开始，就一直在闻的。 梦里都是那个香味。 原以为一夜过去，她是吃不上了，没想到纪清昼把这些都给她留着！ “清昼！你对我真好！” 柳扶弱一边拿碗盛粥，一边抹眼泪，“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呀……” 纪清昼：“……对对对。”我超爱。 或许这就是恋爱脑虐文女主吧。 纪清昼抱着熊猫，凑到柳扶弱身边，一脸忧虑：“你未来不会被哪个男人用一碗粥骗走吧？” 原着里，裴洛风只是在柳扶弱病弱时，命令手下熬好粥，亲自喂给她喝，就将她感动得稀里哗啦。 看着柳扶弱边吃鱼片粥边落泪的模样，纪清昼深表担心。 “怎么会？！” 柳扶弱瞪大眼睛：“那些男人又不是你！” 纪清昼：“……”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吱呀……” 这时，姬囚雨推门而出，他是晨起出来修炼的。 只是刚打开门，一股霸道香味就席卷了他的嗅觉。 将他本要离开的双腿，钉在了原地。 姬囚雨不自觉地看着在大路边吃早饭的二人。 纪清昼与他对视。 姬囚雨很想硬气地扭头离开。 可脚它动不了。 最终，姬囚雨硬气地开口：“……我有钱。” 纪清昼：“……”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姬囚雨：“。” 觉得保住了自尊心的他立刻走近，自带饭碗开吃。 三人一熊猫，十分没有修士姿态地站在路边用起了早饭。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也端着碗筷凑过来了。 纪清昼假装没发现过来偷吃的毛绒道人。 姬囚雨却一脚踹了过去：“先给钱！” 这不得体的东西，竟想吃白食？ 毛绒道人：“？？？”不是，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啊？！ 最终，他掏了钱，正大光明地开吃。 一大盆水煮鱼片，以及一大锅鱼片粥，全都进了众人的肚子。 毛绒道人满足地想打个饱嗝，却对上小徒弟阴恻恻的视线，只得硬生生憋了回去，旋即感慨道：“没想到鱼片还有这么多做法，还各有销魂滋味。” 可惜这小朋友是白薇家的，白薇实在护短，不然他真想把纪清昼拐回灵兽门啊！ 毛绒道人不禁道：“你若能在我门中多住一段时日就好了。” 纪清昼笑笑：“晚辈也觉得此地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可惜之后还有重要的事，要等晚辈去做。” 毛绒道人好奇：“你离了灵兽门，打算去往何处？” 他听白薇说过，纪清昼常在外游历。 纪清昼也没隐瞒：“我准备去前线。” 魔种事关重大，怕是与魔界脱不了干系。 她已让水渡尘将此事传讯给前线的师尊。 白薇道人是前线的主战力，能不离开前线，就不会离开。 所以，纪清昼打算等师尊回信后，就带着魔种去前线找她。 “前线啊。” 毛绒道人笑了：“那可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你们年轻人是该去一趟。” 纪清昼闻言，不禁看了眼姬囚雨。 毛绒道人这话，不会是在敲打姬囚雨吧？ 记得萧惹意约她们去秘境游历时，毛绒道人可是强行把姬囚雨塞了过来。 谁料，注意到她视线后，毛绒道人的笑容微敛，语气听不出喜怒：“小雨不去前线。” 第229章 原来你还是个姐控 毛绒道人平时虽总嘻嘻哈哈没个正行的样子，可他说这话时，却透着让人无法轻视与违逆的认真。 姬囚雨平静的脸上，多了几分阴沉黯淡，却没说什么。 纪清昼见两人都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也没有深入询问这个话题。 别人家师徒的事，不是她一个外人方便探究的。 毛绒道人见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又笑着转移话题：“你走后，我们怕是吃不上这些好东西咯。” 纪清昼道：“我可以将一些菜谱留下，许多食材都能套公式，做出来的味道差不离。” “真的？” 毛绒道人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旋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这孩子，如此好心，我真好奇你到底是想请我灵兽门做什么了。” 他也偷偷问过姬囚雨，姬囚雨对此却一无所知。 纪清昼对他们越好，毛绒道人便越好奇，她到底所求为何。 纪清昼只是笑笑：“一点小事罢了。” 毛绒道人却不信，但没追着问。 即便纪清昼所求甚大又如何？ 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的麻烦，就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在纪清昼这儿蹭过了早饭，毛绒道人觉得，自己若不给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只是，纪清昼师承白薇，自己能给的，白薇怕是早就给纪清昼备齐了。 那家伙有点儿强迫症，送自己人东西，总爱弄全套的。 送个天上飞的，就一定要配个陆地跑的，再抓个水里游的。 有什么东西，是白薇没有，自己能给的？ 毛绒绒？ ……不不不！ 送什么都不可能送毛绒绒！ 毛绒绒是他的命！ 一抹灵光闪过，毛绒道人看向天上之水，他有了主意。 “再过不久，便是灵兽门为玄武神尊贺寿的日子，届时庆典会在天上峰峰顶的玄武神庙举行。” 毛绒道人看向纪清昼，“算算日子，那时你应该正好为小孤调理好了身体，倒是不耽搁你出行，若你感兴趣，可一同去玄武神庙观看庆典，接受赐福。” 纪清昼还未言语，一旁姬囚雨跟柳扶弱的表情都有些变化。 姬囚雨忍不住道：“那帮……咳，门中长老们会同意么？” 柳扶弱则惊讶：“为玄武神尊贺寿？是灵兽门百年一度的赐福大典吗？不是说非灵兽门中人不可参加吗？” 何止不可参加。 柳扶弱作为千机门门主，掌握了不少灵兽门的情报。 这百年一度的大典中，最后的赐福仪式，乃是最初创立灵兽门的那帮上古修士，联合百万深山中诸多顶级灵兽所设下的。 灵兽门每百年，仅有十个赐福名额。 其中五个，要分给百万深山中的灵兽。 另外五个，则赐给灵兽门的年轻弟子。 接受赐福的灵兽与弟子，将会得到来自百万深山，来自上古跨越无数年的一丝“感悟”。 有天赋高的弟子，会当场顿悟，突破修行障碍。 即便天赋差一些的，有了“感悟”加持，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修行速度也会大幅度提升。 赐福带来的修行好处只是次要。 它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才是重头戏。 外人或许无法理解，可对灵兽门的人来说，这是千金不换的最高荣誉。 灵兽门中甚至有一个传言—— 只有得到了赐福的人，才有资格坐上灵兽门门主之位。 细数历代灵兽门门主，曾经还是弟子时，都曾接受过赐福。 “我知是你千机门少门主，知晓我灵兽门中不少密事，可你当面说这些，是否太不把我这灵兽门门主当回事了？” 听了柳扶弱的话，毛绒道人嘴上训斥，可看她的眼神，却只是有些无可奈何。 柳扶弱往纪清昼身后缩了缩。 她就是故意说的。 清昼一心修炼，对这些密事所知甚少。 柳扶弱担心纪清昼随口拒绝了送上门的好机缘，才不顾毛绒道人在场，将这些东西说了出来。 毛绒道人哪不知道柳扶弱的小心思？ 见她是真心为朋友，便没说什么，而是看向姬囚雨，随意道：“他们不同意又如何？这个名额在我手里，我给谁是我乐意。” 纪清昼也是头一回听说灵兽门的赐福大典，从柳扶弱的口中，大概知晓了赐福的好处。 她如今已是金丹后期，在文府秘境中时，又有所突破，只差半步便能成金丹大圆满。 若能得到赐福，对她倒是一件好事。 不过…… “花门主门下弟子众多，名额却只有一个，你若将它给我这外人，不怕被人埋怨么？” 纪清昼的担心不无道理。 毛绒道人若只是将名额给了其中一个弟子，旁的弟子就算嫉妒，大概也不会心怀怨恨。 可他把名额直接给了外人，难免不会有弟子多想。 “埋怨？” 毛绒道人没说话，姬囚雨却嗤了一声，“那名额本就轮不到她们。” 纪清昼看向姬囚雨：“为何？” 姬囚雨撇撇嘴：“因为名额是我的。” 纪清昼：“？” 她不禁道：“你为何不要？看你的实力……” 也不像不需要的样子啊。 尽管纪清昼话没说完，姬囚雨却懂了，俊脸顿时黑如锅底：“我乐意！” 见小徒弟又开始跳脚，毛绒道人笑着打圆场，解释道：“五个赐福名额，各有不同的选拔方式，有的选拔是看弟子对宗门贡献，有的则看弟子谁更为亲近灵兽，得灵兽喜爱，还有的则是看实力。” 纪清昼了然：“那姬道友……” 想必是靠实力？ 毕竟他那条金丹期的大蛇还挺能打的。 毛绒道人微微一笑：“当然是靠得灵兽喜爱啦！” 纪清昼：“……” 柳扶弱：“……” 毛绒道人看不出两人微妙的神色，他大笑着揽过姬囚雨的肩膀，“小雨在这方面，像我！长得帅，受灵兽喜爱！我们就是站在野外，也会被一群灵兽包围的！” 纪清昼试探地问道：“敢问是哪种灵兽？” “我是毛绒绒。” 毛绒道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姬囚雨：“他是蛇。” 纪清昼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姬囚雨站在野外，然后被一群蛇包围的样子…… 嗯，换成一般人，怕是会当场吓死吧。 “挺好。” 这时，聊天群里响起玄龟的声音，“讨蛇喜欢，他是个好人。” 螣蛇也骄傲地开口：“那是！被蛇蛇喜欢的怎么会是坏人？” 纪清昼：“……”想不到玄龟还是个姐控。 第230章 真好哄呀 “小雨天生与蛇通灵，被群蛇视作自己的王，拿下名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毛绒道人话锋一转：“可他无法接受赐福。” 纪清昼不解：“为何？” “因为直觉。” 这一次，回答她的人是姬囚雨。 姬囚雨向来憧憬玄武神尊，当初得到名额时，也偷偷高兴过。 可在当晚，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非常不好的梦。 醒来后，他已经忘掉了梦中的内容，却记得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你我同为修士，应该明白，我们的直觉，向来是命运的指引。” 姬囚雨闭了闭眼，“我有预感，我若参与赐福，反而会遭遇不好的事。” 所以，他放弃参加大典，将名额交给毛绒道人随意处理。 毛绒道人说要把名额给纪清昼，他并不反对。 姬囚雨淡淡道：“我的东西，爱给谁给谁，旁人有什么好埋怨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撇撇嘴补充：“更何况……那群人也没这个脑子！你不必担心她们心有不满！” 姬囚雨口中的“那群人”，自然是他的师姐师兄们了。 毛绒道人听他骂自己别的徒弟没脑子，非但没生气，反而还哈哈大笑：“你想夸你的师姐师兄们善良没心眼不记仇就直说嘛，何必要绕弯子？哎呀呀，这话要是被她们听去了，肯定又要高兴！” “谁夸她们了？！” 姬囚雨再次跳脚，“我是嫌弃她们！” “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毛绒道人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如何敷衍小徒弟，他又转头对纪清昼说道：“你无需担心赐福一事，我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说完，他看了眼纪清昼身后的柳扶弱。 柳扶弱对他露出腼腆笑意，努力暗示。 自己虽不能赐福，可看一看总行吧？ 毛绒道人微笑：“至于你的朋友们，就在山腰等着吧，毕竟外人不好参加大典。” 千机门的小探子，还想混进我灵兽门的大典？ 门都没有，哼！ 他可是铁面无私的灵兽门门主。 ——绝不是记某人抢食铁兽之仇。 柳扶弱：“！！！”可恶。 成功复仇的毛绒道人哼着小曲儿走了，顺便抱走了同样吃饱喝足的食铁兽。 姬囚雨则按原计划去修炼。 柳扶弱留下来打算帮纪清昼洗碗，被纪清昼笑着劝走。 纪清昼：“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扶弱你擅长战斗，之后去了前线，要跟大批魔修战斗，我一个人自然无法应付所有情况，还得请你与我联手对敌呢。” 柳扶弱一听，当即像打了鸡血：“清昼，你说得对，我要好好修炼，在战场上帮助你！” 说完，她冲回房间闭关。 纪清昼：“。”虐文女主，真好哄呀。 她正要掐诀收拾，却莫名觉得背后凉飕飕，默默转头一看，那是谢子夜的房间方向。 此时此刻，谢子夜的屋子，窗户半开，露出一双藏着星河的漂亮眼眸。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似被主人抛弃，淋了雨的小狗。 也不知他在那儿默默看了多久。 谢子夜昨晚伤重，为了不被人察觉异样，伤好前只能待在房间里。 早上她们一群人吃吃喝喝时，谢子夜也只能眼巴巴地在屋里看着了。 纪清昼：“……” 糟糕，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愧疚感。 好像朋友大病要做手术，躺在医院里被要求禁食。 而她，跑到外面吃香喝辣，还要给朋友打视频，让朋友看看她现在多滋润。 ……不不不，自己才不会那么欠，她也不是故意的。 都怪谢子夜这双眼睛，看着太可怜，才让她多想了。 “吱呀。” 这时，谢子夜从窗户边离开，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不等纪清昼问，谢子夜默默掐诀，熟练地帮她洗刷厨具与碗筷。 若是柳扶弱在此，肯定会唾弃他烹茶技艺高超。 纪清昼心里，那股背着朋友吃香喝辣的愧疚感更浓烈了。 她轻咳一声，问道：“谢道友，你重伤初愈，想吃点儿什么调养身体？” 谢子夜已经帮纪清昼洗刷好了厨具碗筷，他一挥长袖，清风卷起器具，将其整齐摆好，才看向纪清昼。 “纪道友清早就做过一次饭，也是劳累了，无需特地为我开小灶。” 谢子夜十分贴心，他微微一笑：“你何时再打算做饭，若有剩余，不介意的话，在下再来厚颜蹭上一顿。” 他是真心实意说出这些话的。 纪清昼：“。”你是知道如何让我夜里睡不着，起来质问自己真该死的。 “……晚上我会再做饭的。” 纪清昼平常一天只做一顿，如今玄武刚醒，魔气尚且浓郁，正是食补最有效的时期。 她打算最近多做些吃的。 谢子夜闻言，那似藏着星河的眼眸微亮，他轻轻“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到时我来帮你洗碗。” 看着他这绝不白吃饭，努力干活的勤奋模样，纪清昼只觉自己罪孽深重—— 若是被无上剑宗的人知道，自己拿谢子夜当洗碗工，怕是会想生吃了她吧？ 当晚，纪清昼做了一顿丰盛宴席。 无论是天上峰的众人与众灵兽，还是诸神群墓的众妖，都吃得肚皮滚圆。 纪清昼一心多用做菜时，隐约觉得自己如今分心操控灵力，似乎越来越熟练了。 竟是在意料之外的地方，锻炼了自己。 又过两日，毛绒道人将纪清昼所需的灵材备齐。 纪清昼带上灵药，开始闭关炼药炼丹。 每过三日，她会带上制作好的药给小孤服用，观察变化，再进行又一次的闭关。 一月过去，原本沉眠不醒的斑斓长蛇，第一次睁开了眼。 尽管上次战斗伤及根本，仍有些虚弱。 可在纪清昼调制的灵药大补后，它也恢复得七七八八。 睁开眼就看到为自己疗伤的纪清昼，小孤哪里猜不到是这女人救了自己？ 它自闭地将头埋在了盘起的身体里。 纪清昼为它诊治后，对一旁面露忧色地姬囚雨说道：“无需担心，它的虚弱只是一时，伤到的根本已经补好大半，之后按时吃药即可，我再闭关几日，炼制好接下来它吃的灵药。” 姬囚雨闻言，这才松口气，他抱着长蛇，沉声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纪清昼笑了笑：“灵兽门会为你还的。” 她话落，外头有人敲门。 是天上峰的清扫杂役，清脆的女童声音传报道：“纪仙师，有名来自天音门的仙师自称是您的好友，与您有约，门主请她进天上峰了。” 纪清昼拿出闻讯玉令，看到上头萧惹意的留言，她起身朝外道：“这就来。” 第231章 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纪清昼出门，果然见到了萧惹意。 萧惹意比起先前要清瘦些，仿佛下一刻就会乘风而去，仙踪渺渺。 她见到纪清昼，淡淡一笑：“纪道友，好久不见。” 纪清昼对她一点头，“我这边的事也快结束了。” 萧惹意道：“那我就再等等。” 这一等便是数日。 纪清昼给小孤炼制好了接下来一段时日要服用的药，结束了她作为医师的职责。 她刚将药交付给姬囚雨，毛绒道人便差人说要见她。 纪清昼叫上了萧惹意，两人踏入黑石大殿。 毛绒道人看见纪清昼带了人，一挑眉梢：“你费心为我小徒弟的灵宠治伤，所求竟是为别人？” 不等纪清昼说，他只是一眼，便猜出了两人为何结伴而来。 纪清昼也不意外，她笑笑：“什么事都瞒不过花门主。” 毛绒道人：“……” 别抬举他了，他是在这最后一刻才知道的。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毛绒道人被纪清昼这么一夸，也觉自己神机妙算。 他轻咳一声：“说吧，你们所求何事？” “我来说吧。” 萧惹意看了纪清昼一眼。 她麻烦了纪清昼这么多，总不能连这一点小事，也要纪清昼去解释。 纪清昼点头。 萧惹意这才开口：“此事要从许多年前说起……” 她语气平缓地讲述了多年前，风家那场人为的灾祸。 毛绒道人一开始，只将此事当做，一个小家族，无意间得到了魔族宝贝，惨遭灭门的普通悲剧。 直到他听萧惹意说，那一场灾祸本可以避免。 南越城是灵兽门治下一个中等规模的城池，修仙世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世家在灵兽门治下，也受灵兽门庇佑，自然要扛起相应的责任。 这些世家也有维护城中秩序，保护城中百姓的职责。 当然，最该负起这一责任的，当属南越城城主。 灵兽门每年都会给治下城主，发下大量修炼物资，作为俸禄。 相应的，作为一城之主，平日里除非要务，不然不可轻易离开城池。 可风家遭遇魔修袭杀的那一夜，这些本该保护城中百姓的世家，甚至是城主，都去城郊参加宴会，只是为了谄媚讨好来自灵兽门内门的长老！ 毛绒道人平日里笑呵呵的脸，此刻一片阴云密布，他静静听完萧惹意的讲述，才开口：“风家的遗孤……如今在你们天音门？” “他死了。” 萧惹意眼底起了些许波澜，很快平静：“上次秘境一行，他想要残害正道修士，被纪道友发现，一剑斩杀。” 毛绒道人一怔：“你说什么？” 萧惹意与他对视，语气平缓：“他憎恨魔修，也憎恨正道修士，于是假意向魔修投敌，做魔界奸细的同时，设计杀害魔修，也残害正道修士。” 毛绒道人一时沉默。 他大约能猜出风止星为何会变得如此极端。 那一夜，风家所遭遇的灾祸，是人祸。 是魔修带来的人祸。 也是那帮渎职者造成的人祸。 风止星憎恨所有人。 毛绒道人却有一事想不通：“他为何不向南越城那些人复仇？而是残害无辜的正道修士？” “因为弱小，因为胆怯。” 萧惹意说完，默然一瞬，才轻声道：“所以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她没有解释，风止星后来无差别杀人，或许是受了魔种的影响。 这些假设，说出来更像是借口。 只会给受过伤，甚至惨死的人，增添伤痕。 毛绒道人闻言，瞥见萧惹意的脸色，只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他转移话题：“那位内门长老叫什么名字？” 萧惹意道：“我前些日子，去了南越城一趟，打听过风家往事，有老人家记得，曾经想收风家大小姐为徒的那名内门长老，名为江一绝。” 她回天音门向师尊禀告魔种一事后，便又去了南越城，查探风家往事。 毕竟，风止星受魔种影响，说出的话不一定真实。 萧惹意不希望，纪清昼四处奔波，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风止星的谎言。 所以，她先去了南越城确认事实，才来灵兽门。 毛绒道人闻言，便叫来小童，让其去查江一绝的行踪，以及过往资料。 不过多时，小童乘鹤而归，只带回一个玉简。 小童道：“回禀门主，江长老前日离开宗门，去了南越城。” 又是南越城。 毛绒道人问：“他去南越城做什么？” 小童道：“南越城城主说，最近南越城城郊似乎有魔物出没的迹象，他们难以抵御，便向江长老求援。” 她将玉简呈上，“里面是这些年江长老的任务简报。” 毛绒道人接过玉简，贴在额前。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拿开玉简，睁眼看向纪清昼与萧惹意。 毛绒道人轻吐一口气：“风家遇害的那一夜，江长老的确在南越城。”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可根据江长老与南越城城主传回门内的讯息是，魔修实力强大，风家人孱弱，很快被屠戮一空，待城防军接到求援，赶往现场时，魔修已经逃跑了，江长老与城主带人追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对方踪迹。” 萧惹意皱眉：“可那一夜，就连一些城中百姓都知道，城郊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这与江一绝回禀的信息截然不同。 毛绒道人摇头：“我并非在说你们撒谎。” 正好相反，他轻叹一声：“我只是在感慨，这帮人的厚颜无耻，为了一己之私，对眼前已然逝去的生命，没有半点尊重。” 毛绒道人将玉简抛给萧惹意，他道：“风家也曾是受我灵兽门庇护的世家，在我灵兽门治下遭遇魔修屠戮满门，真相还被隐瞒这么多年，是我灵兽门的失职，自当由我灵兽门清理门户。” 他看向两人：“你们作为人证，可否愿意随我灵兽门执法堂去一趟南越城，缉拿罪人？” 纪清昼与萧惹意对视一眼，旋即点头。 当日，上百飞行灵兽组成浩浩荡荡的大军，朝着南方进发。 数日后，执法堂降临南越城，第一时间控制住当年擅离职守的世家，确认了江一绝与南越城城主当年传回灵兽门的任务简报，都是造假。 那一夜，他们只是在城郊宴会享乐，直至天明，才得知风家被灭门。 为了不被灵兽门追责，他们联合起来，编织谎言，瞒天过海，将风家灭门惨案，彻底掩埋。 “城主与江长老不在城中？” 执法堂等人到达城主府后，才知她们此次主要的任务目标，竟然一个都不在。 第232章 拥抱它的并非死亡 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阵仗的副城主瑟瑟发抖：“最近城郊出现一个神出鬼没的金丹期魔物，江长老与城主去抓它了。” 执法堂弟子皱眉：“你可知他们的大概去处？” 副城主赶紧在地图上圈了一块，“就是这附近！那魔物自打出现后，总爱在此处晃悠……” 看过地图，执法堂弟子正要带队去抓人。 一直旁观的纪清昼忽道：“风家被灭门的那一晚，你们在何处举办宴会？” 副城主浑身一僵，十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一旁，擒住他的执法堂弟子吹了声口哨。 那弟子身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转眼，无数细小的虫豸，从她腰间的灵兽袋里或爬或飞出，聚拢在副城主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紧接着，副城主感受到那细细密密，仿佛无数根针，扎进他每一个毛孔，要啃食掉他血肉，磨烂他骨头。 副城主惨叫：“我说！我说！” 他不敢再隐瞒，抬手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纪清昼扫了眼，又问：“你们都亲眼见过那只魔物？” 副城主生怕开口晚了，就会再次遭遇刑罚，立刻点头：“见过！都见过！那魔物阴气森森，一看就知不好相与，南越城中没有金丹修士，只能向门中求援，恰好城主与江长老有些交情，所以……” “交情？” 执法堂弟子冷笑一声：“是共同渎职的交情？” 副城主闭了嘴，面露死灰。 见纪清昼没有再开口问的意思，执法堂便再度启程。 纪清昼御剑飞行，萧惹意乘着灵兽门借的飞鸟，来到她身边。 萧惹意灵力传音：“你为何问魔物之事？” 纪清昼道：“只是有些地方想不通，问过后，大约有了答案。” 萧惹意好奇地看着她。 纪清昼道：“灵兽门待治下城池十分尽心尽责，若是出现魔物，无需找关系，也会有长老愿意前来降魔，可南越城城主偏偏只找了江一绝。” 萧惹意想了想：“他或许是觉得跟江一绝更熟？” 纪清昼摇头：“双方若真熟悉到，可以走后门的程度，当年江一绝想收风止月为徒被拒，南越城城主也不会找那么多人来，宴请江一绝，讨好他了。” 萧惹意：“或许是从那件事后开始熟的。” 纪清昼：“换成是你，因享乐渎职，会想和当时一起犯错的人交好吗？” 怕是每见一次，就会想起当年的蠢事，心里烦死了吧？ 萧惹意：“那就是他拿当年的事，作为要挟，让江一绝来伏魔……不对。” 话没说完，萧惹意也觉察出，纪清昼一开始为何会觉得事情说不通了。 “灵兽门不会放任魔物不管，南越城城主找不找关系都无所谓，他不必要挟江一绝。” 萧惹意皱眉：“这么一说，他特地找江一绝来处理那魔物的事，就显得很奇怪了，除非……” “除非，他有不得不找江一绝的理由，准确来说，只有江一绝和他亲手除掉那只魔物，才能保证某些秘密，不会败露。” 纪清昼缓缓开口：“而他们共同的秘密，就是风家灭门惨案。” 萧惹意：“你特地问那副城主，魔物出没的范围，还有当年宴会的地点……”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两个地方在地图上的位置，登时灵光一闪：“魔物出没的方位，是南越城与宴会地点的途中！” 而这，正是当年风家姐弟逃亡去求援的路线。 一个猜想浮上心头，萧惹意不敢置信：“你怀疑魔物与风止月有关？” 不是风止星，而是风止月。 “风止星说，他的姐姐是当世罕见的天才，就连灵兽门长老也为其天赋心动不已。” 纪清昼道：“事实证明，他说的没错，能设法将秘境钥匙封入他体内，将他的性命与钥匙相连，迫使魔修不得不留下风止星一命的风止月，确实有过人的才能与构思。” 那时，风止月不过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女。 许多人在她这个年纪，才刚踏上仙途不久，正是朦朦胧胧，依照前人轨迹行进的时候。 而风止月，却创造出了属于她的东西。 其天资卓越，可见一斑。 萧惹意闻言，眸色黯淡：“是啊。” 可惜这样的天才，却惨遭毒手，早早陨落，失去了未来一切可能。 纪清昼继续道：“既然能被称作天才，还是灵兽门治下的天才，她的天赋自然是体现在御兽一道上。” 萧惹意点头：“我来南越城，打听风家往事时，许多人都记得风止月，说她年纪轻轻，御兽天赋一流，天生受灵兽喜爱，她才炼气期，就已有两只签订了契约的筑基期灵兽，更有许多喜爱她的灵兽，跟随在她身边。” 纪清昼道：“可风家灭门一案中，风止星并未提过那些灵兽的踪迹。” 灵兽不敌那名魔修是肯定的。 可若是灵兽全灭，战况惨烈，犹记得当年惨案的风止星，怎会只字不提？ 其中必有变故。 风止星是故意不说的。 “风止月当年为救风止星，将鲛人烛封入他的体内。” 纪清昼视线一转，投向前方山林某处，脚下白玉小剑化为流光，载着她俯冲而下。 只留她的声音回荡在萧惹意耳中：“那风止月就没为那些喜爱她的灵兽，做一点儿后手吗？” “轰！” 山林间，隔了极远的距离，也能听见激烈的打斗声。 赤色的火焰冲天而起，无数林木被烧得焦黑。 一只散发森森阴气的巨大猫儿，被灵火烧焦了胡须与些许皮毛。 它双目时不时闪动疯狂的光，那是失去理智的前兆。 即便是要死了，它也要拉火光另一端的二人陪葬！ 反正，它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了。 它已经忘记了具体的时间，甚至对生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可它还是记得，那名少女在它短暂猫生里，两度濒死的时刻，向自己伸出的援手。 第一次，是它尚且年幼时。 尽管母亲是一只强大的灵兽，可它自出生起，就孱弱多病。 它们一族并不会永远将幼兽庇护在羽翼下。 待到一定时候，成年的灵兽，便会离开幼兽，任其自生自灭。 它是个弱小的孩子，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等待它的只有死亡。 在一次失败的捕猎中，它血肉模糊地逃到山林外，等待死亡降临。 可生命即将消逝之时，拥抱它的并非死亡，而是一名双手十分温暖的少女。 第233章 可是主人啊，这不是祝福 “小猫儿，你怎受了这样重的伤？” 少女说着，喂它服下珍贵的疗伤灵丹，运转灵光为它治愈伤口。 “不痛不痛……” 少女将它抱在怀中，轻轻哄着。 它记得自己年幼时，母亲也是这样，将自己圈进柔软的腹部，为它避雨遮风。 那样温柔的母亲，在离它而去时，却是那样决绝。 它贪恋少女温暖的双手与怀抱，也害怕又一次离别。 所以这回，它努力变强，做少女身边最强的灵兽。 度过了孱弱的幼年期，它才知晓，曾经的病弱，是因自己天生变异，体内拥有超乎寻常的灵力，身体一开始才会难以承受。 一旦蜕变，它同级无敌。 它如此有用，向来注重利益的人类，也不会想与它分离了吧？ 可小猫儿怎会明白，世间许多离别，皆是伴随意外来临。 毫无铺垫，猝不及防。 最终，击碎一切。 在那个血腥奔逃的夜晚，灵兽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逃亡的路上。 它也不过是勉力支撑。 最终，两人一灵兽，被金丹期的魔修堵截在道中。 小猫儿龇牙咧嘴，发出尖啸，想要像曾经的同伴一样，用自己的血肉身躯，为主人铺出一条路。 毫不意外的，它倒在了血泊中，并不后悔，却十分痛苦。 因为它并未保住它的主人。 少女以谁也没料到的血祭方式，顿悟创造出新的封印之法，将鲛人烛封入她弟弟的身体里，被恼羞成怒的魔修击碎了心脏。 “喵……” 小猫儿朝倒在自己前方的主人轻轻唤了一声，残破的身躯努力想朝那个方向拱去。 少女逐渐黯淡的眼眸，隔空与它对上视线。 她染血的嘴唇低声呢喃着什么。 小猫儿听不清，也听不懂。 可在少女话落的瞬间，她本就因血祭七零八碎的身体，转眼化为了血水，将那件崭新的红袄，染成了深红。 无形之中，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住了小猫儿的灵魂。 身为灵兽，小猫儿不懂人类的术法，可它的直觉却能感知，这是祝福的力量。 我只想死在你怀中。 你却将残破的身体又一次血祭，给予我灵魂祝福，祝福我能安安稳稳转世轮回。 可是主人啊，这不是祝福。 这是诅咒。 小猫儿的痛苦与不甘，冲破了渡它轮回的祝福之力。 怨恨将它的灵魂，彻彻底底留在了人间。 经过岁月的孕养转化，直至某一日，它彻底蜕变，成为鬼修。 生前不俗的实力，死后强大的怨力，以及那深入它灵魂的祝福之力，三者叠加，它蜕变之日，便是结丹之时。 初成鬼修，小猫儿的记忆尚且混沌，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谁，身处何处，便在此地徘徊。 直至今日，两名陌生男子降落至它跟前。 其中一名鹰钩鼻男人说道：“江长老，我没撒谎吧？变异魇猫，只可能是风止月生前签订契约的那只，它没死，化为鬼修了！” “如今它尚且浑噩，还好对付，若是再放任它成长，早晚有一日，它会清醒过来，记起当年发生的一切！” “魇猫一族，看似无情，实则执拗情深，它们一旦认主，必会追随主人一生，主人若遭遇意外，它便会用一生去报复！” 鹰钩鼻男人沉着脸，“你我都在风家见过它，它不会放过我们的。” 当年南越城谁人不知，风家大小姐风止月，每次在人前现身，肩膀上都会趴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猫儿。 江一绝当年上门收徒，南越城城主陪同，给足了风止月面子，却遭遇拒绝。 那时，南越城城主大怒，江一绝也十分难堪，双方不欢而散。 南越城城主记得，自己转身时，背后有股阴凉之意。 扭头看去，风止月肩膀上那只打盹的小猫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双蓝幽幽地眸子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前几日南越城城防军巡逻，报告城郊出现一只魔物。 南越城城主过去远远一观，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风止月的魇猫！ 曾经能被他碾死的小猫儿，如今化为鬼修，身形巨大，实力竟是能将他轻易弄死的金丹！ 南越城城主惊惧不已，毫不犹豫地找江一绝求援。 江一绝知晓魇猫一族的追凶能力十分强，若真是风止月那只变异魇猫，必不能留！ 亲眼见到后，即便模样有了不少变化，江一绝却仍从对方的皮毛花纹，认出小猫儿的生前真身。 他不等南越城城主说完，出手便是杀招。 江一绝同样是金丹期，身为灵兽门长老，这些年也得到了不少宝贝，以及强大的契约灵兽。 再有南越城城主在旁辅助，双方交战，二打一。 魇猫被打得节节败退。 它一开始还只是本能反击，不断挨打。 可随着交战，它浑噩的记忆开始复苏，认出了这两人。 南越城城主！江一绝！ 风家被灭门的那一日，死里逃生的风家暗卫找到风止月与风止星，哭着禀报了这一消息。 向来见血不见泪的暗卫在那一日嚎啕大哭，她声音绝望：“我们有三人逃出，一开始想去城主府求援，可没想到，城主府只有几个守卫，城防军都不在城中！说是去了城郊的宴会，维护宴会秩序！” “天杀的！那群人真是混账！真该死啊！城防军是灵兽门派来守卫城池的，他们竟让城防军去维护一个宴会的秩序！” “那城主只知向江长老谄媚，江长老也不是个好东西，眼瞧着这些违反律法之事却不管不顾，只图享乐！” 暗卫边说边吐血，“求援失败，我们又死了两人，大小姐……原谅小人也要弃您而去……您逃吧！逃吧！离开南越城，离……” 话未说完，暗卫已经吐血身亡。 魇猫早已开智，已经明白，正是南越城城主的擅离职守，以及江一绝的睁只眼闭只眼，害风家惨遭灭门，就连它的主人都没逃过魔修魔爪！ 这两人，是仇人，死敌！ 魇猫记起了一切，知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当即与这两人死战。 然而，刚刚苏醒，还未能完全掌握自己能力的魇猫，面对下手老辣狠毒的二人，又怎是对手？ 它已重伤，对方却仍有余力。 魇猫沐浴在几乎要将它化为灰烬的火焰中，眼中浮现决绝之意。 它体内阴气开始疯狂运转。 江一绝立刻察觉它的意图，惊骇喝道：“走！这畜生要自爆！” 走？ 你们今天一个也走不了！ 魇猫毫不犹豫地朝二人冲去，准备与他们同归于尽。 “轰！” 忽然，天空中，一道剑光破空而来。 青赤交错的剑芒所向披靡，带着让魇猫心生绝望的强大威压，斩断了它冲向前方二人的路！ 一道火墙冲天而起，直接阻拦还想冲刺的魇猫。 魇猫发出不甘地尖啸，它双目中溢出血泪。 莫非这一次，也要让它眼睁睁看着仇人…… “唰。” 就在这时，火墙中，青色灵光如锁链般飞出，没入了魇猫体内。 灵光在魇猫身体内流转治愈，同时平息它即将爆炸的阴气。 魇猫一怔。 它还未反应过来—— “轰！” “不！” 前方那道绵延数里的火墙，如暴风雨时掀起的海啸，瞬间将另一端的二人吞没！ 第234章 原来鬼修摸起来是这种感觉 呼啸着而落的火海，覆盖整片山林。 可火焰在山林中翻涌而过，却并未点燃任何一棵树木，甚至一片叶子、一根草，都生机勃勃，不似被火焰吞没。 先前因打斗而燃起的山火，也在火海中被吞没扑灭。 涌动的火焰似活过来，以江一绝二人为中心，卷起旋涡。 被火海锁定的江一绝与南越城城主惨叫着，在火中迅速焦黑碳化。 火焰褪去，如清风般消散在空中。 “砰！砰！” 两具勉强看出人形的身体，砸在了地上。 南越城城主已经气绝。 江一绝勉强挣扎，他被烧坏的喉咙发出“嗬嗬”声，盯着上空飞行灵兽组成的军队，双目中迸发哀求的光。 救救我、救救我啊—— 我是灵兽门内门长老！ 你们作为灵兽门执法堂弟子，为何看我被人残害，却放任不管？ 救我……救我啊！ “喵！” 满含怨恨的猫叫声尖锐响起。 在江一绝努力用眼神向上空灵兽门弟子求救时，魇猫扑向还有一口气的江一绝，张开满是尖牙的嘴。 眼见那血盆大口越来越近，江一绝爆发最后的力气，终于大喊出声：“求求你们，救救——啊！” 求援声最终化为惨叫。 两具焦炭似的尸体，被魇猫吞噬殆尽。 上空，坐在灵兽背上的执法堂弟子们没有一个动作。 有名年轻弟子拉了拉旁边人的袖子，他先是偷偷瞄了眼前方悬浮空中，背对众人的青衣女子，旋即压低声音：“纪道友那一剑看着是爽，可她就这样把人杀了，会不会有些不合法规？” 按照执法堂规定，起码也得先审一审江一绝二人。 “带队的副堂主都没说什么呢。” 他旁边的弟子白了他一眼，“别忘了，纪道友与那位萧道友，都是咱们门主点头跟来的，门主说是让她们当人证，可这话背后的意思，是让她们给这些罪人定生死呢！” 何为人证？ 她们说一，那便是一。 纪清昼要江一绝等人死，那便死。 这才是毛绒道人给予她们“人证”身份的真正含义。 副堂主听懂了毛绒道人的暗语，所以根本没有阻止纪清昼行动的意思。 “喵……” 下方，魇猫生吞了仇人骨肉，忽然朝上空跃来。 它如虎豹般巨大的身躯，却轻盈如风，每一脚落在空气中，都好似踩中了台阶。 几个跳跃间，便来到了众人的对立面。 它的视线先是落在纪清昼身上，目光停在对方手中那把残破长剑上，明白就是这女子，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还帮它手刃仇人。 魇猫想了想，忽然趴伏在地，“喵呜喵呜……” 萧惹意疑惑：“它要攻击我们？” 好像很多小猫要扑猎物时，都是这个前置动作，然后嘴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灵兽门众弟子：“！” “萧道友。” 有弟子忍不住为魇猫辩解，“寻常小猫咪趴伏确实有攻击的含义，但魇猫这动作，明显是模仿人类，向纪道友下跪道谢啊！” 就算看不懂猫猫的动作，你听听它软乎乎的叫声，也不可能是威胁你，想要袭击你啊！ 天音门这群只会跟死物打交道的，根本就不懂猫猫！ 萧惹意恍然大悟：“竟是如此。” “你受伤了。” 这时，纪清昼盯着魇猫看了一会儿，忽道：“过来。” 魇猫犹豫了一下，对上纪清昼温和的眼眸，它还是迈开了步子，朝这边走来。 可它刚靠近一些，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猛地看向了萧惹意。 不等众人反应，魇猫冲向萧惹意。 在灵兽门几个弟子下意识想抽出武器防御。 纪清昼抬手，示意他们冷静。 “啪嗒。” 这时，魇猫落到萧惹意身边，一个劲地绕着她转圈，一副想要寻找什么似的模样。 萧惹意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 她手中忽然出现一件有些破旧的红袄。 “喵！” 魇猫立刻叼走红袄，它的身形迅速缩小，变成一只巴掌大小的猫猫，紧紧贴着那件红袄，默默垂泪。 这是…… 主人的气息。 萧惹意看到这一幕，默了默，才对纪清昼说道：“我师妹死后，我本想将红袄与他一起下葬，可查风家一案，这件旧物或许有用，我就将它先带来了。” 看着魇猫依恋不舍的模样，萧惹意忽觉自己或许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喵呜、喵呜……” 魇猫抬头，看向纪清昼与萧惹意二人，似乎想表达什么。 一名懂兽语的灵兽门弟子上前，对二人解释：“它在说，谢谢你们救了它，为它的主人复仇，这件红袄是它主人的遗物，希望你们能将红袄留给它。” 萧惹意犹豫了下：“这件红袄，也是我师妹的遗物。” 风止星生前将红袄，视作与他性命一般珍贵的东西。 萧惹意无法替他做决定，哪怕是转赠给风止月的契约灵兽。 “喵呜喵呜喵呜……” 魇猫听懂了萧惹意的拒绝，它的叫声有些急切。 灵兽门弟子赶紧帮忙翻译：“它说，它不是要将红袄占为己有，而是嗅到了红袄上，当年杀害它主人的魔修的气息，它想去找那个家伙，等它复仇完，就将红袄还给你。” 话已至此，萧惹意才点头：“好，我将它借给你。” 为风止月、为风家所有人报仇，也是风止星的心愿。 想必风止星在天之灵，也会愿意将红袄借给魇猫。 “喵呜……” 魇猫又一次趴伏在她们面前。 原先巨大的身躯，如今小小一个，做什么都很可爱，惹人怜惜。 纪清昼上前，摸了摸魇猫小小的脑袋，她轻声道：“你要复仇，可得有健健康康的身体啊。” 她从天青雨霖镯中，拿出一个瓷瓶，挂在魇猫的脖子上，“你若再受伤，就吃一颗。” 为了示范，她取出一颗瓷瓶里的药丸，喂给魇猫。 魇猫感受到她身上的善意，不再抗拒，张口吃下了药丸。 身体里的暗伤被逐渐治愈，魇猫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纪清昼又揉了揉它的脑袋，忽然低声一笑：“原来鬼修摸起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凉飕飕的，柔软的皮毛间，像是总有细小的凉风乱窜。 看到因执念而放弃轮回，留在人世化为鬼修的魇猫，纪清昼不禁想到了叛逆小黑虫。 她们从未见过，只听说叛逆小黑虫也是鬼修。 每每叛逆小黑虫因吃到美食，在那大呼小叫，发出满足喟叹时，只听声音，只看文字，也能脑补出小少年雀跃的身影，让人想要揉揉他的脑袋。 纪清昼想，若有朝一日能相见，叛逆小黑虫的脑袋，是不是跟魇猫一样，摸起来凉飕飕的呢？ 还有聊天群里其她成员，本体摸起来又是什么手感呢？ 第235章 原来传说是真的 魇猫服下了药，又向纪清昼趴伏着谢礼。 它发现纪清昼喜欢揉它的脑袋，便趴在那里，任由纪清昼揉了个够，才站起来抖抖脑袋。 “喵呜、喵呜……” 魇猫又对着纪清昼亲昵地叫了两声，还对萧惹意叫了几声，旋即小嘴巴一张，那比它身体还要大的红袄，竟然直接被它吞下了。 而它的身体，还是那样迷你。 灵兽门弟子帮忙翻译：“它说它要去找那个魔修了，感谢二位出手相助，待到它为主人复仇成功，它一定会回来报恩的。” “喵呜！” 魇猫叫了一声。 灵兽门弟子继续翻译：“它说，再见。” 纪清昼眉眼弯弯：“嗯，再见。” 萧惹意也对魇猫轻声道：“来日再见。” 魇猫喵喵叫着，几个跳落间，回归山林，很快没了踪影。 解决完风家灭门一案的罪魁祸首，余下收尾的事，就由执法堂的人来进行。 纪清昼与萧惹意回到了灵兽门。 萧惹意向毛绒道人道谢后，又来向纪清昼道别。 “此行多亏有你，才如此顺利。” 萧惹意对纪清昼既有感激，又是钦佩。 她清瘦的面庞上，浮现出淡淡笑意：“这一路与纪道友一同历练，我收获颇多，回天音门后，大约要开始闭关了。” 纪清昼道：“那我便预祝萧道友突破顺利了。” “有纪道友的祝福，想必我此次定能突破。” 萧惹意话落，布下了结界，抬手一挥，屋内门窗紧闭，“我离开前，还得与你谈谈……魔种一事。” 提起魔种，纪清昼神色郑重了些，她问：“萧道友请说。” “我回去后，立刻去找了我师尊，将文府秘境一事，细细说与她听。” 萧惹意道：“师尊只说了一句，原来传说是真的。” 纪清昼一怔：“传说？” 她可未曾听过与魔种有关的传说。 “具体师尊没有说，或许那关于魔种的传说，还不能被我，被旁人听去。” 萧惹意拿出一个封存好的青色玉筒，递给纪清昼。 纪清昼接过，只是看上面的符文，也能推断出这是一件封印用的灵器。 “师尊给了我这个，并叮嘱我，要亲手交给你，让你不要打开，说里面的东西，并非我们这些小辈能触碰的，得由白薇道人去启封。” 萧惹意道：“师尊说，白薇道人看到这玉筒，便明白了。” 纪清昼闻言，若有所思，既然天音门门主这么说，想必她师尊也是知晓所谓“传说”的。 她接下青色玉筒，放入天青雨霖镯内，向萧惹意点头：“好，我会亲手交给我师尊的。” 交付完这重要物品，萧惹意才与纪清昼道别。 纪清昼望着萧惹意的身影渐行渐远，忽觉怀中闻讯玉令微微震动。 她拿出一看，是大师姐云由我发来了消息。 云由我：“小师妹，师尊的传讯飞鹤到了。” 水渡尘前不久已经进入前线，无法再联络。 白薇道人的消息，则由身在无量宗的云由我与钟离游转告给纪清昼。 云由我：“师尊让你带着那东西直接去前线。” 纪清昼回复：“明日是灵兽门的赐福大典，我参与赐福后，便立刻启程。” 云由我：“好。” 过了一会儿，她很快又发来新消息：“过段时间，我养好伤后，也与阿游回前线找你们，我这些日子，炼制了不少阵旗与阵盘，想必你的存货也快用完了，给你补充些。” 纪清昼：“……” 感应了一下天青雨霖镯中堆积成山的阵旗与阵盘，她不知道自己如果说不用，大师姐会不会觉得她烧糊涂了，说胡话。 也罢，大师姐的爱总是这样满满当当，安全感十足。 纪清昼：“谢谢大师姐。” 她收了闻讯玉令，就听见了“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 听起来就像什么大型动物在奔跑。 纪清昼好奇朝声源处看去。 一头身高至少三米的黑熊，用短跑选手跑步的姿势，咚咚咚朝着纪清昼冲来。 纪清昼：“。” “叶子姐。” 她已经不会再惊讶了，“你忘脱衣服了。” “！” 大黑熊猛地刹住脚，腹部皮毛打开，探出叶礼真短发凌乱的脑袋，“唉哟！忘了！刚才我还在拍熊屁股……咳，和熊增进感情呢，负责伐木的师妹跟我说，你清单上需要的最后那部分木材已经备齐了。” 纪清昼刚来灵兽门时，找叶礼真下了一笔大订单。 因为所需物资太多，并非十分复杂。 叶礼真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东西收集齐。 她给纪清昼递来一个储物囊，“纪妹，你检查下。” 纪清昼直接接过，放进天青雨霖镯内，“叶子姐你办事我放心。” 叶礼真小脸微红，“哎呀，纪妹你说话真是好听！也不知道小雨那家伙，怎么交上你这样好的朋友，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了！” 纪清昼递给叶礼真酬金，又给她装了不少耐放的点心，还将麻辣小龙虾的配方写给叶礼真。 叶礼真对那次吃的小龙虾念念不忘，收到配方后差点一蹦三尺高。 她惊道：“这么珍贵的菜谱给我也可以吗？” 纪清昼道：“这本来也不是我研究出来的，而且……那些会做麻辣小龙虾的人，大概也希望更多人能尝到这份美食吧。” 她眨了眨眼。 这就是美食大国出身人民的质朴心意。 “我会好好学习的！” 叶礼真当场砍了根树枝，锯木头开始给菜谱做框，打算裱起来好好珍藏，“等你以后路过灵兽门，不必你这客人下厨，就由我灵兽门来招待你吧！” 纪清昼笑着点头，她应道：“好啊。” 叶礼真抱着裱好的菜谱，高高兴兴地离开。 纪清昼则回到房间，布下阵盘。 接着，她从天青雨霖镯中，取出一件许久没动过的物品。 那是一把黑色的钥匙。 造型古朴，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特殊。 唯有握住它时，能感觉到从中散发的热意。 纪清昼拿着钥匙，抬手在身前轻轻一点。 钥匙轻触到空气，却好似真的点中了什么无形的屏障。 那屏障打开，一扇虚幻的黑色大门，出现在纪清昼眼前。 若是她开着群视频，叛逆小黑虫她们定能认出，这扇门，与纪清昼当初在焰海海底，进入炎龙秘境的大门一模一样。 只是海底那扇门，高大得快将纪清昼衬托成迷你小人，而如今这扇门，却缩小了无数倍，变成了一般高度的房门。 纪清昼推门而入，白光涌出，将她包裹。 如上次那般，她仿佛跃入了空间通道，最后从天而降，朝着下方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坠去。 一朵如般柔软的白云将她接住。 纪清昼刚被云朵包裹，耳旁忽然响起少女古灵精怪的声音：“人类，这是何处？” 第236章 扶弱，是你吗？ 纪清昼左手手腕侧边，紫色游鱼印记闪动着微光。 梦族少女古灵精怪的声音中，带着疑问：“如今这世上，幻境有许多么？” 以人类的时间来算，她与纪清昼上次分别，似乎是在不久前。 尽管这些日子有些无聊，可对于她们这类长寿种族而言，倒也不是那么难熬。 只是习惯了听纪清昼说话，忽然回到只属于她的，寂静无声的世界，有些太安静罢了。 “这里是炎龙秘境，我有可以随时开启它的钥匙。” 纪清昼说罢，召出别离剑。 回到自己的葬身之处，也是与纪清昼初相逢的地方，别离剑十分很活跃。 它先是绕着纪清昼飞了一圈，又似察觉到什么存在，在空气中乱挥动了几下。 “哎呀哎呀……” 少女惊讶：“你这剑不得了，剑灵竟如此聪明，竟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你的存在？” 纪清昼一怔。 不等她问，别离剑乱挥的地方，忽然有朦胧紫光闪动。 梦幻般的紫色如氤氲的雾气，又似流光浮动，一个人形身影在其中由虚转实。 长及脚踝的紫色发丝根根分明，流溢着紫色光晕，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能看见部分深色的血管。 而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与她发丝一般，都是梦幻的紫色，流溢光彩。 血液在血管中流淌时，闪动的光芒偶尔会透过肌肤。 就连嘴唇，都是与人不同，人的血液是红色，唇色如血色，便也是红的。 而她的嘴唇，却是淡淡的紫色。 她在光晕中缓缓睁眼，那双眼眸，同样流溢着梦幻的紫芒。 纪清昼忽然想起不死树当初向她介绍梦族时说的话。 不死树说，梦族虽是人形，却与人有着极大的差别，等她亲眼见到，便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如今，看着眼前从朦胧光晕中显形，踏水而来的少女，纪清昼终于明白了不死树为何会如此说。 即便眼前的梦族少女活生生站在纪清昼面前，纪清昼也会觉得，她并不像是活在这世上的真实生灵。 更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唯有梦幻能形容的存在。 “你好呀。” 少女开口，微光在她轻颤的长睫上一掠而过，她笑意盈盈，“让我想想，该如何自我介绍……我的名字，需有我们一族的语言，才能发出，若是翻译成你们人类的语言……” “希，我的名字。” 她道：“无论是我们一族的语言，还是你们人类一族的语言，这个名字，都象征着希望。” “希……很好听的名字。” 纪清昼回过神，她抬了抬左手，“我还以为，你的本体就是这一尾游鱼。” 希轻笑，脚尖轻点，整个人漂浮起来，如游鱼一般，绕着纪清昼转了一圈，“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手腕上的印记，便是我存在于现世的唯一证明，也算是我留在现世中的本体了。” 希解释：“至于你现在所见的，便是只能在幻境中化形，永永远远，活在虚幻空间，与你不同世界的我。” 纪清昼了然。 接着，她从天青雨霖镯中，拿出一个储物囊，在希好奇的视线中，从里面掏出了一堆建筑材料，以及装有肥沃土壤的花盆，种子等。 “人类，你要做什么？” 希绕着她转圈，盯着堆积成山的木头，移不开视线。 记得梦族尚未被感染时，她们的家园，便总用木头建造房子。 尽管人类建造房屋的材料有许多种。 可梦族还是最喜欢，人类在许久许久以前，尚且孱弱，不懂用灵力搬山填海时，想方设法利用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头，建造出或精致典雅，或恢弘大气的房舍。 梦族擅长制作虚构幻境迷惑生灵，她们的灵感来源，便是做梦。 她们闭上眼，便能沉入梦乡，坠入奇异虚幻的梦境中，醒来时，能将梦中点点细节都记住。 所以，梦族十分注重睡眠时的环境，也就是她们的家。 每个梦族都会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子。 希也不例外。 她也曾亲手造出属于自己的房子，如今也不知她的屋舍在何处。 “人类，你要造房子吗？” 希看着纪清昼搬出来越来越多的木头，与各色材料，愈发好奇，“你若想造房子，我可以提供你一些灵感。” 她们梦族个个都是建造大师呢。 “我？我不用。” 纪清昼眨了眨眼，她一挥手，指着那堆让希移不开视线的木头山，“这是为你准备的。” 希惊讶：“我？” 向来古灵精怪的她，此刻瞪大了眼睛，一副缓不过来的表情。 惊讶之下，带着难以掩饰的狂喜。 她再度确认：“这些，都送给我？” “嗯。” 纪清昼道：“我的朋友们，曾向我讲起梦族的事，我记得你们喜欢为自己造房子。” “当然！” 提起此事，希露出笑容，“我们梦族，喜欢做梦，喜欢家。” “在文府秘境时，你帮了我大忙，我不知该如何回报你，就想到了此事。” 纪清昼道：“你说你只有处在幻境中时，才能现身，我便想到了炎龙秘境，尽管我无法让你回到现世，但能为你准备一个临时栖息之所。” 希绕着纪清昼转了两圈，浮在她身前，“原来你上次说，等你离开文府秘境后，会想想办法，便是为我找容身之所？” “我也只是尝试一下，没想到成功了。” 纪清昼看着在自己面前现身的少女，她道：“我原以为，你进化后，不再有自己的实体，只能与我在幻境中沟通。” 她还想着，由希来指挥，她为希造她喜欢的房子。 如今看来，似乎有更好的选择。 “哎呀，人类……” 希漂浮着靠近纪清昼，捧起她的脸，弯眼笑了，“你真的很喜欢我呀。” 纪清昼：“……” 扶弱，是你吗？ “嘻嘻，不调戏你了。” 希爱怜地捏捏纪清昼的脸，她绕着那堆积成山的木头飞了一圈，难掩喜色，又飞回纪清昼身边，“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你能喜欢就好。” 纪清昼想，若因为喜欢而开心，那便足矣。 她又想到一事：“我若离开此处，你也会随之消失吗？” “不，我会留在此处。” 希道：“这里不同于别的幻境，它属于你，有你的印记，我可以在此停留。” “那就好。” 纪清昼对希笑笑：“你就留在此处，做你喜欢的事，我每隔一段时间，会过来一次，你需要什么，就直接告诉我，我下次为你带来。” “哎呀，大意了。” 希闻言，却道：“早知如此，我该说你离开后，我也会消失，这样你便会留在此处，多陪陪我了。” 第237章 这种好事你不早说？！ 最后，纪清昼还是留在炎龙秘境，陪希待了一晚。 临走前，希对她说道：“我虽留在此处，但我的印记仍被你携带，你若去往下一个幻境，我也能随时出现在你身边，帮助你。” “好。” 纪清昼对希笑笑，“下次见。” 她想到什么，又道：“我马上就要去前线，或许会到梦族旧居中看看。” 希眼眸微亮：“是吗？” “嗯。” 纪清昼点头，“到时见。” “人类，你可真讨人喜欢。” 希想不明白，眼前这人，怎么总是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直戳自己内心的话，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她轻笑：“好呀，我们到时见。” 从炎龙秘境中出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柳扶弱与谢子夜不能参与赐福大典，便只在住处等候大典结束。 纪清昼亲自下厨，做了早饭，与她们一起吃了。 同住此处的姬囚雨也带上灵石来蹭饭。 吃完，姬囚雨便带纪清昼上山。 即便今日是整个灵兽门的庆典，可能有资格到天上峰山巅玄武神庙的人也并不多。 大部分内外门弟子，都是在另一处大广场，参加更为盛大的庆典，为玄武贺寿。 来天上峰的，只是灵兽门的核心成员，主要是为了主持赐福大典，所以此处人并不算多，仪式却也十分隆重。 神庙外，依照最高规格，张灯结彩。 哪怕是挂在树上的一根红绸，都是经过灵兽门治下最好的匠人，采用最好的材料，花费数十年制作。 更别提那些样式复杂，明显散发着灵气波动的灯盏与仪式器具。 据姬囚雨说，今日大典中的部分器具，甚至是灵兽门花费高价，请灵器门的前门主亲自锻造。 那位前门主似乎还到灵兽门，参加为玄武贺寿的典礼。 不过，她最喜热闹，所以没来天上峰，而是去了大广场。 天上峰山巅，玄武神庙为黑石所造。 这些石头全部来自沧海深海，自带浓重的水灵力，每一块都是玄品灵材。 神庙古朴恢弘，百米高的巨门敞开，迎接参与赐福的修士与灵兽进入其中，一眼便能看见坐落于高台上的玄武雕像。 无论人还是灵兽，在数十米高的雕像前，都显得十分渺小。 而这，还不足玄武真正本体的百分之一。 平日里笑嘻嘻没个正行的毛绒道人，今日身着厚重繁复的玄色长袍，头戴高冠，与一众长老手执令牌，在玄武雕像下方，诵念着长长的贺寿词。 纪清昼早早就打开了群视频，给玄武直播灵兽门为她准备的贺寿大典。 玄龟嘴上说着“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可她看时却很专注，甚至还对毛绒道人等人为她准备的贺寿词做出点评：“很考究，数万年过去，还能保留当年那些事的真貌，与我姐姐的行迹，这些人有心了。” 当年剖出心脏救世的螣蛇则“吸溜吸溜”，喝着纪清昼给她煮的香芋奶茶，感慨：“太长啦，听得蛇蛇犯困，不过给我们举办如此盛大的贺寿典礼，人族还是如当年一般，知节守礼。” 她有时虽会觉得人类那些繁文缛节很麻烦，可又会为这样的人类感动。 螣蛇又吸溜了一口奶茶，把下巴搁在玄龟脑袋上，自言自语：“也不知如今的妖界是什么模样，会如数万年前那样，弱肉强食，原始残忍，还是有所改变呢？” 玄龟听出螣蛇话中的希冀，她沉声道：“你当年与百万深山的人修做下约定，她们不断派人前往妖界，保护弱小，传播文明。” “即便是再微小的火苗，也能掀起燎原之势，你的努力与心意定不会白费。” 玄龟十分认真：“妖界一定会往好的方向改变的。” 叛逆小黑虫直接开口：“小红，你去过妖界吗？” 纪清昼正站在大殿中，听着毛绒道人与长老们念贺寿词，闻言以心念发送消息：“没有，只是有所耳闻。” 她的二师兄钟离游，便有一半的妖族血统。 钟离游在拜入白薇门下前，是在妖界长大，偶尔会与她们提起妖界的事。 “如今的妖界，相对于人族来说，似乎仍保留着许多古老习俗，但也学习了一些人族的文明。” 纪清昼道：“我二师兄说，如今的妖修早已不再是当年茹毛饮血的样子了，不同的种族，发展出了不同的文明，没有大统一，互相有往来，尽管小矛盾不断，但如今一致对外，并未爆发过什么大的战争。” 她想了想：“你们若好奇，待我离开前线，便去妖界走一趟。” 尽管她四处游历，却因实力受限，只在人界活动，还未曾去过妖界。 如今她已结丹，人界与妖界这些年关系融洽，去一趟倒也无妨。 螣蛇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好啊，我也很好奇，如今的妖界，是什么模样。” 其她妖并未说什么，但也隐隐期待。 这时，毛绒道人也念完了贺寿词，他与一众长老手中的令牌，也亮起莹莹水光，环绕漂浮，飞上半空，半透明的法阵符文在令牌中心被勾勒出来。 毛绒道人抬手施礼，高声道：“请玄武神尊赐福。” 一众长老也高喊：“请玄武神尊赐福。” 听到他们的呼喊声，玄龟忍不住道：“我们可没给人类赐福过。” 螣蛇也点头：“以前在沧海中睡醒，无聊时，会给一些小鱼小虾祝福。” 她们并没有主动请谁信仰自己，自然不会去特地祝福谁。 纪清昼笑了笑：“这是上古时期，百万深山的人修与灵兽，感念螣蛇的牺牲，联手留下的力量，由每一代百万深山的人修与灵兽，往其中注入自己的力量，使其祝福之力，一直维持不减。” 她刚说完，上方环绕在五人五灵兽头顶的令牌中心法阵，降下无形波纹，笼罩了她们。 一股玄而又玄的无形之力，落在纪清昼身上。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眼前的迷雾，被它拨开，一直看不清的前路，在此刻陡然明晰。 纪清昼不禁停下了与聊天群众妖的对话，她若有所感，闭上了眼。 周围的一切都好似静止了。 她出现在一条被黑暗迷雾笼罩的路上。 无形的力量为她拨开前路雾气，露出走马观花，浮光掠影的景象，令人眼花缭乱，又似能在这一闪而逝的画面中，感悟到无数。 那些她早已明悟的，此刻更为深刻，那些难以理解的，被她在纠缠在一起的线团中，抓住了起点，本该闪过难以捉摸的灵光，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停在了她的脑海中，为她提供无数灵感。 玄武神庙中，还在默默感受赐福的灵兽与修士，忽觉一股更为玄妙的力量，从她们当中某个人身上散发。 无形的波动，也不经意地笼罩了她们。 大部分本来在赐福中，只是抓住了稍纵即逝的灵感的人与灵兽，此刻直接沉浸在那仿佛随时能悟道的玄妙氛围中。 她们不敢错过这近乎神赐的机会，纷纷盘膝而坐，感悟大道。 那是—— 毛绒道人等人的视线，同时聚集在某人的身上。 纪清昼！ “你们先前还反对让一个外人参与赐福。” 毛绒道人布下隔音阵，对一众已经呆住的长老，笑说：“你们瞧瞧，看看，今日若没有她，百万深山的灵兽，你们平日里看重的后辈，能得到如此机缘？” “真是可怕的天赋……这便是曾经的修仙界第一天才么？” 有长老喃喃，“只是一缕赐福，她竟顿悟了！” “不仅顿悟，她悟道时的‘灵光’，竟能辐射至周围，让旁人也受到她的影响，得到感悟。” 毛绒道人说着说着，不禁一跺脚，“哎！怎么就是白薇的弟子呢？若是别人的，我还能想法子把她骗到我们灵兽门来！” 听到白薇，有长老表情大变，立刻摁住毛绒道人，板起脸：“收起你危险的想法，有些人，咱们惹不起！” 那女人能为了自家徒弟杀进魔宫，要是毛绒道人敢偷她徒弟，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你们说……” 有名发须花白的长老忽然开口。 他一脸严肃，令众人也跟着认真起来，“何事？” “我们要不也凑过去试试？” 那长老语气中透着心动：“这可是顿悟的好机会！” 众人：“……” “这种事。” 毛绒道人伸手，摁住了那长老的肩膀，他表情认真，“下次你早点说。” 怎么现在才提醒他们！ 众人冲向了纪清昼。 第238章 那个人死了 沉入顿悟状态中，忘却自我，忘却时间，周围一切不可察，天地间仿佛只剩虚无。 时间似被拉长，又似短短瞬间。 纪清昼恍惚间忽地回神，登时便从那玄妙状态中脱离。 她感受到自身激荡攀升的灵力波动，并未急着睁开眼，而是缓缓平复。 无论是冲破瓶颈，自然到达金丹大圆满的灵力，还是那还未从顿悟中回过神的恍惚心情。 不过片刻，纪清昼便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她睁开了眼。 在她睁眼的瞬间，只觉眼前一花。 纪清昼凝神看去，就见她周围四人五灵兽。 奇怪，她刚睁眼时，莫名觉得自己周围站着许多人。 是错觉吗？ 纪清昼思索之际，她周围盘膝打坐的几名修士，以及用各种姿势修炼的灵兽，也从悟道中回神。 缓过来后，纷纷向她道谢。 若非纪清昼，她们也无法沾光，跟着悟道。 短短时间里，领悟到的东西，可以抵去她们至少十年的钻研。 无论是人，还是灵兽，看纪清昼的眼神，都跟看珍奇宝贝似的，恨不得揣回家供起来。 “赐福已结束。” 这时，毛绒道人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一撩方才慌忙从纪清昼身边跑回原位时，弄乱的头发，他道：“余下时间，你们可去庆典自由行动，为玄武神尊贺寿、祝福。” 天上峰这儿的贺寿仪式较为古老严肃，可在大广场那边，花样可就多了，放灯的烧香的做贡品的…… 年轻弟子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玄武的喜爱与敬重。 纪清昼顶着群视频，对着玄武的雕像说了些感谢与祝福的话，听着耳边众妖的哈哈大笑声，和玄武姐妹又是尴尬，又有些高兴的声音，与毛绒道人她们道别，离开了神庙。 神庙外的广场，众多来贺寿的人，在举行完仪式后，或是散去，或留在山巅欣赏风景。 纪清昼一眼看到了站在山崖边，一头青丝随风飘舞的姬囚雨。 他的胳膊上缠着一条斑斓长蛇，蛇头搭在他的肩头，尽管无声，纪清昼却能感受到长蛇默默陪伴与安慰之意。 姬囚雨忽然回头，他察觉到了纪清昼的视线，与她对视。 纪清昼没有躲闪，她上前，“赐福结束了，谢谢。” 若非姬囚雨将这个名额让出来，她也无法得到赐福，轻易跨越瓶颈。 姬囚雨颔首，他又看向远方。 他比平时要安静了许多。 不如说，若不与人接触，他都很安静。 纪清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耳旁响起了螣蛇的声音：“我和阿玄当年就是从那边来的。” 听到这话，纪清昼立刻明白，那是通往妖界的方向。 “我时常做梦。” 姬囚雨的声音从纪清昼旁边响起，仿佛在与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总梦见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与某人站在海边，可以看见天际盘旋的妖兽，也能感受到深海中不可测的存在。” 纪清昼默默听着他说，没有插话。 “我很好奇，那个人是谁。” 姬囚雨声音变轻，“于是我花了很多年，努力在梦中去看清对方的模样。” “然后，我的视线一片血红。” “那个人死了。” 姬囚雨的表情迷茫：“我用尾巴卷起那人留下的一滩血，远离了海滩。” 纪清昼一怔：“尾巴？” 姬囚雨手臂上的长蛇微动，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道：“我在梦中，是一条蛇。” “或许，那是我的前世。” 姬囚雨想了想，又道：“我前世，是一条蛇，所以这一世，我天生通晓蛇语，被蛇认作它们的王，比起人，我更喜欢蛇。” 纪清昼闻言，微微挑眉：“所以，你对我的看法，直至现在也未曾变过。” 姬囚雨一顿，他看向纪清昼，眼眸深邃。 “是。” 他很干脆的承认。 “我无法认同你的观点。” 纪清昼刚要说什么，耳旁响起了螣蛇的声音。 “蛇呀。” 螣蛇的语气中带着怀念，“当年那条小蛇，也是这样为自己主人收尸的。” “收尸？” 纪清昼愣了愣。 她忽然想到，某个不久前她听过的传说。 莫非…… “是呀。” 螣蛇回答：“当年那名来沧海找我的修士，血祭了自己，将她的声音传遍整个沧海，才使得我从沧海中苏醒，上岸与她相见，听说了她的请求。” “她死后，身体便因血祭，融化在海滩上，她有一条小蛇，是她的灵宠，她死后，小蛇用尾巴圈起了染血的沙子，装进了骨灰盒中，一路上驮着这些血沙，带我从妖界，去往百万深山。” 螣蛇说着说着，忽觉不对劲，“哎呀，这么说来，你旁边那人类的梦，和当年那条小蛇可真像呀。” 纪清昼怔怔，她看着姬囚雨。 姬囚雨疑惑：“你怎么了？”眼神如此奇怪。 “人若有前世……” 纪清昼喃喃：“你或许真是一条蛇呢？” 姬囚雨听出她话中有话，立刻追问：“你说什么？” 纪清昼道：“当年请玄武出沧海的那名修士，所带的灵宠，就是一条蛇。” 姬囚雨愣住。 “在聊什么呢？” 忽然，毛绒道人的声音响起。 他与一众长老刚从玄武神庙中走出，就见自家徒弟与纪清昼站在山崖边说话。 姬囚雨的神色不同寻常。 毛绒道人心中有些不安。 姬囚雨回过神，随口敷衍：“没什么。” 毛绒道人刚要再问，一旁的长老拉住他，瞪他一眼：“年轻人之间的事，你一个老东西问什么问？”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接着，毛绒道人被一众有眼力见的长老们拉走。 姬囚雨盯着纪清昼，忽道：“你刚才说的……可真？” “嗯。” 纪清昼说这些，也是看出姬囚雨这些年受梦境困扰。 若是长久困于其中，只怕会生出心魔。 不如给他一个答案，让他自行找寻他想要的。 “千真万确。” 纪清昼道：“可这并不能代表，你前世真是那条蛇。” 毕竟，太阳底下无新事，姬囚雨梦中的场景，或许在其它地方也发生过。 纪清昼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 姬囚雨明白，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纪清昼见他陷入思索，也不去打扰，转身下山。 回到住所，纪清昼就看到一名衣着华丽，风姿潇洒的女子，正与柳扶弱并排而坐，侃侃而谈。 ——是那名女子单方面侃侃而谈。 平日里健谈的柳扶弱，此刻却一脸灰败，闭口不言。 甚至想要逃离似的。 第239章 虐文女主小可怜 纪清昼还未走近，就听见女子兴致勃勃的声音：“……你若只喜欢一个，眼见着他从年少到年老，从青涩到油滑，看岁月彻底推翻了他原来在你心中，令你喜欢的模样，那实在太悲伤了。” 她感慨：“所以说啊，这男人，得常换，才常新！你瞧瞧我，这几百年，换了不知道几百个男宠，我到现在都很喜欢他们呢！” 女子哈哈大笑起来：“那是因为啊，我只要他们最好的年华，过了那个时候，我就给他们钱，让他们走人，只将他们最好的模样，留在了我的人生里，若再与他们久待一会儿，我对他们可就没那么爱咯！” 柳扶弱面色惨白地坐在女子身边，听她高谈阔论，目光已经空洞了。 纪清昼：“。” 哪来的女尊文大女主，跑来这儿打碎她家虐文女主小可怜的三观了？ 察觉到视线，那女子抬眸朝纪清昼看来。 纪清昼上前，向那身上散发大乘期气势的女子一拱手，“晚辈无量宗纪清昼，见过前辈。” “你便是清昼！” 女子眼睛一亮，笑着示意纪清昼莫要拘谨，随意些，“我听白薇提起过你。” “清昼！” 柳扶弱看到纪清昼出现，一副看见救星的模样，起身就要扑过去，结果被女子一把揪住后领子。 女子笑眯眯道：“你这孩子，咱们聊得正好呢，走什么呀？带你朋友一起聊吧。” 她招呼纪清昼也坐下。 纪清昼对上柳扶弱求救的视线。 她无视了柳扶弱求救的视线。 她在柳扶弱求救的视线中坐到了长椅上。 虐文女主的恋爱观。 打碎了就打碎了。 是好事呀。 女子见纪清昼如此上道，笑靥如花：“哎呀，你还不知我是谁吧？说来咱们也有些渊源，白薇送你的海潮入珠贝，便是当初从我这儿换的。” 纪清昼反应过来：“您是……灵器门的前门主，撷叶道人？” “正是。” 撷叶道人含笑点头。 纪清昼：“。”这就对了。 先前女子提起几百年换了几百个男宠，到时间便给钱让他们离开时，纪清昼心里便有所猜测。 说起这位撷叶道人，也是修仙界里一位传奇人物。 她是当世少数的大乘期修士，也是一位高级炼器师。 尽管灵器门大部分修士，都是以炼器入道，这位前门主，却是修的多情道。 而撷叶道人的徒弟，如今灵器门现门主，则是修的无情道。 纪清昼有听白薇提过，撷叶道人的徒弟，之所以修无情道，是因跟随撷叶道人修道时，见多了她后宅中男宠争风吃醋，尔虞我诈。 撷叶道人作为主人，自然是喜欢看男宠们扯头花。 按照撷叶道人的话来说，便是：“他们为我花心思，只为博我一笑，如此努力，如此用心，我怎能不喜欢？” 可她徒弟不喜欢，因为这些男人争宠便争宠，还常把旁人牵扯进去。 作为撷叶道人唯一的徒弟，她可谓是不堪受扰。 原本以炼器入道的她，直接改修无情道，再有男宠烦到她身上，一刀砍过去—— 问就是修无情道的，要斩断想往她身上沾尘缘。 她是为了修道，绝非是嫌这些人烦。 “此次玄武神尊大寿，灵兽门邀我给玄武神尊炼制灵器，我敬仰神尊救世风采，今日便来凑凑热闹。” 撷叶道人说话时，总面带笑意，用温柔的声音，向旁人缓缓讲述，“我刚打算去神庙瞧瞧呢，好巧不巧，遇见了柳师侄。” 柳扶弱面色灰败地补充：“……今日我才知晓，原来我娘与撷叶道人，是忘年交。” “何必叫我撷叶道人？不是说了吗，叫我冷姨就好。” 撷叶道人揉揉柳扶弱低垂的脑袋，她本名冷千秋，身边亲近之人，皆是唤她本名，“我曾有一名心爱男宠，被人掳走，可对方行踪难寻，恰巧羲和也在找那人，便与我分享线索，带我找到了对方，我们一见如故，做了忘年交。” 算算辈分，柳羲和该与她徒弟一辈，跟她差了几百岁，可没想到双方还挺有共同话题。 撷叶道人常听柳羲和聊起她那位不省心的女儿。 柳羲和从小便是一位有野望的人，她刚入千机门时，便立志要做门主，其中付出的血汗泪，都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即便是有了自己的女儿，柳羲和也总是优先门派中事，除了派人保护柳扶弱，平日里很少有时间，去陪伴、教导女儿。 柳羲和自己便是从小离开父母，野蛮生长，自由长大的孩子。 她以为，她的孩子也会与她一样，只需她稍稍引导，孩子自己便能好好长大。 等柳羲和反应过来时，她的女儿的确长大了，却并非她以为的那样，随随便便就能成熟稳重，通晓人心险恶，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人情世故，不会为之烦恼，甚至困顿于心。 柳羲和曾对撷叶道人说：“我实在自大，从不过问扶弱，便自以为她能与我一样，可世间哪有相同的人？哪怕是母女，也是两个独立不同的人。” 柳扶弱与她相似又不相似。 两人拥有相似的外貌，相似的善良，甚至相似的性格。 可柳扶弱又实在天真烂漫，即便是经历人心险恶，她也愿意相信人性本善。 柳羲和在生出柳扶弱前，自以为女儿是与她一样的人。 柳扶弱则以己度人，她天真烂漫，善良无度，便以为所有人只重情义，不重利益。 哪怕栽了跟头，柳扶弱也不知该如何去把握人与人之间的尺度。 无人教她，无人救她。 待柳羲和想要教导柳扶弱时，女儿已经到了叛逆的年纪，与她亲近，又与她疏离。 柳羲和明白其中原因，她醉时对撷叶道人说：“我并没有多少时间教导扶弱，哪怕我是她的母亲，我也只是她人生的旁观者，旁观者的三言两语，是无法动摇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那时，柳羲和便动了卸任门主之位的念头。 可最近，柳羲和与她联系时，已经不再提卸任的事。 柳羲和说，她的女儿，最近交了一位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导师。 撷叶道人视线在纪清昼身上一转，又回到柳扶弱身上，她笑说：“羲和曾给我看过扶弱的画像，我途经此处，一眼便认出了她，她听说了我的身份，竟也挺高兴，拉着我聊起了往事。” 纪清昼：“。” 她明白撷叶道人为何聊起那几百个男宠了。 纪清昼：“是有关海潮入珠贝的事吗？” 第240章 你该骄傲 “是啊。” 撷叶道人轻笑一声，“扶弱似乎……受到了一些传言的误导。” 纪清昼闻言，看了眼柳扶弱。 柳扶弱脑袋越发低，不敢看她。 撷叶道人继续说：“许多年前，我为其炼制海潮入珠贝的男宠，的确很讨我喜欢，为我而死时，我也挺伤心。” 她话锋一转：“可不知是哪些酸腐爱臆想之辈，竟然说我为那人伤心欲绝，就此守节，简直荒谬！” 撷叶道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我若为他守节了，我后宅中三十多位男宠，岂不是要为我伤心欲绝？我也是真爱他们的，哪能见得他们伤心？” 她叹息：“当年我伤心时，他们也是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在安慰我呢，我怎会辜负那数十颗真心？” “至于为我而死之人，我有真心爱过他，认真为他哀悼过，也厚待他的家人，自认问心无愧，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转世。” 撷叶道人十分感慨：“前些年，他妹妹的孙女，都因受过我恩惠，感激我灵器门的照拂，拜入门下。” 纪清昼点头，真心道：“您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好人。” “可不是吗？” 撷叶道人大大方方地接话，也不知谦虚为何物。 可偏偏她这潇洒自然的姿态，不会让人觉得她自大傲慢，反而觉得她率直洒脱。 撷叶道人又揉了揉柳扶弱的脑袋，叹气：“没想到扶弱对那些荒谬谣言深信不疑，我担心她受了那些酸腐之人的误导，方才在向她说清误会呢。” 纪清昼：“。” 难怪柳扶弱面如菜色。 当初，她在连天海告诉柳扶弱，有关海潮入珠贝的真相时，柳扶弱也是一副受了极大冲击的模样。 毕竟，比起撷叶道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真实事迹，柳扶弱的世界观里，更偏向一生一世一双人。 谁死了，另一人便为其伤心一辈子，难以自拔。 活着的人若是女方，这类书籍便更多，还要特地强调一句女子终身不嫁，为死男人守节。 “如今误会已经解除，扶弱你也莫要听信那些酸腐谣言了。” 撷叶道人说起此事，仍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会吊死在一棵树上？我甚至没办法理解那样的人，如此执拗自缚，将自毁视作幸福，这对自己实在太残忍了。” “死的那位在九泉之下，若听说心爱之人孤独终生，或是为自己了结性命，也会伤心痛苦吧？” 她叹息：“即便不为自己考虑，只心念着死去的心爱之人，也该明白，真心爱自己的人，是会希望活着的那一方，能幸福快乐的。” 柳扶弱张了张口，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撷叶道人仿佛没看见她灰败的脸色，只是扫了眼天色，终于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起身：“哎呀，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神庙为玄武神尊贺寿呢，你们小孩自个儿玩吧，被我这老家伙拉着讲这些，也觉得无趣吧？” 纪清昼起身送她，闻言笑了笑：“不会，我觉得很有趣。” 撷叶道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也笑了：“也难怪白薇如此宝贝你了。” 说罢，她拍了拍失魂落魄的柳扶弱，大步离去，形容潇洒。 纪清昼看着撷叶道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耳旁忽然响起了柳扶弱的声音：“清昼，对不起……” 她回过神，扭头看向柳扶弱。 “因为撷叶道人的事？” 纪清昼当然知道，柳扶弱在为什么而道歉。 “我并非不信你在连天海时，对我说的有关海潮入珠贝的事，今日才再次询问撷叶道人。” 柳扶弱说完，抿了抿唇，又泄气似的垮下肩膀，老老实实地坦白：“好吧，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但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愿接受，我一直以为深情专一的撷叶道人，原来男宠无数。” 撷叶道人毕竟是当世强者，一般人也不会随意评价她的私事。 再加上撷叶道人的实力实在强横，又是少有的高级炼器师。 强者光环太过耀眼，聊她的杀敌事迹，聊她炼制的高品灵器，便有无数可说的。 又有几个会在意她那无关紧要的私事？ 这年头，收数百男宠的女修海了去了。 合欢宗内有本事的女修，哪个的男宠不是三位数起步？ 于是，传入柳扶弱耳中的消息，更是只有撷叶道人杀敌的风姿，炼器的卓越。 而非说起那些不值一提的男宠。 这也是为何，柳扶弱在知晓真相后，会受到冲击。 “以前，我娘常觉得，她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轻易做到，所以要么不管我，任我自由成长，要么给我扔下一些离谱的要求，用一种我可以轻易做到的口气，让我去完成。” 柳扶弱瘪了瘪嘴，忍住了泪意，才接着说道：“我曾与她吵架，说她是个自大的人，让她不要总以己度人，我才不像她。” “可我刚刚发现，我其实很像我母亲。” 柳扶弱垂着脑袋，“我喜欢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本子，便很少在意周围那些一妻多夫的例子，只会盯着那些一妻一夫的道侣，感慨她们是真爱。” “我听信谣言，误以为撷叶道人看着男宠为她而死后，便伤心欲绝，只心心念念那一个男宠，便不愿接受她真实的模样。” 柳扶弱越说，脑袋越垂越低，“我也在以己度人，狂妄自大，撷叶道人又不是我，她是自由的，不会按我的想法行事。” “你说得对。” 纪清昼听着柳扶弱的自省，没有安慰她，反而道：“你先前的确想错了。” 柳扶弱不说话。 “可你发现你错了。” 纪清昼伸手，捧着柳扶弱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 一双通红的兔子眼都快掉眼泪了。 纪清昼对她笑笑：“扶弱，你很厉害，通常大家都不会发现自己的错误，因为大家都在以己度人，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就是正确的，不会有错的。” 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旁人的正确，这都是需要勇气，也需要智慧的。 所以，你很厉害。 纪清昼道：“扶弱，抬头挺胸，你可是不靠任何人的帮助，将自己拉回到正确的道路上，你做了一件很好的事，你该骄傲。” 而不是一个劲地责怪自己，先前犯了多大的错误。 你该高兴，你该骄傲才对。 第241章 这怎么就不是常用物品了呢？ “清昼……！” 柳扶弱忍不住扑进了纪清昼怀中，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是自责，还是高兴，亦或是在发泄、反省。 她的心情格外复杂，却又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柳扶弱一开始想跟在纪清昼身边，便是为了从她身上，学到些什么。 不一定是为了改变自己，更多是为了使自己成长。 如今，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长大了。 待到柳扶弱平复了情绪，纪清昼给她擦掉眼泪，现场做了一份冰淇淋甜点。 “吃点儿甜的吧，心情会好些。” 纪清昼把装着冰淇淋的瓷碗递过去，里面还加了煮好的小汤圆芋圆，以及红豆等配料。 她刚把冰淇淋递给柳扶弱，就听见聊天群里众妖沸腾的声音，便不动声色将剩下那一大锅，塞进了聊天群里。 冰过的芋圆等配料，变得更为弹牙有嚼劲，多嚼几下，能吃出丝丝缕缕的甜。 不同于普通刨冰略脆的口感，冰淇淋的口感有些沙沙的，更为丝滑，口味也十分浓稠。 柳扶弱与众妖头一次吃，第一口便失去了语言，拿勺子的手都快在碗里挖出残影。 “唔——” 柳扶弱吃了几大口，只觉一股寒气直冲脑门，忍不住伸手扶了扶，有点痛啊。 与此同时，聊天群众妖也被冻了个激灵。 纪清昼开口提醒：“别吃得太急，不然会被冰到。” 柳扶弱：“我也想，但……” 众妖：“很难停下来啊！” 这一刻，聊天群外，与聊天群内的生灵，在无法沟通的情况下，达成了共识。 纪清昼：“……”不愧是吃货。 见时候有些晚了，纪清昼叫上谢子夜。 谢子夜刚从屋内走出，就看到柳扶弱端着的碗。 他还没有所动作，手里就被纪清昼塞了一碗。 纪清昼边召出灵舟，便对他叮嘱：“你的份，慢点吃，不然会冰到头痛，扶弱就中招了。” 谢子夜抿了抿唇，轻轻笑了：“好。” 三人坐上飞舟，一跃升空。 从上方俯瞰处于百万深山的灵兽门，许多别样风景，被纪清昼等人尽收眼底。 百万深山中，原本无人在意的小水沟，只生活着爱打洞，因没有天敌，近些年开始泛滥的小龙虾。 如今被一群饿红了眼的弟子们包围，不是追着小龙虾到处跑，便是戴上厚厚的防夹手套，毫无形象的趴在水沟边，把手探进洞里寻摸漏网之虾。 还有那些湖泊中无人在意的大闸蟹，如今也有一群弟子们，摩拳擦掌，一跃而下，潜入湖中开始嚯嚯。 “砰砰砰！” 纪清昼隐隐听见了好似打斗的声音。 她视线再一转，就见一头大黑熊，猛地冲向前方，另一头毫无察觉的黑熊，巨大的熊爪十分不客气且熟稔地往熊屁股上狠狠拍了几下。 厚实的熊肉一震。 另一头大黑熊扭头，震惊地看着偷袭过来拍自己屁股的同类，仿佛在看一头大变态。 “嘿嘿嘿，熊屁股，熊皮鼓，我拍！” 纪清昼隐约听见了，那头拍熊屁股的大黑熊，腹部传来女子乐呵呵的声音。 纪清昼：“。” 叶子姐，收敛点。 真怕你在皮套里，被自己的口水给淹了。 “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纪清昼轻笑一声，灵舟已然飞远。 灵兽门离前线路途遥远。 即便是纪清昼烧了大把大把的灵石，让飞舟每日保持最高速飞行，也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进入前线外围。 前线乃三界交汇之地，灵气紊乱，魔气肆虐，空间更是交错折叠，稍加不慎，迷失了方向，或许会在其中被困一辈子，都无法走出。 而在前线外围，则有一片绵延千里焦土，此地寸草不生，作为前线与三界之间的缓冲地带，也是当年三界大战的战场遗迹。 纪清昼几人，远远就看见了漆黑的土地、光秃秃的山脉。 即便过去万年，似乎也能闻到当初残留的硝烟、血腥气息。 “闻讯玉令已经无法使用了。” 柳扶弱作为千机门少门主，对此十分敏感，她终于有了自己已经到达前线的实感。 纪清昼“嗯”了一声，道：“我们交换一下常用的物品，若是不小心失散，还能借此寻找对方。” 说着，她正要去拿东西，柳扶弱已经迅速掏出怀中手帕，递到她面前。 纪清昼：“。” 她似有所感，看向谢子夜。 谢子夜手中，不知何时早已拿着一块手帕，只是没有像柳扶弱那样不矜持，直接伸到她跟前。 可谢子夜一双眼睛，却是清凌凌盯着她。 纪清昼：“。” 你们，不用这么期待吧？ 在两人略显灼热的视线中，纪清昼从天青雨霖镯里掏出了…… 两把菜刀。 柳扶弱：“。” 谢子夜：“。” 纪清昼：“。”你们什么眼神？这不就是我的常用物品？ 尽管与期待中有些不一样，两人还是拿手帕，换取了纪清昼手中的菜刀。 柳扶弱又与谢子夜对视一眼。 轮到她们了。 双方稍显沉默，似乎不那么情愿将自己的常用物品递出去，也不知道选什么好。 过了盏茶时间，柳扶弱不情不愿地拿出了一块不知从哪捡的灵石。 谢子夜拿出了一把不知从哪捡的断剑。 纪清昼额上青筋一跳，提醒：“常用物品。” 柳扶弱掏出一个碗。 谢子夜也掏出一个碗。 双方在纪清昼欲言又止的视线中，完成了交换。 纪清昼：“。”很想吐槽什么，但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 “前线空间不稳定，折叠交错还有乱流。” 纪清昼道：“除非是本身就很稳固，或是被人为加固的空间通道，不然都有可能，前一刻走过，下一刻就没了。” 迷失在折叠空间中，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即便交换了常用物品，可若在混乱空间中相隔甚远，寻人之法也会失效。” 纪清昼叮嘱：“进了前线历练，我们注意一起行动，尽量不要分开。” “嗯。” 柳扶弱点头，她活动了一下手腕，面带警惕地望着远方：“在灵兽宗那儿待了许久，我都感觉不对劲了。” 纪清昼疑惑：“不对劲？” 柳扶弱解释：“我此次出行，很久没遇见灵矿了，感觉有大事发生。” 就像她娘把她关在家中，不让她历练，结果天降陨石，砸到了她的院子里。 陨石裂开，里面是一块巨大的极品灵石。 纪清昼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快要到前线了，不要插旗。” 这孩子，怎么和戏台上的老将军一样，浑身插满旗？ 第242章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不过一日，飞舟跨越千里焦土，只觉前方有一股无形屏障，拦住了去路。 纪清昼降下飞舟，静静等待。 只是数息时间，面前空旷绵延的焦土，忽地一闪，数名穿着不同门派服饰的弟子，凭空出现，朝她们走来。 一名身着白袍，腰间别剑的弟子开口，照例询问：“几位道友是无所属的散修，还是……” 话没说完，他看见了落于纪清昼身后半步的谢子夜，惊呼：“你是……谢师兄？！” 谢子夜一瞥他腰间长剑，就认出上头无上剑宗的烙印，“嗯”一声，拿出了一块玄铁所造，如缩小长剑的令牌。 令牌飞到那几名弟子面前，悬空而立。 腰间别剑的弟子小心接过，仔细检查一番，才双手递还：“谢师兄好，在下吕锋，师从第三峰峰主，曾在前线受过重伤。” “那时你恰巧历练回宗，将所得赠予宗门，其中包括一株白骨生肉的治疗灵草。” “我本来快没救，师尊拿贡献点换了那株及时雨一般的灵草，才将我从牛头马面手中拉回。” 吕锋感激道：“我一直想当面向谢师兄你道谢，可你常年在外历练，亦或闭关不出，如今有缘相见，请受我一拜。” 他说完，当即给谢子夜行了一个大礼。 吕锋本想再叩首，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阻止，强行托起。 谢子夜淡淡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我只是将灵草给了宗门，换它救你的，是你师尊，这一礼，我受不起，你要谢，就谢你师尊吧。” “在下这些年，可是给师尊她老人家当牛做马呢。” 吕锋提起师尊，本肃然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他又看向谢子夜，目露感激与钦佩，“只是还未好好谢过谢师兄。” 今日终于圆了他的心愿。 他又看向旁边不语的二人，询问道：“请问两位道友是散修，还是门派弟子？若是散修，得出具身份证明，若是弟子，则要拿出门派弟子令。” 纪清昼手中飞出一块白玉令牌，悬在众人身前，她道：“无量宗纪清昼。” 话落，众人神色各异。 吕锋十分惊讶，这位就是……当年抢走谢师兄第一天才之名的纪清昼？ 从未听说她与谢师兄相识啊？ 吕锋忍不住多看了纪清昼一眼。 纪清昼行事低调，灵力内敛。 吕锋不过是筑基期修士，根本看不出她的修为，只觉深不可测。 难以分辨到底是眼前女子厉害，还是他们无上剑宗的大师兄更厉害。 这时，又有一名青衣修士站出。 她看起来年过四十，气质沉稳，向纪清昼一拱手：“青云峰弟子，楚探。” 听到“青云峰”弟子，又姓楚，纪清昼开口：“不知逍遥道人是楚道友的哪位……？” 楚探早已见过纪清昼，只是对方不认识自己。 她检查完弟子令，对纪清昼露出笑意：“是在下的老祖宗。” 青云峰与灵药峰相连，峰主道号逍遥，本名姓楚，是一位剑修，与白薇道人是至交好友，两人相识已数百年。 当年纪清昼入门，天生剑心，天赋绝伦。 她第一次握剑，便人剑合一。 挥斩出的那一剑，便带着众多剑修终其一生，也领悟不到的剑意，惊艳绝伦。 逍遥道人同样是天生剑心，却从未收徒。 无它，眼光太挑剔。 若天赋不如她的，逍遥道人只觉是对着猪猡说话，教也教不通，无趣极了。 纪清昼挥出那一剑时，逍遥道人也在场。 她当即掳了纪清昼就要跑。 纪清昼当时小小一个，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逍遥道人一把搂起，扛在肩上，就要带着孩子冲回青云峰。 若不是白薇出手及时，刚带回家里的小徒弟，就要被人抢走了。 往后十多年里，逍遥道人也未曾停止她的挖角行为。 纪清昼走在路上，都要担心草丛里忽然跳出一个麻袋，把她给套走。 白薇道人不堪受扰，干脆把这位好友，一并拖到前线，这才让纪清昼得了几分清闲。 听闻楚探说逍遥道人是她老祖宗，纪清昼了然：“原来如此。” 逍遥道人未曾婚配，也不曾生子。 可她收养了许多孤儿。 有的是昔日战友的遗孤，有的则是外出游历，路上捡的。 逍遥道人不收徒，却总捡孩子。 她实力强横，独当一面，做一峰之主也绰绰有余。 无量宗干脆送了她一座山峰，让她带着这一大群徒子徒孙，新立一脉。 纪清昼与楚探说话间，柳扶弱也表明了身份。 暗处跟着她的暗卫，也现身检查过了身份。 一行人又做了测验，避免魔修混入其中。 柳扶弱将手放入符水中时，跟随而来的暗六，都悄悄捏了把汗。 见符水毫无动静，暗六才松了口气。 纪清昼也将手放入另一盆符水中。 她察觉到那几名弟子，都不自觉地盯着她看，握着武器的手也紧了紧。 三水秘境一事，纪清昼的冤屈虽被洗刷，却仍被不少人猜疑她与魔修的关系。 哪怕看见符水毫无动静，那几名弟子目中的警惕也未曾放下。 纪清昼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灵力扫去她手上残留的水渍。 楚探道：“既然身份无误，各位请随我们来。” 转身，楚探冷冷扫了眼那几个悄悄盯着纪清昼看的弟子。 这些其它门派的弟子迅速扭头，假装无事发生。 跟随在楚探几人身后，纪清昼三人朝前方空旷走去。 这一次，她们不再感受到阻力，只觉自己穿过一层压力颇大的无形壁障。 行过数十米，眼前陡然一花。 方才青天白日，天清气朗，转眼天骤暗如午夜，漫天密布的却不是星星，而是纵横交错，空间被撕裂开的道道缝隙。 大多数缝隙透着银色微光，也有些不同颜色，透着不祥的气息。 深浓的天幕下，极光如纱幔垂下，与绵延的焦黑山脉接壤。 前一刻还处在寂静空旷的焦土旷野中，在望见远山极光的之时，耳旁也传来鼎沸人声。 驻扎在此处的营地一眼望不到头，少说也有数百里。 不同门派的弟子，或是散修，有的紧挨在一处，有的方圆数里无人，建造的营地样式也颇为迥异，糅杂在一起，形成一幅壮阔的绘图。 楚探的声音从纪清昼耳旁响起：“纪师妹，欢迎来到前线。” 第243章 你管这叫天才陨落？！ 楚探带着纪清昼几人做了身份登记，领了通行令牌。 纪清昼问过她如今白薇道人的营地，便顺着楚探指路的方向离开。 她们一行人刚走，吕锋凑到楚探旁边，忍不住打听：“你们无量宗那位纪清昼，如今是什么境界？” 他说罢，忍不住挑眉一笑：“顺带一提，谢师兄如今已是金丹后期了。” 作为谢子夜的迷弟——虽说年纪其实是比谢子夜大，可无上剑宗以实力算辈分。 迷弟吕锋还是很介意当初纪清昼横空出世，抢走了谢子夜修仙界第一天才之名的。 不如说，大部分无上剑宗的弟子，都为此暗暗较劲过。 楚探一瞥他，嗤道：“谢子夜再如何厉害，又不是你修到了金丹后期，你想煞一煞纪师妹的威风，自己努力便是，何必要扯旁人的虎旗？” 吕锋一噎：“我可没这意思。” 他觉得，楚探讽刺的另有其人，可他被拿来当指桑骂槐的工具人了。 “你作为外人，又为何如此计较纪师妹与谢子夜谁输谁赢？我瞧她们自己都不在意，你那谢师兄还总跟在纪师妹的身后，从不逾越。” 说完，楚探一扫旁边竖起耳朵，听这边动静的几名弟子，又开口：“你既然好奇纪师妹如今的实力，自己去看登记信息便是。” 说罢，她故作随意地将登记册子扔到了吕锋的怀中。 “先说好，我可没有针对过你那纪师妹。” 吕锋对纪清昼并无意见，他作为谢子夜迷弟，只是希望谢子夜做那个第一罢了。 嘀咕着，吕锋翻开了册子，落到最新一页。 “金丹——大圆满？！” 最后三字，吕锋几乎是尖叫出声，“我靠！她变态吧！” 说好的天才陨落呢？！ 谁家天才陨落成金丹大圆满啊？ 这要算陨落，那纪清昼没陨落的话，如今岂不是能飞升了？！ 啊？啊？？啊？？？ 吕锋用力揉揉眼睛，又把册子左翻右翻，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楚探，“你……你给我一巴掌。” 他不会是在前线太久，魔气浸染太深，精神错乱了吧？ 楚探闻言，立刻伸手。 “等等——” 吕锋只是开玩笑，想要制止楚探。 可楚探哪给他这个机会？ “啪！” 楚探出手迅捷如电，根本不给人反悔的机会。 吕锋抓着册子，原地旋转了好几圈，差点被这一巴掌打飞出去。 疼痛让他清醒了，他来不及找楚探算账，再次举起册子。 冒着金星的视线中，“金丹大圆满”五个字晃晃悠悠，打乱排列组合，仍是没有变化。 吕锋颤颤巍巍地开口：“竟、竟真是金丹大圆满……你那纪师妹，怎么总是压谢师兄一头？” 也压了整个无上剑宗一头！ “我纪师妹一心向道，不受外物所扰，不听外人妄言。” 楚探斜睨着那些神色各异的弟子，因自豪而扬起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下来，她道：“这般心性纯良坚定之人，即便一时受外力压制，最终仍会再次站起。” “流言蜚语于她而言只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自然是所向披靡。” 楚探哪里不知，这些人中，仍有人怀疑纪清昼与魔修有牵连？ 她可以理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接触过纪清昼，了解纪清昼，明白纪清昼绝不是那种宵小之辈。 ——可这并不妨碍她骂这群没品的东西。 果不其然，楚探话落，先前怀疑过纪清昼的弟子们，或不自在，或羞愧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实力永远是最好的证明。 纪清昼若是心有杂念，与魔修勾结，怎能斩断心魔，再造巅峰，一举登上金丹大圆满之境？ 一切谣言，在此刻都不攻自破。 …… 纪清昼几人，很快找到了白薇道人的驻地，这里也是无量宗驻扎的营地。 “小师妹！” 纪清昼刚到附近，正要找人问问，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斜前方响起。 水渡尘刚从前线中回来，白衣上还沾染着点点血迹，正要回帐篷内休整，就看到了纪清昼几人。 纪清昼见水渡尘迎向自己，她也走上前：“三师兄……你突破了？” 双方靠近，纪清昼不必张开神识，便能感受到水渡尘身上有些不稳的灵力波动。 竟是已炼气期大圆满了！ “刚与魔修对敌时突破。” 水渡尘说到此处，面色忽然微微沉了下来。 他一扫纪清昼三人，又道：“你此次是来寻师尊的吧？” “嗯。” 纪清昼点头，“看样子，师尊并不在此处。” 以白薇道人的道行，若在这里，她刚到，师尊大约就现身了。 “你来的不巧，前两日时，有一队人马陷入前线中某秘境，师尊去救人了，怕是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水渡尘道：“我先带你们去休憩的地方吧。” “好。” 纪清昼几人跟着水渡尘，来到一栋数层高的小楼前。 这栋小楼前甚至还有围栏圈出的院子，院中种着灵草灵花。 纪清昼一眼扫去，便知这都是可以入药的灵材，且有些年份了，药性不错。 水渡尘几人刚进屋，纪清昼忽然开口：“三师兄，你在前线遇见什么事了？” 方才，水渡尘提起“魔修”时，表情发生些许变化，纪清昼将这一细节收入眼中。 水渡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谢子夜与柳扶弱二人。 “想必这位是无上剑宗的谢道友。” 水渡尘认出了谢子夜。 谢子夜向他一拱手：“水道友，久闻大名。” 水渡尘与他打过招呼，又看向柳扶弱。 柳扶弱开口：“在下千机门柳扶弱。” 水渡尘温和开口：“柳道友。” 纪清昼道：“这两位是我的好友。” 水渡尘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知晓两人可以信任，这才回答了纪清昼刚才的问题：“你……该记得十年前那家伙。” 不必点名，也无需提起对方身份。 纪清昼却明白了水渡尘在说谁。 她声音瞬间冰凉：“那个魔修……也在前线？” 十年前，她名扬修仙界，被魔界盯上，派来金丹期魔修袭杀。 那一日，她遭遇重创，水渡尘直接成了废人。 她也遭心魔缠身，一蹶不振，被外人评价“天才陨落”。 “是。” 水渡尘抿了抿唇，才开口：“你我都该记得，通体血红的长剑，是那家伙的标志。” 第244章 千演化身傀儡术 数日前，水渡尘与无量宗弟子结伴上前线历练。 这一队人的实力并不强，最厉害的，也不过刚筑基。 于是，一行人只能在前线中，几个熟悉的秘境中，杀杀落单的魔兽。 偶尔也会与跟她们实力相近的魔修小队撞上，双方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一日，水渡尘几人，遇见了一队魔修。 他队伍里的一名弟子，认识那队魔修中的一人，双方是血仇。 那弟子的亲哥哥，就是被那名魔修所杀。 双方交战，魔修小队败逃。 按照以往，水渡尘等人该停手，穷寇莫追。 可那弟子杀红了眼，不顾众人阻拦，就这样冲了出去。 为防意外，水渡尘几人不得不跟上。 双方穿过空间通道，连过数个秘境。 水渡尘也追丢了那名弟子。 一行人正要返航，那弟子却浑身浴血地逃回。 “别管我……你们快逃！” 那弟子已经重伤，丢下这话后，就昏迷了。 好在水渡尘身上带了疗伤灵药，给他喂下，续了口气，一队人这才平安归来。 “我们回来后，先前不顾危险，追击魔修的弟子被关了禁闭，他在被关前，要求与我见一面。” 水渡尘道：“我见他时，他先是问我，十年前伤了你我的那名魔修，用的是不是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剑。” 听到这话，水渡尘当时心中“咯噔”一声，立刻就察觉对方的目的。 “他说，他当时追了几个秘境，终于是追上了那队被我们重伤的魔修，双方交战，他不怕死的打法，连魔修也怕了，不得不退走，他不甘心再度去追。” “可刚穿过空间通道，他就看见那群重伤败逃的魔修，被砍成了一地碎尸，一名握着血红长剑的魔修，正握着一颗心脏咀嚼，身上散发骇人气息。” “他吓得当场逃走，这才有了先前与我们会合，仓惶中叫我们丢下他，赶紧跑的一幕。” 水渡尘道：“你当年遭遇魔修袭杀一事，无量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名魔修的特征，也在少数人中传播，他便是听过的人。” 等平安归来后，那弟子终于从惊吓中回神，联想到了十年前的惨案，趁自己被关禁闭前，叫来水渡尘，将此事告知于他。 纪清昼面色微沉：“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寻找那人的踪迹。” 可无论是她们，甚至是白薇道人，都不曾听说过此人。 明明是金丹期高手，在魔修中应当有些名气才对。 可那家伙就好像凭空出现似的，又凭空消失了。 如今，他再度现身，竟是在前线。 水渡尘忽道：“他在找我。” 纪清昼一怔：“什么？” “我今日上前线历练，遇见了几个很奇怪的魔修，他们行动很僵硬，仿佛傀儡一般，我与他们打斗时，发现他们眼中有不正常的红芒闪动。” 水渡尘被那群魔修偷袭，九死一生，若非当场突破，今日怕是难以完整地回来。 “我杀掉了他们，最后一名魔修死时，他一直盯着我看，忽然对我笑，他说，‘找到你了’。” 那时，水渡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直觉告诉他，这群奇怪的魔修，与十年前那名魔修有关系！ 听到这话，不仅纪清昼变了脸色，柳扶弱与谢子夜也是面色微变。 柳扶弱打了个寒噤：“听起来……有点像傀儡术？那几名魔修，受人操控，变成了对方的傀儡，听从指挥。” “流传至今的傀儡术，都有距离限制。” 谢子夜忽然开口：“对方能操控傀儡看见水道友，对你说话，应当是在你附近。” 水渡尘道：“可我回来的路上，并未遭遇阻拦。” “这也是此事的奇怪之处。” 谢子夜道：“十年前，那魔修已是金丹，实力匪浅，若他在找你，来到你附近，不可能不对你出手。” 柳扶弱若有所思：“莫非对方掌握了什么上古秘术？” 她看向纪清昼：“清昼，你说你们这些年都没找到那家伙，他会不会一直躲在前线中某个秘境？” 也只有在这些上古秘境里，才能学习到此等秘术。 “千演化身傀儡术。” 纪清昼忽然开口。 众人看向她：“那是什么？” “一种上古秘术，最符合魔修被操控特征的傀儡术。” 纪清昼是在一本很古老的典籍中，看到过此傀儡术的描述。 相传，这是上古时期，某个魔修所着。 那名魔修天资非凡，却天生疯病。 她敌我不分，遇见除她以外的人，无论普通修士，还是妖修，甚至是魔修，都要杀光。 可她又不喜欢独自待着，所以会收集她杀死的尸体，陪在她身边。 然而，尸体总会腐烂发臭，又得去弄新的来，十分麻烦。 于是，她创造了“千演化身傀儡术”。 古籍上说，若将此术修至圆满，可以操控千万人，按照自己所思所想行动。 千万人是她的眼，是她的耳，是她的嘴，是她的傀儡，也是她的化身。 此术有几个特点，其中便包括操控者可以无视操控距离，被操控者眼中会闪动红芒。 “好耳熟的名字。” 一直被纪清昼打开的聊天群中，传来渔惑的声音。 秃毛小鸡接口：“……是那家伙，移动天灾。” 渔惑也反应过来：“一人成军？” 纪清昼以心念询问：“你们知道千演化身傀儡术的主人？” “何止知道，当初她所带来的灾害，堪比……咳，堪比那些东西。” 渔惑差点嘴快，说出了“域外天魔”这四字。 好在她们都给自己下过禁制，与纪清昼交流时，无法说出这些，总会在关键时候卡壳。 “此人也算奇才，连那些东西，都无法浸染她的心神，因为她足够疯，足够癫，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秃毛小鸡道：“当年，她为了完成自己的千演化身傀儡术，在魔界大肆屠城，掳掠活人，最后还嫌魔界人少，想要穿过三界交汇之地，去往人界与妖界，被我们阻拦。” 他便是当年参战的主力，印象不可谓不深。 “那一战打了数月，我们才联手灭尽她的傀儡，她身陨于三界交汇之地，也就是如今的前线。” 秃毛小鸡疑惑：“我记得，那时她的一切该灰飞烟灭了才对，千演化身傀儡术又是如何传下来的？” 第245章 我的老天奶啊 秃毛小鸡的疑问，纪清昼也无法给出解答。 最大的可能，是当年歼灭那名魔修时，遗漏了什么，抑或她给自己留了后手。 纪清昼向水渡尘几人说了千演化身傀儡术的来历。 水渡尘皱起眉：“这傀儡术竟如此邪异，无视距离操控……不妙。” 他警觉：“那家伙若想找到我，绝不可能只满足将魔修制成傀儡。” 更大可能，会对她们这些正道修士，或是妖修动手。 如今前线主力，大多是筑基期，金丹期以及元婴期，数量都较为稀少，且常年在外开荒，抑或驻守营地中，反而不常去那些已知的秘境战场。 这就给了那名魔修钻空子的机会，他十年前便已是金丹期修为，即便十年过去毫无进步，在这满是筑基期的地方，可以说如鱼得水，无人能敌。 “得将此事上报，再想办法找到他。” 水渡尘道：“若任他发展下去，或许会如那名上古魔修一般，为了制造傀儡，大肆掳掠活人。” 来前线的修士，哪个不是心怀抱负，为修仙界效力？ 若被不明不白地制成傀儡，对昔日同僚刀剑相向，即便能被救出，这些经历对她们来说也是伤害。 纪清昼与水渡尘找到无量宗驻地的长老，说明此事。 长老姓楚，名斋，她出身青云峰，是逍遥道人收养的孩子，两百余年过去，如今已修成金丹。 楚斋听了前因后果，知晓千演化身傀儡术的可怕，表情也凝重起来。 她听完，第一句话便是：“时机实在是太不巧了。” 纪清昼疑惑。 “纪师侄才刚到前线，还不晓得情况吧？” 楚斋向纪清昼解释：“近两月，魔界不知为何，派魔修侵袭前线的次数十分频繁。” 她又道：“白薇道人与我们峰主怀疑，魔界突然骚动，要么是为了掩人耳目，谋求别的东西，要么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令魔界焦急。” 纪清昼闻言，第一时间想到了被她从裴洛风手中截胡的魔种。 她下意识看向水渡尘。 水渡尘也在此刻看向她。 两人视线相触，明白与对方想到同一处了。 “我们峰主在一月前，便出发深入前线，朝魔界那边探寻，与她一同出发的，还有不少驻守于前线的高手。” “而你家师尊，白薇道人前两日也离开了，因有一队开荒的先锋小队，困在新发现的秘境中。” 楚斋无奈：“如今，驻守于前线，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并不多，且无法抽身离开。” 她们若离开营地，进入前线秘境中，谁晓得会不会正中魔界下怀，跑来偷袭后方？ 因此，即便得知有金丹期魔修潜藏在前线中，似乎打算拿活人炼制成傀儡，她们也很难抽出人手。 “白薇道人应该在半月左右就能回来。” 楚斋道：“我们可以召回前线中的大部分低阶修士，让她们暂时回营地休养生息。” “待到白薇道人回来，她一定有办法。” 白薇道人于前线驻地而言，乃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 “半个月……太久了。” 纪清昼摇头。 按照秃毛小鸡的说法，千演化身傀儡术初修极难，可越到后面，越是得心应手。 若给那魔修半月时间，一人成军，可非玩笑话。 “楚长老，麻烦你向其它宗门发出警戒，让她们也召回前线中的修士吧。” 纪清昼道：“我们今日便出发，去找那名魔修。” 楚斋诧异：“什么？你？那魔修可是金丹期……” 话未说完，她便感觉到一股磅礴的威压，如海啸般几乎要倾轧整个房间。 不过一瞬，又消弭无踪。 可那心悸感，却是牢牢刻在楚斋的心上。 楚斋不敢置信地看着纪清昼：“纪师侄，你、你这……” 刚才那股威压，怕是金丹大圆满了！ 我的老天奶啊！ 眼前这孩子今年不过二十二吧？ 面对楚斋又是惊讶，又是赞叹的目光，纪清昼面色不改，她语气平和：“楚长老，既然驻地抽不出人手，此事便交由我去办吧。” 楚斋回过神，忽然笑了：“即便前线能抽出人手，你也想去吧？” 她的语气十分复杂。 十年前那场祸事，几乎要毁了眼前这两个孩子。 如今瞧着她们是好好长大了，可十年前那一剑捅出的伤口，愈合了还会留下疤痕。 这是心魔，是历练。 跨过去了，才能得见光明。 楚斋没有阻拦，她也没有过多叮嘱。 两人能站在她面前，请求出战，想必早已在心中做好了准备。 楚斋只是向纪清昼两人一拱手：“祝二位得胜归来。” 与楚斋说好，前线驻地的宗门与散修，开始放出传讯飞鹤，召人回来。 纪清昼与水渡尘回了小楼中。 柳扶弱迎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纪清昼与她说完，道：“此事不能耽搁，今日便要出发，你……” “我也去！” 柳扶弱毫不犹豫地说道。 纪清昼还以为，柳扶弱刚来前线，没有做好准备，会犹豫一下。 见柳扶弱这果决的模样，纪清昼面露笑意，点头：“那你跟紧我。” 柳扶弱毕竟体质特殊，如今身上连一件像样的灵器都不敢带，打架纯靠拳脚。 这比那些带着外物的魔修，一开始便弱了几分。 尽管柳扶弱可以操控魔气，可前线之中，人多眼杂，还是谨慎些好。 纪清昼又看向谢子夜。 谢子夜主动开口：“我也要去。” 说好的，不会丢下他。 他自然也不会主动离开纪清昼的身边。 尽管前线魔气肆虐，让他有些不适，体内魔气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可有纪清昼在身边，他却会觉得安心。 “好。” 纪清昼道：“那我们三人就一起……” “小师妹。” 水渡尘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也与你们一同前往。” 纪清昼一愣，下意识阻止：“不行，三师兄，那家伙的目标是你……” “正因为是我，我才必须要去。” 水渡尘道：“他找不到我，便会将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将更多人炼制成傀儡，借此搜寻我的踪迹，可他若是看见我了，便只会注意我，才没空去理会别人。” “小师妹。” 水渡尘双眸中透着难以令人拒绝的真挚，“带上我吧。” 第246章 照亮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纪清昼并不希望水渡尘冒险。 那场祸事，害水渡尘缠绵病榻十年。 如今，水渡尘好不容易恢复，再度修炼。 纪清昼不敢想，若他再受迫害，毁了现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该是多大的打击。 可对上水渡尘温柔坚定的双眸，纪清昼忽然醒悟—— 她差点又一次着相了。 害怕受打击的，从不是水渡尘，而是她啊。 正如十年前，水渡尘不顾一切来救她。 十年后，水渡尘宁愿以身涉险，也想救前线那些低阶修士。 “……我明白了。” 纪清昼点头。 既然三师兄都不怕，她又在怕什么？ 大不了，一切重来。 ——不，不会。 她不会再让三师兄重来。 她不会再给那个魔修机会。 这一次，她要手刃血仇！ 纪清昼脸上绽放笑意，眸中闪动坚定的光，她认真说：“三师兄，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抓住他。” 然后，杀了他！ 水渡尘也感受到纪清昼的决心，他点头：“好。” 纪清昼四人，连同保护柳扶弱的两名暗卫，一同去往前线。 前线入口并非只有一个。 绵延数百里的营地，对应着断续出现的空间裂口。 并非每一个裂口后方，都是安全的秘境。 有些甚至是死地，直接被法阵封存，不允许人进入。 那些可以安全通行的空间裂口，也被圈起来，三宗九门的弟子们结队看守，只有验证过身份之人，才能通过。 由水渡尘带路，纪清昼一行人来到离此地约莫百里远的一处安全空间入口。 “这便是我上次进入的空间秘境。” 水渡尘道：“从这一秘境，穿行通过五个秘境，便是离开了在我们控制之下，普通修士历练的安全场所，进入会有魔修出没的空间。” 再往前，便是令三界势力都鞭长莫及的“三不管”地带。 正道修士、妖修与魔修乱战之地。 也就是前线真正的战场。 踏入秘境前，驻守此处的修士验证了几人身份。 她为纪清昼一行人登记好，又给她们每人发了一个玉简：“我观各位道友的名字，似乎是第一次来此处，这是为初次到来的修士，准备的空间图，覆盖了由此延伸出去的，经过探索的已知路线。” “不过，前线空间混乱，难以保证远一些的路线，是否仍旧可行，此空间图仅供各位参考，莫要尽信。” 那修士说话时十分认真。 她所说的每一点注意事项，都是前人以血书写的经验，“各位，到了前线，请谨记‘变通’二字，千万不能固守过往经验。” 说完，守门修士才为众人让路。 纪清昼她们将玉简贴在额头上，记下了立体的空间图，才将玉简收起，跟随水渡尘进入其中。 初次进入的秘境，是一片废墟地带，飞沙走石，杂草丛生，显得格外荒僻。 暗卫在进入此地后，便悄悄隐没。 纪清昼与谢子夜也收敛了气息，仅靠神识探查，无法确认她们的实力。 “此地乃是当年战场遗迹。” 水渡尘边为她们带路，前往下一个空间通道，边向她们介绍：“根据后来者清扫战场所获，可以推断出，这里原本是名为‘化羽派’的宗门。” “化羽派？” 聊天群中，响起了渔惑的声音。 诸神群墓，渔惑凑近了聊天群界面，看着那断壁残垣，目露恍惚：“我记得她们，那是个擅长纺织，以飞针丝线为武器的宗门，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们的老祖宗为了学习，还不远万里，前往海中寻找我们鲛人一族。” 那时，渔惑还是个只会在水中吐泡泡的宝宝。 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踏水而来，宛若仙女。 恰好这时有被魔气侵蚀的海兽袭击。 那一战，让渔惑知晓，原来仙女身上漂亮的衣服，每一针一线都藏着玄机与杀机。 看似点缀的花朵，每一片花瓣都是玄铁所造，淬了毒，可见血封喉的暗器。 挽在胳膊上的披帛，竟是生出灵智的神器，飘飞间将海兽的尸体切割成无数块，轻轻一抖，沾染上的鲜血就化为一场雨。 鲛人一族与人为善，不吝啬分享，化羽派的老祖宗也并非单方面索取，她也共享了自己研究的纺织技术。 双方交流十分愉快，收获颇丰。 那女子离开前，曾有鲛人道：“你的纺织技术如此厉害，不如留在我们这儿，大家互相学习，一同进步。” 喜好纺织之人，谁能拒绝鲛人一族的邀请？ 可女子却笑着摇头：“我出身‘孤独园’，本该如草芥微尘般，无人期待地出生，无人记挂地死去。” “可偏偏那儿的姐妹兄弟，阿嬷阿公，瞧我自小聪颖，觉得我未来不凡，不该隐没于此，于是共同托举着我，将我送进了宗门之中，踏上修行大道。” 孤独园乃是凡人皇朝中，专为不能自存的单老孤稚，设立的救济所。 那里有无人在意的老人，无人在意的孤儿。 女子本来也是其中之一。 可老人们成了她的阿嬷阿公，孤儿们成了她的姐妹兄弟。 她自小便在一群孩子里脱颖而出。 有无法生育，家庭富裕的夫妇，来到孤独园，看中她，想收养她。 她却竭力拒绝，坚决不愿跟那对夫妇离开。 孤独园的大人拿藤条抽她，骂她不识好歹，有好前程不奔，偏要死脑筋守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孤独园。 那时，她大声反驳：“我要是走了，你们这群手抖脚抖的老家伙还怎么缝破衣服、破被子？怎么去过下一个冬天？这儿的姐妹兄弟要么缺手缺脚，眼瞎耳聋，要么年幼不知事，我走了，谁来管大家？谁来管？！” 所以她不走，她才不要一个人去过好日子！ 那样的生活，于她而言，实在是没意思！ 就这样，她留在了孤独园。 孤独园的大家看着她一日日长大，一日比一日优秀，甚至无师自通，吸纳灵力入体，成为修士。 孤独园的众人再也不想锁住她了，于是共同托举着她，将她送往高处。 “你走吧——我们不是赶你离开，不是不要你，不是与你划清界限，更不是让你一个人独自前行。” “我们是让你不要被埋没，不要被浪费，你该去更好的地方，变得更厉害，更优秀，你不该被困在一无所有的孤独园，你该飞向外头更大的世界。” “孤独园的孩子啊，我们的家人，走吧，你走吧，我们会留在这里，等你未来身披霞光，回到我们身边，照亮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于是，她带着所有人的希望，被那无数微小的力量，托举着，送往高处。 如今，她满身霞光，夺目耀眼。 可以在这乱世之中，庇护那个小小的角落了。 所以，女子拒绝了鲛人族的邀请，回到了那个小小的角落，回到了她的家中，带着老弱病残，创立收容天下单老孤稚的化羽派。 “没想到……这里便是她的化羽派。” 望着聊天群界面上早已荒无人烟，残破不堪的遗迹，渔惑喃喃：“直至最后，你也与你的家人们一起，对么？” 第247章 你真不怕赔钱啊？！ 纪清昼静静听着渔惑的讲述，沉默跟随在水渡尘身后。 一连穿过五个不同的秘境空间，皆是万年前的战场遗迹。 只因空间混乱，将原本天南地北，毫不相干的地点，串联在了一起。 有些水渡尘不知来历的，聊天群众妖却认得，有些是水渡尘提起，聊天群众妖却不知晓的，只能通过遗留的痕迹，推断出当年战役的惨烈。 从第五个秘境的空间通道穿行而出，到达新的秘境。 第一次来前线的纪清昼几人，也能感觉到，此处的魔气，明显要比先前所过之处要更为浓烈。 无论是魔气，抑或灵气，都极为紊乱。 正道修士、妖修、魔修，都难以梳理这样紊乱的灵气与魔气，在前线修炼的速度，都会事倍功半。 战斗消耗的灵气与魔气，都只能靠外物补充，譬如灵丹灵石等。 这一点，水渡尘来时提醒过几人，本意是让她们节省点灵力，以免补充不及时。 柳扶弱一听，却立马在储物灵器中掏出一袋子极品灵石塞到纪清昼手中。 她十分贴心：“到了前线，拿这些补灵气，吸收快一点。” 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的水渡尘：“？” 柳扶弱还很贴心地问他要不要。 毕竟是清昼的师兄，打好关系准没错。 水渡尘拒绝后，便不再提节省之类的话了。 “好混乱的灵气，与魔气纠缠在一起，想要吸收，都要耗费大量时间与精力去梳理。” 柳扶弱感受了一下周围，这才明白，为何大家都说前线环境恶劣。 如此大的限制，还要与魔修战斗，能不艰难吗？ 每次上前线，感觉都是在拿命在赌。 赌输了，便永远留在前线，赌赢了，可通过极限战斗来领悟大道，突破瓶颈。 水渡尘就是靠着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之战，才在短时间内，将境界提升至此，距离筑基期只差临门一脚。 听见柳扶弱的话，水渡尘点头：“前线大部分秘境中，灵气都较为驳杂，不适合修炼。” “但也有些特殊秘境，埋藏着巨量灵矿，生出灵脉，那里灵气充沛，十分适合修炼。” 他话锋一转：“不过，这类秘境，大多比较危险，暗藏杀机，即便遇上了，也不能因欣喜忽略危机。” 纪清昼问道：“前线曾经发现过此类秘境？” “万年来，仅找到过两处。” 水渡尘道：“一次是在八千年前，那时还未进入末法时代，可天地灵气不断衰减，修士实力大幅度下降，看守灵脉的，却是一头三界大战前，就已出生，且自睁眼起，就在那灵脉中修炼的顶阶妖兽。” “当时，想要进入秘境中修炼，争夺修炼资源的修士，要么被其吞噬，要么重伤，最后三宗九门联手，才击败那头顶阶妖兽，瓜分了在战斗中遭到损毁的灵脉。” 水渡尘又道：“另一次，大约是五百年前，那时无量宗的宗主，还是我们师尊的师尊，发现灵脉的，是无量宗一名妖族弟子，可好巧不巧，魔修也发现了那处秘境。” “双方爆发战斗，听说我们师尊后来也赶去，参与其中，那一战死去的正道修士有许多，魔修节节败退，见大势已去，为了不让我们得到灵脉，直接自爆炸毁了空间通道，再难寻觅那秘境的踪迹。” 水渡尘说着，已经带着纪清昼几人，来到一处新的空间通道入口。 一行人刚踏入其中。 纪清昼眼前一花，视线中还未映出新秘境的模样，只觉一股令人不安的冰冷气息，朝她面部侵袭。 “铿！” 一柄满是裂纹，看起来随时要碎掉的白玉小剑，凭空出现在纪清昼身前，挡下差点要将她脑袋爆破的偷袭。 与此同时，纪清昼身后卷起风雪之势，朝前方角落呼啸而去—— “轰！” 数名躲在暗处的魔修，直接被狂暴的乱雪切碎。 “啊！” 只有一名魔修，被削断了双腿，却未当场死亡。 他惨叫连连，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高手，抬起还保存完好的双手，想要爬走。 可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从地上卷起，扔到了纪清昼一行人的身前。 那断腿魔修这才明白，自己不是好运躲过一劫，而是对方故意留下自己的性命。 水渡尘看了谢子夜一眼。 空气中冰冷的风雪气息，令他瞬间明白，出手之人是谢子夜。 水渡尘在年少时曾见过谢子夜，对方是有名的天才剑修，性子疏离淡漠，待人彬彬有礼，挑不出错。 后来，水渡尘重伤，常年不出门，就没与外人再见过。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谢子夜出手，想不到说话行动温和有礼的男人，出手竟如此迅猛凶残。 不过，这类人最适合在前线生存。 出招果决，不给魔修玩弄诡计，反扑反杀的机会。 “你、你们……” 断腿魔修艰难地抬起头，见面前一行人模样年轻，双目澄澈，应该不是什么在前线混迹已久的老鸟。 其中那名气质不凡的青衣女子，身上穿的是无量宗弟子服。 这种大宗门的年轻弟子，涉世不深，最为天真好骗。 断腿魔修觉得，自己挣扎一下，卖卖惨，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张口，就要为自己编个可怜的身世。 然而，断腿魔修嘴巴刚张开，一颗灵丹直接被人弹入他的嘴里，不给他呕吐的机会，灵丹竟飞进了他的喉咙，又被一股灵力推入他的腹中。 “你——” 断腿魔修下意识看向那名青衣女子，不敢置信。 不等他说话，青衣女子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你爹！ 断腿魔修正要破口大骂，可张开的嘴巴却先一步回答：“我叫金狂。” 青衣女子又问：“你是散修？还是魔宫中人？” 断腿魔修听到她的问话，嘴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回答：“我明面上是散修，实际上是魔宫的探子。” 说完，断腿魔修已经额头冒冷汗，瞳孔震颤。 不、不……这种秘密，他怎么会不由自主地说出来？ 断腿魔修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说，可每次青衣女子问起时，他又不由自主地回答对方！ 他惊叫：“你给我喂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 青衣女子一脸“这你都要问？”的疑惑表情，“自然是真言丹了。” 断腿魔修：“……” 那是六品灵丹吧？！卖出去怕是比他这小小的炼气期魔修要值钱了！ 你竟把它随手喂给我？ 暴发户！真不怕赔钱啊？！ 第248章 今非昔比 断腿魔修绝望了。 他原以为自己遇到了一群初出茅庐的天真菜鸟，使些阴谋诡计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在这群天真菜鸟的钞能力面前，他的一切算计，都自动现出原形。 这帮有钱人真该死啊！ 断腿魔修气得七窍生烟，双目充血。 魔修向来不修心，一旦情绪失控，整个人便濒临发狂，随时会失去理智。 柳扶弱眼瞅着不对，低声对纪清昼说道：“清昼，他怎么一副快要被气死的样子？” 纪清昼：“。”不知道呀，应该不关我事吧。 她再次开口：“你可见过一名魔修，裹着黑色披风，手执血红长剑？” “见过——呃！” 断腿魔修话刚出口，仿佛触碰到什么禁忌，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 纪清昼眉头一皱，朝断腿魔修的脖子打出一道灵力，却被那无形力量消弭。 “是规则之力。” 水渡尘语气微沉，“这家伙向天道发过誓，不可以透露那魔修的相关信息。” 可真言丹下无虚言，且有问必答。 此时此刻，真言丹的力量，让断腿魔修努力抵抗，努力说出他知道的信息：“十、十年前，我参与……呃！参与一件重大任务，回禀时，看见他与魔宫的长老——嗬嗬……呃、噗嗤！” 话未说完，断腿魔修的脖子被那无形力量捏碎，他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呕吐鲜血与碎肉，头一歪，再无生息。 “十年前……那魔修得到命令，前往修仙界袭杀我时，魔界还悄悄做了什么大事。” 负责此事的魔宫长老，还跟那魔修见过面。 那魔修或许也与“重大任务”有关。 纪清昼梳理着从断腿魔修那儿得到的关键信息。 可惜已知的东西太少，无法得出结论。 “走吧。” 水渡尘道：“我们的人在逐步撤离前线，魔修定会借机探查，我们逆行而上，定能遇见知情人……谁？！” 他听见了前方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声音。 有人！ 水渡尘开口前，纪清昼的白玉小剑已经飞了出去，扫平前方杂乱草丛。 剑气切断那足有一人高的草丛，可穿行在其中的人，却并未受到半点儿伤害。 “嘿嘿……嘿嘿……” 只见一名身着无量宗弟子服的男子，他双臂平举，小臂仿佛吊着一般，慢悠悠地晃荡，双膝内扣，小腿弯折成“八”字型，脚尖点地。 他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态，慢慢朝他们走来，嘴里发出诡异的嬉笑声。 纪清昼几人，一眼看清他眸中闪动的红芒。 “魏师兄？！” 水渡尘表情一变。 “嘿嘿……” 被称作“魏师兄”的男人，在看到水渡尘后，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紧接着，他的脖子猛地朝后折去。 力度之大，仿佛要自己将自己的脖子折断！ “不好！” 水渡尘想要出手，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他并非独自一人。 一道碧色灵光飞掠而过，细看之下，会发现这是一组闪动着灵光的复杂符文，它们纠缠在一起，极有规律地跃动。 转眼间，碧色灵光打在魏师兄身上，细小的符文瞬间扩散。 本要将自己脖子后折的魏师兄，肌肤表面迅速生出木纹。 他的身体仿佛僵化，真变成了木头似的，一动也不能动，更别提折断自己脖子了。 “砰！” 魏师兄的身体变成了木雕，僵硬倒地。 纪清昼率先上前，抬手点在魏师兄的额上。 与此同时，魏师兄闪动红芒的双眸，正带着浓重恶意，死死盯着她看。 “是……你……” 原本被木化的嘴，缓慢蠕动，木头生出裂纹。 纪清昼不为所动，她无声默念着什么，抵在魏师兄额上的指尖，亮起一点碧色灵光。 这时，水渡尘上前。 魏师兄一看到他，嘴唇不顾裂纹扩散，努力蠕动着：“废物……拖后腿……你——” 然而，话未说完，纪清昼指尖灵光大盛。 她语气平静：“断。” 无形之间，仿佛有什么束缚住魏师兄的锁链，被硬生生敲断！ 纪清昼要对付拥有千演化身傀儡术的敌人，秃毛小鸡自然是早早教会她破解之法，以此应对敌人操控的傀儡。 “噗！” 魏师兄发出吐血的声音。 可他嘴里并未吐出鲜血。 与此同时，他眼中红芒消弭无踪。 纪清昼又弹指打出一道灵光，魏师兄肌肤表面的木纹迅速褪去，变成了正常人的皮肤。 只是嘴巴那里的裂纹，变成了道道撕裂伤口，令他下半张脸鲜血横流，看起来十分可怖。 水渡尘立刻取出伤药，给魏师兄敷上。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魏师兄很快能说话了：“纪师妹，水师弟，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我心中还有许多感激之言，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语速飞快：“我是跟几位师姐师弟组队来的，她们与我一样，被一名魔修操控了身体，如今正被驱使到不同的秘境，寻找水师弟！” 水渡尘面色微沉：“那魔修可是裹着黑色披风，手执血红长剑？” “是。” 魏师兄点头，表情沉痛：“他比我们厉害太多，刚一出现，就控制了我们，许师弟想要反抗，被他用那把血红长剑削断了四肢。” 说到这里，魏师兄咬牙切齿：“那把血红长剑，能吸食人的鲜血，许师弟如今已炼气后期，即便被削断四肢，也能保住性命，可血红长剑在接触到他肌肤时，他的身体就迅速干枯了！” 水渡尘皱眉，与纪清昼对视。 十年前，她们与那名魔修交手时，对方的剑还没有这种功能啊。 看来，对方不仅实力进步，学会了上古秘术，就连身上带的灵器，也今非昔比，不可以过往经验，推测对方的手段。 水渡尘问道：“你们是在哪遇见他的？” 魏师兄拿出印刻了空间图的玉简，递给水渡尘：“带队的是灵兽峰上官星，上官师姐，她前些日子进阶筑基后期，宗门给她委派了探索任务，她带了我们一程。” 上官星将这些师妹师弟，带到远一些的秘境历练，她顺便前往附近探索新秘境。 魏师兄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上官师姐将我们带到那处秘境后，正要找一道空间裂口，稳固空间通道，进入其中，那名魔修却恰好从那道空间裂口中出现了！” 第249章 姥姥觉得你没吃饱 前线秘境情况各不相同。 有的或许并无通往其它秘境的空间裂隙，有的却多达数十道。 如今修仙界步入末法时代，资源不如当年那般丰富，灵气也日益稀薄。 派遣修士去前线秘境，进入新的空间裂隙，探索未知秘境，是如今常用的，收集资源的手段。 上官星便被分派了这样的任务。 可没料到的是，一个空间图上，标注着未曾探索的空间裂隙中，竟突然踏出一名强大魔修！ “那魔修刚出现，见到我们，二话不说，就动手想要控制我们，许师弟带着护身法宝，没有第一时间被他制住，还想反抗，他就直接将许师弟砍了祭剑。” 魏师兄双目通红，“还有上官师姐……她的本命灵兽都被魔修砍了，魔修还当着上官师姐的面，说什么她的灵兽养得很好，肉质鲜嫩，正适合他的剑尝尝鲜……” 话到此处，魏师兄已经不忍再说下去。 选择做灵兽师的修士，多少是对灵兽亲近的。 上官星出身农家，自小跟动物打交道，莫要说开智的灵兽，即便是路边未开化的普通动物，她也喜欢。 在她小时候，常坐在自家老黄牛身上。 老黄牛慢悠悠地驮着她在田野中散步。 上官星在进入无量宗灵兽峰后，选择本命灵兽时，并未像大部分灵兽师那样，挑战力高的灵兽结契，反而选中了一头刚出生的小青牛。 修道数十载，当年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小青牛，在上官星悉心养育下，已是可撼动山石，抵御刀枪的可靠伙伴了。 纪清昼曾在灵兽峰上，见过那位上官师姐，她坐在一头青牛背上，一手握着竹简，懒洋洋地看着，一手抓着嫩草，递到青牛嘴边。 等青牛吃完了，她再从储物袋中抓一把。 青牛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哞哞叫了两声。 “什么？你说你吃饱了？” 上官星放下竹简，诧异地握着青牛角，让大青牛抬头看自己。 她一脸笃定：“你这孩子，定是饿昏了头，才说出这种糊涂话！” 青牛：“哞哞！” 上官星：“区区一百斤，牛有四个胃，该吃四倍！你可以的！” 青牛：“哞——” 上官星抓着嫩草，往努力摆头的青牛嘴里塞。 那副“姥姥觉得你没吃饱”的画面，让路过的纪清昼笑了很久。 她难以想象，魔修当着上官星的面，杀死青牛，还要说一句青牛肉质嫩，上官星会是什么心情。 纪清昼抿了抿唇，对默默垂泪的魏师兄递去一瓶疗伤灵丹，以及几张防御符箓。 她道：“魏师兄，你还有伤在身，先回营地等候消息吧，魔修那边，由我们来处理。” 魏师兄犹豫：“可那名魔修少说也是金丹期修士……” 他记得纪清昼十年前遭逢劫难，修炼速度不比以往。 上次回宗时，他听闻纪清昼已筑基后期。 在这个年纪，如此修为已是天资卓越。 可战场之上，不管年纪，不论天赋，只看当下的实力。 即便纪清昼现在结丹了，也难以打败那名明显不是刚结丹，实力强劲的魔修吧？ 魏师兄先前太过急切，只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指望对方救下遇见危险的师姐师弟。 如今冷静下来，魏师兄又觉得，他的求援太草率。 若是害纪清昼几人上头，去找魔修救人，岂不是拿鸡蛋碰石头？ 魏师兄道：“纪师妹，我们一起回去吧，找长老她们请人救援……” “我们就是长老请的救援。” 纪清昼眨了眨眼。 魏师兄呆住：“这、这这这——” 这也太儿戏了吧！ 哪有找一群二十多岁的孩子打金丹期魔修的啊？！ 长老们是疯了吗？ “魏师兄。” 纪清昼将东西塞到魏师兄手里，她道：“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顿了顿，她语气不改，仍是淡淡，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我会用魔修的血，祭奠死去的弟子，祭奠上官师姐的灵兽。” 魏师兄怔怔，尽管理智告诉他，眼前这几人，不过是群比他小了几十岁的孩子。 可直觉却在不断向他发出讯息—— 相信纪清昼，她一定说到做到。 “……好。” 最终，魏师兄选择相信纪清昼。 他也不是莽撞之辈，长老们既然派纪清昼一行人来，定有其道理。 或许，眼前这群年轻人，能为前线带来意想不到的战果。 魏师兄往回折返，纪清昼一行人则走上与他相反的道路。 有了空间图指路，纪清昼她们很快赶到上官星与魔修相遇的秘境，找到了魔修现身的空间裂隙。 水渡尘拿出灵器检测后，才道：“这条空间通道的灵压很稳定，那魔修会从这里出来，或许不是什么偶然。” “他大概不止一次走过这条路。” 纪清昼先前猜测，这些年找不到那名血剑魔修，他还学会了上古秘术，大概是常年待在前线的折叠空间里，不在外人面前现身。 既如此，血剑魔修必定有一些他熟悉的、活跃的地点、通道。 这里，大约是其中之一。 上官星几人来得不巧，恰巧与他撞上，才遭遇毒手。 只有沿着这条路追过去，才能找到对方的踪迹，摸到对方的老巢。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纪清昼没有拖延。 血剑魔修操控魏师兄找到了她们。 她们发现血剑魔修的同时，血剑魔修也知晓她们会找来。 若在路上犹豫太多，耽搁太久，血剑魔修那边则会有更多时间，准备对付她们。 兵贵神速，反而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我打头阵。” 纪清昼正要取出别离剑，面前的空间裂隙中，却踏出一个人影。 对方刚现身，抬手掷出一个袋子，朝水渡尘的面门打去。 袋口敞开，一头比成年人还高的巨型黑犬从中扑出，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就要咬断水渡尘的脖子。 “铿！” 黑犬被人从半途拦截，嘴里好像咬住了什么，黑色的残雪无风自动，隐约可见一柄长剑的形状。 霜雪转眼覆盖黑犬，将其冻结。 谢子夜拦住黑犬的同时，纪清昼的身影也从原地消失。 从空间裂隙中走出的人，似乎察觉到不对，正要往回跑，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摁住了脸。 听不懂的诵念声在耳旁响起，一道翠绿符文，封锁她的全身，让她无法动弹。 “——断！” 纪清昼威严的声音如一柄重剑，狠狠砸断了无形中的锁链。 “噗！” 被她摁在掌下的女子，咳出一口鲜血，原本闪动红芒的眼眸，转瞬恢复清明。 “你是……灵药峰的纪师妹？” 第250章 疯人迷宫 纪清昼放下覆于女子面上的手，一张富态温和的脸映入眼帘。 “上官师姐。” 纪清昼开门见山，“我们是长老派来的援军，路上遇见魏师兄，已经知道你们遭遇魔修之事。” 说着，她递去一瓶疗伤灵丹。 上官星好似才回过神，她来不及去接灵丹，一把抓住纪清昼的手，焦急开口：“与我一同遇险的，还有几名师妹师弟，纪师妹，求求你们救救她们吧！” 她又补充：“那魔修派我来前，在他的老巢内，似乎想准备什么仪式，要拿他抓到的人去血祭！” “血祭？” 水渡尘表情一变，“你可知他血祭修士，是想求什么？” 上官星道：“魔气！他似乎受了伤，知晓有人找了过来，便想临时血祭，换取魔气疗伤——或许不止是疗伤，我观他魔气波动，似要突破至元婴了！” “元婴？” 柳扶弱暗道不好。 她们这队人，明面上最强的纪清昼，是金丹期大圆满，若是加上别离剑，杀普通元婴也不难。 可那血剑魔修学会了上古秘术，十有八九是得到过传承。 如此可推断，他所拥有的底牌，非一般的元婴魔修可比拟。 等他进阶元婴，双方交战，结果就不好说了。 “小师妹。” 水渡尘也知形势不等人，他看向纪清昼。 纪清昼朝水渡尘一点头，“时间不等人，我们出发吧。” 她又看向后方的谢子夜，双方交换眼神。 谢子夜捡起地上的灵兽袋，将黑犬收入其中，递了过来。 纪清昼接过，却没有给上官星，而是道：“上官师姐，你的灵兽受了伤，先留在我这里休养。” 上官星面露悲伤，她看了眼灵兽袋，才点头：“就麻烦纪师妹了。” 她知晓如今不是伤心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走吧，我为你们带路。” 构建新的空间图需要时间，上官星带路更快。 纪清昼让上官星服下疗伤丹药，避免半途撑不住，一行人很快出发。 上官星带路的同时，水渡尘在她们穿行而过的空间裂隙中，留下激活的阵盘。 尽管这些空间通道如今是稳固的，谁知之后是否会出问题？ 这些阵盘可以作为临时稳固的工具，以保她们后顾无忧。 “这后面就是他的老巢了。” 穿行过十多个空间裂隙后，上官星带她们来到一处极为偏僻，隐藏在山中的裂隙入口。 上官星神色凝重：“纪师妹，进入其中，一切就不可控了。” 纪清昼问道：“何出此言？” 上官星道：“那魔修曾带我们进去过一次，结果我与他失散了，他操控我的意识，让我找到了他。” 纪清昼了然：“你的意思是，我们进去后，会被随机传送到不同的地点？” 上官星点头：“是的。” 柳扶弱插话：“这里不是那个魔修的老巢吗？连带你们进去，都会被随机传送分散，这么说他其实并不能控制这道裂隙后方的秘境？” “我也是这么猜的。” 上官星道：“所以我说，进去里面，一切都会不可控。” 纪清昼问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迷宫。” 上官星道：“很大很大……我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大迷宫，迷宫的有许多分叉口，也有许多死路。” 她心有余悸地说道：“那些分叉口或死路，有机遇也有危险，魔修操控我在其中穿行时，我也差点死在里面。” 水渡尘推测：“他能操控你找到他，想必是对迷宫挺了解，至少对你们之间的那条路很了解。” “是‘疯人迷宫’。” 纪清昼耳旁，响起秃毛小鸡的声音。 进入前线后，群视频一直打开着。 秃毛小鸡道：“当年那创造的千演化身傀儡术的魔修，她神智疯癫，并未给自己取什么道号，因杀人无数，且都是毫无理由地屠杀，所以被大家叫做‘疯癫道人’。” “有人说她亲手建造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时不时将她操控的傀儡，投入到迷宫中，封印傀儡的力量，又取消对傀儡的控制，看傀儡恢复神智后，在迷宫中努力挣扎求生，借此取乐。” 秃毛小鸡道：“可谁也没亲眼见过那个迷宫，于是此事便成了传说。” 他也没想到，时隔万年，竟又一次听说了这个迷宫，并且马上就要亲眼见到。 “你师姐对迷宫的描述，与曾经传说中是一样。” 秃毛小鸡道：“疯癫道人在迷宫中，设下了许多难题，可她本身就疯疯癫癫，毫无理智，那些题目自然也是毫无逻辑，不能以常理推论。” “传言，在迷宫中，你若是以正常人的思维答题，你会死，可你有时若不选那个正常的答案，也会死。” 秃毛小鸡十分头疼：“横竖都是死，所以大家给那迷宫取名为‘疯人迷宫’。” “我也听说过疯人迷宫。” 渔惑也道：“当年有位同僚——是你们人族修士，她说，或许连疯癫道人自己进去了，重新做题，都答不对自己曾经设下的答案。” “死在疯人迷宫中的人有很多。” 秃毛小鸡道：“不仅有魔修，也有你们正道修士，还有妖修。” 这般疯癫的地方，秃毛小鸡只是听说，也觉得诡异，“红月光，即便是你进去，恐怕也会遭遇危险。” 若是镜花水月、文府秘境那般地方，尚有逻辑可寻，能找到生路。 可疯癫道人自己都不一定能答对疯人迷宫的所有难题，遑论外人？ 纪清昼静静听着，她以心念回答：“我必须要去。” 众妖早就明白，她会这么说。 红月光便是这样的人。 她会救自己这些素未谋面的妖，也会救同在前线拼杀的正道修士。 “里面很危险。” 纪清昼回复聊天群众妖的同时，也对水渡尘几人开口：“那魔修所学的千演化身傀儡术，创造它的主人，是个性格疯癫之人，迷宫也是她建造的。” “里面的谜题，有序与无序交错，怕是连迷宫主人自己来了，都不一定能答对。” 纪清昼视线扫过众人，“或许，我们还未找到那魔修，便在去的路上步步趟雷。” “即便如此，也不能不去吧？” 柳扶弱明白，纪清昼是想劝退她们。 可纪清昼要她们知难而退，她自己却不会退。 纪清昼不退，柳扶弱更不愿让她背负一切，独自前行。 柳扶弱道：“还有人在等我们，我们若留在外头，还有谁进去救那些心存希望，等待我们的人呢？” “清昼，我要进去。” 柳扶弱虽只是筑基，可若真遇上危险，她还有魔气可用。 真要以魔气论高低，她可不会比血剑魔修差。 思绪一顿，柳扶弱脑海中灵光一闪：“清昼，迷宫或许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危险！” 第251章 这孩子真是藏不住事啊 “何出此言？” 上官星诧异，她能感觉到，柳扶弱的实力还要比她弱一些，大约是快突破到筑基后期的水平。 自己被那熟悉迷宫的魔修操控着，在迷宫里都险象环生。 柳扶弱怎么还信心满满，说迷宫没那么危险？ “你们想啊，那个魔修也不是一开始就得到上古传承的吧？他刚进入迷宫时，必定也不熟悉此处，可他仍活到现在。” 柳扶弱道：“清昼方才也说了，迷宫主人来了，都不一定能答对这儿的谜题，遑论一个外人？” 纪清昼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口道：“你是说，血剑魔修一开始，也是步步趟雷？” “没错。” 柳扶弱点头：“可他却活下来了。” “或许在上古时期，这迷宫还很危险，普通修士难以逃脱，可如今已过去万年，迷宫的威力大约早不如先前可怕。” 水渡尘也理解了她的话，道：“即便是答错了题，降下惩罚，也有办法抵挡。” 这也可以解释，在秃毛小鸡那个年代，关于疯人迷宫，仅有流言，却没什么人亲眼见过。 可如今，一名金丹期魔修，却能在其中来去自如。 “没错！” 柳扶弱十分兴奋：“这证明我们可以暴力通关！” 她话落，场面一时寂静。 柳扶弱：“？”咋了，她说的不对吗？ 水渡尘、上官星：“……”一个筑基修士在这里说什么暴力通关呢？ 纪清昼、谢子夜：“。”这孩子真是藏不住事啊。 “……我们当中，虽有人实力不如那血剑魔修，可拥有的灵器符箓等物，也能抵御攻击。” 纪清昼轻咳一声，给柳扶弱的话圆了回去。 柳扶弱这才明白，先前为何无人说话，她心虚地缩到了纪清昼身边。 纪清昼看向上官星，递去疗伤灵丹，说道：“既如此，上官师姐，你就此折返，回去等消息吧。” 她们几个，要么实力强大，要么身怀灵宝。 上官星却不是。 纪清昼不希望她再落入险境。 上官星沉默半晌，默默接过了灵丹。 “纪师妹。” 上官星长叹一声：“让我看着你们进去吧。” “嗯。” 纪清昼没有反对，而是看向其余三人。 水渡尘道：“我也进去。” 师尊以及师姐师兄，给了他不少东西。 莫说遇见金丹期修士，即便是元婴期修士，他也能抵抗一二，借机逃脱。 纪清昼也不放心水渡尘一个人在外头等着。 要是那魔修打不过她们，逃出迷宫，第一个撞见的便是水渡尘。 大家一起进迷宫，即便被随机传送，还能借用随身物品，找到对方，联手对敌。 “事不宜迟，走吧。” 纪清昼点头，没有反对水渡尘的话。 裂隙入口颇大，尽管进去后会被随机传送走，纪清昼四人还是尝试了一下握住对方的手，一同进入。 纪清昼的左手被缩在她身边的柳扶弱捷足先登。 水渡尘作为师兄，自然是握住纪清昼的右手。 他还十分客气地朝谢子夜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谢道友，走吧。” 谢子夜沉默了一下，只得握住水渡尘的手。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四人太多。 若是三人或许正好。 他也能分到一只手。 ……不，他的底线是不是逐渐降低了？ 三人……三人也实在多余。 若是两人就好了。 可她永远闪耀，吸引着无数寻求光明之人，聚拢在她身边。 “走了。” 四人握住手，一同进入空间裂隙。 纪清昼只觉一阵眩晕。 她有种初次进入炎龙秘境，跨越空间通道的感觉。 身体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一瞬之间被拉至无限长。 又好似是万万里之遥的路途被压缩至与她一般大小，她不过是迈出一步，便越过了这漫长旅途。 恍惚间见到了无数景象，仔细品味时，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时间都要在这一刻失去了概念，似转瞬之间，又似度过万年之久。 纪清昼脚下一个踉跄，踩到地面，才恍然反应，自己已经脱离了那般奇妙的境地。 周围空气多了几分干燥的感觉，夹杂着丝丝缕缕，难以察觉的腥气。 是鲜血干涸的味道。 她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什么声音。 莫非有人和她随机传送到了附近？ 纪清昼扭头一看，视线中映入一张富态温和的脸。 上官星看见纪清昼，顿时有些尴尬，大约没想到，自己偷跑进来，会被撞个正着，下意识想把自己的脸遮住。 可对上纪清昼平静的视线，她知晓自己只是做无用功，放下手，讷讷开口打招呼：“纪……纪师妹。” 纪清昼看着她：“我记得上官师姐答应我要回去。” 上官星抿了抿唇，她低下头，沉默数息，才弯下腰，竟是对纪清昼行了一礼。 “纪师妹，你就让我来吧。” 上官星声音恳切，“即便你生我气，不想与我同行，也不要阻止我。” 她哽咽：“我……实在走不了。” 纪清昼道：“你想为你的本命灵兽报仇？” 上官星咬牙切齿：“是！就算今日不要我这条命，我也要在那魔修身上撕下一块肉！” 她的声音充满了仇恨，脸上再无先前的温和。 到这时，她才不再掩饰，自己对魔修刻骨的痛恨。 “一起走吧。” 事已至此，纪清昼也不能丢下上官星不管。 上官星一愣，旋即红着眼点头：“嗯。” 她上前，与纪清昼并行。 纪清昼拿出一块玉佩，这是水渡尘的随身物品。 来的路上，她们几人就交换了随身物品，方便失散时寻找对方。 水渡尘是几人中实力最低的，她们便说好，若是失散，就以水渡尘为中心会合。 纪清昼打出法诀，赤青二色灵光交织，缠在玉佩上，从中生出一只灵光汇聚的蝶，翩翩起舞，朝前方飞去。 纪清昼控制着灵蝶，没有立刻离开此处，而是打量周围环境。 来之前，上官星便说，里面是一座巨大到难以描述的迷宫。 直至步入其中，纪清昼才明白上官星为何如此描述。 周围黄沙漫天，空气十分干燥。 迷宫通道竟有百丈宽，两侧墙壁高耸入云。 抬头望去，肉眼根本看不清，高墙的极限在哪。 纪清昼心中莫名升起一个念头，或许这高墙根本就没有极限，而是顶天入地，建造出一个令迷宫中人，无法走捷径逃脱的囚笼。 第252章 天苍派，许知命 纪清昼立在高墙之下，只觉自己渺小如蝼蚁，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压抑感。 她摸了摸左手手腕侧边的紫色游鱼印记，并未感应到什么，这才看向上官星：“上官师姐，走吧。” 纪清昼放开对灵蝶的控制，让其自动寻路。 上官星与她并肩而行，两人很快来到一道分岔路口。 宽阔的路口中央，竟有一座人体残肢断臂堆积而成的小山。 “是迷宫的‘题目’。” 上官星开口：“每个路口，都会出现一个谜题，你踏出所在路口，就会激活题目，只有破局后，才能走向下一个路口。” 她眯眼望向那座残肢断臂堆积的小山包，喃喃道：“仔细看，那些人体好像都是假的？” 尽管乍一看很像真的，可断口处并非人体肌肉组织，而是木质纹路。 纪清昼静静看了一会，忽道：“是真的。” 上官星愣了愣：“什么？可我看着不像肉体纹路啊。” 纪清昼轻声道：“因为制作这些的人，把真人的肢体，混杂进了别的材料，雕琢成了仿佛假物一般的东西。” 可实际上，这就是真正的尸体碎块。 上官星瞳孔一缩，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我虽早就知道魔修是一帮邪门的家伙，建造此地的主人更是其中翘楚……” 上官星颤声道：“可把真人残尸，一个个做成似假非假的东西，堆积在此处……她到底怎么想的？” “不必试图理解疯子。” 纪清昼淡淡道：“正常人永远无法理解她们。” 真若理解了，那才有问题。 “走吧。” 纪清昼带头向前。 她一脚刚迈出路口，前方堆积成山的尸块断肢，突然“骨碌碌”地开始滚动，散落一地。 不同的尸块与断肢，在此刻好似都活了过来，在地上滚动着、蠕动着，拼接到了一起。 然而，数只断手与断脚拼在一起，不要躯干，双目空洞的头颅被抓在了手中，眼珠子跳起，串在脚趾上。 躯干倒立，四肢位置被拼上了十八条腿，长短不一的腿有的耷拉，有的立起，因位置不够，扭曲纠缠在一起，并不方便行走，只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地上蠕动。 其中并不只有人的肢体，还有各种兽类肢体。 “那是……鲛人鱼尾？” 渔惑透过聊天群界面，眼尖地看见挤压的肢体中，一条巨大的鱼尾，被数条手臂穿插，仿佛蜈蚣一样在地上爬行。 饶是见多识广的他，此刻也不由得陷入沉默。 叛逆小黑虫也看见了一根龙角，被一只脚的脚趾抓着，仿佛小孩握着风车一样，不断挥舞。 胡乱组合的尸块，拼凑成一个又一个令人胃里翻腾的东西。 它们在纪清昼面前的地上爬行、蠕动、奔跑、跳跃。 像蜈蚣一样的鲛人鱼尾，甚至被手臂举起，手掌在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奔跑声，冲到纪清昼面前。 “纪师妹！小心！” 上官星下意识挡在纪清昼面前，手中出现一柄朴刀，想要朝直冲而来的鲛人鱼尾砍去。 “等一下。” 纪清昼抓住了她的手。 上官星一愣，正要问纪清昼为什么。 这时，就见那差点就要撞到纪清昼身上的鲛人鱼尾，被数条手臂摇晃抖动着。 紧接着，又有十多条手臂从别的结合体上爬下来，跑到这边，举着鲛人鱼尾，做同样的动作。 上官星只觉胃里一阵翻腾，脑袋也跟着晕眩，她忍不住开口：“它、它们是在做什么？” 纪清昼其实也看不懂这些尸块的举动。 聊天群中传来渔惑的一声干呕：“它们在模拟鲛人在海中游动时的动作。” 只是太过抽象，场面又十分恶心，渔惑也是连猜带蒙，才不敢置信地得出这个答案。 手臂们摆弄了鲛人鱼尾一阵后，就带着鲛人鱼尾离开。 紧接着，一个躯干上插满长腿的东西蠕动而来，其中一只脚还捏着散发威压的龙角，不断挥舞着。 秃毛小鸡忍不住道：“这玩意不会在模仿龙翱翔的模样吗？” 叛逆小黑虫接过话：“不是的。” 秃毛小鸡一愣：“你看出什么来了？” 纪清昼察觉叛逆小黑虫的声音不对：“怎么了？” 叛逆小黑虫的声音有点儿闷：“它们在模仿龙挣扎的模样。”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我曾见过被锁龙门绞杀至死的龙，被锁龙门锁住九条命脉，体会千刀万剐之刑的龙，就是这样不断挣扎的。” 纪清昼怎会不记得锁龙门？ 叛逆小黑虫的母亲，就是被锁龙门暗算而死。 龙族对锁龙门深恶痛绝，叛逆小黑虫入魔时，也对锁龙门表示过怨恨。 看着握住龙角的脚，在那不断挥着。 龙角上下舞动，仿佛真有一条巨龙，时而跃空翻滚，时而遁海翻腾，痛苦不堪，扭曲挣扎，也逃不过将死的命运。 纪清昼默不作声地取出一柄满是裂痕的白玉小剑。 上官星注意到她的动作，下意识抓住她的手，“纪师妹，不要轻举妄动！” “这些东西既然暂时没有伤害我们，想必是题目还在进行中，你若现在出手，破坏了题目，我们或许会被困在此处。” 上官星话落，眼前一花。 凛然剑气呼啸而过，原本握着龙角挥舞的脚，仿佛凝滞一般，停下动作。 上官星身体僵硬，盯着那停滞的脚，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带着它的，无数只脚纠缠躯体，却一直在蠕动着。 “啪嗒。” 下一秒那只脚从躯体上掉落。 它手中的龙角，在落地瞬间，化为齑粉。 远处，同样被手臂举起舞动的鲛人鱼尾，也是被手臂带动着，化为粉末，随着迷宫内的风沙飘散无踪。 上官星骇然：“纪师妹，你的剑术竟已臻化入……” 她开口，话未说完，却气氛不一般。 看了眼仍旧沉默不语的纪清昼，她小心问道：“纪师妹，你……在生气吗？” 顿了顿，上官星又察觉出了异样。 不，不是生气。 “纪师妹，你在伤心？”上官星询问。 纪清昼依旧沉默不语，静静看着满地跑的残尸。 “啪嗒啪嗒……” 在她毁掉龙角与鲛人鱼尾后，竟又有残尸跑上前，是数十条纠缠在一起的手臂。 手臂来到纪清昼面前，时而伸展，时而收拢，极有规律地舞动。 上官星抬手掩嘴：“纪师妹，我有一种它们在、在给我表演的错觉……我游历时，曾见过凡人女子在祭祀时跳舞，大家聚集在一起，手臂交错舞动，和这……很像。” 说罢，上官星脑海中灵光一闪：“等等，它们不会……真的在给我们轮流表演吧？” 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前。 尽管做的动作极为诡异。 可这不就像是，戏班子的成员，轮流上台，给客人表演吗？ 纪清昼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盯着某一条手臂。 那是一条纤细稚嫩的手臂，其年纪应当不大。 手臂伤痕累累，五根手指断掉了三根半。 尽管经过秘术炮制，可手臂上原本深可见骨的伤痕，却保留了下来。 与其说是伤痕，不如说是手臂主人在自己的血肉上，留下的信息。 “化羽派，宋予。” 许多年前，纪清昼初入无量宗，二师兄钟离游因天赋特殊，必须要在生死之间搏杀，实力才能有所精进，所以时常外出上前线。 有一回，钟离游从前线回宗，竟是带着一个棺椁，跑去找了一位擅长测算的师姐，寻一处风水宝地，将其埋葬。 纪清昼好奇问钟离游，棺椁中的人是谁。 她还以为，那是钟离游关系好的熟人，钟离游才如此上心，不辞辛苦将其的尸身从前线中带回来，花钱请人看风水，为其挖坟立碑。 钟离游说：“她来自天苍派，名为许知命。” “天苍派？” 纪清昼不解：“我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钟离游笑了笑：“这是至少万年前的古老小门派了，你自然不曾听说，或许你翻遍古籍，都找不到它的名字。” 纪清昼越发疑惑：“二师兄你又是如何知晓？” “因为她的骨头上，就刻着天苍派，许知命。” 钟离游收敛了笑容，眼神中掩藏的情绪，是外人无法体会的深沉复杂：“很早很早以前，前线还未出现时，参与三界大战的修士，若是死在外头，有些会趁自己还有一口气时，在自己身上刻下门派与名字，以便后来者找到她们尸体时，不知该将她们的尸体送往何处——而这一习俗，也保留到了现在。” 第253章 无名 被纪清昼凝视着，那数十条交缠舞动的手臂越发来劲，甚至还在她面前翩翩起舞。 上官星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打了个寒噤：“纪师妹，你瞧那些手臂，有几条好像刻着字，比如那条瘦瘦小小的，写着什么化羽派……” 她话未说完，纪清昼再度出剑。 数十条手臂当场化为齑粉。 更让上官星惊异的是，那些齑粉在地上形成数十条手臂的形状，甚至连躯干部分都描绘出来了。 “纪师妹……” 不等上官星询问，数十道旋风卷起地上的粉末，沙沙倒入不知何时，布置在地上的数十个木盒中。 待到齑粉全部倒入不同的木盒里，盒盖“啪”一下关上。 剑光再度亮起。 上官星眼前一花，再等她凝神细看地上的木盒时，发现每个木盒上都刻着字。 “化羽派，宋予。” “月和宫，穆爻。” “瑶光殿，陆时岚。” 刻着门派与姓名的木盒，在其中只有寥寥。 其余木盒上，皆刻着同样的文字—— 无名。 上官星愣了愣，她嘴角微动，抬手捂住了嘴，讶异的声音从她指缝中泻出：“纪师妹，你是在为这些……敛尸？” 她话落，纪清昼还未回答，异变突生。 方才还挨个上前为纪清昼表演的残尸，停止了炫技，而是脚拉着手，手拽着头，连成一圈，将纪清昼与上官星围在其中。 那些脑袋—— 或挖掉眼睛，或被割掉鼻子，或被扯掉耳朵，唯独将嘴巴完整保留的脑袋，张开了嘴，齐刷刷地说：“表演结束！表演结束！表演结束！” “打赏！打赏！打赏！” 或空洞，或沙哑，或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迷宫岔路口不断扩散飘远。 它们越来越大声： “我要手！” “我要脚！” “我要躯干！” “我要头！” 越来越大的声音，重重叠叠，仿佛魔音贯耳。 它们说，“我要手”。 于是，纪清昼感觉自己的双手失去了知觉。 它们说，“我要脚”。 于是，纪清昼感觉自己的双脚失去了知觉。 它们说，“我要躯干”。 于是，纪清昼感觉自己的躯干失去了知觉。 它们说，“我要头”—— 纪清昼大脑“嗡”的一声，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脑子。 她的思维还在，还是清晰的。 可她却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接管了她大脑的工作，控制她的身体。 “纪师妹，你、你怎么样了，你……” 上官星看着一动不动的纪清昼，手捂着嘴，眼睛瞪大，露出骇然之色。 “你……” 纪清昼开口，“很高兴吗？” 上官星一怔，“纪师妹，你在说什……” 然而，她话未说完，一道清风拂过。 “啪嗒。” 她捂着嘴的手，齐手腕处显出一道血线，双手“啪嗒”掉落在地，露出了一直被她捂住的嘴—— 唇角高高翘起，几乎要咧到耳根。 她的眼神是骇然的，是惊讶的，仍残留着对纪清昼的关心。 可她的嘴巴却笑开了花，兴奋到无与伦比。 “哎呀，你发现啦？” 上官星的眼神变了，瞬间收敛先前的骇然与关心，变得满是喜意。 仿佛一个看到乐子的路人甲。 她甚至好似感觉不到双手被切掉的痛。 纪清昼静静看着上官星的手腕，正“哗啦啦”地往外淌出鲜血。 可那些鲜血已经有些不新鲜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呀？” 上官星的语调已经完全变了。 愉悦，快乐。 她将切掉手的双臂背在身后，蹦蹦跳跳地围着纪清昼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纪清昼身前，笑嘻嘻：“哦不对，我应该问，你现在还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这里是我为你精挑细选的关卡，我当初差点都栽在这儿了呢！” “上官星”那张富态温和的脸，此刻嬉皮笑脸，乐开了花似的，“这里呀，饶是你实力超群，也无法暴力通关，它对修士有着强大的精神桎梏，可偏偏呀——” “你的精神太脆弱了。” “上官星”摇头晃脑，叹息一声，仿佛是在为纪清昼伤心，“十年前，我不过是捅了你那师兄一剑，你便活在我的阴影中，十年都不曾走出，甚至丢了第一天才的美名，真可惜呀，真可惜。” “你的演技……太差了。” 原本一直沉默的纪清昼，忽然开口。 “上官星”惊讶地用断裂的手腕掩在嘴边：“你还能说话呀？” 她更高兴了：“那你说说，我是从哪里暴露的呀？” “一开始。” 纪清昼：“谢子夜将你的灵兽递给我，你并未阻拦，我说我为你的灵兽治疗，你一口答应，甚至不问我，该如何治疗。” 上官星是那样爱护自己的灵兽，若是灵兽出了事，她定会连自己的伤势都不管，先去照顾灵兽。 可眼前这位“上官星”，虽然表现出对灵兽的关心与伤感，然而，她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做。 纪清昼那时便猜到，上官星已经被掉包了。 “更早之前，我为你解除千演化身傀儡术的控制时，你吐血了。” 纪清昼道：“我为魏师兄解除控制时，他虽然做了吐血的动作，可他并未吐出鲜血。” 在解除控制的瞬间，血剑魔修与他控制的傀儡，仍旧有一定的联系。 魏师兄那时不吐血，是因为他只是同步了血剑魔修的动作，受伤的并非是他，而是血剑魔修。 可上官星却吐出鲜血，因为她就是血剑魔修，只是对自己布下了傀儡术。 所以在链接断开时，她也实实在在的受到了伤害，口吐鲜血。 “那你为何不在一开始杀了我？” “上官星”眨了眨眼，“哦——我明白，你是想将计就计，找到我，对吧？我明白，我懂的，因为我也是在等你自投罗网呀。” 谁是猎物，谁是猎人，还不一定呢。 “上官星”晃了晃仍在流出鲜血的手腕，歪着脑袋：“可这都是你的猜测，你甚至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就直接砍了我的手，你就不怕我真是上官星，你砍错人了？” 她叹息一声：“上官星那样爱护你这帮师妹师弟，她在临死前，都在用身体挡住我的脚步，大叫着让她们快跑呢，可你竟对她如此残忍——” “砍错了，就接上。” 纪清昼语气淡淡地打断了“上官星”的谴责。 “上官星”瞪大眼睛：“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我真为上官星感到伤心。” 纪清昼嗤笑一声：“所以，你不是她，你的演技太差了，你根本不懂人心。” 在听见那句“你根本不懂人心”时，“上官星”的笑容瞬间变了，她皮笑肉不笑：“你说什么？” 第254章 我会带你们回家 “我不懂人心？” “上官星”歪着脑袋，斜睨纪清昼，嗤笑道：“我若不懂人心，你为何永远活在我的阴影之中？” “我若不懂人心，你们怎会被我耍的团团转？” “纪清昼，是我为你布置了这一切，是我喜欢看人伤心欲绝的模样，才为你搭建了戏台，让你按照我的设想，表演出我最喜欢的模样。” “上官星”张开双臂，下巴微扬，她露出夸张的笑容，愉悦叹息：“纪清昼，是你不懂我，不懂人心——” “你们都是供我取乐的玩物罢了！” “上官星”乐呵呵地大笑。 周围拼凑到一起的尸块，仍在不断叫嚣着。 这时，它们停下了转圈，朝纪清昼扑来。 无数残肢断臂，如蝗虫过境，交叠着，或快或慢，跑在前头的、踩着其它尸块奔跑的，皆朝伫立在原地，似乎一动也不能动的纪清昼扑去。 仿佛妖魔鬼怪化为的潮水，要将纪清昼淹没。 “上官星”看着一身青衣，遗世独立的纪清昼，眼睁睁瞧着那些堆积的尸块蠕动。 离她越来越近，仿佛要将她吞噬同化。 “上官星”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的场面，她激动到浑身颤抖，兴奋得瞳孔震颤，嘴角笑到裂开了—— 随后，赤焰与青芒吞没了一切。 包括她的视线。 “轰！” 光华退散，满地齑粉。 那些齑粉形状各异。 或是手臂，或是腿，或是躯干，或是脑袋。 不止有人，也有妖族。 先前是何模样，化为齑粉后，仍是那副模样，上头隐约浮动着青碧色的灵光。 周围漫天的风沙，无法吹动它们半分。 “呃……” “上官星”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柄仿佛随时会破碎的白玉小剑，穿过她的心脏，将她钉在高墙上。 她视线茫然，好似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多谢。” 一只手握住了剑柄，女子淡漠的声音，从她身前响起。 纪清昼悬浮在半空，握着白玉小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为我挑选了一个，如此轻易便可破局的关卡。” “上官星”艰难地抬起头。 这个动作于她而言，已经十分困难。 这一剑，不仅穿透了她的心脏，还震碎了她全身上下的经脉，甚至骨头都有破损。 哪怕是现在，她都不敢相信，纪清昼竟然破局成功了！ 还说什么——轻易便可破局的关卡？ 哈！ 这是在…… 挑衅自己？！ “纪……清……昼！” “上官星”开口，鲜血从她口中涌出，“还……没……完——！” 最后一个字落下，“上官星”的眼眸忽然灰败，没了光泽。 她睁大着眼，被剑钉在高墙上，无声无息，死不瞑目。 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死不瞑目。 纪清昼拔出白玉小剑，抱住上官星坠落的身体，将她平放在地面。 “上官师姐。” 纪清昼将白玉小剑斜刺入上官星身侧的地面。 仿佛一座小小的，满是裂纹的墓碑。 她轻声道：“我会带你们回家的。” 纪清昼伸出手，为上官星合上双眼，旋即起身，唤出灵蝶，走向下一个路口。 …… “砰！” 缠绕阴冷魔气的一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碎了“上官星”的脑袋。 爆裂的脑袋流淌而出的，却不是鲜血与脑浆，只是一堆稀烂腐臭，难以言喻的黑色粘稠物体。 “呕！” 原本神色冰冷的柳扶弱干呕一声，连退几步。 “嘎吱。” 她倒退的脚，踩在了一块金属残骸上。 在这宽阔的岔路口地面，倾倒着一座巨大的，由金属与肉体结合拼凑的魔兽尸体。 此时此刻，这具尸体七零八落，不知被谁拆得七零八落。 若是仔细看断口处，还能在一些金属外壳上，发现拳脚的凹痕。 柳扶弱干呕了一阵，掐了个水诀，冲洗自己本来也没有沾上任何脏污的手。 “我就知道……呕！” 柳扶弱嘀咕着，一瞥那边脑袋爆裂，失去生息倒在地上的“上官星”，对方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很快现出原形。 这是一具男尸，皮肉腐烂，昭示对方早已死去的事实。 柳扶弱又干呕了几声，“我说怎么恰好跟我传送到一块，战斗时说着要保护我，实际上是把我往危险的地方推——呵，果然是假的，演技太差了！” 还不如那些千方百计想骗她钱，撒谎哄她的人呢！ 这种家伙，她从小到大可见多了。 “还想害我？跟姑奶奶比，你还嫩着呢！” 柳扶弱周身萦绕不祥的魔气，她嗤笑一声。 旋即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可是正道修士！ 瞧瞧她现在这样，满身魔气，把人脑袋打爆，洋洋得意…… 糟糕，她怎么跟话本子里的反派一个样了？ 柳扶弱立刻收了魔气，默念清心诀，“我可是正道修士，我才不需要依靠魔气给我撑腰呢……” 她碎碎念着，召出灵蝶，心虚地冲向下一个路口。 不过多时—— “轰轰轰！” 魔气在又一个岔路冲天而起。 “就凭你们也想拦住姑奶奶去找清昼？就这就这就这？给你们全打爆咯！哈哈哈——” 柳扶弱发出反派杠铃般的笑声，“哎呀你别说，魔气这玩意可真好使啊！” 反正每天吃饭都会抵消一点，早晚都会弄没的。 在那之前用用怎么啦？ 物尽其用不可以吗？ 她可真是个勤俭持家的好人！ 嘎嘎嘎—— …… “嗤。” 飞旋着黑色如灰烬般雪花的无形之剑，将与他一同传送至此处，想结伴同行的“上官星”一刀斩成两半。 看着这具身体中涌出的，大蓬的花瓣，谢子夜面无表情地收剑，眼神逐渐冷凝。 他感受到了体内的魔气在蠢蠢欲动。 “有……趣……” “上官星”被斩成两半，却并未立刻死去。 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死死盯着谢子夜，声音断续：“你身上……有和我很相似的气息……不，很不一样，是什么……是什么……” “上官星”魔怔一般地呢喃，重复着“是什么”三个字。 她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我要你！我一定要你！我要将你制成傀儡，你一定会是我最喜欢的傀——” 话未完，剑光闪过。 “上官星”的唇舌“消失”了，只剩一个涌出无数花瓣的黑洞。 她的双目仍死死盯着谢子夜，露出势在必得的兴味。 下一瞬，她头一歪，彻底没了生息。 谢子夜看也没看她，只是从储物灵器中，取出一把菜刀。 默念法诀，灵力笼罩菜刀。 一朵冰蓝色的灵蝶从灵光中翩然起舞，扇动翅膀，飞向另一个路口。 谢子夜小心地收起菜刀，追随灵蝶而去。 第255章 这样，你的死才能产生些微价值啊 “哈啊、哈啊……” 逃亡时，夹杂仓惶恐惧的喘息声，在宽阔巨大的迷宫中，显得渺小孱弱，轻易就能被淹没于黄沙中。 水渡尘跌跌撞撞朝前方奔跑，眼见再过百米，又要进入新的岔路口，他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些。 “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 “上官星”悠闲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如影随形。 水渡尘即将跑出这条路口，进入岔路时，他硬生生刹住了脚。 “砰！” 然而，一只脚直接将他踹飞，撞入岔路口的范围。 原本在后方，不远不近吊着一定距离的“上官星”，竟是突兀出现在他身后，笑嘻嘻地收起脚，眼见水渡尘被她踹飞，在地上打了几圈滚。 “水渡尘，你实在让我太失望了。” “上官星”摇头叹息，也迈入岔路的范围。 然而，周围一片平静，无事发生。 “不过你的运气不错。” “上官星”一扫周围，笑眯眯地说道：“这儿的关卡，早已被我暴力拆除了。” 水渡尘从地上爬起，无声盯着她。 “上官星”笑声诡异，语调揶揄：“你说你，既然没有反抗我的实力，一开始何必揭穿我的身份？” “是你演技太差了。” 水渡尘面无表情：“面对想要将刀子往我心窝里捅的人，我怎能视而不见，假装无事发生？” “嗯——总感觉今天一直在听见这句话呢。” “上官星”胖嘟嘟的手指摩挲着下巴。 水渡尘眉头微皱：“不要顶着上官师姐的脸，做出这般恶心人的姿态。” 顿了顿，水渡尘目光锐利：“是你吧？你——真的出现了吧？” 这话听着有些绕口，可“上官星”却听懂了。 “哈哈哈……” “上官星”笑了出来，“是呀是呀，是我呀，我可是专门为了你而来，与你同行之人，我都是送个傀儡身过去敷衍，唯有你——” 说话间，“上官星”脸上、身上的皮肉融化。 仿佛脂肪粘液一般的东西，化为片片花瓣，洒落一地。 “上官星”的身体逐渐变得清瘦，内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仿佛骨骼在生长，“她”一点点变高，足足长到两米才停下。 身上的衣服都因“她”的生长而撕裂，露出苍白却又隐藏爆发力量的身体线条。 一张全新的面孔，在水渡尘视线中显现。 与普通人族截然不同的银色长发，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薄唇一直上翘，仿佛心情时刻愉悦。 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双如宝石般璀璨的紫色眼瞳。 水渡尘与他对上视线，瞳孔一缩。 那是—— 象征魔界皇族的瞳色。 男人漫不经心地撤掉自己身上破碎的衣袍，从储物灵器中，取出一条黑色披风，随意搭在肩上。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水渡尘，玩味又愉悦，仿佛在打量着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声音慢悠悠：“唯有你，我特地以真身相见呢。” “毕竟……” 男人咧嘴笑了，如鲜血一般红的嘴唇几乎要裂开一般，拉到了耳根，看起来诡异又可怖：“你于我而言，可是一只很特殊的猎物。” 可紧接着，他的嘴角下撇，长叹一声：“——我原本是这么以为的，心心念念了你十年，可如今再重逢，我发现，原来你本身并不特殊，只是运气太好了些。” “十年前，你从我手中，救下纪清昼，导致我任务失败——水渡尘呀水渡尘，那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失败呢，拜你所赐，区区一个筑基修士，简直是奇耻大辱。” 男人这么说着，可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上挑，“我将你视作特殊，十年来，一直惦记着你，想要与你再见一面，亲手将你拆碎——你只能由我杀死。” “可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狼狈、弱小、毫无反抗之力……哪是我记忆中那位坚毅潇洒，几乎要成为我心魔的小少年呀？” 男人喋喋不休，“如今看来，是我对你期望太大了，你只是运气太好，不是你救下了纪清昼，而是你恰好拖延了一点儿时间，等到了无量宗的长老赶来，才救了她，救了你。” “你看你现在，运气也很好啊，异灵体，却得到奇遇，修复了经脉，重新踏上求仙大道，刚才还因为运气好，冲进这样一个，早已没有危险的岔路口——” 男人露出失望之色，“我为你精心准备了这样大的戏台，你却告诉我，你一点儿取悦我的本事都没有，走到今天，全靠运气，你呀你，真是太扫兴了。” “原来是你。” 水渡尘好似没听见男人对他，仿佛对待玩物一般的指指点点。 他只是盯着男人那张俊美的脸，缓缓开口：“魔族太子，裴饮夏！” 魔界魔皇有许多孩子。 可得到他承认，拥有排名，进入魔宫的孩子，却仅有数十。 在这之中，魔族太子裴饮夏，更是其中翘楚，位列第一，稳坐太子之位上百年，至今无人撼动。 魔族以实力为尊，裴饮夏不仅实力超群，同辈无敌，他比姐妹兄弟更为令人忌惮的是，他性格竟不同于一般魔修那般嗜杀成性，反而温文尔雅，城府极深，颇有几分魔皇的作风。 水渡尘对这位魔族太子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十年前纪清昼遭遇袭杀，白薇道人一怒之下，杀进魔宫。 她当着魔族无数强者面，悍然出手，差点杀了裴饮夏。 只可惜，魔宫是魔族大本营，强者无数。 饶是白薇道人实力强悍，身怀灵宝，也难以寡敌众。 最终，她取走裴饮夏刚得到的天青雨霖镯，突破魔族强者包围，扬长而去。 直至现在，裴饮夏曾当做宝贝，还没捂热乎的天青雨霖镯，都戴在纪清昼的手腕上。 此事广为流传，还有修士贩卖与裴饮夏有关的留影石。 水渡尘虽对此不太感兴趣，可架不住宗内吃瓜人多。 与他关系好的修士，还给他看过留影石。 画面中，裴饮夏大杀四方，翩飞的衣袍却滴血不沾，悠然自得，颇有高手风范。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年轻俊才，被白薇道人杀到家里。 双方恰好撞见，白薇道人顺手就把他打成重伤，还差点拧掉了脑袋呢？ 当年惊鸿一瞥的留影画面，与眼前笑眯眯的男人面孔重叠。 水渡尘却觉得，他比之当年，更为邪异，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奇怪。 “铿！” 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斜刺入水渡尘身前土地，其上迸发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也让人深感压抑。 “不逃了吗？” 裴饮夏头微微歪着，挑眉盯着水渡尘笑：“你已经很无趣了，若是像只呆头鹅一样，愣愣地站在这里给我砍死，那就更没意思了呀。” “水渡尘，接着逃呀，继续狼狈、继续恐惧、继续惊恐——” “为我增添一点儿乐趣吧。” 裴饮夏迈步，缓缓走向水渡尘。 他身上散发几乎要将水渡尘碾碎的恐怖威压，脸上的笑容愈发愉悦：“这样，你的死才能产生些微价值啊。” 第256章 你想逃去哪里？ 看着步步逼近，满脸揶揄之色的裴饮夏，水渡尘默然片刻，忽然转身就跑。 “骗你的。” 裴饮夏已经来到血红长剑边，忽然抬手拔剑，朝水渡尘后心刺去！ “你太无趣，已经失去了供我取乐的价值——” 这一剑，凌厉无双。 乃是金丹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甚至没有因为眼前只是个炼气期修士而留手。 长剑扬起几乎要将人皮肤刺破的劲风，血红的剑身宛若一蓬鲜血喷洒，直指水渡尘心脏！ “铿！” 然而，裴饮夏这全力一剑，他自认为能将水渡尘一击毙命的杀招，竟然…… 被挡住了？！ “怎么可能——” 裴饮夏本一直带笑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错愕。 区区炼气期！ 他—— 裴饮夏的视线一凝，发现水渡尘的双手之上，不知何时缠绕黄符。 符箓汹涌灵气，强化他的双手，灌入他的长剑，挡住了金丹期修士的巅峰一剑！ “十年。” 水渡尘望着被他挡下的血红长剑，终于开口，“这十年来，我每日每夜，都会梦见你朝小师妹刺去，最终贯穿我的那一剑。” 他在梦中，一开始总是毫无反抗之力，被这一剑贯穿。 无力、痛苦、绝望…… 无数负面情绪，将他死死钉在梦中，难以挣脱。 水渡尘为此成夜成夜睡不着。 可他经脉尽断，已成凡人，怎能不睡？ 最终，他仍会被钉入那个梦中，感受同样的痛苦折磨。 经历了一开始的绝望后，水渡尘发现逃避无用。 他的身体已经是个废人了，难道精神上也要做个懦夫吗？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水渡尘开始在梦中，努力试着反抗。 可常人哪里能自如控制自己的梦？ 一开始，水渡尘在梦中顶多只能动一动自己的手指。 接着，他能慢慢挪动身体。 时间一日日过去，他在梦中的行动越来越灵活。 水渡尘甚至开始期待入梦。 现实中，他无法好好运用自己的身体。 可在梦里，他能与金丹期修士对敌。 最初，他躲不开那一剑，只能负伤战斗。 可现在—— “三年前，我就能挡下你的剑了。” 水渡尘声音沙哑，夹杂难以向任何人描述的复杂情绪，他缓缓道：“这三年来，我挡下了上千次，你向我刺来的剑。” “那又如何？” 裴饮夏脸上的错愕隐去，再次露出掌控一切的笑容。 他的语气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你比十年前更为孱弱！而我，却比十年前要强大！你就算挡住了我这一剑，接下来——你拿什么赢我？！” 裴饮夏手腕一翻，魔气震动。 水渡尘直接被这一击掀翻，旋身以剑撑地，倒滑足足数十米才停下。 他抬头，与裴饮夏遥遥相望。 那张俊秀温和的脸，眼神坚毅带了几分笑：“裴饮夏，我承认我的孱弱，也认可你的强大。” “但——” “谁说，你的对手是我？” 水渡尘话音刚落，裴饮夏已然察觉不对。 疯人迷宫中，终年萦绕给人带来燥意的风沙。 可裴饮夏却从这燥热风沙中，感受到了一缕轻盈的清风。 “咔嚓！” 裴饮夏用力拧动脖颈，硬生生折出一个会拧断常人脖子的弧度，骨头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然而，为时已晚。 清风已至。 当他感觉到那一缕清风拂面时，攻击已经悄然而至。 “嗤！” 裴饮夏被清风拂过的脸颊浮现一条血线。 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出现在裴饮夏脸上，鲜血喷洒而出！ “纪！清！昼！” 裴饮夏的声音带着兴奋，他难以抑制地笑了出来：“是你……是你是你是你！你竟来了！” 他高喊着，双眸却盯着水渡尘：“原来，你一直在拖延时间！” 水渡尘起身，干脆地点头：“不然呢？” “废物！” 裴饮夏痛斥：“你如十年前一般，仍是个期待幸运降临，等待她人拯救的废物！” “你骂我便骂我，怎么还把自己给骂上了？” 水渡尘笑眯眯：“说得好像十年前，在魔宫中被我师尊一击重伤，若非十多位魔宫长老相救，就得饮恨当场的人，不是你一样。” 裴饮夏眯起眼，脸上夸张的笑容微敛，他声音低沉下来：“水、渡、尘。” 他抬手，剑势凌厉，直指水渡尘面门，似要从水渡尘的口中贯穿！ “铿！” 清风拂过，一柄通体漆黑，仿佛历经无数战场摧折的残破长剑，挡住了裴饮夏的全力一击。 “裴饮夏。” 剑锋后方，纪清昼微垂的双眸抬起，与裴饮夏对视，清亮的光掩藏不住汹涌的战意。 “你的对手是我。” 纪清昼开口：“有我在，你休想伤害三师兄。” “哈……哈哈哈哈——” 裴饮夏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们师兄妹，是在玩什么前后呼应吗？这台词可真是耳熟极了啊！” “纪清昼！你十年前也是个靠别人拯救的废物！” 裴饮夏长剑下压，笑容中带着讽刺：“十年后，你也扮演不了拯救别人的角色！” “铿！” 纪清昼手腕一转，裴饮夏欲要压过她一头的血红长剑，直接被她四两拨千斤弹开！ 裴饮夏一怔，“你……” 奇怪……奇怪！ 根据手下探子回禀，纪清昼前不久才踏入金丹期。 这一剑为何、为何让他感觉—— 不等裴饮夏深想，纪清昼提剑斩来。 她的剑总是最快的。 一瞬之间，千万道剑光已至！ 若是旁的剑客，剑快不狠，剑狠不快。 纪清昼偏能两者兼得。 不仅快，更是狠！ 剑气仿佛织成一道密密麻麻不透风的大网，朝裴饮夏当头笼去，似要将他死死裹住、缠绕，他奋力挣扎，也只会越缠越紧，越来越窒息，最终迎向死亡！ 裴饮夏感受到磅礴的剑势汹涌而来，呼吸竟有些许凝滞。 仅是这短暂的愣神，剧痛袭来—— “啊！” 裴饮夏脸上、身上，无数血线喷出鲜血，道道伤口深可见骨。 若非他体魄强悍，如今已成一块块碎肉！ 裴饮夏惨叫，痛感让他反应过来，迅速后撤，提剑抵挡。 他的剑并不慢。 可纪清昼的剑更快，且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在裴饮夏想要后撤之时，纪清昼已贴身上到近前。 向来在沉默中战斗的她，罕见地开口说话： “你想逃去哪里？” 她的声音落入裴饮夏耳中。 裴饮夏有瞬间恍惚。 这声音与十年前他的声音重叠。 大雪纷飞之日，他如死神一般，带着金丹威压降临在纪清昼面前，将尚未筑基的纪清昼逼上绝路。 双方你追我逃。 裴饮夏看着她跌跌撞撞的狼狈身影，忍不住轻笑一声： “你想逃去哪里？” 十年前，他揶揄的笑声，与此刻女子淡漠的询问的重叠到了一起。 “嗤！” 划破空气，带起龙吟之声的长剑贯穿裴饮夏的心脏！ 第257章 情敌的互相牵制 “你……” 裴饮夏低头一瞥没入他心口的长剑，抬头与纪清昼对视，口中涌出鲜血：“你方才说话，是为攻心？” 这是他这一路对纪清昼几人做的事。 此时此刻，却被纪清昼用在了他的身上。 “是你的精神太脆弱了。” 纪清昼语气平静，仿佛在阐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啊……” 裴饮夏张了张口，这也是一句，很熟悉的台词呢…… “纪清昼。” 裴饮夏忽然抬手，握住了别离剑露出的剑锋。 他手指收拢，别离剑轻易将他的手指切开，几段指节“啪嗒啪嗒”落地面。 可裴饮夏仿佛感觉不到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纪清昼：“你以为，如此便可杀我么？我——” “与你们是不同的！” 裴饮夏笑容狰狞，他胸口溢出的鲜血，落到地面，却是成了一片片花瓣。 花瓣落地，化为一颗颗红色灵种，融入地面，又在转瞬之间生根发芽。 以裴饮夏与纪清昼为中心，无数如鲜血般艳丽的曼陀罗花盛放蔓延。 纪清昼左手朝后一挥，狂风呼啸，卷起水渡尘，将他送出岔路范围。 水渡尘刚一落地，只觉气血翻涌，一股奇异的感觉笼罩了他，飘飘欲仙，似登极乐，大脑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愉悦感觉而晕乎。 他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拉回一丝理智，从储物灵器中取出阵盘，扔到路口。 隔绝气息的法阵开启。 可那晕晕乎乎的愉悦感依旧麻痹着他的神经，水渡尘不得不迈着虚浮的步伐，踉跄后退。 没用，哪怕是法阵，都无法隔绝那无形的影响。 “这是……” 水渡尘脑海中闪过先前看到的一幕幕。 与过去截然不同，透着邪异感的裴饮夏。 即便被讽刺、被打击、被算计，哪怕是怒极，也忍不住笑，难掩心中愉悦。 以及从裴饮夏血中开出的曼陀罗花…… “是魔种。” 水渡尘脑海中刚闪过这一念头，一道声音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扭头，看见一只灵蝶翩舞消散。 柳扶弱紧随灵蝶而来，面色凝重地望着数百米外，如鲜血一般流溢扩散的曼陀罗花。 “我曾在文府秘境，见过清昼收服魔种，那时我的情绪受到魔种侵蚀，和现在的感受一模一样——不，如今我受到的侵蚀更严重了。” 柳扶弱喃喃，她不自觉地笑了，“我知道我现在状态很不对，应该和你一起远离此处，不然会给清昼添麻烦，可我很想过去——” 想待在纪清昼身边。 她遵从内心的最渴望，有何不对？ “我也……” 水渡尘再次咬了下舌尖，鲜血从他唇角溢出，疼痛勉强拉扯着他最后一点儿理智。 他想去帮助纪清昼。 哪怕明知如今的自己过去，也帮不上忙。 可他不害怕裴饮夏。 他都不怕死了，为何不能去？ 水渡尘的身体发颤，远离与靠近这两个矛盾的念头，在他脑子里打架。 一旁，柳扶弱扶着墙，纤细的手指几乎要嵌入进墙体。 她同样在忍耐，但—— 柳扶弱忍不住朝纪清昼的方向踏出一步。 水渡尘也朝前方踉跄一步。 “砰！” “砰！” 一道白影掠过，一掌劈到水渡尘的脖子上。 差点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水渡尘当场昏厥。 可来人欲要打晕柳扶弱的手，却被她抬臂拦下。 原本收敛的魔气，此刻瞬间爆发。 “谢子夜。” 柳扶弱周身萦绕冰冷的魔气，压迫感不输谢子夜。 她扯了扯唇角，笑意不达眼底，“你想打晕我，一个人去帮清昼吧？” 谢子夜与她对峙，闻言沉默。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小心思！你这绿茶男！” 柳扶弱高声：“你也被魔种影响了吧？你不想我过去，你今日也休想去！” 谢子夜沉声：“我们谁都不能靠近。” “最好如此。” 柳扶弱将他劈下的手掌拂开，与他拉开距离，无声对峙。 两人牵制着对方，谁也不让步。 现在大家都失去了理智，知道自己不对劲。 与其去给纪清昼添乱，不如留在此处给对方添堵！ …… 纪清昼隐约听见了远处的动静。 可她无暇顾及。 此时此刻，她仿佛沉溺进一池春水中，醉了酒，大脑晕乎，情绪高涨，身心被前所未有的愉悦包裹。 象征理智的弦，都在这极乐的韵味中软和了，难以绷紧，让她对眼前情形生出半分危机感。 “……原来如此。” 纪清昼对上裴饮夏那双含笑的紫色眼眸，“一直以来，你是沉溺在这样的情绪中，潜伏在我们身边吗？” 裴饮夏笑了：“如何？这般滋味……” “所以，我的玉佩才感觉不到你的杀意啊。” 纪清昼打断了裴饮夏的话。 她自言自语，“你无时无刻不在高兴、愉悦，而你的快乐，源于玩弄人心，戏耍猎物。” “你对我的确没有半点儿杀意，你只是想借我，借我们取乐罢了。” 纪清昼喃喃，目露深思：“原来如此……所以当初玉佩才没有感应到杀意吗？” “你在说什么？” 裴饮夏语气中难得多了一丝不满。 明明是他将这极乐般的快活，分享给了纪清昼。 可纪清昼此时却在惦记别人。 这让他十分不悦。 “纪清昼，喜欢这种感觉吗？你好像很喜欢。” 裴饮夏手中出现一面镜子，特地对准了纪清昼。 纪清昼视线一晃，便看到了镜中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笑得这么灿烂，这么…… 诡异！ 高高翘起的唇角，仿佛是被什么力量拉扯上去的，不想笑都不行。 她的情绪更是前所未有的高涨快活。 “你跟我是一样的，你明明也很喜欢玩弄猎物，不是吗？所以你才会模仿我，对我玩弄心计。” 裴饮夏笑着将镜子塞进了纪清昼的手中，“你不可能抵抗这种感觉的——不，世上不会有哪一个人能拒绝，这样奇妙的滋味。” 说话间，裴饮夏手中出现一把匕首，他断掉的手指中，花瓣如长虫一般蠕动，为他补全了手指的形状。 他将匕首抽出，对着纪清昼的心脏比划，“我说过，我与你们是不同的。” “我是魔种的主人，可以操控它，而你们只是受魔种影响的劣等生物，一旦沉溺，便毫无反抗之力，随我摆弄了。” 裴饮夏笑了：“你也杀不了我——你看，你搅碎了我的心脏，我还能活着。” “可你呢？” 裴饮夏将匕首悬于纪清昼的心口前，只要他手中用力，匕首便会落下，刺穿纪清昼的心脏。 他笑嘻嘻地发问：“你若是被我搅碎了心脏，还能活吗？” 纪清昼静静看着裴饮夏，没有去瞥一眼那把随时能要了她命的匕首。 忽然，她开口：“你果然身怀魔种。” 第258章 魔种的容器 裴饮夏闻言，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下意识将手中匕首送入纪清昼心口。 “唰！” 然而，在匕首尖端刚触碰到青衣时，一缕赤色火焰缠上匕首锋刃，瞬间将它融化。 那赤焰宛若跗骨之蛆一般，顺着融化的匕首，朝裴饮夏的手缠去。 当裴饮夏抽手欲要远离时，赤焰已经点燃了花瓣幻化的指尖。 火焰之中，似有凤鸣。 清越悠长，势不可挡！ 裴饮夏下意识想断臂求生—— “啪。” 纪清昼一把抓住了他抬起的手，笑吟吟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与我们，是不同的么？” 既如此，如此慌乱，又是在害怕什么？ “你——” 裴饮夏一时没能抽出自己的手，当他想说什么时，耳边传来火焰轰鸣声。 他被凤凰火吞没！ 纪清昼握着裴饮夏在火中化为焦黑的手臂。 她，以及她的衣裳，却没有半点被火焰点燃的迹象。 “啊啊啊——” 裴饮夏在火中惨叫，他瞬间化为焦炭。 可焦黑的身体之下，似有什么在鼓动。 他仍有余力挥动手臂，没有死亡。 裴饮夏被死亡阴影笼罩时，纪清昼只觉那一直影响着她，让她无法做什么有效行动的愉悦感，似乎松动了些。 她握住别离剑的手一紧。 剑光亮起，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 裴饮夏焦黑的身躯在网中破碎，又被剑光湮灭！ 鲜血迸射、爆炸成无数曼陀罗花花瓣。 在这之中，一朵完整的曼陀罗花，散发微光，优雅艳丽，是那样显眼，仿佛在引诱人去触碰它。 纪清昼深吸一口气，迅速后撤，拉开距离。 “啪嗒。” 那朵曼陀罗花掉入满地残花中，异变突生。 方才盛放的无数曼陀罗花，在此刻尽数凋零枯萎，化为黄沙。 唯有那朵散发微光的曼陀罗花，却依旧完整，没有凋零的迹象。 “果然是魔种！” 纪清昼耳旁，响起秃毛小鸡的声音。 “奇怪。” 不死树的声音响起，“那裴饮夏死了，竟是什么都没留下。” 纪清昼忍着上前触碰那朵曼陀罗花的冲动，她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哑声询问：“他该留下什么？” “魔种的容器。” 不死树道：“他并非一开始就得到了魔种，在那之前，魔种定是在哪里保存着，他得到了放置魔种的容器，才将魔种转移到自己身上。” 她又补充：“即便裴饮夏扔掉了容器，容器与魔种之间，也会有联系，得到容器的人，拥有魔种的人，会不知不觉向对方靠近。” 正如同文府里的鲛人烛，便是盛放魔种的容器。 鲛人烛因各种机缘巧合，流落到外头。 最终，鲛人烛被风止星“带回”文府秘境。 “想要安全封印魔种，得拿到容器。” 不死树道：“若不是魔种的容器，而是别的东西，即便封印了，仍会泄露魔种气息。” “更何况，这是一颗已经成熟的魔种。” 秃毛小鸡道：“它比起你当初在文府里遇见的那颗魔种，更为危险。” 不死树推测：“既然裴饮夏是在这个秘境中得到魔种，那容器应该也在迷宫内。” “先将魔种暂时封印吧，减弱它对你们的影响。” 玄龟道：“争取时间后，再在迷宫内好好寻找容器。” “嗯。” 纪清昼听着玄龟传授给自己封印之法。 她拿出一块天品级别的稀有金属，将曼陀罗花封印进其中。 表面上浮现曼陀罗花图案的稀有金属，散发着微光。 只是那诱人触碰、占有的感觉，却是减弱了不少。 纪清昼此刻仍觉有些飘忽，却找回了理智，能自如行动。 “清昼！” 感应到影响渐弱，理智回归的柳扶弱，与她遥遥呼唤，“你那边如何了？” 纪清昼扬声回道：“已经没事了。” 说着，她收起封印着魔种的金属，脚下一点，缩地成寸，跨过数百米距离，来到柳扶弱几人面前。 刚一进入这条道路，纪清昼就觉气氛不太对。 水渡尘躺在地上，闭着眼一动不动。 听呼吸频率应该只是昏迷。 柳扶弱与谢子夜之间，保持一定距离站着，柳扶弱身上一缕魔气一闪而过。 纪清昼上前，抓住她的手，担忧道：“你刚才控制不了魔气了吗？” “啊？” 柳扶弱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她有些心虚：“我就是怕遇见危险，所以暂时借魔气防身。” 纪清昼这才放心，“那就好。” 说完，她察觉到一道视线。 扭头看去，谢子夜正静静看着她，眼珠微动，似在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与她对视，谢子夜主动开口：“我没事。” 纪清昼明白，他是在说自身魔气一事，主动给自己报平安。 她对谢子夜一点头，又走向水渡尘，“三师兄这是怎么了？” 谢子夜道：“他受魔种影响，有些失控，我便打晕了他。” 说话时，谢子夜垂下眼眸，素来淡漠清冷的模样，多了几分示弱。 纪清昼对他笑笑：“你做得很好，三师兄肯定也能理解你的。” 瞧谢子夜这小心的模样，明明做了对的事，还担心别人不高兴。 纪清昼安慰了他一句，便去唤醒水渡尘。 柳扶弱在旁边白眼快要翻出天际。 装，接着装！ 先前是谁搞偷袭，故意打晕水渡尘，还想打晕她，然后一个人去支援纪清昼的？ 真是一杯浓茶！ “三师兄。” 纪清昼取药在水渡尘鼻子下面晃了晃，见水渡尘缓缓睁开眼，问道：“你感觉如何？” 水渡尘看向她，眼神从涣散，变得清明，第一句便是：“小师妹，你还好吗？” 他难忘魔种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整个人如登极乐般，忘却一切，只随欲念行动。 “裴饮夏已死。” 纪清昼道：“他身上有一颗魔种，我已将其临时封印，只是仍有些气息泄露，会对我们造成影响。” “难怪我现在感觉自己不太对劲。” 柳扶弱道：“总想傻乐，明明也没什么可乐的。” 纪清昼默了默，把那句“你平时也总傻乐”给咽了回去，才道：“想要封印魔种，必须找到它原本的容器，那东西应该还在迷宫内。” 只是迷宫这么大，具体在哪，也不确定。 水渡尘思忖了一会，推测道：“或许……我们可以去迷宫中心看看，既然进入迷宫之人，都是被随机投放，没有固定入口，想必这儿也没有所谓的固定出口，可中心是不变的，那儿或许是迷宫较为特殊的地点。” 第259章 明晃晃的偏爱 纪清昼还不确定己方位于迷宫何处，按正常逻辑来说，关卡越难，大约越靠近重要地段。 可问题是…… “疯癫道人，有正常逻辑吗？” 柳扶弱开口，说出了在场众人心中的疑问。 纪清昼陷入沉思。 柳扶弱忽道：“要不……我来试试？” 纪清昼看向她。 柳扶弱解释：“你也知道，我财运极佳，虽不知疯癫道人有没有在迷宫中心放什么宝贝，但眼下既然毫无头绪，不如随意试试。” 纪清昼点头：“好。” 魔种被她暂时封印，虽有气息泄露，可影响有限，仍在众人可控范围内。 纪清昼取出飞舟，由柳扶弱指路。 她选哪条路，纪清昼就操控飞舟去往何处。 随柳扶弱心意选路，过去了足足三天。 这三天，众人可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千机门少门主的财运有多强。 她选择的每一个岔口，无论危险与否，都能从那些关卡中，得到灵石。 多则数百极品灵石，少则数十上品灵石。 水渡尘头一次与她们一同历练，只觉自己长了见识。 纪清昼则一副早已习惯富婆财运的摆烂模样。 谢子夜陷入思索，他……他历练时，财运也不错的。 时常会因为各种原因，掉进秘境中，获取各种天材地宝。 可现在，没有他发挥的余地。 谢子夜陷入沉默。 “清昼，这些给你。” 柳扶弱每获得一笔灵石，都会将大部分赠予纪清昼。 按她的说法，这一切都是靠纪清昼获得。 见者有份，纪清昼自然要拿大头。 至于别的见者，柳扶弱象征性的送给他们一人一块。 可谓是明晃晃的偏爱。 “选中间那条岔路。” 又到一个岔路口，众人暴力通关，柳扶弱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中间那条路。 她道：“我觉得这条路不一般。” 纪清昼问道：“你有什么特别感觉吗？” 柳扶弱点头，“先前选择岔路时，我只是随意选择。” 众人：“。”拉仇恨了啊。 柳扶弱接着道：“刚才我看到那条路的时候，心里有种强烈的直觉，让我选它。” 她外出历练时，曾遇见过一条藏匿极深，矿藏丰厚的灵脉。 柳扶弱还记得，她走到半途，随行的暗卫都现身劝她折返，以免遇上危险。 可强烈的直觉，让她无法放弃，不断往偏僻的路深入。 最后，她穿过狭窄的裂隙，遵循内心的直觉，拿铲子往地底挖了十数里。 随着“咔嚓”一声，岩石被她撬开，浓烈到几乎要化液的灵力雾气，便从那撬开的豁口逸散。 那条灵脉，足抵当时千机门上百年的收益！ 柳扶弱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她没来得及折返，便开始发高烧昏迷，找不到病因。 暗卫带她回千机门的途中，遇见几次差点要命的危机。 柳羲和派人去挖掘灵脉，给千机门的长老、弟子发下大笔灵石，还派她们去千机门治下凡人城池、村落，修路建房，开辟荒田。 忙碌数月，不知使得多少人受益。 一直高烧昏迷的柳扶弱，才终于苏醒。 她常得天道馈赠，可过于丰厚的馈赠，又会压垮她的命格，让她陷入各种危机。 只有多行善事，才能消灾解难。 这也是当初柳羲和将她锁在门中，不想她外出的原因之一。 可即便她躺在家里，也会有天降陨石送灵石。 柳羲和这才放弃，任由柳扶弱行动。 “既如此，那就选中间这条路吧。” 纪清昼驱使飞舟的同时，从天青雨霖镯中，取出一张泛着土黄色光晕的符箓，递到柳扶弱手中。 柳扶弱下意识接过，才发现这竟是一张九品防御符，不由得问：“清昼，给我这样好的符箓，会不会出……” “出事”二字还未说出口，柳扶弱下意识捂住了嘴。 她牢记纪清昼的话，不能插旗。 纪清昼拍了拍她的脑袋，解释：“这条路的尽头，若真是大量财宝，以你福祸相依的体质，危险已经埋伏在前方了，给你符箓不是为你引来灾祸，而是为你防范即将到来的危机。” 柳扶弱闻言，立刻将符箓绑在自己的手腕上，对纪清昼晃了晃，小脸严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嗯？” 这时，一直注意前方的水渡尘站起，“那是……死路？” 飞舟已经拐过数个弯，一直没有看到下一个岔路口。 直到又拐过一个弯时，水渡尘注意到，前方的墙壁，似乎并非拐弯处。 “不对。” 谢子夜眯起眼，“那是门。” “门？” 纪清昼与柳扶弱也朝前方看去。 相隔数里，也能望见道路尽头，是高耸入云的土黄色墙体。 可在墙体的最下方，有一块长方形的位置，颜色鲜红如血，正是一扇门。 飞舟很快来到门前，众人跳下飞舟。 纪清昼将飞舟收起，看向大门。 门的材质，似乎只是普通的木头，面上发潮。 那鲜红的颜色，仿佛新鲜的血液。 即便过去千年万年，也能闻到浓烈的血腥气。 最为显眼的，还属门上一左一右刻着两个古体大字。 对古文颇有研究的众人一眼认出：“终……点？” 门上左边刻着“终”，右边刻着“点”。 不是出口，不是中心。 而是终点。 没有在门前设置任何机关、谜题。 众人用神识扫了无数遍，还拿灵器测试，都只能得出，这只是一扇，可以被随手推开的普通大门。 “或许这也是关卡？” 柳扶弱知晓自己说不定马上要倒霉，此刻疑神疑鬼，“只是不同于先前那些岔路口，表现形式与众不同。” 以疯癫道人的脑回路，也不是没可能吧？ “先后退。” 纪清昼几人远离这扇门数百米，布下防御法阵。 紧接着，纪清昼抬手打出一道灵光。 “砰！” 红色灵光直接撞开了这扇木门！ 然而，门后是一片白茫茫的光，根本无法从外面看出，里面是什么情形。 明晃晃地告诉你，先进去再说。 “走吧。” 事已至此，即便前方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了。 纪清昼几人收起防御法阵，她拉着柳扶弱的手，一前一后踏入门中。 在进门前，纪清昼保持万分警惕。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唰。” 穿过门，脚踩实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座堆积着无数天材地宝与灵石的小山。 小山的最上方，一道空间门伫立。 出口旁，还插着一块小木牌，上头用潦草飞扬的大字写着—— “迷宫出口！” 第260章 这才是你们绝望的开始啊 纪清昼几人不敢相信，出口就这样简简单单，明晃晃地摆在了眼前。 “这……” 水渡尘与谢子夜紧随其后，进入门内。 在看清眼前景象后，也是愣住。 “这真是出口？” 水渡尘愕然。 “……大概。” 纪清昼虽然也不敢相信，可以疯癫道人的作风，也不是没可能。 “完了。” 唯有柳扶弱，脸都白了。 眼前空地，天材地宝，灵石法器，堆积成山。 以她的见识，即便认不出那些天材地宝，也不清楚法器的品阶。 可那一块块蕴含浓郁灵气的灵石，全是极品！ 身处末法时代的柳扶弱，哪怕发掘出不少灵脉，也没见过这阵仗。 这这这…… 柳扶弱腿一软，被纪清昼扶住。 “清昼。” 柳扶弱双目含泪，一副马上就要赶赴刑场的悲壮感，“我要是昏迷不醒数年，你不会忘记我吧？” 纪清昼：“……” 尽管柳扶弱平时看着没心没肺，性格跳脱活泼。 可纪清昼明白，此时此刻，柳扶弱是真的担心自己会当场昏迷，数年不醒。 她摸了摸柳扶弱的头，“我会帮你做很多好事，让你快些醒来的。” 柳扶弱抽泣：“你好爱我。” 纪清昼：“对，没错。” 水渡尘：“。” 谢子夜：“！” 柳扶弱擦干了眼泪，转回正题：“先找找此处有无魔种容器吧。” “嗯。” 此处堆宝如山，即便在场有两位金丹修士，想从中找到与魔种共鸣的东西，也是大海捞针。 足足过去十日，四人翻遍了这里堆积成山的东西，一个个尝试，也没有能彻底封印魔种的容器。 纪清昼几人却一点也没有气馁的感觉，反而情绪高涨。 她知道，这是魔种在悄悄影响着她们。 “也许容器在迷宫其它地方？” 柳扶弱对纪清昼笑着说：“不然我们去迷宫其它地方逛逛吧？” 她说完，见纪清昼沉默，不由得疑惑，上前拉了拉纪清昼的袖子，“清昼，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对。” “不太对的人，是你啊。” 纪清昼无奈，“你没发现，你现在状态不对劲吗？” “我？没有啊。” 柳扶弱摇头晃脑，“我感觉我现在可精神了！” 见她这样，本来在翻找有无遗漏的谢子夜与水渡尘，也察觉不对，停下了动作。 水渡尘提醒：“你刚到这里的时候，还哭了。” 可现在，柳扶弱没有一点担心自己的模样，甚至想在危机四伏的迷宫里乱晃。 不仅是柳扶弱，水渡尘其实也感觉自己的情绪不对。 谢子夜早已察觉问题，因为他体内魔气十分活跃。 这期间纪清昼曾与他悄悄做了二次封印，避免出现意外。 “你们不能待在此处了。” 纪清昼知晓三人都受了魔种影响，如今状态出现了问题，“容器由我来找，你们先离开迷宫。” “不行！” 柳扶弱摇头，一脸担忧，“这里太危险了，就算我们真的受了魔种影响，也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此处啊。” 如今她们四人互相照应，谁有不对，另一人会察觉，会提醒。 可若留下纪清昼一人，她出现了问题，谁来提醒？ 不仅柳扶弱不赞同纪清昼单独留下，水渡尘与谢子夜也露出反对之色。 纪清昼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将魔种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出去，守在入口位置，直至影响渐弱，再重新进来，寻找容器。” 这一提议得到所有人的赞同。 纪清昼便将封印着魔种的金属放在地上，布下了重重法阵。 法阵编织成网，一步一雷，还有无数迷魂阵、幻阵。 除了纪清昼本人，谁也解不开。 “走吧。” 纪清昼跃上宝山，打算第一个出去。 柳扶弱紧随其后，“清昼，我和你一起。” 纪清昼瞥了眼她的手。 柳扶弱嘴上不说，可手却不自觉的摸了摸系在腕上的防御符箓。 她其实也在害怕，出去后会遇见危险。 只有跟在纪清昼身边，柳扶弱才能安心。 “嗯。” 纪清昼握住柳扶弱的手，两人同时跨过空间门。 这瞬间，纪清昼又感觉到了，那仿佛整个人都被拉长，又好似周围一切被缩小，如坠云端，又似沉入深海的奇妙感。 这一瞬似被无限拉长。 莫名的，纪清昼心中不安。 “唰。” 纪清昼只觉身体一晃。 她眼前一片漆黑。 “红月光！” 不等纪清昼反应，耳旁传来不死树众妖的惊叫：“睁眼！！！” 睁眼？ 她先前不是一直睁着眼睛…… 纪清昼这么想着，遵循众妖的话，竟真的睁开了眼。 她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 “轰！” 纪清昼还未看清周围景象，一道撕裂的空间迎头撞击，被她身上佩戴的防御灵器挡下。 “砰！” 纪清昼腰间玉佩炸开。 她瞳孔一缩，这是师尊从上古秘境中寻到的八品灵器。 竟被这一击毁掉？ 纪清昼思索间，眼前爆炸的灰烬散去，她看清了如今自己身处何处。 不、不对……不对！ 灵器不是被一击毁灭的，而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攻击！ 纪清昼不敢置信：“这里是——” 空间乱流？！ 四周一片漆黑，仿佛坠入永不见光的深渊般，看不见尽头。 到处都是忽然张开，又忽然湮灭的空间裂隙。 无数撕裂的空间入口闪烁银光，少数夹杂着不祥的其它光晕。 步步杀机！ 纪清昼看到一缕红线，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而红线尽头，是位于她前方，一座被缩小了无数倍的…… 迷宫！ 纪清昼声音艰涩：“疯人迷宫……？” 秃毛小鸡也被这一幕震撼：“难怪上古时期无人亲眼见过疯人迷宫，疯癫道人竟然将它藏在了空间乱流中！” 传闻中，疯人迷宫是那般巨大。 可无人见过，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如今，谜题揭晓。 “这条红线……” 纪清昼眼见红线闪烁，似随时消失的模样，她几乎第一时间就感应到，红线深入她的肉体，扎根在了她的灵魂中！ 她们所有人，在进入最初那条空间通道时，根本不是以肉身传送进疯人迷宫，而是以灵魂体的形态，被投放到了疯人迷宫。 而她们的肉身，一直被扔在空间乱流里！ 若非纪清昼有灵器防身，她的肉身早就被无数空间乱流切碎了！ 即便是灵魂从疯人迷宫里出来，也逃不过被乱流湮灭的下场！ 疯癫道人素来爱好玩弄人心，她最喜欢见的，便是众人在生死中挣扎，以为触碰希望，最后坠入绝望的场景。 在迷宫的最后，她也摆了所有人一道—— 你以为你逃出生天了？ 不，这才是你们绝望的开始啊！ 纪清昼在意识到这一狠毒手段的瞬间，立刻想到眼前最为关键的问题—— 她、水渡尘、谢子夜，都有灵器防身。 那，柳扶弱呢？ “啊！” 纪清昼听见极遥远之处，传来了熟悉的惊叫声。 第261章 你不要与我一同坠入绝望 纪清昼抬头，远远便看见了，一条随时会熄灭的红线，遥遥飘向远方。 在红线尽头，柳扶弱在空间乱流中狼狈躲闪，可她的速度显得尤为迟钝。 她的手脚、身躯，满是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大量涌出，将她浇成了血人！ “扶弱！” 纪清昼运转灵力，朝柳扶弱冲去。 空间乱流中，传送符已经失效。 纪清昼再心急，也只能靠自身实力，硬闯过去。 眼见柳扶弱吐出一口鲜血，气息微弱。 纪清昼摘下腰间不死花，将它朝前方掷去：“扶弱，接住！” 听见纪清昼的声音，柳扶弱下意识抬手，接住了那枝不死花。 柳扶弱见纪清昼转眼跨过数百米距离，来到自己跟前，顿时喜极而泣：“清昼！” 她朝纪清昼伸出手。 纪清昼立刻就要握住她的手。 “唰！” 就在这时，柳扶弱身后，几乎是紧贴住她身体的位置，突然张开一条空间裂隙！ 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柳扶弱狠狠朝其中扯去！ 纪清昼瞳孔一缩：“抓住我！” 她抓住了柳扶弱的手。 然而—— “啪！” 柳扶弱甩开了她的手。 “扶弱！！！” 纪清昼几乎是大叫。 柳扶弱被白光吞没的瞬间，纪清昼只能看到柳扶弱通红的双眼。 空间乱流中，无数裂隙并非每一处都是通向秘境，抑或出口。 更多的，是下一条充满空间乱流的通道。 最终，让人迷失其中，再也找不到离开的路。 初次见面，柳扶弱祈求上天，希望有人能抓住她绝望的手。 此时此刻，柳扶弱几乎是下意识甩开纪清昼握住她的手，只想—— 你不要与我一同坠入绝望。 裂隙转瞬消失，纪清昼连追过去的机会都没有！ “唰。” 一条绳索忽然从后方飞来，缠住了她的腰，将她往来时的方向拖去。 纪清昼忽然召出别离剑，反手斩断绳索。 “小师妹！” 水渡尘焦急的声音响起：“快回来！” 谢子夜闪避空间乱流，飞到纪清昼身边，抓住她的手，“先离开！” “啪！” 纪清昼打开他的手：“我不能走！那条空间裂隙刚才就是在这里出现的！” “你冷静一点，即便下次再有空间裂隙在此处出现，也不会与上次相同！” 谢子夜沉声：“这些，你都知道。” 是啊，她都知道……她都知道！ ——可她宁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明白这些，也就知道…… 她几乎没有找回柳扶弱的可能了。 纪清昼到现在都有些恍惚。 不敢相信前一刻还被自己握着手的柳扶弱，如今已迷失在空间乱流中，生死不明。 “……我有办法找到她。” 谢子夜的声音从她耳旁响起。 纪清昼“唰”地抬头，看向了谢子夜，旋即哑声道：“你骗我。” “我不会骗你。” 谢子夜朝纪清昼伸出手，“跟我走，我答应你，只要柳扶弱还活着，我一定能帮你找到她。” 纪清昼紧紧盯着他。 最终，纪清昼握住了他的手，倏地抓紧。 纪清昼沉声道：“谢子夜，你若只是为了骗我离开，从今往后，你我再也不见。” 谢子夜默默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不骗你，走吧。” 他拉着纪清昼，两人回到缩小的疯人迷宫前。 水渡尘指着迷宫旁一道空间门，说道：“这里定是出口，我们进来时，我将稳固空间通道的阵盘，置入其中，我感应到阵盘的气息了。” 并且，他刚才一直在观察。 四周无数空间裂隙张开又消失。 唯有这一道空间门，一直没有变化。 纪清昼没有立刻出去，而是静静盯着疯人迷宫看了一会，忽道：“原来如此。” 谢子夜看向她。 水渡尘问道：“怎么了？” “魔种的容器。” 纪清昼指向被缩小无数倍的疯人迷宫，语气讽刺：“一直在我们面前。” 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水渡尘闻言，也不急着走了，“我们该如何带走疯人迷宫？裴饮夏早前就来过此处，疯人迷宫却仍被留在这里，想必他是失败了。” “疯人迷宫是神器，即便主人身死，也难以轻易收服。” 纪清昼耳旁响起不死树的声音。 不死树道：“更何况，疯癫道人将其留在空间乱流中，上万年不变，定是留了后手。” “我有办法。” 螣蛇的声音忽然响起，一直懒洋洋的她，难得开口：“我与阿玄可以制作更大的容器，将疯人迷宫暂时带出空间乱流，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纪清昼以心念询问：“要多久？” “一个月。” 螣蛇道：“你们先离开此处吧，一个月后，等我和阿玄将容器制成，再来收走疯人迷宫。” 她知道，柳扶弱如今陷入危机，纪清昼无论如何，都等不了一个月。 纪清昼“嗯”了一声，回应螣蛇的话。 她又对谢子夜与水渡尘道：“先离开，一个月后再来，我有办法带走疯人迷宫。” 谢子夜道：“先去找柳扶弱？” 纪清昼点头：“嗯。” 水渡尘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 可看见纪清昼的模样，他又不禁在心中祈祷—— 若是有奇迹，希望天道能庇佑柳扶弱平安，庇佑小师妹找到她。 三人以此进入空间通道，转眼回到最初的入口。 “纪道友。” 三人出现后，不过数息，暗六现身。 因为迷宫是随机传送，柳扶弱也有自保之力，为了不给她们的行动添麻烦，暗卫一直待在外头，还亲眼看着上官星离开。 等了快半个月，才见到有人出来。 可纪清昼三人出现，柳扶弱却不见了踪影。 暗六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我家少门主……还在里面？” “她不在。” 纪清昼与她对上视线，说出了暗六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暗六心中一跳：“那少门主如今身处何处？我……我拿着她的命牌，她也没有生命危险啊。” 纪清昼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你有扶弱的命牌？她还活着？” 暗六第一次见纪清昼如此激动，原本还有些责怪对方的心思，此刻也变为理解。 柳扶弱出事，纪清昼或许比她还要不能接受。 “嗯。” 暗六手腕一翻，一块暗红色玉质令牌，出现在她手中。 半透明的令牌之中，一点如萤火般的光亮起，尽管微弱，却没有熄灭的迹象。 暗六道：“从命牌来看，少门主还活着。” 第262章 与我一赌 纪清昼紧紧盯着命牌中那一点萤火，不禁伸出手，想要触碰。 可在指尖即将触及命牌时，纪清昼蜷缩手指，将手收回。 暗六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不安，连忙问道：“纪道友，我家少门主……到底发生什么了？” “疯人迷宫被疯癫道人藏在了空间乱流里，我们跨进入口的那一刻，灵魂就已被秘法抽离，投入迷宫中，肉身却留在了外面的乱流里……” 纪清昼讲述着她们遭遇的一切。 真要算起来，柳扶弱已经能被称作“幸运”。 换成别人，将毫无防备的肉身扔进空间乱流中，恐怕没多久就会被切碎。 柳扶弱的灵魂还能成功回归身体，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 “我明明已经抓住了她，可她却将我的手甩开了。” 纪清昼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暗六听到这里，鼻子一酸：“少门主她……” “许多人都说，少门主天真不知事，容易惹来灾祸，我跟随她十多年，将一切看在眼中，比谁都明白，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不通晓人情罢了。” 现在，那个不通晓人情的小孩，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懂事了。 唯独不变的，是她那天真的善良。 生死之间，比起抓住她人的手，宁愿选择推开对方，独自坠入绝境。 暗六红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才不被哽住：“纪道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去找她。” 纪清昼盯着命牌，“她若活着，我便带她回来，她若……她若遭遇不测，我去接她回家。” 暗六盯着纪清昼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命牌递到纪清昼面前。 “纪道友，我家少门主，就拜托你了。” 暗六沉声道：“我会折返回前线，找门中支援，你若得到线索，请务必与我们分享。” 在听见柳扶弱坠入空间乱流中时，暗六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 可纪清昼的话语实在太过坚定，给暗六一种，她一定能带柳扶弱回来的错觉。 纪清昼救过柳扶弱许多次，创造过无数奇迹。 暗六真心祈愿，这一次——也会有奇迹发生。 “……好。” 纪清昼伸手，接过那块暗红色的命牌，盯着其中微弱却不熄的萤光，她轻声道：“我会找到扶弱的。” 多次出生入死，真心换真心。 纪清昼早已将柳扶弱当做自己人。 她不会轻易放弃柳扶弱。 无论柳扶弱身在何处，即便追到天涯海角。 她也要将独自流落空间之外的柳扶弱—— 找回来！ 暗六将命牌交予纪清昼，不再逗留，立刻折返。 柳扶弱的命牌显示，她还活着。 那么她坠入的空间裂隙，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空间乱流，大概率是另一个秘境。 只要柳扶弱撑住，未尝没有等到求援的可能。 暗六相信纪清昼，却不会将全部希望放在她一个人身上。 柳扶弱是千机门所有人的少门主。 她们同样不会放弃柳扶弱。 暗六离开后，谢子夜才开口：“水道友，可否回避，让在下与纪道友说几句话？” 水渡尘在空间乱流中，就听见谢子夜如何说服纪清昼回来。 以他的所见所闻，寻常手段怕是找不到，迷失在混乱空间中的柳扶弱。 既如此，谢子夜要用的，大约是什么非常规手段。 这涉及到修士自身的秘密，水渡尘自然不会硬要留下听一听。 水渡尘点头：“好。” 他主动走远，不忘给两人留下隔音阵盘。 “纪道友。” 周围只剩纪清昼与自己，谢子夜垂眸看向她。 纪清昼与他对视，静静等候下文。 谢子夜道：“柳道友体内封存着魔气，此事你我皆知。” 听他提起魔气，纪清昼心中一跳：“你……” “我早前就与你说过，我体内的魔气很特殊，可并未向你仔细讲过，它的特殊之处。” 谢子夜直入主题：“我可以追寻任何我感受过的魔气。” 柳扶弱几次与他打起来，谢子夜自然清楚，柳扶弱的魔气是什么样的。 谢子夜道：“只要我主动入魔，便可感知到柳道友的魔气位于何方……” “谢子夜！” 他话没说完，纪清昼便打断了他：“你真是疯了！” 谢子夜三番两次假装要杀她，是为求死，也是卑微求救。 他自出生起，每日每夜活在心惊胆战中，惶惶不可终日—— 便是害怕自己入魔！ 可现在，谢子夜竟说要主动入魔。 饶是纪清昼，也不禁骂他一句，疯了！ 谢子夜静静看着纪清昼。 他从未见过纪清昼露出这般模样。 言语是呵斥，可眼中写满了担心，甚至带着一丝慌乱。 原来，她会为自己流露出这般神态。 谢子夜忽然笑了。 尽管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的笑容是那么不合时宜。 谢子夜却压不下自己的唇角。 淡漠平和的面庞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如平静的池水上，泛起一层涟漪。 “纪道友。” 谢子夜凝视着纪清昼，声音很轻，却又极为笃定：“你一定——一定能将我拉回来的，对吗？” 纪清昼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顿了顿，她沉声道：“这种事，谁也无法保证！谢子夜，别拿你的未来开玩笑——” “纪道友。” 谢子夜打断了她，反问：“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纪清昼一顿，对上谢子夜认真的双眸，她说不出“玩笑”二字。 她哪里不知，谢子夜是认真的？ “我在赌。” 谢子夜道：“纪道友，我赌你能将我拉回正道——” “你，要与我一同，赌上一赌吗？” 他抬起右掌，静静看着纪清昼。 纪清昼紧抿嘴唇，没有回答他，更没有伸手。 谢子夜却笑了。 他觉得自己疯了。 可当纪清昼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应他时，他却很高兴—— 原来，你竟如此珍重我。 谢子夜垂下手，轻轻触碰纪清昼的指尖。 他是冰灵根，大多数时候，体温都比常人低一些。 纪清昼是火木灵根，体温则比常人要高。 这一触即分的瞬间，谢子夜的手指，仍残留着一丝不属于他的温度。 他蜷起手指，望着静默不语的纪清昼，轻声道：“走吧。” 去做你想做的事。 你要去救柳扶弱，我便陪你一起。 即便，我要因此堕入地狱，也无妨。 你会救我的。 我相信你。 第263章 老娘给你全掰了！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柳扶弱的鼻腔。 即便是半梦半醒间，一呼一吸，也会嗅到浓烈的血腥气，呛得她想要咳嗽，却又浑身无力。 她这是……在哪？ 又……发生了什么？ 柳扶弱迷迷糊糊间，听见了男人的笑声。 “不知好歹的小娘皮，还想学人路见不平，锄强扶弱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是……谁的声音？ 柳扶弱大脑一阵阵眩晕，一些记忆画面涌上心头。 对了…… 她和娘亲吵了一架，偷偷离家出走，还使用传送符，甩开了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暗卫。 接着，她在山中遇见掳掠童女童男的魔修。 五年前，白薇道人因爱徒身死而入魔，在无量宗内大肆屠杀，致使无量宗在短短数年就分崩离析。 没了第一宗门在前线拼杀守卫后，魔界便越发猖狂，修仙界内魔修活跃的痕迹也越来越多。 眼见那魔修要剖开小孩心脏做血祭，柳扶弱立刻挺身而出。 然而，她虽是筑基后期，那魔修却已筑基大圆满，半步金丹，还带了不少邪门的魔器宝贝。 柳扶弱的战斗经验并不丰富，很快落入下风，被对方抓住破绽，打断手脚，踹翻在地。 “唰。” 柳扶弱后脑勺一疼，只觉自己的长发被人拽住，被迫仰头看向对方。 一张苍白如鬼，嘴唇发黑，看着就十分邪气的脸映入眼帘。 “唉哟，竟还敢瞪我？” 魔修嗤笑，“瞧你这眼珠子，黑白分明，滚圆滚圆的，正好拿来给我今晚下酒——” 他发出桀桀怪笑，便抬起鸡爪一般皮包骨的手指，朝柳扶弱的眼珠子伸去。 尖锐发黑的指甲离自己的眼球越来越近。 柳扶弱的心中难掩恐惧，色厉内荏尖叫：“滚开！” “哈哈哈——瞧瞧你这小嘴，还真是硬得很，也割下来给我晚上下酒吧！” 魔修不以为意，眼前这女修，都被自己打断了手脚，毫无反抗之力，他想如何就如何。 “住手！” “我叫你滚开啊！” 一男一女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魔修听见那冰冷男声，一股难掩的恐惧几乎是从心脏深处喷涌而出，下意识抬头想去看来人是谁。 在这同一时间—— “啪！” 视线中，一个巴掌由远及近，挥出残影！ 魔修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扇歪！ 原本拽着柳扶弱头发的手，也因脸上剧痛，不由得松开。 扇出一巴掌的柳扶弱乘胜追击，扑过去就对着魔修一顿拳打脚踢。 “叫你滚开你不滚！就是欠揍就是贱！” “还想拿你这不知道几百年没洗的乌鸡爪子挖我眼睛！” “刚刚就是这只手打算挖小孩心脏对吧？” “老娘给你全掰了！” 与柳扶弱暴怒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咔嚓咔嚓咔嚓”不绝于耳的断骨声。 她一把扯过魔修的胳膊，用膝盖狠狠一顶，直接就把手骨折断，接着薅住对方五根手指，用力一折，五根指骨全断。 柳扶弱掰完右手掰左手，打断双手再断腿。 在魔修的惨叫声中，她拽住对方的头发，狠狠往地上一磕！ “砰！” 红白色液体当场爆开。 柳扶弱及时张开灵力护罩，将其挡住。 “呼、呼……” 一顿爆炸输出后，柳扶弱累得大喘气。 她的脚边，只剩一个连人形都没有的残破躯体，倒在血泊中，已无声息。 “咔哒咔哒咔哒……” 柳扶弱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抬头一看，只见被魔修掳掠的几个小孩，此刻正抱成一团，瞪大眼睛看着她这边，牙齿打颤。 那“咔哒咔哒”声，便是一群小孩牙齿打架的声音。 “别怕。” 柳扶弱对小孩们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她竖起大拇指：“危险已经被姐姐我解决啦！你们已经安全了！” “咔哒咔哒咔哒……” 可没料到的是，她刚对这群小孩露出笑容，她们牙齿打架更厉害了。 还有小孩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诶！” 柳扶弱一惊，下意识朝小孩们走去，“你没事吧？” “啊！” “救命！” 然而，她刚靠近几步，那群小孩直接尖叫起来。 柳扶弱本就虚弱，小孩们叠加在一起的尖叫声极有穿透力，像是要刺破她的耳膜。 她大脑再度晕眩，向前的步伐一个踉跄，就要朝地上摔去。 “唰。” 柳扶弱只觉腰间一紧，一阵天旋地转后，视线中猛地撞入一张俊朗的面庞—— 墨玉冠束发，肤白如雪，剑眉星目。 那双深邃墨瞳，在望向自己的瞬间，微微发怔。 明明是与自己对视，又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向某人。 柳扶弱想要细究时，对方那似怀念般的恍惚已然无踪，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男人眸子里似漾着一池春水，哪怕只是淡淡看着自己，也像盈满了难言的情愫。 动人心弦。 “扑通。” 柳扶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脑海中莫名浮现一个词—— 一见钟情。 怦然跳动的心脏，仿佛是在提醒着她，此时此刻的心动，便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姑娘。” 男人开口，声音低沉磁性，如一根轻羽，扫过耳廓，撩拨得人心痒痒。 他凝视着柳扶弱，忽然开口：“冒犯了。” 说罢，男人抬起手，伸向柳扶弱的脸。 柳扶弱此刻尚在虚弱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男人干燥温热的指腹，在她面颊肌肤上轻轻蹭过，又十分克制地迅速抽离，抬起给她看，“你脸上……沾到血了，我帮你擦擦。” 他的声音是那样温柔。 举止又如此有君子风范。 简直就像话本子写的，翩翩君子。 甚至，男人的出现，也像话本子里的情节。 危急时刻，英雄救美，好似…… 命运一般。 双方对视，柳扶弱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一股难以言说的感情，从体内涌出。 男人感受到她炙热的视线，非但不避让，反而戏谑一笑：“姑娘，你为何如此看我？莫非，你喜……” “呕——” 然而，男人的话还没说完，柳扶弱忽然偏开脑袋，发出一声干呕。 那模样，好似盯着自己的脸—— 看吐了。 男人戏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264章 她不像她自己 “呕！” 柳扶弱刚yue了一声，就看见男人僵硬的表情。 她立刻就慌了，连忙解释：“啊，不是，我、你……呕！” 然而，话没说完，她胃里再度翻腾。 余光瞥见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柳扶弱索性一把将他推开，大喊一声：“我不是在针对你！先等——yue！！！” 柳扶弱踉跄跑到一边，扶着树干呕了两声。 远离了那男人，想吐的感觉竟慢慢缓解了。 柳扶弱深吸几口气，不再干呕。 她偷偷摸摸地瞥了眼那边僵立不动的男人，越发觉得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柳扶弱也很纳闷，也有点委屈。 自己真的不是故意针对男人，看着他的脸就呕吐的啊！ 可、可是……可是谁能想到，那令她心跳加速，难以言明的感情，从身体里涌出来，到了嘴边后，不是什么甜言蜜语，羞赧情话，而是—— 呕！吐！感！ 不对。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自己明明是对男人一见钟情。 那瞬间的怦然心动做不了假。 她们的相遇，如同话本子里写的，命运般的邂逅。 这是她偷偷幻想过无数次的情节。 柳扶弱确信，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就是……就是身体刚才有点奇怪而已！ 对，没错，她的身体好像不听她使唤了，才搞出那些奇怪的反应。 在柳扶弱天人交战时，耳旁再度传来男人关切的声音：“姑娘，是因为方才的战斗吗？” 柳扶弱一怔，“什么？” 男人指了指地上。 柳扶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血泊中，红白相间，爆炸的脑袋，扭曲的四肢，破碎的躯干…… “呕！” 柳扶弱胃里再度翻腾，干呕一声。 她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这破破烂烂的玩意，是她刚才打的魔修！ 这、这竟是自己干的？！ 柳扶弱虽出门历练，也战斗过，可她从未对谁下过如此狠手！ 自己……自己刚才好像着魔了。 那下意识把人狂揍一通的举动，根本就不像她！ 先前那些小孩，也是被失控时的她给吓到的吧？ 柳扶弱大脑一阵混乱，她在察觉自己似乎不太像自己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姑娘。” 在柳扶弱抱着自己瑟瑟发抖时，有人轻轻拉了她一把。 下一瞬，柳扶弱跌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 男人身上浅浅的薄荷香，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感觉，梳理着柳扶弱纷杂的思绪，让她冷静下来。 男人磁性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温柔无比：“别怕。” 莫名的，柳扶弱鼻子一酸。 她只觉自己的脆弱，得到了依靠与庇护。 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人，却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谢谢……” 柳扶弱轻声道谢，忍不住抬起手臂，想要回以男人拥抱。 然而，她呼吸间嗅着男人身上的薄荷味，再想开口说点什么时：“yue！” 男人：“……” 柳扶弱：“！！！” 她伸出去想要抱住男人的手，一把将男人推开。 “对不起！我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柳扶弱迅速扭过身体，扶着树，恨不得把头往上面撞。 男人被她一推，连退数步，一脚踩到地上红白相间的粘稠液体中，又差点被魔修的残肢给绊倒。 他脸上的温柔之色僵了僵，眸中掠过一丝不耐，很快又隐没。 “可以理解。” 男人抬脚走出血泊，灵力拂去狼狈沾上的痕迹，他的眉头却微微皱起，似在反感这些脏污。 不过，他对柳扶弱说话的声音，却十分温柔耐心：“姑娘，你可以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不着急，我在这儿等你。” “多谢。” 柳扶弱额头抵在树干上，缓了好一阵，才转过身，对男人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先前真是抱歉，几次失态，吓到你了吧？” 男人挑眉：“我若说自己受了惊吓，姑娘打算如何补偿？” “啊？我……” 柳扶弱没料到男人会这样接话，她挠挠头。 见柳扶弱为难的模样，男人低声一笑，他正要说话—— “给你。” 柳扶弱忽然掏出一袋子闪闪发亮的极品灵石，塞到了他手里，“瞧你衣着朴素的样子，把这些收下，去买几套好衣服吧。” 男人：“……” 对上柳扶弱单纯澄澈的双眸，男人把“她是不是故意的？”这一可能，在心中默默划掉，换成了“她是缺心眼而已”。 “不必了。” 男人将这袋灵石推了回去，“我不缺钱。” “哎呀，你就别跟我客气啦！瞧你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哪里像不缺钱了？” 柳扶弱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硬是要把灵石往男人怀里塞。 两人推拉的动作，像极了过年长辈给小辈塞红包。 男人额上青筋一跳：“我真的不缺钱。” 他已是一界之主，说他缺钱，这话传出去怕是要让他的手下们笑掉大牙！ “你真不缺钱，又怎会找我要补偿？” 柳扶弱一副“男人，你已经被我看穿”的自信模样，硬是将这袋灵石塞进男人手中。 末了，柳扶弱还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笑道：“好啦好啦，我给你你就收下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穷也不丢人的，老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嘛！” 男人：“……” 其实真要说起来，柳扶弱这天真无邪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 可他为什么，会觉得很气人呢？ 尤其是，她说自己穷，硬要给自己塞灵石时。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愤怒感，从男人心底涌起，让他恨不得把这袋灵石砸到柳扶弱脸上去！ 不，不能这么做。 男人盯着柳扶弱的脸，与记忆中另一人的脸重叠。 眉眼间那三分相似，让男人不由得恍惚。 他知道，那人已经死了，再也见不到了。 可眼前女子，却让他感觉，那人回来了。 以另一种模样，来见他了。 “你……” 男人看着柳扶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 柳扶弱扬起笑脸：“我叫柳扶弱！” “柳扶弱，扶弱？” 男人闻言，眼神温柔：“弱柳扶风，这名字倒是十分像你。” 柳扶弱一怔，下意识要说，她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弱柳扶风，而是锄强扶弱的扶弱！ 尽管有不少人误会，可她每次都会认真纠正。 然而，对上男人含笑柔和的眼眸，不知为何，柳扶弱将想要反驳的话语咽了回去。 莫名的，男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想顺着对方。 柳扶弱还是第一次对某人有这样的感觉。 要知道，她对上她娘亲，都敢拍桌叫板呢。 这……就是爱吗？ 哪怕是错的，也忍不住顺从对方，哄着对方。 先前几次干呕，弄得男人很难堪，现在还是别反驳他了，免得他误会自己总是想与他抬杠。 柳扶弱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便彻底将“锄强扶弱”这四个字压回肚里。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反驳他人对自己名字的误会。 柳扶弱忍不住问：“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 男人闻言，目光深沉，“我叫……” “洛非衣。” 第265章 你问我是谁？ “洛非衣……洛非衣。” 柳扶弱轻轻念出了男人的名字，“你的名字真好听。” 洛非衣目中映入女子脸上浮起的淡淡笑意。 如冬日暖阳投射到他心间的一缕光，恰好落在最黑暗冰冷的地方。 洛非衣心脏一跳，他正要说话。 柳扶弱忽然看到什么，盯着前方，惊道：“她们怎么了？” 洛非衣顺着柳扶弱的视线看去，只见先前被魔修掳掠到此处，吓得又哭又闹的小孩们，不知何时东倒西歪，呼吸绵长。 “我对她们用了安眠咒。” 洛非衣解释：“凡人小孩身体孱弱，我担心她们惊吓太过，留下阴影，对身体不好。” 柳扶弱这才安心，闻言心里软了软，眼前男人看似孤傲不染凡尘，做事倒是细心体贴。 先前自己差点要摔倒，还抱住自己，给自己擦去脸上污渍…… 柳扶弱想着，脸上有些发烫，连忙转移话题：“魔修已死，我们把这些孩子送回家吧。” “好。” 洛非衣点头。 于修士而言，送几个孩子回家并不难，取下她们的一片衣角，打出法诀，便能生出一只寻迹灵蝶，沿路返回。 被掳掠来的孩子有好几个，两人自然不好携带。 洛非衣抬手一抛，一朵莲叶形状的法器转眼变大，灵力卷起孩子们，安放在莲叶上。 折返途中，柳扶弱瞥见怀中抱着的小女孩，脸上还残留泪痕，伸手帮对方擦了擦。 想着自己打爆魔修的场面，这群孩子应该被她吓坏了。 即便是在梦中，小女孩也时不时抽噎。 等小女孩醒来，仍会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惶惶不安。 柳扶弱不由得看向洛非衣，下意识问道：“洛道友，你可携带了安神的灵丹？” “我？” 洛非衣摇头，“我不用那些。” “是吗……” 柳扶弱闻言，意外之余，又有些失望。 他居然没带安神灵丹吗？ 那这些小孩即便醒来，怕是会难受好一阵了。 这一念头刚从脑海中浮现，柳扶弱就觉不对。 她为什么会默认，洛非衣身上必须携带安神灵丹？ 末法时代，修炼艰难。 高境界的修士，天赋与心境都是一流，很少有心志不坚，须得灵丹安神之人。 除非是财大气粗，喜欢囤积各种东西的修士。 亦或是炼丹师。 普通修士自然不会特地去购置安神灵丹备用的。 洛非衣没有安神灵丹，不是很正常吗？ 她在这儿失望个什么劲？ 就好像…… 与她同行之人，本该有许多灵丹才对。 柳扶弱有瞬间的恍惚，她为何会有如此念头？ “你怎么了？” 洛非衣关切的声音从耳旁响起。 柳扶弱回过神：“没什么。” 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对洛非衣自顾自生出期待，又自顾自失望的事。 这话说给谁听，都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今天很莫名其妙。 跟着灵蝶，两人很快找到一个小镇。 此时已是夜晚，小镇上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乱成了一锅粥。 巡逻的守卫举着火把，与刚从城外回来的同僚换班，连夜出城打算进山。 男女老少也打着火把，在小镇上四处搜寻，边哭边喊“我的乖乖！你去哪儿了？”、“我的儿啊，你不要吓唬你老爹了！”。 洛非衣的莲叶法器闪烁耀眼金光，甫一出现，便吸引了镇上百姓的目光。 “仙人！是仙人！” 有人指着天上大喊。 洛非衣驱使莲叶法器下落，有人看见了莲叶上熟睡的孩子，顿时激动大喊：“仙人把孩子找回来了！仙人把孩子找回来了！” “什么？” “仙人在哪？！” “我的囡囡！” “乖乖！” “儿啊！” 许多在城中奔走的百姓闻讯赶来。 城中守卫维持秩序，让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莫要激动，免得不小心冒犯了仙人。 镇长特地赶来，一眼就看到从莲叶上踏步而出，身姿挺拔的洛非衣。 男人一身玄色古袍，气质非凡。 镇长再看莲叶上沉睡的小孩们，也不顾自己还拄着拐杖，激动地向洛非衣作揖道谢，“多谢仙人，慈悲心肠，救人救世呀！” “不必多礼” 洛非衣抬手，一道无形的力量托着镇长，不让他下跪。 他颔首：“吾辈修士，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不过是分内之事。” 镇长千恩万谢：“若非仙人出手，不知多少人家，要终生悔恨，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仙人切莫谦虚，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那些丢了孩子，赶来的男女老少，也纷纷跟着镇长高喊，“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洛非衣似不喜这种大场面，他神色淡淡：“丢了孩子的人家，各出来一人，把自家孩子领走吧，孩子被魔修掳走，受了惊吓，我下了安眠咒，令她们好好安睡，明日一早，她们就能醒了。” “是、是……” 镇长立刻维持秩序，让那些人家不要激动，各出一人，排队领孩子。 一名妇人靠近莲叶，一眼看到自家孩子，正要去抱，又发现哪里不对。 她家孩子，已经被人抱在怀里了。 “你、你是谁？” 妇人将惊叫咽了回去，这才发现，原来莲叶上还有个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一直在莲叶上，守着这些孩子，将她家睡梦中还在抽噎的囡囡抱在怀里哄。 先前大家只注意到走下莲叶，格外显眼的洛非衣。 谁也没注意到这名默默做事的女子。 “你问我是谁？” 柳扶弱收回放在洛非衣背影的视线，对上妇人诧异的目光，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怪异感。 她是，从魔修手中救了这些孩子的人。 可方才洛非衣走下莲叶，迎向众人时，大家只看见了他，没注意到被夜色笼罩的柳扶弱。 于是都默认，洛非衣是救下孩子们的人，连忙感谢洛非衣。 洛非衣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几句寒暄后，便催着大家领孩子回家。 但—— 就算无所谓虚名、感激，他又为什么不解释呢？ 明明，他不是救下这些孩子的人。 为何大家对他千恩万谢时，他只是一脸平静地接受了这些人的夸赞与感激？ 第266章 我想要它，留在我的手中 太奇怪了。 他应该第一时间否认才对啊。 柳扶弱脑海中下意识浮现这个念头。 她又一愣—— 自己，为何会如此笃定？ 弄得她好像很了解洛非衣似的。 柳扶弱猛然发现，自己总会对洛非衣，产生“你不应这样做，你该那般行动”的想法。 就好像…… 她将另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强行套在了洛非衣身上。 莫名其妙……自己实在是莫名其妙！ “她是救下这些孩子的人。” 就在柳扶弱大脑有些混乱之际，男人的声音，宛如一只温暖的手，落下安抚她焦躁的情绪。 柳扶弱，看向洛非衣。 背对众人，方才总一脸淡淡的洛非衣，在看向她时，面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笑意。 那双深邃墨瞳凝望着她，好似天地间只能看见她一人。 是那样专注又深情，令人忍不住沉溺进其中。 洛非衣认真地说：“是她救了你们的孩子。” “扑通。” 又一次，柳扶弱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先前纷乱焦躁的思绪，在这瞬间被她驱逐出脑海，余下的只有安心。 自己……错怪了他啊。 他明明会如此严肃地向众人解释误会。 刚才不说，应该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吧？ 柳扶弱脑海中为洛非衣的行为，找到了合适的解释，心中的委屈顿时没了大半。 “原、原来是这样？” 刚才还对洛非衣千恩万谢的镇长，听见他这么说，不由得混乱起来。 真要是那女子修士救了孩子，我先前感谢你的时候，你怎么都应了？ 到底是谁救了孩子啊？ 也不说清楚点。 镇长心里犯起了嘀咕，又不敢在实力强大的仙人面前表露半分，只上前向柳扶弱表达感谢。 柳扶弱抬手，对他做出噤声的手势，又道：“孩子们今天受了惊吓，不要再喧哗，安静带她们回家吧。” 镇长嘴都张了一半，听到这话赶紧闭上，压低了声音：“是，仙人。” 柳扶弱将怀中小女孩，递给一旁眼巴巴看了许久的妇人。 妇人抱着孩子，小声对她说谢谢。 摸着怀中女孩柔软的面颊，妇人视线模糊，泪珠一颗颗往下掉，她低声轻唤：“囡囡，我的囡囡呀……” 柳扶弱语气柔和：“她们受了惊吓，明日醒来，怕是也难受，你们熬一些安神的药，喂她们服下。” 想了想，柳扶弱又道：“我待会去附近的大城，购置些安神灵丹，明日为你们送来，那个效果更好。” 妇人闻言，愈发感激：“仙人——” 她就要跪下磕头，被柳扶弱拦住。 “感谢的话，我已经听过了，先带孩子回家休息吧。” 柳扶弱摆摆手，大大咧咧并不在意，让之后的人赶紧抱回自家孩子。 她赶时间去大城买灵丹。 见她如此，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尽管没有像先前对洛非衣那样，高呼着仙人大恩大德。 可她们眼中的敬重，却是比先前更甚。 待到这些人领走了自家孩子，柳扶弱与洛非衣婉拒了镇长邀请接风洗尘的感谢宴，乘坐莲叶离开。 莲叶升空，柳扶弱俯瞰下方那些抱着孩子，哭成一团的凡人们，心脏都被一种满足的幸福感填满了。 洛非衣坐在她对面，将眼前景象尽收眼底。 女子坐在莲叶边，半边身子探出，俯瞰下方人间百态。 隐隐约约的凡家灯火，与清冷月光交相辉映，落在女子精致的侧脸。 微风拂过，女子长发微扬，露出她不自觉浮现的柔和笑脸。 这温柔似水的模样，与洛非衣脑海中另一人的影子重叠，他喃喃：“师姐……” “嗯？” 柳扶弱还在看下方一家团聚的美景，隐约听见洛非衣在说话，下意识看向男人，“你刚才跟我说话了吗？” 洛非衣仿佛被人从回忆中一把推出。 他心脏猛地一跳，立刻压下了那不适感，对柳扶弱露出一个关切的笑。 洛非衣转移话题：“我在问你，身体如何了？先前与魔修交战，我瞧你好似重伤了，现在……已经没事了吗？” 听到这话，柳扶弱刚要说，她没事。 然而，一些记忆浮上脑海。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顺着她的骨肉，传入她的脑海。 痛觉与听觉令她身心备受煎熬，疼到惨叫。 那是，魔修折断她双手双脚的折磨。 柳扶弱瞳孔一缩。 她终于意识到一件非常违和，却又被她一直忽略的事—— 她半梦半醒间，最后的记忆，是魔修打断了她的四肢，将她打成重伤！ 可从她睁开眼，暴怒之下把魔修打爆，直至现在…… 她，哪有四肢被打断的样子？ 又哪有重伤的样子？ 那些记忆，对比现实，仿佛断开了一样。 中间缺少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可她却想不起来。 甚至不仔细回忆、对比，都没有察觉异样！ “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 洛非衣被她吓到，上前想要查看她的情况。 “不是……” 柳扶弱挡了一下他的手，想要解释。 忽然，柳扶弱眼角余光，瞥到了自己还残留血迹的右手掌心。 她愣了愣，将手放到眼前。 血污之下，她的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柳扶弱左手掐诀，一股清水冲掉了她右手上的血污。 那是—— 一枝花。 墨色深浓，仿佛承载岁月的枝干上，一朵白色小花在枝杈上悄悄冒头，生机勃勃。 这一枝花从她的掌心食指下方，斜斜穿插没入她的袖口中。 仿佛她曾将一枝花握在手中。 如今，那一枝花没入了她的体内，成了她的一部分。 柳扶弱看到掌心中的花纹，目光怔怔，久久不语。 “你这是……文身吗？” 洛非衣也看到了她掌心中的花纹，眉头不禁一皱。 好长好显眼的文身，实在是太碍眼，不体面。 哪有女人家，在身上弄这些的？ 师姐从来不会做这种事。 “我……” 柳扶弱张了张口。 不知何时，她的声音哑了：“我不知道。” 洛非衣一愣：“你不知道？莫非是那魔修干的？” 他的语气中，藏着一丝庆幸：“那就洗掉吧，需要我帮忙吧？” “不要！” 柳扶弱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不要洗掉它！” 先前对洛非衣怯怯又阳光的她，此刻的表情不自觉浮现排斥。 洛非衣被她这尖锐的模样吓了一跳，淡漠的脸上，浮起些许不悦，他沉声：“我只是想帮你，柳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觉得你现在有些不对劲吗？” “我……” 柳扶弱深吸一口气，她也觉得她很不对劲。 但—— 望着掌心中那一枝花，柳扶弱只觉心口沉甸甸，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 无数感情被堵在了那儿。 上不去，下不来。 只是死死压着她，无比难受。 洛非衣的声音落入她耳中：“或许这文身有问题，柳姑娘，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将文身洗掉比较好。” “……我不知道。” 柳扶弱只是望着掌心中的花。 先前，洛非衣在时，哪怕不说话，她也忍不住去偷看。 说话时，更会正大光明的看。 可现在，哪怕洛非衣关心她，对她说话。 柳扶弱也只顾着看手中这莫名其妙出现的花纹。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我不知道它有没有问题。”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了问题。” “但……” “我不要洗掉它。” “我不想洗掉它。” 我想要它，留在我的手中。 第267章 只是想给你点心吃 “师兄。” 疯人迷宫入口前。 纪清昼走到水渡尘身侧。 水渡尘转头看她：“你们聊完了？” 纪清昼闭了闭眼，才看向水渡尘，“师兄，你得一个人回去了。” 水渡尘一怔，旋即问道：“你们两个去找柳道友么？” 纪清昼点头：“是。” “因为谢道友的寻人秘术，不能向外人透露？” 水渡尘不必追问，也立刻猜到了缘由。 纪清昼没有反驳。 水渡尘见她默认，尽管心中仍有疑虑，可对上小师妹坚定的目光，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小师妹的决定。 “我知道了。” 水渡尘拍拍纪清昼的脑袋，“很早以前，你便能为自己所做出的选择，负起责任。” 他会永远保护他的小师妹。 可小师妹并非时刻都需要保护的孩子。 水渡尘相信纪清昼。 “我会回前线等你们的。” 水渡尘道：“小师妹。” 他顿了顿，才认真说道：“身在前线，游走于生死边缘，我……” “希望你可以自私一些。” 不，不仅是在前线。 我希望你在所有时刻，都能自私一些。 空间乱流中，看着纪清昼斩断绳索的那一刻，水渡尘差点心脏骤停。 小师妹重情重义，这并没有错。 可水渡尘却希望，小师妹可以自私一些。 这是他作为师兄，作为亲人的私心。 你总希望她人平安喜乐。 我们又何尝不期望你能平安？ 小师妹，愿此行，一路顺遂，平平安安。 水渡尘将一个锦囊递给纪清昼，这才转身离开。 纪清昼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仍记得水渡尘转身前，那温柔又复杂的眼神。 她低头，拆开了那个锦囊。 里面装着一张被折好的平安符。 纪清昼的鼻子蓦地一酸。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那些汹涌而起的情绪，将平安符放回锦囊中，挂在腰间。 纪清昼转过身，谢子夜仍停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 谢子夜等了一会，见纪清昼眼中翻涌的情绪平复，才开口：“现在出发么？” 纪清昼忽道：“谢子夜，我没法向你做出保证。” 柳扶弱的魔气至今还未完全拔除，只能靠吃饭一点点消磨。 谢子夜身上的魔气，她更是还在摸索封印之法。 纪清昼又怎敢说，谢子夜此次入魔，她一定能将谢子夜的理智拉回？ 此事若真好解决，谢子夜何必苦苦挣扎二十多年？ “纪道友。” 谢子夜的声音响起。 他凝视着纪清昼，声音平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纪清昼抿了抿唇。 你自己的选择？ 这选择，真是只为了你自己么？ “纪道友。” 谢子夜却没有给纪清昼继续犹豫的时间，他闭眼，声音逐渐低沉：“接下来，我会逐渐控制不住我自己，请你，务必——” “时时刻刻，警惕我。” 丝丝缕缕的魔气从谢子夜体内逸散而出，萦绕在他周身，宛若浓郁的雾气，又似择人而噬的无形凶兽，将他包裹。 黑色雾气又一点点钻入谢子夜的体内，消失无踪。 谢子夜仍伫立原地。 他还是那个他，却又给人不同的感觉。 这一过程，就好像那些魔气，将他从里到外，悄无声息，转化成另一个人。 哪怕拥有同一副皮囊，他们却有微妙的不同。 谢子夜再度睁眼，眸中一缕红光稍纵即逝，他盯着纪清昼。 纪清昼也在看他。 “纪道友。” 谢子夜勾了勾唇，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却不似往日那般腼腆温柔，反倒多了几分随意。 仿佛眼前人，于他而言，与旁人也没什么不同。 “我们走吧。” 谢子夜开口。 尽管稍有不同，可他的声音仍带着克制，似在忍耐。 “嗯。” 纪清昼知道，这样的状态对谢子夜而言也是折磨。 寻人之事不宜拖延，须得速战速决。 谢子夜瞥了眼她，身形化为一缕黑烟，转瞬即逝。 纪清昼也原地消失。 然而，前线秘境之多，某些秘境地域之宽广，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超出了纪清昼的预想。 她与谢子夜一刻不停，奔波三日，跨过大小秘境数十个，还未找到柳扶弱。 为了避免体力不支，纪清昼干脆用灵舟带着谢子夜赶路。 谢子夜并未拒绝，只是有些懒散地倚在船尾，与端坐在船头的纪清昼保持距离。 尽管他姿态慵懒，纪清昼却仍感觉到，双方之间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紧绷感。 仿佛一张被拉开的长弓，绷紧的弓弦已经到了极致，要么射出离弦之箭，要么彻底断裂。 “谢道友。” 纪清昼主动开口：“你要吃些点心吗？” 谢子夜单手支着下巴，扫过下方风景，看也不看纪清昼，随口拒绝：“不吃。”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纪道友，没用的——你那些点心，或许能治治柳扶弱，可对我没有半点儿作用，无需在我身上费心思了。” 纪清昼摇头：“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哦？” 谢子夜终于看向纪清昼，带笑的脸上，一双藏匿星河的墨瞳却没有半分笑意，写满了不信，“那你是何意？” 纪清昼的脸上没有半点被人质疑的慌乱抑或不忿，她语气十分真诚：“只是想给你点心吃。” 或许是最近总跟谢子夜在一起的缘故，本来不沾凡间烟火的无上剑宗大师兄，已经习惯在她这儿吃饭。 纪清昼若有事没有开火，出门时，偶尔还会撞见谢子夜有意无意路过的身影。 对上视线时，男人努力克制的双眸，仍显出几分眼巴巴的可怜感。 纪清昼不知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反正，她每次看见这样的谢子夜，都会习惯往谢子夜手里塞点什么。 有时是糕点，有时是奶茶饮品。 久而久之，纪清昼也习惯投喂谢子夜。 如今许久不曾给谢子夜塞吃的，纪清昼反而是不习惯的那个了。 她忽然问谢子夜吃不吃点心，比起想要缓和气氛，更多是习惯使然。 不过，听谢子夜拒绝，纪清昼也没坚持，只是有点儿遗憾：“你不想吃就算了。” “……我吃。” 这时，本懒散半倚在船尾的谢子夜坐直了身子。 他将纪清昼有些失望的模样收入眼中，仿佛是怕纪清昼听不见，便又重复：“我吃点心。” 第268章 你疯了？！ 看谢子夜忽然端坐，纪清昼眨了眨眼，旋即取出一包点心递了过去，“给你。” 谢子夜伸手接过，拆开纸包，捻起一块桂花糕，不紧不慢地吃着。 他瞥见上空一道空间裂隙，抬手一指：“这边。” 纪清昼操控灵舟升空，问道：“还有多远？” 谢子夜放下点心，道：“很近了——我能感觉到。” 纪清昼“嗯”了一声，灵舟没入空间裂隙中。 谢子夜坐在船尾，看着专心操控灵舟的纪清昼。 一阵眩晕过去，纪清昼的视线残留跨越空间裂隙时的白芒。 “唰！” 锐利的风雪剑意从后方袭来。 “铿！” 一柄破败漆黑的长剑，在风雪袭来的瞬间，将寒意挡下。 “……你何时察觉？” 谢子夜手握烬雪，目光淡淡地盯着纪清昼的背影。 眼前女子没有转身，却挡下了他的剑。 仿佛早已预判，他会选择在跨越空间裂隙时动手。 “你早就提醒过我。” 纪清昼手腕一转，将那把无形之剑弹开。 谢子夜倒飞离开灵舟，悬浮在半空，注视着纪清昼。 纪清昼收起灵舟，转身与他对视，“你让我时时刻刻警惕你。” 不是何时察觉，是时刻怀疑。 无论谢子夜选择何时动手，纪清昼都能抵挡他的攻击。 “……哼。” 谢子夜眯起眼，手握烬雪，朝纪清昼的方向，一剑斩下！ 剑光将纪清昼拦腰斩断，却滴血未落—— 那不过是残影。 “谢子夜。” 纪清昼的声音在谢子夜耳畔响起，“你对我动手，所求为何？” 谢子夜身体一僵，咬牙反手朝侧后方一剑斩去。 “铿！” 烬雪与别离相抵，剑鸣声在空气中炸出音爆。 双方身处于一片荒芜山林，交手时扬起的风暴，几乎要将这一片树木扫平！ 纪清昼抬手下压，迫使谢子夜不得不做出抵抗，无法从她身边逃离。 她的声音发冷：“谢子夜，你仍在求死。” 那声音似碎冰落下，敲击在谢子夜的心上。 谢子夜的心脏猛地一跳。 入魔三日，他眼中，纪清昼仍是纪清昼。 可他却不是他。 仿佛是以另一个陌生的视角，看着纪清昼，似看一个陌生人。 向纪清昼出手，非他所想。 可他依旧毫无障碍地拔出剑。 因为，他不是他。 所以，纪清昼在他眼中，也不再特别。 然而，当纪清昼语气冰冷地对他说话时，他却感觉到自己本毫无波动的心脏，此刻像是被人揪住，窒息感令他无法呼吸。 “你凭什么觉得——我在求死？” 谢子夜反手荡开纪清昼的剑，旋身与她对峙。 他的声音更冷。 可对上纪清昼漠然的双眸时，他却觉得心痛极了。 仿佛真正冷情冷心的，不是入魔后的他，而是面前之人。 “你以为，你能一直赢过我吗？” 谢子夜握紧了烬雪，“我若赢了你，便不是我求死，而是——我要你死！” 他话音刚落，眼前一花。 夹杂燥意的狂风呼啸而来，那是无数道剑光。 谢子夜并非裴饮夏，他的剑术绝伦，抬手间风雪爆发，挡下千万剑影。 下一刻，暴风雪席卷，灰烬般的黑色雪花纷纷扬扬，转眼便将此地化为一片雪域，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硝烟气息，宛若身处战场最激烈之处。 剑域，万里冰封！ 除了谢子夜，身处在他剑域中的人，轻则如坠冰窟，思维与行动都变得迟缓，重则冻成冰雕，当场暴毙！ 哪怕在疯人迷宫中，谢子夜都不曾张开剑域。 唯有面对纪清昼时，谢子夜才全力以赴。 望着面前的女子，看她微卷的长发如墨般在风雪中泼洒飞扬，谢子夜握紧烬雪，素来淡漠的面庞上，浮起嗜杀之意。 他当机立断，挥出凌厉一剑。 “铿！” 双方再次交战，数息之间，不知挥出几万剑。 下方山林一半冰封雪埋，一半山火冲天。 剑鸣声连绵不绝，重叠在一起，似只剩一道声音。 修士交战，或数年不止，或转眼分出胜负。 谢子夜周身爆发魔气，挥出近乎完美的巅峰一剑—— “铿！” 可这一剑，仍被纪清昼挡下。 谢子夜抿唇，对上纪清昼平静的双眸。 这一刻，一股无形威压笼罩他，压得他喘不过气。 其实在双方交手的那一刻，谢子夜便已知这结局。 自己无法胜过如今的纪清昼。 他—— “谢子夜。” 纪清昼的声音打断了谢子夜的思绪。 谢子夜看着她，没有出声。 纪清昼忽然问：“你想杀我？” 谢子夜冷笑：“你说呢？” “是吗。” 纪清昼垂眸。 本抵着烬雪的别离剑，忽然松开。 谢子夜手中烬雪朝纪清昼的要害送去！ “纪清昼！” 谢子夜近乎嘶鸣的叫声中，满是震怒与惶恐。 “轰！” 一直被他紧握在手中的烬雪，被他硬生生折转方向，掷向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谢子夜气急败坏地朝纪清昼大吼：“你疯了？！” “砰！” 纪清昼一脚将谢子夜从高空踹下，砸落在地。 谢子夜猝不及防，轰然落地，浑身剧痛，余光瞥见上空纪清昼的身影已经消失，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唰。” 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他衣领下的颠倒环，迫使他抬头，仰视出现在他身前的纪清昼。 “这玩意没有坏吧？” 纪清昼似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谢子夜闻言，浑身一僵。 方才杀气凛然的脸，浮起一丝心虚之色。 与此同时，借着聊天群看到这一幕的众妖。 螣蛇倒吸一口凉皮：“现在入魔的真是谢子夜吗？我怎么感觉，红月光现在更像入魔的那个。” 她打人可真是下手果断，毫不犹豫啊。 比谢子夜可狠多了。 看过纪清昼打谢子夜更狠的众妖：“。”也还好吧？ 红月光这次可比上次温柔多了呀。 …… “谢子夜。” 纪清昼抓着颠倒环，让谢子夜只能看着自己。 谢子夜冷冷道：“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 “我不要你死。” 纪清昼好像听不到他讲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约好的，会找到解决办法。”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改进封印法诀。” “你明明也看到，封印法诀一次比一次有效。” “我们一起努力的方向是对的。” “可你为何要求死？” 纪清昼抓着颠倒环的手指节泛白，几乎要将它捏碎。 她直视着谢子夜，声音低沉：“谢子夜，我不要你死。” 谢子夜微怔。 “你也不要求死。” 纪清昼松开颠倒环，抽回自己的手，“不要骗我。” “啪。” 她收回的手，被人一把抓住。 抓住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纪清昼再看向谢子夜时，男人本漠然如陌生人般的双眸，此刻眼角发红。 “……我没有骗你。” 谢子夜的声音很轻，“纪道友，我不求死。” 所以，不要松开我。 不要放弃我。 第269章 天地倒悬 谢子夜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抓住了纪清昼即将抽回的手，怕这只手收回后，再也不会向他施以恩泽。 这数日在谢子夜血液内翻腾的魔气，几乎要将他改造成另一人。 即便谢子夜是为寻人而主动入魔，他也无力再控制住自己，正在从里到外，变成另一人。 此时此刻，那些难以控制，仿佛活过来一般，在他体内奔腾的魔气，却在一点点地收拢。 魔气在他体内翻腾、挣扎、怒吼，充斥着不甘，不愿轻易被他控制住。 谢子夜只觉千万根针刺穿他的骨肉血，即便是再细小的血脉，也会被无形的针刺透搅烂，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 他没有诉说他的苦痛，只是默默抓住了纪清昼的手。 忽然，谢子夜感觉到，他抓住的那只手动了动。 谢子夜心中一慌，以为纪清昼是要甩开自己。 可下一瞬，他的手被人紧紧握住。 晦涩的咒言从他耳边响起。 谢子夜怔怔仰视着纪清昼。 女子周身张开如锁链般的赤红符文。 复杂符文似火焰般跳跃，在她周身旋转，扬起她的长发。 “哗啦啦——” 火焰符文发出锁链晃动的声音，朝着谢子夜激射而来，贯穿他的四肢与躯干。 谢子夜半跪在地，在被贯穿的瞬间，身体一晃。 他被紧握住的手，牢牢地撑住了他，没有让他被击倒。 直至所有锁链没入谢子夜的体内，在他体内搅动的魔气，嘶吼着被封印回身体深处。 谢子夜大口喘气，身体各处还残留着痛觉。 汗水滴落在地面冰雪中。 “已经没事了。” 谢子夜听见了纪清昼的声音。 她握住自己的手，轻声道：“谢道友，你赌赢了。” 谢子夜抬起头，露出微红的双眼，被伤痛折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脆弱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纪道友，我们赌赢了。” 纪清昼晃了晃他的手，也对他笑笑：“欢迎回来。” 谢子夜一怔，他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别处：“方才……我入魔时虽然暗算了你，可并未撒谎，这里便是我感应到的地方。” 纪清昼环顾四周：“你是说，扶弱的魔气在此处？” “准确来说，是离此处很近，又很遥远的地方，我在这里感应到了她的魔气，却有种隔了一层阻碍的感觉。” 谢子夜道：“她现在应该身处某个秘境内，而那秘境与这里相连。” 这处空间并不大，纪清昼张开神识，便能将此地全部笼罩在内。 “这里除了我们来的入口，没有别的空间裂隙。” 纪清昼甚至将神识沉入地底，几乎触及空间边缘，也没找到另一道空间裂口。 谢子夜推测：“莫非柳道友进了封闭空间？” 封闭空间，便是指的没有空间裂隙，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独立空间。 因没有出入口，又被称作封闭空间。 “正常情况下，封闭空间不会有出入口，但偶尔也会受到周围乱流的冲击，张开临时出入口，柳道友便是被那样的裂隙吸入。” 谢子夜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与封闭空间相邻，只是有空间壁障阻隔。” “以我们的实力，还无法打破空间壁障。” 纪清昼心中微沉，即便知道空间相连，可打不破空间壁障，她也无法去往柳扶弱那边。 “我有办法。” 玄龟的声音从聊天群界面中响起，“我有一件伴生神器，名为水滴石穿，能突破空间屏障。” “红月光如今才金丹，怕是很难操控你的伴生神器。” 螣蛇甩了甩尾巴。 玄龟：“只要能启动就行，选择空间最薄弱处，打开一个容她自身临时进入的口子。” “太勉强了。” 螣蛇道：“红月光会很痛的。” 被抽干灵力，甚至伤及本源。 即便她们事后能为红月光疗伤，也无法麻痹红月光的痛觉。 “没关系。” 纪清昼以心念回复：“阿玄，麻烦你了，我想借你伴生神器一用。” “不麻烦。” 玄龟话音落下。 “叮咚。” “我滴个龟龟”发出一个红包。 本语气平和的玄龟在看到这条新消息时，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你拿去用吧。” 她将“水滴石穿”的用法教给了纪清昼。 纪清昼则对谢子夜道：“我尝试借用外力，试试看能不能打破空间壁障。” 谢子夜知道纪清昼的法宝多，他点头，指向斜上方某处：“我进入这里时，那处的感应最为强烈。” 想必那片天空，便是空间壁障最薄弱的位置。 “好。” 纪清昼跃空之时，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谢子夜的手。 她松开手，道：“谢道友，你刚恢复，在此处歇息，等我消息吧。” 谢子夜想要跟过去，却听纪清昼又补充：“我借助外力打破的通道，怕是仅能容纳我一人通过，也无法带上你。” “好。” 谢子夜这才作罢，他点头，“我等你。” 纪清昼塞给他几瓶灵药，有疗伤的，也有镇痛与清心的。 “我找到扶弱后，便带她回来。” 纪清昼腾空而起，伸出了手，仿佛要触及天空。 她点开聊天群红包。 这瞬间，整个空间内都变得湿润起来。 先前战斗时熊熊燃烧的山火，悄无声息地熄灭。 被冻住的土壤，也有水珠凝结。 一点黑芒从天而降。 那是一滴宛若雨珠的玄水。 纪清昼都不好用手去抓，只是摊开手掌，接住那一滴玄水。 有玄龟的认同，她的伴生神器也不会排斥纪清昼，融入了纪清昼掌心。 纪清昼只觉一股沁凉之意，渗入她的骨髓之中，冻得她一个激灵。 原本比常人体温高的手，在此刻都透着三月寒的凉意。 纪清昼将手掌贴到了空间边缘，催动着她手中那滴玄水。 体内灵力在这一刻瞬间被抽空。 纪清昼另一只手早已握住极品灵石，口中含着补充灵力的灵丹，竭尽全力吸收灵石内的纯净灵力，催动灵丹的药力。 然而，玄水抽调她灵力的速度实在太快。 没了灵力，她蕴含灵力的精血涌入了玄水，补充玄水需要的灵力。 纪清昼的脸色一点点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眼前阵阵发黑，耳中耳鸣声不断，几乎要昏厥过去。 “滴答。” 忽然间，耳鸣声中，一滴落水声格外清晰。 她掌心触碰的空间边缘忽地塌陷。 纪清昼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入其中。 这一刻，天地倒悬。 纪清昼明明是飞升上空，没入其中。 转瞬间，她从天而降。 耳旁雷鸣电闪声不绝，大浪滔滔，水声轰鸣！ 第270章 我是什么很下贱的人吗？ “轰隆！轰隆！轰隆！” 万里黑云，雷鸣不绝。 宛若末日降临的场景，映入柳扶弱的眼中。 柳扶弱神色恍惚，脑海中浮现昨夜一幕幕场景。 她无意间发现，洛非衣的书房有暗室。 踏入暗室中，墙上、地上、角落画架中，散落数不清的画像。 就连暗室的桌上，还铺着一张未完成的画像。 那些画像上，画的都是同一个女人。 青衣墨发，手执白玉剑，风姿绰约。 即便每一张画像上，都没有画脸，也能透过画师的笔触，感受她如白月光般的美好，以及画师本人对她的缱绻思念。 洛非衣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女人。 这是柳扶弱早已猜到的事实。 当初她对洛非衣一见钟情，而洛非衣也很快向她表达爱意，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尽管柳扶弱不知自己为何，总是排斥与洛非衣的肢体接触，两人并未发生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可柳扶弱能感觉到，自己一日比一日爱洛非衣。 洛非衣也很爱她。 ——一开始，柳扶弱是这么认为的。 可随着时间过去，两人间的矛盾越来越多，柳扶弱也逐渐察觉，洛非衣对她目的不纯。 最初，洛非衣带着厌倦家中管制的她，远离尘嚣，隐居山林。 洛非衣说，想与她过上凡人夫妇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 男主外，女主内。 洛非衣负责耕种打猎，她负责洗衣做饭。 柳扶弱其实并不会做饭，她娘亲曾是千机门门主，她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众星捧月。 因自身体质特殊，她常得到灵石，甚至发现灵矿。 可天道赐予的财富，也非她能全部承受，所以常将自己获得的灵石，分享给旁人。 柳扶弱在门内有个着名的外号——“财神奶奶”。 因为她总是往外头大量撒钱，生性开朗又爱笑。 门内修士便调侃她，叫她财神奶奶。 谁还舍得财神奶奶劳累了？ 别说下厨，柳扶弱就是心血来潮，跑去灵田随手掐诀，下个雨浇浇水，旁边也有一群人鼓掌夸她做得好，给她递甜饮感慨她辛苦了。 不过，既然洛非衣喜欢，她也不介意陪陪洛非衣。 然而，当她第三次炸掉厨房，摔碎数十个瓷碗瓷盘，以及数不清的瓶瓶罐罐后。 柳扶弱觉得，人直面自己的缺点—— 不行的事就是不行嘛！ 本就对做饭等家务没什么兴趣的她，主动向吃了三天糊饭的洛非衣说：“我们换一换吧，明天开始，我打猎耕田，你洗衣做饭。” 洛非衣被焦糊的饭呛得咳嗽，听到这话更是噎住，喝水才缓过来。 这夸张的反应，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难以理解的话语。 洛非衣道：“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你让我去洗衣做饭，岂不荒唐？” “你说的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一万多年前都没这事了吧？就是凡人里，也很少有这样的刻板印象了。” “修士之间，无论男女皆可修炼，何必非得照着条件有限的古人那般生活？” “莫说男主外女主内，就是我一人也能主外主内，根本不需要为了生活，就找个男人搭伙！” 柳扶弱比他还觉可笑：“让你洗衣做饭便是荒唐，那你为何执意要我做这些荒唐事？在你看来，我是什么很下贱的人吗？” “扶弱，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何一定要曲解我的话？” 洛非衣想要解释。 可柳扶弱越听越气，双方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最后，是洛非衣低头，向她道歉，却仍不同意柳扶弱的要求。 不过，洛非衣还是退了一步，两人轮换着来。 今天他主外，柳扶弱主内，明天柳扶弱主外，他主内。 柳扶弱仍无法理解—— 她都说了，她做不来洗衣做饭的事，还是打猎耕田更适合她。 而洛非衣却能做出好吃的饭，很适合这些家务事。 为何宁愿轮流来，如此麻烦，也不彻底换掉？ 还一副他很迁就自己的模样。 弄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明明，她只是根据各自擅长的，做好分配罢了，又不是瞎胡闹！ 然而，对上洛非衣温柔又带着几分哀求的视线，柳扶弱还是妥协了。 她曾看过的话本中，写到即便双方相爱，在一起后也会有各种冲突，比起一拍两散，不如为爱磨合。 总有一天，两块有棱有角的石头，也会完美无缺地嵌合在一起吧？ 然而，与洛非衣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冲突不断。 每每轮到洛非衣做饭时，他总喜欢做些辛辣的食物。 柳扶弱喜好清淡，吃不来辛辣之物，每次都会呛出眼泪。 洛非衣不心疼她就算了，还会在一旁笑。 若不是洛非衣会帮她倒茶解辣，柳扶弱当场就想掀了桌子。 有什么好笑的？ 明明她说过许多次，她不吃辣。 洛非衣为何非要给她吃辣？ 还说什么，吃多了，就习惯了。 可她习惯不来！ 再不然，便是对她的衣着打扮指手画脚。 柳扶弱喜欢红色，热烈张扬，极具冲击力的色彩。 ——最关键，红色是象征她娘亲柳羲和的颜色。 尽管这些年与娘亲的关系疏远，聚在一起就会吵架。 可在柳扶弱心中，娘亲还是占据了好大好大一块特别的位置。 她小时候，曾被魔修掳掠，差点带去魔界。 柳羲和如天神降临，背后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升起十轮金乌。 十日临空！ 掳掠柳扶弱的魔修，身体当场燃起烈火，很快烧得焦黑、碳化。 柳羲和踏着赤色的火海，一步步朝呆呆望着她的柳扶弱走去，将满身伤痕的小扶弱抱在怀中。 被娘亲温暖的气息包裹，柳扶弱的灵魂仿佛才回归身体，搂紧了柳羲和的脖子，嚎啕大哭。 那一日后，柳扶弱便喜欢上了红色。 于她而言，红色是无法取代的，最为特殊的色彩。 洛非衣竟然说，红色不适合她，让她试试别的颜色。 比如，青色。 简直笑话！ 她如何不适合红色？ 她适合全天下所有的颜色！ 红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那她便最适合红色！ 柳扶弱在这一问题上寸步不让。 见她态度激烈，洛非衣才不再说什么，只是会给她买一些首饰。 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首饰，只是青碧的玉镯，以及样式简单的发簪。 尽管喜欢华丽之物，可洛非衣送给自己的东西，柳扶弱也很珍惜，会想办法搭配在身上。 每当她戴上洛非衣送的饰品，洛非衣便会对她露出笑容。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笑话。 柳扶弱闭了闭眼，想到她在地下室里看到的画像。 画上那名女子，与她截然相反。 穿着洛非衣最喜欢的青衣，不爱戴什么复杂的饰品，仅手腕上，常戴着一只碧色玉镯。 柳扶弱想，或许这位青衣女子，能做出很好吃的饭，也喜欢吃辣吧。 “洛非衣，原来你不是需要与我磨合。” 柳扶弱回忆起自己先前的想法，只觉很可笑。 “你只是想将我变成另一个人。” “轰隆！” 前方海面上空，惊雷炸响。 呼啸的狂风，似要掀起惊天巨浪，将岸边一切都摧毁吞没。 深沉的海浪下，有一道巨大的黑影，沉浮翻腾。 即便隔着十多里，也能感受到那难以言说的恐怖威压。 “少门主。” 一名身着暗红衣袍的中年女人出现在柳扶弱身后，“我们已将附近居民疏散。” “嗯。” 柳扶弱回过神，将昨夜种种暂压心底，她望向远远而来的巨涛，沉声道：“启动法阵，隔绝余波，接下来——由我除魔！” 第271章 你携光而来，落入我的眼中 海岸边，无数金色符文从地底浮现，形成一道道光柱，冲天而起。 光柱之间，半透明的金光形成壁障，将城池村落护在后方。 海面上掀起狂风巨浪，海底传来魔兽吼叫，似在愤怒有人坏了它的好事。 柳扶弱逆风而行，海风将她鲜红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不同于其她灵宝护身的修士，莫说灵剑灵器，她甚至连一双拳套都没有带，只是赤手空拳走向海浪。 柳扶弱的体质异于常人，她的财运极好，却留不住灵材灵宝。 越是给她厉害的灵器护身，她反倒越会遇见危险。 柳扶弱便放弃了那些华丽的灵器，专注自身，做了体修。 她的身体，便是她最好的武器。 “吼！” 在柳扶弱一脚踏入海面时，一直潜于海底的魔兽破水而出。 乍一看，它好似一头巨鲸。 可细看才会发现，它是由无数畸形的魔兽肢体组合在一起，被人为捏造出了鲸鱼的形状。 它的眼睛由无数头颅组成，数百双眼睛挤在一起，齐齐盯着蝼蚁般的柳扶弱。 “吼——” 巨鲸魔兽发出咆哮，周围空气都变得扭曲，因它的声音震出波纹。 柳扶弱身前亮起湛蓝灵光，她一跃而起，与巨鲸正面对峙，在高空举起了拳头。 “轰！” 巨鲸魔兽张口喷出墨汁般浓黑的水柱，带着强烈冲击力。 不祥的魔气侵蚀四周纯净灵气。 大海都染上了污浊的色彩。 柳扶弱一拳击碎水柱，直面巨鲸，双手高高抬起，十指交握，朝着巨鲸头颅狠狠砸去！ 比起身长数百米的巨鲸，柳扶弱好似一只蝼蚁，一粒微尘。 这一拳都在魔兽巨大的体型下，显得微不足道。 然而—— “轰！” “吼！” 柳扶弱一拳砸落，以她的拳头为中心，元婴期修士的恐怖灵力威压瞬间扩散，巨鲸头颅凹陷下去一大块。 那些畸形扭曲的肢体，被她一拳打爆，迸发黑色血液。 “滋滋滋——” 柳扶弱手腕上不小心沾到一滴黑色血液，瞬间被腐蚀掉一块血肉。 湛蓝灵力亮起，一道纯净水流冲刷掉那腐蚀她血肉的黑色血液，留下一个坑洞。 柳扶弱面不改色，与巨鲸在海面硬碰硬搏杀。 人族孱弱，体修却将自身淬炼得比灵器法宝更为强悍，堪比妖界那些得天道宠爱的妖修。 走到今天，柳扶弱花费了三年时间。 其中血泪不足为外人道。 洛非衣常说她好运，她也不会反驳。 柳扶弱只知道，无论是血泪，还是运气，如今的她，已经像她娘亲那般，成为镇守一方，守护人界的修士。 所以，这一战，再痛、再惨烈，她也要赢！ 绝不能让这头魔兽踏入人族领域！ 天际乌云压境，海面波涛汹涌。 湛蓝清澈的海水，仿佛被泼了墨汁般，浓黑中散发令人作呕的不祥气息。 那是巨鲸在战斗中流的血。 “滴答、滴答……” 血滴连成线，从半空坠落。 鲜红的血液没入漆黑的海水中，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呼、呼……” 柳扶弱粗喘着气，视线已经被血染红。 眼角余光扫过海面，她看见了自己浑身浴血的狼狈身影。 柳扶弱擦掉阻碍她视野的鲜血，冲入海中，溅起浪花，一把拽住想要逃往深海的巨鲸尾巴，将它用力甩上海面。 “吼——” 巨鲸惊恐的叫声破水而出。 柳扶弱紧随其后，发出宣泄般的吼声：“死！” 一拳轰出，灵力爆炸！ 巨鲸庞大的身躯，以这一拳为中心，四分五裂！ 海面上“哗啦啦”落下黑色的雨。 柳扶弱撑开灵力罩护住自身。 可已力竭的她，仍迟了一息，不少血液落在她的身上，腐蚀她的衣衫，钻入她的血肉。 柳扶弱倒吸一口凉气，勉强掐诀洗刷那些黑血。 她转身，遥遥望向海岸。 半透明的金色光罩，在刚才的战斗余波中，已摇摇欲坠，却撑到了最后。 无数身穿暗红色千机门服饰的修士站在光罩后方，将自己的灵力灌入法阵中，维持这光罩高墙。 柳扶弱与她们远远对上视线，抬起血肉模糊的拳头，轻轻挥了挥，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她赢了！ “少门主！” 这时，人群中一名中年女人忽然声嘶力竭地朝她大吼一声：“小心身后！！！” 身后？ 柳扶弱还未回头，只觉本就黑沉沉的光线，被更为巨大的阴影覆盖。 她心中涌起不祥预感，仓惶扭头—— 一条同样由无数畸形肢体捏造的黑色巨蛇，悄无声息地从深海中探出了头。 数百颗头颅组合而成的蛇眼，藏着数百双不同形状与颜色的眼睛，静静盯着悬在半空的柳扶弱。 柳扶弱想要逃离，可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迅速蹿上她的大脑，几乎要将她冻结成冰。 她一动也不能动。 仿佛被蛇锁定的青蛙。 危机感如针一般，将她钉死在原地。 巨蛇在静默中张开了口。 它的身后数百条水龙卷破开海面，仿佛要连接天际。 柳扶弱惊恐万分—— 这般浩大的声势，是…… 大乘期的魔兽！ 岸边的防护罩绝对挡不住！ 防护罩后方，上百万修士与凡人，都会毫无反抗之力，被单方面屠戮殆尽！ 不……不！ 柳扶弱的恐惧冲破了巨蛇威压造成的桎梏，她大喊：“不要！” “轰隆！” 雷声响起，带着仿佛天破般的崩塌轰鸣。 一道白光破开乌云，从天而降，投射在柳扶弱的身上。 柳扶弱错愕抬头。 她看见—— “天……破了？” 柳扶弱的视线中，被白光破开的黑云后，天空裂开了一道口子，却又在转眼愈合。 一个人影随白光迅速坠落。 柳扶弱瞪大了眼睛，甚至忘记了身前张开的巨蛇大口，下一刻就会将她吞入腹中。 她的视线都被白光中那道身影吸引。 隐约间，柳扶弱看见那人朝自己伸出了手，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哗啦啦——” 飓风呼啸而过，扬起那人手中之物，卷落海面。 柳扶弱看到，那是—— 十多张闪烁不同光芒的符箓！ “轰！” 一道冰墙冲天而起，恰好横亘在柳扶弱与巨蛇中间。 巨蛇欲要将柳扶弱吞吃的嘴巴，瞬间冲到了冰墙上！ “咔嚓！” 漆黑锐利的蛇牙，钉在了冰墙中，裂纹从牙上浮现。 赤红色的火焰将方圆十数里的海面吞没，从中激射出百条火焰凝成的锁链，将想要挣扎的巨蛇缠住！ 锐利的金芒化作漫天长剑。 “铿铿铿铿——” 将巨蛇死死钉在冰墙之上！ 数千道青芒在海面之上亮起，化为道道罡风，破开风浪，将巨蛇割得血肉模糊，道道伤口深可见骨。 “嗡——” 一柄巨型弓弩在火海中诞生，拉开弓弦。 绵延的火海朝着弓弩涌去，凝聚成一根长箭，朝着垂死挣扎的巨蛇激射而去！ “轰隆！” 前一刻好似战无不胜，即将要吞吃上百万生灵的恐怖巨蛇，在这一箭之下，化为碳粉，洋洋洒洒，被暴雨冲刷，没入海中。 第272章 这便是洛非衣心中的白月光么？ 海岸边看到这一幕的修士们，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站在战场中心的柳扶弱，早就忘记了呼吸。 她被一道青碧色的光芒笼罩，那光罩为她抵挡了周围所有的狂风暴雨。 为她撑起一小片安宁的世界。 柳扶弱仍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她看到白光中的人影，手掌中似有一物滴落。 那是一滴黑色的水。 “滴答。” 那滴黑色的水没入被大片污染的海中。 柳扶弱没有看到，下方海域中的大片墨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海水再度清澈，如同先前一切，从未发生。 她只是望着那道极速下坠的身影。 近了……近了！ “唰。” 那人与她错身而过，倒坠落入海中。 交错的那一刻，柳扶弱看见了她紧闭的双眼，与苍白如纸的脸。 “扑通！” 耳旁响起坠海声的瞬间，柳扶弱毫不犹豫地跳入海中。 “噗通！” 柳扶弱耳边响起海水灌入的闷声。 她屏息凝神，原以为落海的瞬间，会遭遇污染之水的侵蚀。 可没想到的是，眼前海水清澈无比。 哪有先前被污染的浑浊墨色？ 柳扶弱一愣，来不及多想，她顺着那人落海的方向潜去。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她的视线中撞入一抹好似扶风柳叶般的青衣，顺着海中水流的方向，轻轻飘动。 柳扶弱下潜的身影顿时僵住，遥遥望着那抹青色。 女子墨发雪肤，长发不同于寻常修士的飘逸直发，反倒有一点微卷，没入海中时，似画师微醺的落笔，肆意张扬。 她身着青衣，落在身侧的长袖被水流卷起，露出的一截纤细手腕上，戴着一个色泽通透的碧色玉镯。 柳扶弱的心脏好似被一锤重击，难以呼吸。 这熟悉的装扮，她昨夜在无数张画上看过不知多少次。 这一次—— 她终于看见了对方的脸。 而非画上，落笔者不忍玷污，于是不去触碰，最终留白的面庞。 因虚弱重伤而苍白的脸，双目紧闭，仿佛一只轻轻触碰，就会碎裂的瓷娃娃。 下巴上那一点小小的黑痣，为她的脆弱，增添一抹妩媚风情，不经意间撩拨她人心弦。 她浮在海中，如真似幻，如仙似妖。 万般描述都无法说清她的风情。 遑论一张画？ 更是无法描绘她的美好。 这便是洛非衣心中的白月光么？ 柳扶弱望着她，眼眶发热。 为何……自己见到她时，会想哭呢？ 因为太爱洛非衣，所以在见到他真正爱着的女人时，过于心痛，才想哭吗？ 柳扶弱发愣之际，她忽然看见，视线中闭眼昏迷的女子，睁开了眼。 仿佛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女子长睫微颤，本涣散的双眸，朝她凝望。 这一刻，双方遥遥对望。 柳扶弱又一次忘记了呼吸。 她觉得，自己先前看着女子，脑海中掠过“妩媚”二字，仿佛是玷污了对方。 若是与女子对视，看见女子的眼睛，便会明白，她非柔弱脆弱，以妩媚风情撩人之辈。 那是一双藏着锐利锋芒，朝着心中所想，一往无前的坚定眼眸。 澄澈如镜，与她对视，仿佛要被她一眼望进了心中 ——不。 柳扶弱怔怔看着那名女子。 是她，悄然走入了自己的心中。 “哗啦……” 女子纤细苍白的手，拨开水流，如一尾游鱼，动作轻盈，转眼来到柳扶弱身前，朝她伸出了手，抚上她的面颊。 柳扶弱感觉到一丝刺痛。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与巨鲸战斗的最后，巨鲸鲜血化作黑雨，落在她的身上。 现在，自己的脸上大约还残留着一片腐蚀的伤口。 柳扶弱下意识想要躲闪女子的手，慌乱的动作显得有些狼狈。 莫名的，面对抚摸她伤口边缘的女子，她有些心虚。 是因为对方太过美好，自己又太过狼狈，所以心生比较，不敢直面对方吗？ 然而，大战之后已经力竭的柳扶弱，根本没有力气躲开女子。 女子另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腰，将她轻轻一拉。 两人朝后方落去。 “哗啦！” 柳扶弱眼前一花，与女子双双脱离海水，倒在地上。 她下意识张望，才发现她们躺在一个巨大的海贝中。 海贝中，一颗湛蓝色的珍珠如夜灯一般，散发淡淡白光，照亮昏暗的海。 “嘶……” 柳扶弱倒抽一口凉气。 在看到这海贝时，她的脑海中好似被针扎了一下，刺痛袭来。 “唰。” 这时，一只手在她眼前摊开，露出掌心中一颗散发生机的滚圆灵丹。 只是嗅到灵丹上散发的清香，柳扶弱虚弱的身体，都有了几分力气。 绝对是难得的高级灵丹。 柳扶弱顺着那只手，看见了手的主人。 初见时藏锋的锐利桃花眸，此刻写满了心疼。 柳扶弱甚至有这双眼眸里漾着盈盈水光的错觉。 让她无法抑制地心生愧疚。 好似她受伤，让眼前女子心疼，是一件该被丢到刑场上砍头的死罪。 “怎么不吃？” 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着便知她也十分虚弱，“疼得没有力气了么？” 不等柳扶弱回答，她将灵丹送到柳扶弱的唇边，“我喂你。” 柳扶弱错愕—— 不是，我、你…… 我们熟吗？ 你就喂我？ 不、不好吧…… 你是洛非衣的白月光，又不是我的。 柳扶弱张了张口，想要拒绝女子的投喂。 然而，她刚把嘴巴张开，还没来得及说话。 女子直接把灵丹塞到了她的嘴里，还贴心地帮她合上下巴，用怜惜的眼神瞧着她：“果然是没力气了，没关系，你好好歇着，我帮你疗伤。” 说着，女子拿出一堆瓶瓶罐罐。 柳扶弱看见她虚弱到拔开瓶塞的手都在抖了，却仍故作镇定，挑起药膏，动作小心轻柔地敷在自己的脸上。 “怎么伤成这样？” 女子声音低沉。 那伤感的眼神，让柳扶弱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她怎能让人家如此担心，如此伤心？ 死罪！ 她这是死罪啊！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啪！” 柳扶弱抬手，狠狠给自己扇了一巴掌。 疼痛让差点迷糊的自己清醒了点。 “扶弱？” 纪清昼看着忽然发癫扇自己一巴掌的柳扶弱，开始从天青雨霖镯中拿能让人清醒的灵丹—— 这孩子，不会是刚才受魔气污染，产生什么幻觉了吧？ 吃药，必须吃药！ “你知道我的名字？” 柳扶弱抓住了纪清昼拿药的手。 她话音刚落，先前还在专心找药的纪清昼动作一顿。 纪清昼缓缓抬头，看向眉头微蹙的柳扶弱。 沉默了一会儿，纪清昼才开口：“你说什么？” 第273章 我真该死啊！！！ 柳扶弱以为纪清昼没听清，便又问：“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纪清昼对上柳扶弱的视线，便明白—— 她不认识自己了。 在海中重逢时，纪清昼便觉得柳扶弱给她一种违和感。 可看见柳扶弱满身是伤，纪清昼也顾不上那些。 如今，那股违和感终于有了解释。 纪清昼垂眸，看向自己被柳扶弱抓住的左手。 手腕上一尾游鱼，掠过梦幻般的紫色，仿佛活了过来。 ……原来如此。 “扶弱，这里是幻……” 纪清昼刚要告诉柳扶弱，这里是幻境。 可话没说完，一股强烈的，被什么可怖东西锁定，似要将她吞噬，令她颤栗、胆寒，半个字都无法再继续说下去的恐惧感，如海潮般将她淹没！ ——不能说！ 纪清昼的大脑敲响警铃。 直觉告诉她，说出真相，就会死！ “你怎么不说话？” 而柳扶弱，好像完全没听见纪清昼那说了半截就停下的话，只是狐疑地看着她。 “……关于我，待会再向你解释。” 纪清昼只得先放弃向柳扶弱阐述真相，直入主题带她走的选项，又道：“眼下还有别的事。” 柳扶弱问道：“你有要紧事处理么？” “嗯。” 纪清昼动了动被她抓住的手，“你伤太重了，我先给你上药。” “！” 柳扶弱瞪大了眼。 你……你说的要紧事，是给我疗伤？ 不是，你、我……啊这？ 柳扶弱一时有些无措。 她不明白，洛非衣的白月光，怎么会对她这么好。 太怪了。 柳扶弱犹豫了下，还是松开纪清昼的手，又道：“你要是为了洛非衣才做这些事，大可不必如此，你们若是真爱，我会自觉退出，不掺和你们的事。” 说出这句话时，柳扶弱的心脏如针扎般刺痛。 尽管与洛非衣有着许多不可调和的矛盾，可两人间的美好回忆也有不少。 洛非衣总在她陷入困境时出现，将她拉出泥沼，给予她安全感，陪伴在她身边。 这些年的疲倦是真，爱也是真。 即便知道洛非衣心中有白月光，柳扶弱愿意与他分开，成全他与白月光，也无法抑制此刻的心痛，想要流泪。 柳扶弱只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在这时—— “洛非衣？好耳熟的名字，像是在哪听过。” 纪清昼的声音落入柳扶弱耳中。 柳扶弱抬头，错愕地看向她：“啊？” “嗯？” 纪清昼比她更疑惑。 发出疑问的同时，纪清昼将指尖上的药膏，轻轻抹在柳扶弱的伤口上，“灵丹也能帮你恢复，但涂了药能更快些好，你就不会再疼了。” 她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柳扶弱的伤口上。 对于“洛非衣”这个人，反倒不太在意。 柳扶弱张了张口，脑子有些乱。 更乱的是她的心。 ——原来你给我喂了上好的疗伤灵丹，还要给我涂药的理由，只是想让我快点好，免得疼太久？ 不是、你…… 你知不知道你的灵丹药力多强？ 我吃这个，要不了一刻钟，身上伤口便能全部恢复。 你竟还嫌久了？ 在你心里，我、我很珍贵吗…… “啪！” 柳扶弱再次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对！ 她怎么又迷糊了？！ 可恶，都怪眼前这女人，实在奇奇怪怪…… 怪有吸引力的。 “啪！” 不对！ 她都在想些什么啊？！ 纪清昼才给柳扶弱的脸上涂好药，就看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往她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 纪清昼：“？？？” 眼看着柳扶弱一脸咬牙切齿，抬手就要扇第三个巴掌，纪清昼一把拉住她的手。 “你在做什么？” 纪清昼不解。 柳扶弱一把甩开她的手，连滚带爬与她拉开距离。 “你——” 柳扶弱离她足有三米远，才敢停下来，手指着她：“你是不是妖！” 纪清昼：“？” “不对！” 柳扶弱甩了甩头，喃喃自语：“这世上迷惑人心的，也不只有妖啊……” 她又朝纪清昼大声质问：“你是不是鬼！” 专门迷惑人心的那种！ 纪清昼听见了她的嘀咕，心中的疑惑，被一股不妙的预感替代。 鬼？ 柳扶弱以为自己死了吗？ 纪清昼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柳扶弱刚才向她提起的名字。 洛非衣……洛非衣？！ 她此刻实在虚弱，大脑也有些混沌，直至现在才反应过来，她会为何会觉得“洛非衣”这个名字耳熟—— 这不是原着初期，裴洛风在柳扶弱面前用的假名吗？ 纪清昼瞳孔一缩，她盯着柳扶弱，忽道：“你认识我？” 柳扶弱：“！” 她承认了？承认她是鬼了？ 果然……果然！ 难怪自己靠近纪清昼时，总是被她吸引，心脏还不受控制地乱跳。 ——原来她是鬼修！ 这鬼修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给自己下了迷魂咒，自己才会如此反常吧？ “你……竟是如此？！” 柳扶弱有些气愤。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很生气。 原以为，眼前女子如天神般携光而来，出现在此地，屠掉大蛇，救她性命，还对她百般呵护关照，只是好心，只是为她。 ——可女子承认自己是鬼修。 联想到洛非衣的画，以及自己靠近这女子时，总是无法控制地，变得很反常…… 这些疑点叠加在一起，不就证明，女子对她居心叵测，心怀不轨吗？ 还以为是个好心人……！ 柳扶弱抿了抿唇，表情一沉：“这位道友，你的救命之恩，我柳扶弱记下了。” 顿了顿，柳扶弱摘下她的储物戒，推到两人中间，“里面有些灵石，聊表心意，道友日后若有需要，只要不违背我辈修士的底线，可向千机门传递消息，我定立刻赶到，竭力相助。” 她拱了拱手，起身朝海潮入珠贝外走去，一副要离开的姿态。 “等一下。” 纪清昼叫住了她。 柳扶弱的脚步一顿，背对纪清昼，也不看她。 ——迷魂咒还在，自己看到她虚弱的模样，肯定会心软。 柳扶弱盯着前方海中珊瑚，语气生硬：“何事？” “扶弱，你对我似乎有些误会。” 纪清昼站起身，想要上前拉住柳扶弱，“我们好好谈……” 可她才起身，眼前一阵发黑。 话没说完，纪清昼整个人朝前倒去。 “扑通。” 柳扶弱听见纪清昼话说到一半就噤声。 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柳扶弱心中一慌，也顾不上什么迷魂咒，下意识就扭头朝后方看去。 一眼便看到了昏倒在地的纪清昼。 她几乎是瞬间爆发尖叫：“我真该死啊！！！” 第274章 无处不在，无法逃离 柳扶弱尖叫着，慌里慌张抱起地上的纪清昼，就往海里冲。 离开时也不忘带上海潮入珠贝。 她不是海潮入珠贝的主人，只能用灵力将其包裹拖走，回到海上。 海面上，千机门的修士们已经乱成一锅粥。 她们见巨鲸与巨蛇已死，那名横空出世，力挽狂澜的陌生修士坠海，自家少门主也跟着跳海，两人却迟迟不出来，还以为出事了。 千机门刚要派小队潜入海中寻人，柳扶弱便抱着一名青衣女子，后面还拖着一个巨大的海贝灵器，破水而出。 “暗六！！！” 柳扶弱一眼看到正打算入水的中年女人，急忙大叫：“疗伤灵丹！你带了没？” 暗六少有见到柳扶弱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这让她想到了几年前，少女时期的少门主。 可自从与洛非衣在一起后，那个活泼开朗的少门主，似乎被柳扶弱留在了过往的时光。 往前走的，是如今成熟稳重的柳扶弱。 “带了。” 暗六闪身来到柳扶弱跟前，给她递去一个白玉瓶。 柳扶弱体质特殊，除了灵石，别的宝物都无法携带。 暗六作为她的暗卫，则会替柳扶弱带一些疗伤用品，或是灵器符箓，作为备用。 尽管最近一两年，暗六已经不再跟在柳扶弱身边，可这一习惯却没有改变。 柳扶弱心念一动，一道灵力受她驱使，拔开瓶塞，接住倒出的灵丹。 灵丹散发出的药香沁人心脾，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大路货。 可柳扶弱吃过纪清昼给她喂的上品灵丹后，看这颗灵丹只觉平庸，忍不住道：“没有更好的吗？” 暗六愕然：“这已是难得的七品灵丹了啊。” 自从八年前，白薇道人逝世后，修仙界便没再出什么厉害的炼丹师。 如今市面上的高级灵丹，大多来源于上古秘境。 现今那些炼丹师，已经无法炼制出七品以上的灵丹了。 七品灵丹，可是如今最好的疗伤药了。 柳扶弱竟然还嫌差了？ “我、不是……哎！算了。” 柳扶弱对上暗六错愕的视线，才发觉自己心急之下，说了多么离谱的话—— 不，应该说，是纪清昼对她太好，而她却拿不出对等的回报，这令她有些焦躁。 柳扶弱将灵丹喂给纪清昼，又道：“先回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暗六得令，看了眼柳扶弱怀中的纪清昼，问道：“是给这位客人住的吗？” 柳扶弱摇头：“我住。” 暗六一愣。 柳扶弱解释：“我的屋子给她住。” 她的屋子是最好的，所以给纪清昼住。 “走吧。” 柳扶弱也不多做解释，带着纪清昼与海潮入珠贝，很快回到附近千机门的分部，将纪清昼小心放在床榻上。 见纪清昼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柳扶弱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 柳扶弱数次检查过纪清昼的身体，她应该是灵力消耗过度，耗损根本，陷入极度虚弱中。 “我真该死啊！” 柳扶弱恨不得狂抽自己，纪清昼为了救她，做出这般牺牲—— 修士过度消耗灵力，伤及根本，若是调理不好，会影响未来修炼，断了未来大道！ 纪清昼这般，都是为了救她！ 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 怀疑纪清昼居心不良，给纪清昼甩脸子。 “就算她是鬼修，给你下了迷魂咒又如何？” 柳扶弱双拳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愤愤地教训自己：“她都对你这么好了，给你下个迷魂咒怎么了？你应得的！你该受着！” 打完了自己，柳扶弱冲出屋子，大喊：“暗六！有什么调养身体的灵药灵丹？都给我！” 暗六现身，看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少门主，语气无奈：“少门主，那颗七品灵丹已是最好的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若想要更好的，得去库房内找，这里虽是分部，但应该有些不错的……” “走。” 柳扶弱等不及她说完，就拖着她就朝库房跑去。 暗六：“……” 半年前洛非衣受重伤，你把他带回门中，想偷门中仓库灵药为他治疗时，我都没见你这么慌。 少门主，你不对劲。 柳扶弱走后，屋内便只剩下纪清昼一人，静静躺在床上。 “人类。” 忽然，屋内响起少女古灵精怪的声音，大约是在偷笑：“你竟也会玩弄心计。” 她话音刚落，纪清昼默默地睁开眼，双眸清明，根本不像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 纪清昼：“外头应该有暗卫。” “她们眼中，你还昏迷睡着。” 希理所当然地说道：“梦族能在人不知不觉间，编织出幻境，骗过她们的感知，人类，放心吧，就算那丫头杀个回马枪，冲到床边，也看不见你睁着眼，听不见我们在说话。” 纪清昼闻言，这才从床上坐起。 希轻笑一声：“你这苦肉计也太粗糙，那丫头竟信了，还在那里嚷着什么自己真该死，打了自己好几下……听那声音，咚咚响，她也不怕把自己打成傻子。” 哪个正常人会相信，金丹期修士没受伤，只是耗损过度，吃了七品灵丹还不醒的？ 真不知那柳扶弱为何会信。 “关心则乱罢了。” 纪清昼想到柳扶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更多的，是担忧。 纪清昼瞥了眼手腕上的紫色游鱼，说道：“你既然能在此地现身，这里是幻境？” 游鱼上掠过一丝梦幻的紫色，希的声音响起：“还是个很厉害的幻境，我感受到了魔种的气息。” 纪清昼心中一凛：“这里有魔种？在哪？” “无处不在。” 希说出了一个令纪清昼心惊的答案。 “无处不在？” 聊天群内，秃毛小鸡的声音响起，他骇然：“据我所知，即便是成熟的魔种，也很少能有这样庞大的力量。” 纪清昼将秃毛小鸡的疑问，转述给希。 希颔首：“我也不曾听闻什么魔种，竟如此厉害，除非……” 她的声音难得严肃：“如今的魔种，与我们当年所知的，已经是不同的东西，另外——” “魔种大约是产生了什么异变，与这片秘境相连，才会影响了整个秘境，让我感觉它无处不在。” 希语气凝重：“如此一来，恐怕你找到秘境核心，破除关键，怕是也无法离开这里。” 第275章 我们……认识吗？ 纪清昼蹙眉：“也就是说，这秘境无法靠常规手段通关？” “嗯。” 希问道：“你是如何进来这里？” 纪清昼道：“玄龟借了我她的伴生神器，但我的实力有限，即便手持神器，打破的通道，也只能让我自己进出。” 靠作弊离开这里的可能，被纪清昼排除在外。 希思索一阵，才道：“即便你能靠神器带走柳扶弱，也不要那么做。” 纪清昼问道：“为何？” “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魔种的气息——尽管她不是魔种的持有者，可她身上魔种的气息，浓郁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 希解释：“你就这样带她离开此地，反倒会害了她。” 魔种的影响是不知不觉，深入骨髓的。 柳扶弱体内本就封印着魔气，一时不慎，便会被魔种侵蚀入魔。 “魔种与这片秘境相连，尽管有不少坏处，但也有一点好处——魔种影响秘境的同时，也被秘境牵制。” 希说道：“秘境限制了魔种的部分力量，柳扶弱虽受魔种影响，也不曾被侵蚀入魔，可你将她带走，离开秘境，那就说不好了。” 纪清昼心中一凛：“我该如何带她平安离开？” “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不敢妄下定论，只能说说我的猜测。” 希道：“要么，你找到魔种持有者，杀了对方，封印魔种，同时通关秘境，要么，你想办法断开魔种与秘境的连接，再通关秘境。” “关键在于魔种。” 秃毛小鸡的声音响起，“你初来乍到，对幻境所知甚少，魔种到底藏在谁身上，还不得而知。” 纪清昼闻言，心中却有了答案—— 事情既然是发生在柳扶弱身上，作为原文女主，与她牵扯最深的，只有一个人。 原文男主，裴洛风！ 恰巧，这幻境的内容，似乎也与原文相似。 那么，柳扶弱口中的“洛非衣”，是否就是当初在文府秘境中，被柳扶弱炸入空间乱流中的裴洛风本人？ “眼下线索太少，等我从扶弱那儿打探出更多消息，我们再做推断吧。” 纪清昼不好说出原文的事。 到现在，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活在书中，还是与书本内容极度相似的平行世界。 所以，纪清昼不敢保证，她的猜想一定是真。 这时，外头传来响动。 纪清昼不再言语，重新躺回床上。 待她闭上眼睛，希也解除了幻象。 柳扶弱也是在这时，抱着一堆玉盒，踏入屋内。 “啪嗒。” 因怀中玉盒太多，有个甚至掉到了地上，发出声响。 柳扶弱赶紧将玉盒放到桌上，弯腰去捡掉的那个。 “唔……” 她刚捡起玉盒，就听见床上响起纪清昼的声音。 柳扶弱“唰”地抬头，就见纪清昼慢慢睁开眼，恰好看见了她。 “你……” 柳扶弱不自觉地抓紧了玉盒，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心虚，还是紧张。 可看到纪清昼睁眼，柳扶弱又有点儿高兴。 她终于醒了。 “你醒了？” 柳扶弱轻咳一声，没有暴露太多情绪。 她虽不知自己为何，总是被纪清昼牵扯了心神。 可她知道，眼前女子，是洛非衣的心爱之人。 或许，这女子也深爱着洛非衣。 而自己，则是洛非衣现今的道侣。 有这层关系在，柳扶弱很难说服自己，女子出现在她面前，只是巧合。 看着柳扶弱变换数次的复杂表情，纪清昼眨了眨眼。 联想到柳扶弱在海中问自己的那些话，纪清昼大约能猜出，剧情进展到了哪一步—— 柳扶弱已经发现，裴洛风将她当成替身，真爱其实另有其人。 自己如今在柳扶弱心中的定位，大概是…… 死而复生的情敌？ 思绪在脑海中一掠而过，纪清昼没有冷场，顺口问道：“你手里的，是什么？” 柳扶弱下意识回答：“补药，给你的。” 纪清昼视线转向桌上那一堆，多到快要掉下来的玉盒，忍不住问：“全都是？” 柳扶弱闻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桌上堆积如山的玉盒。 “！” 柳扶弱大惊，她什么时候拿了这么多？！ 门外，暗六听到两人的对话，目光深沉地叹息一声—— 少门主可是把分部的库房都搬空大半了。 要不是自己拦着，她能把里面所有的上品补药都薅走。 希望分部最近没有人体虚吧。 不然只能继续躺尸了。 “也、也不全是！我只是在挑你能用上的。” 屋内，柳扶弱的理智终于上线。 紧随而来的，是涌上心头的慌乱与尴尬。 她抬手一挥，桌上大半玉盒被她收进了储物戒里。 柳扶弱强装镇定：“这剩下的，是你可以用的。” 纪清昼看了眼满桌玉盒，强忍笑意：“多谢关心。” 柳扶弱眼角余光扫到铺满桌面的玉盒，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纪清昼看着她：“嗯？” “你是如何知晓我的名字？” 柳扶弱仍记得，纪清昼在海中睁眼时，看见自己，露出的表情—— 失而复得，欣喜万分。 为何，要那样看她？ 我们……认识吗？ 纪清昼没立刻回答柳扶弱的话，而是反问：“你认识我吗？” “……认识，也说不上。” 柳扶弱抿了抿唇。 她本就不是什么擅长忍隐的性格，直接道：“我曾在洛非衣书房的地下室中，看见许多你的画像——虽然没画脸，但你与画中人的形容打扮，一模一样。” 顿了顿，柳扶弱紧盯纪清昼，缓缓道：“洛非衣，是我的道侣。” 然而，她并未从纪清昼的脸上，看出丝毫变化。 “洛非衣”这个名字，于纪清昼而言，似乎与张三李四无异，只是个路人。 “我不认识洛非衣。” 纪清昼也没撒谎，她只认识裴洛风，“你可有他的画像？” 她话落，柳扶弱手中出现一幅画卷，手腕一抖，画卷展开。 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 纪清昼看向画卷。 画上男子身着玄色古袍，以墨玉冠束发，剑眉星目，身姿挺拔，锐气潇洒。 不出意外，那张脸纪清昼没见过。 原文中，裴洛风是修仙界通缉犯，与柳扶弱在一起时，也是易容。 纪清昼面不改色：“第一次见。”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 柳扶弱没有轻易让纪清昼糊弄过去，“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你，到底是谁？” “为何知晓我的名字？” 对上柳扶弱质疑的目光，纪清昼没有闪避。 她大大方方地回答：“我叫纪清昼。” 第276章 所以，我来了 初时听见“纪清昼”这名字，柳扶弱只是觉得耳熟。 纪清昼……纪清昼？！ “啪！” 柳扶弱手里捏着的玉盒又一次掉落在地，她震惊地看着床上女子：“纪清昼？！” 是她知道的那个纪清昼吗？ 不、不会是重名吧？ 可这概率也太小了！ “你……” 柳扶弱忍不住问：“你莫非是……无量宗白薇道人之徒，纪清昼？” 八年前，因无量宗执法堂行刑者藏有私心，加重惩罚，导致其死亡的纪清昼？ 因她之死，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白薇道人入魔，屠戮无量宗内众多修士，白薇死后，无量宗也一蹶不振，最后分崩离析。 曾经的修仙界第一大宗门，就此湮灭于历史尘埃中。 不少人将纪清昼之死，视作第一宗门崩塌的引子。 “是啊。” 提起白薇道人，纪清昼垂下眼眸。 在这个幻境里，她的师尊，已经死了。 不仅是她的师尊。 她的三师兄，水渡尘与她在相近的时间死去。 大师姐、二师兄，后来也因各种事死亡。 如今的她，在这幻境里，在原文的时间线里，已是孤身一人。 纪清昼看向柳扶弱，明知故问：“你为何如此惊讶？” 柳扶弱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八年前死去的人，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我该如何不惊讶？ 对上纪清昼好奇的视线，柳扶弱错愕，她……一点都不知情吗？ 即便不知道自己死了，也该听说这些年无量宗发生的事吧？ “你不知道吗？” 思来想去，柳扶弱决定实话实说：“你已经死了。” 纪清昼诧异：“我死了？” “你……” 竟真不知？ 柳扶弱再次手足无措。 与纪清昼初见时，她对纪清昼有百般猜测。 可这一切，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起码在外界的认知中，你已经死了。” 柳扶弱干脆将这些年发生的事，一一说给纪清昼听。 纪清昼只是默默听着，没有打断她。 原文中，对这八年的着墨并不多。 她虽不知秘境里的发展，能否与现实对应，但听一听也没坏处。 与此同时，诸神群墓。 借助聊天群，同样听着柳扶弱讲述的秃毛小鸡，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看向叛逆小黑虫。 没想到的是，叛逆小黑虫也在看他。 两人视线相碰，便知对方与自己想到了一处。 他们是最先与纪清昼接触的。 纪清昼在刺骨山寒狱濒死之际，聊天群出现，连接了双方。 叛逆小黑虫与秃毛小鸡，看着纪清昼一路走到如今，他们最为了解，从刺骨山寒狱，到今日发生的种种。 而今听闻柳扶弱讲述另一个可能—— 纪清昼被扔进刺骨山寒狱服刑，没有聊天群出现，因重伤不治身亡。 水渡尘也在那时死掉。 远在前线的白薇道人延迟收到消息，在第一时间赶回，也没能挽救徒弟的性命，就此入魔。 一切种种，就好像…… 好像真的一样。 “不、不不不……” 叛逆小黑虫抓着头发，“这只是幻境，都是假的！小红遇见了我们，她还活着，她没有死。” 尽管知道，柳扶弱说的，都是幻境伪造的发展。 可太多细节落入耳中，令叛逆小黑虫莫名恐慌，他红了眼睛，心脏发堵。 若是聊天群没有出现，小红也没遇见他与秃毛小鸡，就、就会…… 悄无声息地死去么？ 这样耀眼温暖的人，也会如此轻易地死在无人知晓的冰冷角落么？ 秃毛小鸡也有些不好受。 他不禁思考，若是没有聊天群的出现，红月光死去，她们这些，聚在此处谈笑风生的妖，又是什么结局？ 首先是他，在叛逆小黑虫为红月光抽他的心头血前，他便已经撑不住侵蚀的影响，即将与无数同僚一般，陷入无尽头的沉眠。 接着是叛逆小黑虫。 原以为这家伙永远不会受魔气侵蚀发疯。 可实际上，早在遇见红月光前，他已经时不时入魔，只是没人发现。 待到自己沉眠，整个诸神群墓，只剩叛逆小黑虫还清醒，他会在无人理会的寂静中，一次次入魔—— 最终，永久失去理智，变成另一个，与原来的东溟暗，完全不相干的东西。 至于不死树渔惑玄武…… 她们同样沉睡着，抑或承受不住侵蚀，变成别的东西。 曾经，她们最为厌恶，拼死抵抗的东西。 听见叛逆小黑虫的喃喃自语，再看秃毛小鸡的神情，其余妖哪里猜不出他们心中所想？ 大家聆听着柳扶弱讲述的另一种可能，另一个…… 没有红月光存在的世界。 她们忽然发现，这样的世界，竟与她们毫无关联了。 没有红月光唤醒她们，带她们领略万种景物风光—— 那么，如今的修仙界，再如何美好，抑或如何混乱，也与她们无关了。 众妖有些心乱。 这时，柳扶弱粗略讲述完这八年间的大事，见纪清昼神色平静，忍不住问：“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纪清昼回过神，对上柳扶弱探寻的目光，她眨了眨眼，“感觉像在听一个……有些悲伤的故事。” “可故事终归只是故事。” 纪清昼缓缓道：“在我的记忆中，师尊仍在前线杀敌，师姐师兄们也好好活着，无量宗并未分崩离析——” 她这话似回应柳扶弱的疑问，又像温柔的呢喃，安抚聊天群另一端，无声却恐慌的众妖。 “于我而言，你说的话，像是书中虚构的故事。” 纪清昼道：“我会因故事中熟悉的名字而悲伤，却不会将它视作现实而痛苦。”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相信你没有撒谎。” 毕竟，这是你独自在秘境中经历的一切。 对上纪清昼真诚的视线，柳扶弱一时无言。 “在你的认知里，你遭遇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 柳扶弱忍不住问：“又是如何出现在战场上……救下我。” 纪清昼眼底闪了闪，她道：“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没有死，离开刺骨山寒狱后，下山历练，遇见了你。” 纪清昼看着柳扶弱。 柳扶弱也在看她。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纪清昼声音很轻：“你说，要与我真心换真心。” 所以，我来了。 带着你的真心。 带着我的真心。 来救你了。 第277章 红月光：今天轮到我泡茶 “我要与你真心换真心。” 纪清昼话音落下，柳扶弱手一抖，不必撩开衣袍去看，也能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股莫名的情绪冲上心头，脑海中似有画面闪现，却被浓浓的迷雾笼罩。 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看清。 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大喊：“相信她！相信她！” 可那声音被厚重的浓雾掩盖，模糊失真，令柳扶弱感觉恐惧。 是真相？还是假象？是心声？还是心魔？ 柳扶弱心神震荡，想要寻找一个令她信服的答案，却无法拨开盘旋在她脑中的浓雾。 是什么、是什么……被掩盖在她脑海中的东西到底是什—— “扶弱！” 女声如惊雷般从柳扶弱耳边炸响。 “！” 柳扶弱猛地回神，抬头看向纪清昼，忽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纪清昼起身，来到柳扶弱身边，扶住了她。 柳扶弱脚一软，若非有纪清昼支撑，她会栽倒在地。 “滴答。” 一滴鲜血，从她鼻子里流出。 柳扶弱这才感应到，体内紊乱的灵力。 “你差点走火入魔。” 纪清昼扶她坐到床边，目露忧色。 “我……” 柳扶弱声音沙哑：“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的事。” 她不懂，自己为何会对纪清昼的话语，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那就不要去想了。” 纪清昼虽希望柳扶弱能恢复记忆，可如果她受秘境限制，恢复记忆是有害的，还不如暂时保持现状。 “你……你那个梦……” 柳扶弱却无法停止自己的好奇心，“后来呢？” 纪清昼拿干净的帕子给柳扶弱止血，接着道：“后来我们一同历练，你遇见了危险，我便来找你了。” 柳扶弱追问：“八年前，你死在刺骨山寒狱，你师尊亲眼看见了你的尸体——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这件事，柳扶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我不知道。” 纪清昼干脆地回答。 比起想方设法去编借口，错漏百出，被柳扶弱怀疑。 还不如直接摆烂。 纪清昼道：“我梦见你有危险，睁开眼后，便看见了你。” 柳扶弱欲言又止—— 就、就这样？ 你不觉得你的回答太敷衍了吗？ 然而，对上纪清昼真诚的眼眸，柳扶弱又觉得—— 她已经在尽力给自己解释了啊。 可现实就是这样，她能怎么办啊？ 也没法说出个花给自己听吧？ 自己也不能太挑剔她了。 “看来……你也不容易呀。” 柳扶弱说服了自己，最终相信纪清昼的说辞。 聊天群另一端，诸神群墓。 秃毛小鸡吐槽：“这家伙真的失忆了吗？” 怎么还对红月光如此盲目信任啊？ 都不怀疑一下的吗？ 渔惑有话要说了：“这跟她失忆不失忆有什么关系？红月光就是人好惹人爱，她有什么办法!” 不死树深表赞同：“喜欢上红月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玄龟一脸深沉地点头。 螣蛇舔舔纪清昼送的果茶，也跟着点头。 叛逆小黑虫觉得自己的同好越来越多了，十分欣慰：“柳扶弱那个样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小红！天下第一好！” 秃毛小鸡：“……” 他明天就去坟堆里挖个正常的家伙出来！ 受不了这帮红月光的狂热粉丝了！ 另一边，秘境中。 柳扶弱问道：“如此说来，你对刺骨山寒狱后那八年，一无所知？” 纪清昼点头：“我的记忆中，在寒狱中受罚，也才过去不到一年。” 这话也是真的。 柳扶弱从纪清昼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撒谎的痕迹。 “太奇怪了。” 柳扶弱已经相信纪清昼的话，却不能理解她身上发生的事。 “我也觉得……很奇怪。” 纪清昼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露出怅然又迷茫的神情，“你说，我师尊去世了？几位师姐师兄也不在了？还有无量宗……” 柳扶弱见纪清昼说着说着，忽地陷入沉默，心中顿时一紧。 对自己来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真实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可对纪清昼来说，此事所牵涉到的人，皆与她有关。 甚至是她曾经最为敬重的师长，最亲密的师姐师兄。 而那些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都死掉了。 只留下她一人。 柳扶弱后知后觉，自己到底说了多少，对纪清昼而言，十分残忍的话语。 “你……” 柳扶弱有些慌了，她本意不是想伤害纪清昼，只是想寻求真相。 可客观来讲，她的确对纪清昼说了相当过分的话。 看着纪清昼沉默不语，柳扶弱有种自己犯了死罪的惊慌感，她小心地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你觉得，我该如何？” 纪清昼喃喃：“我是大家眼里，早该在八年前就死掉的人，此事若公开……” 她话没说完，柳扶弱心中一跳，下意识道：“此事绝不能公开！” 先不提死而复生这件事，会让多少人心动，想抓纪清昼回去，研究她身上的秘密。 单说当年纪清昼之死，引发的一系列风波，若无量宗残余势力知晓她还活着，恐怕是对她恨之入骨，想将她挫骨扬灰！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公开纪清昼还活着这件事，都等于将她推入深渊。 柳扶弱潜意识里，极度排斥这个发展。 她道：“你应该也清楚，外界知晓你还活着，你会是什么下场。” 纪清昼看着她：“你想让我永远活在阴影中？”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扶弱想到让好好一个人，一辈子躲躲藏藏，也于心不忍。 可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纪清昼见柳扶弱陷入为难中，忽然开口：“我想去寻找真相。” 柳扶弱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你死而复生的真相？” “嗯。” 纪清昼点头，话锋一转：“你可以陪我一起吗？” 柳扶弱愕然：“我？” 纪清昼见她呆住，故作强颜欢笑地模样，语气体贴：“没事，我一个人也可以……” “不！” 柳扶弱打断了她，忙道：“我和你一起吧！” 纪清昼对这八年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贸贸然去外界探寻所谓真相，很容易陷入危险。 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柳扶弱放心不下她。 “真的吗？” 纪清昼眨了眨眼，流露出一丝惊喜。 柳扶弱对上她欣喜的面庞，毫不犹豫地点头：“嗯，你的梦里有我，醒来后也是立刻来救我，或许我与你死而复生一事有关，我与你一道，大概能找出更多线索。” 纪清昼轻轻笑了：“好，那就麻烦你了。” “我觉得，红月光这个样子有点儿眼熟。” 诸神群墓，渔惑看着聊天群界面，若有所思。 “是呀，眼熟。” 不死树身后树藤生长，泡了壶热茶，给每人都倒了一杯，“在哪见过类似的手段呢？” 完全想不到呢。 第278章 她偏要破坏这一切 “只是……有关你死而复生一事，我也毫无头绪。” 柳扶弱有心相帮纪清昼，却无从下手。 纪清昼见柳扶弱苦恼，在心中默默说了声抱歉。 此事本就是她编造，柳扶弱自然不会有线索。 纪清昼只是想借着“寻找死而复生真相”一事，顺理成章留在柳扶弱身边，探寻秘境的破局关键。 以及…… “你说你……那位道侣的书房中，有我的画像？” 纪清昼开口，有意引导。 柳扶弱闻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纪清昼在提起“道侣”二字时，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她抿了抿唇。 纪清昼……真的不认识洛非衣吗？ 真的……不喜欢他吗？ 若是不喜欢，为何会做如此反应？ 果然是吃醋了吧。 柳扶弱虽这么想，却仍老实回答了纪清昼的话：“是，昨夜，我无意间发现他书房下面有个暗室，走进去一看，里面都是你的画像。” 她还没来得及质问洛非衣，就接到千机门的求助讯息，得知有魔兽在海域作乱，要不了多久就会上岸，祸害百姓。 柳扶弱只得将画像之事暂放一边，急匆匆赶来此地。 未曾想，她竟会遇见画像上的女子。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女子竟是八年前就已死去的人。 “我并不认识什么洛非衣，你画像上的男子，我也毫无印象，但……” 纪清昼话锋一转，“洛非衣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一个人。” 柳扶弱问道：“谁？” “裴洛风。” 纪清昼缓缓道：“我曾经的同门师弟。” “裴洛风……好耳熟的名字。” 柳扶弱喃喃，她脑海中灵光一闪，“裴洛风……八年前……三水秘境！” 她反应过来：“八年前，你代表无量宗进入三水秘境历练，裴洛风当时也是无量宗弟子，被人发现其魔修身份，他骗过了你，拖住其余弟子，破坏秘境核心后遁逃。” 谁也没料到，裴洛风竟能逃过修仙界惯用的检测手段，隐藏魔修身份。 无论换成哪家宗门，都会中招。 可出了事，总得有人背锅。 于是，纪清昼便成了那个背锅侠。 她被要求严惩，以此抵清裴洛风犯下的错。 纪清昼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外人皆道纪清昼之死是无量宗分崩离析的开端。 可在柳扶弱看来，那个裴洛风才是真正点火的引子。 纪清昼只是各方角力的无辜牺牲品。 回忆往事，柳扶弱不禁问道：“你为何会想到裴洛……” 话未说完，柳扶弱猛地顿住。 洛非衣。 裴洛风。 纪清昼对上柳扶弱怔忪的眼眸，缓缓道：“非衣，裴。” 洛非衣，便是裴洛风。 秘境只是禁止纪清昼透露这里是幻境。 可没禁止她挑明男主的真实身份。 被魔种感染的幻境，改写了柳扶弱的记忆，想让柳扶弱与裴洛风再续前缘，走完原着剧本。 她偏要破坏这一切—— 绝不让柳扶弱走上被虐身虐心的老路。 柳扶弱如遭雷击，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背后汗毛倒立。 “你、你是说，洛非衣其实是裴洛风？” 柳扶弱磕巴了一下，“这怎么可能？非衣他、他……他不是和裴洛风长得不一样吗？” 嘴上这么说，可柳扶弱的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她也知道，修仙界中，变换容貌的手段繁多。 裴洛风当年能隐藏魔修身份，潜入无量宗，瞒过那么多长老，甚至宗主的眼睛，做了内门弟子。 他能骗过第一宗门，想骗自己更是轻而易举。 见柳扶弱不愿接受现实，纪清昼垂下眼眸，“我也只是猜想，你若觉得荒唐，不必放在心上。” 她越是这么说，柳扶弱的心越乱。 “抱歉，我……我需要一点时间。” 柳扶弱实在不愿相信，自己朝夕相处了三年的道侣，会是一个魔修，甚至是—— 魔界之主！ 谁人不知，裴洛风从三水秘境逃走后，没过几年就回到魔界，屠杀他的姐妹兄弟，甚至前代魔皇，自己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见柳扶弱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破，纪清昼心中一叹，旋即点头：“我理解。” 她起身，“那我先回海中一趟，取回净化海域的灵器。” “你一个人？” 柳扶弱下意识跟着起身。 尽管思绪还很混乱，可看见纪清昼要独自出门，她的身体擅自行动，想要跟过去。 “你不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吗？” 纪清昼将柳扶弱的动作收入眼底，心中一动。 柳扶弱虽忘记了她，但…… 下意识的行动却骗不了人。 柳扶弱还是很关心自己的。 纪清昼若有所思。 “你一个人出门也不安全。” 柳扶弱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我先陪你去拿回灵器吧。” 纪清昼笑了笑：“好。” 柳扶弱又道：“你可有易容之物？” “有。” 纪清昼的灵器众多，改容换貌之物也有不少。 她手中出现一颗米粒大小的晶莹彩珠，用食指挑起，摁在眉心。 彩珠顿时泛起朦胧的光，笼罩她的脸。 光晕褪去，纪清昼已然换了一副模样。 较之先前惊艳绝伦的模样，她如今看着清秀淡雅，如深闺小姐般柔柔弱弱，人畜无害。 柳扶弱见到她易容后的模样，脑海中莫名生出一个念头—— 纪清昼竟易容成这副模样，她是喜欢这样的容貌吗？ 与作为体修的自己，完全是不同的风格。 洛非衣呢？他是喜欢纪清昼这样的，还是自己这样的？ ……不不不，自己为何会忍不住对纪清昼生出比较之心？ 这实在不像自己。 柳扶弱不禁苦笑。 喜欢洛非衣后，她在太多地方，变得不像自己。 “走吧。” 纪清昼给自己换了身衣裳，还将天青雨霖镯变成一枚碧色玉戒，戴在手上。 看着一身青如翠竹，亭亭玉立的纪清昼，柳扶弱又想起洛非衣给她买的那些青衣。 ……不，别想了。 不要再想那些糟心事了。 柳扶弱在内心告诫自己，又对纪清昼点头：“走。” 两人顺路收起院子里的海潮入珠贝，柳扶弱叮嘱暗六为纪清昼的身份，做好相关保密事宜。 暗六得令离开。 柳扶弱领着纪清昼回到海域。 为了不暴露身份，纪清昼没有用海潮入珠贝带柳扶弱下水，直接跃入海中。 柳扶弱紧随其后。 纪清昼虽换了张脸，可她那微卷的长发，在海中摇曳时，总会让柳扶弱想起双方初见的场景。 那时，她还不知纪清昼的真实身份。 可她却觉得，沉溺在海中的纪清昼，好似海妖一般。 会迷惑人心。 纪清昼潜到更下方，抬起手，掌心向上。 清澈的海水中，丝丝缕缕的墨痕浮现，在纪清昼手中，汇聚成一滴玄水，没入她的掌心。 柳扶弱浮在上方，看见这一幕，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手心。 那里，藏着一枝花。 三年前，她睁开眼，这朵花的印记，便藏在她的手心。 即便是洛非衣要为她洗去文身，也被她强硬拒绝。 “哗啦啦——” 在柳扶弱沉思之际，忽然间，海水涌动，竟从上方一分为二！ 没了海水的支撑，柳扶弱也能以灵力悬空。 “扶弱！” 她刚稳住身形，便听见上空传来男人熟悉的磁性嗓音，低沉沙哑，深情温柔。 第279章 一开口就是老阴阳师了 柳扶弱身躯一震，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男子，悬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双深邃的眸中，带着难言的情愫。 她心脏揪紧。 就是这样的眼神，总让她恍惚、沉溺，体会到深爱为何物。 最终，她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去克服心中的不适、不快，留在男人身边。 以真爱之名。 “非……” 柳扶弱刚要开口，忽听下方一声惊呼。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洛非衣分开海水后，纪清昼一时不察，从半空跌落。 “小心！” 柳扶弱顾不上忽然现身的洛非衣，朝下方飞去，接住差点砸到海底的纪清昼。 扫过纪清昼苍白的脸，柳扶弱心有余悸：“你没事吧？” 纪清昼搂着她的脖子，一时没有说话。 柳扶弱看她被吓坏了，不禁埋怨洛非衣—— 你要找我就找我，弄出这样浩大的声势，差点害纪清昼摔伤是个什么意思？ 她抬头，没好气地对上空男人开口：“弄这么大阵仗，我还以为是什么天皇天帝，纡尊降贵莅临此地，瞧这蛮荒之地风景不好，就翻江倒海使小性子呢！” 一开口就是老阴阳师了。 缩在她怀里扮柔弱的纪清昼：“……”扶弱，你真失忆了？ 怎么还是熟悉的味道？ 上方，洛非衣面色难掩疲惫—— 他昨夜处理完公务，回去想找柳扶弱，才发现柳扶弱人不见了。 手底下的人说，柳扶弱接到千机门求援，连夜离开了。 洛非衣听闻柳扶弱竟是要去海中杀魔鲸，心中不由得焦急。 那魔鲸是他亲手培育，以柳扶弱的实力，即便能赢，也会重伤！ 更何况，与魔鲸同行的，还有一条隐藏在暗处的魔蛇，同样实力强悍，非柳扶弱能敌。 洛非衣担心柳扶弱出事，就要立刻赶来。 临走前，他回书房取东西，敏锐察觉书房下的密室，有旁人进出的痕迹。 洛非衣便知，是柳扶弱进去过了。 他顿觉头疼，不敢再逗留，拖着疲惫的身躯，连夜赶到此地，想向柳扶弱解释一二。 可没想到，柳扶弱刚与他见面，明明看见了他，第一时间却不是来到他身边，反而去救一个陌生女人。 为了那女人，柳扶弱还对他发脾气！ 洛非衣本就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愈发烦躁起来—— 三年来，他无数次包容大小姐脾气的柳扶弱。 任柳扶弱生气时如何讽刺自己，他都忍了。 谁让他喜欢柳扶弱呢？ 尽管一开始，洛非衣只是将柳扶弱当做纪清昼的替身。 可柳扶弱对他的深爱，也逐渐软化了他的心。 本以为，师姐死后，自己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 偏偏出现柳扶弱这一意外。 洛非衣逐渐敞开心扉，接受了柳扶弱，将柳扶弱放在了心中特殊的位置。 自己将她视作特殊。 她呢？ 竟为了别人，对他发脾气！ 往日种种不快，积压在心底，不曾排解。 如今对上一脸冷嘲热讽的柳扶弱，那些个不愉快，如火山喷发的岩浆，在此刻爆炸开来。 洛非衣沉声：“扶弱，你明知道，我是为了谁。”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你好像不知道呢。” 柳扶弱扯了扯唇角：“你是为了你自己，可你总觉得你是为了我！” 她深吸一口气：“你每次都是这样，只顾自己高兴，不顾旁人死活！也没有考虑过我！真以为全天下都围着你转呢？”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洛非衣闻言，只觉心脏刺痛—— 他为了柳扶弱，不知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 柳扶弱什么都不知道，从不领他的情。 包括这一次。 他花了无数心血培养出的魔鲸与魔蛇，担负重要任务，前往修仙界，只待吞噬千万血肉，便可迅速晋级至渡劫，为他破开传闻中诸神群墓的空间壁障，探寻上古战场遗留的重宝。 掌握那些后，他就能一统三界！ 他要让三界臣服在他脚下，无法违逆他的意志。 届时，他也不必再伪装自己，总以假名、假面陪在柳扶弱身边。 面对心爱的女子，洛非衣不想再以谎言欺骗她。 他想以真真正正的自己，去爱柳扶弱。 这是他努力至今的理由。 为了柳扶弱。 然而，柳扶弱却说，自己太自私，从来只考虑自己，没考虑过她！ 洛非衣眼角微红，他忍着心痛，声音沙哑：“或许……我不该来的。” 他就不该因心系柳扶弱的安危，不顾身体的旧伤，连夜赶到此地。 他到底图什么？ 图柳扶弱的冷言冷语吗？ ……不，即便重来，他还是会来的。 只有亲眼见到柳扶弱平安，他才能安心。 “扶弱，你若不想见我，我离开便是。” 洛非衣一副受伤的表情，也没为自己辩解，转身化为一道灵光，消失在远方。 柳扶弱本来心情烦躁，一时嘴快嘲讽洛非衣。 可看见洛非衣略显苍白的脸，带着难以遮掩的疲惫…… 柳扶弱想起来，洛非衣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忙。 他，很累吗？ 哪怕是累，也要撇开公务，连夜赶来找自己。 可自己刚与他见面，就说了一堆过分的话。 看他的表情，似乎很受伤…… “抱歉，都怪我。” 纪清昼自责的声音，打断了柳扶弱的思绪，“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和他吵起来。” “这怎么能怪你？” 柳扶弱见纪清昼虚弱的模样，想到她为了救自己，灵力枯竭，差点死了，连忙安慰：“明明是他不好，想跟我说话，有百十种办法，偏偏选了最张扬的方式，差点害你再次受伤！” “还好你救了我。” 纪清昼对她笑笑：“不然，我没死在魔兽口中，却不小心死在魔皇手里，也挺憋屈。” 魔皇。 柳扶弱听见纪清昼这样称呼洛非衣，脑子“嗡”地一声。 她一直忽略了某件事—— 自从裴洛风登上魔皇之位，无量宗又分崩离析，前线失守，三界大乱。 魔界一直没有停下向修仙界进攻的步伐。 昨日出现在这片海域中的魔鲸，实力强悍，堪比元婴。 藏在暗处的魔蛇，更是有大乘的实力！ 魔界中，也只有魔皇裴洛风能制造出这种怪物！ 柳扶弱身体忍不住发颤，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包裹住了她—— 在得知洛非衣就是裴洛风这件事后，她为何会忽略这样可怕的事实？ 洛非衣，她心爱的男人，其实是制造了无数怪物，指使无数魔修，入侵修仙界与妖界，祸害亿万生灵的罪魁祸首！ 昨日，若非纪清昼出手，就连她自己，也会死在裴洛风制造的怪物口中啊！ 第280章 我要杀了他 柳扶弱心中发寒，她不禁又想到，洛非衣这些日子很忙，很累—— 他是为了什么忙？为了什么累？ 作为魔皇，他是为了魔界而忙，为了魔界而累啊！ 魔界魔皇的目的，是为毁掉修仙界与妖界，将三界都变成魔界那般乌烟瘴气的鬼样子！ 自己竟还心疼他累？ 真是失心疯了！ “扶弱，你还好吗？” 纪清昼摸了摸柳扶弱倏地苍白的脸，一片冰凉。 她心中一紧，秘境清除了柳扶弱的记忆，制造出与原着类似的场景，是为将柳扶弱与裴洛风凑成一对。 自己在这里搞破坏，拆散她们，莫非会伤到柳扶弱？ “我……” 柳扶弱回过神，看向纪清昼，张了张口：“我先前还觉得，你是鬼修，给我下了迷魂咒，如今看来，给我下迷魂咒的，似乎另有其人。” 她若非中了裴洛风的迷魂咒，又怎会疯到不顾正道大义，去心疼一个屠戮亿万生灵性命的魔修！ 这与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坚定的理念，前行的道路…… 完全相悖！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不像自己？” 柳扶弱自言自语。 好像每一次，遇见与洛非衣有关的事，她的眼中就只剩下这个男人，从而变得盲目。 她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将洛非衣视作自己人生的中心，总围着这个男人转。 那么，她陪在洛非衣身边时，是否也做了洛非衣的帮凶，曾害过某个人？ 她…… 柳扶弱气血上涌，喷出一口鲜血。 可她却无法停下自己的思绪，钻起了牛角尖，去思考她是否在无意中，做错了什么事。 “扶弱！” 纪清昼眼看着柳扶弱气息越发紊乱，眼底似有浓雾翻涌，她捧着柳扶弱的脸，沉声道：“扶弱，你看看我。” 柳扶弱挣扎着，勉强从纷乱的思绪中，抽出一丝神智，看向纪清昼。 “我不知道这些年来，你经历了什么，与裴洛风之间又发生过什么事，但……” 纪清昼擦去柳扶弱唇角的鲜血，语气十分认真：“我相信，你始终是你。” “我……始终是我？” 柳扶弱目光飘忽，依旧没回过神。 “对，你始终是你。” 纪清昼重复了一遍，“我认识的柳扶弱，并非弱柳扶风的柳扶弱，而是柳羲和的柳，锄强扶弱的扶弱。” “你继承了你母亲的姓氏，也继承了她的强大，你路见不平，愿为拯救弱者而出手。” “即便经历再多险恶，你也愿意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与我真心换真心。” “我原以为，我从梦中醒来，遇见一个与梦中截然不同，经历了另一种人生，全新的你，你将不会是你——” “可我错了。” “你还是那个你，与我梦中，那个说着自己要锄强扶弱的柳扶弱，一模一样的你。” 纪清昼一遍又一遍擦拭柳扶弱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她知道，柳扶弱现在很痛苦。 “扶弱，我相信你。” 纪清昼语气坚定，不带丝毫犹疑，“无论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又与裴洛风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相信你，不会做错误的事情。” 柳扶弱呆呆地看着纪清昼。 眼前女子的双眸格外认真，仿佛初升的曜日。 那足以点亮世界的光芒，却一点儿都不刺眼。 柳扶弱只觉温暖极了。 将沉溺在黑暗中的她，拉回了现实。 无数记忆画面在柳扶弱脑海中闪过。 三年前，她与洛非衣初遇。 她被魔修折断四肢，几近濒死。 洛非衣出现了。 ——可她并没有依靠洛非衣，而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反杀魔修，救下了那群被掳掠进深山的孩子。 洛非衣做的，不过是抱了抱她，帮她擦掉脸上的鲜血，与她一同送那群孩子回家。 后来，她与洛非衣去了附近的大城，买下安神灵丹。 ——是她买的单。 洛非衣本想付账，可那家灵丹铺子，是千机门开的。 柳扶弱只需刷个脸，就能拿走铺子内所有的东西。 何须靠洛非衣一个外人掏灵石？ 柳扶弱带着灵丹，回到小镇上，将灵丹化水，分发给那些孩子的父母，教她们服用之法。 洛非衣只是在一旁站着，偶尔开口帮她补充丹水的使用方法。 与洛非衣在一起的三年里，洛非衣一直试图改变她。 想洗掉她掌心中的文身。 想让她将红衣脱下，换上青色的衣裳。 想她学会洗衣做饭，红袖添香。 可她不愿洗掉文身，也不肯换掉红衣，在洗衣做饭上更是毫无进步。 洛非衣从未改变过她。 她从来只是她自己，一直不曾变过。 更没有因爱盲目到做洛非衣的帮凶，迫害什么人。 柳扶弱猛地倒抽一口气。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破水而出，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哈啊、哈啊……” 柳扶弱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来，想要去看纪清昼时，发现自己的视线一片模糊。 纪清昼拿出手帕，擦掉了柳扶弱的眼泪。 柳扶弱眨了眨眼，视线这才明晰。 她竟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纪清昼心疼地看着她：“很难受吧？” 柳扶弱本来不哭了，听见这话，竟又有想哭的冲动，她带着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若是洛非衣问她难不难受，她定要嘴硬说不难受。 可在纪清昼面前，她却不想隐藏自己软弱的一面。 就好像…… 在至亲之人身边一般。 无需防备。 哪怕卸下坚硬的外壳，露出柔软的内在，也不必担心对方伤害自己。 “已经没事了。” 纪清昼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背。 刚才，柳扶弱差点入魔。 纪清昼下巴搁在柳扶弱的肩膀上，在柳扶弱看不到的角度，目光闪动。 她来这秘境不过一日，柳扶弱有两次差点走火入魔。 被改写记忆，强行塞到另一种人生里。 即便柳扶弱本人没有察觉，可她的身体却奋力发出警报，间接表达了这令她不适的痛苦，几乎要将她折磨疯了。 纪清昼只是稍加点拨，柳扶弱就会因为自由的思想，与被操控的人生之间，碰撞出象征愤怒的火花，将自己点燃。 可她如今似乎还无法承受这样大的刺激。 纪清昼闭了闭眼。 自己小觑了秘境给柳扶弱改写记忆后，所造成的负面影响。 不能直接将柳扶弱拉到裴洛风的对立面，让她们立刻关系破裂，现在就成为打生打死的仇人。 还是得徐徐图之。 “纪道友。” 这时，柳扶弱开口，她的声音颤抖，“我要杀了他。” 纪清昼松开柳扶弱，与她对视。 柳扶弱的脸上带着茫然：“对吗？” 第281章 在没有任何人陪伴的时间 “扶弱。” 纪清昼看着她：“你去杀了他，然后呢？” “然后？” 柳扶弱茫然，还要有什么然后？ 正道修士，要杀魔皇，不是天经地义吗？ 然后……然后洛非衣…… 不，然后裴洛风，就死了呀。 柳扶弱想着，怔怔望着纪清昼。 纪清昼伸出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擦拭。 柳扶弱只觉一片温热。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又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你看，你其实也不知然后该怎么办。” 纪清昼道：“你甚至还没做好，承受‘然后’的结果。” “我……” 柳扶弱想说，不是的，她不是为裴洛风的死而悲伤。 可她也无法解释，此刻她的眼泪，是为何而流。 心脏的痛苦，又是从何而来。 好疼，好疼啊…… 明知道洛非衣是裴洛风，明知道那个男人是十恶不赦的魔皇。 自己该杀了他，自己理应要去杀了他！ 可为什么，她会如此难受？ 像是缺氧到无法呼吸，濒死一般。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柳扶弱有些自暴自弃地开口。 “扶弱，这是你的人生。” 纪清昼为她拭去眼泪，语气温柔又耐心，“接下来该如何，你该问你自己，而不是我。” “可我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 柳扶弱声音沙哑，歇斯底里一般低吼，“我……我简直就像疯了一样！我知道我该杀他，可我——可我——” 她的声音似漏了气，瞬间低沉，满是自我厌恶：“可我一想到他会死，我就好难过，好痛苦。” “纪道友，我……” 柳扶弱泣不成声，她听从纪清昼的话，暂时抛却了一切，只问自己的内心，简单地得到了答案：“我真的，很爱他。” 爱到发疯，爱到失去自我，爱到不顾正道大义。 柳扶弱哭着承认她卑劣的内心：“我不希望洛非衣就是裴洛风，我不想杀他。” 纪清昼静静看着柳扶弱嚎哭。 若是杀了裴洛风就可以解决柳扶弱的痛苦，她现在便能去杀人。 可这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扶弱，你听我说。” 纪清昼等柳扶弱哭了一会儿，情绪有所缓和，才开口道：“你能承认自己的内心，不逃避自我，也不欺骗自我，已经是迈出很重要的一步了。” 柳扶弱抽噎：“可这……有什么用？” 她的自我，实在卑劣，不堪入目。 “这很有用。” 纪清昼认真说道：“这代表，你开始愿意了解自己，正视自己了。” 柳扶弱一怔。 “你先前说你爱他，说你要杀他，都是基于‘理应如此’这一缘由。” 纪清昼道：“而现在，你出于你的意愿，做出了选择。” 柳扶弱摇头：“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再如何深爱，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裴洛风所图甚大，若让他得逞，修仙界与妖界将永无安宁之日。 原本的幸福安宁，会一夕之间颠覆，化为炼狱。 “这同样是你的意愿。” 纪清昼却笑了笑：“爱他，不想杀他，必须要杀他——扶弱，这都是你的内心，都是你的意愿。” 人心是矛盾的，所以大多数人常常自我拉扯。 有的说服自己，顺其自然。 有的无法选择，活在痛苦之中。 无论哪种，都不算错。 只是纪清昼不希望柳扶弱痛苦。 “扶弱，你认清了你的内心，但不确定你真正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所以摇摆不定。” 纪清昼道：“你如今的痛，是你在拉扯你自己的灵魂。” “可你既然还处于迷茫中，就不要如此用力的撕扯自己了，稍微松一松你紧绷的神经吧。” 纪清昼摸了摸柳扶弱的脑袋，“你宽容作为魔皇的裴洛风，宽容疑点重重的我，如今也宽容宽容自己吧。” “给自己一点儿喘息的机会，趁着这个时间，探索你的内心，找到你的答案。” 纪清昼轻声道：“不要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逼迫自己非要在此时此刻做出选择了。” 她又话锋一转：“更何况，裴洛风数年前回到魔界时，就动手杀了自己的姐妹兄弟，甚至魔皇，坐上魔界之主的位置。” “如今过去这么长时间，想必以他的实力，也非你能轻易杀死的存在。” 纪清昼笑笑：“你都杀不了他，还苦恼什么该不该杀他？” 知道纪清昼是说玩笑话，缓和气氛。 可柳扶弱却笑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沉声道：“你说得对，如今的我，没有实力杀他。” 说罢，柳扶弱忽道：“既如此，我须得召集我信任的人，布下天罗地网，为裴洛风设一场杀局！” 纪清昼一怔：“扶弱，你不是还没做好准备吗？” 明明痛苦到快要入魔。 却仍要坚持杀掉裴洛风吗？ “我的确还没做好准备，可我一人比起天下苍生，又算得了什么？” 柳扶弱十分认真：“纪道友，我认同你的说法，我会给自己时间，探寻自我，找到我想要的那个答案。” “可现在，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柳扶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即便我最后的答案，仍是无法对裴洛风下手，我也要在这个时间里，布置好哪怕我后悔了，也无法改变的杀局——” “魔皇必须死！” 柳扶弱目光坚定：“我是我自己，柳扶弱！也是引裴洛风入局的棋子！” “若我的答案是选择天下苍生，我会亲手杀死裴洛风。” “若我的答案是不想杀死裴洛风，我也不会成为修仙界绞杀裴洛风的障碍，大不了——” 柳扶弱看着纪清昼，缓缓说道：“我同他一起死。” 纪清昼安静听着柳扶弱说出她的计划，只想—— 傻子。 他才不配你陪他一起死。 我绝不会让你为这种东西陪陪葬。 扶弱，即便没了那个男人，你也能好好地生活，去享受属于你的，自由的人生。 你绝不会被他束缚，拉扯进地狱之中。 “扶弱。” 纪清昼将柳扶弱被泪水打湿的长发撩到耳后，轻声道：“你真的……长大了啊。” 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地方。 在没有任何人陪伴的时间。 “我会帮你的。” 纪清昼捧着柳扶弱的脸，对她笑：“接下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我不会再让你孤军奋战了。 柳扶弱对上纪清昼朦胧的泪眼，心中某处似被狠狠击中，原本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涌出—— 你为什么，总能说出我最想听的话语，给予我最需要的力量呢？ 我们之间的关联，仅仅是你所说的，南柯一梦么？ 第282章 打不死的大蟑螂 柳扶弱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水，刚要去擦，却尴尬地发现，她竟然还抱着纪清昼。 恰在这时，上空传来暗六的声音：“少门主，门主她……呃？” 暗六飞行的动作一顿，瞧着柳扶弱公主抱纪清昼的模样，倒吸一口气：“打扰了，属下先行告退。” 她又迅速往分部的方向飞去。 柳扶弱：“……”你说清楚，你打扰什么了？ 莫要凭空污蔑人清白！ “先回去吧。” 柳扶弱刚要放开纪清昼，又有些不放心，“你没事了吧？” 纪清昼点头：“已经没事了。” 柳扶弱这才松开手，两人运转灵力，飞上高空。 她们刚飞离海平面，原本被裴洛风分开的海水，这才缓缓合拢。 看到这一幕，柳扶弱心中一沉。 纪清昼说的没错，裴洛风数年前便能杀掉前代魔皇上位，他如今的实力更是莫测。 自己想要杀他，必须要布下严密计划才行。 两人回到分部，柳扶弱叫来暗六。 暗六的视线在柳扶弱与纪清昼之间一扫，欲言又止。 柳扶弱嘴角一抽，为自己辩解：“她身体虚弱，差点摔倒，我只是去扶了她一下。” 暗六：“。”可我看见她捧着你的脸了。 你还在哭。 她也在哭。 你现在说你只是扶了她一下。 真的吗？ 我不信。 暗六脑海中千言万语闪过，面不改色地点头：“属下知道。” 柳扶弱：“……”瞧你这智慧的眼神，根本看不出你知道了！ “……算了。” 柳扶弱放弃解释。 总觉得会越描越黑。 她问道：“你寻我是为何事？” 提起正事，暗六也正经了些，她垂首答道：“门主……前门主听闻此地受灾，已经动身赶往这边，晚上就要到了。” 听闻柳羲和要来，纪清昼挑挑眉，想着柳扶弱应该很高兴。 可当她视线转向柳扶弱脸上时，却发现柳扶弱表情不咸不淡，只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纪清昼一怔，有些诧异。 在她印象中，柳羲和与柳扶弱母女的关系极好。 即便是在原着里，也时不时会提到，柳扶弱若有需要，柳羲和定鼎力支持。 哪怕裴洛风需要大量灵石，东山再起，柳扶弱为了支持爱人，来求柳羲和，她都不问理由，直接应了。 现在怎么…… 看来，这秘境虽重演了原着的内容，可因柳扶弱失忆前的本能作祟，有些地方还是与原着产生了差异。 纪清昼眼底闪了闪，这对她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若原着内容不可更改，柳扶弱就算有女主光环，也很难杀死裴洛风。 要知道，在纪清昼所看的大半本原着中，裴洛风是战力天花板，三界之中无人能敌。 即便裴洛风遭遇强敌，险象环生，最终也能死里逃生。 接着，他要么当场反杀对方，要么蛰伏一阵子，奇遇不断，获得天材地宝，实力突飞猛进，卷土重来，斩杀强敌。 总之，有着男主光环的他，在原着中，是一只打不死的大蟑螂—— 华国南方版。 可若秘境并未给予裴洛风原着里那样逆天的男主光环，杀他一事，便有希望。 在那之前，她须得破开秘境遮掩在柳扶弱眼前，那名为“真爱”的谎言。 以免杀死裴洛风时，柳扶弱会痛苦到想要殉情，甚至产生更严重的后果。 “你让大厨房那边，准备好接风宴，夜里屏退旁人，不得靠近我的院子。” 柳扶弱不知纪清昼所想，她将琐事吩咐给暗六。 暗六得令，就要离开，又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少门主，你可与洛非衣见过了？” 尽管不喜欢洛非衣，觉得他非柳扶弱良人。 可柳扶弱对洛非衣爱到了骨子里，哪怕双方不合适，也愿意委屈自己，迎合对方。 暗六看着柳扶弱长大，将她视作自家晚辈。 两人若产生误会，暗六在一旁也会提醒几句，不忍柳扶弱受情爱折磨。 听见洛非衣的名字，柳扶弱抿了抿嘴，她道：“见过了。” 暗六见她这表情，心中一叹，猜到两人又吵架了，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属下去大厨房。” “你娘今晚来，需要我回避吗？” 纪清昼有意将话题引到柳羲和身上，“听闻东君道人事务繁忙，今日来见你，也是难得母女团聚的机会。” “我娘她……哦对，你还不知道吧？” 柳扶弱想起纪清昼没有这八年的记忆，解释道：“我娘在三年前，就辞去了千机门门主之位，退隐山林，如今不再是千机门门主，而是一名闲云野鹤的散修了，平日并不忙。” “你无需担心会打扰到我和她。” 柳扶弱提起柳羲和，语气中多了一丝疲惫，“我和她若想聚……时间多得是。” 只是，她们不想罢了。 不，是她不想。 纪清昼听着柳扶弱的话，若有所思。 她装作为难的模样：“可你娘为你而来，你不抽些时间，与她单独说几句话吗？” 柳扶弱又摇头：“今日接风宴，我打算与她说有关裴洛风的正事，魔皇一事牵扯甚大，私事就暂放一边吧。” “直接说？” 纪清昼故作诧异：“洛非衣是裴洛风之事，只是我们二人的猜测，还没拿到实质性的证据，你就这样对东君道人说了，她会相信我们吗？” “我娘当然会……” 柳扶弱话刚开头，忽然停住。 与柳羲和冷战太久，柳扶弱下意识回避与娘亲有关的一切。 提起柳羲和时，她也不会有什么好语气。 然而，当纪清昼问她，怎么不拿证据，再与柳羲和坦白时。 柳扶弱这才发现，原来，无论经历了怎样激烈的争吵，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跟娘亲好好说过话。 可她潜意识中，对柳羲和的信任，永远是百分百，不掺半点儿杂质。 想要执行重要的计划时，柳扶弱第一个倾诉的对象，也是柳羲和。 柳扶弱深吸一口气，扭过头：“纪道友，我忽然想起有点儿事，须得我亲自去处理，待会我们再详谈有关洛非衣之事。” 纪清昼视线扫过柳扶弱微红的眼角，假装没发现她欲盖弥彰的举动，点头道：“好，我也乏了，先歇息会儿。” “嗯，你睡会吧。” 柳扶弱扔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纪清昼看着她有些踉跄的背影，心中发涩。 “人类，你这位朋友，似乎也经历颇多呀。” 希轻飘飘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纪清昼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刚才裴洛风——也就是洛非衣出现时，你有感知到魔种的气息么？” “何止是魔种的气息。” 希回答：“他身上，魔种与秘境的气息浓郁到了极致，两者纠缠在一起，简直是奇观——” “他是魔种的宿主，也是秘境的核心。” 第283章 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好！ 希的回答，没有超出纪清昼预料。 这就是原着男主啊。 拥有男主光环，无论事业，还是爱情，他都要什么有什么，无往不利，仿佛受到了上天的宠爱。 聊天群听到这话后，却炸开了锅。 渔惑大吃一惊：“什么？！我没听错吧？魔种在他身上，秘境核心也是他？” 秃毛小鸡语气凝重：“拥有秘境核心，等于在秘境中无敌，除非你打碎秘境——可偏偏你不能这么做，也很难做到。” 柳扶弱在秘境中受影响颇深，若贸然破坏秘境，很可能对她造成不可挽回的负面后果。 纪清昼赌不起。 不死树冷静分析：“秘境核心既然在裴洛风身上，那么破局关键也是他……说实话，我有些不明白。” 玄龟听懂了不死树的疑问，接过话：“我也不明白——按理来说，这类幻景类秘境，都有它固定的剧情演化，可按柳扶弱的说法，这里发生的一切，却与现实接轨，还发展出了一条新的世界线。” 这并不符合秘境有固定剧情的规律。 秃毛小鸡猜测：“或许是魔种与秘境融合，发生了变异，才导致原本有着固定剧情的秘境，演化出新的情节。” 不死树道：“幻景类秘境的剧情，来源于此地发生过的，最为深刻，造成秘境核心产生的事情。” 就好像镜花水月中，截取了钟离游最遗憾的回忆。 文府秘境中，将文高飞一生最为关键的几个时刻截取出来，组成秘境。 “魔种想要篡改秘境原来的剧情，须得截取如今的秘境核心——裴洛风，截取于他而言，最为深刻的记忆，制作成新的剧情，将这秘境原来的剧情替换掉。” 不死树说出这关键的问题，所有人心中产生了同一个疑问—— 此秘境所发生的事，明明是全新的世界线，现实中不存在的剧情。 这又怎会成为，让裴洛风印象深刻的记忆，还被魔种截取出来？ 在众妖疑惑的同时，纪清昼也向希转述完她们的讨论，忽然开口：“或许是断章取义。” 秃毛小鸡不解：“断章取义？” 纪清昼解释：“这处秘境与现实不同的转折点在于，我是否死在了刺骨山寒狱。” “或许，裴洛风曾以为我死在了寒狱里。” 纪清昼道：“魔种截取了他这段记忆，放到秘境中，又因魔种与秘境融合，秘境产生变异。” “原本只在固定时间，循环固定剧情的秘境，时间开始流动。” “以我之死为起点，发展出了新的剧情，直至今日。” 听完纪清昼的分析，众妖恍然大悟：“的确有这个可能。” 除此之外，她们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听着众妖的讨论，纪清昼垂下眼眸，心头五味杂陈。 在场众人，唯有她最清楚，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其实是原着里的内容，大概也是…… 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情。 想到这里，纪清昼心中发寒。 现实世界，因她活下来，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一切发生转折，不再与原着剧情重叠。 可这里，却在重演原着里的剧情发展。 到底是为什么？ 莫非原着剧情还想卷土重来，改变现实世界？ 所以才把柳扶弱与裴洛风卷进来，先将这两人改造成原着里原女主与原男主的模样，借此修复被她更改的剧情？ 纪清昼一时想不出答案，只能将疑问暂放一边。 无论原着剧情是否想修正世界，纪清昼的答案只有一个。 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柳扶弱，被迫捆住自由的灵魂，失去自我，不再自爱，抛弃自尊，最后—— 终生围绕着所谓的“男主角”打转。 将自己变成“男主角”的附属品。 即便是原着剧情又如何？ 她改得了第一次，就能改第二次！ “秘境核心既然是裴洛风，那扶弱如今的模样，也有了解释。” 纪清昼道：“秘境是以裴洛风为中心，一切发展都是围绕着他转，作为被卷入这个世界的扶弱，她也受到影响，围着裴洛风转。” 所以，柳扶弱对裴洛风一见钟情，对裴洛风有千般万般不满，也会选择包容裴洛风，无论与裴洛风发生如何激烈的争吵，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也会回到裴洛风身边。 因为裴洛风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柳扶弱再如何心不甘情不愿，作为入局者，她的人生都得围绕世界中心转。 “想要让扶弱摆脱秘境对她的影响，就得让她不再爱裴洛风。” 纪清昼摁了摁眉心，“这倒是个难题。” 再怎么说，柳扶弱也是原着原女主，而裴洛风是原着原男主。 纪清昼能想到的手段，原着里想要拆散她们的配角也用过，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新点子。 “嗯……” 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众妖发出心情复杂的喟叹。 “人类。” 希的声音响起，似在偷笑，“我觉得，这题反而不难——于你而言。” 纪清昼好奇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希却不说话了。 不死树轻咳一声，说道：“你陪在柳扶弱身边就好了。” 叛逆小黑虫举双手赞成：“是呀，你陪着她就好了！” 有了小红，柳扶弱哪还有心思去想裴洛风？ 没有的！不存在的！ 能让小红陪在自己身边，真可谓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纪清昼一头雾水：“我自然会陪在扶弱身边，帮她解决问题，可我不知该如何拆散她们。” “可恶！” 诸神群墓，渔惑忽然大叫。 他急得跑来跑去，又在地上一滚，用力捶地，痛心疾首地大喊：“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好！” 可恶，可恶啊！ 渔惑关闭了他的语音功能。 纪清昼只能从其她妖的视频通讯里，隐约听见渔惑似乎在大喊大叫着什么。 不等她问，秃毛小鸡开口：“现实中，你也没有刻意做什么事，只是陪在柳扶弱身边，她随你历练，也能自主成长，即便遇见裴洛风，也不曾有过半点儿心动。” “你若想不到什么有效的法子，不如将问题想得单纯些，这一次也简简单单陪在柳扶弱身边吧。” 秃毛小鸡意有所指：“或许，能收获让你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第284章 妖姥姥们就放过我吧 纪清昼觉得众妖在打哑谜，她们根本就不了解原女主与原男主的羁绊纠缠有多深。 众妖则觉得纪清昼根本不了解柳扶弱。 双方在不理解中达成了共识，以不变应万变，先留在柳扶弱身边，走一步看一步。 纪清昼休息的时间里，被不死树等妖，强行塞了一堆补身体的天材灵宝，被她们盯着，老老实实吃完。 强行启用水滴石穿而亏空的身体，在大补之下很快恢复。 甚至还因补过头，纪清昼难得流了点鼻血。 众妖：“！”她们只是想让纪清昼多吃点好的，怎会如此？ 纪清昼：“。”她就说不用吃这么多吧，一点儿都不听她这专业人士的意见，恨不得把能补的全塞她嘴里。 另一名专业人士渔惑：“才吃这么点就流鼻血，红月光的身体还是太孱弱了。” 纪清昼：“？”你一个同行怎么还睁眼说瞎话呢！ 吃不了，真的吃不了了。 妖姥姥们就放过我吧。 止住了鼻血，纪清昼看天色将近黄昏，柳羲和即将到来。 现实世界里，她是柳扶弱的救命恩人，也是柳扶弱的好友。 柳羲和看她就像看自家晚辈，亲切得很。 可在这秘境里，她只是个死而复生，疑点重重的家伙。 别说让柳羲和拿她当晚辈了，不当场擒住她就不错了。 有柳扶弱在中间周旋，或许能缓和气氛。 可终究不是上策。 她还想把柳羲和拉到她这边，以免给裴洛风可乘之机。 纪清昼想了想，推开门，开始往外掏厨具。 她架好锅，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开口道：“有人在吗？” 话落，身着暗红衣衫的暗六出现在她身前。 暗六向她一拱手：“少门主担心纪道友身体不适，让我守在这儿，保护你的安全。” 纪清昼表示理解，没有介意暗六一直跟着她，又问：“柳门主……东君道人喜欢吃什么？” “东君道人吗？” 暗六诧异，纪清昼问这个做什么？ 但看纪清昼收拾出的锅碗瓢盆，她立刻明白了纪清昼的用意。 暗六正色道：“东君道人喜好清淡饮食，饮花露食鲜果。” 纪清昼问道：“除此之外呢？” 暗六摇头：“没了。” “这样啊。” 纪清昼点头，柳羲和这喜好，还挺符合凡人对修士的幻想，仙气飘飘。 可只准备花露鲜果，会不会太平平无奇了？ 大厨房那边也会给柳羲和做吧？ 自己也弄一样的，似乎没有竞争力，难给柳羲和一个好印象。 纪清昼想着，给柳扶弱发去闻讯玉令。 回来的路上，为了方便联系，两人加了闻讯玉令的好友。 不出意外，在这个幻境里，她和柳扶弱的好友记录，暂时消失了。 重新加上后，两人的聊天记录一片空白。 纪清昼：“扶弱，除了花露鲜果，东君道人在饮食上有什么偏好吗？如果能告诉我具体的喜好，那就更好了。” 不卖消息，相关业务请联系千机门：“我娘喜欢吃油炸的东西，还有大荤与烈酒。” 柳扶弱的消息弹出时，纪清昼盯着她那一长串昵称，陷入短暂沉默。 看起来…… 是个很有故事的昵称。 纪清昼：“了解。” 不卖消息，相关业务请联系千机门：“你要做什么？” 纪清昼：“做饭。” 回复了柳扶弱，纪清昼开始准备晚上的饭菜。 另一端，柳扶弱看到“做饭”二字，长吐一口气，放下手中闻讯玉令。 “你真的……会做饭啊。” 柳扶弱依靠在古树枝杈间，望着悬崖外缭绕的云雾，脸上不自觉泛起苦涩的笑。 尽管早有预料，可当纪清昼的模样，清晰呈现在她眼前，慢慢了解纪清昼是怎样的性格，知晓她擅长什么时…… 柳扶弱还是不免心痛。 原来，说着爱她的男人，一直努力将她改造成另一个人。 让她变成那个人的模样，变成男人喜欢的模样。 而那个人，如今正生活在她的身边。 柳扶弱每次看到纪清昼，心中都会升起比较之意。 并非是与纪清昼比个高低，而是比较两人间的差异。 越是比较，柳扶弱越是明白—— 纪清昼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皆是裴洛风喜欢的模样。 而这些，自己都没有。 晚上，纪清昼会端上她做的饭吗？ 那些饭菜是不是很好吃？ 是不是很辣？辣到能让人哭，难以入口？ 柳扶弱知道，自己不该再想这些。 这是她与裴洛风之间的事。 将外人扯进来，真是外人的无妄之灾。 可有时，发散的思维，怎么都停不下来。 柳扶弱心情郁郁。 一想到晚上还得面对一桌子辣菜，本就烦闷的心，更是焦躁起来。 柳扶弱攥紧闻讯玉令，想跟纪清昼说，不用费心思，大厨房那边会弄好晚饭的。 然而，她的手指悬停在发送消息的按键上，怎么都按不下去。 纪清昼什么错都没有。 她不该将对裴洛风的气，迁怒到纪清昼身上。 柳扶弱又一个个将原先写出的字删掉，郁闷地抓了抓头发。 “哎……” 柳扶弱原先只是不吃辣的。 可裴洛风总做一大桌子辣菜，辣得她哭。 这导致她对辣菜有些应激，讨厌吃辣了。 虽说晚上还有大厨房准备的菜，可纪清昼亲自下厨，即便不邀请她尝尝，她也得动动筷子，意思一下不是？ 不然，纪清昼看出自己不喜欢吃她做的辣菜，伤心了怎么办？ 就算辣，也得吃呀。 “希望……别太辣吧。” 柳扶弱郁闷地靠在树干上，唉声叹气。 与此同时。 “油炸与大荤呀。” 纪清昼看了柳扶弱给出的消息，脑海中立刻就拟出了菜谱。 说到油炸，前世华国部分地区，在过年时，一定会准备许多炸物做年夜饭。 炸藕夹，炸春卷，炸藕圆，炸肉圆，炸鱼，还有…… “炸饺子！” 纪清昼想起自己第一次给柳扶弱做火锅饺子。 柳扶弱与她才认识不久，还不太能吃辣。 可就是又菜又爱玩，拼命夹辣锅里的饺子。 看柳扶弱被辣哭，纪清昼还劝她：“要不别吃辣锅里的饺子吧？” 柳扶弱边哭边把辣饺子往嘴里塞：“我不！” 好吃！就吃！ 第285章 对她似乎有些残忍了 想到那个场景，纪清昼还是会笑，她便取出白面与灵泉水，开始和面擀饺子皮。 肥瘦相间的灵兽肉被灵力托起，放在案板上。 灵力卷起菜刀，开始“咚咚咚”挥出残影剁肉馅。 大白菜、韭菜、荠菜等也被分别放在不同案板上，要么由灵力操控的菜刀切丝，要么直接由灵力形成的风刃切碎。 除了常见的饺子馅，纪清昼还取出被冻在寒冰中，保持肉质鲜嫩的灵鱼，打算做些鱼肉饺子。 包饺子的同时，纪清昼也不忘处理其它炸物所需的菜。 以及柳扶弱提到的大荤。 纪清昼打算做一道朴实又令人满足的大荤—— 红烧肘子。 她取出十个猪前肘。 猪是灵兽门专门饲养，用来食用的灵猪。 根据叶礼真介绍，为了保证猪肉的品质，养猪的弟子只割猪草最嫩的部位喂给灵猪。 每日会督促灵猪锻炼，还会给灵猪按摩，保证肉质不肥不柴，恰到好处。 她们也不知是从哪儿听说，若是饲养的灵猪心情好，长得肉也会更香。 养猪的弟子便与天音门弟子签了契约，每月支付一定量的灵石，邀请对方每日给灵猪奏乐。 让灵猪听着悠扬的乐声，也能保持心情愉悦。 叶礼真对此半信半疑：“总觉得这是天音门那帮穷鬼编造的谣言，专门来骗咱们灵兽门钱的。” 如此精心养育的灵猪，肉质的确一等一。 哪怕是一些上等灵兽，也没灵兽门的灵猪肉香。 纪清昼拿出的十个大肘子，个个皮厚瘦肉多。 往案板上一扔，白花花的皮肉抖了抖，看着就很q弹，胶质感足。 纪清昼随手一挥，若有似无的火焰燎过肘子表皮。 她再取出菜刀，准备水盆，将肘子刮洗干净，放入滚开的水中，撇去浮沫。 稍微煮一会，以灵力捞出十个大肘子，用温水将其表面血沫洗净。 再在每个肘子上划上几刀，露出里面鲜红的生肉。 再倒一锅水，把划过刀的肘子放入冷水里，重新煮沸。 血沫顺着划开的刀口浮出，彻底将肘子里的血水去掉，捞出又以温水洗净。 将去了血水的肘子堆放在白瓷盆中，纪清昼在火上架起一口大汤锅，加入葱姜等物，用来去腥。 其实灵兽门出产的灵猪肉，并无普通动物的肉腥味。 这世界的修士，在使用灵兽的肉做菜时，也不会有去腥这一概念。 纪清昼这么做，是保留了前世的习惯，也算是小小的仪式感。 她手边另一个锅里，则倒油开始炒香料。 待到八角等香料的香味被热油激发出来，纪清昼将炒好的香料倒入加了葱姜的汤锅里，接着把白瓷盆中装着的大肘子，整齐放入汤锅中。 白砂糖，料酒，生抽老抽，以及她调制好的酱料。 灵力在汤锅中涌动，将这些调料均匀抹在肘子上。 最后，倒入清甜的灵泉水，刚好没过锅内的肘子，将锅底的火调至大火，迅速烧开水，盖上锅盖，转为小火，慢慢炖煮。 调好了火，饺子皮与各种馅料也准备好了。 纪清昼一双手自然包不了那么多饺子。 换成前世，将桌上堆成小山的饺子皮，以及数盆饺子馅，丢给某个人，让她在半个时辰内包完。 她保证把饺子馅，全扣在说出这话的人头上，再用饺子皮把对方埋严实了。 可在修仙界，有灵力相助，莫说半个时辰，纪清昼只在盏茶时间，便将堆积成山的饺子皮包完了。 她将灵力分成数百股，同时开工，包出来的饺子，连褶子弧度都一样，就跟复制粘贴似的。 暗六藏在角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张大了嘴。 不是，你有如此精妙的控制灵力之能…… 竟拿来包饺子？ 你咋不用天雷术轰蚊子呢？？？ 纪清昼自然不知暗六在内心吐槽她暴殄天物。 她正将略厚的藕片，从侧面切开大半，往里塞剩下的饺子馅，接着裹上鸡蛋、葱姜盐与白面调成的浆液，放入油锅里炸。 这是华国某些地区，过年时必备的菜肴，炸藕夹。 她旁边还架起了数个大锅，用来炸饺子、炸肉圆、炸春卷…… 可以炸的东西太多了。 万物皆可炸。 一时间，后院内飘散出油腻的味道。 以及藏在这浓重油腻味之中，莫名吸引人的香味。 暗六默默封闭了嗅觉。 她真怕自己藏在暗处，躲得好好的，闻着这香味，忍不住发出咽口水的声音。 炸至金黄的藕夹、肉圆、饺子等物，被灵力卷起，一个个整齐码放在圆盘中。 看到这一幕的众妖已经开始期待地搓手手了。 纪清昼左手手腕上的游鱼印记上，紫芒一闪而过。 希在思考，下次纪清昼问她要带什么东西去炎龙秘境时，她可不可以说让纪清昼带这些油炸小零食？ ——现在给她带也是可以的。 纪清昼的鼻子动了动，在油炸物的香味中，嗅到了一丝浓厚的酱香味。 她算了算时间，揭开炖肘子的汤锅。 原本没过肘子的灵泉水，如今已经与各色酱料融为一体，熬煮成浓稠的酱汁，在锅里冒着泡泡，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先前焯过水，白白嫩嫩的大肘子，如今一个个色泽红亮，香味醇厚。 边沿的肘子皮，在酱汁的咕咚声中，如飞鸟扇动的翅膀，起起伏伏，让人感觉轻盈的同时，又觉得油光水滑，弹性十足。 刚揭开锅盖的瞬间，一股霸道的炖肉味，竟短暂压过了满院子的油炸香味。 角落里的暗六捂住了嘴，免得不争气的眼泪流出。 她发出呜咽的声音，只觉暗中保护纪清昼这一任务，对她似乎有些残忍了。 “好香啊！” 这时，院墙外，一道女声发出感慨，说出暗六的心声。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暗六立刻停止吸溜口水，在角落中站直了身体。 纪清昼抬起头，只见敞开的院门外，站着一名身着红袍，姿态随性大方的女子。 对方容貌与柳扶弱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成熟。 她只是往那儿随意一站，却莫名给人一种难以放松的压力。 那是长期居于上位者的气魄，不怒自威。 饶是她并未刻意针对纪清昼，只是自然流露，也让人不敢直视。 女子与纪清昼对上视线，露出几分笑意。 似乎察觉到纪清昼的不适，她反应过来，收起身上威压，迈步踏入院内：“在下柳羲和，是柳扶弱的母亲。” 第286章 三步吃一口 “听闻道友危难时刻出手斩杀海中作乱的魔蛇，救下小女以及附近百万民众……咔嚓。” 柳羲和的客套话还没说完，手就不由自主捻起一块炸藕夹放入口中。 面衣轻薄酥脆，藕片清甜脆爽，恰到好处地解了炸物的油腻，内里夹着一层薄薄的肉馅，丰富了口感层次，也为藕夹增添了咸香味道。 这种传统年夜菜的味道不会让人感觉惊艳，却十分经典。 尤其是刚出锅，热腾腾，脆脆的，吃着吃着就停不下来。 柳羲和“咔嚓咔嚓”很快吃完一块，不干净的罪恶大手十分自然地伸向了盘中。 躲在暗处的暗六生怕这位前门主“晚节不保”，也不顾躲藏，立刻现身：“东君道人，您说的没错，这位便是少门主的救命恩人。” 被暗六一吓，柳羲和偷……她拿藕夹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以灵力擦去指尖油渍，对十多步外的纪清昼笑笑。 “这位道友，大恩不言谢，不嫌弃的话，可否与在下交换闻讯玉令的联系方式，往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可随时联系。” 柳羲和说着，一手拿着闻讯玉令，走向纪清昼。 刚走一步，她路过一堆码放炸物的盘子。 看形状，圆滚滚的，闻那味道，大约是某种灵兽肉。 一些凡俗皇朝过年时，似乎会做类似的东西，叫做…… 炸肉圆？ 只是，有些炸肉圆的颜色，似乎并不一样。 莫非是加了别的东西？ 柳羲和想着，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又不由自主地伸出罪恶的大手。 暗六：“！！！” 我的前门主啊！ 你才走了三步！ 三步啊！ 怎么就—— 不等暗六去拦情不自禁的柳羲和，柳羲和动作娴熟地拿起一颗颜色不同的炸肉圆，放入口中。 不同于正常表面柔软的炸肉圆，这颗炸丸子表面一层有些脆，里面却极为柔软，鲜嫩多汁。 除了三肥七瘦的肉馅以外，似乎还拌了一些口感清脆微甜的东西。 柳羲和几乎是下意识回头，看向几步外，她刚才吃过的炸藕夹。 她恍然大悟：“这丸子里加了藕吗？” 柳羲和觉得颜色不同的炸丸子，正是纪清昼准备的炸藕圆。 炸藕圆要先将莲藕去皮擦蓉，用力挤干其中水分，再加以调味料拌匀。 之后才能与剁好的肉沫混合，团圆后，先蒸熟，再放入锅中油炸。 为了增添炸藕圆的口感，纪清昼还在莲藕蓉里，增加了一点切碎又清洗过的藕。 这样做出来的炸藕圆，偶尔能从其柔软的内馅中，咬到几颗清甜的碎藕颗粒。 柳羲和作为大乘期修士，自然能轻易分辨其中不同的味道。 纪清昼点头：“是的。” “不错。” 柳羲和将剩下半颗炸藕圆扔进嘴里，视线不由自主看向几步外，又一堆码放另一种炸物的盘子。 “这些是……炸饺子？” 柳羲和惊讶，“饺子也能炸着吃？我只见过煮水饺与蒸饺。” 作为一个从底层爬上千机门至高之位的人，柳羲和无疑是个事业狂。 她过去都将时间用于修炼，以及研究闻讯玉令上。 登上门主之位后，柳羲和还要分出精力去打理门中大小事务。 柳羲和乐在其中，几乎无暇顾及其它。 哪怕是自己的亲女儿，柳羲和都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教导，只以为她的女儿会与她一样，稍稍引导一下，就会好好长大。 柳羲和掌握三界无数隐秘，也知晓无数稀奇古怪之事。 她也听闻许多美食，却也仅限于文字或话语，不曾亲自品尝。 若非这几年辞去千机门门主之位，多了点儿闲暇时光，柳羲和尝过的美食，甚至可以用“贫瘠”二字来形容。 见柳羲和盯着炸饺子，面露惊喜之色，纪清昼又瞥见暗六恨不得扑上来抱住柳羲和大腿，阻止这位前门主为了一口吃的丢脸的表情。 她忍住笑，主动开口：“东君道人要尝尝吗？” 柳羲和和颜悦色：“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暗六：“……”没有偷拿，但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 纪清昼请柳羲和吃炸饺子，她则挑出汤锅里炖肘子中的香料，准备最后收汁关火。 “清昼？”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柳扶弱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回自己的院子，远远就闻到油炸的香味。 她立刻便想起纪清昼在闻讯玉令上问她，柳羲和喜欢吃什么。 走到院子门口，柳扶弱第一眼就看到了…… 近乎摆满了院子的锅炉厨具，以及那堆叠成小山，整齐码放各色食物的盘子。 还有那一抹鲜艳夺目的红—— 她的娘亲，柳羲和。 柳扶弱看见柳羲和，原本要进来的脚步倏地顿住。 这时，柳羲和扭头，一侧脸颊微凸。 油炸饺子抵着她的脸颊肉，形状格外清晰。 柳扶弱：“……” 她扭头，假装整理衣服。 背过众人，柳扶弱深吸一口气，憋住了差点笑出来的表情。 再看向院中时，柳扶弱的表情已然恢复平静。 她踏入院中，假装镇定地打招呼：“娘。” 柳羲和还没空回她，嘴里“咔嚓咔嚓”嚼着炸饺子，只是对她招招手，算是打过招呼。 柳扶弱抿了抿唇，本有些紧绷的身体，在看见柳羲和如此模样后，微微放松了些。 脚步也没先前那般沉重拖沓了。 “扶弱。” 纪清昼从柳羲和身后探出头，对她露出笑容：“我做了炖肘子，要来尝尝吗？” 柳扶弱闻言，刚放松的身体再度紧绷—— 炖……炖肘子吗？ 洛非衣也给她做过类似的菜。 往汤里放了致死量的辣椒炖煮。 最后出来的成品，或许喜欢吃辣的人能接受，可她…… 吃到胃痛。 然而，面对纪清昼热情的态度，柳扶弱尽量挤出一个期待的笑容：“那、那我尝尝好了。” 柳羲和正征求纪清昼同意，拿了一盘炸饺子塞到暗六手中。 暗六表面诚惶诚恐，实则内心狂喜地接过。 她们听见柳扶弱的话，隐约觉察柳扶弱的语气，比起以往，似乎有些干巴巴的，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观察。 柳扶弱走到纪清昼身边。 靠近一些后，被油炸香味掩盖的醇厚酱香，轻易夺走了她的嗅觉。 “咦？” 柳扶弱看向那一大锅炖肘子，眼睛微微睁大，脱口而出：“不是辣的？” 别说辣了，柳扶弱也是找了一会儿，才发现角落有几根红辣椒。 第287章 流言蜚语绘制不出你的模样 纪清昼闻言，有些惊讶：“你能吃辣么？” 柳扶弱立刻摇头，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应激般的排斥：“不能！” 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担心纪清昼被吓到，又放软了口气：“我……不太能吃辣。” “那就是了。” 纪清昼道：“我也记得，你不能吃辣。” 柳扶弱一怔：“你怎会知晓……” 话未说完，她似乎想到什么，忽地顿住，不敢置信地看着纪清昼：“难道说……” “在我的梦中，你我初相识那会儿，你还不太能吃辣。” 纪清昼道：“如今虽与梦中不同，我担心你吃不了辣，便做了不辣的菜。” 她又补充：“锅里这几根辣椒是用来调味的，你若仍觉得不能入口，我再给你炖一锅新的。” 柳扶弱闻言，一阵恍惚，她下意识问：“那你呢？” 纪清昼：“我？” 柳扶弱喃喃：“你……你不是喜欢吃辣吗？” 纪清昼诧异：“你怎知我喜欢吃……” 话没说完，纪清昼一顿，想到了前世原着里的内容—— 裴洛风将柳扶弱当做她的替身，可柳扶弱与她有诸多不同。 为了让柳扶弱逐渐靠近纪清昼的模样，裴洛风每顿都要求她吃辣。 柳扶弱如今已经看到裴洛风地下室里，关于纪清昼的画像，又怎会猜不到这些呢？ “嗯，我喜欢吃辣。” 纪清昼没有否认。 柳扶弱又问：“那你……为何不做辣菜？” “因为是做给你和你娘吃的呀。” 纪清昼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要以你们的口味为主，更何况我喜欢吃辣，不代表我一定得吃辣，味道好的，酸甜苦辣咸，我都喜欢。” 她笑了笑，“你们能吃，我也喜欢，宾主尽欢，不是更好吗？” 柳扶弱望着锅中酱香浓郁的炖肘子，目光怔怔。 原来，纪清昼是这样的人。 她喜欢吃辣，可不代表一定要吃辣。 将“喜欢吃辣”与“必须吃辣”划等号的人，不是纪清昼，是洛非衣，是裴洛风。 裴洛风将“吃辣”作为一个符号，印刻在了他心中那个纪清昼的身上。 实际上，纪清昼喜欢吃辣，也能吃不辣。 酸甜苦辣咸，她都可以吃。 是啊……是啊。 纪清昼是活生生的人，她自然也会像普通人那般，喜欢许多许多的东西，不会被圈禁在单一的符号中，被几个简单的特征概括。 吃辣。 青衣。 厨艺好。 这些都是纪清昼，却不全是纪清昼。 纪清昼是一抹缤纷的颜色，绽放着鲜活的光彩。 而非裴洛风所执着的，那几个单一的标签，单调的颜色。 区区几个标签，根本不能与纪清昼划等号啊！ 柳扶弱不愿被裴洛风改变，圈禁在那几个标签中，变成另一个人。 可她仍被裴洛风影响，下意识将纪清昼整个人，套进了那些标签里。 她听信裴洛风的说法，以裴洛风的视角，去看待纪清昼，对纪清昼产生偏见，擅自揣度纪清昼的言行举止。 她真是…… 大错特错。 “扶弱？” 纪清昼的声音唤醒柳扶弱飘远的思绪，她端着一个装盘的大肘子，将筷子塞进了柳扶弱手中，“尝尝看味道如何。” “不……” 柳扶弱惊醒，推拒道：“我不能吃。” 纪清昼一愣：“怎么？觉得辣吗？” 柳扶弱鼻子一酸，用力摇头：“我……我只是觉得太惭愧，没有脸吃纪道友你做的饭菜。” 她还担心纪清昼喜欢吃辣，不顾别人口味，只做辣菜，还要求她吃辣。 可那才不是纪清昼。 是裴洛风才对！ 她听信裴洛风的话，对纪清昼产生偏见，心怀犹疑。 纪清昼被她拒绝后，还在意饭菜合不合她的口味。 柳扶弱觉得自己在纪清昼面前，卑劣极了，哪还有脸吃饭？ 纪清昼这么好，做的饭菜也好。 她没资格吃这么好的东西！ 柳扶弱正要离开，可她刚扭头，嘴里就被塞进去了什么。 酥脆的外壳，散发刚出锅的热腾香气。 刚塞进她的口中，与她牙齿碰撞，发出“咔嚓”的脆响。 饱满的肉圆在她口腔中溢出咸香的汁水，还藏着丝丝缕缕的清甜味道。 这似乎不是纯肉圆，还加了点什么。 “再不吃汤汁都要流嘴边上了。” 柳羲和淡定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 柳扶弱：“！！！” 十分注意自己形象的她赶紧将那颗炸丸子吃进嘴里。 “嚼嚼嚼……” 柳扶弱的牙齿每每与那颗炸丸子发生碰撞时，都有咸香清甜的肉汁溢出，在她舌尖打个滚，便被她吞入腹中。 微脆的外壳，柔软的内馅，层次感分明，又似和谐相融的味道，唇齿留香。 不过一个眨眼，柳扶弱都没反应过来，她的嘴巴好像有自己的主意，迫不及待地将炸丸子嚼吧嚼吧给咽进肚子里了。 “味道如何？” 纪清昼见柳扶弱三下两下吃掉了炸藕圆，淡淡笑了。 瞧这吃得极香的模样，与以前的柳扶弱倒也没什么不同。 柳扶弱下意识回答：“好吃！” 她说完，大惊失色：“不对！” 自己哪有资格吃纪清昼做的饭菜！ 还胆敢对此做出评价，真是玷污了这些美食啊！ 纪清昼闻言，却误会了：“不好吃？” “好吃！非常好吃！炸丸子外壳有一层特别薄的部分，口感脆脆的特别好！里面的肉馅鲜嫩多汁，简直不敢相信是油炸出来的——不，就算是熬煮，也会分散它原本的香味，可油炸火候恰到好处，完美将丸子里所有的肉汁香气锁在其中，没有浪费分毫……” 柳扶弱开口便滔滔不绝。 柳羲和与暗六：“……” 瞧你刚才牛嚼牡丹，一口吞掉炸藕圆的模样，还以为你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呢。 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记住炸藕圆全部的滋味吗？ ——你超爱。 “好了好了，知道你喜欢吃了。” 纪清昼见柳扶弱生怕自己误会，激动到几乎要为一颗小小的炸藕圆，写出八百字彩虹屁小作文的模样，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她，“好吃你就多吃点。” 柳扶弱闻言，立刻从狂热状态中回神，被打回现实，她垂头丧气：“可我……” 我误会了你。 擅自揣测你。 以裴洛风的话为蓝本，将你想成了不好的人。 我这样……哪有资格吃你做的东西？ 这些话，柳扶弱却没说出口。 不是怕暴露自己的卑劣。 而是怕伤到纪清昼的一片善心。 纪清昼看着柳扶弱低垂的脑袋，眨了眨眼，忽地轻笑一声：“扶弱，我曾与你熟识，可如今，我与你只是初相见。” 她拉过柳扶弱的手，将装着炖肘子的盘子，放入柳扶弱手中。 纪清昼大大方方地说道：“扶弱，初次见面，想必你我双方都还很陌生拘谨，好在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我们，慢慢了解对方吧。” 纪清昼话落，柳扶弱抬头，呆呆地看着她。 “想必总有一天，我们会如曾经那般，变得熟悉，成为很好的朋友。” 纪清昼道：“我曾听过一种说法，想要了解一个人，就得与她一起吃顿饭。” “扶弱，尝尝看，我做的炖肘子。” 纪清昼笑道：“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嗯。” 柳扶弱举起筷子，轻易戳破早已炖得软烂的肘子皮，露出里头泛着油光的嫩滑瘦肉，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她分不清口中的咸味，到底炖肘子的汤汁，还是她的泪水。 可她心中的感受却无比真实，无比清晰—— “好吃。” 柳扶弱吸了吸鼻子，“非常，十分，特别——” “好吃！” 第288章 荒唐的死亡 因柳羲和到达，暗六也立刻安排大厨房那边布菜。 纪清昼将院内大部分吃食，假装收入天青雨霖镯内，实则是塞进聊天群里，发给早已垂涎欲滴的众妖。 在与柳家母女聊天的过程中，纪清昼甚至听见了，叛逆小黑虫在那“吸溜吸溜”口水的声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暴风式嗦面条。 其实是在嗦空气。 给孩子馋坏了。 收到属于各自的油炸美食，以及一整个炖肘子，诸神群墓中听取一片“吧唧吧唧”声。 纪清昼还给暗六等藏在暗处守卫的人送了一些，余下的端上了餐桌。 饶是如此，盘子也占了大半张圆桌。 纪清昼还取出她自酿的，口味较为辛辣醇厚的烈酒，放到了桌上。 刚揭开封口，浓郁到醉人的酒香萦绕在众人鼻尖。 压过了暗六端上来的，大厨房那边准备的花露清茶。 柳羲和眼睛一亮：“这莫非是……” “正是给东君道人你准备的。” 纪清昼以灵力托起酒瓶，放到柳羲和手边。 柳羲和笑弯了眼，“这怎么好意思？” 说着，她立刻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暗六：“……”没眼看。 这时，纪清昼听到不死树状似不经意的发问：“这酒是？” 纪清昼十分上道地将同一种烈酒，塞了一坛进聊天群。 不死树：“！”知我者，红月光也。 柳羲和刚要端起酒碗，忽而想到什么，停下动作，看向纪清昼：“我才到此处，本应以主人家的身份，感谢你对我家扶弱的救命之恩，却反过来，一直受你的招待。” 她吃纪清昼做的饭，喝纪清昼酿的酒。 不知道的，还以为纪清昼才是那个东道主呢。 柳羲和身居高位，行事洒脱，不拘小节。 美食美酒当前，一时倒忘了关键。 不，不是她忘了。 是眼前之人——甚至是她女儿，都在有意回避。 柳羲和笑着询问：“道友在海上斩杀魔蛇，实力非凡，不知尊姓大名？” 她瞧纪清昼的眼睛有些熟悉，一时却记不起来在哪见过。 修行数百年，又是千机门的门主，柳羲和见过无数人，听过无数消息。 哪怕是全记住了，她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从冗繁的资料中，立刻找到边边角角不太重要的信息。 纪清昼没有立刻回答。 柳扶弱看向暗六，同时张开神识，扫过周围是否有藏匿之人。 暗六道：“已经吩咐过，所有人都退至一里外了。” 柳扶弱的神识探查下，也未发现附近有可疑之人。 纪清昼取出一块隔音阵盘，嵌入一颗灵石开启。 柳羲和看着她手中的阵盘，眼眸微眯：“你这阵盘的制作风格，倒是熟悉……” “制作它的人，乃是云由我。” 纪清昼话音落下，柳羲和盯着她，瞳孔一缩。 关键信息串联到一起，柳羲和终于从大脑的海量资料中，翻到了关键。 她曾见过一双与面前之人极为相似的眼睛。 可那眼睛的主人，早已死去。 柳羲和：“你……” 纪清昼：“云由我也是我的大师姐，这阵盘是她亲手制作，赠予我的。” 她抬起手，食指点向眉心，脸上光华浮动，一粒小小的彩石显形，被她摘下。 华彩散去，露出真容。 “……纪清昼？！” 饶是柳羲和，此刻也震撼了。 她“唰”地站起，死死盯着纪清昼的脸。 “……不可能！” 柳羲和沉声：“八年前，你已经死了，白薇亲眼见到了你的尸体！” 正因为确认过，那是自家小徒弟的尸体，白薇一时无法接受，才被心魔钻了空子，走火入魔。 “白薇绝无可能认错人！” 柳羲和激动的反应，令柳扶弱颇为意外。 她头一次见，自家母亲这样失态。 可听柳羲和的话，也并非针对纪清昼。 倒像是…… 接受不了八年前，白薇道人之死。 的确，谁能想到，身为镇守前线的主力，还未进阶大乘，便能以元婴境界，单枪匹马杀到魔宫的白薇道人，最后的死法竟是那样…… 荒唐。 更荒唐的是，当年令白薇心神失守的主角—— 在八年后，竟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 那八年前，白薇道人的死，又算什么？ 同为修仙界顶阶修士的柳羲和，与白薇道人的交集并不算多。 可白薇道人的事迹，却常常传入柳羲和耳中。 身为无量宗前宗主的关门弟子，又是无量宗一峰之主，当世罕有的高级炼丹师。 白薇道人可以说是，站在了修仙界顶峰的寥寥数人之一。 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退守后方，一心修炼即可。 像大多数修士那般，追寻大道至臻，求得无上仙途。 可偏偏，她放弃了荣华富贵，闲云野鹤的自在日子。 白薇道人选择的道路，与她的师尊，无量宗前宗主，修仙界曾经的第一刀修一样。 为了整个修仙界，毅然决然踏入前线，镇守一方。 在充斥着不稳定魔气与灵气，修炼极为艰难的地方待着，几乎不曾离开。 可以说，白薇道人这是放弃了自己的仙途。 以她一人的未来，换取整个修仙界的安宁。 柳羲和对白薇道人敬佩至极，也为白薇之死感到惋惜，又能理解白薇当时的心痛。 然而，纪清昼的出现，将八年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你若真是纪清昼，那为什么——” 柳羲和忍不住踏上前一步，激动之下，甚至难以收敛威压，屋内狂风大作，一旁的圆桌震颤不休，白瓷餐具出现龟裂。 她沉声：“为什么在八年前……你不曾现身？” “娘！” 柳扶弱挡在纪清昼面前，替纪清昼抵挡柳羲和身上散发的威压。 “她什么都不知道！” 柳扶弱如今虽是元婴，可在大乘期修士面前，仍有些吃力。 她却半步不退，为纪清昼辩解：“她失忆了。” “失忆？” 柳羲和第一反应是不信，对上纪清昼平静的双眸，从中找不出半分心虚。 她皱眉，稳住心神，收敛威压。 柳羲和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又发出质问：“你该如何证明，你就是纪清昼？八年前，你的死是有目共睹——已死之人，重现于世，你怎能证明，你是活人，而非别的什么东西？” 前一刻还其乐融融的氛围，此刻杀意如暗潮汹涌。 仿佛纪清昼一个回答不好，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第289章 瞎了他的狗眼！ 面对柳羲和的质问，纪清昼十分平静，仿佛感受不到那股萦绕不散，令人呼吸艰难的杀意。 “能证明我是我自己的方式有太多，东君道人可以向我提任何问题，也可以向我索要任何我有的物品。” 纪清昼十分坦荡，“至于我是不是活人……东君道人是想问，我如今到底是人，还是魔吧？” 这秘境的时间线，已是她死去的八年后。 不同于现实中，人界跟妖界联手，两界与魔界分庭抗礼，在制衡中保持和平。 现在魔界入侵两界，明面上战乱不休，暗地里也派了不少奸细渗透进来。 柳羲和对她态度如此强硬，也是有这层原因在里头。 “我不知如今修仙界检验魔修的手段，与八年前有何差异。” 纪清昼道：“无论何种检验，我都可以配合。” 柳羲和见她这般坦荡，也没有轻信于她，而是叫暗六端来一盆清水。 她取出一个长颈瓶，从中倒出猩红色的液体，没入清水之中。 空气中，散发一股难以形容的馥郁芳香。 纪清昼挑眉：“这是……黄泉血途花？” 黄泉血途花，听起来像是什么阴间玩意儿，实际上是妖界玲珑族领地的特产。 玲珑族天生体型小巧，只有成人巴掌大，背生双翅，亲近自然，生于深山，行迹莫测。 她们是得天独厚的自然宠儿，每个玲珑族生来便是极品木灵根，修炼一日千里。 可惜玲珑族的寿命如蜉蝣般短暂，不过二十年便会死亡。 饶是如此，玲珑族也是妖界中赫赫有名的强悍种族。 除了实力惊人，玲珑族也十分擅长培养灵植。 她们不仅能种植出稀有难存活的灵植，也会进行各种实验，将各种灵植杂交，培育出新的灵植。 而黄泉血途花，便是玲珑族在八年前，培育出的新灵植。 “你知道？” 柳羲和看着纪清昼，“玲珑族培育出黄泉血途花的时候，是你去世的三月前。” 纪清昼说她失忆了，不记得这八年间发生了何事。 也就是说，纪清昼若能嗅出黄泉血途花的气味，只可能是在八年前见过。 玲珑族领地与无量宗相距甚远，纪清昼又是如何在第一时间，拿到这黄泉血途花？ “我在参加三水秘境试炼前，曾在宗门外，遇见了一名妖族女子，她自称是我师尊的好友，还给我看了信物。” 纪清昼解释：“她说，在她家隔壁的小玲珑们，培育出了一种很漂亮的花，师尊向来对这些新奇的天材地宝感兴趣，她恰好有事路过无量宗，便要了一些，顺路捎来，托我转交给师尊。” 说着，纪清昼从天青雨霖镯中，取出一个白水晶制作而成的长方形盒子。 透明水晶盒之中，一朵朵形似曼珠沙华，花瓣却更更细更长，错综繁茂交织在一起的暗红色花朵，十分整齐地叠放着。 “尽管那妖族女子，拿出了带着师尊气息的旧物，可我不曾听说师尊认识妖族，所以当场打开了盒子，检查这花是否另藏玄机。” 纪清昼打开了盒盖，馥郁的香气弥漫在屋内，比那盆水中的气味更为清新宜人，“也是那时，我记住了黄泉血途花的味道。” “自称是你师尊好友的妖族女子……” 柳羲和喃喃：“莫非是她？” 纪清昼好奇：“谁？” 那女子真是她师尊的好友？ 既然愿意大老远来送花，想必也是有些交情的。 她为何从未听师尊提过？ “我如今倒相信你是纪清昼了。” 柳羲和却回避了纪清昼的问题。 纪清昼越发好奇，那妖族女子到底是谁，为何自己提到她的存在，柳羲和就相信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你如今到底是人是魔，还得检验一番。” 柳羲和示意纪清昼将手放入盆中水。 纪清昼照做。 她的手没入水中，无事发生。 一旁，柳扶弱松了口气：“娘，你现在愿意相信纪道友了么？若她是魔，触碰到这水，双手必会发生腐蚀。” 柳羲和盯着纪清昼完好的双手看了一会儿，目光复杂。 纪清昼大约也能理解柳羲和此刻的心情。 柳羲和敬重白薇道人。 在这秘境的发展中，八年前，自己与三师兄死，是师尊入魔的导火索。 如今，自己活生生出现在柳羲和面前，她大约十分可惜。 若自己当年能出现，白薇道人或许就不会入魔，更不会身陨。 等纪清昼擦干了手上的药水，三人这才重新落座。 暗六在门外等候传唤。 柳羲和视线扫过自家闺女与纪清昼，淡淡道：“你们二人，是有话想对我说吧？” 一个她女儿，一个八年前的“死人”，特地与她相聚，说没事，那真是骗傻子了。 “我来说吧。” 纪清昼知晓，裴洛风是洛非衣一事，对柳扶弱打击很大，让她亲自说，有些残忍了。 “我没有这八年的记忆，不知自己为何死而复生，可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与扶弱相识，成为好友。” “在梦中最后，扶弱遇见了危险，我来救她，睁开眼就出现在海上。” “她不知梦中事，却认识我，我询问后，才知她前不久，在她道侣的书房地下室中，看见了我的画像。” 纪清昼说到这里，只觉屋内温度陡然燥热，无处不在的火灵力仿佛被什么影响，开始躁动起来。 火灵根修士柳羲和抬指轻敲着桌面，面色不变：“继续说。” “她说，她的道侣叫洛非衣，这名字与行径，让我想到一个人。” 纪清昼道：“八年前，害我被打入刺骨山寒狱，我曾经的师弟，裴洛风。” 不同于八年前，被众人视作落水狗逃走的狼狈小修士。 如今，裴洛风的威名传遍三界。 柳羲和闻言，表情倏地变了，她死死盯着纪清昼，语气不敢置信：“非衣……裴！” “裴洛风曾心悦于我。” 纪清昼无视了屋内仿佛炎炎夏日般的高温，继续道：“他似乎觉得扶弱的容貌与我有三分相似，便试图将扶弱改造成我的样子。” “瞎了他的狗眼！” 女人暴怒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屋内炸开。 第290章 天下苍生与她的女儿 大乘期修士的怒火差点掀翻屋子。 若非纪清昼及时丢出一块防御阵盘，四壁都会被震裂。 柳扶弱飞扑过去挡在纪清昼前方，化解柳羲和的无差别攻击。 她还抽空摁住圆桌，灵力镇住桌上的餐盘，才保住这一桌子菜没遭殃。 手忙脚乱中，柳扶弱大喊：“娘，你冷静些！难道想被洛非衣发现不对吗？” 洛非衣总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柳扶弱曾以为这是命运使然，她们是命中注定。 可在得知洛非衣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魔皇裴洛风后，她回忆过往种种，只觉心中发寒。 命运？ 狗屁的命运！ 不过是魔界的奸细如今遍布修仙界，个个都是裴洛风的眼睛，想找到她自然轻而易举。 听见柳扶弱的呼喊，柳羲和终于冷静下来，屋内气浪平息，留下一地狼藉。 柳羲和摁了摁眉心，接着道：“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何证据？” 她已信了大半，还猜出柳扶弱与纪清昼向自己坦白，是为联手对敌。 涉及魔皇一事，非同小可。 想要对付魔皇，还得拉拢更多助力，进行布置。 她相信二人，外人却不一定信。 须得拿出更确凿的证据。 “我每次与洛非衣……裴洛风吵完架，分开后，总会遭遇危险，大多来自魔修。” 柳扶弱还没能将二者视作一人，总忘记改口。 她抿了抿唇：“那时，我必受伤，总被逼上绝路。” 柳扶弱的实力并不差，在如今的修仙界，已算顶尖战力。 可她总会遇见，让自己难以招架的危险。 有时，她能依靠自己的实力，死里逃生，可更多时候…… “裴洛风会及时出现，从魔修手中救下我。” 生死之间，柳扶弱哪还顾得上那些争吵，只会担心裴洛风有没有受伤。 哪怕心中别扭，也感激男人的出手相救。 裴洛风也会顺势与她将话说开，两人和好如初。 一次，又一次。 柳扶弱讽刺一笑：“我从前还觉得，是魔界渗透得太厉害，我才总遇见魔修，如今看来……呵。” 她以为的命中注定，其实是裴洛风的百般设计。 监视她，尾随她。 亲自设计她，亲自拯救她。 裴洛风以爱之名，做尽虚伪之事。 将她玩弄于股掌间。 她却一无所知，还将裴洛风视作命定的恋人，谢谢裴洛风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治愈了她，拯救了她。 “除此之外，在魔界有大动作时，洛非衣也会消失一段时间。” 柳扶弱道：“比如……这次魔鲸与魔蛇的出现，他最近一直很忙，想必是为此布置了许多。” “这些是间接的证据。” “最关键的还是，洛非衣书房地下室中，纪道友的画像。” 她停顿了一下，才道：“洛非衣曾与我说，他是孤儿，无父无母，因机缘巧合才踏上仙途，成为一名散修。” 纪清昼是无量宗的弟子，要么外出历练，要么在宗门内潜心修行。 “洛非衣若见过纪道友，喜欢她到这般疯魔的地步，纪道友为何从未见过此人，听闻他的姓名？” 柳扶弱说到这里，扯了扯唇角：“他的性格……可不是会默默地喜欢一个人呀。” 裴洛风化名为洛非衣时，对她可是大胆示爱不止一次。 对她的占有欲，霸道得不像话。 若是可以，那男人仿佛一刻也离不开她。 试问，这样的男子，真要喜欢纪清昼，纪清昼能对他一点儿都不知晓？ 再结合洛非衣消失、忙碌的时机，总能与魔界闹出大动静的时间重叠。 还有他充满了暗示的名字，几乎是一锤定音，确定了他的身份—— 洛非衣就是裴洛风。 “娘。” 柳扶弱闭了闭眼，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如今魔界势力扩张太过迅速，无量宗分崩离析后，修仙界失去一大战力，在前线节节败退。” “而妖界中强大的妖族数量稀少，若有损失，极难弥补，她们在这短短几年战乱中失去的，须得花费数十年，数百年去治愈。” “甚至，有些妖族在战乱中彻底灭族，再无治愈、弥补的机会。” “这一切，皆是从裴洛风上位后，亲手造成的局面，他多活一天，修仙界与妖界便向灭亡走近一步。” 柳扶弱看着柳羲和，语气坚定：“洛非衣——裴洛风，他必须死！如此，修仙界与妖界才能夺得一丝喘息机会，反攻魔界，重归和平！” 柳羲和望着柳扶弱认真的面庞，忽然开口：“那你呢？” 柳扶弱一愣，旋即有些恼：“我重要吗？” 这样重要的大事中，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并不起眼的一员罢了！ 她娘为何总想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柳羲和却问：“你真的想杀了他？你不是爱他爱到要死要活，非他不可吗？” 柳扶弱闻言，语气烦躁：“难道我不想杀他，你就会包庇他，让他活着吗？” 柳羲和顿了一下，才答：“……不会。” 撒谎。 纪清昼看着像是要吵起来的母女二人，听见柳羲和的话，她在心中默默反驳—— 你撒谎。 柳羲和是看见女儿入魔后，非但不会大义灭亲，还会想着杀光在场所有活口，将此事彻底掩埋的人。 ——哪怕那些人，都是她的亲信，是与她同生共死的战友。 天下苍生与女儿之间，柳羲和早已做出了她的选择。 此时此刻，柳羲和却撒谎了。 视线扫过这对气氛紧张的母女，纪清昼若有所思。 “你不会就好。” 柳扶弱听见柳羲和的回答，却露出早有所料的表情，她话锋一转：“可我担心我会。” 柳羲和静静看着自己的女儿。 柳扶弱没有掩饰，承认了她内心中的卑劣：“我喜欢洛非衣，我愿意为了天下苍生杀掉裴洛风。” “可我不能保证，在天下与他处于对立面时，我到底是随天下苍生一起，除掉为祸人间的魔皇，还是……” “与裴洛风一起，站在苍生的对立面。” 柳扶弱深吸一口气，向柳羲和缓缓道：“娘，我需要你布置一个局，能万无一失杀掉裴洛风的杀局，而你所做的一切——” “不能让我知道分毫。” “以及，不能让我有机会破坏计划。” 说罢，她向柳羲和伸出了手，“给我刻下审判之痕吧，娘。” 审判之痕，乃是千机门监控罪人，惩罚罪人的秘术。 罪人一旦刻下审判之痕，立下誓言，此生再也无法违背她的誓言。 若有违背，将会受到一生仅一次的刑罚—— 死亡！ 第291章 你根本不了解……如今的她 “还有。” 柳扶弱看向纪清昼，“纪道友手中，应该有能化解人体内灵力的药吧？” “有。” 纪清昼手中出现一个玉盒，递给柳扶弱，“服下此药，须得每日吃一颗解药，若十二个时辰内，没有吃到解药，体内灵力便会消散，至少三天内，不得再动用灵力。” 柳扶弱直接将玉盒中的药放入口中，她又看向柳羲和，伸出的手并未收回，“娘，轮到你了。” 柳羲和闻言，便伸出了手，将自己的掌心，叠在柳扶弱向上的掌心中。 她诵念出晦涩的咒言，磅礴灵力似与无处不在的天道之力产生共鸣，化为无形的锁链，贯入柳扶弱的心脏之中。 柳羲和庄严肃穆的声音响起：“戴镣者，请立誓。” 柳扶弱开口：“我柳扶弱，誓要随天下苍生，斩杀魔皇裴洛风！” 话落，她只觉自己与柳羲和交叠的掌心中，仿佛有一根针刺了进来。 她来不及感受这刺痛，便见柳羲和抽回了手。 柳扶弱低头看去，只见右手掌心中，那花枝文身的墨色枝干里，一点血红如痣般的印痕，一闪而过，最后融入墨色之中。 审判之痕是一点红痣，初刻痕时，会短暂显现，随后隐没。 只有当刻下审判之痕的人，违背她的誓言时，审判之痕才会再度显形，由一点鲜红，化为仿佛淹没刻痕者全身的鲜血。 最终，刻痕者爆体而亡。 柳羲和也看到了女儿掌心中的文身，却没说什么。 做完这些，柳羲和不发一言地离开。 柳扶弱也没有问她去做什么。 从现在开始，柳羲和所做一切，是为斩杀裴洛风。 柳扶弱不能知道任何细节，她看向纪清昼：“接下来，我也得行动了。” 纪清昼问她：“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找裴洛风。” 柳扶弱说道：“魔鲸与魔蛇被斩杀，他的计划失败，定要做点儿什么，弥补损失，我得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暂时无暇顾及这些事。” 纪清昼道：“我随你一起吧。” 柳扶弱闻言，有些犹豫。 纪清昼虽能易容，可以裴洛风的手段，难保他不会发现异样。 “你吃了我给的药，还须我每日给你解药，我若不陪在你身边，等药效发作，裴洛风就会察觉异样。” 纪清昼又补充道：“解药也不能给旁人，毕竟……如今我们谁也信不过，不是吗？” 柳扶弱被她说服，便道：“现在就出发吧。” 说完，柳扶弱的视线扫过这一大桌子菜，脑海中浮现纪清昼忙碌的身影。 她不忍扔下这些，糟蹋纪清昼的心意，索性将桌上的菜都收入空间灵器中。 借助聊天群界面看见这一幕的众妖。 叛逆小黑虫鼓掌：“没有浪费小红的菜！她是好人！” 渔惑打了个酒嗝，跟着鼓掌：“好人！” 秃毛小鸡扶额：“确定不是她想吃吗？” 柳扶弱的形象，在他心里与这帮家伙一样，都是吃货。 “说不准呢——” 不死树醉醺醺的声音响起，她一手拎着酒壶，追着满地乱爬的螣蛇要灌她，脚步踉跄差点摔倒，枝藤破土而出，织成藤床接住了她。 螣蛇借此机会，“嗖”一下蹿进已经醉倒躺在另一张藤床上的玄龟袖中，连“嘶嘶”的吐信声都不敢发出。 秃毛小鸡看到这乱哄哄的场面，咬牙切齿：“你们这帮三杯倒的家伙，都给我有点自知之明……早点戒酒吧！” 在众妖闹腾的吵闹声中，纪清昼与柳扶弱一道出发，前往海上。 纪清昼的灵器不能使用，以免暴露身份，暗六借了她一艘千机门的上品灵舟，由她操控灵舟载着柳扶弱往裴洛风离开的方向赶去。 只是，在途经一片海域时，天空乌云密布，忽然掀起狂风巨浪。 柳扶弱觉察到魔气，叫纪清昼暂时将灵舟落下到附近小岛。 “有些不对劲。” 柳扶弱仔细感应风雨中的气息，一缕魔气若有似无，不甚真切。 她皱眉：“纪道友，你先留在此处，我去附近看看。” “好。” 纪清昼点头，目送柳扶弱离开。 “咦？” 叛逆小黑虫趴在一块石头上，看见这一幕，问道：“小红，你怎么不跟着她去呀？不怕她一个人遇见危险吗？” 纪清昼没有回答叛逆小黑虫的话，她只是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的海面，忽然开口：“我既如你所愿，与扶弱分开，你还要继续躲藏吗？” 她话落，本潮湿的空气中，无端多了几分燥热。 在这暴风雨来临前夕，显得尤为闷热。 一抹鲜红出现在纪清昼的视野中。 柳羲和站在她三步外，距离很近。 近到，只要柳羲和出手，纪清昼或许会来不及抵挡，就被她一击毙命。 柳羲和盯着她：“你知道我会来？” 纪清昼语气平静：“我如何能不知道？” 这样的场面，她已不是第一次见。 当初柳扶弱差点走火入魔时，柳羲和可是考虑过杀死她们所有人，为柳扶弱保守秘密。 “可我仍惊讶，你竟真的来了。” 纪清昼看着柳羲和。 她可以理解，柳羲和为了保守女儿走火入魔的秘密而杀人。 却无法理解—— “裴洛风并不爱扶弱，而是将扶弱视作我的替身，你想杀了我，保住他是魔皇的秘密，让他继续做洛非衣，留在扶弱身边。” 纪清昼困惑地看着柳羲和。 只觉眼前之人，与她印象中的柳羲和，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问道：“你觉得这样做，能维持扶弱的幸福么？” “为何不能？” 柳羲和道：“你根本不了解……如今的扶弱。” 纪清昼又问：“那在你看来，扶弱最终会接受这样的幸福？” 柳羲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哪怕我也不愿承认，可答案是……” “会。” 柳羲和闭了闭眼，声音沙哑：“扶弱太喜欢洛非衣，为那家伙无数次降低自己的底线，抛却自尊，委曲求全。” “这一次，同样如此，即便刻下审判之痕，服下毒药，她也一定会为了洛非衣，站在天下苍生的对立面，我绝不容许那种事发生。” 柳羲和道：“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扶弱去死！” 所以，她来了。 来杀纪清昼！ 第292章 宵小鼠辈，报上名来 “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 纪清昼似感知不到即将到来的危机，仍平静地与柳羲和对话。 她盯着柳羲和，缓缓开口：“在我的梦中，东君道人仍是千机门的门主，日理万机，十分忙碌，饶是心中记挂扶弱，可能为她抽出的时间，仍不算多，所以无论你，还是扶弱，都格外珍惜能一同相聚的机会。” 柳羲和皱了皱眉，不明白纪清昼为何同她讲起那南柯一梦。 只是，纪清昼话中那场梦，另一种可能，却让她产生了好奇之心。 柳羲和已派出暗卫跟随柳扶弱行动，知晓柳扶弱一时半刻不会回来，干脆给纪清昼这一点儿时间，作为临死前的最后遗言，听她说下去。 “相聚后，便是离别，你忙千机门的大小事务，扶弱踏遍千山万水进行她的历练，你从不干涉她在外头做什么。” 纪清昼话锋一转：“现在，你放弃了千机门门主之位，仍未陪在她身边。” 柳羲和沉默，她何尝不想陪在柳扶弱身边？ 若非为了陪伴柳扶弱，她也不会辞去门主之位。 只是，母女二人的关系日渐恶劣，近些年话也不常说。 “可你即便不陪在她身边，却会干涉她的生活，她的选择。” 纪清昼忽道：“东君道人，我意外你的到来，不是惊讶你要杀我，而是——” “惊讶你竟瞧不起扶弱。” 她的声音并不咄咄逼人，反而十分平静，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可这话落在柳羲和耳中，却是格外尖锐。 柳羲和面色一沉：“我瞧不起扶弱？她是我女儿，是天下最好——” “你夸她再多，也改变不了你瞧不起她的事实。” 纪清昼难得打断别人说话，平静的声音中，藏着难以察觉的愤怒。 “是，扶弱喜欢洛非衣，即便知道他是裴洛风，也还是喜欢他到怀疑自己，能否做到与天下苍生站在同一边，会不会背叛自己的信念。” “可扶弱服下了毒药，刻下了审判之痕。” “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你只听见了她嘴上说自己做不到，却无视了她所有行动之下的呐喊声。” 纪清昼一字一顿：“她在说，她一定要做到。” 她一定要杀了裴洛风，杀了魔皇！ “你不相信她，你不站在她这边，你甚至否定了她如今的所有努力——” “东君道人，你就是在瞧不起她。” 纪清昼困惑地看着柳羲和，激烈的语气倏地放轻：“为什么？” “我原以为你是全天下最信任她，最无所不能的人。” 哪怕柳扶弱体内封印了魔气，往前推数万年都不曾有过，这类人可以顺利剥离魔气，回归正道的例子。 可柳羲和依旧站在柳扶弱这边，相信她可以做到，放任柳扶弱出去看大好河山，而不是为了保守秘密，将她锁在家中。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认为女儿最终会选择裴洛风，便提前扼杀一切可能，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柳扶弱。 纪清昼实在不能明白，柳羲和为何会变成这样模样。 她再度发问：“到底是为什么？” 让你变成了这副模样？ 柳羲和被她接连质问，表情微滞。 她沉声：“因为你根本就不懂如今的扶弱。” 这与之前相差无二的回答，根本不能说服纪清昼。 在纪清昼看来，无论是现实中的柳扶弱，还是秘境中的柳扶弱，从未变过。 可不等她再说话，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四周空气都因高温扭曲。 纪清昼被磅礴的灵压定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她也没有丝毫反抗，只是问道：“你要杀我？” “你以为我是想与你玩笑？” 柳羲和静静看着她。 “可是……已经晚了啊。” 纪清昼轻叹一声。 柳羲和一愣。 她忽然察觉到什么，视线越过纪清昼，看向后方滔天巨浪。 这片海域的海水本清澈湛蓝，不知何时变成了浓郁漆黑的颜色。 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魔气，此刻几乎要凝成水滴，化为倾盆大雨泼下。 “你在等待我与扶弱分开的时机，却偏偏选了一个……如此不凑巧的时机。” 纪清昼看着柳羲和，声音淡淡：“裴洛风曾在某上古魔修的遗迹中得到十数只人为合成的异种魔兽。” “这些魔兽或强或弱，有几只在肉体机能上几乎到达了生命的极限，其中一只的听力非凡，号称可聆听万物之声——” “先前风雨中那若有似无的魔气，便是那只魔兽身上逸散而出的。” 原着中曾描写过这只魔兽，裴洛风靠它偷听到了不少秘密。 那只魔兽的魔气如雾气般缥缈，难以捕捉。 纪清昼感应到那股魔气时，便猜到裴洛风也在附近。 毕竟，女主想要找男主，哪怕两人分别处于天涯海角，也会有无数巧合，将她们送到对方面前。 柳扶弱说要去附近搜寻时，纪清昼也没有跟上，不仅仅是为了与柳羲和碰面，更是为了这一刻。 “可聆听万物之声？那我们刚才的对话岂不是都被裴洛风给听见……！” 柳羲和目眦欲裂：“你——” 她来不及质问纪清昼所图为何，异变突生。 仿佛要吞没天地的浪涛中，一道浓墨般的黑芒破水而出。 这一瞬间，天地骤静。 旋转的乌云，轰隆作响的雷声，泼洒的暴雨，掀起的风浪…… 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陡然停滞。 选在半空如黑色太阳的光芒中，踏出一只锻靴。 男人从寂静中走来，天地间似回荡着他沉重的脚步声。 墨发紫瞳。 那张英俊锋利的面庞，是纪清昼十分熟悉的模样。 裴洛风！ 他踏出黑芒，身后那如漆如墨的光芒涌动，化为交错的柱子，组成囚笼。 囚笼中，柳扶弱一身红衣。 像一只光鲜亮丽的鸟儿，被主人关在漂亮的笼子里。 裴洛风走动，笼子摇摇晃晃跟随。 “扶弱！” 柳羲和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 然而，当她对上柳扶弱失望的双眸时，只觉心口一痛，顿时失声。 裴洛风无视了柳羲和，他的视线扫过纪清昼，忽然开口：“说得真好。” “你好像很了解扶弱。” 裴洛风盯着纪清昼，目光如炬，声音冰冷：“宵小鼠辈，报上名来！我倒好奇，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蛊惑我的女人——” “撺掇她来杀我！” 第293章 我恨你！ 宵小鼠辈，报上名来！ 裴洛风话音落下，纪清昼发出一声莫名的笑。 “你问我是谁？” 她顶着裴洛风降下的莫大威压，抬手在眉心一点。 一颗彩珠落入她手中，面上浮动的光华褪去，露出真容。 明眸皓齿，出尘绝艳。 乍一看妩媚动人的脸，在对上她沉静澄澈的双眸时，便会令人不自觉惭愧先前的心猿意马。 裴洛风瞪大了眼睛，并非因惊艳，而是震惊。 他失声叫道：“你……不可能！” 这是一张令他魂牵梦萦，在过去八年来，无数个夜晚中，在梦里，在脑海浮现出的脸庞。 每每清醒，便叫他潸然泪下。 因为他知道，对方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这世间最悲苦之事，无异于生死分离。 饶是他屠戮过去所有仇敌，跨越所有障碍，也无法追回的存在—— 他早已去世的师姐，纪清昼！ 裴洛风借由魔兽之力，听闻纪清昼说出那句：“将扶弱视作我的替身。”时，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女人来历不明，模样、气息都很陌生。 裴洛风只当眼前女人，如过去那些往他身上扑的狂蜂浪蝶一样，只是个疯子。 然而，当华彩散去，女子露出真容，不再掩藏气息时，裴洛风只觉如坠梦中。 “师姐？！” 裴洛风不敢置信，震惊的同时，内心无法抑制地涌出喜悦之情，“你、你……” 堂堂魔皇，此刻竟有些磕巴。 看见他这关心则乱的模样，柳扶弱移开了视线。 “不可能……这不可能！白薇道人已经亲自确认过你的死亡，你为何——” 裴洛风话未说完，看见了纪清昼手腕上的天青雨霖镯。 那是属于纪清昼，在整个修仙界中独一无二的灵器。 传言中，天青雨霖镯与纪清昼的尸身，在白薇道人入魔时，没能控制好力量，尽数化为飞灰，消弭无踪。 裴洛风也曾去无量宗寻过纪清昼的尸体。 然而，整个刺骨山都被白薇道人毁掉，秘境中只余一片厚厚沙尘。 莫说纪清昼的遗体，就是连一块山石都找不出来。 裴洛风这才死心，只给纪清昼立了一座空冢。 如今，它完好地戴在眼前女子的手腕上。 纪清昼的容貌，她的气息、灵器…… 一切的一切，真的不能再真。 裴洛风即便想质疑纪清昼的身份，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她就是纪清昼。 就是自己的…… 师姐！ “师姐，你……” 男人先前还有些冰冷的声音，此刻竟带着哽咽，“你真的……还活着？” 他藏在心中的人。 以为再也回不来，见不到的人。 竟然…… 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裴洛风只觉自己随纪清昼之死而沉寂的心脏，再一次发出鲜活的跳动声。 对上裴洛风微红的双眸，任谁都能分辨其中的情深。 纪清昼却不觉感动，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扯了扯嘴角：“你很高兴？” “我如何能不高兴？” 裴洛风凝望着她，想要冲过去抱住她。 又怕惊扰佳人，踟蹰悬在空中，不敢挪动分毫。 “你还活着，我怎能不高兴？” 裴洛风的声音宛若梦呓，“你可知我幻想过多少次，你活着回到我身边，我……” 纪清昼听不下去，打断了他的话：“我还以为你会惊慌，我的出现会给你和你的道侣带来多大的麻烦。” “你的道侣”这四字落入裴洛风耳中，他表情微僵，终于反应过来，此处可不止他与纪清昼。 裴洛风不自觉看向身后的囚笼。 柳扶弱察觉到他的视线，才终于抬头看他。 女子那张清丽的面庞上，已是泪痕交错。 裴洛风呼吸一滞：“扶弱……！” 看见柳扶弱的眼泪，他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裴洛风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 可此时此刻，语言似乎变得苍白无力。 “你不必解释，我早已知晓——你也知道，不是吗？” 柳扶弱露出讽刺的笑容，“你追我至此，不就是发现我去过你书房的地下室，看见了那些画像么？” 裴洛风沉默。 他无法反驳。 没错，这些年来，他心中的人，一直是纪清昼。 这三年来，他不过是将柳扶弱，当做纪清昼的替身。 他忘不掉纪清昼。 白日里与柳扶弱相处，夜晚却躲在地下室中，一笔一划，仔细描摹记忆中的纪清昼。 他不画脸，不是忘记了纪清昼的模样，而是将纪清昼看得太过神圣，画纸根本无法承载纪清昼的半分风华。 那满屋子的画像，是他无数个夜晚中，难以诉说的爱恋。 是他对全天下人隐藏的秘密。 可这秘密被柳扶弱发现了。 裴洛风才仓惶地追到此处，他—— 思绪停在此刻，裴洛风盯着柳扶弱脸上的泪痕，有些怔怔。 他追到此处，真的只是因为秘密被发现的惊慌吗？ 不……不是这样的。 他是因为害怕柳扶弱离开自己，才追上来的啊！ 裴洛风忽然发现，尽管是将柳扶弱当做纪清昼的替身，可他竟在不知不觉中…… 爱上了柳扶弱！ 甚至，在纪清昼活着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不再需要柳扶弱这个替身，他仍会在意柳扶弱，会为柳扶弱的眼泪而痛苦。 他、他…… 裴洛风瞳孔震颤。 “终于反应过来了么？” 纪清昼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几分讽刺，“我活着回来，你不该高兴，应该惊慌才对——” “你，觉得你爱上扶弱了。” 这话如惊雷般在裴洛风额耳边炸开，他身躯一震，下意识反驳：“我没——” 然而，“没有”二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裴洛风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说他不爱柳扶弱。 “别假惺惺在这里扮演深情了！” 在裴洛风纠结之际，柳扶弱忽然开口：“你从始至终都只是将我当做纪道友喜欢罢了，你从未花过心思了解我，喜欢我——” “纪道友回来了，你很高兴吧？” 柳扶弱泪流不止，嘴上却嗤笑一声：“终于能甩开我这个假货，去找你真正喜欢的人了，洛非衣——不，裴洛风！” “你很高兴吧？” 柳扶弱抓紧了栏杆，死死盯着裴洛风，用憎恨的口气说：“可是，裴洛风，我很痛苦——” “你毁了洛非衣，毁了我最爱的男人！” “我恨你！” 第294章 这感觉……似曾相识！ 我恨你！ 柳扶弱的声音掷地铿锵，宛若惊雷，化为一柄重锤砸在裴洛风的心上。 裴洛风只觉自己心痛极了。 对上柳扶弱仇恨的，仿佛看待陌生人的目光，裴洛风感觉她已经否定了自己的一切。 ——在知道自己是裴洛风的那一刻。 裴洛风忍着心痛，装作冷漠地问：“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洛非衣这个身份？” 他不愿相信，眼前这曾给予他热烈爱慕的女子，竟会如此轻易地放下对他的爱，只余一腔恨意。 若真爱他，哪怕他是裴洛风，是魔皇，是与天下苍生作对的人—— 也该站在他身边啊！ 若是做不到，那还算什么爱？ 这爱……也太廉价了，不是吗？ 柳扶弱闻言，只觉荒唐，裴洛风这是在责备她？ 带有目的靠近她，欺骗她，将她当做别人替身的人——裴洛风，竟在责备她的爱不够真诚！ 滑天下之大稽！ 柳扶弱想要讥讽，想要怒骂，可一切话语到了嘴边，只觉身心俱疲。 她木木地瞧着裴洛风，轻嗤一声：“是呀，我只爱洛非衣，那个说着自己孑然一身，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人，陪我闲云野鹤浪迹天涯的男人。” “柳扶弱！” 裴洛风听不下去，抬高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他双目赤红，四周魔气翻涌。 停滞的天地再次恢复流动，天际狂风暴雨，海面波涛汹涌，似裴洛风的怒火。 几乎要将这片天地染成浓黑之色的魔气无法自控般，朝着柳扶弱涌去，似海浪即将吞没岸边来不及离开的旅人。 柳扶弱伫立在笼中，半步不曾退，倔强地与裴洛风对峙。 “不要！” 一道身影陡然横亘在魔气与囚笼中间。 几乎可以碾碎人骨头的魔气，毫无停顿地将对方扫到了囚笼上。 “砰！” 柳羲和后背撞在囚笼栏杆上，吐出一口鲜血。 “娘！” 柳扶弱瞪大眼，伸手想要抓住往下掉落的柳羲和。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魔气化为巨手，将柳羲和掐住，仿佛随时都能将她折断。 “裴洛风！” 柳扶弱几乎是下意识大喊：“你敢！” 只是回过神来，去接住柳羲和的裴洛风，在听见柳扶弱的喊声后，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紧接着，裴洛风忽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裴洛风消除了眼泪：“柳扶弱，你竟是这样想我么？！” 原来，柳扶弱真的只爱洛非衣。 至于他裴洛风，在柳扶弱眼中，是滥杀无辜，罪恶盈天的的魔皇！ “好……好啊！那我就如你所愿！” 裴洛风咬牙切齿：“正好，你不是想联合你娘一起杀我吗？你也知道，魔皇裴洛风，向来心狠手辣，对于想要取我性命之人，我从不留活口——” “你要杀，便只杀我一人吧。” 不等柳扶弱求情，柳羲和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口吐鲜血，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看着裴洛风：“真正想杀你的人是我，至于扶弱……” “你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就该明白，她绝无可能对你动手。” 柳羲和道：“她甚至怕她想要救你，服下了毒药，让我为她刻下审判之痕，发誓要杀你——” “其实那审判之痕是假的。” 柳羲和语气淡淡，即便柳扶弱真要杀裴洛风，她也不可能用那种东西，对付她的女儿。 “娘？！” 柳扶弱失声，她不敢相信她听见的。 裴洛风闻言也是愣住，先前被怒火冲昏的头脑，此刻终于冷静了一些。 脑海中浮现出过去与柳扶弱相处的一幕幕，还有纪清昼与柳羲和对话时说的那些。 若柳扶弱真像她嘴上那样绝情，又何必做这些多余的事？ 她果然……还是爱自己的。 哪怕知道自己是魔皇裴洛风。 “所以，你要杀就杀我吧。” 柳羲和道：“不要伤害扶弱，她……是真心爱你的。” “娘！” 柳扶弱打断她的话，她不敢置信：“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是死了，我疯了都不会跟裴洛风在一起的，你为什么——” 说到这里，柳扶弱顿住。 她想到裴洛风带着她藏匿在深海中时，纪清昼对柳羲和发出的质问—— “你为何……如此瞧不起我？” 柳扶弱的声音哽咽。 不同于对裴洛风时的撕心裂肺。 柳扶弱此刻满目颓丧，黯淡无光。 就好像牵着大人的手出门，却被大人扔在了陌生的街道。 茫然过，慌张过，大哭过—— 最后，绝望又委屈地自我怀疑。 你，抛弃我了吗？ 我在你心中，是可以被扔下的，无足轻重的东西吗？ 听见柳扶弱的质问，柳羲和呼吸一滞，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偏开了头，对裴洛风说道：“你若心中有气，便冲我来吧，扶弱……她是无辜的。” “是我想杀你！” 柳扶弱一拳锤在囚笼的栏杆上，她双目通红，朝着裴洛风大喊：“裴洛风！你是魔皇！丧尽天良恶贯满盈，为天地所不容——是我正道修士永永远远的仇敌！” “所以我要杀你！” 柳扶弱几乎是吼出来：“裴洛风！你去死吧！” “柳扶弱！” 柳羲和听见她的尖叫，惊慌地打断了她。 然而，柳扶弱一拳又一拳，尽数砸在囚笼上，白皙的双手皮肉绽开，血流不止。 她却仍未停止她的动作，随着她愤怒的吼叫，一拳比一拳重。 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她的决心—— 誓要斩杀魔皇的决心。 本因柳羲和话语而动摇的裴洛风，在看到这一幕后，只觉有万箭穿心，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让他快疯掉了。 “柳扶弱，既然你那么希望你和你母亲一起死，我成全你！” 裴洛风被气得失去理智。 他心爱的女人，想要杀他，背叛了他！ 掐住柳羲和的手忽然发力。 关住柳扶弱的囚笼，那根根栏杆化为长矛，对准中心的柳扶弱—— “果真……如此吗？”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叹息响起，伴随破空的剑鸣。 裴洛风心中警铃大作，背后升起一道空间裂隙，深渊巨口从中张开，直接吞掉了那道锐利的剑气。 然而，可吞万物的魔兽在吞掉那道剑气后，发出尖锐的痛呼嘶吼声，巨口的黑暗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搅动风云，黑色的鲜血从巨口中喷射而出。 “师姐？！” 裴洛风立刻反应过来。 可对方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 象征着空间之力的银光在他身前闪现，十多张闪烁各色光芒的高级攻击符箓，被空间之力带动，贴到了他的身上。 裴洛风：“！！！” 这感觉…… 似曾相识！！！ 第295章 还是把你打残更省事 绚烂的光芒在漆黑的魔气中炸开，带着冲天之势破开上空浓厚的乌云。 困住柳扶弱的囚笼，以及掐住柳羲和的魔手，都在爆炸中化为齑粉，她们二人却被一层土黄色的光罩包裹，平安无事。 然而，柳羲和却无力地下坠。 柳扶弱冲过去接住了她。 “师姐！” 来不及与柳羲和说什么，柳扶弱就听见爆炸中心，传来裴洛风隐忍痛意，满腔怒火的质问：“为什么？！” 柳扶弱心中一紧，她扭头就看见立在自己身后不远沙滩上的纪清昼。 “纪道友，你带着我娘先走！” 柳扶弱咬牙：“我来断……” 然而，不等她说完，眼前一花。 数丈外的纪清昼与她错身而过，拍了拍她的肩膀。 纪清昼的声音从上方响起：“你还有别的事要做，裴洛风就交给我。” 柳扶弱一愣：“什么别的事……” “比如，你的心结，再比如——” 纪清昼的视线扫过柳扶弱怀中：“你快要入魔的娘亲。” 柳扶弱瞳孔一缩，她低头看去，就见柳羲和不断呕血，周身灵力紊乱，已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娘！你、你……” 柳扶弱惊慌失措，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娘可是柳羲和！ 如烈阳一般炽热骄傲的东君道人！ 怎么会…… 眼见柳扶弱陷入呆滞，纪清昼不再多言，化为一道灵光朝上空跃去。 绚丽的爆炸光晕中，各色灵力形成风暴搅乱这片天地。 若是实力低微的修士，站在这灵力风暴边缘，会被立刻绞杀变成一堆血沫。 风暴中心，忽然一点如墨的漆黑亮起，似黑洞般张开，吞噬了所有光彩，又在瞬间收缩。 裴洛风浴血的身影在如墨的黑暗中显现，他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更多的是…… 痛苦。 “师姐，你竟然……想杀我？” 他不敢相信，自己记挂了整整八年，魂牵梦萦的人，刚一见面，就对自己使出杀招！ 在无数高级攻击符箓的爆炸中，饶是他有魔兽以及各种魔器保护，也猝不及防受了重伤。 甜腥的鲜血在他喉咙口抵着，若非他竭力忍耐，下一刻就会呕出血。 “你在惊讶什么？” 纪清昼疑惑：“你刚出现时，不就质问我，为何撺掇扶弱要杀你吗？” 怎么还明知故问呢？ 虐文男主的脑回路，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裴洛风抿了抿唇：“你在生气吗？” 纪清昼：“？”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在气我将扶弱当做你的替身，与她在一起了，对不对？” 裴洛风红了眼睛，“师姐，我以为你死了！” 纪清昼：“……” 裴洛风继续道：“得知你的死讯后，我发誓要灭掉无量宗，杀光当初涉事之人替你报仇，等我做完这些，便去刺骨山寻你的尸骨——” “可那什么都没有。” 裴洛风声音沙哑：“我从刺骨山回来，遇见了扶弱，她的眉眼间有你三分风采，我只以为那是命运使然。” “上天将你从我身边夺走，送来了与你相像的柳扶弱。” 裴洛风说得动容，眼中泪光闪烁：“我将她当做你，保护她，照顾她……补偿当年没能保护你，酿成的祸患……” “好了，打住。” 纪清昼露出难言的表情，打断了裴洛风的话。 她听着聊天群中渔惑的干呕声，叹息：“我果真不该给你机会开口。”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虐文男主的话有什么好听的？ 自以为深情的垃圾话，除了催吐毫无用处。 然而，裴洛风闻言，却会错了意，他怔怔地看着纪清昼：“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吗？所以……” 开始后悔刚才对我动手了吗？ 即便裴洛风没有说完后半截话，纪清昼看他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出来，那一定是让自己起鸡皮疙瘩的台词。 “……算了。” 纪清昼唤出别离剑，“我本想与你随便说几句，为扶弱争取一点儿时间，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还是把你打残更省事。” 裴洛风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剑光乍亮，似要刺瞎他的双眸。 “轰！” 上空，激烈的交战声如雷声滚滚。 沙滩，却显得尤为安静，只有柳羲和的呕血声。 柳扶弱颤抖着手，擦去柳羲和嘴角的鲜血。 她抱着柳羲和的手，分出一缕灵力探入柳羲和体内，才察觉柳羲和的身体旧伤堆叠，皆是内伤所致。 柳扶弱瞬间明白：“这不是你第一次走火入魔？” 柳羲和没有说话。 “为什么？” 柳扶弱的声音不算激烈。 可仅仅是问出这句话，她的视线就被泪水模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说话……你说话啊！” 柳扶弱见柳羲和依旧沉默，忽然抓出一块边缘锋利的灵石，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不回答我的话，我就在你入魔的那一刻去死！” 柳羲和瞳孔一缩，声音艰涩：“……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扶弱，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都要走火入魔了，你还想我怎么好好活？！” 柳扶弱低吼：“回答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对上柳羲和深沉的双眸，瞳孔一缩，几乎立刻明白了答案：“从你辞去门主之位时……对不对？！” 柳扶弱抬高了声音：“从你为了照料我，不再做千机门门主时，你就滋生了心魔，对不对？！” 柳羲和想要否认：“不是这样……” “不要再骗我了！你到底还想骗我到何时？！” 柳扶弱盯着她，“难怪你不愿与我联手杀裴洛风，你这三年来不止一次走火入魔，灵躯内伤重到根本无法痊愈，早已没了战斗的能力，刚才甚至连裴洛风一击都接不住——” “娘，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柳扶弱泪流不止。 可不等柳羲和回答，柳扶弱手中抵着她脖颈的灵石稍一用力，仿佛是惩罚般，划破自己的皮肉，溢出鲜血。 “不。” 柳扶弱怔怔望着她，眼泪汹涌而出，“我为何要向你寻求答案？其实你和我都知道问题的答案，这也是我们愈行愈远的原因——” “从你辞去千机门门主之位，放弃了自己所热爱的一切，将你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我一个人身上时，我早该料到，你、我、我们——” “都在那一刻发生了改变。” 第296章 要不是为了你 在柳扶弱的认知中，柳羲和，她的娘亲，是一位强大的修士，站在修仙界——乃至三界最高位的存在之一。 即便是作为家人，作为柳羲和唯一的女儿，柳扶弱在看向娘亲时，也无法用女儿看母亲，那样单纯的目光去看柳羲和。 柳羲和如她的名字一般，闪耀热烈，光华盈天，普照大地。 她从贫寒之地走出，由微末至显赫。 不，柳羲和向来显赫夺目。 她还是千机门一小小弟子时，便发明了闻讯玉令，改变了修仙界与妖界的主流通讯手段，巩固千机门在三宗九门的地位。 当时千机门门主对她很是赏识，将她提拔为亲传弟子，当做下一任继承人培养。 柳羲和也没有辜负师尊的期望，她不仅才华横溢，满心奇思妙想，为千机门创造无数收益。 她本人更是一名天才修士，一路势如破竹，将无数同辈、前辈甩在身后，成为当今顶流强者。 待柳羲和上位，有她坐镇千机门，再无几人敢口出狂言说千机门孱弱，只是一群贩卖消息为生的小老鼠。 柳羲和是天才发明家，是天才修士，是千机门门主，是无数人憧憬敬重的，如太阳一般的存在。 母亲这个身份，在柳羲和如此多的荣耀前缀下，显得不值一提，拿出来并列都会显得很奇怪。 就像无人会对着三宗九门那些男宗主说：“你将你家孩子照料得真好，你是一位好父亲。”一样。 就连柳扶弱这个女儿，也不甚在意。 她的确埋怨过柳羲和没能好好陪她，哪个孩子不希望家长能围着自己转的？ 小孩在家长面前，有几分骄纵心思实属正常。 可柳扶弱从未想过，柳羲和会抛下那些荣耀，陪在她身边。 在得知柳羲和卸任千机门门主的那天，柳扶弱无比震惊。 她跑去问柳羲和：“娘，你为何不做门主了？你受伤了吗？累了吗？还是被人排挤了，所以不能做门主了？” 柳扶弱甚至想，如果柳羲和受伤了，她就拿灵石去找三界最好的医师为柳羲和疗伤，买最好的灵药给柳羲和吃。 若柳羲和被人排挤，她便拿回这些年她无偿交给千机门的灵石，让排挤她娘亲的家伙窘迫无助。 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娘亲推回那个位置。 可柳羲和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娘没有受伤，也没人排挤我。” 柳扶弱不解：“那你为何要辞去门主之位？你不是最喜欢做那些事了吗？” 她从小就听门中长辈说，她娘是个有野望的。 刚入门时，她娘在弟子入门大典中，看见了坐在至高之位的千机门门主，便说她以后也要坐上那个位置。 当时许多人都觉得，她一个出身贫寒的孤女，不知天高地厚，口出妄言。 可柳羲和偏偏做到了。 为了她想要的，她喜欢的，她能付出无数血与泪，拼了性命去摘那胜利的果实，品尝成功的香甜滋味。 柳扶弱听着那些故事，还偷偷抹过眼泪。 她想，她从故事里尝到的苦，还不足柳羲和本人体验的万一，已经难受得哭整宿。 如此辛苦才得到的位置，柳羲和如今为何要轻易拱手让人？ 柳羲和回答她：“因为我想陪你。” 柳扶弱愣住：“陪我？” 柳羲和道：“我一直忙门中事务，鲜少能抽出时间伴你左右，错过了你的成长，你总说自己的真心换不到真心，不明白世人为何如此……” “你不懂的事太多，我若还坐在那个位置，哪有时间为你解惑？” 柳羲和对她笑笑：“如今我不做那门主了，有大把的时间陪你，你若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还能陪你四处游历，护你周全，你曾经不是最想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柳扶弱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最喜欢、最崇拜的娘，能从忙碌的人生中，多拨一些时间给她，她当然是高兴的。 可柳羲和选择将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她。 柳羲和甚至抛弃了自己所有的身份，只留下了“母亲”这个身份。 不对……有哪里不对。 柳扶弱想说柳羲和做错了。 不该如此。 可娘亲是太阳一般的人，那样光明，高高在上，独一无二的人。 柳扶弱见过柳羲和做过无数决定，从未出错。 这一次，即便是她错，娘亲也不可能有错…… 吧？ 带着迷茫，带着疑问，柳扶弱懵懵懂懂地接受了柳羲和的决定。 也正是因为这难以说清的迷茫与疑问，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占有柳羲和。 柳扶弱仍如过去那般生活。 独自出门，或与门中弟子一起出门。 从不要柳羲和陪伴。 柳羲和问她有没有什么问题时，她也下意识说没有，下意识拒绝柳羲和的帮助。 从前，她是那样期待娘亲能一字一句回答她的问题，伸手将她从愚昧的泥沼中拉出。 只是现在，她在面对柳羲和的帮助时，会觉得心虚，不敢接受太阳落下的光辉。 独自沐浴在阳光之下，有罪。 可柳扶弱怎会没有疑问？ 她仍不知该如何与人正常相处，仍不知该如何把握行事尺度，面对人间险恶。 柳扶弱很快因此付出代价，受了重伤。 柳羲和救下她，责问她：“既然不懂，为何不问？” 柳扶弱心中慌乱，下意识狡辩：“我只是一时慌乱出了错，没有不懂！” 柳羲和哪看不出女儿在嘴硬，只觉她莫名其妙，为了那点儿自尊，不顾性命，便呵斥：“你懂什么？你明明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你懂，你什么都懂！你从小到大都是天才，发明也好，修炼也好，为人处世也好……你天生聪颖，无事不通，所以看我觉得愚笨不堪，七窍通六窍，对万事万物一窍不通！” 柳扶弱气上了头，什么话都说。 她冲柳羲和大喊：“我冥顽不化，蠢材一个！不值柳大修士您费心教导，您还是回去做您的千机门门主吧！” 然而，吼完这话，柳扶弱愣住，她隐隐约约竟有一丝痛快。 她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柳羲和的陪伴，而是柳羲和做千机门门主，做她想做的事。 “娘，我……” 柳扶弱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迷茫与疑问到底是什么，她迫不及待想告诉柳羲和。 然而，柳羲和听见她的话后，却露出了愤怒的神情：“你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要不是为了你，我何必放弃门主之位！” 柳扶弱如遭雷击。 第297章 我对你……常觉亏欠 柳羲和的话，像是一把尖刀，刺穿了柳扶弱的心脏，疼得她说不出话。 柳扶弱终于明白，在柳羲和辞去千机门门主之位，只作为母亲来陪伴她时，她为何会心虚，为何会将柳羲和的宠爱与帮助视作有罪—— 因为她，柳羲和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柳扶弱如今不再只是自由自在的一个人了。 她还背负了她娘亲的人生。 如同背负一座大山，戴上沉重的枷锁。 她好，也是因娘亲放弃一切，换来的好。 她不好，便是辜负了娘亲的一切，毁掉自己人生的同时，也毁掉了她娘的人生。 柳扶弱想说柳羲和做错了。 可柳羲和那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堵住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她该如何说，柳羲和付出一切，却做了一个错误的抉择？ 柳扶弱再也无法直视柳羲和。 她是柳羲和的错误。 柳羲和也是她的罪孽。 柳扶弱只要待在柳羲和身边，就会感受到这挥之不去的窒息，于是想方设法逃离。 裴洛风便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新鲜且真挚的爱情，成了柳扶弱逃避现实的桃花源。 裴洛风比她年纪大，做事成熟稳重，陪伴在她身边，教导她许多她不懂的事。 每到这时候，柳扶弱就无法抑制地想起柳羲和。 她觉得裴洛风像是空闲时间很多的柳羲和。 可裴洛风不是柳羲和。 所以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裴洛风的帮助，也给予裴洛风回报。 不必像面对柳羲和那样，无论她如何回报，如何努力—— 即便将奉上她这平庸之人的所有，都抵不了柳羲和所放弃的人生。 因为那是如太阳般闪耀的人生。 她如何能抵？她拿什么抵？！ 柳扶弱越是逃避柳羲和，就越是觉得孤独，越是下意识依赖陪伴在她身边之人，洛非衣。 柳羲和一开始并不赞同她和洛非衣在一起，觉得这男人来历不明，至少要查清对方的身份，才能谈别的。 柳扶弱闻言，那股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她不希望她身边的人，都得是经过柳羲和精挑细选，才能留下的。 这样就不是她的人生，而是柳羲和的人生了。 柳羲和越是反对，她就越要跟洛非衣在一起。 她要她的人生，只属于她自己。 在柳羲和的百般阻挠中，柳扶弱只觉自己对洛非衣的爱情经过考验后，变得越发牢固。 终于，柳羲和不再阻止她了。 柳扶弱如愿与洛非衣在一起，却发现想象中神仙眷侣的美好日子并不存在。 她与洛非衣有无数分歧，无数不满。 可她和洛非衣是相爱的，真爱能包容这些，磨合这些。 柳羲和看着她们一路走来，也慢慢接受了她与洛非衣。 “我知你做错了，可我不曾想，原来你早就后悔了。” 柳扶弱尝试帮柳羲和疏离紊乱的灵气。 可她做不到，眼泪不自觉往下掉，“你既然后悔，还因此生了心障，多次走火入魔，为何不迷途知返，放弃做我一人的母亲，做回你的千机门门主？” 柳羲和咳出一口鲜血，见柳扶弱满脸是泪，抬起微颤的手指，为她轻轻拭去：“因为……放不下。” 柳扶弱一怔。 “从小到大……我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我娘早亡，父亲染上赌博的毛病，从好端端一个人，变成六亲不认的烂赌鬼，见我生得玉雪可爱，想将我卖进勾栏换钱。” “他曾经就是这样，想卖掉我娘，我娘不从，触柱而亡，所有人对我隐瞒真相，我其实一直知道，可年纪太小，毫无反抗之力，所以隐忍不发，直至他将手伸向了我。” “我假意服从，还说去了勾栏，会拿钱孝敬他，哄得他高兴，当晚吃醉了酒，说第二天就送我去那好地方，等我孝敬。” “等他睡熟，我拿刀砍下他的头，收拾家中细软，连夜奔逃去镇上，恰逢遇见千机门收弟子，便凑过去测灵根，入了门。” 那时，她才七岁。 生活在一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腐儒味极重的封建王朝。 君权与父权是压在每个人头上的大山，弯折了骨都不敢抬头。 可她觉得父亲该死，想杀，就杀了。 第二日若无其事地参加千机门弟子考核，对执事说：“我父母早亡，是个孤儿。” 后来进了千机门，她站在气派宽阔的广场上，看见层层高位的最上方，那名身着锦衣华服的威严女子，心想王朝皇帝怕也不如眼前之人。 即便那时的她没有见过皇帝。 她只觉那女子至高无上，心生向往，她以后也要做那样厉害的人。 想做，她就做了。 发明闻讯玉令，做敲门砖，成为女子的数百门徒之一，从平庸的那个，成长为最优秀的那位。 女子尚且壮年，就传位于她，说只有她坐在这位置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用处。 柳羲和也争气，带领千机门走向繁荣。 “我这一路走来，做过许多事，不是没有错过，可我自认为做到了最好，对得起所有人，也对得起我自己。” “唯有你。” 柳羲和珍惜地摸了摸柳扶弱的脸，“扶弱，我对你……常觉亏欠。” “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好母亲，我选择生下你，是我在无数个日夜里，总做同一个梦。” “我总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黑暗中，身前悬着一把短刀，那刀平平无奇，并非什么稀罕灵物。” “它就那样静静横在我的身前，沉默无声。” “我无数次从梦中醒来，无数次打湿了枕头，后来我实力渐强，无需入眠，却总会想起那个梦。” “师尊说，凡事必有因果，那刀定是我在哪种下的因，结成的果，于是找来好友为我算了一卦，没能算出因，也没算出果，有关于那把刀的事，混沌一片。” “可她给我算出了一个孩子，她说我会有一个孩子。” “我的未来规划里不曾想过道侣，也不曾想过孩子，我便猜那孩子是不是与梦里的刀有关。” “或许是好奇，或许是一时兴起，我就取我的精血，寻来无数天材地宝炼胎，造出一个孩子。” “我不像那些做好十足准备，带着满腔爱意迎接孩子的家长，我只是以平静的心情，制作出了我想要的，不曾归于我人生计划中的……” “一个果。” 第298章 在我心里，他比不上你一根头发！ 当炼胎的容器，在生命成熟之日打开时，柳羲和没有听见啼哭声。 她还是凡人时，曾见过同村女人生孩子。 知道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一定会大哭。 除非是死胎，或被羊水堵塞，诸如此类的原因。 柳羲和不仅忐忑，她的孩子莫非也出了事故？ 可当容器彻底打开时，她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圆眼。 转过来，转过去，恰好与她对上视线，就直直地瞧着她，写满了好奇与亲昵。 柳羲和与那双澄澈无辜的圆眼对上，莫说给点儿反应了，她那时都忘记了呼吸。 即便现在，柳羲和都难以描述当时的心情。 直至容器中的小婴儿咿咿呀呀朝她摆动手。 柳羲和才反应过来，将小婴儿轻轻抱起。 比羽毛还轻。 她都不敢用力。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还在盯着她看，不哭也不闹，一点儿都不像普通孩子。 柳羲和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下，举起小婴儿，逆着光看她，轻声道：“你就是我的果吗？” 尽管是问句，可她却用了陈述的口气。 当晚，她与小婴儿同榻而眠，时隔多年，再次入眠。 这一次，她不再做梦。 这个孩子，真是她的果。 了结心中好奇与疑问，柳羲和便不再去想那个梦。 她的人生规划中，并不存在“母亲”这一职能。 有了柳扶弱，也不知该如何养孩子。 可既然是她的孩子，长得跟她很像，想必别的与她也相似吧。 柳羲和便回忆着自己，自小离了父母，野蛮生长，也好好地长大了。 她便以自己为蓝本，套给柳扶弱。 柳羲和忙碌门中事务，将柳扶弱丢在千机门，想着孩子如今的条件可比她那时好多了，想必不会比她差的。 可她错了。 柳扶弱是她的孩子，与她长得像，跟她也有许多相似之处，却也与她有很多不同。 从很小的时候，柳扶弱就因为性格缺陷吃亏。 柳羲和知道柳扶弱天真烂漫，一开始并不觉得这是坏事。 随她去，栽了跟头自然知道哪儿错了，怎么改。 然而，柳扶弱栽了无数个跟头。 柳羲和偶尔有时间，抽空给她提点几次。 可柳扶弱也无法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真正明白，她到底错在哪，又如何改。 等柳羲和反应过来时，柳扶弱已经长成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模样。 柳扶弱的疑问与错误仍未得到解答，她一错再错，钻入了牛角尖，难以改正。 看见柳扶弱满身是伤的模样，柳羲和猛然发觉，她错了，错得离谱。 她太自负。 而她作为柳羲和的这份自负，也毁了柳扶弱的人生。 柳羲和的人生计划里，从未写上“母亲”二字，却将柳扶弱带到了这个人间。 她做了柳扶弱的母亲，却没有做过柳扶弱的母亲。 她只做过她自己，柳羲和。 可柳扶弱却将她视作母亲，憧憬爱慕。 为何？ 柳羲和推掉门中事务，在山崖边枯坐一日，认真回忆过往种种，细细咀嚼她与柳扶弱相处的日夜时刻。 她忽然发现，自己虽未以母亲的心态照料过柳扶弱，可当那小不点欢笑时，她也会忍不住笑。 小不点哭时，她会抱着哄，把让小不点不高兴的，全都解决了。 小不点朝她冲过来高呼着“娘亲”，一头扑进她怀里时，她会不自觉地张开双臂，一把将柳扶弱举高。 即便柳扶弱大了，她也将柳扶弱视作羽翼下的雏鸟，心情始终如一。 她那些下意识的举动，很难说全是以一名母亲的心态，去疼爱柳扶弱。 可落在柳扶弱眼中，那都是母亲对自己的爱。 柳羲和不能确定的母爱，尽数被柳扶弱肯定、接受，热烈地回应。 喊着一声又一声的“娘亲”，将胜她数十倍数百倍的爱搂到她的怀里，毫无保留地赠予了她。 在柳羲和没能注意到的时光中，她得到了来自柳扶弱，来自她女儿无数的爱意。 是那样纯粹、真挚，是那样…… 盛大。 “你将你作为女儿的爱全部给了我，我给你的那些……却不全是作为母亲的爱，也没能全数给予你。” 柳羲和恍惚地瞧着柳扶弱：“待你长大，我才发觉我亏欠你良多，我不知该如何补偿你，所以想要做你的母亲。” 过去，是你在做我的女儿。 如今，换我来做你的母亲。 然而，柳羲和很快发现她做错了。 “我以为抛下我的一切，只做你的母亲，便能满足你的愿望，让你高兴起来。” “可你却越来越不开心，与我越来越疏离，我知我错了，却不知错在哪，即便问你，也得不到答案。” “我很苦恼，也很烦躁，后悔了，想要放弃了。” “可转念一想，若就此放弃不做你的母亲，会不会更伤你的心？” 柳羲和十分不解，十分纠结。 在这难以排解的思虑中，她生出了心障，一次又一次走火入魔。 本强大的灵躯，也变得伤痕累累，虚弱不堪。 只能勉强维持光鲜亮丽的外壳。 “我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或许……我本就不适合做一个母亲，不该那般轻易地将你带到这个世间，你也不会因我的自负而毁掉。” 柳羲和自嘲地笑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来，你的人生还很长，没了我，你或许会伤心一阵，但以后也能找到让自己快乐的东西……” “你说的快乐，就是裴洛风吗？” 柳扶弱打断柳羲和的话，她忽道：“你可知，若是从前的你，绝不会说出这样软弱的话，为了我、为了我……为了我！” “你心心念念想着为了我，却忘记了自己，你都没发现，你已经变得不再像自己了！” “娘，你说你毁了我的人生，所以你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只为弥补我人生中的缺憾。” “可是娘，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好与不好，都是我一个人的，我的错误与不堪不该用你的人生来填补。” 柳扶弱说出了当年她体悟到，却没能向柳羲和说出的话：“娘——柳门主！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啊！” “我是你唯一的女儿，是你人生中的一部分，可我不该是你唯一的生活！” “你长长久久只注视我一人，却未曾发现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娘，你可还能想起当年你越过崇山峻岭来到三界边境，唤出十日临空燃烧荒野，从魔修手中救下我的场景？” “那时的你威风极了！就像太阳一样，世间阴影在你面前无处遁形，只能竭尽全力龟缩身躯，生怕被光照消亡！” “可你瞧瞧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柳扶弱咬牙：“你竟让我将魔皇当做未来的快乐，你简直是疯了！” “不，我不能都怪你，也有我的错，是我的错。” 柳扶弱手中灵石扎入自己的脖颈，用鲜血与疼痛来报复自己，她低吼：“我就是个怪物！将你捆绑，将你束缚，让你不得自由，永永远远受我控制的怪物！” “扶弱！” 柳羲和惊呼，去拉柳扶弱的手，喷溅出的鲜血淋在了她的手上，温热的，却让她感觉滚烫刺痛。 “娘！” 柳扶弱不肯松手，她红着眼看柳羲和，声音嘶哑：“没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快乐！洛非衣也好，裴洛风也好，他算个什么东西？” “在我心里，他比不上你一根头发！” 柳扶弱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死了我会哭，你死了我就不想活！你不许死！你不能死！要死也该是裴洛风去死！该死的是他裴洛风！我要他死！” 她的咆哮声直达九霄，不带一丝犹豫与迷茫，满腔的愤怒倾泻而出。 九霄之上，纪清昼也听见了柳扶弱突破迷障的怒吼。 她望向前方浑身是伤的男人，抹掉唇边的血，轻轻笑了：“现在杀你，好像不会再有问题了。” 真正困扰着柳扶弱，将她锁在此处的心结—— 已经解开了。 第299章 情节之外 初入秘境时，纪清昼发现柳扶弱的心神脆弱，极易走火入魔。 联想到原着内容，纪清昼自然而然认为，柳扶弱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喜欢裴洛风。 裴洛风出现后，希发现他是魔种宿主，也是秘境核心，更让纪清昼觉得，将柳扶弱变成这副模样的，就是裴洛风。 一切根源全在裴洛风身上。 直到柳羲和的出现，动摇了纪清昼的看法。 在纪清昼心中，柳羲和于柳扶弱而言，是一位好榜样。 柳扶弱将她视作太阳去追逐。 太阳不落，柳扶弱心中的光明不熄。 即便跌倒、受伤，只要沐浴在阳光之下，柳扶弱便永远心向光明，自由奔跑。 然而，太阳变了，她不再闪耀，甚至黯淡无光，深沉冰凉。 太阳不再给予柳扶弱温暖的光芒，而是降下了寒霜，打碎了柳扶弱追逐之物。 这时，纪清昼才猛然发觉，她进入秘境后，看柳扶弱总会带上原着的视角。 原着注重描写柳扶弱与裴洛风的爱恨情仇，让读者专注两人的情感狗血。 柳扶弱在原着里的身份是女主角，她主要的“功能”是与男主角纠缠，喜悦、伤心、痛苦、彷徨…… 为情而生，为情困扰。 然而，原着有限的篇幅里，却无法展示柳扶弱作为一个人的全部。 她的人生并非只有裴洛风。 秘境是以裴洛风为中心，让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柳扶弱也不例外。 可柳扶弱的人生，仍属于她自己。 围绕裴洛风转之外的时光，她依旧过着她的生活，经历她的人生。 裴洛风从来不是柳扶弱历练的关卡。 将柳扶弱困在此处，让柳扶弱心甘情愿留在此处的，不是裴洛风。 是她在意之人—— 柳羲和。 然而，秘境之中，除了柳扶弱与裴洛风，其它皆是幻境拟造，受魔种影响的幻影。 柳羲和这一幻影，即便一开始是按照柳羲和制作的，最后也不得不围着裴洛风转。 柳扶弱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她的娘亲在辞去千机门门主之位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柳扶弱将一切原因归咎于自己。 出于种种原因，母女俩未曾将话说开。 柳羲和将柳扶弱越推越远，将她推入裴洛风的怀抱中。 柳扶弱即便不想依赖裴洛风，周围也会有无数声音，包括她视作信仰的母亲，告诉她：“你喜欢裴洛风，喜欢极了！” “你可以为他放弃骄傲，放弃自尊，放弃你的生命！” “不要否认。” “哪怕你现在还没做过，可你已经为他做了许多事了，不是吗？” “柳扶弱，承认吧，你爱那个男人，比爱自己更甚！” 整个秘境的剧情发展，也在魔种的影响下，往裴洛风想要的方向而去。 柳扶弱就像一只鸟儿，被困在裴洛风精心铸造的牢笼中。 由裴洛风操控的，她亲朋好友的幻影，人挤着人，黑影重重，围在笼子边。 与裴洛风一起，窃窃私语，对她说着一成不变的话，让她接受她喜欢裴洛风，愿意为裴洛风献上一切这件事。 纪清昼的出现，成为囚笼里的唯一变数。 她打乱裴洛风的布置，将柳羲和推上了绝路。 魔种影响了秘境，可秘境并没有被魔种完全操控，仍在维持着它的底层逻辑与秩序。 柳羲和再受魔种影响，也得遵从她本身，作为柳羲和的人物设定，向柳扶弱坦白心意。 柳扶弱也能趁此机会，说出自己的心意，破开自己的心结。 而裴洛风，只是柳扶弱对柳羲和产生心结的副产物。 他的存在，无法再影响柳扶弱了。 柳羲和与裴洛风，柳扶弱已经选择了柳羲和，为了自己的娘亲，她要魔皇死！ 她要裴洛风去死！ 纪清昼站在柳扶弱这边，她会帮助柳扶弱完成心愿。 从纪清昼口中听见那句“现在杀你”时，裴洛风不敢置信：“师姐，你竟要杀我？” 我如此爱你，你不知感动倒也罢，竟还想杀我？ “你可知我为你做了什么？是我毁掉了无量宗，为你报仇！” 裴洛风不忿：“无量宗那样的庞然大物，我为了瓦解它，毁灭它，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只是为了你——” “首先，为我报仇的不是你，是我那走火入魔杀光所有涉事之人的师尊。” 纪清昼打断裴洛风的话，“其次，你毁掉无量宗，是为了魔界入侵修仙界的计划，即便没有我，你也要做这件事，别将这样大的帽子，扣在我头上。” “裴洛风，你真是一如既往。” 纪清昼淡淡：“喜欢自我感动，将一切明明是有益你自己的事，推到我们这些遭你喜欢的倒霉蛋头上，让我们白担责任。” 就像一些男子，对素不相识的女性吵嚷着：“我这么辛苦挣钱，掏空六个钱包买房，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女人虚荣！为了结婚！” 纪清昼烦透了这些扣帽子的句式。 不结婚你就不挣钱了？不结婚你就不买房了？ 明明对属于自己的新房子喜欢得不得了，拿到酒桌上脸红脖子粗地吹嘘。 别人只是说一句早上吃了牛肉面，也得插嘴说自己最近没钱只能吃包子，为什么没钱？因为买了房要勒紧裤腰带。 想方设法，见缝插针提起自己的资产，满足虚荣心后，偏要倒打一耙，说女人虚荣，都是为了女人。 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推到女人身上，躲在名为“女人”的盾牌后，偷摸吃尽了好处。 实在可笑。 女人的存在，是为了做人，不是为了做男人的借口与挡箭牌！ 裴洛风遭到纪清昼的讥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沉声：“你真是我的师姐么？你根本就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模样。” 纪清昼纠正了他的话，轻嗤一声：“裴洛风，将幻想中的我，溺死在你幻想中的羊水里吧。” “随着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梦，一同陨灭！” 她话落，九霄之上，杀机如海潮，冲裴洛风扑面而去！ 数十张九品攻击符箓，仿佛不要钱似的一同闪现，在裴洛风周身亮起。 裴洛风瞳孔一缩，周身裂开无数空间缝隙。 各种人造魔兽咆哮着从中爬出，抵御攻击，又在攻击间化为齑粉。 裴洛风叫苦不迭，纪清昼的实力与自己相差巨大，可偏偏手中异宝无数。 他为了制造魔鲸与魔蛇，耗费太多钱财，正是空虚的时候，只能以自身硬抗。 可那是九品符箓！ 巨大的冲击中，裴洛风发出不甘地尖啸，身躯在各色灵光中四分五裂！ ———— 作话实在写不下了，所以放这里。 很早以前构思柳扶弱的篇章时，我考虑过，写她与裴洛风的纠缠，让纪清昼作为变数，搅乱二人关系，让作为原女主的柳扶弱醒悟，与原男主分开。 可我又觉得仅此而已，柳扶弱的角色就显得有些薄弱了，还是没能跳出“原女主”这个角色的功能，她的篇章不该只与原男主纠缠，她本就拥有自己的独立人生。 于是我的目光放在了“情节之外”，也就是这章的标题。 何为“情节之外”？于我而言，是书中一笔带过，却又完完整整发生在柳扶弱身上的事。 柳羲和与柳扶弱母女俩的纠缠，我在前文断断续续埋下过伏笔，在这一篇章里揭开了一部分。 柳扶弱在原着中沉溺，并非为裴洛风，而是被魔种，被所有人，被整个大环境，推到了“女主角”的位置。 她是被迫做这所谓的“女主角”。 至于裴洛风这个“原男主”，他是秘境的中心，可他于柳扶弱而言，就像正文里写的那样，只是柳扶弱被迫做“原女主”这一过程中的副产物。 我们跟随纪清昼的视角，被原着情节所迷惑，代入“虐文女主”的刻板印象，专注原女主与原男主的情感纠葛。 自然而然地忽略，原女主除开与原男主纠葛之外的，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而这部分，才是真正塑造了柳扶弱本人的过程，也是真正影响了她，让她变成这样的原因，在最后成为一道反转，让大家看见了一个完整的柳扶弱，而非作为虐文女主的柳扶弱。 第300章 你要是死在那时就好了！ “啊——！” 裴洛风惨叫着，身躯被各种九品符箓的灵光撕裂，化为大大小小数百肉块，往四面八方泼洒。 灵光冲击太剧烈，纪清昼在混乱间，只来得及以灵力卷来几块残尸。 希感应过后，说道：“魔种与秘境核心都不在这几块肉上。” 她有些同情：“得你亲自去找了。” 聊天群众妖也为纪清昼默哀，她们可是亲眼看见，那些肉块七零八落溅飞老远。 想要全部找一遍，得把方圆数里的海域都翻上一翻了。 纪清昼认命地叹息一声：“找就找。” 她朝下方飞去。 …… 裴洛风的惨叫声响彻天地，柳扶弱同样听见了。 她身躯一颤，却无暇顾及裴洛风的生死，而是扔掉抵着脖子的灵石，一把抓住柳羲和垂落的手：“娘！” 柳羲和身体剧烈颤抖，紊乱的灵力被她的理智拉扯，没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却在不断破坏她本就伤痕累累的灵躯。 看见柳羲和大口吐血，柳扶弱快疯了：“娘，你带了灵药没有？给我，我喂你吃！” 见柳羲和无力回答，柳扶弱干脆取下她的空间灵器，想抹了柳羲和的神识，亲自拿药。 她又担心抹掉神识，会对柳羲和造成二次伤害，握着灵器的手抖若筛糠，进退两难。 “别慌。” 就在这时，一个瓷瓶递到柳扶弱眼前。 她一愣，抬头看见了纪清昼。 纪清昼此刻略显狼狈。 她虽有灵宝灵器相助，可裴洛风毕竟比她强大，她躲闪不及，也难免受伤。 肉眼可见的，纪清昼身上有不少伤处，正溢出鲜血，青丝凌乱，唇角血迹未干。 她却安稳地站在柳扶弱身前，递去一瓶灵药，“你娘不会有事的。” “嗯！” 柳扶弱吸着鼻子，接过纪清昼递来的药，赶紧给柳羲和吃下。 眼见柳羲和的身躯恢复生机，紊乱的灵力也逐渐平息，纪清昼才开口：“扶弱，其实这里是幻……” 然而，她话未说完，心脏猛地一跳。 那熟悉的心悸感再度袭来。 纪清昼瞳孔一缩，不对！裴洛风不是死了吗？ 她亲眼看见裴洛风的肉体四分五裂，掉入海中。 纪清昼刚要去捞尸体找魔种，就见柳羲和快死了。 她担心柳扶弱受不了打击，在秘境崩坏前就走火入魔，才抽身来送药，趁柳扶弱情绪平复下来，告知她秘境真相。 然而，那只要她敢说出真相，她就会死的心悸感再度袭来。 纪清昼意识到不妙：“裴洛风还没死？” 柳扶弱也一惊：“什么？” 她们下意识看向海域。 就在这一瞬，万物俱寂。 风声、雨声、海浪声、虫鸣鸟叫声…… 流动的风，泼洒的雨，翻滚的海浪，或明或暗处的万物…… 无声，且静止。 眼前所见所闻的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柳扶弱意识到哪里不对，低头自己怀中的柳羲和，方才还在因疼痛而颤抖的娘亲，此刻也一动不动了，动作与神态好似凝固一般。 “娘！” 柳扶弱惊慌地叫道，她又去看纪清昼，担心纪清昼同样遇见变故。 一抬头，就发现纪清昼也在看她。 纪清昼的视线在柳扶弱身上一扫而过，最终看向海域。 她说：“果然。” 什么果然？ 纪清昼与自己一样能动，这让柳扶弱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惴惴不安。 她跟随纪清昼的视线，落在海面上，瞳孔一缩。 波涛汹涌上半空又暂停的海域如一幅大浪滔滔的黑白绘图。 在漆黑寂静的海水中，点点红芒，宛如无数双红色的眼睛，在海底睁开，窥视岸上还如常行动的二人。 红芒浮上水面，露出真身，那是一条条发着红光的半透明丝线，丝丝缕缕晃动着，如同一根根细长灵活的触手，给人一种诡异的恶心感。 “呕！” 柳扶弱在看到那一根根红线时，忽然胃里翻腾。 明明也不是什么可怖的画面，她偏偏觉得头晕脑胀，想要呕吐。 而在那无数细长的丝线跃出海面时，她看见在丝线末端，吊着一块块或大或小的碎肉。 红线正是从那些碎肉撕裂的横截面钻出，浮空汇聚在一起。 有的红线跨越数里，将末梢缠在红线交织的中心，缓缓收缩，将散落在外的肉块聚拢到一起。 那场面诡谲怪异，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邪恶气息。 柳扶弱都快将胃里吐空了，一旁的纪清昼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面色苍白，眼前已是一片漆黑，这是希在看见那些红线后，第一时间屏蔽了她的视觉。 熟悉的光影交错后，纪清昼眼前景象，变成了黑白线条勾勒的图像。 “你朋友体内封有魔气，她对魔种的诱惑与负面影响有一定的抗性。” 希让她不用太担心柳扶弱，“而你是正道修士，若不做好防范，面对成熟的魔种，即便没有堕魔，也会受其影响，战力大打折扣。” 纪清昼恢复视力，盯着海面上纠集在一起的红线，取出符箓，问道：“那是魔种？与我曾看见的不一样。” “魔种的模样千奇百怪，不一样很正常，但……” 希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困惑，“这魔种的气息有些怪……我说不出来是哪里怪，只觉得它与你之前封印的魔种不同，也与我们那时见过的魔种不同。” 纪清昼听着她说话，扔出一张攻击符箓试探。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符箓炸开后，红线没有丝毫变化。 爆炸的波纹仿佛穿透了红线，两者不在同一空间似的。 “啪嗒。” 就在这时，数段肉块被红线连接，拼成一只手，手心中激射出一条红芒凝成的长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纪清昼抽来。 纪清昼躲闪不及，立刻激活防御符箓抵挡。 “啪！” 然而，长鞭视防御光罩如无物，直接穿了过去，打在纪清昼身上，将她抽飞！ “砰！” 纪清昼撞在一棵树上。 树被拦腰撞断，折断的部分倒地，叶片枝干却保持着暂停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沙滩也没有因断裂的枝干崩塌而出现凹痕，周围更是寂静无声。 “清昼！” 柳扶弱惊呼，带着柳羲和跑向纪清昼。 “师姐。” 这时，两块碎肉拼成了一张嘴，发出裴洛风的声音，带着满腔恨意：“你不是我认识的师姐，不是我喜欢的师姐，你面目可憎惹人生厌，你——” “你要是死在那时就好了！” 第301章 柳扶弱：社会性死亡现场 “你若死在那时，便能永远美好！” 随着那嘴一张一合，更多的碎肉被红线拉扯拼凑。 裴洛风的身躯逐渐有了雏形。 柳扶弱扶起吐血的纪清昼，十分焦急：“纪道友，你还好吗？” “我没事。” 纪清昼咽下一口血，喂自己服下灵丹，“我打不到他，没法阻止他的恢复。” 每次她的攻击，都会穿透裴洛风的身体，两者似不在同一空间，十分诡异。 “因为他融合了秘境核心，拿到控制秘境的部分权限。” 希的声音响起，带着忧虑，“你每次攻击，都会被他投放到秘境之外的空间，造成错开的假象。” 她沉思：“给我点时间，想想……” “唰！” 这时，裴洛风的攻击再度袭来。 长鞭直击纪清昼面门，这是要冲着弄死她来的！ 纪清昼表情一变，正要躲闪。 “啪！” 可在这时，一只手直接拽住了那条长鞭。 “你直接就不演了是吧？” 柳扶弱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先前说什么挚爱，什么深情不移——你心中的白月光，就这地位？” 她愤愤：“裴洛风，你的爱可真廉价！” “你记得纪道友的温柔，记得她的美食，记得她的美貌，却不愿承认她的鲜活，不敢直面她的思想——” “你只想要一个符合你期待的傀儡人罢了！” “若是不如你意，你就开始发疯撒泼，吵嚷着喊打喊杀，真像个心智不全的巨婴，恨不得全世界围着你转！” 柳扶弱手中一个用力，长鞭竟断成数截。 她这一通劈头盖脸的骂，让裴洛风也愣住，一时没了声音。 “扶弱……” 纪清昼反应过来，“你能抓住它？” 柳扶弱一愣：“什么？” 纪清昼立刻道：“你攻击裴洛风试试。” 柳扶弱想也没想，扔去一个暴雨梨花化针术，绵绵细雨化作成千上万的长针，将还没完全拼好的裴洛风扎成了筛子！ 裴洛风惨叫一声，不敢置信：“你——这不可能！” 他明明置换了空间，柳扶弱的攻击该落到外头的空间才对，为何会打到自己？ “咦？” 柳扶弱反应过来，纪清昼刚才怎么都打不到裴洛风，她却能做到。 纪清昼立刻往她手里塞了把符箓，鼓励道：“再试试。” 柳扶弱何曾拿捏过如此多的高级符箓，当即兴奋地激活，全往裴洛风身上招呼。 然而，这一次的攻击却落空了。 符箓对裴洛风无用。 柳扶弱忍不住又丢去一个暴雨梨花化针术。 “啊！！！” 因符箓攻击落空而自信满满的裴洛风，又一次遭到了柳扶弱的毒打。 他的身躯还有大半没有拼成，只能在原地当靶子。 顶着满是血洞的脸，裴洛风恨恨盯着柳扶弱：“扶弱，你我三年来亲密无间，恩恩爱爱，你一定要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对我？” 他不敢再嘴硬，说出心里话：“我未曾想过伤害你，更没打算伤害你娘亲，在我心里，你是我最爱的女人，你娘是你的家人，我保护她还来不及，怎会伤害她？” “你为何总看不清我的心意，对我百般误会，联合外人来伤害我？” 裴洛风声音中透着受伤，控诉柳扶弱的无情。 然而，柳扶弱看也不看他，扭头对纪清昼说：“看来，只有我的攻击才能打中他，外物无用。” 纪清昼沉思：“他有魔种相助，就算当靶子给你打，你顶多延缓他恢复的速度，治标不治本。” 这是希告诉她的。 “先延迟他的恢复速度也好，争取时间想想新的办法。” 柳扶弱说着，开始疯狂往裴洛风身上砸术法。 若是体内灵力空了，纪清昼便会递去灵丹助她恢复，再不济她的空间灵器里还装着大把的灵石。 裴洛风被她打得惨叫连连，从一开始的控诉，到后来的求饶。 然而谈及过往情分，也不能让柳扶弱心软，裴洛风气得骂她不识好歹。 柳扶弱也不恼，只冷冷道：“我不识好歹？若非纪道友出手制住你，我与我娘早死于你的手中，即便不死，也得重伤，遭你囚禁折磨！” “魔皇裴洛风，你素来不是爱说顺你者昌，逆你者亡么？真以为我会信你那些甜言蜜语，将你当成什么深情痴傻之人？” “笑话！成王者哪个不是脚踩万千枯骨，我信你是单纯傻大儿，不如信纪道友是天道救世主！” “你欺骗了我，利用了我，如今还想将我当成傻子玩弄——” “你真以为世上所有发展，都会遵照你心中所想，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醒醒吧！这世界可不是围着你转的！” 柳扶弱觉得自己的大脑空前的清醒。 从纪清昼斩杀裴洛风的瞬间，冥冥之中，将她束缚的什么东西，似乎解开了。 柳扶弱再看眼前这堆挣扎着蠕动着，想要拼凑到一起的尸块，只觉反胃想吐。 自己怎会爱上这种怪物？ 真是失心疯了！ 柳扶弱与裴洛风对骂时，纪清昼与众妖也在思考破局之法。 “裴洛风操控秘境，却无法将扶弱的攻击转移，这点实在蹊跷。” 纪清昼大脑飞速运转，将自己所思所想传达给希与聊天群，“我想到一个可能。” 她道：“扶弱想要打裴洛风，就打中了，这是否代表，扶弱其实也拥有一部分的秘境控制权？” 不死树：“你身边那位梦族，从柳扶弱身上感应到了什么吗？” 纪清昼将不死树的疑问转达给希。 希道：“她身上有与裴洛风类似的气息，我原以为她与裴洛风纠缠太久，才变成这样，如今看来，这或许是她自身的异变。” 与裴洛风类似的气息？ 秘境核心？ 还是…… 魔种？ 不对，柳扶弱身上若有魔种，早该被发现。 等一下。 纪清昼脑海中灵光一闪：“你们曾与我说过，魔种与魔种的容器，会不自觉地靠近对方。” 希也反应过来：“你怀疑柳扶弱身上有魔种的容器？” 容器并非魔种，存在的形式模样千奇百怪，很多时候与魔无关。 希能感应到魔种，却感应不到魔种的容器。 只有当魔种容器显形，她才能做出判断。 “扶弱常与裴洛风撞上。” 纪清昼回想原着情节，原女主与原男主总会因为各种原因碰到一起，这种情况被她们视作命运。 到了现实，柳扶弱也因巧合，明明与裴洛风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跌入空间裂隙，却仍被送往了裴洛风身边。 纪清昼跳出原着情节里那些“天作之合”、“命运使然”的迷惑性描述，以现实的目光来看，便想到了魔种的容器。 “扶弱！” 纪清昼立刻看向柳扶弱，开口询问：“你身上可带着什么与裴洛风有关的东西？” “啊？” 柳扶弱一愣，变得有些支支吾吾起来，“这个嘛……” 纪清昼焦急：“事关我们能否除掉裴洛风，你……” “……我知道了。” 柳扶弱一听这话，不再挣扎，她闭了闭眼。 下一刻，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动。 衣服、首饰、木雕、风筝……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柳扶弱身侧堆成了小山。 纪清昼：“……啊这！” 柳扶弱：“。” 如果可以，她希望脚下有个坑，给她埋了。 真是没脸见人啊！ 第302章 我和裴洛风，你选谁？ 见柳扶弱耳根子红得要滴出血的模样，纪清昼默默翻着那堆积成山的物件。 她速度很快，东西一经她手，希就能确认是不是魔种容器。 可惜的是，她将所有东西翻完，都没找到容器。 纪清昼又问：“就这些了吗？” 柳扶弱震惊：“你嫌少了？” 这可是她与裴洛风在一起三年的积累！ 她都嫌多，不好意思给人看。 纪清昼：“……也不是嫌少。” 挺多的了。 纪清昼：“只是没有符合条件的。” 柳扶弱问道：“你想要找什么？” 纪清昼道：“魔种的容器。” 她话落，柳扶弱还没什么反应，那边裴洛风浑身一震。 裴洛风只觉万千根针刺入他的大脑，疼得他惨叫。 他以为是柳扶弱又使了什么手段折磨他。 可视线余光扫到柳扶弱诧异的表情，他便察觉这是自己的问题。 在剧痛之中，一些陌生的记忆碎片，从脑海深处，被死死封存的地方涌起—— “你要与她在一起。”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悠远威严，似从天外而来，贯入他的脑中。 “你要让她爱上你，为你心甘情愿奉上她的一切。” 那声音每一句话，都令他不自觉信服，下意识执行。 “只有如此，你才能拿回，曾被你错过的……” “魔种容器！” 最后四字，似尖刀一般，狠狠扎在他的大脑中，用力刻画，以疼痛令他铭记，不敢再遗忘。 “啊！” 裴洛风从声音的震撼中回神，头痛欲裂。 他却顾不上自身的痛苦，而是转头看向柳扶弱，死死盯着她：“扶弱！” 裴洛风的目光霸道无比，柳扶弱觉得他看自己，如在看一个势在必得的物件。 这种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柳扶弱想也没想，一道五雷轰顶朝裴洛风打去。 然而，先前只是如固定程序般，交织着帮裴洛风恢复灵躯的红线，竟有丝丝缕缕蹿出，结成网状，挡下朝裴洛风劈去的雷光。 “扶弱，不要再固执了！” 裴洛风开口，痛心疾首：“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此伤害我，你也很难过不是吗？” 柳扶弱惊愕：“你——”在放什么狗屁？！ 裴洛风却不等她说完，打断道：“承认自己的内心吧，扶弱！” 他高声：“你是爱我的！你本该爱我！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柳扶弱一听这无耻的话语，勃然大怒，正要骂人。 “扑通。” 忽然，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不，不是心跳声。 比起心跳声，更像是…… 有什么东西，轻轻敲击着她的心脏，带动着她的心脏跳动。 这一瞬间，万籁俱静。 柳扶弱能听见的，只有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仿佛回到了与裴洛风初见那一日。 只是对上裴洛风的双眸，柳扶弱的心脏，就用力地跳动了一下。 她好似听见了命运的钟声，昭示她的沦陷。 那是一见钟情的心动。 柳扶弱望着残破不堪的裴洛风，鼻子一酸，视线变得模糊，“你……很痛吗？” 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她亲手伤害了裴洛风。 因为，裴洛风是魔皇，为天地所不容。 她是正道修士，背负斩杀魔皇的重担。 柳扶弱必须要做到，她必须要杀了裴洛风！ 她很害怕，自己会犹豫，会放弃，立刻凝结出数百水箭，对准裴洛风。 裴洛风看到这一幕，闭了闭眼，惨然一笑：“你若真想杀我……那便杀吧。” “……我自然要杀你！” 柳扶弱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 理智告诉她，再不杀掉裴洛风，一定会出大事。 可在裴洛风说出那句“你本该爱我！”时，她又不禁为之沦陷。 她不禁想，她对裴洛风，真就是无情么？ 裴洛风望着她，双目含泪，却笑了：“扶弱，我若死在你手中，也甘之如饴，我只担心……” “你。” 裴洛风轻声：“你会好好活下来的，对吗？” 柳扶弱瞳孔一缩，杀了裴洛风，她—— 还想独活吗？ 似乎读懂了柳扶弱的眼神，裴洛风苦笑：“罢！罢！扶弱，你我本是一段孽缘，为天地所不容，我拦不住你杀我，也拦不住你不想独活，扶弱，我们——” “一起死吧。” 裴洛风深情地看着她，带着败给天下苍生的悲戚，以及对心爱之人的怜惜，“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柳扶弱呜咽一声，握住一根水箭，朝裴洛风踏出一步。 事到如今，她要亲手杀了裴洛风，再…… “啪。” 就在柳扶弱走向裴洛风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 “……扶弱！扶弱！” 仿佛隔着水一般的朦胧声音，由远及近，从模糊变清晰。 “扶弱！” 柳扶弱终于听清，那是纪清昼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她猛地回神，忽见纪清昼竟挡在自己身前，近在咫尺，她却才看见！ 对上纪清昼担忧的目光，柳扶弱不禁愧疚：“纪道友，实在抱歉，或许……我要辜负你的期待了。” 纪清昼问：“你还是放不下裴洛风？” 柳扶弱苦涩一笑：“我还是选了你不希望的那条路，我要与裴洛风一起……” “扶弱。” 纪清昼打断了她的话，深吸一口气，似做下什么决定，“我本不想说这样卑鄙的话，使你落入进退两难之境。” 柳扶弱一愣：“什么？” “扶弱，选吧。” 纪清昼握紧了柳扶弱的手，认真看着她：“我，还是裴洛风。” 柳扶弱：“啊？？？” 纪清昼却不理会柳扶弱的错愕，她继续问：“我和裴洛风，你选谁？” 柳扶弱：“不是、你、我……” 好端端的，话题怎么拐到这里来了？ 不该是柳羲和和裴洛风，我选哪个吗？ 或者是天下苍生和裴洛风二选一，也说得过去啊！ 纪道友你掺和进来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裴洛风的白月光吗？ 你可不是我的白月光啊！ 让我在裴洛风和你之间二选一，我当然是—— “选你啊！” 柳扶弱想也没想，嘴巴自动回答。 说完，柳扶弱尖叫一声：“啊？？？！！！” 她选谁？ 选谁？！ 我的嘴，你说选谁？？？！！！ 第303章 把我的刀……还给我！ 一刻钟前。 在裴洛风喊出那句“扶弱，你不要再固执了”时，纪清昼以为他只是在发癫。 然而，当柳扶弱怔怔盯着裴洛风流泪时，纪清昼立刻察觉不对，开口喊：“扶弱！” 柳扶弱却像没听见她的声音似的，满眼满心只有裴洛风。 希反应过来：“是魔种在诱惑她。” 纪清昼连忙问：“我该怎么办？” “首先得叫醒她。” 希道：“不过，即便叫醒了她，魔种的诱惑还在持续，你得打断魔种对她的诱惑。” 纪清昼神色凝重：“可我打不到裴洛风，无法阻止他利用魔种诱惑扶弱。” 眼下唯一庆幸的是，裴洛风想控制柳扶弱，似乎耗去了全部心神，没空再对她下毒手，给了纪清昼一点儿时间。 希想了想：“那你也诱惑柳扶弱不就好了。” 纪清昼：“？” 聊天群众妖也恍然大悟。 渔惑：“有理！” 叛逆小黑虫：“小红，加油！” 纪清昼：“……”有什么理？加什么油？ 她拿什么诱惑柳扶弱？ 吃的吗？ 纪清昼从天青雨霖镯里翻点心，都快塞到柳扶弱嘴边了，她还是无动于衷。 “吃的没用。” 纪清昼语气沉重。 希：“……” 众妖：“……” 你是一点儿自觉都没有。 螣蛇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点心总有吃完的一天，做点心的人却能一直弄出好东西，红月光，你问问柳扶弱，是要你还是裴洛风。” 纪清昼恍然大悟：“终身饭碗与爱情二选一！” 螣蛇：“。”你开心就好。 “这的确是一道难题。” 纪清昼觉得螣蛇是天才，又忍不住叹息一声：“扶弱遭魔种诱惑，她心中必定更想靠自己的意志解决此事，我横插一脚，也干扰了她的修心机缘。” “修心的机会有很多，魔种却不是什么好机会。” 希道：“别让她沉溺太久，不然她会被魔种侵染，即便有容器保护着她，对她也不好。” “嗯。” 纪清昼立刻拉住想要走向裴洛风的柳扶弱，大叫着她的名字，终于将柳扶弱唤醒。 “扶弱，选吧。” 纪清昼沉声，“我，还是裴洛风。” 柳扶弱：“啊？？？” 看见柳扶弱瞬间回神的错愕表情，希感慨：“果真有用。” 纪清昼也没想到，这招竟真的管用。 果然，吃货是这样的。 纪清昼追问：“我和裴洛风，你选谁？” 她盯着柳扶弱，心中却忐忑。 柳扶弱瞳孔震颤，似乎在震惊，在动摇，她嘴唇动了动，几乎是秒回：“选你啊！” 纪清昼：“！” 果然，在美食面前，男人算得了什么？ 扶弱，好样的！ 等回去就给你做大餐！ 在说出答案的瞬间，柳扶弱也不敢置信：“我选谁？！” 她她她—— 啊？？？ 悲伤的情绪被打断，柳扶弱也反应过来：“不对！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她竟然想随裴洛风殉情！ 柳扶弱瞳孔一缩，看向裴洛风：“你刚刚用什么邪术控制了我？” “噗！” 就在柳扶弱挣脱控制的瞬间，裴洛风喷出一口鲜血。 他闻言，只是冷冷扫了眼柳扶弱，却没有回答，只一心恢复他还剩小半没有拼凑齐全的躯干。 “下贱卑鄙的东西！” 柳扶弱怒极，往他身上疯狂甩攻击术法，阻止他愈合，又转头问：“清昼，你刚才说什么……魔种的容器，那是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身上带着如此邪门的东西。 纪清昼道：“魔种……我其实也不知那具体为何物，只知接触它的人，会被影响情绪，神智，最后入魔，拥有强大的力量。” 魔种似乎与众妖口中“不可说”的那些东西有牵连，众妖不敢与她细说。 这一切，都是纪清昼根据自己的见闻，推测出的答案。 她道：“魔种的容器，是一开始装载魔种的东西，形态各异，不是单纯像瓶、碗之类的容器。” “所以你才要裴洛风送我的东西吗？” 柳扶弱问：“那些都不是？” 纪清昼摇头：“都不是。” 柳扶弱苦恼：“我也想不到别的与之相关的物件了。” “或许不是他送你的，也可能是你曾经机缘巧合得来。” 纪清昼想到原着里，原女主与原男主从头到尾，那如命中注定一样，纠缠不休的孽缘。 她想了想，补充：“甚至是，一开始就被你携带的东西，都有可能是魔种的容器，魔种与容器之间，会有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 命中……注定？ 柳扶弱心脏一跳。 她脑海中有灵光闪过，抬手怔怔抚向自己的心口。 柳扶弱从不曾忘记，她与裴洛风相见时，为那命运般的一见钟情，轻轻跳动的心。 “纪道友。” 柳扶弱忽道：“你……可有救命的灵丹？” 纪清昼一愣，她回答：“自然是有。” “好。” 柳扶弱朝纪清昼轻轻点头。 她放在心口处的手，猛然下压，五指贯穿自己的肌肤！ 纪清昼表情一变：“扶弱，你这是……” “啊啊啊——” 不等她问，柳扶弱就因穿心之痛惨叫，打断了她的话。 柳扶弱的手穿透血肉，握住了还在跳动的心脏。 “扑通、扑通……” 柔软的心脏，十分有力地跳动着，落在柳扶弱手中，是那样脆弱。 不够……还不够！ 柳扶弱眼前阵阵发黑，她却咬紧了牙关，将所有的惨叫都憋回肚里，趁着这一口气—— “嗤！” 她的手穿进了心脏中！ 在柳扶弱第二次难以忍受爆发出惨叫之时，她的手也在这瞬间握住了一样冰凉的物体。 阵阵发黑的视线中，似有一抹明黄之色掠过。 巍峨气派的宫殿中，女人从龙椅上起身，冕旒轻轻晃动，模糊了她的面容。 “将军。” 柳扶弱听见了女人的声音，“你可知朕为何要赐刀？” “嗤！” 随着那道庄严的女声在自己耳边模糊飘远，柳扶弱从自己的心脏中拔出了—— 一把刀鞘！ 刀鞘从柳扶弱破碎的心脏中拔出时，纪清昼已经抱住了她，往她嘴里塞灵丹，将治愈术法往她心口的破洞扔去。 柳扶弱躺在纪清昼怀中，右手举高，那把短刀刀鞘横在她的视线中，随着她伤势的愈合，从模糊到清晰。 这并非什么精美绝伦的东西，只是一把通体暗红，以简单古朴的线条，勾勒出一条长龙盘绕的刀鞘。 可看到这刀鞘的瞬间，柳扶弱心绪万千，有种想要大哭，却又酸涩无言的感觉。 她握着刀鞘，扶着纪清昼缓缓站起，看向海域之上的裴洛风，咬紧牙关：“把我的刀——” “还给我！” “轰！” 她脚下一蹬，炸出深坑，携风雷之势冲向了裴洛风。 第304章 我看见你了！ “你找死！” 裴洛风没料到柳扶弱在远处骚扰他倒也罢，竟敢近身袭来。 他的掌中红线密布，喷射而出，几乎要将这片天地围起。 柳扶弱若冲上来，定要被划成上万肉块！ “唰！” 可柳扶弱身形一闪，原地消失。 裴洛风意识到不妙时，一股空间之力携柳扶弱来到了他的近前。 他瞳孔一缩，瞥见柳扶弱手中破碎的符箓，几乎是下意识大喊：“纪！清！昼！” 在柳扶弱冲向裴洛风时，纪清昼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已经激活的传送符箓。 传送点定位在—— 裴洛风的身前！ 他如今身躯破碎，还未恢复，反击手段十分有限。 “嗤！” 柳扶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手掌深深扎进了裴洛风的心口，从中拔出一把攀附花藤，尖端生出一朵妖异花朵的短刀！ “不！！！” 裴洛风发出凄厉惨叫，他不顾破碎的灵躯，伸手抓向短刀，任凭刀锋刺破了他的手掌，也死死不放。 “滚开！” 柳扶弱一脚踹中他的肚子。 裴洛风紧咬牙关，愈发用力地握住那把短刀，怎么都不肯松手。 “无耻的盗贼！小偷！这把刀——是我的！” 柳扶弱双目通红，怒火滔天。 “这明明——” 裴洛风扯住了刀尖上的花枝，朝着柳扶弱低吼：“是我的东西！！！” 是他的！是他的！ 所有的，他想要的、他不想要的—— 都属于他！ 裴洛风爬满血丝的紫眸中，迸发强烈的占有欲与贪婪。 “嗡！” 柳扶弱对上他这双写满了欲望的眼眸，只觉大脑被无形之力狠狠击中，一阵恍惚。 裴洛风趁机一把扯下仿佛从短刀中长出的花，迫不及待地往自己嘴里塞去。 “唰！” 他还未来得及吞咽，一把漆黑破败的长剑飞来，将他的脖颈砍断大半！ “呃？！” 裴洛风的颈骨断裂，脑袋猛地后仰，七窍溢出鲜血。 然而，被他吞掉的花，却没有从破碎的喉咙中溢出。 纪清昼皱眉，恰好对上裴洛风写满了贪婪的双眸，死死盯着她。 这眼神令她很不舒服。 伪装温和的裴洛风，撕下伪装气急败坏的裴洛风，都不曾露出过这般，似要将所见之物，皆纳入囊中，不知天高地厚的贪婪垂涎模样。 纪清昼甚至觉得，此时的裴洛风，变得不像他了。 “咔嚓！” 裴洛风的脖子扭动，从倒仰看纪清昼，变成正视她，接回了断裂的骨头。 他眼角溢出的鲜血，逐渐变成了花瓣的形状，爬上他的眼球。 在纪清昼的视角里，裴洛风的眼里线条流动，这一幕显得格外诡异。 裴洛风用这双非人的诡谲眼眸盯着她，忽然开口：“我看见你了！” 声音还是裴洛风的声音，可语调悠悠，似千万人声叠加般空旷。 无数声音落入纪清昼耳中，似嵌入她的大脑，不断回响，惹得她体内血气震动不休，头晕目眩，大口吐血。 那声音好似另一个维度的力量，她根本无法抵御，无法反抗，大脑都要被搅成了浆糊！ 混乱之中，纪清昼只觉背脊发寒。 无形间，似有何物向她投来视线，如冰凉的细蛇，爬上她的身体，死死缠着她不放！ 柳扶弱察觉不对，下意识就拿手中短刀朝裴洛风脸上刺去。 “砰！” 然而，刀尖在触碰到裴洛风的面颊时，他的身躯先一步爆炸成无数花瓣。 重重花瓣之中，一抹红光乍亮，转瞬朝天际遁去，仿佛在触碰到天空边缘时，就那样诡异地消失。 目睹这一幕的纪清昼知道，那一抹红光是离开了这个秘境空间。 随着红光消失，引起她气血震荡的余音也逐渐平息。 “可恶！” 柳扶弱挥动着手中短刀，朝天空大喊：“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放完狠话，跑到纪清昼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纪清昼，问道：“纪道友，你没事吧？” “嗯。” 纪清昼往嘴里塞了颗疗伤灵丹。 刚服下，脚下一阵震动。 原本静止的天地，时间似乎再度流动。 乌云翻卷，大雨倾盆，海浪滔滔，天地震颤，一副灭世之景。 “这、这是怎么了？” 柳扶弱错愕，她能感觉到，天地似要崩塌的迹象。 “扶弱，这里是幻境。” 这一次，纪清昼毫无阻碍地将真相说了出来，那令她心悸的感觉也消失了。 “什么？” 柳扶弱一愣。 “我先前与你说的梦，其实是你我在现实中经历的一切。” 纪清昼道：“而你在这里——你自认为是现实的人生，是你被卷入空间裂隙里，不小心来到幻境中，所经历的一场幻梦。” “你、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柳扶弱不敢置信。 可对上纪清昼平静的双眸，她却信了七八分。 刚才裴洛风静止了周围一切，柳羲和都如画一般一动不动，唯有她与纪清昼不受影响。 “可能不可能，我带你离开幻境，你就知道了。” 纪清昼拉着她的手，想要带她去天上。 柳扶弱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没有动，视线越过了她，看向后方。 纪清昼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重伤初愈的柳羲和，从地上缓缓站起。 因时间再度流动的关系，柳羲和恢复了行动，她也听见了纪清昼刚才的话。 “娘……” 柳扶弱喃喃，若这一切都是假的，那眼前的柳羲和，和她生死与共的娘…… “走吧。” 柳羲和开口，见柳扶弱仍犹豫着，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直接将她带上高空！ 纪清昼随之跟上。 到达某一高度后，纪清昼叫停了柳羲和，抬手抚向天空，仿佛触及到了什么。 柳羲和也伸手，摸了摸那片地方。 可她的手却毫无障碍地穿过了，没有感觉到什么空间屏障。 她是秘境的幻影，底层逻辑自然受秘境操控。 即便飞上秘境的边缘，也会觉得天地无穷，无法触及。 纪清昼取出水滴石穿，贴在空间壁障上，对柳扶弱说道：“我的力量只够打开容一人通过的口子，待你离开，我歇息一会儿，就能出去了。” 柳扶弱张了张口，声音艰涩：“可此处若真是秘境，它……快要崩塌了啊。” 秘境一旦崩塌，很可能将纪清昼卷入空间乱流之中、 若在其中迷失了方向，很可能一去不回！ 第305章 白薇赔钱！ “别担心。” 纪清昼道：“我有许多灵丹与灵石，定能在崩塌前回来。” 说罢，她不再言语，将全身灵力灌入神器之中。 “滴答。” 她听见了水滴落下的声音，随着体内灵力被抽干的痛苦，她高声：“扶弱，就是现在！” 柳扶弱闻言，不禁抓紧了手中柳羲和的手。 然而，那只手却将她一把推进了模糊的空间壁障中。 “娘？！” 柳扶弱的视线中，柳羲和的身影已经有些透明。 “此处若为虚幻，那你我……” “定拥有美好的真实吧？” 柳羲和慈爱的笑，被盛放的白光模糊。 “娘——” 即便在被推入空间壁障的瞬间，柳扶弱便已明白，纪清昼说的都是真的。 眼前一切皆为幻影虚像，柳羲和也不是真正的柳羲和。 可这瞬间，她依旧心痛了一下。 “唰！” 柳扶弱穿过模糊的空间壁障，从高空坠落，耳旁风声呼啸。 忽然，一双手从她的腰侧穿过，暗红色的宽大袖袍，随着呼啸的狂风猎猎作响，将她抱入怀中。 柳扶弱脸上冰凉的泪水，被四周高温蒸发。 熟悉的香味将她包裹，她下意识抬头，瞥见一道紧绷的下颌弧度。 越过女人纷飞的发丝，十日临空之景映入眼中，闪耀夺目。 柳羲和紧抱住怀中失而复得的女儿，一扫她脸上干涸的泪痕，抬头死死盯着远方一抹即将要遁入空间裂隙的红芒，仰面长啸。 随着柳羲和一声怒吼，她背后将整片空间照亮的十只金乌呼啸着，追向那抹红芒，遁入空间裂隙中。 闭合的裂隙中，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连带着外头的秘境都跟着震动不休。 柳扶弱转身将头埋入柳羲和怀中，脑海中被秘境封印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虚幻的记忆，现实的记忆，两者交织。 她一面庆幸柳羲和如记忆中那般光彩照人，一面又会想起秘境中，那狼狈不堪，露出脆弱一面的幻影。 到底何为真，何为假，柳扶弱一时竟分不清了。 “小朋友，抱着你娘哭鼻子的事先缓缓——欸，羲和你也莫瞪我，你家孩子是回了，咱们家的那个还没啊。” 这时，一道语调飞扬的女声，打断了柳扶弱的思绪。 柳扶弱吸了吸鼻子，从混乱的记忆中，翻出另一件要事。 她从柳羲和怀中抬头，看到一名悬浮在半空，白衣翩跹的女子。 那女子相貌年轻，被玉冠束起的长发，却有大半银丝，偏她气质张扬洒脱，从她身上感受不到半分暮气。 “这位前辈可是在问清昼？” 柳扶弱虽不认识这名白衣女子，却能从她的话语中，猜出她的来意，便直接道：“清昼掌握着一件可短暂打通空间壁障的灵器，只是灵器消耗很大，她一次只能送一人出来，便先让我离开，待她恢复，随后就跟上。” “原来如此。” 白衣女子闻言，看向高处，扬声道：“白薇！你可听见了？你家小宝贝并无大碍，马上就出来了，你不必耗百年之功去破这秘境，想你在前线修炼也不容易……” “二十息。” 高空之上，一道淡漠的女声响起。 柳扶弱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白衣女子却露出震惊表情，自然而然地接话：“她二十息不出来你就要破秘境？你多等等不行吗？折损百年之功又不是什么小事，你……” “离她出来，已有十息。” 那淡漠女声再度响起，“只剩十息，十、九……” 白衣女子张大了口，忙道：“夸张了夸张了啊，护短也不是这么护的吧？区区二十息，你家小宝贝恢复哪有那么快，你……” “她身怀上千高级灵丹，即便灵力耗空，想要恢复也不过瞬息，再激活灵器打破空间壁障出来，二十息已是多算。” 淡漠女声说完，便道：“二十息已至。” 白衣女子脱口而出：“墨执朱！你变态吧！” 听着白衣女子错愕的叫喊，柳扶弱忽觉面颊发痒。 原本垂落在胸口的长发，被微风扬起，蹭过她的脸。 不过转瞬，整个秘境中飓风呼啸，树木山石拔地而起，在风中化为齑粉，轰鸣阵阵！ 柳羲和早在听见女子开口说话时，就张开了灵力防御。 饶是如此，充斥整个秘境的狂风，也在瞬间击碎了柳羲和的灵力防御。 柳羲和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凝结出新的灵力防御，层层叠加，不断被摧毁，不断新生。 透过层层防护罩，柳扶弱的视线越过凌冽罡风，裹着厚厚齑粉的风中，似有一抹水蓝色若隐若现，在末日般的飓风中，渺小如一粒尘。 “别看。”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遮住了柳扶弱的双眼，“会瞎的。” 什么？ 柳扶弱还未反应过来娘亲的话是什么意思，漆黑视线中，柳羲和的指缝漏出一抹银光。 她该如何形容这乍亮的光芒？ 在看见的那瞬间，就已填满她的视线。 并非针对她而来，可只是捕捉这一抹余光，就要被那锋锐之气刺伤双眸！ 柳扶弱猝不及防，“嗷”一声惨叫，眼前就黑了。 耳旁还响起柳羲和慌乱的声音：“白薇赔钱！不是——你赔我女儿眼睛！！！” …… 随着柳扶弱被推入模糊的空间壁障中，纪清昼也脱力从空中坠落。 已经半透明的柳羲和虚影朝她冲来，想要接住她。 然而，在即将触碰到纪清昼的时候，柳羲和的虚影闪了闪，化为点点白光消散。 “人类！” 希的声音从纪清昼耳旁响起，却时断时续，像是信号不好。 纪清昼瞥见自己半抬的手上，一尾游鱼上紫芒闪动，又瞬间消弭无踪。 幻境已解，秘境崩塌，希自然不可能再现身。 四周轰鸣声不断，天地震动。 纪清昼已经能看见天空悬着几道巨大的空间裂隙，可怖的空间乱流将秘境内的山石树木席卷吸走。 她咽下口中含着的灵丹，药力在她体内迅速蔓延，干涸的经脉中，灵力再度流淌，滋润着她满是伤痕的身体。 纪清昼却没有丝毫舒适的感觉。 她浑身发冷，难以抑制地颤抖。 在裴洛风说出那句“我看见你了！”时，纪清昼就觉得，有一道阴冷的视线，牢牢锁定着她。 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是谁？是谁在盯着她？ 纪清昼只觉自己像被蛛网束缚的蚂蚁，一动也不能动。 饶是灵力逐步恢复，可身体却在逐渐麻木窒息。 纪清昼眼前阵阵发黑，视线逐渐模糊。 她只能看见崩塌的天…… “唰。” 就在这时，天空如水镜般虚幻颤动。 纪清昼怔怔望着天空的眼睛倏地睁大，瞳孔一缩。 她看见了…… 一双覆盖整片天空的眼眸，在虚空之中缓缓睁开，朝她投来注视，与她视线相撞。 即便放大了无数倍，仿佛连这片天空都装不下，纪清昼也认得这双眼—— 那是…… 她的眼睛！ 第306章 给你骨灰都扬了！ 占据整片天空的眼眸朝她投来注视的瞬间，纪清昼只觉周身那萦绕不散的寒意，如冰雪般消融。 如影随形，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被中断。 纪清昼不再颤栗，这一刻好似被投入一池被暖阳吻过的春水中，朦胧的温暖将她包裹，恍恍惚惚。 她不断下坠，目光却不曾从上空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眸移开。 那双眼眸也在静静注视着她，不悲不喜。 如神明般居高临下，如神明般悲天悯人。 凝望着她一人。 纪清昼也凝望着她，不知不觉视线模糊。 “咔嚓。” 纪清昼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被那双眼眸填满的天空出现龟裂。 下一刻，天空破碎，双眸也随之化为碎片消弭无踪。 飓风从另一个空间呼啸而至。 不断下坠的纪清昼被狂风卷起，投向天空。 纪清昼被风吹得迷了眼。 一抹水蓝色在她视线中闪动。 前一刻遥不可及，转瞬已至身前。 “啪。” 纪清昼感觉她上抬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那只手并不柔软，因为常年练刀，留了一层薄茧，触感略微粗糙干燥。 双手紧握之时，为纪清昼度来暖意，以及无尽的安心。 那只手轻轻一拉，将纪清昼带入怀中，冲天而起。 只是呼吸间，纪清昼眼前天地倒悬，从即将破碎的秘境，跃入另一个空间。 纪清昼下意识回望，却只见一片模糊波动的空间壁障，崩塌的世界已成泡影一般，消弭无踪了。 “怎么了？” 抱着她的人问。 “刚刚……” 纪清昼不禁抬起手，像是要握住虚幻的天空一般，在空气中轻轻划过。 她声音拔高：“刚刚——” 刚刚她看到了…… 看到了…… ……什么？ 纪清昼怔怔，迷茫地看着上方模糊的空间壁障，脑袋出现短暂的空白。 “怎么了？” 抱住她的人再次发问，好似没听见纪清昼先前不断在喊着“刚刚”二字。 “嗯？” 纪清昼回过神，已然忘记先前疑惑，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她看向来人，顿时惊喜：“师尊？！” 面前女子一身水蓝色衣衫。 不同于寻常修士衣袍翩翩的仙人模样，她穿着修身便于活动的长袖长裤，手腕与裤腿处，都用白色布条一层层缠绕扎紧，显得十分干练。 她头发中长，用白色发带高高扎起，发带末端镶嵌着如泪珠般的水蓝色宝石，随风轻轻飘动，碰撞。 一双眼尾略微上挑的凤眼，若无表情地瞧着人，显得尤为尊贵凛冽。 此刻垂下望着纪清昼，那双凤眼却显出了几分温柔。 近距离与这双凤眼对视时，才能看清两只眼睛的颜色并不一样。 一只墨黑，一只墨绿。 五百年前，白薇道人在前线混乱空间中发现灵脉，与那里的灵兽，以及想要破坏灵脉的魔修大战一场，毁了一只眼睛。 那时，白薇道人的师尊还在世，为她寻来天材地宝，制作出一只灵目，嵌入她的眼眶内，使她被毁去的那只眼睛重见光明。 灵目就是如今这只墨绿色的眼睛。 据白薇道人说，灵目与她原来的眼睛并无太大差别，已经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共同成长。 “清昼！” 柳扶弱飞到她身边，想要靠近，但又碍于白薇道人在场，不敢太放肆的模样。 “扶弱，你……” 柳羲和看见柳扶弱凌空飞行的模样，表情错愕。 只有金丹修士才能不靠外物，凌空飞行。 此时此刻，柳扶弱不持任何灵器。 柳扶弱还没反应过来：“娘，怎么了？” “嘶……这还真是……天大的机缘呀。” 先前与她们说过话的白衣女子也飞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羲和，你这女儿，可真是受天道垂青，在秘境中走一趟，竟然进阶元婴了！” “什么？” 柳扶弱脑袋空白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愕然地低头瞧着自己，发出一声惊叫：“我我我我——我元婴了？！我在幻境中修炼的境界，竟没有随着秘境崩塌而消失？！” 她不敢置信：“那不都是假的吗？” 白衣女子笑了：“真亦假时假亦真嘛。” “那秘境……不同寻常。” 白薇道人见纪清昼无事，这才开口：“我破碎空间壁障接引清昼时，曾在虚空中，遥遥望见整座秘境的模样，绵延万里，仿若游龙。” 白衣女子瞪大眼睛：“你是说……这秘境是一条龙脉？！” 龙脉是凡人的说法。 许多凡人王朝的建立，皆是依托于所谓“龙脉”之上。 在修士眼中，龙脉其实就是灵脉，且是灵脉中的极品，形态如龙，伏脉万里，藏于山海，腾云驾雾。 “你你你……你没看错？” 白衣女子都结巴了，“真是龙脉？” 白薇道人颔首：“是。” “啊！！！” 白衣女子尖叫：“龙脉！龙脉！那可是灵脉中的极品！三界驻守前线万年，也不过发现两处灵脉！其品相都无法与龙脉相提并论——” “你竟看见那秘境是龙脉所化，为何不说？现在它全都碎在空间乱流里了，我怎么捞它？！” 白衣女子冲上来抓住白薇道人的肩膀使劲晃。 连带白薇道人怀中的纪清昼，也被晃得头晕眼花。 白薇道人看怀里的小徒弟眼冒金星，肩膀一动，脱离白衣女子的钳制，淡淡道：“我从上空俯瞰时，龙脉山河尽断，一副早已崩塌的景象，怕是在形成秘境前，它就毁了。” 顿了顿，白薇道人补充：“东君之女在秘境中能有如此成就，大约是沾了破碎龙脉中最后一缕气吧，即便我没有打破空间，任其崩塌，它也无法再滋养别的修士了。” “啊！！！” 白衣女子再次尖叫：“是哪个杀千刀的如此暴殄天物？！” 看她崩溃，柳扶弱于心不忍，提醒道：“万年前此界人杰地灵，灵气充沛，龙脉稀罕，却不是完全寻不到……” 你奉若珍宝的东西，放万年前某些人看来，只是比较稀奇，也不是什么毁了就绝版的东西。 白衣女子在半空跪下，捶着空气哭：“暴殄天物！天杀的！该死啊！！！别让我知道你是谁，不然我上天遁地，也要把你坟刨出来，给你骨灰都扬了！！！” 第307章 古老时代 见白衣女子更激动了，柳扶弱吓得往柳羲和身后缩。 察觉柳扶弱害怕，白薇道人对她解释：“她常如此。” 柳扶弱：“……”你这话好像在说“她常发癫”似的。 白薇道人又将视线移到纪清昼身上，“你哭了。” 纪清昼一愣，抬手在脸上一抹，手掌湿漉漉的。 她哭了？什么时候？ 柳扶弱也道：“你师尊将你从秘境中带出来时，你就满脸泪水，清昼，你在秘境里遇到什么了吗？” “我？没有啊。” 纪清昼只记得她将柳扶弱送出秘境，因力竭而下坠。 她即将摔落海中时，白薇道人破开空间壁障，将她救出。 中途似乎并未发生什么意外。 纪清昼蹙眉，一时想不起异样之处。 “你尚且虚弱，不必勉强。” 白薇道人出言打断纪清昼的思绪，让她不要太过忧虑。 纪清昼将此事暂放一边，环顾四周：“谢子夜呢？” 她进秘境前，是与谢子夜一起的。 “我在这。” 她话音方落，熟悉的男声响起。 谢子夜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空中，来到她近前。 男人面色苍白，先前与她打过一场，又被魔气折腾了身体，模样看起来比她好不到哪去。 谢子夜一出现，便对纪清昼说：“我没事。” 因白薇道人她们在场，谢子夜一直在角落扮演透明人的角色，没有上前打扰。 直至纪清昼叫了他的名字，他才现身。 谢子夜知道，纪清昼提他，是担心他，于是立刻报平安，又道：“你数次过度消耗灵力，好好歇息吧。” 不必分神担忧我。 纪清昼从他眼中读懂了这层意思，她看谢子夜双眸清明，不似被魔气困扰，便不再担心。 “先回营地吧。” 听闻纪清昼数次过度耗损灵力，白薇道人当即决定先带人回去。 纪清昼被她带上灵舟，轻声唤道：“师尊。” “嗯？” 白薇道人看她。 纪清昼道：“谢谢。” 她也没想到，在前线忙于征战的白薇道人，会为了她特地来一趟。 白薇道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可是你师尊，莫要与我说客套话。” 纪清昼郁闷：“这是真心话。” 想到原着中、秘境里，白薇道人两次因她之死入魔，她如何不明白，师尊对自己的关切与爱护。 “就因是真心话，白薇才不好意思嘛。” 白衣女子也蹭上白薇道人召出的灵舟。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一副要死要活哭嚎的模样，如今又换成一张笑嘻嘻的脸。 “你师尊天生听不得真心话，觉得肉麻。” 白衣女子凑过来与纪清昼说话：“想当年你大师姐被她救下，向她问个姓名，想要道谢，她都不好意思说。” 白薇道人闻言，冷眼扫来。 白衣女子只是冲她笑：“怎么？我说得哪儿不对？你做事总不爱说，你家几个徒弟知恩图报，外人却不一定晓得报恩。” “你不爱说，我偏要说，说得让那些人都晓得，是谁做好事，护住了她们。” 白衣女子斜倚在灵舟上，不知从哪捞了个蒲扇给自己扇风，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又道：“小清昼呀，你师尊这回为了把你从秘境中捞出来，可是耗了她百年之功，离大乘期又远了一步咯。” “师尊？” 纪清昼惊愕，她倏地从白薇道人怀里坐起，瞪大眼睛，“你……” “别听逍遥瞎说。” 白薇道人打断两人的话，解释：“我心有郁结，解开前都难入大乘，勉强自己进阶，只会埋下心魔之患，耗不耗这百年之功，对我都无影响。” 郁结？ 纪清昼还是头一回听白薇道人提起她有郁结。 柳羲和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白薇道人这些年没有进阶大乘，竟是心有郁结。 这答案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白薇道人本就是她那一代最顶尖的天才。 前后千年能与她天资媲美的，也不过纪清昼、谢子夜。 四百年前，白薇道人的师尊逝世时，她就已是元婴。 如今四百年过去，白薇道人还是元婴，不曾进阶大乘，这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若是她心有郁结，无法随意进阶，倒是可以理解。 在场众人十分好奇，可白薇道人没有细说的意思，也很识趣地没有继续问。 柳羲和见气氛沉闷，便转移话题问自家女儿：“你在秘境中经历了什么？” 柳扶弱犹豫了一下，没能说出她在秘境中，经历的另一场人生。 那些实在残忍，实在绝望，饶是回忆，都让她觉得窒息。 “黄粱一梦罢了。” 柳扶弱想到了什么，忽道：“我在离开幻境前，拿到了这个。” 柳羲和感觉柳扶弱的反应有些奇怪，却没有追问，只是看柳扶弱从空间灵器中取出的两件东西。 一柄短刀，一把刀鞘。 柳羲和本淡然的神色，在看见这两件物品时，惊得站起身，面露惊愕：“这两样东西……你从何而来？！” “娘，你认得？” 柳扶弱其实已经从幻境中，听柳羲和的虚影说过，她年轻时做的，有关那把短刀的梦。 可她还不能确定，幻境中的柳羲和虚影，说的与现实是否一致。 然而，在看到柳羲和的反应时，柳扶弱莫名心慌—— 幻境竟然……拟造出了连她都不知道，却真实存在的事情吗？ 柳羲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惊疑不定地盯着女儿手中的短刀与刀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初回引气入体，踏入仙途时，就不断做着同一个梦。” “梦中一片漆黑，在我身前悬着一把短刀，也并非什么灵器，而是平平无奇，青铜铸造的古朴短刀罢了。” “我曾在书上查阅过，那把短刀的样式，是比上古时期还要古老，更为久远的时候……” 柳羲和重新落座，抬手指尖虚虚描摹着柳扶弱手中那把短刀的轮廓，“那时，万物灵智初开，相较于如今的繁华盛景，世间生灵还很稀少，只是零零散散分布在广阔的大陆上，不成气候。” “人族在那时，也才刚建立起自己的文明千年，甚至没多少人会修炼，守着宝山不知如何用，但那时灵气浓郁，滋养万物，饶是普通人，也比如今更为健壮厉害。” 柳羲和觉得自己扯远了，又说回正题：“我梦中短刀的样式，大约就是那个古老时代流行的。” 第308章 占星道人 逍遥道人也想到什么，“我记得你家师尊还因此事，特地进山，为你请来占星门的占星道人推衍。” 占星门是三宗九门之一，门中弟子擅推衍之术，因窥探天机，一不小心就会遭到反噬，导致门派不兴，弟子稀少。 两百年前，占星门上下忽然遁入深山，不再出世，近些年鲜少传出什么消息。 每一代占星门门主，都会继承“占星道人”之名。 自家传人的梦境太诡异，上一代千机门门主也不放心，干脆钻进深山老林里寻摸。 她愣是把藏在山里，一两百年没联系的老友占星道人给揪出来，给柳羲和算算怎么回事。 “师尊她老人家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柳羲和嘴上责怪，脸上却流露出笑，掩饰眼中一掠而过的落寞。 也不知她家小老太仙逝后，在地下过得如何。 是在地府中挥霍着她每年烧的香火享福，还是抛下前尘往事，潇洒入轮回了？ “占星道人给你占出什么来了？” 逍遥道人问：“我只知那之后你忽然打算养个孩子，到处搜罗天材地宝。” 与柳羲和同代的修士，谁不知她是个事业心极强的卷王？ 仙要修的，门主要做的，时不时还搞出一些发明，改进千机门搜罗消息、传递消息的技术，不仅修士可用，凡人也能用，恨不得把三界都变成她家听八卦的后花园。 逍遥道人常怀疑柳羲和长了三个脑袋，一天有三十六个时辰可用，才能搞出这多事。 当年柳羲和忽然说要个孩子，她还怀疑过柳羲和是不是已经卷疯了—— 要孩子这种事可不兴卷的啊！ “有关我梦中那把刀，占星道人什么都没算出来，说她只见到一片混沌，再想深究，就能感受到无形的阻力，将她反噬。” 柳羲和道：“不过，占星道人为我卜算时，说我命中会有个孩子。” 她看向柳扶弱，“我生母早亡，生父是个畜生，我野蛮生长，不曾享受过正常家庭的养育，所以规划人生时，从未将孩子放在我的未来之中。” 柳扶弱早从秘境中得到这个答案，此刻听了并不惊讶，只是心中仍不禁发涩。 “我一开始，只是为了解梦境之惑，才决定要一个孩子。” 柳羲和没有对柳扶弱做什么隐瞒，直接说出她当年的想法。 是的，她的女儿，柳扶弱，并不是在爱与期待中诞生的孩子。 仅仅是她一时兴起，想要为自己解惑，才决定孕育的小孩。 柳羲和十分坦然地说道：“我四处搜罗天材地宝，为炼胎做足了充分准备，却在最后一物上，迟迟无法做出抉择。” 柳扶弱似有所感，扬了扬手中刀鞘：“这个？” “嗯。” 柳羲和点头：“修士想要炼胎生子，除了孕育孩子的天材地宝，最关键的还是，找一件能将双方命途相连，结成亲缘的物品。” “那件物品可以价值连城，也可以是路边的一朵花、一株草，关键还得看‘缘’之一字。” 柳羲和道：“我见过无数宝贝，却没能从上面感受到所谓的‘缘’，于是炼胎一事迟迟不成。” “直至某日，占星道人忽然上门，交给我一个盒子，说此物与我有缘，就离开了。” “她留下的盒子里，装的正是这把刀鞘。” 柳羲和道：“我初见这把刀鞘，便知它与我梦中的短刀是一对。” 如命定一般的缘分，就这样送到她眼前。 柳羲和终于得到了炼胎所需的最后一物。 她道：“我将刀鞘放入炼胎的容器内，扶弱出生时，刀鞘已经没了踪影。” 逍遥道人说：“炼胎所需的有缘之物，最后都会化为无形，融入胎儿的骨血中……” 说到这里，她疑惑地看着柳扶弱手中刀鞘，“那这刀鞘是哪来的？” 不该化为无形之物，与柳扶弱融为一体了吗？ “是我从自己心脏之中挖出来的。” 柳扶弱的心脏定是没有这刀鞘大的。 可她当时偏偏是伸手挖进了心脏深处，才找到这把刀鞘。 触碰刀鞘的瞬间，刀鞘也在她的体内清晰浮现。 刀鞘仿佛一直处于无形又有形的奇异状态，与她融为一体。 当柳扶弱意识到刀鞘存在时，才能发现它，将它从体内分离出来。 “什么？！” 柳羲和听说刀鞘是从柳扶弱心脏挖出来的，表情一变，下意识抓住了柳扶弱的手。 她刚接住从秘境中坠落的柳扶弱时，便从女儿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猜女儿定是在秘境中受了苦。 柳羲和不曾想，柳扶弱竟在秘境中挖了自己的心！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对自己做出如此果决残忍的事？ “已经没事了。” 柳扶弱见柳羲和眼角发红，便松开刀鞘，反握住柳羲和的手，“清昼就在我身边，我刚挖出刀鞘，她就喂我灵丹，伤口几乎是立刻恢复好了。” 柳羲和抿了抿唇。 她想，即便伤口恢复了，可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经历过的。 自己的女儿，真的受了很多苦。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柳羲和不禁自责：“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用这刀鞘……” 她话没说完就停住。 若不用这刀鞘，柳扶弱或许也无法诞生。 她知道，她都知道。 她只是难过柳扶弱受了那样的苦。 柳羲和轻叹一声：“我不像寻常母亲，自己没能经历过的好，便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不懂得如何好好养育一个孩子。” “我总觉得你是我的孩子，该与我一样，我能独自长大，你一定也可以。” “毕竟，你是我的女儿。” 柳羲和说到此处，稍稍一顿，才叹息：“我实在自大，实在愚昧，明明我自己与母亲也不大像，却觉得你定会与我一样。” 她是至高无上的千机门门主，集荣光于一身，将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身处高位，目光总有不及之处。 初生的孩子是那样渺小孱弱，连她的小腿都够不上，便落在她高昂的视线之外，她无法看清的小小角落，被她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待你长大，我才察觉我错在何处，即便想要补偿，也无从下手，如此做出的行动，也不能令你高兴。” 柳羲和伸手，摸了摸柳扶弱柔软的脸颊。 她轻声说：“扶弱，娘对你……常觉亏欠。” 这一刻，现实中的柳羲和，似与幻境中狼狈的虚影重叠在了一起。 柳扶弱鼻尖酸涩，不禁哽咽：“……才没有！” 你已经足够好了！ 第309章 莫非传说是真的？ 柳扶弱说道：“你有的，都给了我，你没有的，若是察觉到，也会立刻给我……娘，你才不欠我什么！” “我偶尔也会这样想。” 柳羲和垂眸：“我已经做了我能想到的所有事，可每每看见你，就会心疼，会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认为自己亏欠你良多……” 若是换个人，柳羲和只会觉得，她尽力了，问心无愧。 唯有面对柳扶弱，柳羲和时常心软，常觉亏欠。 “喜欢才会常觉亏欠。” 白薇道人忽然开口，她淡淡说：“你要孩子的目的不是出于爱，可你最终是爱她的。” 爱会令人常觉亏欠。 柳羲和微微一怔。 “我没要过孩子，倒是养了一堆孩子，这方面我应该比你有发言权。” 逍遥道人接过话，语气懒散：“羲和，你总觉得，你是为解惑才要了扶弱，没让扶弱像别的孩子那样在爱中诞生，从扶弱出生起，你潜意识就在扶弱面前矮了一截……” “可是羲和，你有没有想过，你若真把扶弱当成无足轻重，为你解惑的‘答案’，你为何要如此在意她？” 逍遥道人说到这儿笑了：“当然是因为喜欢！羲和，你一开始就喜欢这孩子却不自知，误以为你不喜欢，心生愧疚，才对她小心翼翼。” 可真正的不喜欢，是漠不关心，毫不在意。 这话落入柳羲和耳中，如惊雷炸响，她不禁愣住，脑海中浮现过往一幕幕。 柳扶弱刚出生那会儿，只是个懵懂的小不点。 小不点爱哭，小不点爱笑，小不点爱闹。 柳羲和将柳扶弱带在身边，看她哭，会惊慌失措，会心生怜惜；看她笑，会忍不住逗弄她，会心生愉悦；看她闹，偶尔会烦，偶尔会随她一起抓狂。 除了柳扶弱，世间再无第二人，能如此轻易地牵动她的情绪。 柳羲和一直以为，这是寻常之事。 从小未能在爱中长大的她，并不知晓—— 爱本就是一件寻常事。 直至被白薇与逍遥点醒，柳羲和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很爱柳扶弱。 “娘。” 柳扶弱红着眼看柳羲和，“我也爱你。” 柳羲和呼吸一滞，眼泪汹涌而出，又觉不好意思，偏头拭去。 柳扶弱吸了吸鼻子，张开双臂，身体前倾抱住了柳羲和。 母女俩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缓和了情绪，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俩从未聊过这种事，如今解了心中郁结，有几分害羞，也有几分尴尬。 “你们也哭完了，该聊聊正事了吧？” 逍遥道人笑着打破沉默，“继续说说这刀与鞘吧，鞘是占星道人给的，从扶弱你心脏里挖出来的，那刀呢？” 柳扶弱放开柳羲和，擦了擦眼睛，才说：“刀是从裴洛风心脏里挖出来的。” “谁？” 白薇道人倏地看向她。 柳扶弱第一次见白薇道人反应这么大，她甚至从白薇道人平静的双眸中，瞧出几分来不及掩藏的杀意。 联想到裴洛风坑害纪清昼一事，柳扶弱能理解白薇道人的心情。 白薇道人说：“清昼曾向我来信，裴洛风被卷入空间乱流中。” 柳扶弱对此也十分郁闷：“嗯，这祸害玩意遗千年，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没被空间乱流卷死，倒是进了秘境中。” “扶弱。” 柳羲和轻声提醒，免得女儿在两位前辈面前口出狂言，惹人嫌恶。 “原来如此。” 这时，白薇道人忽然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递来一个翠绿的小瓶，她解释：“润润喉。” 柳羲和：“？”您？ 柳扶弱没想到，传言中性子冷清的白薇道人，居然还会送自己东西，受宠若惊地接过。 她拔开瓶塞，就嗅到淡淡的清凉气息，令人精神一振。 柳扶弱一饮而尽，只觉一股沁凉之意蔓延全身，如春风化雨，滋润她体内深处细小的伤口，十分舒适。 柳羲和在旁边抽了抽嘴角，她若没有感觉错，瓶子里大约装的是，白薇道人特制的养生汤。 养生汤这名字十分朴素接地气，好像凡人医师随意煎熬的一碗滋补汤药。 可实际上，这是经过白薇道人特地改良过，能与七品灵丹相媲美的好东西。 其药力能深入骨髓，慢慢滋养那些修士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陈年旧患。 多余的药力还会存储在体内，为服药之人改善身体。 修士虽会以灵力淬炼身体，但大家修炼的法诀各有优劣，多少会忽略一些细节，养生汤则是为人弥补缺失，其作用不可谓不大。 柳羲和也没想到，自家女儿骂裴洛风几句，白薇道人就将这种好宝贝送了出来。 那她是不是可以…… 不不不，她可是一门之主，怎么能想这种事！ 实在有失体面。 这时，柳扶弱叹了口气：“可惜这次在秘境里，我们也没能杀掉裴洛风，他化为红光遁走……娘，就是你拿十日临空追着炸的那玩意，那是裴洛风。” 柳羲和还没反应，白薇道人已经向她递来一个玉瓶，“辛苦你了。” 柳羲和：“……” 不，她不可以…… “我那时只见扶弱哭，猜到红光不是好东西，下意识而为，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柳羲和说着，接过了白薇道人递来的玉瓶，收进袖中。 没有立刻打开，是她作为千机门门主的最后脸面。 “裴洛风身怀魔种。” 纪清昼开口：“他的魔种十分诡异，似乎……有自己的意识。” “什么？” 众人一听这话，坐直了身子。 在场也不是什么外人，纪清昼隐去幻境中那些狗血的感情纠葛，只说了裴洛风与魔种的事。 她详细讲了最后一战中，裴洛风身上种种诡谲之处。 白薇道人闻言，陷入沉思。 一旁的逍遥道人忽挑眉：“莫非传说是真的？” 纪清昼一听这话，立刻想起萧惹意也提到过，天音门门主在听说文府秘境魔种一事后，也说了一句：“原来传说是真的。”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纪清昼看向白薇道人，欲言又止。 白薇道人察觉她的视线，说道：“此事我们几人是知晓的，你若想讲相关之事，但说无妨。” 说到这，白薇道人看了眼谢子夜。 在场几人的确都是可信之人，唯有谢子夜，她不知根底。 第310章 灭世八欲 纪清昼察觉白薇道人的视线，她解释：“谢道友与我们一同经历文府秘境，也是他设法带我寻到扶弱，对魔种一事知晓甚多。” 柳羲和这才知晓，原来谢子夜是带纪清昼找到柳扶弱的人。 她向谢子夜郑重道谢，又道：“谢小友，它日若有需要千机门的地方，可尽管开口。” 柳羲和从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她报答别人只给实在的，好用的。 谢子夜淡淡应下，不卑不亢。 白薇道人听纪清昼这么说，便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纪清昼取出萧惹意给她的青色玉简，递给白薇道人，“萧道友当初也在文府秘境内，我告诉她魔种之事，她回禀门中后，天音门门主将此物给她，让我转交给师尊你，又说了一句：‘原来传说是真的。’。” 如今见逍遥道人的反应，纪清昼也察觉，修仙界最顶尖的这些修士，对魔种并非一无所知。 白薇道人看到玉简，大约也猜到里面封存了什么，她接过玉简，才说：“我们这些人听闻的传说，与你们口中的‘魔种’有关，却是用的另一种称呼。” 纪清昼问：“什么称呼？” 白薇道人说：“灭世八欲。” 纪清昼愣了愣：“灭世……八欲？” “喜怒哀乐，贪嗔痴怨。” 白薇道人将飞舟悬停，抬指一点手中青色玉简，一幅投影立刻出现在众人眼前。 投影是以沙画的形式展现。 平铺的细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沙粒偏移，勾勒出或平直或蜿蜒，粗细不一的线条，描摹出一幅古老原始的绘图。 万物初生，在懵懂与野蛮中走过血肉铺向文明的荆棘之路。 投影上无形的力量不断绘制出新的图画。 求生、求知、探索、征战、和平…… 前一刻新的绘图展现，下一刻无形之力又将其抹去，在重新平整细沙中，绘制出另一幅景象。 纪清昼注意到，当旧的绘图被抹去，细沙重归平整时，颜色似乎要比先前更为深沉一些。 这变化十分细微，一开始还没察觉，可随着绘制的图画越来越多，就连稍微有些迟钝的柳扶弱也开口：“沙子是不是越来越黑了？” 随着泛白的细沙显现出深沉墨色，终于，图画上各种文明交织的盛景，出现了不和谐的一角。 先是沙画一小块，绘制着几个小人的地方，似被血色浸染，在墨色绘图中，呈现鲜艳诡异的红。 与其她线条粗犷简单的小人不同，这几个小人的线条极为扭曲，呈现出一种癫狂姿态。 纪清昼从中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欢喜，带着几分怪异。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变化，接着沙画被抹平，很快有新的图案呈现。 这一次，被血色染红的地方增多了。 有一处小人，与上次的扭曲小人一样，呈现癫狂欢喜之态。 可另一处被血色染红的小人，却是一副发狂的模样，仿佛在生气。 那扭曲的线条宛若狂草，有隐隐侵染四周之势，连带着周围貌似祥和的景象，也要被这混乱所侵蚀。 纪清昼心生燥意，不禁想起她在文府秘境，初见魔种时的感觉。 那时，哪怕有希相助，她仍觉不适。 这幅沙画又被抹去，新的沙画不出意外，血色又一次扩大了。 癫狂的小人，发狂的小人增多了，除此之外，一个小角落中，几名线条扭曲的小人，呈现出挣扎之态。 或伏地不起，或仰天哀嚎，或缩在边角。 每个小人粗略的脸上，多了几点细碎的砂砾。 纪清昼朝她们看去，从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 那哀痛的感觉，似乎要从画里，浸染到她的心中。 这时，纪清昼听见旁边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柳扶弱看着看着竟哭了。 白薇道人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点玉简，投影画面倏地消失，没有再继续播放。 纪清昼见柳扶弱擦眼泪，才明白为何萧惹意的师尊，特地叮嘱萧惹意，这玉简必须要送到白薇道人手中，不可让旁人打开。 柳扶弱如今已至元婴，尽管是被秘境拔苗助长，可她的修心功夫也不比一般人差。 只是看到第三幅不对劲的沙画，就受其影响，谁知之后会如何？ 连纪清昼自己，都被这几幅画感染了情绪。 她可是与心魔抗争十年之人，论修心功夫，同辈之中无敌手。 若是连她都受不住情绪感染，换成心境更弱者，怕是要被这画影响，情绪被拉扯大起大落，失去自我，成为被画影响的提线木偶，彻底沦陷其中。 “这画中内容……我无法与你细说，你们之后也莫要讨论。” 白薇道人开口：“我们第一次看到这画时，也颇受震撼，还没看完，就因心悸预感死亡危机，立刻关闭。” “当年我们几个从上古秘境中得到玉简时，它被镶嵌在一块石壁上，那石壁上刻着八个大字。” 逍遥道人接过话：“喜怒哀乐，贪嗔痴怨。” “玉简便嵌在‘痴’之一字上那一点。” 她道：“在刻着这八个大字的石壁角落，还有一行以血书写的小字，上书‘灭世八欲’。” 见纪清昼几人若有所思，逍遥道人才接着说：“想必你们也猜到了，你们已经看过的，那三幅变异的画，以及你们还没看过的剩下五幅画，就对应着这八个字。” “我们当时也是看到第三幅画便收手，猜到玉简中的内容，应该与石壁上那八个字相对应，便对此展开讨论。” 白薇道人面露追忆之色，“可每当我们想要细说之时，那心悸感就再度袭来，直觉告诉我们，再谈下去，恐有生命危险，便不敢再说了。” 这也是她不与纪清昼细说，也不许纪清昼几人讨论的原因。 纪清昼几人了然，表示她们不会作死。 白薇道人这才说：“你们在文府秘境中遇见的那位文高飞，她得到的魔种，大约就对应着灭世八欲中的怒。” “疯人迷宫中的魔宫太子，他的魔种应该是乐，至于裴洛风……” 白薇道人想了想，才吐出一字：“贪。” 贪为八欲之首，贪欲者，妄图侵吞所有。 第311章 “叛逆小黑虫”邀请你加入群视频 裴洛风什么都想要。 资源、权力、女人…… 他在幻境中，希望全世界都围着他转。 利用魔种，将幻境世界，改造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即便如此，稍有不顺心，他都会发狂，吵嚷着不够、还不够。 嫌弃柳扶弱不能随他心意，变成纪清昼的模样。 憎恨纪清昼不能随他心意，变成他幻想的模样。 若是都不如他的意，那就都去死！ 死了好啊，死了起码能让他顺心！ 贪欲永不满足，贪欲永无止境。 妄图占有一切，侵吞所有，才为八欲之首。 柳扶弱闻言，不由得后悔：“我将刀从裴洛风心脏中拔出时，便看见一朵花从刀里生长而出，可惜裴洛风硬是把花抢过去吞了。” 早知裴洛风身上藏的魔种如此重要，她当时说什么都要抢来。 纪清昼安慰：“我那时切了裴洛风的脖子，也没看见花飞出来，这贪欲魔种，似乎与我们先前见过的魔种不一样。” 柳扶弱一阵恶寒：“裴洛风真是个怪物！也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弄到贪欲魔种的。” 此事依旧成迷。 纪清昼想不出答案，也不敢讨论太多，以免遇见白薇道人说的，有生命危机。 几人暂停了这一话题，纪清昼又问起其它：“师尊，你说你们几人一起找到的玉简与刻着灭世八欲的石壁……当时在场的，都有谁？” 白薇道人说：“我、逍遥，还有师兄。” 她顿了一下，才补充：“以及一名师妹，她许多年前已经过世了。” 纪清昼听出白薇道人提及那位过世师妹时，语气似乎与先前不同。 她追问：“揭下石壁上这玉简的人，是那位师妹？还是……宗主？” 白薇道人的师兄，便是如今无量宗宗主，甘松道人。 听她这话，逍遥道人看了她一眼，随口问：“怎么不问问是不是我和你师尊拿下玉简？” 纪清昼眨了眨眼：“刚才师尊没提，我才猜是别人。” 逍遥道人挑眉：“小机灵鬼。” 白薇道人却是看了纪清昼一会儿，才道：“是师兄。” 纪清昼心下了然，“哦”了一声，露出倦意。 白薇道人拍拍她的头，“好好休息，莫要操心，等回营地休憩一段时日，等伤养好了，你想做什么，我也不拦你。” “嗯。” 纪清昼不再勉强，靠着白薇道人便睡了。 等她醒来，已经到了前线驻扎的营地，躺在白薇道人的小楼卧房中。 她刚睁眼坐起，迷迷糊糊不清楚情况，房门便被人敲响。 纪清昼开口：“进。” 门推开，进来的人竟是谢子夜，端着一碗温水给她递来。 纪清昼也觉得口渴，接过来润了润嗓子，才问：“你怎么在这儿？” 她本以为敲门的要么是水渡尘，要么是白薇道人，没想到是谢子夜。 谢子夜是无上剑宗大师兄，回营地应该去无上剑宗的地盘才对。 柳扶弱如今没现身，想必也是被柳羲和带回千机门那边了。 “我本就是随你来的。” 谢子夜随口回答，又道：“你睡了三日，白薇道人给你喂了药，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纪清昼神识内视，先前因灵力耗损过度而布满伤口的灵躯，如今已经恢复了。 她对上谢子夜藏着担忧的眸子，笑了笑：“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我师尊可是三界最好的炼丹师，有她在，我怎会有事？” 谢子夜这才放松了些，他道：“白薇道人事务繁忙，将我们送回来后，又被人叫走，魔宫太子一死，魔界那边似乎也得到消息，发生骚乱。” “三宗九门打算趁机反攻，将魔修打退，占领一些资源丰厚的秘境，作为修士们的历练场所。” 谢子夜知道，纪清昼醒来不见同门，肯定会惦记这些。 不必她问，就主动说：“水道友作为前线战力，这几日也是早出晚归，再过一两个时辰，估计就要回了。” 纪清昼点头：“扶弱呢？” 谢子夜这才提起柳扶弱：“她被柳门主带走，说是要静养几日，千机门也派人守在此处，待你醒来，就向那边通报消息。” 纪清昼对此并不意外，柳扶弱虽只在秘境中待了三天，可混乱的记忆让她误以为自己在其中待了二十多年。 若不好好静养，柳扶弱定会心绪不定，埋下心魔之患。 “那你呢？” 纪清昼话锋一转，看着谢子夜。 谢子夜一直在她眼前，说别人的事，对自己的情况只字不提。 听她问起，谢子夜垂眸回答：“已经好很多了。” “把手给我。” 纪清昼不放心，握住谢子夜递来的手腕，注入一丝灵力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伤势，立刻从天青雨霖镯中取药给他，教他服药之法。 谢子夜默默听着，收好了药，表示记下了。 纪清昼道：“待我再好些，就给你试试新的封印之法。” 谢子夜一怔：“你这几日如此忙碌，什么时候……” 想出了新的办法？ “刚在梦中有了一丝灵感。” 纪清昼道：“但还没有推演过，我这几日尝试完善，等觉得差不多了，再找你试试。” 谢子夜薄唇微抿，他点头：“好。” 顿了顿，谢子夜又道：“你再休息一会儿吧，白薇道人今天也会回来。” 他道：“你有话要对白薇道人说吧？” 纪清昼看了谢子夜一眼，没想到他如此敏锐，便道：“保密。” 谢子夜道：“我谁也没说。” 见纪清昼刚醒来，神色恹恹，谢子夜也不再逗留扰她，而是离开。 走之前，谢子夜道：“我如今也在这儿，你若有事，闻讯玉令上联系。” “好。” 纪清昼应下，等谢子夜走后，她打开聊天群。 或许是她太乏了，聊天群不知何时被她收起。 刚打开群，纪清昼就被消息刷屏了。 消息提示音吵得她脑袋嗡嗡响，纪清昼关了提示音，先在聊天群里报平安，才从上方翻阅消息。 这一翻，她才知道，原来早在白薇道人破开秘境救她的那会儿，聊天群就忽然关闭了。 本一直与她视频的众妖怎么都联系不上她，急得团团转。 纪清昼还没看完消息，一个群视频的邀请弹了出来。 “叛逆小黑虫”邀请你加入群视频。 接受。 拒绝。 第312章 不示警的玉佩 纪清昼立刻点了接受。 “小红！！！” “红月光！！！” 刚开视频，她就听到叛逆小黑虫与渔惑“呜哇哇呜”边哭边嚎的声音。 叛逆小黑虫：“小红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哪里疼不疼？需要什么吗？我去给你挖！都可以挖！” 纪清昼：“。”挖字后面是不是藏了个“坟”字没说？ 渔惑：“红月光！你——呜呜呜呜！！！” 他话没说完就忍不住哭，小珍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少捂了嚎风的。” 秃毛小鸡一把捂住叛逆小黑虫跟渔惑的嘴，“你们那么多问题，红月光哪有空讲话？” 顿了顿，他也忍不住问：“红月光，你怎么样了？” 叛逆小黑虫挣扎开他的手：“你比我好得到哪里去！” 明明也忍不住问小红问题呀！ 只是比我问的少了几句而已。 渔惑：“呜呜呜……” 小珍珠继续噼里啪啦掉掉掉。 这三天见不到纪清昼，可真是给他吓得不轻。 最近众妖待着的地方，已经铺满了珍珠，地上没有一块能方便下脚的空位。 不死树：“再吵就把你们埋了，让红月光说话。” 向来温和闲散的不死树第一次在纪清昼面前暴露她霸道的一面。 毕竟她可是一醒来，就暴打叛逆小黑虫，从秃毛小鸡手里抢纯仙玉露酒的女人。 好脾气才是假象。 玄龟与螣蛇闻言，本要开口说话的姐妹俩，欲言又止。 在不死树的威慑下，众妖勉强安静。 纪清昼这才有机会开口：“我没事。” 她又想起希，自己从空中下坠时，希还想拉住她，却因秘境即将崩溃而无法现身。 看见众妖这副反应，想必希也好不到哪儿去，得找个时间去报平安。 纪清昼一受伤，才发现有如此多的人与妖记挂着她。 她又道：“那天群视频是怎么关掉的？” 不死树一愣：“不是你主动关闭的？” 纪清昼：“不是，我还以为我受伤睡着后，群视频自动关了，翻阅记录才发现，早在秘境中时，群视频就关闭了。” 不死树：“我们还以为是你……” 顿了顿，不死树语气凝重：“你可还记得，裴洛风化为红光遁走前，对你说……” “我看见你了。” 纪清昼喃喃，重复了裴洛风当初那句话。 即便是现在，她也清晰记得，裴洛风那时的眼神、语气。 就好像毒蛇盯上了猎物，势在必得。 纪清昼不禁打了个寒颤：“那时，我只觉有一股视线，在冥冥之中盯上了我。” 不死树轻轻吸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众妖这副早有所料的表情，让纪清昼隐约猜到了什么。 纪清昼：“当时对我说出那句话的人，并不是裴洛风，而是别的东西，对吗？” 不死树：“对。” 她没有多做解释。 纪清昼同样没问，因为她已经猜到了。 她道：“是你们与我提到的，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对吗？” 不死树：“没错。” 也是因此，她无法对纪清昼说更多。 秃毛小鸡忍不住开口：“现在呢？你仍能感觉到那视线吗？” “……不。” 纪清昼摇头，“盯着我的视线，消失了。” 在白薇道人破开秘境救她的时候，那视线就已经消失了。 纪清昼回想着当时的一切，没有在记忆中翻找出什么异样。 可直觉告诉她，她一定忽略了什么。 盯上她的视线，在她的记忆中，是突然消失的，毫无征兆。 纪清昼不觉得事情有那么简单，盯着她的“不可言说”的存在，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那视线为何消失了？ 纪清昼不由得想到了希。 她初见希时，是在快要离开镜花水月中，希出声与她打了招呼。 然而，在她离开镜花水月后，就忘记了与希有关的事。 直至文府秘境中，希再度现身，才将记忆还给她。 那时，纪清昼也不记得，她与希初次见面的事，也没有在记忆中察觉异样。 “不可言说”之物视线的消失，是否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使她遗忘了关键记忆？ 纪清昼眼底闪了闪，没有将记忆缺失的猜想说出。 直觉告诉她，此事不宜被除她以外之人知晓。 “视线消失了？” 在听闻纪清昼的话后，众妖十分诧异。 不死树这才说：“我们以为，你是被那视线影响，才关闭了群视频。” 她们这几日担惊受怕，唯恐纪清昼遭域外天魔的侵蚀。 可见纪清昼双目清明，她们又相信纪清昼没说谎。 盯上她的视线，不知因何消失了。 无论如何，也是一件好事。 不死树松了口气：“也算因祸得福。” 纪清昼却有些遗憾：“可惜没能封印那魔种。” 不死树：“以后总有机会，你能平安才是要紧事。” 玄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众妖也纷纷出言安慰纪清昼，免得纪清昼记挂此事，思虑过重。 纪清昼：“这几日让你们担心了。” 渔惑闻言，不禁又“呜”了一声，捂着嘴去旁边掉小珍珠了，他低声念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曾数次经历至亲的生死离别，对此事极为敏感。 众妖知晓他心事，此刻没有打扰他。 纪清昼听渔惑哭得厉害，出言安慰他，又与众妖说了好些话，要把这几天空缺的都补回来。 两个时辰后，水渡尘与白薇道人回了。 见小师妹没事，水渡尘才安心。 白薇道人开口：“渡尘，这几日大约会有不少来客，你去跟宗内管事说一声，让她们都婉拒了，给清昼几日清修。” 水渡尘：“是。” 他猜到师尊是要与纪清昼单独说话，接了命令就走了。 白薇道人看向纪清昼，问道：“你有话要与我说？” 师尊还是了解自家弟子的。 早在三日前回来途中，白薇道人已从纪清昼的反应，看出她有话没说。 “嗯。” 纪清昼坐在床边，伸手勾出挂在脖子上的凤凰玉佩，“这是我一位好友赠与我的灵器，它可以探测旁人是否对我心怀杀意，我靠它躲过不少劫难。” 白薇道人没有出声询问，而是静静听着。 纪清昼接着道：“我与魔宫太子交手时，玉佩从头到尾都没有向我示警，这让我……” “想到了一个人。” 第313章 魔种之害 白薇道人看着纪清昼，她问：“谁？” 纪清昼：“宗主。” 她话落，白薇道人并未露出惊怒之色，只是淡淡问：“为什么会想到他？” 这副平静的模样，让纪清昼想起当初二师兄回宗替她出头，她与二师兄说起宗主有问题。 钟离游只道：“师尊曾忽然问我，觉得宗主为人如何？” 莫非师尊早就知道了什么，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一直隐忍不发？ “只是直觉罢了。” 纪清昼道：“当初我被宋长老暗算，利用自己执法堂二长老的职权搞小动作，将我重伤，执法堂大长老出关，发现问题，将其关入地牢。” “恰逢二师兄回宗，一怒之下冲进地牢，对宋长老……教授了一堂激烈的语言课程。” 纪清昼十分委婉地一笔带过钟离游对宋凛然破口大骂的事，接着道：“二师兄擅闯执法堂被关，宗主亲临地牢，要求大长老释放二师兄，还送了我一枚地品固元果。” 白薇道人听到这里，忽道：“宋凛然那老狗……那家伙，想要地品固元果很久了。” 纪清昼：“。”师尊，你刚刚是不是嘴快说了什么？ 作为一个乖巧孝顺的好徒儿，纪清昼没有挑破，只顺着白薇道人说：“是，宋长老灵力虚浮，须得地品固元果才能凝实，他一直想从宗主那儿要来，但贡献点不够，未能如愿。” 可宗主却当着宋长老的面，把地品固元果送给纪清昼。 理由只是：“你这些日子受苦了，这是给你的补偿。” 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 偏偏宋长老就在旁边。 纪清昼仍记得，那时宋长老望眼欲穿的嫉恨目光。 她道：“我总觉得……宗主是故意给我拉仇恨。” 白薇道人：“宋凛然失踪很久了。” “是我杀了他。” 纪清昼在白薇道人面前没有隐瞒，“我去连天海寻找焰海珠，他也跟了过来，想要杀我，被我反杀。” 白薇道人并不意外，只是道：“他果然来杀你了。” 纪清昼看着白薇道人，忽然说：“师尊，你也觉得宗主在给我拉仇恨？” 白薇道人避而不答，只是问：“他给你的地品固元果，你还拿着吗？” 纪清昼点头。 尽管地品固元果难得，她却不想冒险，所以一直放在天青雨霖镯中，没有服用。 纪清昼将装着地品固元果的盒子递给白薇道人。 白薇道人打开，神识一扫。 纪清昼问道：“可有什么问题？” “他若想做手脚，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白薇道人收起地品固元果，“此物交于我吧，我抽些时间研究研究。” 纪清昼点头：“嗯。” 师尊虽回避了她部分提问，可话里话外已经默认宗主有问题。 纪清昼又接着先前的话题说下去：“那时，凤凰玉佩没有向我示警，我无法确定，到底是我多疑，掌门对我并无杀意，还是有别的原因。” “直到我遇见魔宫太子，裴饮夏。” 纪清昼道：“裴饮夏要杀我，这是毋庸置疑之事，凤凰玉佩却没有做出示警，是我察觉他身份不对，对他有所防范，才没让他得逞。” “我一开始怀疑是玉佩坏了，抑或有什么限制，直至裴饮夏向我释放了魔种的力量……” 纪清昼抿了抿唇，光是回想那时的感觉，就令她不适，“他所拥有的魔种‘乐’，给予人一种沉浸愉悦快乐之中，对世间万物无敬无畏的恍惚。” “我中招后，对他生不出一丝杀意，我只是单纯地完成‘杀了他’这个举动罢了。” 那时，纪清昼的情绪已经完全被魔种所影响。 她的一切行动，都是依靠理智与本能，机械地运作。 “我这才明白，原来受魔种影响的人，只会沉溺在魔种给予的情绪中，哪怕想要杀人，想要害人，也并非是出于杀意，而是单纯地……” “想要这么做。” 这“单纯”行为的背后，藏着人性中最为纯粹的恶意。 魔种就是这样，将一个人的所有情绪、思想，转化为最纯粹恶意，让人毫无觉察地行使着残忍举动的东西。 这令纪清昼不寒而栗。 白薇道人静静听完，才道：“这让你想到了宗主？” “是。” 纪清昼点头，“我只是怀疑，可……”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不由得疯长。 仔细想来，她受宋长老暗算后，宗主的所作所为有太多奇怪之处。 纪清昼很难不多想。 “师尊，我知宗主是你师兄，但……” 纪清昼忍不住说：“我希望，无论你面对怎样亲近之人，都要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原着中，白薇道人为了她与水渡尘之死，悲愤之下走火入魔。 如今，白薇道人又要与同她做了数百年师兄妹的宗主对上。 纪清昼最在意的不是输赢，而是白薇道人。 她不希望白薇道人重蹈覆辙，受感情影响，伤了自己。 白薇道人对纪清昼的话有些意外，只觉现在说这些有点儿突然。 可对上纪清昼真挚的目光，白薇道人也无法随意对待，只点点头：“嗯。” 她会的。 见白薇道人答应，纪清昼这才展颜一笑。 她没有问，白薇道人当初为何向钟离游发问，提起宗主为人如何。 也没有问，接下来白薇道人打算如何行动。 她相信师尊自有谋算。 “师尊。” 纪清昼道：“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一定——一定不要一个人扛下所有，也告诉我们吧，我们是与你站在一起的。” 她们四位师姐妹兄弟，早已将白薇道人看做无法割舍的至亲之人了。 白薇道人见纪清昼神情郑重，有些不太习惯这样深情的场面，她抬起略微不自然的手，拍了拍纪清昼的脑袋。 她轻声说：“我不会有事。” 得到白薇道人的允诺，纪清昼这才不追着她说这些，而是提起另一件事：“师尊，如今灭世八欲所对应的魔种接连现世，我封印了文府秘境的魔种‘怒’，而裴洛风的魔种‘贪’出现异变，逃掉了。” “我所知晓的魔种中，还有魔宫太子裴饮夏的魔种‘乐’，被我暂放在疯人迷宫中。” 纪清昼道：“我想回疯人迷宫，将它封印，带离前线，以免留下后患。” 第314章 再入疯人迷宫 白薇道人问：“现在？” 纪清昼摇头：“再等一些时日才能进行封印。” 玄武姐妹要制作将疯人迷宫带离的容器，须得一个月时间。 如今过去不到十日，还有二十多天。 纪清昼道：“不过，为防意外，我得早早守在那儿，以免魔界发现疯人迷宫，找到魔种‘乐’。” 她提前去疯人迷宫，也有些事要做。 白薇道人点头：“好，我们主力在前线推进，已将魔修逼退至后方，那片地带如今处于安全区内，你去便是。” 纪清昼又问：“师尊，记载灭世八欲的玉简……你能不能给我？” “可以。” 白薇道人拿出一个青色玉筒。 这玉筒是封存着玉简的灵器。 纪清昼正要伸手接过，白薇道人忽然抽手，收回青色玉筒。 “师尊？”纪清昼一愣。 “玉简可以给你。” 白薇道人解释：“玉筒不行。” 纪清昼不解：“为何？” 白薇道人言简意赅：“贵。” 纪清昼：“？” “玉筒是上品的封印灵器，也是妙语的珍藏，她以玉筒封印玉简托你带给我，只是把玉简交还于我，玉筒则是借的，要还。” 天音门门主道号妙语。 尽管白薇道人没有当面听妙语道人提起玉筒一事，双方却有种奇妙的默契，令白薇道人注意这些细节。 纪清昼闻言陷入沉默。 她不禁想到萧惹意当初在连天海，哼哧哼哧敲宋长老本命灵器的材料，带回宗门给师妹师弟们炼制灵器的画面…… 好吧。 她立刻明悟白薇道人那一个“贵”字。 白薇道人说话间，已经取出一个青色玉盒形状的封印灵器，将玉简放入其中，递给纪清昼：“拿去吧。” 她说着，将玉筒收起，“这个我找空还给妙语。” 纪清昼接过玉盒，心里感慨，搞音乐就是烧钱呀。 “在你元婴期前，都不可独自打开玉简，观看其中内容。” 白薇道人叮嘱，“平时就放在灵器中封印吧，我虽检查过，玉简本身毫无危害，但……说不定呢？” 玉简中的内容太过诡谲，她如今元婴期大圆满的境界，都没能看完那些预示着不祥的沙画。 白薇道人觉得，玉简或许另藏玄机。 她看着手托玉盒的纪清昼，忽道：“玉简在你手中一事，不可向外人提起，旁人若知晓玉简存在，你只说此物在我手中。” 纪清昼点头：“好。” 与纪清昼说了几句，白薇道人便被无数条闻讯玉令的消息催走了。 水渡尘恰好回来，见纪清昼已经换了身衣衫，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问：“小师妹，你要去哪？” “疯人迷宫。” 纪清昼道：“我准备封印魔种，在那之前我要守在迷宫处。” 水渡尘有心想跟去，然而他还有任务在身，只能遗憾地问：“你有同行之人么？” 纪清昼道：“谢道友与我一起，我已经给扶弱发了消息，她马上就来。” 水渡尘知晓柳扶弱得到奇遇，如今已是元婴期修士，纪清昼则身怀神器，可越阶对敌，便不再担心：“你若一个月不回来，我就带人去找你。” “好。” 纪清昼与水渡尘约好了时间，柳扶弱也从千机门的营地赶来。 一看见纪清昼，柳扶弱立刻扑过来：“清昼！我好想你！你没事了吧？什么时候醒的？身体感觉如何？还有不适之处么？我记得你先前受了好多伤，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摁住想要撩开自己衣服瞅瞅有无留下伤痕的柳扶弱，纪清昼的动作十分熟练，表情淡定地安抚她：“已经全好了，别担心。” “呜……” 柳扶弱擦着眼睛，紧抱纪清昼不放，“那就好……对了。” 她吸着鼻子，松开纪清昼，从怀中取出一枝花递来，“给。” 正是纪清昼在空间乱流中扔给柳扶弱的不死花。 不死花如今依旧散发源源不绝的生机。 柳扶弱说道：“我被娘亲带回去后，就想法子将它从我血肉中分离，等再见到你时，就能物归原主了。” 她没说的是，当初她被吸入空间裂隙中，猜到自己身体撑不住，或许会失去意识。 柳扶弱担心自己昏迷后，保不住纪清昼送自己的不死花，干脆手掌血肉剥开，硬生生将不死花“种”进了身体里。 不死花有极强的治愈能力，被种进柳扶弱的体内后，散发出的生机愈合了所有伤口，自然而然地与柳扶弱的血肉长在了一起。 柳扶弱为了将它分离，还费了不少功夫，没有损失一片花叶。 她只是地把不死花塞到纪清昼手里，感慨：“要不是这花一直疗愈我的伤，我刚被卷入秘境中那会，就被裴洛风得逞了。” 被柳羲和带回去后，柳扶弱也梳理了她脑海中混乱的记忆。 她发现，不死花的印记，是在三年前，她从魔修手中救下那群小孩时出现的。 柳扶弱本该被魔修打成重伤，毫无还手之力。 是不死花悄悄治愈了她的伤，才让她反杀魔修，没有给裴洛风“英雄救美”的机会。 在后来三年无数次生死危机中，不死花总是吊着她一口气，助她死里逃生，没有让她沦落成一个柔弱的、被拯救的可怜虫，遇到事只能等裴洛风来。 柳扶弱复盘时，不知多少次在心中庆幸、感激，她与纪清昼的相遇。 纪清昼接过柳扶弱递来的不死花，将它别在腰间。 “走吧。” 纪清昼带着柳扶弱与谢子夜，三人进入前线秘境，依照记忆穿过路线复杂秘境与空间通道，终于回到了疯人迷宫的入口。 “你们守在外面。” 纪清昼在四周布置了阵盘，“我一个人进去。” 谢子夜问道：“不是还有二十多天，才能进行封印吗？” “嗯，我先进去，在封印魔种前……还有些事需要做。” 纪清昼没有多做解释。 谢子夜与柳扶弱默契地没有问。 纪清昼见两人沉默不语，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放心吧，我身上带了不少防御灵器，空间乱流也伤害不了我。” 说罢，她才进入疯人迷宫中。 第315章 她们不该被如此对待 纪清昼这一进疯人迷宫中，便是二十多日。 守在外面的谢子夜与柳扶弱，并不知晓她在里头做什么，只默默守在入口处，一边修炼，一边等待，互不干扰。 在两人犹豫，要不要也进疯人迷宫中看看时，入口光门一阵晃动，似有崩塌之兆。 一个人影闪身而出，正是多日不见的纪清昼。 谢子夜与柳扶弱立刻站起，几乎是同一时间来到纪清昼面前。 纪清昼才刚从空间乱流中冲出，眼前一花，就对上两张满是忧虑的脸。 她愣了下，又露出笑容：“抱歉，在里面花了不少时间。” 说着，纪清昼手腕一翻，掌心上方悬浮着一颗透明水晶球。 水晶球中心，斜斜立着一座建筑，正是缩小了无数倍的疯人迷宫。 纪清昼说道：“我已将裴饮夏的魔种封印。” 顿了顿，纪清昼又道：“先前时间紧急，没来得及与你们细说，我是去迷宫里做了什么。” “时间紧急？” 柳扶弱疑惑：“你进去二十多天……” 做什么事，竟需如此久的时间，还担心不够？ “收尸。” 纪清昼言简意赅，“我在疯人迷宫中，曾遇见一道关卡……” 她将那些残尸打乱重组的关卡，说给两人听。 “在见到那条刻着化羽派，宋予的手臂后，我猛地醒悟，迷宫中的那些残尸，曾经何尝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其中更有在三界大战中，为保护修仙界与妖界牺牲的修士。” 说到这里，纪清昼抿了抿唇，才轻声说：“也有许多……近些年在前线牺牲的人。” 比如，上官星。 纪清昼斩断裴饮夏对上官星遗体的操控后，将上官星的遗体留在疯人迷宫中，以白玉小剑做上官星的临时墓碑。 她说过，会带上官星回家。 现在她来了。 “那些死去的人修与妖修，皆是为了对抗魔修而战，惨死在疯癫道人手中，遗体被拆分摆弄。” “疯人迷宫中，亵渎前人遗骸，作为工具的关卡还有许多。” 说到这里，纪清昼停顿了一下，才轻声说：“她们不该被如此对待。” “我这些天辗转迷宫各处，为她们收敛尸体。” 纪清昼的天青雨霖镯，装载着数万木盒，“在利用疯人迷宫封印魔种前，我希望散落在迷宫各处的有名有姓者、无名之辈，不论来处，都该有属于她们的归途。” 入土为安。 她说完，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柳扶弱红了眼睛，吸着鼻子，她举高了手：“我！我出钱给她们修建坟墓！” 谢子夜看着纪清昼，也道：“纪道友，这些死在疯癫道人手中的修士，也是我们的前辈，若没有她们，也没有如今的我们，收尸入殓之事繁重，不该由你一人承担。” 仅凭纪清昼的只言片语，他也能想象，纪清昼是如何一刻不休地奔波劳累，探索这偌大迷宫的每个角落，将那些散落的遗体收集，再匆匆赶往别处。 一次又一次，一日复一日。 在这他所认为有些漫长无聊的二十多天里，对于纪清昼来说，又是怎样的紧迫与疲惫？ 谢子夜凝视着纪清昼，此刻只想为她分担一二。 “嗯。” 纪清昼点头，“先前不让你们参与，是担心收服疯人迷宫会引来异动，我只能护住我自己，如今危机已解，封印之事尘埃落定，接下来的事，我们一起完成吧。” 带着疯人迷宫与数万木盒，三人回到前线营地，找上无量宗驻守此地的长老。 今日轮值的长老是楚斋，上次正是她处理纪清昼的请求，联合三宗九门的长老，召回前线大部分修士，才免于那些人受魔宫太子侵害。 纪清昼请人通报有要事求见后，楚斋那边很快传讯让她过去。 三人刚进屋，就发现屋内不仅仅有楚斋，还有三宗九门中其它门派的长老。 白薇道人、逍遥道人、柳羲和几人竟也在屋内。 纪清昼一愣：“师尊，这是……” 白薇道人回答：“商议要事。” 柳羲和疑惑地看向柳扶弱，不知这三人又做出了什么事。 她们今日聚集在此，是为商议从魔修手中夺取更多前线秘境，获取资源。 会开到一半，就有弟子进来，找楚斋说悄悄话。 白薇道人听见了纪清昼的名字，便让纪清昼三人直接进来。 其它宗门之人对纪清昼的观感不一，也有些人不满一个小修士有事而已，至于为她停下会议吗？ 可碍于白薇道人开口，这些人也不敢做声。 纪清昼一进屋，便顶着或好奇打量，或冷漠无视，或恶意扫视的目光。 她听白薇道人说这里正在商议要事，便道：“要不我晚点儿再来？” “晚点楚斋就要随我们离开了。” 白薇道人不是故意给小徒弟开后门的，而是时机不巧，楚斋也要参战。 纪清昼在她心里是一个很老实淳朴的孩子，说有重要的事情找楚斋，一定不方便拖延。 白薇道人这才暂停了会议，给纪清昼空出一些时间，听听她要说什么。 “我在疯人迷宫中，找到了一些上古修士的遗骸，为她们收尸。” 纪清昼便不再浪费时间讲客套话，直入主题地说：“大部分遗体并无姓名线索，但也有一些在自己身躯上刻下了门派与姓名的人修与妖修，我想帮她们入土为安。” 她解释：“只是，那些人修与妖修的门派与种族，距今至少万年，我对前线秘境空间并不了解，想找楚斋长老讨一份地图，借一些人手，去埋葬修士遗体。” 听到这话，屋内本面露不善的寥寥数人，表情微变。 其中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别开脸，悄悄给了自己一巴掌：“你怎么敢给这么好的孩子摆臭脸！老东西！” 又有一人说：“如今前线人手紧缺，怕是无法借你。” 顿了顿，她又问道：“我瞧你们也有三人，个个实力不凡，这还不够为那些前辈修建坟墓么？” 纪清昼无奈：“仅凭我们三人怕是不够的。” 逍遥道人好奇了：“你在疯人迷宫中，到底为多少修士敛尸？” 纪清昼：“七万九千五百六十一位。” 她话落，屋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第316章 真身，凤凰 提出问题的逍遥道人：“？” 她本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闻言坐直了身子：“你说夺少？” 纪清昼重复：“七万九千五百六十一位。” 逍遥道人：“？” 她揉了揉耳朵：“你再说一遍？” 纪清昼：“。” 不等纪清昼再次重复，白薇道人推开逍遥道人，对纪清昼说：“别理她。” 白薇道人终于明白，自家小徒弟为何要提前二十多天去疯人迷宫，又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她语气柔和：“前线战事紧急，无法借你人手是真，不过你可以将那些前辈遗体留在营地中，等战事结束，我们会派专门的小队，为前辈们寻找她们门派的遗迹，埋葬她们。” “余下那些无名无姓的前辈，你将她们的遗体交于我吧。” 白薇道人说：“待我从前线离开，就会回一趟无量宗，届时找人卜算，寻块风水宝地……” 她话没说完，三宗九门其她人就急了。 “白薇，这些遗体虽是你家徒弟一人收敛，可毕竟是整个修仙界的前辈，若只有你们为那些前辈处理后事，我们这些人又该如何自处？” “是啊，我们若不知情倒也罢，如今都在场，也都听见了，要是置若罔闻，全都交于你做，我们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就是就是，清昼啊，奶奶也想为那些前辈敛尸修筑坟墓，来，好孩子过来……” “你个老婆子平时总嚷着年纪大了腰酸背疼，如今倒是行动快，纪小友，别只瞧她一人，姨姨我也想为你分担分担！” “扶弱，别管这些家伙，带清昼到你娘我这儿来！” 先前大多没将纪清昼放在眼里的修士长老们，如今乌泱泱地围了过来。 在前线待得越久，发掘前人遗迹越多，就越是明白上古三界大战中，那些前辈为了从魔修手中保住修仙界的火苗，到底付出了多少血泪。 在场众人作为前线战斗主力，更懂纪清昼口中这“七万九千五百六十一位”的分量。 她们开口想从纪清昼手中求来前辈遗骸埋葬，非是想从其中获取什么好处。 事实上，在场众人都清楚，这将近八万的遗骸，大部分的修为或许还不如她们，万年过去，早已成一捧平平无奇的骨灰。 可她们还是想为这些前辈埋葬，不求好处，不求名利，只求心安。 她们如今所拥有的和平，皆是这些前辈以血肉筑造。 每每在前线中发现了新的遗迹，三宗九门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如鬣狗般在遗迹中刮地三尺，将所有有用的资源收入自己囊中。 而是派遣精英小队，在遗迹中找寻上古修士的遗骸，为她们敛尸，在遗迹一角建造墓园，将这些前辈下葬，立碑。 收到其遗迹资源的修士们，一旦实力足够，就会去往前线秘境，寻找相应的遗迹，去墓园中为这些前辈上一炷香。 纪清昼如今没急着离开前线，不仅是为敛尸，也是要去一些墓园上香。 她们这等天之骄子，从小到大获得的天材地宝比寻常修士更多，就更要亲临此地，追寻前人足迹。 从一步步踏寻的旅途中，明白自己这些人，到底承受着多少人的付出与恩惠，才能走到今日。 懂得生命之重。 ——这便是她们上前线的意义。 一时的混乱后，白薇道人释放威压，才牵制住这些激动的人。 纪清昼将大部分骨灰盒都交给了白薇道人，让师尊来分配，就要带着谢子夜与柳扶弱离开。 走之前，纪清昼特地提醒：“师尊，除了这些骨灰盒，里面还有一样东西，是一个装着花的水晶盒，那是一名自称你好友的妖族女子，托我转交给你的。” 白薇道人接过空间灵器的手一顿，“我不……” 她似有话要说。 纪清昼提起那花，脑海中灵光一闪：“对了，盒子里装的花名为黄泉血途花，在扶弱所经历的幻境中，它似乎能识破魔修的伪装，比现如今的检验手段更好用！” 白薇道人到嘴边的“我不要”三个字停住，她盯着纪清昼：“此事当真？” 纪清昼点头：“千真万确……那虽是幻境，可也有不少事如预言般成了真，我估摸着这黄泉血途花，或许真有妙用。” 她又问：“师尊，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白薇道人收起空间灵器，“我会好好研究那黄泉血途花的。” 纪清昼正是因修仙界落后的检测手段，才遭了裴洛风蒙骗。 白薇道人不希望再有人因此受难。 在场众人都未察觉白薇道人微妙的异样，唯有逍遥道人与柳羲和，在听见“妖族女子”四字后，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逍遥道人瞧着白薇道人的背影，悄悄叹息一声：“果真是放不下……” 对白薇道人说了黄泉血途花的用处后，纪清昼三人带着楚斋给的空间图离开了。 “我给师尊的五万骨灰盒，都是人修前辈的。” 纪清昼对谢子夜与柳扶弱说道：“我从疯人迷宫中，还寻到大约三万的妖修遗骸。” 其中，不仅有与渔惑同根生的鲛人族，还有与叛逆小黑虫一脉的龙族。 找到龙族遗骸时，别离剑都发出震颤，表示她能从遗骸中，感应到近亲血脉的气息。 别离剑向纪清昼传达了她的心绪，希望纪清昼能将迷宫内的同族残骸，葬入龙族秘境。 除此之外，让纪清昼最为在意的，是一只凤凰的首级。 凤凰彩羽灵动泛光，耀眼夺目，却不知被谁恶劣地拔光羽毛，露出鲜红皮肉，斑驳丑陋，像垃圾一样，被扔在迷宫一角。 纪清昼刚发现她时，群视频里传来秃毛小鸡一声呜咽。 她察觉不对，没有立刻上前收敛凤凰首级，而是静静停在原地。 等秃毛小鸡哭完，平复了情绪，纪清昼也没有主动询问。 秃毛小鸡却先开口了，声音沙哑：“她……她是我的外甥女，枫晴秋。” 尽管纪清昼先前对秃毛小鸡的身份早有猜测，但如今听秃毛小鸡说起，她才能彻底确认—— 秃毛小鸡，真身，凤凰。 第317章 仅此而已，何必感谢？ 纪清昼沉默不语。 鲛人。 真龙。 凤凰。 拿出“不死果”、“不死花”，疑似上古神树之一，不死树的阿四。 玄武。 聊天群众妖所属妖族，大多是一万多年前，三界大战中，打到灭族的种族。 她还记得，自己刚得到聊天群时，叛逆小黑虫说他起码好几千年没吃过东西了。 那时，纪清昼只以为叛逆小黑虫是脑子不好，对这些毫无概念。 世上只有传言中与天同寿的化神期修士，才能活这么久。 如今看来，叛逆小黑虫不是没有概念，只是说了实话。 她闭了闭眼。 诸多在上古三界大战中灭绝的种族。 活了至少数千年，疑似化神期的叛逆小黑虫。 与他实力不相上下，甚至高于他的不死树、玄武等妖。 是什么能困住她们？ 是哪里能困住她们？ 答案不言而喻。 ——魔界，诸神群墓。 纪清昼想，她已经知道众妖所在之地了。 “……红月光，麻烦你为晴秋收尸吧。” 秃毛小鸡声音哽咽：“她……她小时候是个很爱漂亮的姑娘，不要让她……沦落至此。” 凤凰一族外形华丽，无论雌雄，天性爱俏，少有例外。 纪清昼曾看过一本古籍记载，有凤凰曾言，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得悲壮漂亮，令见闻者为之恸哭。 于是，纪清昼没有用木盒收敛凤凰首级，而是从天青雨霖镯内，特地取了一块巨大的白玉，当场制成一副棺材，将地上的凤凰首级与散落的翎羽收集起来，放入其中。 “接下来一些时日……你会很难受。” 纪清昼对秃毛小鸡如此说。 那时，秃毛小鸡还不懂纪清昼这话的含义。 直至他看见，纪清昼花了二十多日在疯人迷宫中奔波、搜寻，从不同的关卡、角落，找到了许多凤凰残尸。 纪清昼每寻到一块凤凰残尸，就会让秃毛小鸡辨认，是不是枫晴秋的遗体。 秃毛小鸡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竟有如此多的眼泪。 这些眼泪并非全是悲伤，也有…… 感激。 他不曾想，纪清昼只是看见凤凰首级，便计划着为他找回外甥女的所有残尸。 在最后一日，纪清昼花了些时间，将枫晴秋的残尸拼凑。 确认没有遗漏，她才按计划行事，用螣蛇制作的灵器收服疯人迷宫，将魔种封印其中。 “封印魔种一事较为紧急，我如今只能做到这一步。” 纪清昼向秃毛小鸡承诺，“之后我会空出时间，为枫晴秋整理遗容。” 有一种职业叫做“入殓师”，她们会为死者装点、打扮。 若遇见面庞、身体残破的死者，入殓师就会为其整理遗容，修复破损，使得死者可以尽量体面地离开。 纪清昼作为炼丹师，在医术上颇有研究，了解人体构造。 她也知道，该如何修复人体。 凤凰的遗体虽与人体不同，但有些道理是相通的。 若有不了解的地方，可以请教秃毛小鸡。 这也是纪清昼一开始就为他打预防针，告诉他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难受。 秃毛小鸡张了张口，他本以为纪清昼收集残尸，便已做到了最好。 反正凤凰一族死后，都会进行火化。 她们从火中来，也从火中去。 最后都成了一捧灰，有多少人会在意她们是以什么模样扔进火中的呢？ 可纪清昼在意。 “……谢谢。” 秃毛小鸡心中有千言万语，最后说出口的，只有这简简单单，却又十分沉重的二字。 “不必与我说这些客气话。” 纪清昼轻声说：“我颇受你们照顾，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若非那些被封印在诸神群墓中的前辈，当年以死相抗，将魔修侵略二界的步伐，折断在魔界之中，修仙界与妖界，哪来如今的和平？ 她怕是也没有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机会了。 纪清昼无法穿越回一万多年前，与这些前辈并肩作战。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这一万多年后，为前辈们敛尸，入土为安。 仅此而已。 何必感谢？ “接下来，我会前往妖界。” 纪清昼向众妖承诺，“帮你们的族人入土为安。” 她在疯人迷宫中，许下诺言，将人修的骨灰交于三宗九门。 纪清昼又带着余下三万妖族尸骨，对同行的柳扶弱与谢子夜说道：“这三万妖修，皆是当年与魔修拼杀的前辈，牺牲的人族修士有三宗九门帮忙埋葬，这些妖族前辈也该回到她们的故土。” 柳扶弱道：“那待我们去前线遗迹墓园中祭奠完人族前辈后，就去妖界？” 纪清昼点头，即便没有此事，她也向聊天群众妖承诺过，会去一趟妖界。 带她们看看，万年过去后，妖界如今是什么模样。 纪清昼又补充：“这一趟去妖界，怕是要耗费不少时间，去墓园祭奠后回了营地，你们要不要向宗门发去消息？” 柳扶弱点头：“要的，我娘虽有无数眼线，总能知道我的去向，可出趟远门，与她说说她更安心。” 幻境一行，度过一场虚假人生后，柳扶弱与柳羲和借此机会，解开心结。 本就崇拜自家娘亲的柳扶弱，如今更是对柳羲和亲热得不行。 以前总想着偷偷摸摸走人的她，如今就是吃了根糖葫芦，也要与柳羲和说两句。 谢子夜则道：“我留份口信即可。” 他一直来去自由，师尊对他也十分放心，做什么都随他去，只会在他外出历练回宗，把大笔资源丢到宗门时，才会说他两句。 让他别总是把好东西都散出去，又不是什么散财童子转世。 天天这样大公无私，庙里的佛祖都要从莲花座上下来，把他捞上去坐坐。 谢子夜从来不听这些，可他师尊却从不因为失败而气馁，想方设法把他带回的好东西塞给他，或是自掏腰包送给他。 即便这二十多年来，没有一次成功过，也乐此不疲。 师尊曾对他说：“我这样费尽心思，还不是想让你这傻不愣登的呆木头，懂得如何自珍自爱？” 谢子夜对此从不回应，他无法向师尊说出自己的秘密。 他难以想象，师尊知晓他魔修身份时，会以何种眼神瞧他。 可每每远行时，谢子夜却总会记得，给师尊寄去一封家书，告诉他自己要去往何处。 第318章 无形的锋刃，失踪 纪清昼先带着二人去了一处令她们有些眼熟的秘境。 “这里是……化羽派的遗迹秘境吗？” 柳扶弱还记得这里，她们追踪魔宫太子时，就路过此地。 “嗯。” 纪清昼点头，三人到了化羽派的墓园，那儿整齐排列一座座墓碑。 有些已经刻了名字，有些则只刻了“化羽派前辈之墓”，还有些墓碑上空无一字。 这些空白墓碑，是提前挖好的空墓碑，方便后来者在其它秘境找到了化羽派的修士，带她们回此地入土为安。 纪清昼找了一座空坟，取出一个木盒，放入墓中埋好，又取出白玉小剑。 剑光闪过，一字字印刻在墓碑上—— 化羽派，宋予之墓。 木盒中，其实只装着宋予的一条手臂与一颗脑袋骨灰。 纪清昼也尝试以血引之法，从上百万残破尸块中，寻找能与宋予手臂共鸣的残骸。 可最终，与之共鸣的，只有一颗头颅罢了。 至于其它尸块遗骸，要么被疯癫道人丢弃，要么早在战斗中损毁，什么也不剩了。 纪清昼取出笔纸，依照渔惑口述，画了一套当年化羽派老祖宗描述的，未来她要为化羽派制作的弟子服，又将画纸放入墓前的纸钱火堆中燃尽。 拜了拜后，三人离开了化羽派秘境。 接下来十日，三人去往数十个秘境，祭拜了不同门派的前辈，终于结束了前线一行。 她们回到营地，各自回宗，留下远行的书信，才再次聚集，准备离开前线。 前线所在，被专门的幻阵所笼罩。 修士在离开前线时，要上交通行令牌，由幻境内轮班值守的修士带着出去。 好巧不巧，今日轮值的修士，是楚探、吕锋几人。 当初就是这一小队，将纪清昼三人带进前线的。 柳扶弱看到她们，也没给楚探之外的人什么好脸色。 还记得上次见面，除无量宗出身的楚探外，余下几人都惦念着三水秘境裴洛风一事，怀疑纪清昼的身份。 尽管未曾表露，可吕锋几人悄悄扫视纪清昼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舒服。 然而，当吕锋几人刚看到纪清昼时，纷纷一愣。 就在柳扶弱以为这几个人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时，以吕锋为首，几人默默向纪清昼拱手作揖。 这一揖到底的卑微姿态，令柳扶弱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纪清昼，用眼神询问：“啥情况啊？咋回事啊？白薇道人教训他们家长，他们跑来给你道歉了？” 纪清昼不知吕锋几人态度转变的缘由，但隐约可以猜到。 吕锋他们向纪清昼作揖后，主动开口打招呼：“纪道友在前线秘境为数万前辈敛尸一事，我们也听说了，等之后战事结束，我们也会参与为前辈们入殓的行动中。” 柳扶弱恍然大悟，悄悄哼了一声，原来是听说清昼为人族立了大功，知道自己误会了清昼，才跑来道歉啊！ “我们这些人待在前线，对外界消息十分滞后，传入我们耳中时，已不知是几手消息，又与原本的真相偏离了多少。” 吕锋有些惭愧：“这本该是最简单的道理，我们却因愚昧自大而忽略，使纪道友不快，如今向你道歉，也非求你原谅，只为反省自身错处。” 纪清昼看着面露羞愧的几人，待他们一一道歉，才开口：“所谓三人成虎，想必诸位道友今日也晓得了流言蜚语的害处。” 她并没有说什么“我不在意”、“小事而已”。 真刀真枪划出的伤口血肉模糊，是清晰可见的疼。 可流言蜚语在人心上刻下的印记，哪怕是本人，有时都不一定能知晓自己遭受了多大的伤害。 唯有身体明白。 有人会因谣言留下的阴影，对他人随口说出的话语应激、惶惶不安，会不自觉地检讨自我，贬低自我。 为何不是别人？为何是你？你做了什么？记得不记得？ 即便是心理强大者，也会在某一刻被锋利的言语刺穿柔软的心脏。 纪清昼曾与心魔抗争十年不曾输过。 在原着里，这样的她却被无数人的言语推上风口浪尖，最终死亡。 纪清昼不会将这些言语造成的悲剧轻巧翻页。 正相反，她要眼前以流言蜚语认人的修士们明白，除了刀剑，无形的话语，也是伤人的利器。 以后莫要以无形的锋刃，伤害她人了。 “愿诸君经此一事，日后莫要再用流言蜚语认识她人。” 纪清昼的声音不轻不重，只是很平静地说：“用自己的眼睛看人，用自己的心认人吧。” 吕锋几人也没有羞恼，觉得纪清昼得理不饶人，反而一脸惭愧地将这些话听了进去，又向纪清昼一揖。 双方简单地说过几句后，由楚探带队，将纪清昼三人送出幻阵。 “纪师妹。” 楚探将纪清昼拱了拱手，对她笑着说道：“希望以后还能在前线看到你，你这样厉害的人，若不在前线杀敌破阵，建功立业，实在可惜。” 纪清昼也对她笑笑：“会的。” 与楚探她们道别，纪清昼召出灵舟，带着谢子夜与柳扶弱离开。 妖界与人界连接入口有不少，不必非要去灵兽门的百万深山。 前线两千里外，就有一处前往妖界的空间通道。 然而，当纪清昼的飞舟刚驶离前线千里范围，下方绵延焦土逐渐被青山绿水覆盖时，一只传讯飞鹤朝着她掠来。 纪清昼抬手一招，飞鹤乖觉地落入她手中，被她一点后，机括运转，从后背弹出一小卷纸条。 她还以为是宗内的大师姐她们来信，可打开一看，竟然是从灵兽门那边发来的。 “纪妹，你可见到了我家小师弟？” 叶礼真留。 这时，离开前线灵力紊乱地带后，纪清昼三人的闻讯玉令也传来轻微的震动声，表示这些时日被屏蔽的消息，终于传递到她们的玉令里了。 纪清昼打开闻讯玉令，发现叶礼真在她刚进前线时，就给她发来消息，也是询问姬囚雨的去向。 大约是一直没得到回复，叶礼真猜到纪清昼已经进了前线，所以又递来飞鹤传讯。 纪清昼在闻讯玉令上问：“没见到，发生什么事了？” 姬囚雨不见了？ 第319章 妖界族长诛杀令 “！！！” 叶礼真秒回：“没见到？我以为他找你们去了。” 过了一会儿，叶礼真发来大段文字：“你们出发去前线不久，小师弟就失踪了，他往日外出历练，都会向我们说一声的，我们察觉不对，给他发去消息，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门内刚结束为玄武至尊贺寿一事，师尊受颉叶道人之邀，去了灵器门，我们将此事报告给师尊后，师尊立刻赶回，且派了大量弟子，四处搜寻小师弟的踪迹。” 纪清昼看到这里，耳旁响起柳扶弱诧异的声音：“姬囚雨失踪了？” 她抬头一看，就见柳扶弱手执闻讯玉令，翻看着信息，边看边道：“那家伙失踪有段时间了，他师尊还来咱们千机门挂了寻人令。” “他师姐也来问我他的消息。” 纪清昼回话的功夫，叶礼真又发来新的信息。 叶礼真：“我看小师弟失踪的时间，恰好是你们离开不久，以为是师尊不让他上前线，他又想与你们一道，所以趁师尊不在时，偷偷摸摸地离开，跟你们会合。” 可没想到，纪清昼也没见到姬囚雨。 叶礼真有些急了：“打扰你了，我再去问问别人。” “等一下。” 纪清昼发去消息，回忆着她在灵兽门时，与姬囚雨有过的交流，在闻讯玉令上轻轻敲击：“关于姬道友的去向，我有一个猜想。” 叶礼真：“什么？” 另一端，本要收起闻讯玉令，继续去外头找人的叶礼真看到这条消息，又惊又喜，捏着闻讯玉令焦急地来回踱步，等待纪清昼回信。 纪清昼：“为玄武贺寿那日，他曾对我说，他总是做同一个梦。” 姬囚雨说，在梦里，他是一条蛇，总跟某人站在海边，眺望无边无际的大海。 当他想努力看清那个人的模样时，对方却化为一摊血水，他只能悲伤地用尾巴卷起混着血液的沙子，离开了那片海。 纪清昼将姬囚雨的话复述给叶礼真，又接着敲击着闻讯玉令，发去消息：“当年代表百万深山，去往妖界向玄武求救的那名修士，就带着一条蛇宠。” 叶礼真看到这条消息，瞳孔一缩：“我并不知晓此事。” 她连姬囚雨总是做同一个梦都不清楚。 姬囚雨性子孤僻，不爱与人来往，即便是同门的师姐师兄，他也不怎么接触。 有性格热情的想要跟他交朋友，总被他冷言冷语地讥讽走。 久而久之，就没人爱去触霉头。 不过，看在姬囚雨年纪最小的份上，她们只当是熊孩子搁那撒泼，倒也不会真跟他计较什么。 若遇到事情，师姐师兄还是会关心他的。 这些年下来，姬囚雨对她们倒也不再像最初那样阴阳怪气，却仍不亲近，更别提聊起做梦这种私密之事了。 叶礼真：“请玄武至尊出山的前辈，带着一条蛇宠？那小师弟的梦岂不是……” 与数万年前，那条蛇宠看着主人血祭而死的视角一模一样？ 纪清昼：“我也与他说过，太阳底下无新事，或许他的梦与此事无关，但……” 姬囚雨看样子被那梦困扰已久。 哪怕只有微小的可能，他也要去寻觅真相。 纪清昼：“此事我也只是猜测，不能保证姬道友一定去了那儿。” 叶礼真：“你能提供如此重要的线索，我已经很感谢了，谢谢你纪妹，我这就去找师尊！” 丢下这条消息，叶礼真就没了信。 纪清昼抬头，柳扶弱坐在她对面，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闻讯玉令。 她便问：“在想什么？” “在想姬囚雨去哪了。” 柳扶弱虽然与他不对付，可她们几人毕竟一同历练过。 在文府秘境里，姬囚雨拼着自己被反噬，也要告知纪清昼重要信息，帮助纪清昼解开文府谜题。 这么大个人无故失踪，对方师尊还将寻人令挂到自家门派里发了任务，柳扶弱想不惦记也不行。 柳扶弱便问纪清昼：“清昼，你说姬囚雨会去哪？” “大约有点猜想。” 纪清昼说：“我已将消息告诉给他师姐了。” “！” 柳扶弱坐直了身子：“他师姐去找了毛绒道人没？” 纪清昼：“还没，她在路上……” “清昼！” 柳扶弱抓住她的肩膀，一脸真挚：“跟我说说！” 纪清昼：“……” 纪清昼：“。” 你满眼冒灵石光芒的模样，不像是为了关心姬囚雨才问的啊。 不过，纪清昼还是将线索给柳扶弱讲了。 柳扶弱立刻将消息发给千机门专门处理消息的机构，哼哼道：“她们已经整理情报，将线索发给毛绒道人了——这寻人令的悬赏，我千机门是拿定了！” 感受到纪清昼微妙的视线，柳扶弱轻咳一声，解释：“三宗九门间虽还算和平，但平日里小摩擦不断，灵兽门没少仗着自己养的那群灵兽，嘲讽我们千机门是阴沟里的小老鼠、实力孱弱，这等薅羊毛的机会，我怎能错过？” 反正那点钱，对毛绒道人也不算什么了。 但对千机门门人的心理健康很有帮助。 比如现在，柳扶弱觉得自己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啊。 纪清昼哭笑不得，倒也没说柳扶弱趁火打劫的行为不对。 千机门就是以买卖消息为主业的。 她也是柳扶弱的人脉，柳扶弱凭本事拿到的消息，用来变现有何不可？ 纪清昼也曾借柳扶弱的消息获益。 “嗡嗡……” 没过多久，柳扶弱的闻讯玉令震动，她拿起一看，轻咦一声：“扶弱，毛绒道人那边结了寻人令的线索钱，但又向我发来一个新的委托。” 主语是“我”，也就是针对柳扶弱，而不是千机门。 纪清昼便问：“什么委托？” 柳扶弱看着闻讯玉令，回答：“他暂时无法前往妖界，希望我能去妖界找姬囚雨——准确来说，是我们，他知道我和你，还有谢道友在一起，特地点名，说会给予合理的报酬。” 人界与妖界如今虽为了对付魔界而结盟，可为了两界安定着想，三宗九门的领头人，以及一些顶级人修，早与妖界各族族长，签下了一些限制条款。 其中一条，便是不允许两界的顶级修士，随意去往对方的界面。 此举是为防止有心人做小动作，破坏两界和平。 毛绒道人作为灵兽门门主，自然也是被限制的修士之一。 他想要正大光明的去妖界，必须要向三宗九门的宗主们递上一份申请。 至少获得半数人的同意后，他再将这份申请送到妖界那边，只有妖界也同意了，他才能踏入妖界地盘。 所以，即便毛绒道人心急如焚，也不可擅闯妖界，不然等待他的，是妖界各族族长的诛杀令！ 第320章 这位仙子妹妹，请坐 纪清昼她们，是姬囚雨第一次从外面带回宗门的好友。 毛绒道人觉得她们在姬囚雨心中的地位不一般，料想若是她们，或许能带回姬囚雨。 柳扶弱问道：“要接吗？” 她们此行去妖界，以纪清昼为主。 纪清昼说要做什么，她与谢子夜就陪着。 所以，当看见毛绒道人向自己发布委托后，柳扶弱也没有擅自接下，而是询问纪清昼的意见。 纪清昼想了想，才问：“你们若不反对，那就接吧。” 此事说来与她也有几分关联，若是无视不管，纪清昼怕将来某一日，她会后悔这一决定。 而且，姬囚雨若真去了数万年前，那名修士请玄武出手营救百万深山的海域，她跟去那儿，也可以让玄武瞧瞧故居，也算一举两得。 见纪清昼同意，柳扶弱便回复了门内，让她们跟毛绒道人说，这一委托她接下了。 柳扶弱又将一大袋灵石塞给纪清昼，“这是消息费！” 若非纪清昼提供了姬囚雨的消息，她也挣不到毛绒道人的钱。 纪清昼如今已知柳扶弱的脾性，也没有推拒，收下了这笔赏金，充盈近来因挥霍无度，而变得有些干瘪的钱包。 过了两日，一行人到达通往妖界的空间门前。 三宗九门在此设立了办事处，有专门的修士日夜值守，以防心怀不轨之人偷渡，去妖界作乱。 纪清昼三人出示了弟子身份牌，将手放入测魔水中，排除是魔界奸细的可能，这才做好登记，从办事处的修士手中，拿到一块打上特殊标记的玄铁令。 给她们玄铁令的修士叮嘱：“此物是你们去妖界的‘通行证’，待你们到了空间通道另一端，就能用玄铁令，从妖界办事处那儿，兑换一块妖界发放的‘安全牌’。” “在妖界中行走的人修，必须手握通行证与安全牌，才能进入妖族的大城，不然只能在没什么规则束缚的荒野行走，危险极高。” 那名修士再三叮嘱，又补充问道：“办事处有本书，叫《妖界万族详解》，你们要吗？” 柳扶弱正打算说“要”，一旁纪清昼的眼神犀利起来：“免费的？” 修士干咳一声：“那自然是收费的。” 柳扶弱：“。”原来套路在这呢。 那修士被戳穿，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若不要，那便算了。” 哎，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拿着一成不变的月俸，连点外快都挣不到，摆烂了。 “多少灵石？” 正以为自己这单做不成的修士，从纪清昼口中听见了天籁之音。 她大喜：“五十块下品灵石——价格可能有些偏贵了，可我以仙途担保，里面的内容绝对对得起它的价格！” 顿了顿，那修士想到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想给眼前这三人下套的行为，担心纪清昼几人不满，咬咬牙又补充：“我在此处守门已经十年，积累了些资历，可做主给几位打折，每本减免五块下品灵石。” “我买了。” 纪清昼要了三份，她特地问免费不免费，倒不是说收费就不买了，而是不想被人当好糊弄的冤大头。 那修士激动得跑前跑后，为她们取来三个玉简，又给她们倒茶上点心。 从来办事处就没喝过一口水的柳扶弱：“……”这位道友，你态度转变好大哦。 吐槽归吐槽，柳扶弱没忘把水喝干，点心也塞嘴里嚼嚼嚼，可不能浪费了清昼的钱啊。 纪清昼接过玉简，分给旁边二人，这才将自己那一份，贴在了额头上。 《妖界万族详解》的内容刻录在玉简内，修士只需以神识一扫，便可将信息灌入脑中，不会遗忘。 至于玉简，则会在信息灌输完毕后，立刻报废，是一次性用品，光这制作材料就得十五块下品灵石，更别提刻录资料的人工费等。 卖五十块灵石，算得上物美价廉了。 纪清昼之所以买三份，是担心三人因意外分开，其她二人若是对妖界两眼一抹黑，怕是要出问题，还是多花点钱，买份安心。 那名推销这本书的修士没有撒谎，《妖界万族详解》的内容颇多，里面记载的东西，有经过证实的，也有传闻传说的，都一一标注，以免阅览者混淆。 所谓妖界万族，也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妖界里的妖修的确千奇百怪，纯血的、混血的，各有差异。 说有妖界万族，也不为过。 只可惜，一万多年前，上古三界大战，妖界大半种族都在那一战中灭族。 尤其是妖界的顶尖种族，凤凰族、龙族，如今皆不见踪影。 在这本《妖界万族详解》里提到，两族虽不见踪影，但也不能证明她们全都灭族了。 像龙族在妖界有一处真龙秘境，除了龙族，外族无法进出，除非得到龙族血脉首肯。 然而，龙族都一万多年不见踪影，外族自然也得不到龙族的通融，至今未能寻得真龙秘境，不知秘境中是否还有真龙隐居。 凤凰一族曾生于妖界东之极，那儿火山连绵，每日都有火山爆发，岩浆遍地，除了一些特殊妖族，其它妖族难以生存。 在东之极的中心，一座方圆数十里的巨型火山坐落其上，火山口并非喷发的岩浆，而是一棵几乎要贯穿天地的大树，名曰栖凰。 栖凰树树身非木，而是一种质地坚硬，且如活物一般，不断生长的红玉，内里流动着上古供养的纯炎之力。 普通人若伸手触碰，都会被顷刻烫熟，引火上身。 传言，凤凰便是在栖凰树中诞生。 栖凰树不死，凤凰一族永不灭。 如今，栖凰树还好好地长在东之极的火山中，你若行走在妖界地表，无论何处都能见到那似要贯入九霄的一抹红。 既如此，又怎能断言凤凰陨灭？ 纪清昼睁开眼，将那些繁复的信息，先收到一边，没有让它们扰了思绪。 反正书里的内容她全记下了，若是遇见相应情况，她也能立刻想起。 更何况，她此刻开着群视频，妖界的老祖宗们都可瞧着呢，即便岁月变迁，妖界里还能搞出什么花来吗？ “走吧。” 纪清昼见旁边二人也从书中内容里回神，也没耽搁，在办事处修士的引路下，踏入空间通道。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光怪陆离后，头一次穿越两界，有些不太适应的纪清昼脚步虚浮地落了地。 恰在此时，耳旁传来一道温柔男声：“这位仙子妹妹，请坐。” 纪清昼没有被这声音蛊惑，反而警觉地拔出了白玉小剑，“谁？” 她定睛一扫眼前景象，呼吸滞住。 与此同时，群视频里爆发渔惑的叫喊：“捂眼睛！捂眼睛！红月光，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看的东西！！！捂住眼睛！！！” 第321章 这位仙子，你收情人吗？ “这位仙子妹妹，请坐。” 纪清昼听见那软和的男声，第一反应是有诈，立刻拔出剑，目光扫向声源处。 然而，她一扭头，就看见了—— 好浮夸的胸大肌！ 纪清昼一惊，倒退一步，这才看清对方模样。 雪白的长发如绸缎般丝滑垂落，过耳的发丝以两根碧绿剔透的细簪交错挽起。 长簪穿过发丝，有大半藏在了发间冒出的毛绒绒大狐耳后，只露出小半截含羞带怯，步摇微晃。 与冰雪一般的白发不同，对方身着一件烈焰赤红的衣袍，与他那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给人一种视觉冲击。 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真不会穿衣服。 这红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只有左肩处还挂着衣袍，右肩已经完全滑落到腰间。 露出颇有锻炼痕迹的浮夸胸大肌，以及劲瘦的长腰，显得活色生香。 若非下半身的裤子有好好系着腰带，纪清昼觉得这人的出场造型得打个码才能给观众看。 男人不仅身材一绝，如男菩萨般大大方方给纪清昼看，容貌更是上佳。 雪肤红唇，凤眸含笑，即便被纪清昼用剑指着，也笑意盈盈，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态。 “狐狸精！！！这儿竟然有狐狸精！！！” 群视频中，传来渔惑的叫喊：“捂眼睛！红月光你快捂眼睛，这不干不净的玩意不是小孩子该看的！！！” 纪清昼：“。”认识这么久，头一次知道渔惑还有种族歧视呢。 “哦？” 螣蛇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兴味：“这空间通道另一端还有狐妖开怡红院呢？” 秃毛小鸡：“……”我想，也许、或者……不是这样的？ ——大概。 玄龟一本正经：“你们也不要以貌取人，方才送红月光进空间通道的修士不是说了吗？这一头该是妖族的办事处。” 她们说话间，柳扶弱也紧随其后，踏出空间门。 柳扶弱一眼就看到了那男狐狸精浮夸的胸大肌。 “！！！” 柳扶弱“嗖”一下蹿到纪清昼身前，警惕地看着男狐狸精：“你谁啊？干嘛的？” 男狐狸精刚才还被纪清昼拿剑指着，看到柳扶弱出现，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原来仙子不好我这口啊！” 不等纪清昼与柳扶弱反应，他扭头朝纱幔后喊：“月萦姐姐！” 他话落，透光不透影的纱幔被一只纤纤玉手挑起。 一名与男狐狸精长相有九分相似，但长发赤红，身着白衣，同样头顶两只毛绒绒狐耳的女狐狸精走出。 比起衣着随意的男狐狸精，这名女狐狸精的穿着打扮显得精致又清凉，露出小麦色的健康肌肤，扑面而来的热烈绝艳，令人移不开眼。 她一瞧见纪清昼，顿时眼前一亮：“哎呀，难怪我弟弟叫道友仙子呢，真是一位气息纯净的正道好人修呢。” 女狐狸精就要迎上前。 柳扶弱更警惕了：“站住！” 女狐狸精诧异：“我弟弟不行，我也不行么？不应该呀……” 这时，谢子夜也从空间通道内走出，看到这一幕眉头微皱，默默来到纪清昼身侧，警惕地望着两名狐狸精。 女狐狸精与男狐狸精见纪清昼被柳扶弱与谢子夜护着，姐弟俩双双一拍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 纪清昼：“……”什么原来如此？总觉得你俩想岔了。 不等她开口，男狐狸精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竟不知仙子这般有情调……我和我姐姐一起也可以，只要仙子你喜欢……” 柳扶弱：“……” 谢子夜：“……” 纪清昼：“……” 什么有情调？ 什么你和你姐姐一起？？ 她就知道这俩狐狸精想岔了！！！ “天杀的！！！” 渔惑尖叫，恨不得钻进群视频里，“这帮狐狸精居然把怡红院开到妖族办事处了！！！” 玄龟：“……”她收回她之前说的话。 螣蛇盘在玄龟的肩膀上，笑得花枝乱颤：“哎呀呀，红月光，你别听渔惑瞎讲，狐族可不是人界话本子里写的那种荤素不忌，乱勾搭肾虚书生一夜春风的不正经妖。” 她提醒：“她们只是被你身上纯净的气息所吸引了，你瞧她们都不正眼看你两位朋友呢，怕是直觉感应到了什么。” 纪清昼本也差点误会两只狐狸精。 可听了螣蛇的话，她才意识到，无论最先出现的男狐狸精，还是后出来的女狐狸精，视线都只在柳扶弱与谢子夜身上一扫，就无视了。 按说外貌，柳扶弱与谢子夜都是顶尖出挑的美。 狐妖若真只为美色，又怎会理也不理两人？ 若说两人与她有哪里不同，大约是两人体内都封印着魔气。 狐妖或许不清楚她们体内有魔气的事，但体内兽血所带来的野性直觉，让狐妖本能地对柳扶弱与谢子夜兴致缺缺。 不死树也道：“我们只与你隔着群视频相见，倒是没意识到，以你的资质品性，周身的‘气’定纯良正直，这对妖族来说，可有着致命的吸引。” 妖族生来强大，却习惯了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毫无自制力的本性更为凶戾，鲜少有气息纯直的妖。 可偏偏妖族追逐原始的本性，让她们迷恋纯净的气息。 纪清昼这样的修士，对她们来说，就像叛逆小黑虫看见了小蛋糕——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听着众妖你一言我一语，纪清昼很快弄清楚了，这两只狐妖明明初次相见，为何对她如此热情。 而《妖界万族详解》中，有关狐族的信息，也随之在脑海中浮现。 狐族，性情原始自然，喜纯良之辈，厌浑浊污秽。 纪清昼因思考而沉默的短暂空隙，柳扶弱也记起了《妖界万族详解》的内容，收起排斥，却仍警惕地问：“你们是狐族？妖界设立在此的办事处的妖修？” 男狐狸精还盯着纪清昼，闻言笑盈盈地回答：“是呀。” 他见纪清昼从头到尾对她们姐弟都没露出厌恶之色，顶多带着警惕与好奇，心中不由得越发欢喜。 这样不带偏见与欲望看她们的人，难怪周身气息如此纯净，惹妖喜欢。 男狐狸精不由得开口：“这位仙子，你可有招收道侣的想法？不收道侣，情人也行。” 第322章 我十岁后就不尿床了！ 男狐狸精说这话时，面色还有些羞怯。 然而一开口就是：“我可以做你的情人。” 简单粗暴，直抒胸臆。 纪清昼：“。”没见过这场面。 她还没出言反对，柳扶弱就急了：“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柳扶弱捂住了纪清昼的耳朵，“清昼你不要听这家伙瞎讲，俗话说得好——狐言乱语！” 她这慌乱的模样，堪比一家老小坐在电视机前，看见男女主忽然抱在一起，开始互相狂甩舌头，眼疾手快去捂住自家孩子脸的家长。 为了不让纪清昼被狐妖诱惑，柳扶弱也开始胡言乱语，讲奇怪的谐音梗了。 纪清昼：“。”倒也不必这么夸张，她好歹是个成年人。 男狐狸精见柳扶弱如此行为，不由得露出谴责表情：“道友，你这般作态是否太自私了些？” 柳扶弱指着自己：“我？！” 男狐狸精理直气壮：“这样好的仙子妹妹，若是将她私藏，不是自私是什么？她那样好，就该让大家看看，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好，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呀！” 顿了顿，他补充：“你难道不希望大家都知道她有多好？” 柳扶弱：“……”当然想！ 她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晓得清昼有多完美！ 但她总觉得眼前这狐狸精在诡辩。 不确定，再看看。 男狐狸精张口，打算继续与柳扶弱好好说道说道，让柳扶弱不要独占纪清昼，也与她们分享一二。 “这位道友。” 一直沉默的谢子夜忽然开口，打断了男狐狸精给柳扶弱的洗脑行为，“如此说来，你们的确是此地的妖族办事人员？” “是啊。” 男狐狸精虽不满他打断自己的话，但出于职业道德，还是礼貌回答：“用你们人类的语言来说，我姓李，名月回，在这办事处任职三十年。” 一旁的女狐狸精接过话：“我与他是同胞姐弟，也姓李，名月萦，与我弟弟是同期来办事处的。” 狐族在妖界也是大族，拥有三两座大城，中小型城市数十，按血脉划分，内部有不同的分支。 不是所有狐族，都能在狐族城市里办事的，也有不少被外派出来，守在空间通道口，以防不法之徒偷渡。 这不算什么肥差，但月俸也能维持日常修炼。 本就没什么进取心的姐弟俩，十分满意这个工作，在此地一待就是三十年。 她们平时就给一些来此地的人修做下登记，或为路过的妖修、人修提供住宿，赚点外快。 可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荒野，还能遇见春天。 李月萦与李月回姐弟看纪清昼的眼神，都快滴出蜜。 好似只要纪清昼点头，她们就能服侍左右。 纪清昼：“……”大可不必。 清心寡欲的她有些招架不住这对生猛的姐弟，连忙学谢子夜的，讲一些正经话题，转移这姐弟俩的注意力。 “这是我们三人的通行证，麻烦两位道友给我们做下登记，发放安全牌。” 纪清昼说着，伸出手，玄铁制作的漆黑通行证，静静躺在她手中。 可就在这瞬间，纪清昼眼前一花，一只纤纤玉手留下残影，飞快取走了她手中的通行证。 正是李月萦。 “月萦姐姐？！” 慢了一步的李月回震惊，好你个浓眉大眼的，下手竟如此快！ 他不死心地捏住纪清昼通行证一角，“月萦姐姐你近来忙于突破，十分劳累，这种小事就交给弟弟我吧。” 李月萦笑眯眯：“弟弟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仙子的事怎能叫小事？如此重要的事，还是由我亲自来办更为合适——毕竟，当姐姐的总是要稳重些。” 李月回捏着通行证不肯松手，闻言皮笑肉不笑：“稳重？是谁昨天与我抢鸡腿，将我一脚踹下椅子？” 李月萦震惊：“哎呀？那不是弟弟你坐没坐相，自己摔了吗？怎么还怪到姐姐我头上了？你若是夜里尿床，是不是还要怪那灵泉水是我打来的？” 李月回脸涨红：“你狐说！我十岁后就不尿床了！” 他这一羞恼，手指的劲小了些，李月萦趁机将纪清昼的通行证抽走，留下一串“呵呵呵”的反派大姐姐笑声，转身朝纱幔后走去：“另外两位道友的通行证，就麻烦弟弟你登记啦。” 李月回败下阵来，挤出一个不甘心的笑，对柳扶弱与谢子夜说道：“两位道友，通行证请暂交于我吧。” 吵架归吵架，工作三十年的职业道德他还是有的。 更何况，仙子妹妹在场，李月回也不好在这儿跳脚。 他接过两人的通行证，转身也去了纱幔另一头。 站在屋内的三人这才有空打量办事处。 不同于人族那边的精致木楼办事处，妖族的办事处坐落在山洞内。 空间门两侧挖开两条通道，皆以纱幔遮挡。 从狐妖姐弟的行动来看，左侧应该是做登记的办公地点，而右侧…… 纪清昼没有贸然用神识探查，可眼尖地在纱幔垂落的地面，隐约瞥见一道几乎要与土地融为一体的血痕。 瞧那颜色，估摸着也就这两天留下的。 而正对空间门的通道，直行二三十米就是出口。 她们若刚出来，就不理会狐妖姐弟，一咬牙往外冲，说不定能顺利离开。 然而，在瞥见那滴血痕后，纪清昼再看这条直行出去的通道，便细心了些。 以她的眼力与经验，判断出在这短短的，不到三十米的通道，起码设置了十多种机关。 看来，这对貌似嬉笑打闹的姐弟，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她们若非走正经手续过来的修士，而是什么偷渡客，狐妖姐弟怕不会以这样温良的态度招待她们了。 很快，李月萦与李月回从纱幔后走出，将玄铁所制的通行证还给她们，还给了她们一块似白色玉石质地的牌子。 这便是妖族发放的“安全牌”，证明此人乃是办理过正规手续来妖界的正常修士。 李月萦恋恋不舍地将两块牌子递到纪清昼手中，柔声细语：“妹妹拿了我们这儿的牌子，是不是就要走啦？” 她一双狐狸眼水汪汪地看着纪清昼。 李月回也用幽怨仿佛见到负心人的模样看来。 纪清昼被她们这样盯着，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两只狐狸的坏事，莫名地心虚。 “我们来妖界有紧急的事要处理。” 纪清昼委婉提醒二妖，无论怎样诱惑，她都不会动摇的。 “竟是如此，那我们也不好多留妹妹你了。” 李月萦说完，话锋忽然一转：“可妹妹初来乍到，怕是对妖界并不了解，姐姐我呀，十分担心你呢。” 纪清昼忽然警觉，好熟悉的台词，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是…… 这时，李月萦温柔地瞧着她：“姐姐我这儿有妖界地图，你要来一份吗？” 纪清昼：“……” 又是个搞推销的！ 难怪她会觉得熟悉！！！ 第323章 狐妖的十八个心眼子 这回，轮到柳扶弱警觉：“免费的？” “瞧道友这话说的，地图也不是咱们画的呀。” 李月萦说着，又给纪清昼送秋波，“若是我画的，便是十幅八幅，也能给仙子妹妹送，可惜这是上面发的，我与弟弟也只是代卖。” 纪清昼问：“多少灵石？” 李月萦答道：“一百下品灵石一份，比你们人族的《妖界万族详解》要贵些，毕竟地图每十年就会更新一版呢，如今卖的，恰好是今年新绘制的。” 纪清昼也没废话，直接要了三份。 李月萦给她打了九折，只收两百七十下品灵石，便将三只玉简递给她。 纪清昼将玉简贴在额前，一张立体的巨幅地图在她脑海中张开。 这地图并非将妖界每一寸土地都细致标注，只是将一些相近的地貌圈起，大致标注。 例如东之极凤凰一族曾栖息的火山地带，在立体地图上是一片平地，上面印刻着妖族与人族的通用字体，上书“火山群”。 那片平整的画面上，又被线条划分圈出不同的势力范围，以及连通这些地方的道路。 除此之外，在东之极中心，本平整的图画上，一座巨大火山形貌立起，火山口中生出一棵连贯天地，通体殷红的巨型玉树。 纪清昼看到这里，大约明白这地图绘制重点了。 它会给你划分出整个妖界大小势力的领地范围，以及那些领地的大致地貌，主要通行道，以及每个区域的特色建筑或自然奇观。 一百灵石能买这些，简直是捡到大便宜。 纪清昼若有所思，难怪人族与妖族，会在每个空间通道口设立办事处检查。 这地图虽称不上多详细，但也足够了解如今妖界的模样。 若是落入魔修手中，借此攻打妖界，后果不堪设想。 她心中一动，问道：“这地图我能多买几份吗？” “每人限购一份，且要当场使用。” 李月萦说着，似笑非笑地瞧纪清昼：“仙子妹妹是想为何人购买此物？” 先前还目光和善温柔的李月萦姐弟，在听说纪清昼想多买几份妖界地图后，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警惕与试探。 “不是人。” 纪清昼摇头，“是妖……一些，很久没回家的妖。” 是的，她看见这地图后，第一时间想到了聊天群众妖。 众妖一直好奇如今妖界的模样。 若是能给她们看看地图就好了。 “哦？” 这回答出乎李月萦姐弟的意料，两人眼中的警惕褪去，转为好奇：“仙子妹妹还认识其她妖族呢？很久没回家……她们是在人界定居了吗？” “出于某种原因，她们暂时没法回妖界，我本想买份地图给她们，让她们瞧瞧如今妖界的模样，若是规定不允许，倒也罢了。” 纪清昼没有正面回答李月萦的问题。 她虽然已经将妖族地图记入脑海中，可这里面藏着禁制。 纪清昼要是想将地图复刻出来，哪怕只是复刻一个小角落，也会遭到反噬受伤。 所以，想让众妖看到地图的唯一办法，就是购买新的。 既然买不到，她虽遗憾，却也只能将此事放到一边。 “正常来说，一个人是没法购买多份地图的。” 李月回瞧出她脸上的遗憾，忍不住开口：“可你若是在一些大族里立了功，得到首领召见赏赐，可以向对方讨要，她们有权力送这些。” “想要得到首领召见，得是立下大功。” 李月萦担心纪清昼在此事上钻牛角尖，便补充道：“仙子妹妹你就算心系你的妖族朋友，也不要太记挂此事，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多谢二位道友提点。” 纪清昼闻言，却是眼前一亮—— 立功一事，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 可对她来说…… 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的天青雨霖镯中，如今就放着近三万份妖修前辈的尸骨。 若将这些送还给妖族，她们多少也会看在这些已故前辈的面子上，为自己开开后门的。 不过眼下还得去找姬囚雨，此事可以之后再做。 在李月萦与李月回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纪清昼三人离开了办事处。 将她送出山洞时，李月萦还拉着她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妹妹若是方便，回去时也从我这儿离开吧。” 李月回虽是妖族，行事作风散漫。 可他近三十年时常与人修打交道，知晓人族有男女大防。 李月回不好意思像姐姐那样，正大光明地拉纪清昼的小手，只红着脸给纪清昼递去一条白色围脖，“仙子妹妹，这是狐毛所织，可暖和了，当是你买了三份地图的赠品。” 柳扶弱：“！！！”什么狐毛？哪来的狐毛？ 这颜色跟你的耳朵毛很像啊！ ——等等你衣服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那个毛绒绒的大尾巴…… 像啊，更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恶的狐妖，说什么赠品，真是藏着十八个心眼子！ 纪清昼也看出这围脖是李月回的狐毛织成，没有贸然去接，毕竟她对狐妖姐弟没那个意思。 随便接了这样暧昧的礼物，给她们不必要的念想，也是耽搁了对方。 她正想该如何婉拒，旁边伸出一只手，拿走了那条白色围脖。 “赠品吗？不错。” 谢子夜的手速很快，都没给李月回拒绝的机会。 他拿着围脖，对表情呆滞的李月回拱拱手：“多谢道友，妖族真是热情好客，在下以后一定介绍同门来此处。” 李月回：“……”我说了是赠品没错，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不是给你小子的吧！！！ 自己精心编织的狐毛围脖，是为了温暖仙子妹妹的，才不是给你这种臭男人用的！！！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 李月回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对谢子夜皮笑肉不笑：“道友真是客气了。” 谢子夜笑笑，将狐毛围脖塞进了空间灵器中。 李月回：“……”深呼吸……深呼吸！ 本也想送东西给纪清昼的李月萦看到弟弟吃瘪，又瞥了眼一旁虎视眈眈的柳扶弱：“……”也罢，她就不自讨苦吃了。 挥别狐妖姐弟，纪清昼三人按照地图所示，赶往沧海。 “此地离沧海五万里，即便以最快速度赶路，也得一两个月。” 纪清昼坐在灵舟上，闭目回想着妖族地图，“而灵兽门的入口，离沧海也有三四万里，姬囚雨不是通过正规渠道来妖界，应该买不到详细妖界地图，即便比我们提前出发，也会走些弯路。” 希望还来得及。 第324章 白石部落，风暴 此去沧海五万里，纪清昼出发已比姬囚雨晚了一两个月，路上也不敢耽搁，一连半月，都未停歇。 可妖界种族万千，规矩各有不同。 纪清昼三人作为外来者，身份特殊，更要注意。 “前方是白石岭，聚集着以风鹰族为首的数十种妖族，这些妖族大多数量稀少，为了生存依附风鹰族，她们联合起来，结盟自称‘白石部落’。” 纪清昼三人在飞舟上，远远看见前方绵延的的山石。 与别处的青山绿水不同，这片山脉的山体大多是一种名为“白石”的苍白岩石，土地、植被十分稀少。 乍一看去，一片白茫茫，显出一种苍凉灰白的萧瑟与空旷。 白石岭是她们去沧海的必经之路，若要绕路的话，得浪费六七日。 只是，若想从白石岭中通行，三人得向白石部落上交过路费。 白石岭主体为岩石，植被稀少，资源短缺，白石部落的妖族虽坐拥一大片山林，日子却过得紧巴巴，便学着那些妖族大城，向往来修士收取过路费，挣些口粮。 按照《妖界万族详解》的介绍，白石部落的妖族虽收过路费，但性子耿直。 她们收取过路费后，还会好心护送一些弱小的修士穿越山岭，对人修的态度也不错，是妖界里对人族较为友善的妖族。 于是，不少修士若要途经此处，也是乐意给她们交过路费，换取保护的。 想到这里，纪清昼也没有绕路的打算，驱使灵舟靠近白石岭。 “唳——” 然而，灵舟离白石岭还有半里地时，高空传来一声鹰啸，带着不友善的怒气。 纪清昼所在灵舟之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三人。 她仰头看去，就见一只体型巨大的黑鹰扇动翅膀，俯冲而来。 快要与她们撞到一起时，黑鹰在空中一个急转弯，伸展开有两三米的翅膀，掀起狂风呼啸，扫向纪清昼的灵舟。 纪清昼不躲不闪，也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这呼啸而来的风看似可怕，实则没有任何杀伤力，只是一阵普普通通的大风。 灵舟自带的防护罩，将大风挡在了外头，坐在灵舟上的三人，发丝都没动一下。 “人类！” 黑鹰嘴里发出愤怒的女声，听起来很年轻，“白石部落不欢迎你们！” 这话令纪清昼有些诧异，《妖界万族详解》中明确标注，白石部落对人修很友好，为何…… 她心中一动，拱手道：“道友，我们三人此行有急事，耽搁不得，希望白石部落能通融一二，我们会上交双倍的过路费……” 黑鹰冷哼：“不需要！你们这些狡诈的人类，休想再用花言巧语蒙骗我们，再多的食物，也换不来我们部落居民的健康！” 纪清昼几句话，就从黑鹰口中套出了关键信息。 她问道：“白石部落的居民生病了？” “生病？不！” 黑鹰闻言，越发生气：“是中毒！是卑鄙的人类给我们部落柔弱的小伙子们投毒！” 她发出尖锐的啸声，巨大的翅膀愈发用力地扇着，试图用狂风赶走这三个碍眼的人类。 就在这时—— “我是炼丹师，会医术。” 纪清昼话落，如给黑鹰按下了暂停键。 原本扇动翅膀表达不友善的黑鹰，周身风流都减弱了，一双锐利鹰眼死死盯着纪清昼，却没有贸然开口。 纪清昼见她意动，趁热打铁地说：“白石部落若不需要过路费，我可以帮忙治疗部落居民，借此换来从白石岭通行的机会。” 黑鹰盯着纪清昼，似乎想用眼神将这名看起来孱弱的人类盯穿。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你发誓！用心魔发誓！你是去治疗部落的小伙子们，而不是去伤害他们！” 纪清昼见她彻底被自己说动，也没有犹豫，当即发下心魔誓：“我纪清昼发誓，此去白石部落是为救人……救妖，而非以任何形式伤害他们。” 黑鹰又看向另外两人。 柳扶弱与谢子夜也发誓，她们不会主动伤害白石部落的居民。 黑鹰这才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回去问问祭司大人。” 说罢，黑鹰扇动翅膀，朝着白石岭飞去，很快化为一个黑点，没入白茫茫的山石中。 纪清昼三人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黑鹰才再度出现，她对三人说道：“跟我来。” 说罢，黑鹰在前方带路，纪清昼驱使灵舟跟上。 一进白石岭，纪清昼明显感觉四周的风更为凛冽，夹杂冷峻迷蒙的山石灰，空气十分干燥。 风从山间呼啸而过，穿过岩石缝隙，发出诡异的声响，如不知名野兽此起彼伏地怪叫。 纪清昼的视线从那些山石间扫过，偶尔能看见一些或天然形成，或有人为凿开的石缝山洞中，一双或数双亮晶晶，散发幽幽光芒的眼睛，悄悄打量着她们这些外来客。 “那毒似乎有传染性，中招的小伙子很多，为防更为孱弱的妖族沾染上毒，祭祀大人让她们这段时间都躲在家中，不得外出。” 黑鹰说到这儿，冷哼一声：“都是你们这些狡猾的人类做的好事！那些孱弱小妖平日里本就饥一餐饱一餐，全靠收过路费、帮修士引路挣些口粮，如今都呆在家中，有许多妖更是许久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忽然被种族歧视，纪清昼也有些无奈：“道友如何称呼？” 黑鹰虽看她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还是回答：“我叫风暴！我的母亲是风鹰族战士中最强的妖，所以她为我取名可摧毁一切的风暴！” “风暴道友。” 纪清昼说：“我记得你们白石部落是由十多种妖族结盟而成，对吗？” 风暴不明所以：“当然。” 这不是什么秘密，告诉纪清昼也无妨。 “十多种妖族，起码有十万只妖。” 纪清昼问道：“你能保证这十万只妖，都是好妖，从未伤害过同族或外族，也没干过坏事？” 风暴一噎，很想说她们白石部落都是好妖，才不会干坏事。 可她并非什么没文化的天真小妖，她也是部落的战士，见过无数血腥与残忍现实，知道妖心无常。 风暴的良心让她无法反驳纪清昼，却也没有正面承认，只哼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人也一样。” 纪清昼语气平和，“我只能保证自己一心大道，不做亏心之事，却无法管住天下人不走歪路。” “我行善事积累的功德，不会算在他们头上，他们干坏事该遭的报应，也不应落在我身上。” 纪清昼望着风暴在前方带路的背影，笑吟吟地问：“你说对吗？风暴道友。” 第325章 你已经不是七八十岁的小孩了！ 纪清昼这番话有理有据，饶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风暴，也没法反驳。 过了许久，风暴哼一声：“花言巧语的人类。” 她虽这么讲，可终究没再像先前那样，对纪清昼几人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风暴飞行时带起的气流，还会有意无意托着灵舟，助灵舟减小消耗，更顺利地跟上她。 一行人到达一座较为荒僻矮小的山上，山腰处有几个人工开凿的山洞。 风暴朝着其中一个山洞飞去，巨大的身躯逐渐缩小，最终化为人形，落在山洞前的平台上。 雌鹰身形健硕，风暴化成的人形同样高大魁梧。 她身着简朴的无袖短褂与短裤，裤腿只到膝盖上，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蜜色小腿。 两条不必用力，也能显出块状肌肉与青筋的修长手臂垂在身侧。 超过两米的身高站在平台上，宛如一个小巨人，飘逸的黑发及肩，随山风舞动，发丝间藏着数根墨色翎羽，大多垂在耳后。 浓眉鹰眼，看起来格外英气飒爽。 纪清昼见她停下，也收起灵舟，三人落在风暴身边。 风暴指了指洞内：“部落中毒的小伙子们就在里边，祭司大人也在。” 说罢，她率先走入山洞，给纪清昼三人带路。 让纪清昼有些意外的是，洞内并不昏暗闭塞，竟是借着山壁的自然裂隙，开凿了一些孔洞，让太阳光自然落入其中照明，还能通风透气。 白石部落气候炎热干燥，雨水少，倒不必担心有暴雨灌入山洞，伤到伤患。 山洞内也收拾得十分干净，一行人所过之处，并未因走动扬起什么灰尘。 在洞口平台落下时，纪清昼就听见洞内隐约传来苦闷的低哼声，越是往里走，那些声音就越清晰。 就像那种常年被病痛折磨的患者，发作时的哀鸣。 通道不过十余米，中途拐两个弯，视线立刻变得开阔起来。 纪清昼也看到了那些哀鸣的主人—— 约莫两三百平的洞内空间，就地取材用白岩凿成一块块石床，整齐地挨着石壁摆放。 床与床之间留出三两米的距离，方便行走挪移。 那些石床上，铺着干净的枯枝干草，如鸟窝一般。 大部分石床都是空置的，只有十二张石床上，躺着人。 与其说人，不如说是化形为人的雄性风鹰。 比起魁梧的风暴，这些雄性风鹰体型就显得“娇小”一些，。 瞧着也就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且体型单薄。 他们身上的肌肉，不同于风暴这种一看就知藏着爆发性力量的。 而是更具有观赏性的薄肌，且个个肌肤白皙，细皮嫩肉。 只是此刻，他们白皙的肌肤下，一条条血管凸显，呈现异样的黑紫色，看起来格外狰狞可怖。 他们躺在床上，黑色夹杂翎羽的短发被汗水打湿，要么蜷缩身体，要么翻来覆去，发出低低的痛吟。 有些大约是难以忍受这样的痛苦，偷偷红了眼睛哭泣。 风暴看到这一幕，十分心疼，她低声对纪清昼说道：“你若真能治好他们，我不仅不收你们的过路费，还为你们保驾护航，以我风暴之名，保你们方圆三千里路途无忧！” 她虽年轻，不过两百余岁，按人类的年纪算，也不过三十出头，可她天资非凡，如今已是金丹后期。 这附近荒僻，妖修性格野蛮粗暴，但面对风暴这样能打的同类，也要退避三尺，不敢招惹。 纪清昼没有着急应下风暴的话，她的视线在那些中毒的雄性风鹰身上扫过，看见了站在病床前，一名身材同样高大，至少两米，却因年迈有些佝偻的雌性风鹰。 这名雌性风鹰身着黑色长袍，边角绣着一些古朴的花纹。 纪清昼认出那些花纹全是各色灵药，而且大多是修仙界特产，妖界也有，基本都是从修仙界带去妖界种植繁衍的。 令她在意的是，雌性风鹰本该是眼睛的部分，如今只剩两个黑黢黢的洞，配合她高大压迫的身影，乍一看有些恐怖。 “风暴，休要给人压力。” 似乎听见了风暴对纪清昼的窃窃私语，那名雌性风鹰转头，黑洞洞的眼眶仿佛还安着眼球一般，朝这边“看”来。 风暴似乎与雌性风鹰十分熟悉，被训斥了也不生气，反而为自己辩解：“我才没有给她压力，我只是告诉她，治好部落的小伙子后，我能为她做什么！” “白石部落本就有收取过路费，为旅人提供保护的职责。” 雌性风鹰淡淡提醒了她一句。 “祭司大人，那是以前！” 风暴说：“如今部落的小伙子们遭人修毒手，族长已经下令，暂时封闭白石部落的通道，不许人进出。” “族长是担心毒有传染性，过给无辜的旅人，才封闭了进出通道。” 被称作“祭司大人”的雌性风鹰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风暴，你已经不是七八十岁的幼鹰了，不可以总是只听自己想听的话。” 风暴气鼓鼓，不说话了。 祭司又“看”向纪清昼：“想必你就是那位从修仙界来的炼丹师吧？我嗅到了你身上的药味，十分浓厚，想必你时常与药物打交道。” “晚辈无量宗，纪清昼，师承白薇道人。” 纪清昼自报家门，无量宗作为三宗九门之首，它的名头在妖界也是有几分份量的。 “咦？” 刚才还气呼呼的风暴，在听见纪清昼的自我介绍后，忽然瞪大眼睛：“你师尊是白薇道人？那位在前线一刀横扫上万魔修，特别能打的人修白薇？！” 她先前看纪清昼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排斥，如今只剩惊讶。 提起“白薇道人”时，风暴那双锐利的鹰眼还闪闪发光，写满了崇拜二字。 这副迷妹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怀里掏出纸笔，问纪清昼能不能去找白薇道人签个名送她。 哪还有之前一口一个“你们人类坏！”的暴躁模样？ “风暴，不可无礼。” 祭司轻咳一声，喝止了说着说着差点要贴到纪清昼身前的风暴，才道：“纪道友，实在抱歉，风暴这孩子……她从小听着白薇道人的事迹长大，对白薇道人十分尊敬，一时失态，还望海涵。” 第326章 风暴：你说我清澈，真的是夸奖吗？ 对于风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变化，纪清昼十分淡定，轻笑应道：“若前线没有与我师尊重名的修士，你说的便是我师尊了。” 不知是不是风暴的错觉，她从纪清昼平淡的语气中，听出几分自豪。 “纪道友若师承白薇，想必也能从这些小伙子身上，瞧出几分端倪了。” 祭司开口，既捧了纪清昼，也没有将非要治好人这一责任全推到她身上。 即便纪清昼治不好，只看出些线索，也能借着祭司的话下台阶。 这七弯八绕的说话方式，令纪清昼不由得多看了祭司两眼—— 文化妖。 和风暴这种清澈的妖修完全不同。 “若是方便，我想先瞧瞧患者。” 纪清昼也没耽搁，直入主题，“是哪位风鹰最先中毒，又传染给其他风鹰的？” “是他。” 不等祭司回答，风暴先热情地回答了纪清昼的话。 她指着最里面那名，正偷偷抹眼泪的雄性风鹰说，“他叫风小草，当初就是他护送那名交了过路费的人修，待他回来后，当晚就毒发了。” 风暴又一扫其他哼哼唧唧的雄性风鹰，补充道：“接着便是一些白日里与他一起玩耍的小伙子，在清晨时毒发。” “这些小伙子都没接触路过的人修，我们才怀疑这毒能传染。” 自从知道纪清昼的师尊是白薇道人，风暴对纪清昼的态度就变得十分友善。 纪清昼问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妖修中毒了吗？” 风暴摇头：“没了，其余接触他们的，都是一些雌性风鹰，祭司猜测，或许是我们雌性身体健壮些，才不受毒性侵害。” 祭司在旁边补充：“这儿属我们风鹰族最强，族长担心更为孱弱的妖族染毒，便封锁了白石部落，不许大家进出，路过的旅客也得绕行。” 说到这里，祭司叹息一声，脸上深刻的褶皱，在此时似乎变得更为沧桑：“如今已经封锁将近一月时间，部落内的存粮也快吃完，再不开放，许多弱小的妖族怕是活不下去了……” 所以，当祭司听说有人界的炼丹师经过，表示可以尝试治疗病患时，她毫不犹豫地让风暴带人来。 再不做点什么，白石部落将会面临饥荒与分裂，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纪清昼又问了风暴一些问题，便让柳扶弱与谢子夜在门口等待，她则进入空旷的病房内，走到最里侧那张病床边。 风小草是这些雄性风鹰中，体型最为高大的一个，肌肉也较为明显。 为了方便治疗，他只穿着一条黑色五分布裤，露出大片凸显黑紫色血管的肌肤。 “这毒本是致命的。” 风暴跟在纪清昼身边，声音低沉：“是祭司大人及时调配了药剂喂他们服下，才吊住了一条命，可疼痛一直折磨着他们，祭司大人说，等药剂喝完，他们随时都会死。” 一旁，祭司也没有否认风暴的话，她苍老的脸上露出惭愧的笑：“当年从人界来的炼丹师是一位好导师，悉心教导我们这些蒙昧的妖族。” 她叹息：“可惜我天资愚钝，未能习得真传，只是半瓶水晃荡，治疗一些小毛小病没问题，遇上这种复杂的毒，就没办法了。” 纪清昼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祭司一眼，并未多言。 群视频中的螣蛇却打起精神，凑到聊天群界面，盯着在画面边角的祭司，原本懒散的蛇脸上，露出一个烂漫的笑：“哎呀呀……我就说学习很重要嘛。” 看来当年与她约定的那群人修，一直有好好履行着双方的约定呢。 螣蛇喜悦地甩动着尾巴。 被她的尾巴无意间抽中脸的玄龟抽了抽嘴角：“……”算了，亲姐，亲的，不能打死。 群视频另一端，纪清昼来到床边后，对风小草说：“伸手。” 风小草的手还在擦眼泪呢，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 就是他这一犹豫，风暴有些不耐烦地扯过了他的手，递到纪清昼跟前，不忘训斥他：“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医师都到你眼前了，还分不清孰轻孰重么？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风小草委屈：“你竟为了一个人类向我发脾气……” 风暴翻了个白眼：“我是为你好！希望你能活！” 风鹰一族地处恶劣，繁衍不易。 这些部落小伙子，都是珍贵的妖口资源，也是她从小玩到大，感情深厚的伙伴。 瞧他们中毒难受，风暴也十分焦虑，盼着他们能赶紧好起来。 听见风暴这话，风小草默默红了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听话就是了。” 纪清昼：“……”非礼勿听。 她无视了两只风鹰看似吵闹，实则纯爱的对话，将手指搭在了风小草的手腕上，说道：“我会注入一缕灵力到你的体内，检查情况，你莫要抵抗。” 得到风小草“嗯”一声的回应后，纪清昼才分出一缕灵力，在风小草体内游走。 当她的灵力触及到那些染毒的血液时，纪清昼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错愕。 她不动声色地控制灵力在风小草体内转了一圈，做了个完整检查，才收回手，开始检查风小草的皮肤。 最终，她在风小草的肩膀上，找到两点黑痕，还在他的左手掌心中，发现了一道浅浅的新伤。 纪清昼没有着急开口，而是走向其它病床，给剩下十几个雄性风鹰，做了同样的检查。 “两位，借一步说话。” 纪清昼将风暴与祭司带到了洞口外的平台，用灵力隔绝凛冽山风，以及她们的对话声后，她才开口：“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七八分。” 风暴性子急，她连忙问：“能治好吗？” 纪清昼知道二妖最惦记的就是这个问题，她没有卖关子，点头：“能治好，我有现成的解药。” 风暴大喜：“那……” “在那之前，我得向二位说一说他们体内的毒。” 纪清昼打断了风暴的话，先一步开口：“你们先前说，这毒有传染性，然而等我检查后，可以确定的是——” “毒并不能传染。” 纪清昼望着表情骤变的二妖，淡淡道：“我想，在我为他们解毒前，最好先问一问这些雄鹰，是不是向诸位隐瞒了什么关键事情。” 第327章 没文化，害死妖 风暴震惊：“毒并没有传染性？！可、可是除了风小草，别的雄鹰并未接触过那名人修……” 祭司冷静一些，她询问：“纪道友，你可看出什么了？” “在风小草的肩膀上，有两个黑点，想必你们也能看出，那是毒蛇的牙印，他一开始中的毒，便是蛇毒。” 纪清昼说道：“除此之外，不知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些雄鹰的左手掌心中，有一道或明显或浅淡的新伤。” 风暴摇头。 祭司作为医师，为每个雄鹰检查过身体，她知道此事，“白石部落环境恶劣，偶有外敌骚扰，战斗或玩闹时受伤也是常事。” 那些雄鹰身上的新旧伤也不少，祭司即便看到掌心的伤痕，也没有太在意。 纪清昼问道：“风鹰族的身体恢复速度怎么样？” “我不知以你们人类的标准该如何说。” 风暴想了想：“总而言之，你是想知道在手心里弄出伤后，需要多久恢复吧？” 说罢，她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干脆利落地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伤口。 她本就是妖族，体质强于人族，再加上有金丹期的修为，掌心那道皮肉翻卷的口子，很快就止住了血，结出血痂。 纪清昼估算了一下，前后时间大约在二十息。 她心中的猜想逐渐得到了证实。 为了保险起见，纪清昼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天和风小草他们玩的雄鹰，只有这十几个，没有别的吗？” “还有一个。” 风暴皱了皱眉，言语中透着几分不喜，“是风小草的堂叔风求梅，一只不务正业的雄鹰！” 风鹰一族雌强雄弱，雌鹰会守护领地，抵御外敌，必要时也会外出征战，夺取资源。 雄鹰则是跟在她们身后当辅助，雌鹰杀敌，雄鹰摸尸，收集物资之类的。 雌雄搭配，干活不累。 可并非所有的风鹰都能如此老实干活，惰性是刻在生物骨子里的，所以自制力也是一项难得的天赋。 风求梅就是这样一个例外。 他从小就是一只懒惰的雄鹰。 平日里遇事能避则避，到哪里去能躺着就绝不站着。 如今三百多岁的年纪，还没饿死或被打死，全因他外貌极美，也懂得如何讨好雌鹰。 有些雌鹰天生强大，会雇佣部落的弱小妖族干活，并不在意自己的伴侣懒惰不懒惰这种小问题。 雄鹰嘛，只要漂亮，会伺候自己，不就行了？ 还能指望这些漂亮柔弱的小可怜做什么大事？ 风求梅虽不会被强大雌鹰选中当伴侣，但总有喜欢尝鲜的雌鹰招他过去玩一阵。 有雌鹰喜欢这样懒散柔弱的小漂亮鸟，自然也有雌鹰看不惯这种不劳而获的懒东西。 风暴就不喜欢风求梅，觉得他不务正业，还总是喜欢向部落里精神蓬勃的小伙子们，灌输一些糟糕的思想，教出一个又一个懒蛋！ “风求梅……堂叔么。” 纪清昼若有所思，她问：“风求梅有没有中毒？” 风暴摇头：“他没有，只是一开始我们以为毒会传染，将他隔离了一阵，他受了惊吓，病了一段时间，天天在山洞里哭，后来发现没事，他立马就病好，高高兴兴地走了。” 纪清昼看向祭司，“风求梅掌心中，应该没有伤痕吧？” 祭司为那些小伙子们检查过身体，自然不会遗漏疑似感染的风求梅，她点头：“的确没有。” 她好奇问：“纪道友，问了这些，你是有什么猜想吗？” “嗯。” 纪清昼点头：“我原本也只有几分怀疑，可听了你们二人的回答，心中也有七八分确定了。” 她没有卖关子，解释道：“你们作为妖族，传承着与人族截然不同的文化。” “尽管百万深山的人类曾与玄武做约定，时不时会派修士来妖界教授不一样的知识。” “可总有些我们人族觉得常见的东西，在你们看来十分冷门，甚至从未听闻。” 纪清昼说着，指了指风暴已经结出硬痂的掌心：“比如，在我们人族有一个传统，名为歃血为盟。” 风暴好奇：“歃血为盟？”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及以上的人，割开自己的掌心，混入同一瓶酒水中，然后喝下血酒。” 纪清昼没有引用什么传统案例，而是以最简单的描述，向二妖解释，“执行这一传统的人，认为饮下了混合对方血水的酒，便能与对方血脉相连，结为姐妹兄弟。” 其实在很久以前，歃血为盟只是吸食一点儿牲畜的血，或蘸血点在嘴唇上，以示诚心，借此结盟罢了。 直到这些年人界的文化繁荣，凡人王朝或修士间，时常有人发散想象，创作出一堆情节天马行空的话本子。 有些考究点的，可能写个老农种菜，都要跑田里瞧瞧凡人到底如何耕田施肥。 有些没条件，或是懒一点儿的，就发挥自己的想象写了，细节总有些出入。 歃血为盟便是在这样的风气下，逐渐演变出多种形式。 纪清昼刚才说的，是最符合眼下情形的。 听了纪清昼的话，一直不明所以的祭司脑海中灵光闪过：“曾来教授我们的人族炼丹师曾提过，如今大部分蛇毒是靠血液传播！” 风暴本不懂纪清昼提什么歃血为盟，可被祭司这一提点，她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风小草那帮人之所以会被不传染的毒给放倒，是因为他们私底下搞什么歃血为盟，喝了风小草的毒血？” “准确来说，是混着毒血的酒水，沾染到他们掌心的伤口，融入他们的血中，才使得他们中毒。” 纪清昼说道：“我刚才询问你风鹰身体的恢复速度，便是想知道，在他们将血混入酒中，又端着酒喝下时，手上的伤疤到底有没有痊愈。” 连风暴这样强大的雌鹰都需要二十息，那些柔弱的雄鹰就更别提了。 怕是在端着毒酒吨吨吨时，他们的掌心还往外冒着血吧。 纪清昼说道：“至于风求梅，他作为风小草的堂叔，是长辈，一般来说，是不会与这些小孩搞什么歃血为盟，结拜兄弟的，所以才没中毒吧。” 群聊天另一端，螣蛇气鼓鼓：“没文化，害死妖啊！” 就说了要叫这帮野蛮妖多读书了！ 第328章 你不可以打我屁股！ 在纪清昼推断出真相后，平台上一片安静。 祭司大约也没想到这“传染毒”事件的背后，竟是这样一个令妖无语的答案，一时说不出话。 风暴这暴脾气则是在被真相冲击的短暂呆愣后，愤怒地咆哮一声，冲进了山洞里。 纪清昼看着一动不动的祭司：“不去拦着点吗？” 她瞧风暴那暴怒的模样，好像能把十几只雄鹰给拔毛烤了吃掉。 “不拦。” 祭司摇头，“那些小雄鹰在被送到我这儿时，我为了救治他们，几次强调过，一定要将他们所经历的，事无巨细说给我听，避免遗漏了关键信息，错失治疗时机。” 说到这里，祭司叹息：“可十几只小雄鹰里，竟没有一只与我提过歃血为盟的事。” 祭司早就看出风小草是最先中毒的，因为只有他肩膀上有毒蛇牙印，体内毒性最重，一个月里几次在生死边缘游走。 若非他身体最好，是年轻雄鹰中最厉害的，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至于其他雄鹰身上并无类似的伤痕。 祭司十分纳闷，人界何时出了这样变异的蛇毒，竟能传染，且传染方式未知。 为了不牵连部落里其她孱弱妖族，也不连累那些路过的无辜旅客，族长当即下令，封锁了部落的进出口。 除了身强力壮的雌鹰每日在部落中巡逻、觅食，给那些弱小妖族送吃的，大家只能闭门不出，忐忑度日。 这一拖便是一月，雌鹰们每日巡逻觅食之余，还时不时与听说白石部落出事，前来侵犯领地的外敌发生战斗，早就疲惫不堪。 这些雄鹰若早点说出歃血为盟的事，祭司就能从她所学的知识里，推断出蛇毒没有传染性。 族长也能解除封锁令。 部落的妖族们更无需煎熬一个月，生活早早恢复正轨。 因此，风暴的愤怒是理所当然。 下毒的人族固然可恨。 可因一己之私隐瞒关键信息，害部落居民无法正常生活的同族，更让她恨不得掐死这帮蠢货！ 风暴作为风鹰族的战士，近几日巡逻中，也曾遇见外地偷袭。 她因强大无所畏惧，可比她弱小一些的雌鹰战士，却有不少受伤的。 轻伤还好说，能简单痊愈，然而有几名重伤的雌鹰战士，如今还躺在家里呢！ 山洞内，传来风暴愤怒的咆哮，以及雄鹰们微弱又惊慌的求饶。 “风暴！我已经是成年雄鹰了，你不可以打我屁股！” “啊！！！” “风暴，求求你了！没有雌鹰会要一个成年还被打屁股的丢人雄鹰的！” “脸也不行！！！风暴，你知道的，雄鹰的脸比他们的翅膀还重要……啊！！！” 在风暴毫不留手的殴打中，本来病弱的雄鹰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不明情况的柳扶弱与谢子夜，并没有插手风鹰族的内务，只是满脸迷惑地走了出来，带着好奇看向纪清昼。 纪清昼还没说话，祭司先一步开口，她看起来可怖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小客人们，不必惊慌，只是一群顽劣的孩子，需要一点儿刻骨铭心的教育。” 她将“刻骨铭心”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柳扶弱听出她话语中恨铁不成钢的无语，也识趣地没有问。 谢子夜也一直保持沉默。 一行人站在山洞外，听见里面的惨叫逐渐平息。 风暴一言不发地从山洞内走出，抬起沾满鲜血的双手，对纪清昼抱拳，说道：“纪道友，麻烦你辛苦一番，为那些不争气的蠢东西们解毒。” 顿了顿，她补充：“不必为他们治伤，我们妖族天生体魄强悍，这些皮肉伤过不了多久就能自愈，我希望疼痛在他们身上久留，让他们记住，愚蠢与自私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纪清昼点头，“稍等片刻。” 她说着，邀请祭司一同与自己进入山洞，拿出一瓶解药递给祭司。 边走，纪清昼边从另一个也装着解药的瓶中，倒出一颗黑色药丸，解释：“此药名为解毒丹，顾名思义，它可以解毒，且不局限于解蛇毒……” 听闻祭司曾在人族炼丹师那儿学习过一段时间，还遗憾自己所学不精，纪清昼就有意用这有限的相处时间，教祭司一些医学知识。 以免白石部落再遇见类似的事情，不至于对伤患束手无策。 很快，纪清昼给这些雄鹰解了毒。 依照风暴的请求，纪清昼没有为他们疗伤，任由鼻青脸肿的他们躺在病床上哭哭啼啼。 “祭司大人，借一步说话。” 纪清昼给这些雄鹰解了毒，便又与祭司去了山洞外。 她们刚出洞口，就见一只展翅足有六七米巨大黑影化为人形，落在平台上，正是风暴。 风暴方才离开了一会儿，见到纪清昼后，解释道：“我去找了风求梅，逼他说出真相。” 她如今看纪清昼的眼神，不再是因白薇道人的光辉，顺带爱屋及乌的那种友善，而是对纪清昼本人，从内心油然而生的尊敬。 “你说的没错，一个月前，那帮蠢东西在风求梅的见证下，学着人族，弄了什么歃血为盟的仪式。” 风暴说道：“我们部落在拿了旅客的过路费后，会根据旅客的需求，派遣保护她们，抑或仅做向导的风鹰。” 保护旅客的风鹰，自然是强大的雌鹰。 至于那些本身就很强大，只是对路况不太熟悉的旅客，会请求白石部落，派出一名向导。 向导不需要多厉害，只要对路况熟悉就好，这一工作一般交给雄鹰。 “我今天才知道，有些风鹰在送旅客离开的路上，会向旅客索要一些额外的好处。” 风暴说到这里，拧起了眉头。 她虽性格暴躁，却十分正直，从不搞这些。 风暴说：“那帮蠢东西在做向导时，曾从旅客手中，要来一些话本子看。” 回答她问题的风求梅，说到这里，还十分有求生欲地补充：“族长曾说过，知识就是力量，祭司大人哪怕失去了锐利的鹰眼，也可以凭借她年轻时学到的医术，稳坐祭司之位，风小草他们也没向旅客们要钱，只是要了些书看……” “他们被话本子里的‘兄弟义气’所感动，于是悄悄聚在一起，让风求梅做见证，歃血为盟，结为兄弟。” 风暴深吸一口气，才压下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那些雄鹰在歃血为盟时，因喝醉了，讲了些胡话，说什么他们兄弟齐心协力，其利断金，可以打败雌鹰战士，还能成为部落主人。” 在清醒后，哪怕身中蛇毒，雄鹰们也反应过来，他们在歃血为盟时，都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胡话。 雄鹰们害怕被雌鹰教训，心里藏着侥幸，觉得蛇毒是人修所为，与歃血为盟无关，于是十分默契地对此事缄口不言。 就这样，一个不太美妙的误会诞生，导致白石部落封锁，差点遭遇生存危机！ 第329章 馋死你个大懒蛋！ 风暴一双鹰眼都快喷出火了，恨不得再冲进山洞里，把那帮拖后腿的蠢货打一顿！ 祭司好心提醒：“再打就死了，先让他们养一阵吧。” 风暴这才罢休，见两人单独出现，也反应过来：“你们有话要说？那我先回避。” “不必。” 纪清昼本没打算向白石部落的妖隐瞒，“你可以进去把风小草带出来吗？顺便叫扶弱和谢道友来。” “好。” 风暴点头，很快领着柳扶弱与谢子夜出来，风小草则被她夹在胳膊下，扔到纪清昼脚边。 “唉哟！” 风小草惨叫一声，却知自己犯下大错，十分理亏，也不敢埋怨，只抽噎着问：“客人寻我何事？” 纪清昼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个月前你做向导送走的那位人修的模样？” “记得，他很特别，不像人，刚见到时，我还以为是蛇族的妖呢。” 风小草说到这儿，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纪清昼：“……”啊这。 柳扶弱：“……”不愧是妖界，民风淳朴，遵循本能！ 谢子夜：“……”所以吃了吗？ 风暴不耐烦地一拍他后脑勺：“馋死你个大懒蛋！说正事！” 风小草不敢怒也不敢言，继续说：“那位旅客皮肤很白，一头青发，穿着一条长裙，裙子也是各种青碧色，重重叠叠的，花纹特别好看。” “他上半身没穿，全是蛇形的彩绘。” 刚见到他时，风小草还在他身上闻到了蛇的味道，好香好香，害他没少咽口水。 也有不少风鹰误会那人修，还纳闷蛇族怎么还敢跑她们地盘来，不怕被吃吗？ 风小草道：“他说自己是人修，使用的灵力也没有妖气，我们才相信他不是妖。” 这如此详细又特别的描述一出口，纪清昼三人即便是傻子，也猜出了对方身份。 ——姬囚雨。 纪清昼问道：“你们有检查他的通行证与安全牌吗？” 依照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所说，想要在妖界正常走动，得好好带上这两样东西。 但…… “检查那个做什么？” 风小草理所当然地反问。 风暴也向纪清昼解释：“只有大城才会检查那些，像我们荒野中的妖，从不在乎人类带不带通行证与安全牌，只要不是魔修就行。” 荒野不少环境恶劣，资源短缺之地。 这里的妖族只在乎有没有一口吃的，能不能活下来。 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她们根本没精力去遵循。 即便这次被暗算，下次她们依旧不会去检查，只看对方能不能交出过路费，换取资源给部落居民多弄一口吃的。 纪清昼了然，姬囚雨果然是偷渡来妖界。 她看过从灵兽门去往沧海的地图路线，最近几条都需要途经妖族大城。 姬囚雨这样的偷渡客，是不可能从大城中通行，只能选择绕路，花费时间更多。 即便他一月前就经过白石部落，想赶上他也不是一件难事。 纪清昼心中稍定，又问风小草：“能将你给他做向导的过程，详细说给我听吗？哪怕只是一些你认为不重要的对话。” 风小草还没回答，风暴就瞪着他：“你不想说的东西也要说！” 这次就是风小草他们隐瞒了关键信息，才害部落遭难。 纪清昼对部落有恩，风暴不希望风小草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误导了纪清昼，造成什么糟糕的后果。 风小草被她锐利的鹰眼盯着，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说：“我与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对话，只是给他引路罢了。” 他将自己做向导时的引路台词，复述给纪清昼听。 接着，他又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除了这些，就、就是我找他要东西时，说过几句话。” 风暴早已知晓这些带路的雄鹰，会找旅客另外索要好处，闻言后，只是气得笑了一声，没有骂风小草。 风小草缩了缩脖子，见风暴没别的反应，才敢继续说：“我和那些玩得好的雄鹰，早早约定了那天要歃血为盟，可部落的酒，都是供应给在前线厮杀的雌鹰，我们拿不到，只能用水代替。” “我听闻人族很会酿酒，就问那位旅人，能不能给我一些酒。” “他问我，要酒做什么？我告诉他，我今日要与雄鹰兄弟们，学人族歃血为盟的事。” “听我这么说，他便给了我一坛酒，又问我为何忽然想歃血为盟，我、我说……” 风小草飞快地瞅了眼风暴，咬咬牙，还是老实说了：“我说，我想做一点像书里那样，有男子气概的事！” “人族的话本子里，男强女弱，男人是男子汉，喝酒吃肉，厮杀拼搏，保护他的女人，我、我觉得那样好厉害。” “可在风鹰族里，雌强雄弱，我们雄鹰才是被保护的对象，有时还会因瘦小，被一些厉害的雌性调侃，说我们是小弱鸡。” 风小草说着说着，垂下了脑袋，“我有时会觉得这样好没面子。” 风暴闻言，罕见地没有立刻发脾气，反而沉默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风小草。 风小草没有看到她的表情，继续说：“我说完这些后，那位旅人忽然问了我一句很奇怪的问题。” 纪清昼：“什么问题？” “他问我，是不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难过？” 风小草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才道：“那时，我与他讲起伤心事，有些上头，一时冲动就说是很难过，这样的生活真没意思之类的话。” 纪清昼心中一跳：“他怎么说？” “他说……” 风小草挠挠头：“真可怜啊。” 那位看起来很像蛇族的青年，在说出这句话时，深深地凝望着风小草。 一双深色的眼睛透着浓浓悲伤。 “我听了他的话后，不知为何，忽然也有些悲伤，觉得很难过，还哭了。” 风小草有些不好意思，“那时，我正好将他送出部落，他似乎要赶路，也没有再对我说什么，只离开了。” 纪清昼陷入沉默。 祭司忽然开口：“纪道友，那位旅客……是你认识的人吗？” 她虽看不见，可能从纪清昼的身上，嗅到异样的情绪气息。 第330章 她曾留下了荣光，却不曾留下尸骨 “嗯，他叫姬囚雨，是我一位好友。” 纪清昼点头，她找祭司与风暴说这些，本就没打算隐瞒，“我此行来妖界有两个目的，其中之一，便是找到他。” 风小草大惊失色：“你你你……你认识那个人？” 他瑟缩着去抱风暴的腿，躲在风暴后边。 被蛇毒折磨的日子，让他明白那位看似比他还要柔弱的人修，是多么可怕恶毒的家伙。 能跟那种人做朋友的纪清昼，莫非也……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对你们部落的风鹰下毒是事实。” 纪清昼没有多做解释，“等我找到他，我会让他向那些被他伤害的妖赔礼道歉的。” 至于最后要付出何种代价，就是姬囚雨自己的事了。 祭司听出纪清昼话里有话，“你觉得你朋友对我们部落的雄鹰下毒，是另有隐情？” “我不确定，只是一些猜测，具体还得我找到他。” 纪清昼说道：“能确定的是，毒是他下的，他该背负相应的责任。” 祭司了然，不再多问。 “我此行来妖界，还有另一个目的，本打算延后再处理，如今正好有点儿时间。” 纪清昼知道自己能追上姬囚雨后，也没有急着立刻动身，而是从天青雨霖镯中，取出了数个木盒，递给一旁沉默的风暴。 风暴接过，问道：“这是……？” 纪清昼说道：“不久前，我去过前线。” 风暴闻言，肃然起敬：“我也想去前线，但……” 她欲言又止，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纪清昼，等她后文。 纪清昼接着道：“因为某些意外，我被卷入上古魔修所制造，名为疯人迷宫的秘境中，在里面发现了人修与妖修前辈们的遗骸。” “这几个盒子里装的，应当是你们风鹰族的前辈们。” 纪清昼解释：“我来妖界前，对妖族知之甚少，我在收敛妖族尸骨时，会留下她们身体的一部分，作为样本帮助辨识。” “只是，我如今对妖族的了解，也仅限于《妖界万族详解》，不确定我找出这些骨灰，是否都是风鹰族。” 纪清昼指着其中一个盒子说道：“像这里面装的，我觉得她遗骸的气息与你们风鹰族很像，可翎羽的颜色，又像别的鹰族。” 风暴闻言，便打开了纪清昼所指的盒子。 盒子分为两层，最上面那层就是纪清昼保留的遗体样本，再打开这层盖子，才是骨灰。 风暴打开的这个盒子，上面一层放着一根残破的翎羽，羽毛从根部到尖端，由深黑转为深青。 即便死去万年，又被疯癫道人炮制过，同为风鹰族，风暴也能从这根羽毛中，感知到风的气息。 让纪清昼有些意外的是，风暴在看到这根残破翎羽时，瞳孔一缩，情绪忽然很激动。 一开始，纪清昼以为风暴是看到前辈遗体，心中感伤。 然而，风暴忽然惊呼：“战、战神风暴？！” 纪清昼一愣：“什么？” 你怎么对着上古妖族的遗体，喊出自己的名字？ 可听风暴在前面加了“战神”二字，纪清昼立刻猜到，或许是重名。 风暴捧着盒子的双手在颤抖，喃喃自语：“被伟大的风神母亲最眷顾，最喜爱的鹰，为她降下慈爱与庇佑，将她的翎羽染上风的颜色，成为风鹰族中，最特别的那只风鹰……” 她激动地快要跳起来，却红了眼睛，含着泪水：“没错，这根翎羽的颜色与气息……一定没错！她就是我们风鹰族引以为傲的战神，风暴！” 抱着她腿的风小草听见风暴的话，立刻反应过来：“你、你说的是那位与你重名的战神吗？” “是我与她重名！” 风暴语气尊敬，“母亲对我报以极高的期待，她希望我能像那位战神一样，在战场上摧毁一切，所以向风神祈祷，为我取了战神的名字。” “真、真的吗？那只翎羽……染着风的颜色？” 看不见东西的祭司也十分激动，抬起颤抖的手，握住了风暴的手腕。 风暴反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轻轻放在了那根残破的翎羽上。 “真的是战神……真的是她……” 祭司感受着翎羽中不屈的暴风气息，空荡荡的眼眶中，没有被完全破坏的泪囊溢出湿润的气息。 她哽咽：“战神……终于回家了！” 比起人类，大多妖族的寿命很长，所以那些看似遥远的历史，于她们而言，是前几辈人才经历过，又口口相传，融入她们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往事。 若是纪清昼再深入白石部落一些，便能看见在部落中心，风鹰族栖息的那数十座山的顶峰，各放置着一座风鹰雕像。 这些风鹰雕像貌似一样，却各有不同，是不同的风鹰。 那都是风鹰族历史上最为强大的战士。 只有为风鹰族建功立业，创下辉煌的伟大战士，才能得此荣光。 而在这些强大战士的中心，那最为巍峨的山峰顶端，所伫立的雕像，名为—— 战神风暴！ 上古时期，妖界尚且处于原始蛮荒的年代。 可头脑再简单的妖族，也知为家园抗争，泼洒热血，守卫族群。 为了抵抗侵犯家园的魔修，不少妖族离开故土，赶往战场杀敌。 那时，作为部落中最强大的风鹰，战神风暴，就在此刻挺身而出。 “战神说，我们部落有太多孱弱的妖族，所以风鹰们要留在部落中，保护那些妖族不受魔修迫害。” 祭司哽咽，说起了那段每个白石部落的妖，都听过的故事，“而她，作为风鹰族最强大的战士，最受风神母亲疼爱的孩子，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得背负为整个部落抗争，为妖界献出这条命的重担。” “于是，战神命令所有风鹰留在部落中，独自赶往前线。” “此战，一去不回。” 祭司说：“战神在前线留下了无数令魔族闻风丧胆，令妖族士气大振的战绩与荣光，可她……” 说到这儿，祭司声音变得很轻：“却未曾留下自己的尸骨。” 听前线的战士们说，战神风暴所带领的小队，遭遇了一位极其强大的魔修。 为了护住小队成员，战神风暴让队友带着资源与重要消息先走，她独自断后。 再往后，前线便再未见过风鹰族的战神，风暴。 第331章 我们的战神，我们的家人 一开始，白石部落的妖族还盼望着，她们的战神忽然出现在部落的山脚下，笑着对恰好巡逻经过的战士们说：“我回来了。” 可万年过去，战神风暴在某些年轻的妖族口中，已成了历史上的浓重一笔，而非鲜活的存在。 于是，还记得战神风暴的风鹰们，只怀揣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愿望—— 希望战神能回家。 无论以何种形式。 生也好，死也罢。 回来吧……回家吧。 我们的战神，我们的家人。 捧着这只木盒，祭司与风暴流泪满面。 风小草也抱着风暴的腿，哭成了泪妖。 祭司还算冷静，她擦了擦眼角，对纪清昼说：“纪道友，您是我们白石部落的恩人，我想将战神的骨灰呈给族长，她一定会代表我们部落感谢您的。” “我还得追寻我朋友的踪迹，怕是没时间了，你们的心意，我记下了。” 纪清昼摇头拒绝，她没忘记此行来妖界，最紧急的任务还是找到姬囚雨。 更何况，姬囚雨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不能放任他在妖界待太久。 祭司先前就听纪清昼说她时间紧迫，尽管心中感慨万千，却不好挽留纪清昼，只得道：“纪道友若之后有时间，请务必来我们白石部落一趟，我们会好好招待您的。” 纪清昼笑着应下，风暴见她着急，便道：“我为你们引路，送你们离开吧，有我在，这附近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妖找麻烦。” 说好的三千里，一步也不能少。 “我！我也要去。” 风小草忽然开口。 风暴一瞥鼻青脸肿的他，有些怀疑：“你还能飞？” “我……我断掉的骨头被纪道友接上了，我可以飞的！” 风小草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只是想送一送这位部落的大恩人。 见二妖如此热情，纪清昼也的确对此地不熟，便接受了风暴的好意。 接着，便由祭司带着风鹰族前辈们的骨灰去找族长，风暴与风小草给纪清昼领路。 风小草虽然能飞，可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跟不上纪清昼几人的速度。 纪清昼便用灵舟带着他。 “我来指路吧！” 风小草努力想做点儿贡献，而不是单纯添麻烦，“那位旅人说他赶时间，我就没有带他去那些好走的大路，而是领他从小路穿出部落。” 于是，风暴领头，卷出的风流托着灵舟，减少消耗，风小草指路，一行人穿过了白石部落的领地。 途中，纪清昼问风小草更多有关姬囚雨的细节。 风小草一一作答，他想到什么，忽道：“我其实没觉得我的生活很难过。” 纪清昼看向他。 风小草挠挠头，解释：“被雌鹰调侃时，我确实会有点儿不服气，可每次与外族战斗，的确是雌鹰拿命保护我们。” “人族男强女弱的话本故事，看着虽然很激动，忍不住去代入男主角，可细细想来，那些故事一点儿也不真实。” “我从小给旅人领路，人修里的女子与男子，我见过许多。” “好多强悍的女修，根本不比男修差，你们人族前线战区，战绩最厉害的修士白薇道人，不就是女修？” “女修们那样厉害，哪会沦落到话本里写的那样，遇到事只会哭哭啼啼，什么都靠男修解决？” “我想，那些乍一看十分令我激动的故事，也只是作者偏离现实，想着怎么让主角爽，就怎么写的吧。” 风小草认真说：“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若将二者搞混，才是昏了头。” “我先前就是昏了头，做出那些蠢事，差点害了部落的大家。” 被风暴揍了一顿后，风小草也冷静下来，思考了许多。 “我们雄鹰受雌鹰的保护，她们对我们的调侃，也并非带着恶意，顶多是嘴欠。” 风小草偷偷瞄了风暴一眼。 风暴从不笑话他是弱鸡，不是那样嘴欠的雌鹰。 可风暴也有嘴欠的朋友，他担心风暴不高兴。 风暴可能是在专心领路，并没有注意到他。 风小草这才大胆地说下去：“她们说我弱鸡，大不了我也骂回去嘛，她们还能打我不成？” “部落里的饭可都是我们雄鹰做的呢！想吃饭可不能打厨子！” 其实，雌鹰也不会仗着自己强大，就以蛮力欺负雄鹰。 她们虽好战，却只将利爪对准外敌，而非部落的家人。 “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我的生活有什么难过的。” 风小草虽被嘴欠的雌鹰调侃过，可也被她们在战场上救过命。 大家互帮互助，都是很好的家人。 风小草挺喜欢她们的。 但…… “当那位旅人……你的朋友，他问我是不是很难过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好伤心。” 风小草道：“我不是找借口……可现在想来，我真觉得那时的自己很奇怪。” 他那时莫名心生悲伤，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惨了。 明明平时有好好做事，除了没有雌鹰能打，别的地方根本没给部落拖后腿，凭什么要被雌鹰调侃是弱鸡？ “我当时实在太难过了，甚至记不起来，那些雌鹰拿命保护过我，平时看我们这些雄鹰吃的一般，还会从自己的战士餐里，分一些肉给我们解解馋，生活中也很照顾我们……” 风小草说这话时，又偷瞄了风暴几眼。 风暴是部落年轻一代里最强的战士，总有好酒好肉吃，平时看他嘴馋，也会分他一些，让他吃个开心。 妖族与人族不同，她们天生体魄强悍，血气充盈，所以不能完全辟谷，时不时要吃些富含灵气的东西，强健体魄。 风鹰们无论雌雄，都好那口吃的。 可资源有限，最好的吃食都要紧着战士们来。 毕竟，她们每天都得在领地巡逻，抓偷渡的不法分子，与想侵犯家园的外敌打生打死。 其实，部落的雌鹰很好很好。 “可我伤心时，却记不得她们的好，只记得她们的坏，觉得她们好坏，我好可怜，太惨了……” 风小草垂下头：“现在冷静一想，我才是那个坏鹰吧。” 听见他这么说，纪清昼的心中一沉，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柳扶弱也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清昼，你说这像不像……” 魔种？ 第332章 最高礼仪 柳扶弱的话，与纪清昼脑中的猜想重叠。 她正要说些什么，忽听后方，白石部落的方向，传来一声直冲云霄的鹰啸。 纪清昼几人下意识扭头去看，只见百里外的高空，一只只雌鹰如训练有素的军队般，展翅翱翔。 落在她们眼中，不过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小黑点，却莫名壮观。 最前方那只身躯巨大，展翅足有数十米的雌鹰挥动羽翼，掀起飓风。 上万只雌鹰掀起的飓风，如龙卷一般，朝着纪清昼的方向呼啸而来。 双方相距甚远，那呼啸的狂风跨越百里，来到纪清昼这边时，已成一缕缕舒适的清风。 纪清昼坐在灵舟边缘，不禁伸手，虚握住那如溪水般柔和的风，感受风流在她指缝间穿行而过。 “是清风送行……” 风小草喃喃。 纪清昼不明其意，正要搜寻脑中《妖界万族详解》，有关清风送行的内容。 前方的风暴开口解释：“这是我们风鹰族，为贵客送行的最高礼仪。” 风鹰族自认为她们受风神眷顾，是风的孩子。 面对最为重视与喜爱的贵客，风鹰族便会不远千里，为客人送去一缕清风。 愿您此行有风相助，一路顺遂。 “看来祭司大人已将战神与前辈们的骨灰，呈交给族长，是族长为纪道友准备了清风送行。” 风暴说着，已经停下了前行。 她那双锐利的鹰眼，在看向纪清昼时，只有满满的尊敬：“纪道友，三千里路已至，愿你受风神庇佑，此行有风相助，一路顺遂。” 风小草也跳出灵舟，现出原形。 纪清昼向二妖拱了拱手，“感谢二位三千里相送，来日有缘再见。” 她与风暴、风小草道别，便驱使灵舟远去。 风暴望着逐渐飞远的灵舟，挥动羽翼，掀起飓风。 为纪清昼送去一缕清风。 就在这时，一枚戒指逆风而来。 风暴眼疾手快，用爪子勾住了那枚戒指，才发现那是一个空间灵器。 以神识探入其中，风暴见到了堆积成山的灵米灵肉。 “纪道友——” 风暴错愕惊呼。 然而，纪清昼的灵舟已经看不见了。 即便她想追，也是追不到的。 风暴化为人形，小心地将那枚可以让白石部落未来一段时间不愁吃喝，可以安心将生活扶回正轨的戒指捧在手中，目光复杂。 “小草，你先前说你羡慕话本里的男人，可以喝酒吃肉，厮杀拼搏，保护他的女人。” 风暴忽然开口，这话却让风小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风小草小声辩解：“那、那是我看书一时上头……” 风暴看着他：“那你现在还想厮杀拼搏吗？” 听到这话，风小草心动了一下，“我……” 目睹过风暴冲进敌人堆里，横扫千军，得胜而归的模样。 那样的意气风发，风小草怎能不羡慕，不憧憬？ 说不想，那是在撒谎。 看他意动，风暴忽道：“小草，如果可以，我希望妖界里不再有厮杀纷争存在。” 风小草不敢相信，自己在好战要强的风暴口中，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你……你认真的吗？”风小草忍不住问。 风暴点头，说道：“妖界若能永永远远和平幸福，我愿折断我的双翼，再不能挥出飓风，横扫虎视眈眈的敌军，我愿毁去我的利爪，不能破开敌人的胸膛，拧碎她们的心脏。” 风小草愣住：“风暴，你……” “可这世间不存在永远的和平，我们只能选择战斗。” 风暴仰头，望着广阔的天空，缓缓道：“雌鹰生来强大，是风神母亲赐予我们无与伦比的天赋与力量。” “我们不可辜负她的期望，所以必须要站出来，去保护更为弱小的雄鹰，保护那些依附我们而活的妖族！” 这是她的母亲，母亲的母亲……一代又一代的雌鹰，传承至今的责任。 “小草，人类书中的文字，并不会在你的皮肉上划开伤口，让你体验到真正的痛苦与绝望，可敌人的利齿利爪会。” “厮杀并不美好，它令强者热血沸腾，却会给弱者带来无尽的痛苦。” 即便是原始野蛮的妖族，也长着能看见鲜血颜色的眼睛，看清鲜血背后的伤痛。 “小草，愿你们雄鹰，愿所有弱小的妖族，永远不会被卷入厮杀之中，面对死亡的威胁。” 风暴看向了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风小草，认真说：“这便是我们雌鹰冲在最前方的意义。” “风暴，我错了！” 这一次，风小草终于明白，风暴为何会对他的“梦想”恨铁不成钢。 他从书中只能看见强者的荣光，却看不见弱者的挣扎。 他期盼着被万妖簇拥，却不曾想过喝彩声之外，角落里微弱的求救。 他实在太肤浅了。 战争，从不美好。 风小草哭着抱住风暴，“从今天开始，我会与你怀揣着相同的心愿——希望妖界终有一日，能迎来和平。” “到那时，你挥动羽翼卷起的飓风，不再横扫敌军，而是在部落的高空，聚集雨云，降下甘霖哺育庄稼。” “你的利爪不再刺穿敌人的胸膛，而是凿开部落的山石，添砖加瓦，打造更好的家园。” 风小草抱紧了风暴，“风暴，你传承了战神的名字与精神，延续了她的希望，你会在战争中存活，见证我们期盼的那一日的到来。” 风暴笑了笑，抱住风小草：“嗯！” …… “清昼，你觉不觉得风小草说的那些，很像是受了魔种的影响？” 另一边，纪清昼几人讨论着刚才未尽的话题。 柳扶弱仍旧不敢相信，“若是如此，那岂不是代表姬囚雨身上……也藏着魔种？可我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除了老是阴阳怪气，讨厌人类，只喜欢当阴暗蘑菇，跟蛇蛇贴贴。 姬囚雨在别的地方，倒也算个正常人。 “因为你见到他时，他已在灵兽门生活许多年了。” 纪清昼操控着灵舟，调整方向，语气复杂：“我见过从前的他，那时候……他和现在还不太一样。” 第333章 让自己剃光头也行啊！ 柳扶弱闻言，重点却放在了另一件事上：“你和姬囚雨认识那么早？” 她虽听过纪清昼削姬囚雨头发的事，可每每想起，就觉得…… 姬囚雨那小子可真是好命啊！ 她直至现在才遇上清昼呢。 若能早个七八九年与纪清昼相遇，别说被削头发了，让自己剃光头也行啊！ 一旁，谢子夜也看向了纪清昼。 他虽时常制造巧遇，与纪清昼同行。 可他并不清楚，纪清昼与姬囚雨之间发生过什么。 谢子夜只知姬囚雨对纪清昼有杀意。 “算是吧。” 纪清昼见过十几岁的姬囚雨。 那时的姬囚雨，用性情顽劣来评价也不为过。 纪清昼想了想，说道：“你还记得萧道友在千机门地界遇见姬囚雨时，她说姬囚雨拿蛇攻击凡人的事吗？” 柳扶弱点头，皱起眉：“修士可是禁止伤害无辜凡人的！” 顿了顿，柳扶弱想到什么：“我记得你那时说，姬囚雨不会真的伤害那些凡人，只是拿蛇吓唬她们？” 那时，柳扶弱还不大相信。 可后来与姬囚雨几次历练，柳扶弱发现姬囚雨虽然嘴巴贱，但行事作风还算有情有义。 “这便是灵兽门为他种下的‘束缚’。” 纪清昼的话，让柳扶弱愣了愣。 柳扶弱重复纪清昼的话：“束缚？” 纪清昼点头：“灵兽门门风淳朴，门人大多性情纯直，鲜少有阴险狡诈之辈，尤其是毛绒道人那一脉，他只挑自己合眼缘的孩子做弟子。” 能让毛绒道人合眼缘的，当然是可爱的。 他拒绝不了毛绒绒的灵兽，也拒绝不了圆滚滚的小孩。 “姬囚雨是前朝遗孤，被新朝君主亲手扔进刑狱蛇窟，与蛇相伴长大，号令万蛇毒杀新君，以及一众新朝臣子，杀孽极重。” 这样一个被蛇养大的孩子，能有什么人类的是非观与考量？ 新君与新臣要杀他，那么他也要杀了这帮人！ 姬囚雨小时候，就是一个如野兽般的孩子。 直至灵兽门将他带走，拜入毛绒道人门下。 那之后，陪伴姬囚雨的，不仅仅是那些冰冷的蛇，还有许多很喜欢烦他，却又没什么坏心，让他无从下手的师姐师兄。 纪清昼道：“许多事我也只是听说，无法确认真假，可我刚认识姬囚雨那会，他还是兽性大于人性的。” 两人初相逢那会，姬囚雨奉命追查人贩子，被拐子伪装的村民欺骗，找上山中盗匪。 在看见盗匪窝里，被他们屠杀的客商旅人尸骨遗物，便自然而然地认为，孩子也是他们拐的。 于是，姬囚雨给那些盗匪下毒，不断折磨他们，叫他们生不如死，要他们承认这些。 若非纪清昼到来，告知他真相，一剑结果了那些盗匪的性命，他们还不知要被姬囚雨凌虐多久。 纪清昼还记得姬囚雨在折磨那群盗匪时的眼神—— 漠然、残忍、不耐烦。 仿佛舀一瓢开水倒进蚂蚁窝的孩童，对待非同类的生物，根本不将它们的性命当回事。 姬囚雨便是如此。 他没有将盗匪当同类，更像是当一群不听话的玩具，想折磨就折磨，想杀就杀。 “再后来，我几次遇见他，他的人性也逐渐压过了兽性。” 纪清昼想了想，举了个例子：“我有次恰巧遇见他执行宗门任务，做任务的地方，是一座大城，恰逢过节，街上不少行人打扮成仙人或妖魔，招摇过市。” “姬囚雨形貌打扮特殊，凡人们便将他当成了扮演妖魔的一员，就有小孩凑过去，想摸摸他身上的彩绘。” 听到这话，柳扶弱暗暗咂舌，人类幼崽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纪清昼继续说：“我见他表情骤变，还担心他会伤害那孩子，却没想到他只是召出一条蛇，冲那孩子喊：‘再乱摸我就让蛇吃了你！’。” 柳扶弱忍不住道：“有些凡人小孩禁不住吓唬的，吓狠了会惊悸发烧……所以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纪清昼闻言，却微微一笑：“那孩子摸得更起劲了。” 顿了顿，又补充：“还去摸了两把他召出来的蛇，说：‘大哥哥你可真厉害啊，还会玩蛇！’。” 柳扶弱：“……”也对，能冲出去摸陌生人的能是什么寻常孩子？ 谢子夜的表情也短暂地凝滞了一下。 柳扶弱：“那姬囚雨岂不是气死了？” 纪清昼笑了一声：“他直接带着蛇从人群中跃走了，根本不管这样会不会惊动任务目标。” 柳扶弱了然：“难怪你说，姬囚雨不会伤害凡人。” 以姬囚雨的性格，在这种事上能容忍一次，便会容忍第二次、第三次…… 因为他已经变了。 于他而言，凡人对他无伤大雅的“冒犯”，已经不再是他动手伤人，甚至杀人的理由了。 人性让他学会了忍耐与包容。 “可那只是表象。” 纪清昼忽然话锋一转：“他的内心，仍有一部分，被兽性占领，只是与人相处久了，那兽性也与以往不同。” 柳扶弱一怔：“什么意思？” 纪清昼道：“我应该没与你提过，姬囚雨一直想要杀我。” 柳扶弱瞳孔一缩：“他要杀你？！等等……” 她不理解：“可姬囚雨在秘境里，为了破局，不惜自伤，将信息告知我们……” 若是想杀纪清昼，姬囚雨何必做那些损己利人的事？ “我不是说了吗？那便是灵兽门对他的‘束缚’。” 纪清昼淡淡道：“他在灵兽门中，享受毛绒道人的慈爱，师姐妹兄弟的友爱，唤醒了人性，压过兽性。” “他开始懂得，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做不可为之事，他就会失去如今的一切。” “姬囚雨不想失去他的师尊，不想失去他的同门。” 纪清昼与姬囚雨的接触并不多，却轻易看破了他的内心：“于是他以人性压制兽性，不去做不可为之事，即便他的兽性让他想要杀了我，他也绝不会做这件事。” 柳扶弱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想要杀你？” 纪清昼闻言，露出复杂神色：“他认为世间不存在不变之物，他希望我不变，所以想让我永远留在不变的时间里。” 只有过去，才是不变的时间。 姬囚雨想让她停在过去。 唯有杀她。 第334章 脑子有病 “他希望你……不变？” 柳扶弱茫然：“为什么？” 纪清昼语气复杂：“他想杀我时，还是兽性压过人性的年纪，我也问过他，为什么？” 那时，姬囚雨说：“我不知道。” 大约也觉得自己的回答莫名其妙，再加上与自己对话的人是纪清昼，姬囚雨干脆多说了些：“我就是觉得你很好，可所有人与事都会变的，你若变了样，那实在……” “太令人难过了。” 姬囚雨充斥着兽性的不羁双眸中，溢出淡淡的哀伤。 “我那时听了他的回答，只觉得他脑子有病，将他打了一顿。” 准确来说，是打了个半死，只剩一口气吊着。 姬囚雨擅毒，纪清昼灵药无数，灵宝无数，天克他。 “我本考虑过，是否要杀了他，反正荒郊野岭，我有办法让灵兽门找不到证据，但……” 纪清昼道：“我觉得很奇怪。” 柳扶弱隐约能明白她的意思：“以姬囚雨的性格，说什么你若变了，会很难过这种话，的确很奇怪，就好像……” 变了个人似的。 “嗯。” 纪清昼当时也觉得姬囚雨不对劲，还特地测他是不是被魔修夺舍了。 可无论她怎么测，姬囚雨的确是姬囚雨。 纪清昼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他确实脑子有病。 “直觉告诉我，姬囚雨另有隐情，我担心杀错了人，酿成大祸，便饶了他一命，将他扔在荒郊野岭，他若没死，也算天要他活。” 纪清昼的直觉救了她许多次，她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杀姬囚雨。 “后来再见他时，他的人性逐渐压过兽性，杀我的心虽依旧不变，但为了灵兽门的师尊与同门，他学会了克制，不会再无故动手了。” 纪清昼虽一直不解，姬囚雨对自己的杀意从何而来。 可如今，她似乎找到答案了。 “若风小草没有撒谎，姬囚雨的身上，怕是藏着一颗魔种。” 纪清昼根据魔种的特性，推测道：“他的魔种，大约是喜怒哀乐中的‘哀’。” 多年前，姬囚雨说会为她的变化感到哀伤，想要杀她。 多年后，姬囚雨问风小草，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生活很难过，让风小草陷入悲伤痛苦中，记恨那些调侃他的雌鹰们。 “魔种的影响在逐渐扩大，从前只是他自己受到魔种影响，如今他身上的魔种，已经能影响旁人了。” 纪清昼语气凝重，“得尽快赶往沧海找到姬囚雨，封印他身上的魔种。” 如若不然，会有更多妖族受到魔种侵害！ …… 妖界，万灵之森。 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万灵之森的地名，会以为此地住着许多妖族。 实际上，万灵之森是玲珑族的领地。 所谓万灵，是善于种植的玲珑族，培育出的无数新品种妖植。 这些新品种的妖植，许多都有自己的灵智，杀伤力强大。 普通妖族根本无法在万灵之森中生存。 即便有实力强悍的妖族，想强行闯入万灵之森，也很容易在这茂密的植被中迷失了方向，陷落于名为“自然”的陷阱中，再也出不来。 所以万灵之森，也有迷途之森、死寂之森的别称。 此时此刻，正值深夜，万籁俱静，只有虫鸣，以及远方不知名野兽间歇性的嚎叫。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万灵之森中央，如仙境一般，自然之物自行搭建的森林城堡。 巨树成屋，绿藤织景，鲜花点缀，鸟雀作骑。 一个个背生透明双翅，仅有成人巴掌大的迷你小人，散落在这自然城堡的各个角落。 她们都长着一头翠绿长发，尖耳朵，戴着花藤、树藤编成的花环，穿着用草叶织造的衣服。 或半躺在树杈间，或趴伏在属于自己的小鸟小雀绒绒的羽翼中，或靠在花枝旁。 看起来如小精灵一般小巧可爱的人儿，正是传说中的自然宠儿，玲珑族。 她们生来个个都是极品木灵根，实力强悍。 或许天道是公平的。 给予了玲珑族得天独厚的天赋，又让她们的寿命如蜉蝣般短暂，无论如何突破，最多都只能活二十年 可玲珑族并不会因生命短暂而恐慌。 她们认为自己生于自然，死于自然，不过是回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回到了家中。 来世间的二十年，不过是她们一场短暂的旅行罢了。 既然是旅行，那自然要好好享受，好好体验。 玲珑族们便在有限的生命中，挥洒着自己的热情，培育出无数新品种灵植、妖植，赠给给予她们生命的大地母亲。 她们是那样热爱生命，热爱自然，快乐自由地活着。 于是，其它妖族偷偷给玲珑族取了些外号，例如“傻乐小精灵”、“笨蛋不知愁”等等，或善意，或讥讽。 可就是这样一群，在外族看来只会傻乐的玲珑族，今日却个个红了眼睛。 饶是月光都没能藏住她们泛红的眼角，一个个罕见地不努力耕种，反而没精打采地躺倒。 “沙沙……” 这时，一名胳膊上缠着斑斓长蛇，赤着上身，露出蛇形彩绘，下身穿着一条古朴长裙的青年，从树下阴影中走出。 他身旁跟着一名年迈的男性玲珑族。 那玲珑族哭红了眼睛：“你要走了吗？白日里我们失去了最爱戴的族长，夜晚则要失去你这位最受喜爱的客人了么？” “我的旅途还未结束，终点就在前方，命运驱使着我去到那儿。” 青年深色的瞳孔，不自觉溢出了忧郁的色彩。 他扫过那些哭累了，趴在各处休憩的玲珑族，目中掠过一丝复杂，又开口：“我该走了，我留在此处……对你们并不好。” “怎么会！” 男性玲珑族反驳：“是你让我们懂得了生命逝去的哀伤，使浅薄的我们明白，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不应该嬉笑打闹，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青年闻言，目中哀伤更深，他开口：“你们能懂得哀伤，也算一件好……” 然而，话未说完，他眼中浮起挣扎之色，不禁停下话语，猛地甩头，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清醒些。 男性玲珑族连忙问：“客人，你没事吧？” “……有事。” 青年捂着额头，指缝中透出的眸光带着些许冷色，他咬牙切齿：“我有病。” “我脑子有病！” 第335章 被你娘一巴掌打歪了脸 “啊？” 男性玲珑族愣住，错愕地看着气质突变的青年。 青年已经放下了手，眉目间仍是那化不开的忧郁。 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是幻觉。 青年垂下眼眸：“我该走了。” 男性玲珑族听到这话，他心中又泛起悲伤：“客人……可惜我们的新族长因悲伤过度昏迷，或许她也想送送你。” 不等他再挽留，青年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深林中。 多日后，万灵之森旁，那是一片终年被浓雾萦绕的湿地。 与万灵之森一样，许多外来妖族进去后，皆是有去无回。 妖界办事处贩卖的地图，给这一块湿地命名为“沉睡迷雾”。 有人传言，沉睡迷雾中，生活着一支十分特别的妖族，她们体内流淌着凤凰的血脉，有起死回生的天赋。 这一日，缓慢流淌的迷雾中，忽然一阵翻涌，深处影影绰绰显出一道高挑身影。 她形貌昳丽，一双眼瞳由红渐金，即便在日光不太好的天气，也显得华贵非凡。 身着青色长裙，腰间佩环玎珰，乌发如瀑，似从未修剪过，垂至脚踝下，长及地面，被无形之力托起，不染凡尘。 而在这墨发间，一缕发丝如血如焰，从耳后延出，若隐若现。 她左手中拎着一个翠绿漆盒，精致小巧，只需一根小指便能勾起缠着盒子的丝带。 刚走出浓雾不过两步，她便踏入旁边的万灵之森。 往日藏匿暗处，面对外族突显杀机，一击毙命的林中妖植，在女子经过时，却显得十分安静。 仿佛真是一株株普通的植物，没有攻击的意图。 “哎呀！” 女子在经过一朵几乎可以吞掉成年人的巨大花苞前停下，伸手将花藤一把扯过，迫使花苞垂落，被她一把抱住狂摸花瓣。 “这不是阿黄吗？你都长这么大啦？你刚出生的时候，姨姨还摸过你呢，你那时候想咬姨姨手指，被你娘一巴掌打歪了脸，记得不？” 女子一开口，瞬间破坏了她神秘深沉的气场，如菜市场里随处可见的热情大妈，张口就是一大段热络的寒暄，就差没拉你回家吃饭。 被她抱住狂撸的花苞仿佛蔫巴了似的，先前张牙舞爪的绿叶，此刻一片片耷拉在藤上，一动也不动。 “来来来，张嘴张嘴。” 女子说这话，去掰花瓣。 花苞被迫开花，露出密密麻麻的绿色尖牙，在日光下显得尤为阴森。 女子却熟络地从空间灵器中掏出一只半死不活的鳄鱼，往花苞嘴里塞塞塞：“你说这不巧了吗？我早上还在湖边发呆呢，这傻大个就想咬我腿，一看就知道是外来的，啥都敢吃，也不怕撞到硬茬子硌碎了牙。” “我还在想是扔出去呢，还是怎么处理，现在正好给你当早饭了，姨姨对你好吧？一来就喂你好吃的……” 女子将整条鳄鱼都塞进了花苞里，将花苞撑得变形，十分贴心地帮它合上花瓣，才满意地拍拍手。 “姨姨还得给你娘送墓碑呢，她预知自己还有一个月，就要回归自然母亲的怀抱，叫我刻得漂亮些，我花了好些功夫呢。” 女子跟吃撑的花苞道别，迈着轻快地步伐往万灵之森走去。 尽管她每踏出一步，身影都会奇妙地出现在数百米外，可她一路上又去给这个那个眼熟的妖植打招呼。 磨蹭到了入夜，女子才到达万灵之森的中心，玲珑族领地。 “咦？” 一踏入这片壮观美丽的自然城堡，女子就察觉到不对。 往日里总充斥欢笑的玲珑族们，此刻一个个无精打采地躺在自然城堡各处，甚至不管身旁已经有枯萎迹象的妖植。 女子面露凝重，找到一只离她最近，正躺在石头上的玲珑族女性，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名女性玲珑族双目通红，肿成了核桃，似哭了许久，都看不清东西了。 见有人靠近，她才动了动眼珠，在看清对方模样后，才恍惚地开口：“哦……原来是隔壁的暮曦大人。” 她肿成一条缝的眼里淌出泪水：“族长在十日前去世了，我们很难过。” 暮曦闻言错愕，她震惊的事有两件—— 第一，说着自己还有一个月才要回归自然的老友，竟然提前大半个月逝世了。 第二，这些生死概念，与异族不同的玲珑族，竟会因为同族去世而难过！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暮曦追问：“古颂怎会提前去世？” 玲珑族与自然紧密相连，她们对生命气息极为敏感，能提前感知到自己的死期，甚至精确到了某时某刻。 她的好友，玲珑族的族长古颂，在一个月前，便推算出自己体内生机，将会在一月后的正午，曜日高悬之时，沐浴着阳光，回归自然。 然而，面对她的疑问，那只女性玲珑族却答：“族长是因为伤心过度去世的。” 暮曦皱眉：“伤心过度？”这群将回归自然当做回家的玲珑族？ 不，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她想再问，可见那女性玲珑族提起这些，又哭了起来，说不清话。 而在场目之所及的玲珑族，与她大同小异。 暮曦只得问：“你们的新族长应该是古颂的孩子，古奉吧？她在哪？” “新族长在城堡的卧房中，已经许多天不曾见过她了。” 女性玲珑族抽泣：“她为老族长的去世，悲伤过度……” 听到这里，暮曦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她转身飞向树屋，身形迅速缩小，最终与玲珑族一样，只有巴掌大。 她撞开自然城堡迷你的木窗，来到族长居住的卧房中。 刚到卧房，暮曦就嗅到了馥郁的花香。 她瞳孔一缩，这是…… 玲珑族血液的味道！ 定睛一看，在树藤编织的床榻上，一名女性玲珑族面色苍白，手腕上有一条深深的伤口，翠绿的血液正从那儿涌出，染深了大片藤蔓。 暮曦表情微变，立刻上前，一手掰开那名女性玲珑族的嘴巴，另一只手抬起，放到她唇边。 一道赤红的灵力划过，她那只手的手腕破开口子，滚烫的鲜血流入女性玲珑族的口中。 “……咳咳咳！” 本来气息微弱的女性玲珑族，在被动咽下这些鲜血后，面色迅速红润，如溺水后得救的人一般，开始大口喘息、咳嗽。 她睁开眼，看到床边的暮曦，声音沙哑：“暮曦大人，你怎么……” “有谁来过此地？” 暮曦打断了她的话，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凝重，“是那人为你们带来了哀伤么？” 第336章 绿茶男！使阴招是吧？ 躺在床上的女性玲珑族——如今的新族长，古奉，她闻言不禁一愣：“暮曦大人，你怎会知晓？” 古奉又咳嗽了几声，才回答：“是的，那位客人让我们体验了从未有过的情绪，让我们懂得了生死的真谛……” 她开口便是吹捧，仍有些虚弱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痴迷，如痴迷邪恶教派的狂信徒一般。 最后，古奉话锋一转，泪水淌出：“我终于明白哀伤为何物，母亲的离去令我悲伤，我想随她一起回归自然，暮曦大人，你不要拦……” “啪。”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巴掌打断。 暮曦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淡淡道：“生命有许多释义，唯独不包含追寻死亡。” “生灵向死而生，并非求死而生，二者大不相同。” 暮曦看着发怔的古奉，声音沉了下来：“清醒些了吗？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了吗？” 古奉面露挣扎，哀伤与理智在她大脑中打架。 哀伤让她沉沦。 理智使她清醒。 许久，古奉勉强支起身子，对暮曦行了一礼：“多谢暮曦大人，我……已觉察出不对了。” “我要去追踪那个为你们带来哀伤的家伙。” 暮曦将手放在古奉的肩膀上，语气认真：“古奉，你要留在此地，守护你的子民，不要让她们被哀伤吞没，自寻死路，愿自然母亲以爱庇佑你们，不被扭曲的感情击倒。” 古奉点头，缓缓道：“也愿不死的凤凰庇佑暮曦大人平安归来。” “嗯。” 暮曦颔首：“与我说说，那个家伙。” 古奉道：“他说他叫姬囚雨，受命运指引前往梦中之地，沧海……” …… “清昼，你说姬囚雨做的那个，很可能是他前世的梦，那他特地来沧海，是想找到当年那位修士血祭自己的地方吗？” 灵舟上，柳扶弱有些发愁：“我曾在宗门的资料上，见过有关沧海的描述，那儿甚至比连天海还要广阔。” 沧海无边无际，接连的陆地更是绵延千万里。 想要从中找到那块修士血祭的地方，总觉得比她们在连天海里捞焰海珠还难。 起码焰海珠还有相关传说呢。 “别担心。” 纪清昼道：“我知道那地方在哪，是在妖界居住过的朋友告诉我的。” 虽过去数万年，可玄武姐妹记性不错，仍知道那地方怎么走。 柳扶弱惊讶，刚要问，又想到纪清昼时常送走的那些美食，立刻把话咽了回去，转移话题：“那就好。” 她又问：“我们知道，那姬囚雨呢？他会知道吗？我记得他在梦里，所见之处也有限吧。” 纪清昼摇头：“这便是此行的一道难题了，我们知晓终点，他却不一定知道。” “……他或许知道。” 一路上十分寡言的谢子夜忽然开口。 纪清昼看向他：“为何如此说？” “就像柳道友在秘境中，度过了另一种人生那样。” 谢子夜刚开了个头，柳扶弱已经想将他一脚踹下飞舟了—— 绿茶男！我都不敢跟清昼再说秘境一事，你现在提起，安的什么心？ 柳扶弱每每想起自己在秘境中做过的蠢事，还误会清昼要跟她抢裴洛风，亦或是在清昼对自己好时，在心里吐槽你是裴洛风的白月光，又不是我的…… 啊！！！ 柳扶弱只想满地打滚，捂着头尖叫 她都不敢告诉纪清昼，从秘境出来，被柳羲和带回千机门营地的那几日，她每每睡着，都会发出懊恼的尖叫，从床上坐起。 抑或在吃饭时，忽然捂着脑袋大叫。 修炼时突发恶疾，一跃而起，趴到地上阴暗爬行，扭曲挖坑想将自己埋起来。 黑历史……那个秘境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的黑历史！ 可你这绿茶男忽然说什么秘境？ 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想让清昼记起秘境中那些事，扣我的分？ 绿茶男！对我使阴招是吧？ 给我等着！ 柳扶弱脸上一片平和，心中波涛汹涌，咬牙切齿地睨着谢子夜，想看看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谢子夜对柳扶弱杀气凛然的视线置若罔闻，继续说：“魔种既然能给柳道友制造另一种人生幻境，那姬道友的梦境可信度，就很值得怀疑了。” “你怀疑姬囚雨梦见的景象，是魔种制造的幻觉？一切都是假的？只要魔种想，就能引导他去一个符合梦境的地点。” 纪清昼细细一想，觉得不是没可能。 柳扶弱道：“姬囚雨跟你说，他从小就在做那个梦……魔种莫非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藏在了他的体内？” 她不禁想到裴洛风。 说实话，柳扶弱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裴洛风心脏中那把刀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千机门对裴洛风发布三界通缉令后，也查过裴洛风的底细。 柳扶弱看过裴洛风的资料，他的母亲孱弱，与魔皇意外纠缠，一夜后就怀上了裴洛风。 也就是说，裴洛风并非像她这样，是天材地宝炼制出的胎儿，而是自然孕育生出的孩子。 可藏着魔种的刀，就在裴洛风体内，这是无法推翻的事实。 莫非是有谁在裴洛风出生后，将那把刀融进了他的身体？ 谁会做这种事？ 柳扶弱的思绪有些乱，她忽然听见纪清昼的声音。 “姬囚雨刚出生就被扔进了蛇窟中，或许魔种是在那时趁虚而入。” 纪清昼也只是推测。 柳扶弱叹气：“以如今的情形，即便知道魔种是何时与他融为一体的，似乎也没什么用了。” 纪清昼也明白，她摁了摁眉心：“按照谢道友的推测，无论梦是不是魔种制造的幻觉，如今魔种已经开始强制改变姬囚雨。” “他冒险偷渡来妖界，一路赶往沧海，执意要去寻找那名修士血祭的地方，或许是有魔种的影响。” 纪清昼蹙眉，“魔种到底为何希望他去那儿呢……” “血祭。” 忽然，纪清昼的耳旁，响起秃毛小鸡的声音。 秃毛小鸡语气凝重：“魔种希望他血祭。” 纪清昼一怔，看了眼飞舟上陷入思索的二人，不动声色地以心声反问：“魔种为何想要姬囚雨血祭？这对它有什么好处吗？” “魔种只将它们的宿主，当做供给它们所需养料的容器。” 秃毛小鸡解释：“按照你所见的那些魔种的表现，代表‘哀’的魔种，应该是能勾起人心中最悲伤的情绪，它所需的养料，便是‘哀’。” “姬囚雨作为它的宿主，受影响最深，他追寻梦中之地，或许是被魔种驱使，走向自毁，完成血祭，为魔种奉上他最纯粹的哀伤，助魔种成熟。” 从风小草的描述来看，姬囚雨身上的魔种还未成熟，不然整个白石部落都会遭殃。 魔种的本能，会驱使它们迅速成长，不惜一切代价。 纪清昼表情一变：“若真是如此，魔种不择手段也要让姬囚雨去死，得到它最渴望的哀伤。” 谢子夜猜得没错，有魔种指引，姬囚雨一定会找到梦中的地点—— 哪怕，是假的。 “我们要尽快找到姬囚雨。” 纪清昼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要加快飞舟的速度，却听后方一声清越的啼鸣。 一道赤色灵光呼啸而来，与飞舟并行。 有些耳熟的女声响起：“是你？” 第337章 潮升月沉赤鸢族 纪清昼循声望去，那道赤色灵光如焰火般褪去，露出真容，恰好对上一双由红渐金的妖异眼瞳。 女子身着浅青长裙，如瀑的墨发中，一缕赤色发丝格外醒目，身上散发的灵气与人修截然不同，带着原始的蛮荒气息，压迫感十足。 柳扶弱与谢子夜虽不认识她，却也能第一时间分辨出这是一只化为人形的大妖。 “是你……？” 纪清昼也认出她—— 自称是白薇道人好友，赠她黄泉血途花的妖族女子。 纪清昼未曾想竟在这里遇见了她，是巧合，还是…… 暮曦也没想到，她会在妖界看见白薇这位小徒弟。 白薇这些年从不踏足妖界，除了那位有妖族血脉的二徒弟，其她徒弟也不曾来此界。 暮曦大约也是能猜到缘由。 如今看见纪清昼，又见她行进的方向与自己一致。 前尘往事浮上心头，暮曦脱口而出：“你在寻找魔种？” 纪清昼诧异，她见暮曦来时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妖界地图—— 她是从白石部落出发，一路直行穿过荒野与一座妖族大城，又行进数日才到此地。 根据她的推演，若姬囚雨没有身份牌，须得绕开大城。 而绕路的方向之一，便是暮曦来时的方向。 千思万绪在纪清昼脑海中一掠而过，她立刻猜到暮曦的目的：“这位前辈，可能来晚辈灵舟上细说？” 暮曦颔首：“自是可以。” 不如说，求之不得。 纪清昼的灵舟宽阔，再加一个暮曦也不嫌拥挤。 暮曦开门见山：“我在追踪一名身怀魔种的人修。” 说到这里，她停下看着纪清昼。 纪清昼知道她是在对消息，便接过话：“青发，身上有蛇形彩绘。” 果然。 暮曦猜到她们是在找同一个人，轻吐一口气：“姬囚雨。” “是他。” 纪清昼问道：“前辈遭遇了什么？” “不是我，是我的好友，玲珑族的前族长，她本该在几日后才回归自然——也就是你们人类说的死亡，可她的死期却提前了大半个月。” 暮曦将玲珑族的遭遇说给纪清昼几人听，“姬囚雨应该是偷渡来妖界，不知万灵之森是外族禁地，但他身怀魔种，并未遭遇危险，误入玲珑族的领地，将悲伤的种子传播给了玲珑族。” 魔种的哀伤，改变了玲珑族的认知。 使她们不会再为回归自然而感到快乐，只会为死亡与离别伤心悲戚。 前族长死后，新族长作为她的女儿，更是哀痛到想要自尽。 暮曦若再迟一步，古奉就真死了。 “我从前就知魔种存在，听古奉说起那姬囚雨的异处，便心生怀疑。” 暮曦道：“可我一直将魔种当做传说，无法确认，只一路追踪至此，想着见到人就知道了。” 不曾想会在半路遇见纪清昼 纪清昼的师尊是白薇，她同样知道魔种的传说。 再加上身怀魔种的，又是一名人修。 暮曦大胆猜测，纪清昼也是为魔种而来。 “魔种不是传说，我已经见过了其它魔种。” 果不其然，纪清昼点头：“我也猜姬囚雨身上藏着一颗魔种，‘哀’。” 她将白石部落的事，告知给暮曦。 纪清昼又问：“前辈，你说你一路追踪至此，你有办法找到姬囚雨？” 暮曦点头：“他在玲珑族时，与一些东西有过接触，留下了气息，虽过去一段时日，我也有办法追到他。” “那太好了。” 纪清昼只觉这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我正愁没法找到他呢。” 暮曦见纪清昼神色轻松，便问：“你与那位魔种宿主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好友。” 纪清昼解释：“他师尊是灵兽门门主，毛绒道人，托我们寻他。” “原来是他。” 暮曦了然，旋即又问：“你说你们曾见过魔种？” 纪清昼闻言，回想起秘境中柳羲和，与白薇道人听闻此妖族女子身份的反应，觉得她大约不必刻意防备，便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还封印过魔种。” 她话落，暮曦诧异：“魔种……可以封印？” 纪清昼点头：“我找到姬囚雨后，也打算封印他体内的魔种。” “原来如此。” 暮曦还以为纪清昼此行要去大义灭亲的，还担心她会心软。 “前辈，事不宜迟，麻烦你指路了。” 纪清昼知晓此地离沧海不远，姬囚雨怕是也快到了。 为防魔种不讲武德，把姬囚雨随便哄到一处就自尽，她得赶紧去堵人。 暮曦也不废话，一路给纪清昼指明方向，又道：“我名暮曦，朝暮的暮，曦光的曦。” 顿了顿，她才道：“你们可以叫我一声暮姨。” 纪清昼从善如流：“暮姨。” 她不知白薇道人与眼前暮曦是何关系，但看暮曦这一路的态度，似乎对她有种爱屋及乌的关照。 可若真与白薇道人关系好到那地步，她怎会从未听师尊提起？ 真奇怪。 纪清昼心中藏着一丝防备，却未表露出来。 暮曦对此一无所知，只为她指路，偶尔问几句白薇道人近来的消息。 纪清昼没有说私底下的事，只提了白薇道人最近在前线很忙。 “她已在前线待了许久。” 暮曦不知想到什么，目露感慨：“她曾言要做她师尊那样的人，一刀荡平前线魔族。” 话落，暮曦眸色又黯淡下去。 纪清昼想起为救三宗九门牺牲在前线的师祖，也沉默下来。 见气氛凝重，柳扶弱不忍纪清昼伤心，便转移话题去问暮曦：“暮姨，你是何时认识了白薇道人？我记得她已有数百年未曾踏足妖界了。” 暮曦闻言，眸中流露出些许怅然，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算算也有五六百年了吧，那时她年纪还小。” 柳扶弱瞧着暮曦年轻的面容，妖族年岁悠长，无法通过外貌来判断，不禁问：“那您如今……” 暮曦笑笑：“我今年三百五十一岁。” 众人一愣。 暮曦才三百多岁，却认识五六百年前的白薇道人？ 不等她们发问，纪清昼耳边响起聊天群的声音。 渔惑下意识拿肘子捅了下一旁的秃毛小鸡：“不会是你亲戚吧？我记得你有个远房亲戚叫什么来着，有点儿变态的那个……” 秃毛小鸡一挑眉：“莫非是……” “潮升月沉赤鸢族？” “我乃潮升月沉赤鸢族。” 秃毛小鸡与暮曦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第338章 九生九死，方成大道 “果然！” 渔惑倒吸一口凉皮，“真是她们啊……” 纪清昼头一回听说潮升月沉赤鸢族的名号，脑海中立刻浮现《妖界万族详解》的内容。 然而，《妖界万族详解》也只是人族收集的信息，内容并不全面，对这一种族的描述也十分少，仅有一句—— 潮升月沉赤鸢族极为神秘，出世者大多隐藏身份，传闻中此举与她们的种族秘辛有关。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纪清昼腹诽。 暮曦也没有多做解释，只道：“我们不入轮回，只入母泽，无论在何处死去，只要灵魂不灭，便能在母泽中获得新生，若是愿意，可知前生之事，我与白薇，便是在我前前世相识。” 纪清昼诧异，这世间竟有不入轮回，能记得前世的种族吗？ 这修仙世界，稀奇之事也太多了。 “原来是这样……” 柳扶弱总算明白，为何暮曦今年三百多岁，却能在五六百年前认得白薇了。 如此推算，她前世似乎有些短命？ 只活了一百多岁。 不知前前世，与白薇道人相识的那一世，又活了多久。 柳扶弱不禁想起她在秘境中，从心脏里拔出刀鞘时，恍惚间见到的女子身影。 那泡影一般的画面，会是她的前世吗？还是前前世，抑或更久之前…… 在众人因暮曦的种族而惊异沉思之际，纪清昼又听渔惑提醒：“红月光，你要小心这个赤鸢族。” 纪清昼听着暮曦的指引，操控飞舟，用心声悄悄问：“为何？” “潮升月沉赤鸢族的种族特性之一，你如今也知道了，不入轮回，只入母泽。” 渔惑：“可她们一族还有个特性，与之息息相关，却鲜少有人知晓。” 纪清昼好奇：“什么特性？” “九生九死，方成大道。” 渔惑缓缓道：“潮升月沉赤鸢族虽能在母泽中重获新生，却不能像普通入轮回的灵魂一样，只要魂魄不灭，能轮回无数次，她们只能重生十次，此后魂消魄散，不存于世。” “而她们的前九世，注定不得善终，这是她们无法逃脱的命运。” 渔惑又道：“因为她们生在轮回之外，命理残缺，须得花费九世补全她们的残缺，才能在第十世修得圆满，如普通生灵那般，正常生活，无需担心总有飞来横祸。” 纪清昼了然，又问：“你先前说潮升月沉赤鸢族有些变态？为何？” “想要补全残缺，须得获取缺失的部分。” 渔惑解释：“她们自身都是残缺的，自然不能从同族的身上获取，只能将目光投向外族。” “若是缺七情六欲，便与外族经历七情六欲，得到她们的亲情、友情、爱情……” 渔惑又补充：“当然，她们不是去抢夺别人拥有的感情，她们只是让别人爱上自己，向自己释放这些感情，从而补全自己缺失的部分。” “这一切且不能是虚情假意，还得是付出真心的真情实感。” 渔惑说到这里，纪清昼似有所悟。 纪清昼：“若有赤鸢缺乏亲情，与外族建立亲缘关系，使旁人真心将自己当做亲人，得到旁人真切的感情，以此补全自身，可她们命理残缺，注定早夭。” 那些对此一无所知，还将她们视作亲族，付出真心的人，在见证她们悲惨的必死结局后，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不仅如此。” 渔惑叹息一声：“有的潮升月沉赤鸢族，为了补全自己缺失的情感，还会故意给外族设局，欺骗她们向自己付出真心。” 可最后，这些赤鸢留给那些对自己真心相待之人的，只有一具死尸，与余生无尽的悲痛。 只是想想，纪清昼便能明白，渔惑为何对暮曦如此警惕的原因。 谁知这暮曦接近纪清昼，是否怀有别的目的？ 她如今三百余岁，若非第十世大圆满，已经算高寿，随时都有可能死亡。 想到这里，纪清昼不由得猜想，师尊从不提这位妖族朋友，是否也经历了类似的事情，从而心生埋怨？ 纪清昼对暮曦愈发防备。 只是如今她与暮曦怀有相同的目的，不得不同行。 “快到沧海了。” 行至某一日，暮曦闭上眼，轻嗅空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潮湿气息。 即便视线中还未出现沧海，她也能感知到双方距离十分接近。 纪清昼估算了下距离，点头：“翻过前方那座山，便能望见沧海。” 如她预料那般，她和姬囚雨，会在差不多的时间，一同到达沧海。 好在妖界地广妖稀，暮曦追踪姬囚雨的这一路，也没见到多少妖族痕迹，魔种应该没有机会再捣鬼，惹是生非。 飞舟升空，越过前方的万丈险峰，冲散云雾，视线豁然开朗。 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海洋，撞入所有人的视线中。 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 暮曦怔怔望着洒金般粼粼的海面，眼角微红。 纪清昼一直有在关注她，见此忙问：“姬囚雨在附近吗？” 她看暮曦忽然目露悲伤，还以为是受了魔种影响。 暮曦察觉自己失态，摇头解释：“只是想到一些往事……你那位朋友，离我们也不远了。” 说着，她指向某处。 纪清昼行驶飞舟，迅速朝沧海奔去。 这片海域的灵气似乎有些稀薄，以至于强大的妖族不屑于来此地，唯有一群弱小的妖族聚集，艰难度日。 纪清昼顺着暮曦手指的方向，飞舟行驶不过十余里地，就看见路上陆续有些孱弱的妖族，从平日里躲藏的的地方现身，稀稀拉拉不成群地朝某个方向前进。 看到这一幕，纪清昼暗道不好，加快了飞舟的速度，灵石跟不要钱似的疯狂燃烧。 直至来到沧海边，一片荒凉的沙滩。 只一眼，纪清昼就看到被成千上万的孱弱妖族，簇拥在中心，如神只，又如被献祭给神明的妖异青年。 青色的长发有半数染上了雪一般的纯白，不显苍老破败，只透着生命凋零时的冷寂。 略显单薄的上半身，肌肤较于以往要更显病态苍白，那蛇纹彩绘愈发显得艳丽夺目，覆在他赤着的上身，仿佛活过来一般。 他的心口，也是最鲜艳的那条蛇纹彩绘的七寸，皮肉破碎，却不见半滴鲜血溢出，只有一根根苍白的花藤蔓延而出，生出一朵朵纯白，透着死寂的绝艳白花。 青年的身躯好似花藤攀附的枝干，常年与他相伴的斑斓长蛇，身躯藏在死寂的花藤间，若隐若现。 他就那样静静伫立，目光空洞地望着自己追寻一路的最终目的地—— 沧海。 而那成千上万的孱弱妖族跪伏在他脚边，在静默中落下悲伤的泪水。 “就是这儿么？” 青年喃喃自语，“我的埋骨之地。” 无声落泪的万千妖族，在听到他这话后，发出了一声呜咽，层层叠叠，细小的声音，汇聚成海潮般汹涌的浪涛，吞没在场所有人。 第339章 我希望你，不要来 纪清昼等人还未靠近，只远远听见那起伏的呜咽声，只觉悲伤如浪潮一般朝她们汹涌而来。 这瞬间，她们似乎置身于眼泪汇聚的海洋，心中的悲伤满溢而出，不知不觉打湿了面庞。 最先支撑不住的竟是一路与她们谈笑风生的暮曦，她搭在灵舟上的手倏地收紧，用上品金属制作的坚固船身，竟在她手中变形，出现裂痕。 暮曦另一只手捂在心口，转瞬就红了眼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如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往下坠落。 纪清昼眼看她就要失控，抬手摁住她的肩膀：“冒犯了。” “你……” 未等暮曦反应，她眼前银光一闪，下一刻发现自己竟被传送到百里之外的山林中。 那浓烈的悲伤依旧在她心头萦绕不散，但没有再靠近姬囚雨后，暮曦也能稍稍控制些。 “想不到我竟给白薇的徒弟拖了后腿。” 暮曦叹息一声，“若是别的魔种，我尚能控制，偏偏是‘哀’，白薇，这便是你说的，自作孽，不可活么？” 她倚在树下，缓缓闭上了眼，两行清泪淌下。 暮曦抬手捂住了自己这副窝囊的表情，可一声悲戚的抽噎无法抑制地从手掌下溢出。 她哽咽：“白薇，是我错了……” …… 将暮曦传送离开后，纪清昼也停下飞舟，没有贸然靠近海滩，而是将视线转向谢子夜与柳扶弱。 若再迟一刻送暮曦走，暮曦便会发现身旁这两位人修的怪异之处—— 此时，谢子夜眉头紧皱，眼中浓色翻涌，似有什么想要从他体内深处挣扎而出。 柳扶弱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才经历另一世的幻境，亲眼见到因自己行差踏错，人生剧变，光辉陨灭的母亲。 即便知晓那一切都是假的，柳羲和还好好活着，仍如曜日一般夺目。 可柳扶弱依旧难忘，在离开幻境的最后一刻，幻影凝聚的柳羲和，将自己推出幻境时，脸上那慈爱又哀伤的笑容。 那副画面似烙在了她的心上，难以忘怀。 若不提起，柳扶弱还能假装一切都是幻境，是假的，可若回想，她又会惶恐，惊惧，悲伤。 此时此刻，她一直掩藏在心底的悲伤，被彻底引燃，如火一般热烈将她焚烧，又似水将她包裹，密不透风，喘不上气。 体内封印的魔气，似察觉她的动摇，蠢蠢欲动着。 纪清昼见这两人的模样，也知不能再前行。 “你们也该离开了。” 纪清昼开口的同时，为谢子夜打上临时封印，也为柳扶弱加固封印。 不等两人拒绝，她又道：“不必去太远的地方，在能看见我的地方等一等，若我支撑不住，再来援救也不迟。” 她们三人历经生死，感情深厚。 纪清昼也知道，即便自己将她们传送走，她们也会回来。 不如就在附近待着，等她的消息。 纪清昼都这样说了，谢子夜与柳扶弱也无法再拒绝。 两人只得听话撤离至十里外，能远望此地景象，也不至于被魔种时刻影响。 送走二人，纪清昼将视线转向海滩上的姬囚雨。 她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收起飞舟，径直朝姬囚雨飞去。 玄龟担忧：“红月光，此地为现实，梦族后裔也无法援助你，你直面魔种，会不会太勉强？” 纪清昼当初在疯人迷宫，硬抗裴饮夏的魔种“乐”，直接心神失守，若非她意志坚定，裴饮夏轻敌，想赢下那一战，不死也得重伤。 如今纪清昼要面对的，不是对她不了解的裴饮夏，而是与她在很久以前便相识的姬囚雨。 姬囚雨会疏忽大意，给她机会么？ 纪清昼其实也没有全然的把握，可她心中已有计划雏形，即便凶险，也值得一试。 “若我陷入迷茫，还望各位像过去一般——” “叫醒我。” 纪清昼在心中回应，人已落在海滩之上。 姬囚雨被万千妖族层层簇拥，纪清昼也无法靠近，双方相距数百米。 她们二人皆是修士，这距离倒也算不得什么。 “姬囚雨。” 纪清昼开口唤他。 声音并不大，在这浪潮一般的呜咽声中，她的呼唤甚至显得格外渺小。 可她话落的瞬间，姬囚雨朝她投来了视线。 那一瞥，似带着万千惆怅，深色的瞳孔较之以往更为浅淡，隐约可见苍白的花在瞳孔中勾勒出丝丝缕缕的线条，不甚清晰。 纪清昼对上他的视线，只觉有一股难言的情绪，轻敲在她心头柔软处，脑海中瞬间闪现无数画面。 那是她十多年历练生涯中，所见到的众生百态，千万人的困苦挣扎，生离死别。 纪清昼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 她若开口，怕是也要与这些孱弱妖族一样，发出呜咽之声。 这时，姬囚雨发出一声叹息：“你不该来的。” 纪清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姬囚雨。 “你明知道，我是如何看你。” 姬囚雨说着，朝纪清昼走来。 那些伏跪在地的妖族们，随着他的动作，自觉分开一条道路。 “这一路，我总在心中祈求。” “不要来。” “纪清昼，我希望你，不要来。” “很奇怪吧？” “我是那样希望你死去，停留在你最美好的一刻，不要再有变化，不要如那庸俗的众生一般，在经历风雨后，变得面目全非。” “可我前往沧海的路上，我想起你时，第一反应竟是希望你不要来。” “你若来找我，便注定死去。” “明明如我所愿，却令我痛苦挣扎。”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姬囚雨在纪清昼身前站定，他已然浅淡的双眸静静望着纪清昼，红了眼眶，“纪清昼，你说，我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只觉自己十分矛盾。 可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去纠结那些旁枝末节，他只需遵照他的命运行事—— 行至沧海，葬身于此。 带着那些在人间苦海中挣扎的生灵，一同死去。 这便是他的结局。 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可当他见到纪清昼时，心中那一丝丝迷茫却令他十分在意。 到底是为什么，我如此希望你死去，又如此恳切地祈求上天你不要来寻我。 纪清昼，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 对上他哀伤求知的双眸，纪清昼终于开口。 她哽咽着，哭出了声。 姬囚雨静静望着她，等待她的答复。 下一刻—— “唰！” 带着战场焦土气息的灼热剑气朝他迎面扫来！ 第340章 我不要放开她 别离剑突兀出现，锋刃凛冽，朝姬囚雨斩下！ 姬囚雨也未曾料想，纪清昼竟还有余力反击，可他很快又释然，纪清昼本就是这般果决之人，道心坚定。 “铿！” 这一剑斩出，也劈砍到缠绕在姬囚雨身上的花藤。 然而，向来锋利的别离剑，竟然没能斩断这看似柔弱的苍白花藤。 纪清昼听见别离剑中传来一声悲鸣。 “原来如此。” 姬囚雨身上的花藤蠕动，缓缓缠上别离剑，“你心中……也有难以言说的痛苦么？” 别离剑斩不断花藤，是因其中剑灵受姬囚雨身上的魔种影响，也因纪清昼此刻内心的悲伤，被剑灵炎龙感知。 于是锋利的剑刃，变得软弱。 “纪清昼，何苦强迫她与你一同挣扎？” 姬囚雨一动不动，他即便不去反抗，也不去做什么，只是站着，就能使敌方缴械。 这便是魔种“哀”的可怕之处。 面对它，没有人能生出反抗之心，只想恸哭，宁愿自毁。 “放她自由吧，纪清昼，将好好的生灵，困于这狭窄的剑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这难道不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么？你听，她在哭。” 姬囚雨说话间，抬手握住了纪清昼执剑的手，想要将别离剑抽出。 纪清昼脑海中有千万个声音蛊惑她，听从姬囚雨的话，放别离剑中的炎龙安息。 然而，在这时，她听见了一声呜咽—— 从聊天群中。 那是，叛逆小黑虫的哭声。 “娘亲她……希望得到自由，离开我吗？” 叛逆小黑虫并未受魔种的影响，他只是因姬囚雨这话感到悲伤。 他被困在诸神群墓万年，再没心没肺，也时常感觉孤独。 那么，娘呢？ 娘的灵魂屈居于那狭窄的别离剑中，是否有某一刻，觉得孤独，渴求自由？ 叛逆小黑虫有些迷茫：“小红，我们要放娘亲自由么？让她离开别离剑……” 纪清昼深吸一口气，倏地收紧五指，没有让姬囚雨得逞。 “我不要放开她。” 纪清昼声音艰涩，仿佛是从喉咙的呜咽中，勉强才挤出清晰的话语，“我当初百般哀求她不要走，她却还是离开了。” 炎龙早已死去，纪清昼当初在秘境中，甚至留不住她一缕魂魄。 姬囚雨闻言，落下泪来：“你当初既然留不住她，如今又何必执着……” “可她还是留下了！” 纪清昼咬牙说：“为她此生最珍贵之物，为她此生最执着之物，为她此生最遗憾之物——” “她留下了。” “为了她最疼爱的孩子。” 纪清昼抬高了声音：“路是她选的，即便再艰辛，再痛苦，或许如你所说，她在某一刻曾为此悲伤后悔过！” “可比起我，比起你，比起她的孩子——” “我们这些外人，没有谁比她更明白这条路到底会有多困难！” “可她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纪清昼握紧了别离剑，缓慢，却又坚定地将它从层层缠绕的花藤中抽出，“所以，我要留下她……至少在此刻，我要留下她！” “我绝不能让她在受魔种蛊惑之时，做下如此重要的决定。” “即便她真想离开，也该是她清醒时，自愿去选择那条路。” “唰！” 纪清昼抽出别离剑，将她反手掷入聊天群中，目光死死盯着姬囚雨：“这是我作为别离剑主人，应尽的责任！” 是她在炎龙秘境中拔出了别离剑，将别离剑带到这个世上。 她会为别离剑负起责任。 而非受他人三言两语动摇，就抛下别离剑不管，还要冠以“自由”名义，说是这样对别离剑更好。 纪清昼说出这番话，已然泣不成声。 姬囚雨怔怔看着她，从未想过纪清昼自身难保，还能为一缕剑灵，抽出心神，庇佑对方。 “不过是剑灵罢了。” 姬囚雨不禁道：“你竟将你最后的清醒，拿来保护她么？你……” “啪！” 姬囚雨的话，被一个巴掌打断。 因受魔种影响，纪清昼打出的这一巴掌并不重。 可这依旧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巴掌。 姬囚雨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巴掌印红痕。 他怔怔，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挨打。 “你不也是吗？” 纪清昼反唇相讥，“小孤也不过是一条蛇，你当初为何要不顾自己性命，求着我带小孤回灵兽门救它。” 她瞥了眼藏在花藤中，见自己扇了姬囚雨一巴掌，也不为所动，仿佛丢了魂一般，无力缠在姬囚雨身上的斑斓长蛇，嗤一声：“你现在也要带着它去死吗？” “既如此，当初为何不顾自己生死？不顾你我恩怨来求我？” “早知有今天，我该冷眼瞧你哭尽了眼泪，也不浪费那个时间救这条蛇！” “让你眼睁睁看它死在你怀里才好！” 纪清昼的话如淋着毒的刀，只往姬囚雨心口扎。 姬囚雨满脸泪痕，他恍惚地抱住缠在自己身上的长蛇，也抱住了那些花藤：“是啊，是啊……既如此，我当初为何要救它，让它苦苦挣扎？早点了断，离这痛苦的人间远去不是更好……” 如今想来，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他当初为何偏要小孤活着？ 姬囚雨脑海中闪现无数过往的画面。 小孤一动不动，仿若死去躺在他怀中时，他是那样痛苦，在暗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他、他—— 某个念头似要从他纷乱的脑海中挣扎而出。 “沙沙……” 然而，姬囚雨身上的花藤，却缓缓蠕动，将他缠得更紧。 几乎要将他溺死其中的哀伤汹涌而来，姬囚雨痛哭出声，原本在他脑海中挣扎的念头，在这瞬间似放弃一般，又沉溺下去。 姬囚雨茫然无措，总忍不住去记挂那令他苦苦追寻的答案。 他希望小孤活下来的理由，似乎与他向上天祈求纪清昼不要来此地的理由，是同一个答案。 到底是什么？ 他到底为何而挣扎？ “不孝徒！” 就在此时，远方天际传来一道咆哮。 那声音沙哑，带着日夜兼程，不曾有半刻停歇的疲惫，却也夹杂难以掩藏的焦急与关切—— “姬囚雨！你这是想做什么？！你这不孝徒！！！” 随着风声呼啸，那歇斯底里，随时会破音的咆哮中，毛绒道人狼狈的身影出现在天边。 而在他身后，是追击他的妖族大军。 毛绒道人刚停歇的瞬间，便有一根箭矢携带风雷之势，贯穿了他的胸膛！ 姬囚雨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吼：“不要！” “轰！” 他话落的瞬间，毛绒道人胸口炸开血洞，鲜血如雨一般满天散落。 第341章 我在她门外守了一夜 毛绒道人向来喜爱毛绒绒的动物，于是无论暑夏寒冬，都穿一身毛绒绒的裘衣。 风雷箭矢在他胸膛炸开的瞬间，裘衣破碎大半，混着鲜血湿淋淋地洒满天。 这瞬间他就像被折了翼鸟，无力地从空中坠落。 姬囚雨浅淡的瞳孔中，倒映着毛绒道人下坠的身影。 他只能看见毛绒道人纷乱的长发，与破碎的裘衣。 却好似能听见猎猎风声，以及风中夹杂的刺鼻血腥。 “不、不……” 姬囚雨就像坏掉的机器，语言功能卡壳一般，重复呢喃着同一个字。 “你不是希望所有人都随你一同死去吗？” 纪清昼略显凉薄的声音钻入姬囚雨的耳中，带着几分讥讽：“姬囚雨，恭喜啊，你现在如愿以偿了。” 她的声音不大，姬囚雨却觉有惊雷在他脑中炸开，耳中忽然爆发尖锐的耳鸣。 “不——！！！” 姬囚雨发出一声悲鸣。 缠绕在他身上的苍白花藤，在这瞬间似被灌溉了催熟的灵液，忽地爆开，迅速生长，如囚笼般将姬囚雨包裹。 花藤不断向姬囚雨的四肢蔓延，他的双腿成了树木的主干，被花藤缠绕垫高，他的双臂成了供花藤攀爬的树枝。 苍白的花藤越发繁茂的同时，姬囚雨在这丛丛花叶中便显得格外渺小。 不过转瞬，花藤反客为主，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姬囚雨不过是树干中，如心脏一般供给营养的存在。 以他为中心，巨大的悲伤如海潮般汹涌而出，似要淹没此方世界。 那浓烈的哀伤扫向远处紧追毛绒道人而来的妖族军队。 原本排列有序的妖族队伍，只在眨眼间就溃不成军。 哀嚎、哀鸣、哀哭如同交织的乐章，在空中奏响。 “姬囚雨！！！” 一声愤怒的咆哮，乐章中的不和谐音，打乱了那些哀伤的恸哭。 一头青丝早已褪成雪发，形貌呆滞的姬囚雨在听到这吼声时，浅色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 空洞的双瞳中夹杂一丝不敢置信，看向了天际—— 本如折翼鸟坠落的毛绒道人，被谢子夜搀扶着再度升空。 柳扶弱手忙脚乱地往他破碎的胸口倒着药，嘴里念念叨叨：“这可都是清昼给我的，我全当收藏，还没用过呢……” 毛绒道人咳出一口鲜血，隔着十数里，死死盯着被嵌入苍白树干中，雪发雪肤似妖邪的姬囚雨，眼中闪动着难言的复杂情绪。 有愤怒，有悲伤，更有痛苦，以及…… 恐慌、不安。 万千情绪在他腹中翻滚上涌，他有千言万语要对面目全非的小徒儿说，可到了嘴边又只剩一声暴喝：“姬囚雨！你这不孝徒！” “我将你从蛇窟里捞出来，带你来人间一趟，不盼你成材，不求你回报，只愿你离开那阴暗狭窄的地牢后，能到洒满阳光的大地上，自由恣意地跑一跑——” “可你如今在做什么啊！” 毛绒道人的怒吼声夹杂一丝哭腔。 活到他这把年纪，他还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在过去几百年间流干了。 毛绒道人视线模糊，冲着姬囚雨气急败坏地大喊：“你要学你那姑奶奶，独留我这老头子守除夕夜么？！” 他那一声“姑奶奶”，如一把落满灰尘的钥匙，刺穿姬囚雨混沌的大脑，拧动腐朽的闸门，唤醒久远又琐碎的记忆碎片。 旁人听毛绒道人说什么“姑奶奶”，只以为那是他的什么亲族。 可姬囚雨却知道，毛绒道人说的，是他的师尊，前灵兽门门主，尊号“惊蛰”。 惊蛰道人的脾气，如她那雷灵根一样，没事就炸一炸。 除了脑袋空空给口吃的就亲亲你的灵兽们，没几个人能与惊蛰道人处得好。 惊蛰道人也不稀罕与外人打交道。 可在外人眼里性格孤僻怪异她，偏偏收了个与她性格截然相反的交际花当徒弟。 毛绒道人做惊蛰道人弟子的几百年间，大半个修仙界的人，都见过他被惊蛰道人拿鞋垫子，追得满山跑的狼狈模样。 被惊蛰道人电得滋儿哇乱叫也是常事了。 毛绒道人不会向姬囚雨提起这些糗事。 他只在接回姬囚雨的第一年除夕夜里，对着兽性未消，把筷子碗扔到一旁，直接将脑袋埋进盘子里吸溜的小男孩，轻笑一声：“你吃饭的声音，与你家姑奶奶一样大。” “小雨，即便日后你学了人的规矩，在我面前，你还是可以吃得这样大声。” “多好呀。” 第二年除夕夜，毛绒道人微醺之际，听着姬囚雨吃饭的动静，又一次提起了“姑奶奶”。 姬囚雨那时已经学了些人类知识，便回嘴：“我姑奶奶早死了。” 他深色的眼瞳在烛光中格外明亮，似有一簇火苗在里头燃烧：“新君的军队打进后宫，我姑奶奶与一帮女眷拎着刀，跟那帮人砍杀到了最后，闯进来的人死了大半，我姑奶奶她们全死了。” 听着他毫无情绪波澜的话语，毛绒道人只沉默了一瞬，便解释：“我说的，可不是你说的这位姑奶奶，是另一位——我的师尊，惊蛰道人。” 姬囚雨记得，毛绒道人提起“惊蛰”二字时，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接着说：“她于我而言，如师如母，你本该叫她奶奶，可她总爱自称姑奶奶，你便这么叫着吧，她一定爱听。” “这位姑奶奶走时，倒是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 “她只在某一日，将我叫到列祖列宗的画像前，将掌门令扔给我，逼我认主，做灵兽门门主。” 毛绒道人说：“我吵嚷着不肯，她就扇了我一巴掌。” 十分记仇的姬囚雨盯着他：“你打回去了？” “不。” 毛绒道人笑了笑：“我听她的话了。” 姬囚雨不敢置信：“她都打你了！” “可那一巴掌不痛。” 毛绒道人用当时的姬囚雨，还无法理解的语气，轻声说：“那巴掌一点儿也不痛，没什么力气。” 姬囚雨撇撇嘴：“那她肯定很弱！” 毛绒道人敲了敲他的脑袋：“因为她快死了。” 姬囚雨倏地沉默，哪怕对人族的知识一知半解，时常闹出乱子，他依旧不觉得是自己有问题。 可这瞬间，姬囚雨忽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毛绒道人接着说：“当晚，她便回她的屋里睡了一觉。” 姬囚雨却知道，强大的修士是不需要睡觉的。 “我在她门外守了一夜。” “第二天我推开门，她还如睡熟一般，我却知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那天便是除夕，她前一年还嫌我包的饺子少了，吃不饱，让我第二年给她包五百个饺子。” “那些饺子我包了，她没吃上，放在她坟前热了又冷，只便宜了山中一群的毛绒绒。” 毛绒道人说到这儿，深邃的眼窝已经湿润，他却对姬囚雨挤出一个笑：“老太太是在睡梦中仙逝，已经很好了。” 春雷乍响惊百虫，使万物醒转的惊蛰，离去时竟出奇地安静。 “小雨。” 毛绒道人摸了摸姬囚雨的脑袋：“数百年后，你来送我。” 他带着满身酒气，倒在了姬囚雨身上，差点将半大的孩子压扁。 姬囚雨想要推开这个醉醺醺的家伙，却听见他呢喃含糊的梦呓：“不要再……” “让我来送走家人。” 第342章 哪怕最后只能等来一具尸体 姬囚雨忽地想起，那日暗无天光的蛇窟石门启封。 他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太阳的光，刺得他不禁流下眼泪。 模糊的视线中，身着黑色裘衣的高大男子逆光而来，深邃俊朗的容貌如神只一般尊贵华丽，高不可攀。 姬囚雨一身赤条条地淹没在蛇堆中，像个野人一般，与好似另一个世界的男人，遥遥对视。 男人俯瞰着他，眼中却不见半点儿恐惧或是嫌恶，只是有些诧异与温柔地笑了：“我听闻此地皇族，千年前与家师有些血缘关系，今日见你，果真不假——小孩，你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那男人——毛绒道人，说着这莫名其妙的话，将他从蛇窟中捞出。 又见他非要与万蛇待在一处，便将蛇窟中的蛇一并带回了灵兽门。 就这样，如野人一般孤零零的小孩，有了自己的名字，有了自己的师尊，有了自己的…… 家。 “不孝徒！不孝徒！姬囚雨你这不孝徒！！！” 毛绒道人的咆哮声，将姬囚雨沉溺在过去的思绪拉回现实。 与其说那是咆哮，倒不如说是嚎哭。 姬囚雨头一次见除了趴在惊蛰道人坟前以外，哭得这样惨的师尊。 那眼泪是为魔种而流，还是…… 为他？ 姬囚雨怔怔，脑海中蓦地想起他行至沧海这一路上，总莫名祈求上天，希望纪清昼不要来。 想起之前，小孤为救他差点死了，他不顾自身伤势，去求纪清昼立刻回灵兽门救小孤。 想起更早时候，他驱使万蛇毒杀新朝帝君与朝臣…… 前尘往事，交错浮现。 姬囚雨方才向纪清昼求而不得的问题，在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是他早已知晓，却被这哀伤吞没沉底，继而遗忘的—— 求生欲。 为自己，为旁人。 他这一路，这一生，都在为生而挣扎，不愿向死亡与孤寂低头。 遥遥望着衣衫褴褛，形容狼狈，明明重伤，却仍冲他大喊大叫，又哭又闹的毛绒道人—— 若自己就这样死去，像姑奶奶那样抛下师尊，独留他一人守今年的除夕夜，这实在是…… 令人悲伤。 姬囚雨怔怔远望毛绒道人，温热的眼泪再度打湿眼眶，他张了张口：“师尊，我……” 我不要死。 我不能死。 我…… 不想死！ 我要活下来，我—— “嗤。” 灼热的剑锋，贯穿了姬囚雨的心口。 姬囚雨的思绪一瞬间停滞。 他呆呆地看着横在他与师尊之间，突兀出现的人。 纪清昼。 视线下移，便清晰地看见，一柄濒临破碎的白玉小剑，燃起烈火，穿透了他的心脏。 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洒落在他苍白的肌肤上，是那样刺目。 本盛放成长的苍白大树，不知何时枯萎收缩，再度化为花藤，缠绕在他身上，这一刻也被染成了艳丽的赤色。 “不……” 远方天际，毛绒道人亲眼目睹这一幕，呆愣片刻，不敢置信：“不、不……不不不……假的！假的！不要！不要！！！” 毛绒道人一把推开搀扶他的谢子夜，跌跌撞撞地朝前方冲：“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不要伤他！不要杀他！” “别这样、别这样——” 毛绒道人哀求着，恸哭着，朝纪清昼与姬囚雨的方向大喊：“求你了……求求你！啊——” 伴随毛绒道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一扇巨大的，将纪清昼与姬囚雨，都要衬托得渺小的大门，倏地浮现。 纪清昼握着剑的手稍稍用力，磅礴的灵力裹挟着姬囚雨，狠狠撞在门上！ 轰鸣炸响，高门大开，纪清昼与姬囚雨双双坠入门中。 被门后白光吞没的瞬间，姬囚雨的视线越过纪清昼的肩膀，看到浑身浴血，朝自己这方向奔来的毛绒道人。 他能清晰看见男人脸上的惊慌失措，纵横的泪痕。 姬囚雨忽地有些难过—— 我竟要在今日死去。 姬囚雨闭上了眼，泪珠打湿了长睫，他声音沙哑，似喃喃自语：“可我……不想死。” “那就不要死。” 女子平静却有力的声音，忽地落入姬囚雨耳中。 姬囚雨一怔，他想要去看身前女子的脸，眼前却天旋地转，如坠深渊。 …… “刚才那是……” 妖界。 妖族大军都目睹了海滩上突兀出现，涌现古老气息的高门。 为首那名下颚至双颊覆着青色鳞片的年长妖族，不敢置信地喃喃：“龙族的气息？” 不会有错的，地龙血脉的原始恐惧，令她对那扇大门产生为之臣服的乖顺与惊惧。 是龙—— 真龙！ “将军，嫌犯要跑了。” 她身旁一名年轻些的妖族，终于从混乱的哀伤中回过神，忽见远方毛绒道人狼狈的背影，连忙出声提醒。 年长妖族回过神：“追！” 她说着，便一马当先要追上毛绒道人。 然而，一道身影从下方深林中腾空而起，拦在她面前。 对上那双由红渐金的双瞳，感受到对方身上磅礴的妖气，年长妖族瞳孔一缩：“你是……暮曦大人？” 她是少有知晓潮升月沉赤鸢族的妖族。 暮曦前世曾在军队中任职，做过军师，所以她认得对方身上的气息。 “暮曦大人，那人是修仙界灵兽门门主，毛绒道人，按照两界盟约，他本该等我妖界族长们的同意，才能进入妖界。” “可他偏偏硬闯两界通道，破坏双方约定，妖皇命我率军追击，暮曦大人莫要让我为难。” 年长妖族语速飞快，解释缘由，若是可以，她不想与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大妖为敌。 “他不会逃的。” 暮曦淡淡道：“我不拦你抓他，只希望你们不要再伤他，且让他在此地等一等。” 年长妖族张了张口：“可是……” “他一定会乖乖跟你们走的。” 暮曦打断了她的话，一双妖异眼瞳盯着对方：“还是说，你现在想选更为困难的路？” 听着这毫不掩饰的威胁，年长妖族闭了嘴，向暮曦拱了拱手：“既然暮曦大人开口，我们且在海滩上等几日。” 暮曦不再言语，一瞥旁边如临大敌的柳扶弱与谢子夜，示意二人不必再紧张。 她们与妖族军队回到海滩上，安抚那些还未回神，仍瑟瑟发抖，哭泣不止的孱弱妖族，静静等候。 毛绒道人站在大门消失的位置，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他也在等。 哪怕最后只能等来一具尸体。 他也要等。 第343章 永沉虚幻的不幸 纪清昼与姬囚雨被白光裹挟前行，这一过程似转瞬，又似千万年。 四周光影中无数景象闪动，两人仿佛越过山川湖海，直上九霄，跃入一个空间错落，斑斓迷乱的通道中。 纪清昼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只觉有什么刺破了她的皮肉，想要往更深处钻去。 是姬囚雨胸口生出的苍白花藤，顺着白玉小剑，攀爬至她的手掌。 花藤上生出尖锐的小刺，扎破了纪清昼的肌肤，扭动着想要在她皮肉之中扎根。 庞大的，宛若海潮般的哀伤灌入纪清昼的血液中，蔓延全身。 她无法抑制地落泪，只觉脑中千头万绪，往昔无数令她遗憾、感慨的画面蜂拥而上，将她围堵，她无处可逃。 纪清昼握剑的手微微一动。 可不等她再有动作，一双毫无血色的妖异手掌，伸向了她握剑的手，轻轻将她那只手合拢包裹。 “纪清昼。” 姬囚雨因伤重而细弱的声音，模模糊糊落入纪清昼耳中：“不要死啊。” 他这一生，为生而挣扎。 眼前女子，何尝不是如此？ 纪清昼，不要死。 即便被哀伤吞没，也不要被它打败。 姬囚雨合拢的双手并无什么力度。 可纪清昼握剑的手却不再颤抖、动摇，只又在他胸膛深入几分。 姬囚雨闷哼一声，而那攀附上纪清昼手掌的花藤却扭曲着，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尖啸，似被重创一般，没有再往纪清昼的血肉之中钻。 “唰。” 在这瞬间，两人终于跃出那条如万花筒般绚烂迷离的通道，出现在万里高空之上，朝下方极速坠落。 纪清昼视线中，姬囚雨的皮肤苍白如纸，发丝如雪，不似活人。 若非他身上的斑斓彩绘依旧明媚鲜亮，以及下身那条深浅青色重重叠叠的长裙繁复美丽。 纪清昼真以为眼前男子，是被此方世界，抹去了他原本的颜色。 她深吸一口气，大喊：“希！！！” 随着耳旁风声呼啸，纪清昼眼中的姬囚雨，如白纸一样，绘制着斑斓彩绘的男人，逐渐化为黑白二色。 周围的白云、蓝天，都在此刻失去了颜色。 一切化为黑白色的线条。 “人类。” 纪清昼身侧一团雾气朦胧，希如梦似幻的身影凭空出现，盯着她被苍白花藤刺破的手，忍不住说：“你太冒险了。” “不是有你在吗？” 纪清昼在找到姬囚雨之前，就打算将他带到炎龙秘境。 常人无法硬抗魔种的侵蚀，纪清昼也不行。 可若有希在，便能为她抵御魔种的侵害。 纪清昼这才冒险靠近姬囚雨，只为找个他也无法反抗的机会，带他来这儿。 “你每次都是这样，不顾自己生死，上次也是……” 希想起在上个幻境中，纪清昼送走柳扶弱，秘境崩塌，险象环生，那时她想救纪清昼。 可幻境消失，秘境回归真实。 希被真实的世界驱逐，回到炎龙秘境中，不知纪清昼生死安危。 即便纪清昼后来特地给她报平安，希也总是会想起，那日她想要去抓纪清昼的手，却与之错开的画面。 成功进化，是让她活下来的幸运，也是将她与现实切割，永沉虚幻的不幸。 “你若不在幻境之中，我也不敢如此冒险。” 纪清昼带着姬囚雨，一头扎入松软的云层中，被一朵云托起，缓缓下落。 她得空，对希露出一个笑脸：“你不也这么说过吗？只要身处幻境中，你一定会来帮我！” 希微微一怔，本有些黯淡的眼瞳中，一抹如梦似幻的紫芒隐隐闪动，她勾起唇角，语气复杂：“谁让我只能活在幻境之中呢？” 纪清昼看着她，忽然开口：“你……” 不等纪清昼说些什么，云朵已经带着她来到下方一望无际海中。 云朵散去，纪清昼与姬囚雨落在海面之上，却并未往下沉。 姬囚雨的后背紧贴在海面之上，湿润冰凉的海水，却让他感觉到一丝暖意。 他雪白的长发在水中漂浮轻舞，鲜血在他身下的湛蓝海中，晕开一大片红，宛如一朵巨大而艳丽的花，将失去了颜色的他托起。 姬囚雨的眼瞳已经有些涣散，呼吸微弱。 “你找到魔种的容器了吗？” 希猜到纪清昼带姬囚雨来这儿是为封印魔种。 “还没，但有一个猜想。” 纪清昼将刺破她皮肉的苍白花藤扯开，露出鲜血淋漓的右手。 滚烫的血液滴滴哒哒淋在姬囚雨的肌肤上，烫出一片红痕。 纪清昼伸手，从繁茂的花藤中，拽住一条斑斓长蛇。 向来喜欢对她张牙舞爪的小孤，此刻被她抓在手里，也是一副精神恹恹的模样。 纪清昼强行掰开它的嘴，塞进去一颗灵气浓郁的丹药，不等它吐出来，就捏住了它的嘴巴，迫使它吞下去。 “接下来会很痛。” 纪清昼话落，她另一只手抚向小孤的蛇头，一路下滑。 “嗤！” 她手掌所过之处，小孤的皮肉裂开一条从头到尾，深可见骨的细长伤口。 小孤被捏紧的蛇口鼓起，似想发出痛呼尖啸。 姬囚雨涣散的瞳孔映入这一幕，本恍惚的精神在这瞬间紧绷：“等——” “在那！” 没有生灵血肉的遮掩，希立刻感知到魔种容器的气息，抬手指向小孤的七寸。 纪清昼的手探入七寸处的血肉中，随后从中—— 舀出一捧染血的白色海沙。 姬囚雨在看到纪清昼手中那捧海沙时，瞳孔微微一缩。 纪清昼以灵力包裹海沙，腾出手从天青雨霖镯中取出一坛药粉，直接把浑身是血的小孤塞进了那堆药粉中。 小孤的身体在药粉中疯狂扭动着。 可转眼间，它又平静下来。 原本皮肉翻卷的伤口，在裹上那些药粉后，竟感知不到什么疼痛，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没事了。” 纪清昼开口，不知是对小孤说，还是对姬囚雨说。 一人一蛇在听见她低沉的声音时，莫名安心下来。 纪清昼将小孤从装着药粉的坛子中抱了出来，放在姬囚雨身边的海面上。 那捧海沙被灵力包裹，悬浮在她左手掌心中。 纪清昼俯身，尚在滴血的右手，握住了白玉小剑的剑柄，与下方姬囚雨对上视线。 她什么也没说，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像藏着千言万语。 姬囚雨扯了扯嘴角：“来吧，大不了一死。” “你不会死。” 纪清昼开口，手中小剑爆发尖锐剑鸣声。 姬囚雨心口传来剧痛，仿佛心脏被捣碎，他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惨叫，涣散的视线阵阵发黑。 黑暗扩散，仿佛将他包裹，沉溺。 “嘶嘶……” 姬囚雨忽然听见了蛇吐信的声音。 重重叠叠。 他怔怔，陡然黑去的视线中，亮起无数绿色光点，在黑暗中投向他。 那是，万蛇注目。 “蛇窟……” 姬囚雨喃喃自语。 他好像，回到了年幼时，关押着他的地牢蛇窟中。 第344章 我来替你，承担一切！ “嘶嘶、嘶嘶……” 姬囚雨听见头顶传来蛇吐信子的声音，同时腰腹收紧。 巨大的，仿佛能将他吞吃的蛇身，在他身上蜿蜒。 姬囚雨却没有一点儿害怕，因为他十分熟悉这吐信声，下意识抱住了缠在他腰间的粗壮蛇身：“小孤？” 听见他的呼唤，高扬起的蛇头垂下。 比他整个人都大的蛇头，轻轻挨了下男孩柔嫩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令姬囚雨感到一阵舒适，他下意识也蹭了蹭小孤的脑袋。 姬囚雨有些恍惚，他一面觉得这是他濒死之际产生的幻境，一面觉得自己真回到了小时候。 与万蛇一同生活在蛇窟，不见天光，与蛇为伴的日子。 尽管被毛绒道人带去外界的日子也很有趣，可姬囚雨始终记得，他在蛇窟的日子同样安宁美好。 姬囚雨贴着小孤冰凉的身躯，舒适得闭上了眼，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轰！” 不知过了多久，姬囚雨被一声巨响惊醒。 他睁开眼，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唯有万蛇的蛇瞳亮起微光。 姬囚雨下意识去摸小孤，可手却摸了个空，只能摸到其它因惊吓游走经过的小蛇。 平时喜欢缠在他身上的大蛇，不见了踪影。 “轰！” 姬囚雨又听见了那巨响声。 他朝那个方向摸黑跑去，万蛇为他让开了路。 在蛇窟中生活的这些年，姬囚雨早已学会在黑暗中前行，不会有任何踉跄。 新朝帝君并不知道，蛇窟其实有无数向外延伸的地道，错综复杂，遍布整个皇宫。 有些地道只能容纳小蛇进出，有的地道却是小孤打通，姬囚雨一个孩子也能在其中随意行动。 姬囚雨跑进一条小孤曾经打通的地道，拐过几个弯，就见到黑暗中，一条巨蛇在地上扭动着，仿佛在经历着什么痛苦，发出“嘶嘶”的哀鸣。 巨蛇以头抢地，撞在尖锐的岩石上，硬生生把脑袋砸破，鲜血淋在石头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小孤！” 姬囚雨冲过去，拽着小孤巨大的尾巴，试图让它停下自残行为，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要这样……” 年幼时的他，与蛇相伴，不与人接触，对人族的语言，也不太熟悉，说话磕磕绊绊。 他能学会说话，都是小孤驮着他，将他的脸贴在地道上方，听着地面上的动静。 从那些模模糊糊的声音中，从只言片语中，辨别人族的语言，懵懵懂懂地学习。 姬囚雨张开双臂，都无法合抱住小孤的尾巴，小小的身体只能趴在蛇尾巴上，大声喊：“小孤、小……啊！” 沉浸在痛苦中的小孤，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扭曲中将姬囚雨，一尾巴抽到了墙上。 “咔嚓！” 姬囚雨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右腿与左手都传来钻心的痛。 他跌回地上，模糊的视线中，还能看见黑暗里扭动的蛇身。 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越发浓郁。 漆黑的视线中，姬囚雨忽然看到…… 一缕光？ 从小到大，未见光明的姬囚雨，不知为何，在看见黑暗中亮起的那一抹苍白时，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了“光”这个字。 小孤巨大的身躯上，七寸处的皮肉绽开，从中生出一朵苍白的花，在黑暗中散发莹莹亮光。 姬囚雨怔怔看着那散发光芒的花朵，泪如雨下。 只有兽性本能的他，并不知道他此刻心中忽地涌出，那如潮水一般的感情，名为“哀伤”。 “嘶嘶！” 姬囚雨又听见小孤发出哀鸣，拿头撞击尖锐石头的动作越发激烈。 “不……不要！” 姬囚雨慌乱之下，兽性的直觉让他连滚带爬，冲向了小孤，他不顾骨折的伤，一跃上七寸处，那苍白花朵旁边。 完好的右手死死拽住小孤的鳞片，使自己不会从小孤挣扎的身体上跌落。 因骨折扭曲的左手，颤颤巍巍伸向那朵苍白的花，一把拽住了花枝。 姬囚雨的直觉告诉他，小孤的痛苦是源于这朵花。 他想要将花朵折断。 然而，他这一折之下，苍白花朵却一动也不动。 仿佛在无声嘲笑他的孱弱。 姬囚雨急了：“不许……不许你伤害小孤！” 他一寸寸挪动，凑到苍白花朵旁，张开嘴，还没长全的牙齿，用力咬在带刺的花枝上，划破了他口中的软肉，痛得他想哭。 姬囚雨双目含泪，不顾一切地撕咬着那苍白花朵，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低吼。 然而，无论他怎样努力，哪怕嘴里皮开肉绽，也无法折断这朵花。 “那么，你来代替它吗？” 这时，姬囚雨脑海中响起一道，仿若从远古而来，缥缈哀伤的声音，带着几分垂怜，向他发问。 姬囚雨毫不犹豫，咬着花枝的嘴巴发出模糊的声音：“我来代替小孤！” 由我来，承担这份痛苦！ “咔嚓。” 姬囚雨紧咬不放的花枝在这一刻断裂，本该坚硬的小刺，也变得柔软，仿佛在暗示着他什么。 咬着那支苍白的花朵，姬囚雨脑海中警铃狂响，求生的直觉让他赶紧把花扔掉，远离自己！ 可身下小孤仍在挣扎嘶鸣，拿脑袋撞击地面。 姬囚雨抬起扭曲的左手，边哭边把那朵苍白的花往血肉模糊的嘴里塞，大口大口地吞咽。 我来代替……我来代替！ 小孤，我来替你，承担一切！ 你不要……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不要再流血了，不要再痛了，不要再…… 难过了。 姬囚雨忍痛将混合着他鲜血的花朵咽进肚里时，身下不断扭动的小孤，终于停止了自残行为。 小孤巨大的蛇身不断缩小。 “啪嗒。” 姬囚雨直接摔落在地，头晕眼花。 他还是抬起头，在黑暗中搜寻着小孤的身影，口齿不清地问：“小孤？你在……哪里？” “嘶嘶……” 黑暗中，传来小蛇微弱的吐信声，回应着他的呼唤。 姬囚雨想爬起来走过去。 可浑身骨折的他，根本做不到支撑身体，只能用还算完好的手臂，在地上摩擦，一点点地带动他的身体腾挪。 最终，他在地洞一角，摸到了冰凉湿润的蛇身，将其抱入怀中。 浑身染血的小孤紧紧贴在他赤条条的肌肤上，毒血“滋滋”腐蚀着他的皮肉。 姬囚雨想，自己天生不畏毒，如此也不会死去。 于是，他紧抱着小孤，虚弱地闭上了眼。 “没事了。” 他对小孤轻轻地说：“你不会，再痛了。” 姬囚雨近乎呢喃地说出这句话后，眼前一黑，彻底昏迷。 那一日，他第一次做了梦。 梦见了一片海。 他明明未曾见过海。 可闻着空气中咸咸的味道，望见那无边无际，湛蓝如宝石般，水天一色的迷幻景象。 以及在他身侧，看不清模样的女修。 姬囚雨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和某人，来到了海边。 莫名地，姬囚雨感到哀伤。 仿佛这未见过的壮阔海景，并不美丽，而是一片…… 伤心地。 第345章 还是这小孩，保护了它？ 待姬囚雨从梦中醒来，他浑身剧痛。 他天生不畏毒，可毒血腐蚀他的血肉后，仍是留下了大片伤口。 小孤卷着他的腰，发出抽噎的吐信声，并用蛇信舔舐着他的伤口。 姬囚雨倒抽着凉气，满心茫然：“我这是……怎么了？” 小孤发出“嘶嘶”声，落在姬囚雨耳中，自动翻译成他能理解的语言：“我也不知道，我醒来时，我们抱在一起，我脑袋破了，你被我的血腐蚀，浑身是伤，一定很疼吧？” “……还好。” 姬囚雨嘴硬。 “你骗蛇。” 小孤反驳：“你在梦里一直哭，一定很疼。” 他哭了？ 姬囚雨茫然，抬起手背擦了擦脸，才发现自己脸上一片湿漉漉的。 伸出舌头舔了舔，咸咸的，真的是眼泪。 “不……我不是痛的。” 姬囚雨脑海中闪过梦中画面，心脏收缩，隐隐作痛，“小孤，我做了一个梦……是那个梦，让我很难过，忍不住哭。” 小孤狐疑：“真的吗？” 他觉得，姬囚雨更像是痛得哭了。 这样大的伤口，若非它醒来的第一时间，以灵力护着姬囚雨的心脉，吊着命，这小孩儿哪里能活？ 小孤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头破血流。 看样子姬囚雨也不记得。 可小孤睁开眼的时候，姬囚雨正以保护的姿态，将它抱在怀中。 小孤确信，先前一定发生了什么，是姬囚雨救了自己。 姬囚雨如今这副凄惨的模样，都是它害的。 “真的。” 姬囚雨吸了吸鼻子，“我梦到一片大海，还梦见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我只是与她站在海边，就觉得好难过、好难过……小孤，你说那个人会是谁呢？” 小孤晃晃蛇脑袋，摇头表示不知。 姬囚雨叹息一声：“若我再努力些，或许能在梦中看见那个人的模样，你说，我下次可以看清她的样子吗？” 小孤道：“没有谁能反复做同一个梦，你如今梦醒，不会再看见她了。” 姬囚雨闻言，莫名有些心痛与失落：“真的吗？若是如此，那也太……” 令人难过了。 他闭上了嘴，眼泪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小孤慌了，“嘶嘶嘶”的声音都变得急促：“不、不过吧，我只是一条蛇，对你们人类也不太了解，或许，有的人可以做同一个梦呢？” 姬囚雨打起精神：“真的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小孤搜刮着脑中词汇，安慰着小男孩：“说不定呢？终有一天，你或许是能看见她的。” 姬囚雨笑了：“嗯！” 若能看见那人就好了。 他想问问那个人，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梦中，为何会…… 令我感到如此悲伤？ 后来，姬囚雨真的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 可每一次，他都无法看清那名女子的模样。 再后来，毛绒道人将他从蛇窟中捞出。 他与小孤得见光明。 姬囚雨也第一次看清了自己，身躯瘦弱苍白，上半身肌肤覆盖着当年被毒血腐蚀的狰狞伤口。 小孤变得更爱缠在他身上，试图用斑斓的身体，遮掩那些丑陋的伤疤。 某一日，姬囚雨将小孤留在洞府内，独自出门，找上了擅长手工的二十二师姐，叶礼真，请求她帮自己一个忙。 第二天清晨，姬囚雨才回到洞府。 小孤等了他许久，已经失去耐心，爬到洞府门前平台，打算去找人。 它的脑袋刚探出石阶，便见天光乍破，晨光熹微，将山中薄雾染上一层暖金色。 少年迎着光，深浅青色繁复交叠的长裙轻轻摆动，拾阶而上。 他常年不见光的病态白肌肤上，斑斓绚丽的蛇形彩绘覆盖大半身躯，狰狞野性中透着难掩的美。 小孤探出的脑袋停在半空，一动也不动。 姬囚雨走上石阶，到平台上，自然而然地将它从地上捞起：“早上了，该歇息了。” 少年将它当围脖似的绕在肩上，仿佛这只是如往常一般，普普通通，平淡静谧的清晨。 小孤绕在姬囚雨的手臂上，忽然想—— 这十多年来，到底是它在保护眼前的小孩。 还是这小孩，保护了它？ …… 剧痛从心口传来。 仿佛有什么扎根在他身体深处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从他体内抽离。 姬囚雨阵阵发黑的视线中，纪清昼认真的面庞若隐若现。 他看到，纪清昼握着那柄满是裂痕的白玉小剑，缓缓从他心口抽离。 与之一同被拉扯的，是茂密的苍白花藤。 “咔嚓。” 忽然，白玉小剑再也承受不住重压，发出一声脆响，碎裂成满地残玉。 苍白花藤抓到空隙，又有想往姬囚雨体内回缩的趋势。 纪清昼面不改色，徒手抓住了满是倒刺的花藤，将它用力往外一扯。 “啊！” 姬囚雨惨叫一声，只觉扎根于他身体深处的东西，在这瞬间，被全数抽出。 他的身体内部，瞬间变得空荡荡。 好似成了一具虚无的躯壳。 他的生命力也在疯狂流逝。 纪清昼鲜血淋漓的右手紧紧拽着被连根拔出的苍白花藤，左手则从天青雨霖镯中拿出一个瓷瓶。 她张口咬开瓶塞，将里面大半药液，淋入姬囚雨心口的破洞，余下部分则倒入姬囚雨口中。 随着散发浓郁灵力的药液，没入姬囚雨绽开的皮肉中，致命伤开始生出新的血肉，弥补破损。 姬囚雨哑声道：“你先做你的事，我……暂时还能撑住。” 纪清昼的右手已经不成样子，露出森森白骨。 看到这一幕，姬囚雨破碎的心脏，都忍不住为之一颤。 “嗯。” 纪清昼点头，没有再逞强，她口中诵念出封印咒言。 每一个字都仿佛从远古传来，带着厚重的回响，与时间的沧桑。 无数灵光化为的符文，在她周身回旋，依照她的心念，化为锁链，捆住将还想挣扎的苍白花藤，将它一点点地塞进了那捧染血的白色海沙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 这一大片苍白花藤，在触及到那捧染血的白色海沙时，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缩小，最后化为一粒平平无奇的种子，被掩埋进了海沙中。 四周符文也逐一没入这捧海沙中。 最终，空气中那令人窒息，如海潮般的哀伤褪去。 纪清昼取出她在疯人迷宫中，为上古修士们敛尸用的骨灰盒，将那捧染血的海沙，小心放入其中。 “咔哒”一声，她合上了骨灰盒。 前辈，请安息。 纪清昼在心中，默默地对这捧染血海沙说。 第346章 有人，还在等他 纪清昼收起封印着魔种的骨灰盒，将视线投向姬囚雨。 封印魔种后，希已经为她解除了视线限制。 纪清昼的眼中，世界再度恢复彩色。 尽管魔种已被拔除，可它带给姬囚雨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姬囚雨本生机蓬勃的青色长发，如今仍是一片寂寥雪白，好在他的瞳色恢复往日深沉，不再像先前那般浅淡妖异。 他气息微弱地躺在海面上，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他先前一直在强撑。” 希飘在纪清昼身边，也不担心被姬囚雨看见。 实际上，姬囚雨此刻意识模糊，怕是连听清她的声音都难，更别提看清什么。 希感慨：“明明快死了，还说自己能撑住，这嘴可真是硬啊。” “是这样的。” 纪清昼俯身，开始从天青雨霖镯中取药，她手中动作不停，嘴上回应希的话：“姬囚雨这人，把他火化了，还能剩一张嘴，说自己没事。” 希哑然失笑：“看样子，魔种并未给你留下太严重的影响。” 竟还能在这儿开玩笑。 希虽然觉得纪清昼哭起来的模样也好看，可她还是喜欢平时的纪清昼。 “……也不是全无影响。” 纪清昼一边为姬囚雨治疗，一边看向海面上的残玉碎片，轻叹一声：“我的剑碎了，这是师尊亲手为我做的第一把剑，我从年幼时，就一直用着它。” 白玉小剑材质特殊。 它并非被打铁匠熔炼成这副模样，而是取自一块完整的，材质特殊的火山暖玉，雕琢成剑形。 再以微雕的手法，刻下重重叠叠的高级法阵，使其无坚不摧。 若是别的金属剑刃，碎了还能放火里化水，重新熔炼打造，修复成原来的模样。 可白玉小剑却不同，从它裂开的那一刻，便再无修复可能了。 纪清昼之所以在白玉小剑生出裂痕后，还一直坚持使用它，便是想让这把剑，在最后一刻都履行着它作为剑的意义—— 为战斗而生，为战斗而碎。 而非作为一件摆设，永远放在角落中藏灰。 可剑碎的那一刻，纪清昼心中又有些空落落的。 她的白玉小剑，从今往后只能留存在她的回忆中了。 “这剑虽然碎了，但修修还是能用的吧？” 就在这时，纪清昼听见渔惑的声音。 纪清昼解释：“修不了，白玉小剑是玉雕而成，并非金属熔炼。” “玉雕的也没事，能修，我见过。” 渔惑道：“招风就是做这个的，他——不，准确来说，是作为‘她’的招风，擅长修复各种灵器。” 纪清昼闻言，有些迷糊：“什么意思？什么他、她的？” 顿了顿，纪清昼想起来什么：“招风……这个名字我听你们提过，他喜欢看话本子，颠倒环也是他给你的。” “招风的情况有些特殊，他虽是男身，却一体双魂。” 渔惑自动忽略了“颠倒环”的事，解释道：“他还在母亲体内时，其实是双生子，因为一些意外，他那位同胞姐妹被杀害，灵魂融入了他的身体。” “喜欢看话本的，是他本来的灵魂，而他那位姐妹的灵魂，一直想要离开他的身体，努力学习锻造灵器的知识，想要塑造一具，能容纳自己灵魂的傀儡身。” 渔惑道：“她天赋异禀，在我们那个时代，也是赫赫有名的锻造师，修理一把玉雕的剑也不在话下。” 纪清昼闻言，眼眸微亮：“招风埋在哪儿？” “……还在挖。” 渔惑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我们也不知道他被埋在哪儿，想挖他出来估计要费些时间。” 螣蛇戳破了渔惑不自然的原因，她懒洋洋地说：“尽管大部分同僚的墓室，我们心里都有数，可招风那家伙吧，无论是他，还是他那位姐妹……” 说到这儿，螣蛇顿了顿，垂下的蛇尾翘起，指了指玄龟的脑袋：“这儿都有些问题。” 玄龟：“……你怎么不指你自己的脑袋？” 螣蛇当没听见，继续说：“她们非说，要埋也要找一个风水宝地把自己埋了——见鬼哦，这烂地方处处都是大凶，哪里能找到风水宝地？” 一旁，不死树叹了口气：“最重要的是，招风和他的那位姐妹，根本就不懂风水知识。” 顿了顿，不死树又补充：“她们所依赖的风水知识，是招风平时看话本子收集的。” 秃毛小鸡闭了闭眼，咬牙切齿：“招风看的话本子，和柳扶弱是一个风格！” 纪清昼：“……”别骂了别骂了，人都埋了，不用骂这么狠的。 反正，招风天天在诸神群墓中乱窜，今天在这挖个坑，明天在那挖个坑。 众妖自然不知，招风最后是在哪把自己埋了。 纪清昼：“……” 挖坟大业，道阻路且长。 她抽了抽嘴角：“没关系，我能等。” 叛逆小黑虫探头：“我记得招风与他姐妹都喜欢吃甜的！” 不死树适时补充：“我也喜欢。” 暗示。 螣蛇立刻接口：“我我我！我也！” 叛逆小黑虫、渔惑：“俺也一样！” 玄龟、秃毛小鸡：“……”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 就算很想吃，也可以委婉点嘛……咳。 纪清昼忍不住笑了一声：“知道了，等姬囚雨一事尘埃落定，我便去做。” 这阵子忙于赶路，每日只供给少量的食物，给众妖保持清醒。 看来是给孩子们馋坏了。 纪清昼话说完，忽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回望过去，希十分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假装看风景。 纪清昼补充：“自然也有你的一份。” 她又道：“此行能平安收尾，全依赖你的能力。” 希露出笑容，在纪清昼身边绕了一圈，悬在她身侧：“人类，我很期待。” 说话间，纪清昼已经为姬囚雨包扎好伤口。 姬囚雨苍白如纸的肌肤上，也终于恢复些许血色。 他长睫轻颤，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涣散的视线逐渐集中，看向离他最近的纪清昼。 姬囚雨好似没看见一旁模样梦幻的希，只是静静望着纪清昼，声音艰涩：“我……还活着？” 纪清昼：“要我掐一下你吗？” 姬囚雨：“……不了。”身体到处都在痛。 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喃喃：“我真的活下来了。” “这只是新的开始。” 纪清昼淡淡道：“你应当还记得，自己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吧？从此地出去后，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呢。” 姬囚雨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他赶往沧海时，那些因他而哭泣、伤害自我的生灵。 他睁开眼，沉声道：“我不会逃避那些责任的。” 姬囚雨的手撑在海面上，缓缓坐起，将一旁尚在昏迷中的小孤，小心收入灵兽袋中，身形摇晃，却又坚定地站起来，与纪清昼面对面。 “出去吧。” 姬囚雨声音沙哑：“该出去了。” 有人，还在等他。 第347章 剥蒜小玫瑰 妖界，沧海，某处沙滩。 平日里只敢躲藏在暗处的上万孱弱妖族，此刻皆汇聚在沙滩之上，哀伤落泪。 她们旁边，是乌泱泱一片，散发威压的强大妖族军队。 妖族军士们正面无表情地扫视这些孱弱妖族，一旦发现有谁哭得喘不上气，立刻冲进妖群，把对方扛出来，放在空旷的地方，帮孱弱妖族梳理气息。 若是发现有孱弱妖族，想要偷偷摸摸自残自尽，这些军士也会立刻冲过去制止，把妖绑起来，塞住嘴巴，以免对方再做过激举动。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这群妖族军士已经觉得筋疲力尽。 她们宁愿去战场上跟敌军打生打死，也不想在这“哄孩子”。 可看到她们的首领—— 那名真身为地龙，与龙族有远亲关系的将军，龙傲骨。 此时此刻，身高两米五，气势阴沉骇人的龙傲骨，正被一名身材纤细，容貌柔美秀丽，本体为玫瑰的孱弱妖族，抱着大腿哭。 每当龙傲骨想要将自己腿抽走时，本来在抽抽搭搭的小玫瑰，就会忽然嚎啕大哭：“我不活啦！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勤勤恳恳修炼两百年，才勉强有个人身，出去给妖打工，还被嫌弃扛不起来八百斤的柴堆——天杀的，我只是去应聘做个剥蒜小子，干嘛嫌弃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啊？！” 龙傲骨被他拽着大腿，也不敢强行把腿拔出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小玫瑰给弄骨折了。 她扶额：“这跟你抱我大腿有什么关系吗？” 小玫瑰哭哭啼啼，红着眼仰视龙傲骨：“雌妖天生体魄强悍，我想着若能蹭蹭您的阴气，会不会受您滋养，变强一些。” 龙傲骨面沉如水：“那是迷信，假的，不要信。” “我不信！” 小玫瑰抱紧龙傲骨的大腿不放，“大人您骗我！” 龙傲骨：“……” 看着想发作，又忍住的龙傲骨，众军士觉得她们的工作也不算辛苦了。 龙傲骨还是没忍住：“不是，别的妖受那人族男修影响，觉得自己弱，活着太苦，只想一死了之，你怎么不一样啊？” “我先前也是想死的，可抱着大人您的腿，慢慢就不想了。” 小玫瑰被她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喃喃：“咦？我先前为何会想死？两百年都这样过来了，死了也改变不了我弱的事实呀……弱也有弱的活法，我虽然搬不了柴，但还能剥蒜啊。” 他仰着头看龙傲骨，眨了眨眼：“大人，您家里厨房缺剥蒜小子吗？我剥蒜可快了！保证我的倒刺不会伤到蒜，只剥皮的。” 说着，他衣服下生出翠绿欲滴，还开着娇艳玫瑰的枝条，对龙傲骨灵活地比了个心。 龙傲骨：“……”你倒是挺有精神。 她刚才竟真去想了想，自家厨房还差不差剥蒜的。 “看来事情解决了。” 暮曦在一旁看到这一幕，淡淡开口。 她心中那翻腾的哀伤，也慢慢平息，只余淡淡波澜，令她有些怅然。 龙傲骨听见暮曦的话，立刻抬头扫视沙滩上那群孱弱妖族。 只见不少妖族都停止了哭泣，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头脑还不太清醒，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些妖族看见气势强悍的军士，下意识就开始喊冤，说她们是良妖，从没干过坏事，让军士们不要打她们。 龙傲骨若有所思：“那名女修已经将男修解决掉了？” 暮曦瞥了眼伫立在海边，宛如雕塑一般的毛绒道人，意味深长地说道：“谁知道呢？” 就在这时，空气中隐隐有灵力汇聚翻腾。 龙傲骨体内的地龙血脉震颤，那来自血脉深处的恐惧与尊敬，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 比起先前，更为清晰。 龙傲骨下意识看向毛绒道人所立之处，就见他前方，一扇仅有两米高的古朴门扉凭空出现。 尽管不如先前那般巨大壮观，龙傲骨也能感受到，从这扇门中，隐隐散发的磅礴灵压，那是…… 真龙的气息！ 龙傲骨不禁朝门的方向跨出一步，万年过去了，真龙…… 还存在吗？ 这时，门从内部打开，一片青色衣角摇曳而出。 白光中，青衣女子缓步踏出，那双坚韧凛然的眼眸，恰巧与龙傲骨遥遥对望。 只这不经意的一瞥，龙傲骨背脊发寒，恍惚以为，自己是被什么可怖的存在盯上，成了无力挣扎的猎物。 她……到底是谁？ 这扇带着远古真龙气息的门，就是她开启的么？ 龙傲骨盯着纪清昼，满心疑问。 纪清昼认出了龙傲骨，是带领大军，追杀毛绒道人的妖族将军，对她略一点头，便看向毛绒道人。 毛绒道人见只有她一人出来，嘴唇抖了抖，眼圈蓦地红了：“小雨他……” 只三字，毛绒道人就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纪清昼看他一副快哭的样子，正要说话。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就在这时，白光中，白发雪肤的清瘦男子踉跄跌出，扶着门框轻轻喘气。 他刚说完，就对上毛绒道人红彤彤的眼。 姬囚雨的声音瞬间停住，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可万语千言到了嘴边，姬囚雨却只有些木讷地低语：“师尊……” 毛绒道人大步迈出，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拍着他的背，边朝上方看去，欲要将眼泪倒回，边不住地说：“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姬囚雨本止住的眼泪，在听见毛绒道人的话后，不禁汹涌而出。 他罕见地，没有抑制自己的感情，对人阴阳怪气，只颤声说：“师尊，我……” 姬囚雨深吸一口气，双目通红：“我回来了。” 活着，回来了。 纪清昼静静看着这一幕，收起炎龙秘境的门。 柳扶弱小跑过来，轻轻拉着她还缠着纱布的手，十分心疼：“清昼，你还好吗？” 谢子夜站在纪清昼另一边，视线默默扫过她那些包扎好，抑或没有包扎，只是涂了药的伤口。 “已经没……” 纪清昼话没说完，看到她另一只手中正拎着一块留影石，对准正在与毛绒道人抱头痛哭的姬囚雨。 纪清昼：“……”你？ 柳扶弱无辜又心疼地看着她—— 也没规定说，人不可以一心二用啊。 纪清昼：“。” 孩子长大了。 “花门主。” 这时，龙傲骨带着妖族军士上前，围住众人。 她淡淡道：“既然你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完成了心愿，可否行个方便，随我们走一趟？免得叫我们为难。” 第348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毛绒道人擅闯妖界，妖界各大族族长，已经上报妖皇，对其下达妖界诛杀令。 若非知晓他是救徒心切，才违反两界规矩，妖皇提前打过招呼，活捉即可，不必诛杀。 不然，毛绒道人这一路，遇见过数十支军队，也不可能只受些轻伤。 龙傲骨之所以对毛绒道人下重手，也是收到消息，得知他徒弟姬囚雨，似乎身怀秘密，一路上引发了不少祸患。 为了避免毛绒道人帮亲不帮理，带走姬囚雨，才提前将他打伤，方便缉拿这师徒二人。 尽管中途生出不少变故，如今也算成功堵住了两人。 龙傲骨带头，身后妖族大军得到她的暗示，无声无息围住了众人，不给她们逃脱的机会。 “我跟你们走。” 毛绒道人知晓是他先破坏约定，为保两界盟约，不破坏双方和平，他必须承担责任。 “师尊，我也要去。” 姬囚雨擦掉眼泪，尽管声音藏不住的虚弱，可他没有躲在毛绒道人的身后。 他说过，他会为他这一路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 见两人如此配合，龙傲骨心中倒是生出几分敬意，她拱了拱手，说道：“那两位请随我走一趟吧。” “请等一下。” 这时，一道女声打断了她们的动作。 龙傲骨下意识看去，见是那名能开启带着真龙气息大门的女修，不禁警惕：“不知这位道友有何指教？” 不会是想抢人吧？ 龙傲骨虽看出纪清昼实力不如自己，可直觉却敲响了警钟，令她不敢小觑对方。 纪清昼似乎并未看出龙傲骨对自己的防备，只语气平和地问：“诸位此行是要去见妖皇吗？” 龙傲骨点头：“除妖皇外，一些大族族长也会到场。” 毛绒道人毕竟是三宗九门之一，灵兽门门主。 审判他擅闯妖界一事，自然要多位有身份有实力的强者亲临。 俗称，镇场子来的。 “如此倒是方便。” 纪清昼闻言，对龙傲骨露出笑容：“在下无量宗，纪清昼，这位将军可否行个方便，带我一起去？我也有一事，须得见妖皇。” 龙傲骨一听纪清昼是无量宗来的，视线不由自主扫了眼人群外围，仿佛与此事无关的暮曦。 她也不好立刻拒绝纪清昼这突然的请求，只能问道：“妖皇与各大妖族族长，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哪怕纪清昼出身无量宗，但妖皇与那些大妖，又不是市场大白菜，怎会是个小弟子说见就见的？ “没关系，她们会见我的。” 纪清昼没有卖关子，直接表明来意：“我来妖界前，在前线呆了一段时间，在名为‘疯人迷宫’的秘境中，找到不少妖族前辈的遗骸，我为她们收敛了尸骨，特地带来妖界。” 听到这里，龙傲骨立刻明白纪清昼来意，她想了想，便道：“你可以将那些尸骨交于我，我地龙一族，也有专门处理此事的部门，一定会让那些妖族前辈回到自己的故乡。” 她的话十分委婉—— 纪清昼所提之事，并不能惊动妖皇与那些大族族长，与其白跑一趟，不如将此事交于她处理。 纪清昼眨了眨眼：“可以吗？” 龙傲骨对她笑了笑，态度比先前要柔和：“自然可以。” 地龙虽是妖界大族，不会理会寻常小事。 可为前辈敛尸，是整个妖界的头等要事，她们自然会好好去办。 “行。” 纪清昼点头，对龙傲骨与她的军队说道：“你们退后一些。” 龙傲骨又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 之前说的那些话，不会就是为了铺垫此刻，让她们放松警惕，好带着毛绒道人师徒逃走吧？ “地方太小了。” 纪清昼解释：“骨灰盒放不下。” 龙傲骨看了眼她们中间十余米的空地，有些不信：“那你堆高些吧。” “这……” 纪清昼看龙傲骨坚持如此，欲言又止。 三万骨灰盒，那得堆多高啊？ “按她说的做吧。” 忽然，人群外的暮曦开口，声音淡淡。 纪清昼与她遥遥相望，神情古怪。 同行路上，纪清昼与暮曦聊了许多话。 暮曦是知道她带了多少骨灰来的，却偏要她听龙傲骨的话去做。 纪清昼忽然觉得，这看起来端庄肃穆的大妖暮曦，其实也有点儿坏。 “好吧。” 纪清昼不再多言，直接从天青雨霖镯中搬骨灰盒。 因那些妖族体型各异，纪清昼为她们收敛尸骨时，留取的样本大小并不一致，有些盒子规格十分醒目。 纪清昼先将那些大一点的骨灰盒搬出，轻而易举地铺满双方中间的空地，还往上叠了两米高。 看着瞬间堆过自己胸口的骨灰盒，龙傲骨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暮曦—— 龙傲骨忽然想起，这位大人当年之所以能做军师，便是因她那一肚子坏水，没少把魔修坑的哭爹喊娘。 “将、将军……” 一旁的副将拉了拉她的衣角，瞠目结舌地指着前方：“您快看！” 看什么？ 龙傲骨收回看暮曦的视线，扭过头看前方—— 前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她一晃神的功夫，前面全都被骨灰盒遮住了！ 龙傲骨：“！” 这时，龙傲骨终于明白，她让纪清昼将骨灰转交给她时，纪清昼问出的那句：“可以吗？”，是什么意思了。 纪清昼并非是觉得，让地龙这样的大族处理此事，是大材小用。 而是在怀疑，地龙一族能不能妥善处理这么多前辈尸骨！ 龙傲骨：“……”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这就是！ “啪嗒、啪嗒……” 与此同时，纪清昼的灵力还在卷着大批大批的骨灰盒，往上方堆，根本看不到头。 “道、道友，快停手！” 龙傲骨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说话罕见地结巴了。 “嗯？” 隔着十多米厚的，骨灰盒垒成的墙，纪清昼的声音从另一面响起：“怎么了？” “道友，这些骨灰盒……你还是自己收起来吧。” 龙傲骨抹了抹额头掉下来的冷汗，不敢再托大，也不再怀疑纪清昼的目的。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中透着恭敬：“麻烦你随我们一起，去见妖皇与各大族长，亲手将前辈们的骨灰，递交她们。” 龙傲骨刚说完，后脑勺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漂浮在半空的暮曦来到她身边，淡淡道：“几百年了，你还是如此憨直老实的性子，随便给你下个套，你就一头撞进去，真不知你是如何从前线那帮狡诈魔修手中活下来的。” 龙傲骨：“。”还能怎么活？ 只要我把魔修们全打死，我就能活。 第349章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龙傲骨苦笑：“暮曦大人，你就莫要打趣我了，此事是我太自大，怠慢了这位人族道友。” 她也没想到，纪清昼竟会为如此多的妖族前辈收殓尸骨。 同时也意识到，能让那么多妖族葬身的前线秘境，该是多么凶险。 纪清昼能从中全身而退，还将这些前辈尸骨带回，龙傲骨心生敬意，再不敢轻慢。 另一边，见龙傲骨示弱，纪清昼也没有为难对方，直接收起这些骨灰盒。 双方再次面对面，龙傲骨对纪清昼拱了拱手：“方才怠慢纪道友，实在惭愧，是在下小人之心了。” 原以为纪清昼说那些话，只是为了钻空子带毛绒道人离开。 谁料，纪清昼真为一群妖族前辈，收殓尸骨，送她们回乡。 素来高傲的龙傲骨，此刻也垂下头，表示歉意。 “将军身负重担，谨慎些也是为妖族百姓负责，谈何怠慢？” 纪清昼对龙傲骨的印象不错，倒不介意这些旁枝末节。 龙傲骨见她这不骄不躁，风轻云淡的模样，心中生出几分好感，主动询问：“纪道友现在就同我们一起走吗？” 纪清昼想了想，问道：“将军此行可紧急？若不赶着交差，能否为我们几人宽限三日。” 她说话时，视线扫过毛绒道人与姬囚雨。 龙傲骨便问：“你打算做什么？” 纪清昼道：“不知将军可听闻，数万年前人界天破，污浊之水从天而降，灌入百万深山，无数生灵遭逢大难，百万深山派出修士赶往沧海，求见神兽玄武救世一事？” 龙傲骨颔首：“自是知道的，那之后，人界百万深山一脉，为答谢玄武神尊，派了不少人修来妖界，传播知识，教导那些蒙昧妖族，为其开智。” 以妖界优胜劣汰的原始法则，许多孱弱妖族，本该在残忍的竞争中，淹没于滚滚历史长河中，不见踪影。 是一代又一代人修赶往妖界，将人族百姓生存智慧的种子，播撒于妖界，教会那些小妖，该如何在这危险的世道生存。 哪怕是一些厉害的妖族，也曾接受过人修的知识传播，走出蒙昧，于自己的文明中，开出更为璀璨的花。 龙傲骨学习的文化中，就有不少人族留下的笔墨。 “当初来沧海求援的那名修士，面对这茫茫大海，自知耗费一生，或许都见不到神兽玄武，便在岸边血祭了自己，将呼唤声传遍沧海每个角落，最终得见玄武。” 纪清昼道：“我此行来沧海，一是为寻人，二是为寻故地，前往那名修士身故之地。” “琳琅。” 一旁，暮曦忽然开口。 纪清昼一愣，看向暮曦。 暮曦淡淡道：“那名在海边血祭自己的修士，道号琳琅，我族中曾有一位老祖宗，接待过她，为她指引前往沧海的路。” 她知晓“琳琅”之名，也并非偶然。 那位老祖宗十分喜欢写游记，其中一篇就记载了她在游历途中，遇见那位风尘仆仆，为百万深山求一条生路的女修。 那时，妖界与人界还不是盟友关系。 从人界过来的琳琅，也没有妖界地图，只能一路问询，还被恶劣的妖族指了错路，白费功夫。 暮曦那位老祖宗觉得琳琅面善，便招待琳琅吃了顿饭，听她说人界之事。 那顿饭吃完，老祖宗意犹未尽，虽想留琳琅陪自己一段时日，却知琳琅身负重担，便为琳琅绘制了去往沧海的地图。 两人约定，待到琳琅事成，要回来为她讲更多，有关人界的故事。 暮曦还记得，那位老祖宗在关于琳琅篇的游记末尾写到：“我知她不会回来，沧浪之大，纵使她已至化神境，也不能轻易寻到玄武神尊，及时拯救她心心念念的百万深山。” “琳琅乃人族大义者，她定会牺牲自己，达成目的。” “今日分离，即是永别。” “我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故事了。” 再后来，老祖宗隔了许多本游记后，又在某一篇的标题上，写下“琳琅”二字，讲述她游历时的，一个小插曲： “途经北方沙漠时，忽然想起一千多年前，曾在此地见到一群孱弱小妖，靠吃沙虫，勉强度日。” “我想过去这么多年，她们怕是早已灭族，却意外发现了那一族的踪迹，最后寻到一片绿洲上。” “原以为灭族的小妖们，竟将一小片绿洲，治理得井井有条，欣欣向荣，我在其中发现了数名人修，交谈过后，得知她们竟是从百万深山而来。” “我问那几个人修，是否认识琳琅，她们中有人潸然泪下，表示自己来妖界，正是为了琳琅。” “原来，琳琅与玄武神尊约定，玄武神尊出手拯救百万深山，百万深山也会派人来妖界，传播文明。” “如今千年已过，自百万深山赶往妖界的人修多达十数万，在许多我们这些大妖未曾注意的地方，留下星火，为那些孱弱小妖们，播撒名为‘生’的希望。” “我在绿洲中逗留数日，听那些人修讲起人界之事，仿佛回到千年前，与琳琅偶遇，小酌一杯的午后。” “琳琅，沧海之行，你一去不复返。” “可你承诺要说给我听的故事，我如今却是听到了。” “我已千年未曾去过沧海，打算下一站顺路去一趟，为你带一壶酒。” “敬昨日，敬明天，敬……” “我的挚友，琳琅。” …… “你知琳琅道人身故之处？” 暮曦还记得，那位老祖宗写她赶往沧海后，因不知琳琅去世的地方，只随意找了一处海滩，喝完一壶又一壶的酒，默默离开。 “恰巧知道。” 纪清昼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看向龙傲骨，“将军，可能通融一二？” 龙傲骨就算想拒绝，身旁暮曦的视线，也让她说不出“不能”二字。 更何况，她心中对那位琳琅道人也颇为敬重。 妖界如今能有这般繁华景象，也有百万深山一脉的努力。 她有一些好友，祖上便是得了人修庇佑，才没在乱世中灭族，传承至今日。 “可以。” 龙傲骨点头，“不过，得委屈花门主与你这位徒弟，戴上我妖族罪镣，以作束缚。” 第350章 而您，才是真阎王 龙傲骨能通融他们去琳琅身故之地看一看，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 姬囚雨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毛绒道人瞧出自家小徒弟的迫切，他也想知道，姬囚雨为何如此执着沧海，便点头：“可以。” 龙傲骨拿出两副玄色镣铐，戴在两人的手上。 “咔嚓。” 放下锁扣的那一刻，尖锐的长刺从镣铐内侧弹射而出，穿透两人的手腕，强行封锁灵脉，灵力无法再自如运转。 姬囚雨面色发白，没有发出声音，硬生生忍住了彻骨的痛。 纪清昼丢给他一瓶灵丹，淡淡道：“都记账上了。” 姬囚雨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只默默将灵丹倒入口中，脸上才恢复血色。 “走吧。” 纪清昼召出飞舟，除自己一行人外，还邀请了暮曦与龙傲骨上来。 也是大大方方让妖界势力监视，免得心生猜疑，徒增是非。 玄武姐妹通过群视频指路，纪清昼驾驭飞舟驶向远方。 妖族军士则留在原地，送那些孱弱妖族回家。 柔弱的小玫瑰还在下方追着飞舟跑，半身都淌入水中，还想继续追。 他冲天空大喊：“将军，您家厨房真的不缺剥蒜小子吗？” 龙傲骨忍无可忍，冲下面吼道：“我家不吃蒜！” 说完，她鼻孔出气，有些无语地坐下，恰好对上纪清昼诧异的目光。 龙傲骨疑惑：“怎么了？” 纪清昼问道：“将军，你们不吃蒜吗？” 龙傲骨点头：“那个不好吃，我更喜欢吃肉。” 纪清昼：“！”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此去琳琅道人身故之地，约莫大半日路程。” 纪清昼想了想，“祭奠前辈，总不能空手去。” 暮曦与龙傲骨还不明白纪清昼的意思。 柳扶弱已经苍蝇搓手手，期待地问：“清昼，你要做什么好吃的啊？” 毛绒道人捶胸顿足：“可惜小龙虾与大闸蟹不长在海里！” 姬囚雨见他快要满地打滚的样子，忍不住一脚蹬过去：“怎如此多要求？她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谢子夜好意提醒：“海中有大龙虾与帝王蟹。” 毛绒道人擦了擦快从嘴角掉下来的眼泪，期待地看着纪清昼：“那能用做小龙虾与大闸蟹的方法，烹制海中的龙虾与蟹吗？” “可以是可以。” 纪清昼觉得，若是让华国沿海人民，看见她把鲜甜的海产做成麻辣口，定要举起锅子跟她拼命。 她话锋一转：“不过，这些东西换种做法，也别有一番滋味。” 毛绒道人开始挽袖子：“我，我去给你捞！” 他向来不拘小节，不在意这种事，撸起袖子跟裤腿就要跳海。 龙傲骨被众人这番操作弄得有些懵，眼看着毛绒道人要跳下去，赶忙道：“我与你一起！” 她得监视毛绒道人，免得毛绒道人逃跑。 毛绒道人却会错了意，闻言眼睛都亮了：“你要帮忙捞大龙虾？那敢情好！走走走！” 龙傲骨：“？”不是，你？我？啊？ 不等龙傲骨反应，毛绒道人热情地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一跃而下，溅起数丈高的水花。 眼睁睁看见这一幕，却来不及阻止的众人：“……” 姬囚雨深吸一口气，低低诵念着“气坏身体无人替”。 他见纪清昼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为毛绒道人找补：“师尊有些小孩脾性，见多了就习惯了。” 纪清昼回过神，说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除了大龙虾与帝王蟹，若能弄些生蚝来就更好了。” 姬囚雨：“……”你的重点居然是这个吗？！ 他深吸一口气：“我去捞。” 纪清昼看了眼他一吹就倒的柔弱身体，摇头拒绝：“算了，你好好养伤。” 再嘴硬的话，身体都要硬了。 暮曦忽然问：“生蚝好吃吗？” 她这一族，若不能补全先天缺失，每一世都十分短命。 为了活下来，须得尽全力修行，抵御意外伤害，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弥补缺失。 暮曦每一世，都早早辟谷，对美食知之甚少。 生蚝她知道，却没有吃过。 纪清昼见她好奇，便解释：“吃这种事，看个人口味，我觉得好吃。” 暮曦又问：“白薇吃过吗？” 纪清昼听她提起师尊，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吃过，师尊虽不曾说明，可每次一起吃饭时，桌上若有海产，会多夹一些。” 白薇道人并不挑食，纪清昼做什么，她都喜欢吃。 根据纪清昼观察，白薇道人最喜欢的，便是海产的鱼虾等，生蚝自然也吃过。 不过那东西产量不算高，无量宗也不靠海，纪清昼难得去买，白薇只吃过几次，但每次都会吃完。 暮曦了然，忽然说：“以前倒不常见她吃东西，说是浪费修炼时间。” 白薇何时有了口腹之欲？ 暮曦想了想，对纪清昼说道：“稍等片刻。” 说罢，她不等众人反应，化为一道赤色灵光，没入海中。 纪清昼见跳下去这么多人，只得悬停飞舟，以免等她们找完吃的上来，追不上自己了。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龙傲骨拎着暂时无法腾空飞行的毛绒道人回来。 毛绒道人心满意足地塞给纪清昼一个灵兽袋。 空间灵器无法装载活物，灵兽袋却是例外。 有些修士会拿灵兽袋放置鲜活的食材。 不过，若不是与修士契约的灵兽，普通活物在灵兽袋里，也活不长久，只能做一时运输用。 纪清昼接过灵兽袋，将灵力探入其中，十分诧异：“你们把这一片的大龙虾跟帝王蟹都抄家了吗？” 灵兽袋中，装着上百只大龙虾与帝王蟹。 纪清昼终于明白，毛绒道人与龙傲骨，这俩一个大乘，一个元婴，为何在海底待了这么久。 原来是奔着赶尽杀绝去的。 毛绒道人赶紧解释：“小的全放了，放心。” 他就算爱吃，也不至于缺德到抓虾虾蟹蟹全家。 “哗啦。” 这时，一道赤色灵光回到飞舟上，暮曦递给纪清昼一个灵兽袋。 纪清昼接过，神识刚探入其中，就被无数鱼虾生蚝弄得眼花缭乱。 她脱口而出：“你把这片海里能吃的全都捞上来了吗？” 好家伙，这是真阎王来了啊。 第351章 将军，不要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啊 今日收获过于丰富，纪清昼让谢子夜将大半冰冻，收入天青雨霖镯中，打算等到了地方，再做些丰富的。 灵舟上面积有限，纪清昼只架了个小火炉，燃火烧炭。 她又在旁边弄了个小桌板，操控灵力帮着剥蒜切蒜，又取出一些小米辣切碎，各种调料一应俱全，一时间飞舟上蒜味霸道浓郁。 龙傲骨不太喜欢刺激的蒜味，忍不住问：“你这蒜是用来做什么的？” 纪清昼指了指洗好的生蚝：“待会放上去一起烤。” 她说着，又泡了些粉丝，另起一个小锅，开始热油。 龙傲骨一听纪清昼居然要将蒜跟生蚝一起烤，委婉地说：“生蚝……我喜欢生吃。” 她也是吃过蒜的，一整个剥开，扔嘴里嚼嚼嚼，那味道…… 实在刺激！ 眼泪都不自觉地往外头飚，还害她被老友们笑话。 自那以后，龙傲骨就不吃蒜了。 听她这么说，纪清昼刚要解释，熬好的金银蒜蓉酱主要是香，味道没生蒜那么刺激。 可不等纪清昼开口，一旁暮曦淡淡道：“那我们待会吃烤的，你生吃。” 纪清昼忍不住看了眼暮曦—— 这蔫儿坏的大妖，又在坑老实巴交的龙傲骨了。 龙傲骨却以为暮曦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忙点头：“好。” 纪清昼：“。”将军，不要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啊！ 她心里叹着气，还是委婉地提醒老实巴交的龙傲骨：“将军若没试过烤生蚝，待会做好了，你也可以尝尝鲜。” 纪清昼说着，手上动作利落地捡出姜片、葱花、花椒等香料，放入热油中炸出香味。 直至这些香料榨干，所有香味全都炸入油中，才捞出丢弃。 蒜蓉也都剁好了，洗净粘液，挤干水分后，纪清昼将其分装出两大碗。 一碗占三分之二的量，一碗占三分之一的量。 她将多的那碗，分多次加入热油中熬制。 一开始，辛辣的蒜味呛得龙傲骨不自觉往飞舟边缘靠了靠。 可不过十多个呼吸的时间，辛辣散去，转为一股奇妙的香味。 蒜味还是那个蒜味，却不会让龙傲骨觉得呛鼻，反而觉得很香。 纪清昼将一大碗蒜蓉全部倒入油中后，边熬制边往其中加入调料。 不过是耗油、盐、糖等。 可随着她加入调料，熬制的蒜味越发香气扑鼻，再不复先前呛人的味道。 锅内白白的蒜蓉，也被熬成了金黄色，飘在油上。 纪清昼将切碎的小米辣倒了进去。 她本担心暮曦与龙傲骨，以前没怎么吃过辣，怕她们不适应。 可转念一想，龙傲骨曾经生吃过大蒜，想必有些抵抗力。 暮曦是秃毛小鸡的远房亲戚，火属性的大鸟怎么能怕辣！ 她带着一丝丝种族偏见，放心地将小米辣倒入锅中，最后转小火放入另一碗蒜。 稍稍熬制一会儿后，满舟蒜香扑鼻。 锅内蒜蓉金黄中混合白蒜颗粒，便是下饭好帮手，金银蒜蓉酱。 先前无比嫌弃大蒜的龙傲骨，鼻腔内充斥着蒜蓉酱霸道的香味，想忽略都不行。 她十分纳闷—— 明明都是大蒜，可为什么纪清昼这一锅蒜，不仅不刺鼻，反而还…… 还挺香啊？ 龙傲骨悄悄咽了咽口水，抓了抓潦草的头发，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这时，纪清昼见火炉中的炭已经烧好，就架上铁丝网，将撬开洗好的生蚝放了上去。 在每个生蚝里面，都放入剪短方便下口的粉丝，铺上满满的蒜蓉酱，慢慢烤制。 不一会儿，众人就听见生蚝的壳中，发出滋滋、咕咚咕咚的声响。 那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只是响起，便让她们口齿生津，仿佛空气中逸散的蒜香，已经到了她们嘴里。 纪清昼已经听到叛逆小黑虫吸溜吸溜口水的声音了。 她看不到的是，聊天群另一边，叛逆小黑虫的脑袋都快钻进群视频的框框里了。 若非对话框是虚幻的投影，叛逆小黑虫恨不得钻进去，爬到纪清昼那边，深吸一口气，闻闻那蒜蓉酱到底有多香。 他还没见过小红弄这个呢！ 不仅叛逆小黑虫急得上蹿下跳，聊天群众妖也是议论纷纷。 不死树：“也不知这蒜蓉酱是什么味道，红月光烧肉总会用到蒜，但没见过加这么多的。” 渔惑：“肯定好吃！我听那柳扶弱已经问了八遍熟没熟了。” 秃毛小鸡：“红月光做什么她都觉得好吃，刚才听红月光说还得再等等，已经偷偷摸摸取了个勺子捏在手里，我看她是吃不到烤生蚝，打算偷吃蒜蓉酱了。” 螣蛇懒洋洋：“红月光确实做什么都好吃。” 秃毛小鸡：“。”无法反驳。 他努力为自己这些大妖维持最后的脸面：“起码我们不会偷吃蒜蓉酱吧？” 不死树叹息：“不好说。” 玄龟看了眼已经馋到阴暗爬行的叛逆小黑虫：“确实。” 秃毛小鸡：“……”别把这条黑虫子算上！ 渔惑擦了擦口水：“只恨我不在红月光身边！” 秃毛小鸡：“……”你直说你也想偷吃就是了！ 螣蛇的尾巴尖尖忽然缠紧玄龟的脖子：“她吃上了！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瞬间窒息的玄龟：“……”可恶的姐姐！馋死你得了！ 听到螣蛇的话，众人立刻看向视频界面。 角落中，柳扶弱偷蒜蓉酱失败，被纪清昼逮了个正着。 看她可怜，纪清昼便给她舀了一小勺，取了个冷馒头切片抹上去。 纪清昼：“蒜蓉酱味道比较重，得配着东西吃才行，我怕你接受不来，只这一点先尝尝吧。” 蒜蓉酱这东西，就跟香菜一样，喜欢的人能直接舀来拌菜拌饭，不喜欢的人敬而远之。 纪清昼在熬制金银蒜蓉酱时，考虑到龙傲骨她们，提起受不了大蒜的刺激味道，所以特地多炸了些金蒜，再加上先前早将蒜末洗净，去掉味道刺鼻的粘液。 如今这蒜蓉酱，更多的只有香了。 纪清昼将冷馒头递过去，还有些遗憾：“馒头要是烤一烤，会更好。” 柳扶弱迫不及待地接过馒头，对纪清昼信心十足：“冷的肯定也好吃！” 她说着，“嗷呜”一口，把涂着蒜蓉酱的馒头片全部塞进了嘴里。 第352章 不该那样草率拒绝的 入口先是浓郁的蒜味。 若非跟着纪清昼这么久，吃了许多重口味的食物。 以往口味清淡的柳扶弱，怕是无法轻易接受，被蒜味充斥整个口腔的感觉。 让柳扶弱颇为意外的是，原以为辛辣刺激的蒜蓉酱，吃进嘴里，竟是略带一丝甜的蒜香，夹杂小米辣的香辣味，越嚼越香。 重口，但很上头！ 柳扶弱瞪大眼睛，双目放光，一边嚼嚼嚼，一边对纪清昼竖起大拇指，嘴里“唔唔唔”说不出话。 光是看她的表情，已经能感受到，这抹着馒头的金银蒜蓉酱，到底有多香了。 聊天群那边，叛逆小黑虫与渔惑已经抱在一起哀嚎，只恨自己不能从对话框爬过去。 飞舟上，毛绒道人被姬囚雨死死拽住，不让他扑过去求纪清昼投喂。 姬囚雨咬牙切齿：“生蚝快烤好了，你何必着急？” 毛绒道人挣扎：“我看那馒头也挺香的……” 姬囚雨摁下他挥舞的手臂：“闭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灵兽门连馒头都吃不起了！ 暮曦好奇地问：“馒头烤一烤会更香吗？” 望着她绝艳的脸，纪清昼有点儿想象不来，这样一位大美人，吃蒜蓉酱抹馒头的画面。 可见暮曦心动，纪清昼便将多余的馒头片放在铁丝网边缘慢慢烘，“馒头片烤软或烤脆后，再抹上蒜蓉酱，比冷的更香。” 暮曦见她把馒头片放上去烤了，心满意足地点头，默默等待。 “冷的是什么味道？” 这时，纪清昼忽然听见一旁传来谢子夜的声音。 扭头一看，谢子夜正默默看着她，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 纪清昼提醒：“烤一烤会更香。” 谢子夜盯着她：“那冷的呢？” 纪清昼：“……”你为何一定要吃冷的？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问题，纪清昼眼角余光瞥到在那嚼嚼嚼的柳扶弱，顿时了然。 纪清昼：“……”所以说，谢道友，你是在攀比吗？ 她哭笑不得，还是拿冷馒头片抹上金银蒜蓉酱，塞到谢子夜手里：“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不等别人再要，纪清昼看着滋滋冒出鲜香味道的生蚝，立刻撒上葱花与小米辣做点缀，说道：“好了，可以吃了。” 话落，她眼前一花，就听毛绒道人发出惨叫。 “好烫！” 毛绒道人狂吹自己捏着生蚝壳的手，指尖都烫红了，就是舍不得松开，生怕手一抖，会漏掉一点汤汁。 姬囚雨额上青筋凸起，又无奈地从空间灵器中，拿出了盘子跟筷子，塞到毛绒道人手里。 毛绒道人反应过来，立刻将生蚝装盘，对姬囚雨竖起大拇指：“还是徒儿你机智！” 姬囚雨皮笑肉不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仅是毛绒道人，柳扶弱也在第一时间对生蚝下手。 她与纪清昼待久了，也学聪明了，端着盘子，拿着筷子，先夹了一个放到纪清昼身边，才给自己又夹了一个，却不急着吃，而是问纪清昼：“清昼，吃这个有什么讲究吗？” 有时候，她们与纪清昼吃同样的东西，纪清昼也能吃出花来。 这让柳扶弱学到了许多，每次吃新东西前，不忘问问纪清昼。 纪清昼道：“没什么讲究，你可以拿筷子把蒜蓉酱与粉丝，还有生蚝肉拌匀，有人觉得这样吃起来更香。” 听到这话，都快把东西塞进嘴里的毛绒道人，立刻用筷子拌匀了粉丝与蒜蓉酱，吹吹才往嘴里送。 刚入口还不觉有什么，可只是嚼几下，经过特意烹调的蒜蓉酱，迸发出浓郁蒜香，配合着爽口的粉丝，越吃越上头。 最后吃那滑嫩鲜甜的生蚝肉，配上这重口的蒜蓉酱，极端的香味碰撞在一起，竟产生了微妙的平衡，令人唇齿留香。 毛绒道人都舍不得咽下这美味了。 他对纪清昼竖起大拇指，又十分遗憾：“真不知白薇是从哪拐来你这样好的徒儿，太让人嫉妒了！” 纪清昼笑笑，只道：“过奖了，只是些寻常吃食，有配方的话，倒是容易做，花门主要是喜欢，我将方子写下来便是。” 她这些美食方子，全都得感谢前世的热心网友，毫不吝啬地在网上分享各种做饭小技巧。 也是因此，纪清昼也会大方分享这些，让更多人尝到她故乡的美食。 或许终有一日，她在外游历时，会忽然在某个小摊上，吃到熟悉的味道，也是一件趣事。 一旁，暮曦也夹起一个生蚝，拌匀蒜蓉酱与粉丝，放入口中。 吃着这颇为重口的食物，暮曦先是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刺激，可吃着吃着，又觉得还挺不错，有点儿…… 上头。 暮曦看大家都拿了生蚝，烤网上却还剩一个，视线转向龙傲骨。 龙傲骨手里拿着纪清昼早前分给她的，只是清洗好，没有经过多余处理的生蚝，看着大家手里的烤生蚝，一副纠结的模样—— 你们为何吃得如此香？ 龙傲骨都觉得，自己手中这只肥美鲜嫩的大生蚝，都变得不香了。 暮曦见她纠结，弯了弯唇，慢悠悠地开口：“早前便提醒过你，行事前要动动脑子，思虑一二，总是横冲直撞，总有一天会让自己吃亏，后悔不及。” 龙傲骨终于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原来她又被军师大人下了套啊。 龙傲骨心中默默流泪，嘴里发苦：“暮曦大人……” “快吃吧，别烤老了，失了风味。” 暮曦调侃她几句后，也不逗这可怜后辈了，“清昼都说了，你若没尝过，可以试试，尝尝鲜。” 纪清昼十分同情被暮曦玩弄于鼓掌中的龙傲骨，憋着笑道：“是啊，将军，你若好奇，便尝尝，或许这蒜蓉酱的味道，与你想象中不同呢？” 龙傲骨万分感谢纪清昼送来的台阶，她赶忙应道：“那我便试试吧。” 说着，她立刻放下手中生蚝，从空间灵器中取出盘子与筷子，夹起最后一个生蚝，将粉丝与蒜蓉酱拌匀，与那大块的生蚝肉，一并放入口中。 刚入口，她就被扑鼻的蒜香味冲到。 龙傲骨几乎是立刻想到，她第一次吃生蒜时，呛进她鼻子里的辛辣刺激味道，立刻后悔吃这烤生蚝了。 只是她把东西放进嘴里时，牙齿下意识地嚼了几下—— 咦？ 不辣，也不刺激，还…… 挺香。 被炸得金黄的蒜蓉，软软的，有点颗粒的嚼头，香中带着一点点甜。 蒜味很重，寻常人或许吃不惯。 可近些年才脱离茹毛饮血生活的妖族们，却并不在意这点儿重口味，反而会觉得这样的味道正正好。 龙傲骨几乎是立刻对着金银蒜蓉酱上头了，等她反应过来时，那烤生蚝已经全部进了她的腹中，唇齿留香，意犹未尽。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自己先前，是不是不该草率地拒绝那朵很会剥蒜的小玫瑰？ 第353章 你身上有很香的味道 众人一路边烤生蚝，边闲聊，大半日很快过去。 螣蛇吸溜吸溜，细长蛇信卷起一颗蒜蓉，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视线一扫聊天群界面：“就是那儿了，东侧五百米那片海滩。” 其实，即便螣蛇不说，纪清昼也猜到了—— 就在刚才，姬囚雨拧断蟹腿的动作顿住，呆呆望着东侧海滩，一动也不动了。 纪清昼操控飞舟下落，停在沙滩上。。 姬囚雨手中蟹腿落回盘子里，他仿佛丢了魂一般，走到海边。 他若再往前几步，毛绒道人都要误会，他小徒弟仍被魔种影响，准备自杀了。 好在，姬囚雨停下了，没有再往深处走。 他赤着双足，肌肤比脚下的白沙还要苍白，浪花翻滚，没过他脚面，温暖的海水，稍微令他冰凉的身体，感受到一丝生气。 姬囚雨眼睫微微一颤，似感觉到了什么，从灵兽袋中，放出了刚刚苏醒的小孤。 斑斓长蛇顺着他的手臂，缠上他的腰身，蛇头从他肩后探出，冰冷竖瞳盯着一望无际的湛蓝海面。 这瞬间，在场众人竟从这条冷血动物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名为“哀伤”的情绪。 “原来，那是你的梦。” 姬囚雨望着茫茫沧海，感受到小孤身上传来的悲伤，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道：“你一直为她而悲伤，而我……” “是在为你，感到悲伤。” 十多年前，姬囚雨向魔种祈愿，让他来代替小孤，承担一切。 魔种回应了他的愿望，扎根在他心脏中，将本属于小孤的悲伤，转移到了姬囚雨的身上。 曾让小孤夜不能寐，痛苦到想要自戕的梦，也由姬囚雨接收，如噩梦缠身般，夜夜悲痛。 直至纪清昼将魔种，从姬囚雨心脏中挖出来，姬囚雨幼时被魔种掩盖的记忆，终于复苏，真相重见天日。 数万年前，陪着琳琅道人到沧海，眼睁睁看着自己主人血迹而亡的灵蛇，并不是姬囚雨的前世，而是小孤的前世。 姬囚雨只是短暂地代替了它，承担这份跨越数万年的痛苦与哀伤。 听着姬囚雨的话，在场知晓部分内情的人，也明白了这一真相。 纪清昼对此并不意外，从小孤体内挖出那捧染血海沙时，她便猜到了前因后果。 这也是她坚持要带毛绒道人与姬囚雨来此地的原因。 她真正想要带到此处的，不是这二人，而是小孤。 魔种被封印，困于姬囚雨的悲伤与记忆，也回到了小孤的体内。 这条投胎转世，也放不下前主人的灵蛇，比谁都想找到梦中的海。 姬囚雨也明白，他红了眼睛：“要我解除契约吗？” 他与小孤并非主从关系。 是小孤将他养大，护他周全。 若没有小孤，他早就死了。 进入灵兽门后，为了让他更好地修炼，小孤自愿与他签订平等契约，成为他的契约灵兽。 姬囚雨曾以为，他与小孤会一辈子在一起，做永远的家人。 可现在，他竟不太确定，在小孤心中，自己与琳琅，谁的分量更重一些。 姬囚雨想，若小孤打算留在琳琅身故之地，他也不会阻拦。 小孤对他那么好，他自然愿意放小孤自由。 可说出这话后，姬囚雨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紧抿嘴唇，再说不出一个字。 毛绒道人在一旁看着，心中一叹。 世人皆说他这小徒弟性格孤僻，冷心冷情。 可唯有接触过姬囚雨的人才知道，他是多么敏感脆弱，患得患失。 若非如此，姬囚雨又怎会在看到自己被龙傲骨所伤后，情绪冲破魔种束缚，激起求生欲？ 可毛绒道人也无法在此时此刻去安慰姬囚雨，只能静静看着，如一位焦虑的老父亲，愁容满面。 姬囚雨听小孤久久不回应，心中越发忐忑，视线也抑制不住地微微模糊—— “唰。” 这时，冰凉的蛇身，贴上了他的脸颊。 小孤与姬囚雨脸贴着脸，发出“嘶嘶”的声音，比平时要细弱一些，莫名温柔。 姬囚雨天生通晓蛇语，自然是听懂了小孤想表达的意思—— “她不会希望我被困在那一日。” 小孤对他说：“所以，我不会留在此处。” 长久萦绕在它心头的痛苦与不安，在此刻皆平息下来。 亲身重返梦中故地之后，小孤才完完全全地清醒。 那一切，早在数万年前，便已画下句点。 都结束了。 如今，它已新生，姬囚雨为它取名小孤。 并非琳琅的灵蛇。 小孤虽有些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感谢那个女人——纪清昼。 她总能做一些，令对方甘愿沉沦的事。 哪怕小孤脑海中，不断回放纪清昼从小将姬囚雨打到大的画面。 它如今也再难对纪清昼生出什么厌恶之情了。 真是个…… 可怕的女人。 小孤贴贴姬囚雨，无声安慰着他。 众人也没有去打扰。 “唰。” 这时，纪清昼已经动作熟练地开始掏厨具。 毛绒道人看到这熟悉的阵仗，也顾不上那边哭哭啼啼的小徒弟，“嗖”一下蹿到纪清昼身边，十分期待：“这是要做饭了吗？” 先前在飞舟上，只有个小火炉慢慢烤，可把毛绒道人急坏了。 眼瞅着纪清昼拿出大锅大烤架，毛绒道人苍蝇搓手：“继续烤生蚝吗？” 纪清昼道：“再做一些香辣虾香辣蟹吧。” 对不住了，华国沿海的人民。 可她真的好喜欢吃辣。 一时间，海滩上飘满各色香味。 夕阳沉入海平面，弦月升空，星河闪烁。 龙傲骨主动捡来木柴，点燃篝火。 众人围在篝火边，传递着纪清昼做好的烧烤与炒菜，取出美酒与奶茶，畅饮开怀。 聊天群那边也分到了一半吃食，也是惊呼连连。 一些生活在海滩边的小妖，被香味勾来，躲在草丛或石头后探头探脑，畏惧大妖们的威压，又禁不住美食诱惑，踟蹰着不愿就此离开，只想多闻些香味，也不算白来一趟。 纪清昼看到她们，招呼着她们过来一起吃。 胆子小，不敢来的，便将吃的装盘，放在草丛中，让这些小妖们自取。 沧海中有许多人类导师的美谈，小妖们天生对人修亲近。 见纪清昼投食，没有一个担心投毒，皆欢呼着扑过去，大快朵颐。 即便篝火所不能照耀的角落，也传来欢声笑语。 纪清昼找了个空隙，打开炎龙秘境的大门，推门而入，转眼便被白云托举着，往下方飘去。 希梦幻的身影凝聚在纪清昼身边，与她一同躺在云端。 希眉眼弯弯：“人类，我闻到你身上有很香的味道。” 第354章 第一世 少女古灵精怪的声音，透着几分期待。 仿佛在告诉纪清昼，我都如此明示你了，你还不表示表示吗？ 恰好此时，云朵落在海面之上。 纪清昼视线中，映入一片古朴的小村庄。 她怔了怔，觉得眼熟，很快就想起来了—— 待在前线的最后几日，纪清昼祭奠完那些前辈，便循着大师姐她们给的坐标，找到梦族遗迹所在的秘境中。 那里除了遗落各处的碎裂镜片，显出几分梦幻诡谲外，其它各处倒无甚特别，瞧着只像一个小村庄。 与寻常村庄不同的是，那里的每一座房屋，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特点。 有简陋的茅草屋，也有规整的青砖绿瓦房，甚至是典雅的亭台楼阁。 各种风格，糅杂在一起，格外突兀，又莫名和谐。 环绕在一起，组成一片安宁的村庄。 此时，纪清昼所在的炎龙秘境中，几乎是一比一复刻出那片村庄。 也不知希是用了什么手段，就连一块瓦上的青苔形状，都是一样的。 纪清昼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到底是多么思念自己的故乡，才会将这样的细节，都刻入脑中？ “上次你带人进来，我便将你们送到另一处。” 希见纪清昼发呆，以为她没反应过来，便解释：“这些日子，我没事便会琢磨造房子，已经将我曾经居住的村子，复刻了出来。” 纪清昼回过神，问道：“那座房子是你的家？” 希抬手指向村尾，一座青砖绿瓦，颇具江南风情的雅致小院，“我曾经的房子，你是见过的，如今是我新建的。” 纪清昼闻言，立刻想起大师姐特地从前线给她搬来，想给她做新洞府，却差点将她们团灭，被无量宗长老们禁止用作住宅的漂亮楼阁，不禁失笑。 “原来那是你曾经的房子。” 纪清昼说完，对上希的眼睛，笑了笑：“真的很好看，若非如此，我大师姐也不会费心将它从前线，运到我洞府那儿去了。” “新的房子也不错。” 希道：“是我在文府秘境时，获得的灵感。” 纹绣城中多水道，房舍多为青砖绿瓦，文府也不例外。 希在文府走一趟，觉得那样的房子也挺好看，便给自己建了个新的。 她们梦族擅长建造房子，寿命又极长，所以每隔一些年，便会拆掉原先的房子，或另找一处地方，建造新的屋舍，改善居住条件，换换心情。 希带着纪清昼来到村尾，那座青砖绿瓦的小院前。 纪清昼这才看到，在外墙上，嵌着一个小门牌，上头刻着四个字—— 希纪小院。 希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能造出这房子，也有你一份功劳。” 若非纪清昼给她提供材料，这一切只能靠空想了。 纪清昼笑了：“这么说，屋子里应该有单独留给我的房间？” “那是自然。” 希推门而入，领着纪清昼，坐在前院树下的石桌边，“你往后若是累了，偶尔也可来此处休憩。” 纪清昼笑着应下，仰头去看那棵树，才发现是希用木头雕刻组装而成的，栩栩如生，以假乱真。 希托着下巴看她，装作不经意地咳一声：“人类？” 对上她几乎明示的目光，纪清昼失笑：“放心，我没有忘记来这儿的目的。” 说着，她从天青雨霖镯中，取出了今夜做好的烧烤，以及香辣虾、香辣蟹，还有甜品，奶茶等。 石桌顿时铺满了美食。 希有些眼花缭乱：“这些都是给我的？” “嗯。” 纪清昼道：“你可是大功臣，自然是要好好犒劳的。” 谁不爱听好话？ 希对此十分受用，在纪清昼的讲解中，开始享用美食。 纪清昼也没吃，与她一起吃饭，聊起封印魔种“哀”这一路上发生的事。 希忽然道：“姬囚雨这些年能压制住魔种，没有让魔种在第一时间控制他的心神，也多亏了他积攒的功德。” 纪清昼挑眉：“功德？” “嗯。” 希点头：“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一个观点，尽管在凡人眼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生所行之事，都落入天道眼中，由上天定夺，可实际上……” “这世间善无善报，恶无恶报。” 希淡淡道：“天道非人，不可将它拟人化，以人的感情去揣测它，很久以前，便有许多大能推测，所谓天道，只是笼罩此方天地，维持世界运行的无形之力。” 纪清昼闻言，点头道：“如今修仙界的主流论点，也是认为天道无情，它只是无形的规则之力，类似于维持幻境运行的底层逻辑，两者虽大不相同，却有相通之处。” “嗯。” 希颔首，“我们那时也是如此推断。” “不过，天道虽无情，但正如你所说，它与幻境的底层逻辑类似，都拥有相应的规则。” “天道眼中无善恶，可万事万物的发展，终究还得以善为先，一切才能欣欣向荣。” “这也是你们这些受天道眷顾的天才，想要在大道上走得更远，就必须惩恶扬善的原因。” “天道维持的这个世界需要善意。” 希放下筷子，掰开一截蟹腿，抿下一口鲜甜的蟹肉，边细细品味，边道：“生灵行善举，助天道维持世界运行，基于天道运转的底层逻辑，便能于无形中获得天道馈赠——这便是所谓的功德。” “生灵死后，灵魂不灭，转世投胎，无论来生何种模样，灵魂都是不变的。” “功德，便是刻在灵魂之上，可世世代代累积。” 希想要去剥香辣虾吃，被纪清昼制止。 纪清昼解释：“若先吃了这些重口的，便尝不出清蒸海鲜的鲜甜本味了。” 希也不介意，总是都要落在她肚子里的，便又跟蟹腿斗智斗勇，继续说：“你带姬囚雨来时，我便感受到他灵魂中浓郁的功德之力，定不是这一世能积累的厚度，想必他的前世、前前世……往前数许多世，都是个大好人吧。” 纪清昼想着姬囚雨这一世阴暗小蘑菇的模样，再听希口中那句“大好人”，只觉十分违和，莫名好笑。 “人类。” 这时，纪清昼听希话锋一转：“我无法从你的灵魂中，感受到世世代代积累的功德厚度。” 纪清昼一愣，看向希。 希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紧盯着她：“你的灵魂也积累了浓郁的功德之力，我却能分辨出，那只是你今生行善事的回报，你的前世、前前世……” “一片空白。” 希歪着头看纪清昼，用有些稀奇的语气说道：“你好像，是第一世。” 第355章 一条不为人知的真龙 纪清昼闻言怔了怔：“第一世？” 其实，希这样说也没错。 自己前世不属于这个世界，不知因何投胎转世，在此方世界重生。 而她上辈子所在的世界，是由科学主导，不存在鬼神的世界。 自然也没有所谓的因果报应，在灵魂上累积功德这一说。 那么，她在这个世界，的确只能算作“第一世”。 “其实也不算稀奇。” 希拿起小勺，吃着蟹黄蒸蛋，说道：“毕竟，这世上总有湮灭，也总有新生。” 她盯着纪清昼，直言不讳：“我只是很高兴，能在你的第一世，便与你相遇。” 纪清昼不解：“这有什么？无论第几世相遇，总归是相识相知的朋友。” “你还是不懂呀……人类。” 希叹息，“你若是第二世、第三世……我便要好奇你的第一世，第二世，不知道就抓心挠肝，知道了……则会遗憾不能早些认识你，与你一同经历那些有趣的事。” 这时，聊天群里传来渔惑的声音：“我懂！” 叛逆小黑虫也跟上：“如果能早点儿认识小红，我得多吃多少美食啊……吸溜。” 接着，叛逆小黑虫摸了摸虚幻的，并不能触碰到的聊天群界面，“若是早一万年认识的话，我就能与小红面对面说话了。” 他蹲在地上，撑着脸看界面上纪清昼的身影，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内心，忽然涌起几分羡慕。 秃毛小鸡见地上那条黑虫子又要阴暗爬行，有些无语地提醒：“红月光如今才第一世，哪来的早一万年认识？” 能在此时相识，已是大幸。 人海茫茫，世间生灵亿万不止。 她们却能与红月光，相遇、相识、相知。 直至现在，秃毛小鸡都觉得，这简直就像…… 神迹。 他不敢奢望更多了。 不死树与玄武姐妹却沉默着，没有参与这一话题。 她们与叛逆小黑虫三妖不同。 从一开始，她们对纪清昼的感知，便有些不同。 那难以言说的亲近、熟悉感，总让她们觉得，在许久以前，自己就与纪清昼相遇过了。 纪清昼…… “你真的是第一世吗？” 这时，聊天群中响起古灵精怪的女声，说出了不死树与玄武姐妹的心声。 她们抬头看去，只见希盯着纪清昼。 纪清昼心中一跳，差点以为自己是重生者的身份就暴露了。 她一脸无辜：“你不是说，我的灵魂上，并无前世积累功德的痕迹，很可能是第一世吗？现在为何又这么问？” “没什么。” 希收回目光，喝了口奶茶，仿佛刚才的提问，只是心血来潮。 她向来性情跳脱，纪清昼也不想在这一问题上深入讨论，以免露馅，便与希聊起了别的话题。 看时间差不多，纪清昼就离开了炎龙秘境，回到海滩边。 她走时，留下了大量食物，还有现成的调料与食材。 众人若是吃完了，还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等她跨出大门，便闻到了浓郁的酒香，各种美食的香气。 一群大妖与小妖醉得东倒西歪。 这群妖族中，毛绒道人不知从哪薅来一只大海鸥，与对方称兄道弟，被大海鸥用翅膀搂住肩膀，靠在海鸥软乎乎的羽毛中醉醺醺睡熟了。 其她几人倒是清醒，没怎么喝酒，对纪清昼留下的奶茶与果茶更感兴趣。 看这群妖族醉倒，姬囚雨召出万蛇，把她们搬到一起，谢子夜则布下法阵，以免睡梦中失了警惕，遭遇不测。 柳扶弱见纪清昼现身，对她招手：“清昼！你刚刚去哪儿了？” “去了炎龙秘境。” 纪清昼没有隐瞒，反正这么多妖族亲眼看见那扇秘境大门了。 “炎龙……你与真龙相识？” 一旁，只是半醉的龙傲骨猛地清醒，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纪清昼。 暮曦也好奇地看过来，白薇这小徒弟身上，秘密可真不少。 纪清昼解释：“我历练时，曾找到一处真龙陨落之地，她的魂灵在弥留之际，将开启秘境的钥匙赠予我。” 她告诉龙傲骨，炎龙秘境，便是炎龙为自己开辟的墓穴。 其它信息，纪清昼并未多说，也没提别离剑就是炎龙化身，炎龙的魂灵就是别离剑的剑灵。 龙傲骨闻言，露出怅然之色：“曾经真龙亡故后，从来都是被同族带回秘境中安葬，上古三界大战时，哪哪都乱，即便是真龙中强悍的炎龙，意外葬身异乡后，也没有同族带她回家，只能另辟墓葬……” 她看向纪清昼，忍不住道：“纪道友，你可曾想过，带那位炎龙的尸骨回龙族秘境安葬？” 纪清昼也不方便说，炎龙其实没死，或许还有复活的机会。 她只能点头：“想过，可我听闻真龙已经万年未曾现世，传言她们早已灭族，异族若得不到真龙首肯，也进不去龙族的秘境。” “妖界的确有近万年不见真龙踪迹，三界大战之时，龙族中鼎鼎有名的强者，为了抵御魔族，皆挺身而出，奔赴战场，接连陨落，这都是被人亲眼目睹，记入史册的，但……” 龙傲骨话锋一转：“除了你所提到的炎龙，三界并未发现完整的龙族尸骨，纪道友，你可能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纪清昼也反应过来，她在疯人迷宫中，其实也没有找到完整龙尸，只在最初找到一根龙角。 她猜测，疯癫道人并没有杀死那条真龙，只折了对方的一根角罢了。 纪清昼便道：“你是说，有谁一直在为陨落的真龙敛尸，没有让她们的遗骸流落在外？” 龙傲骨点头：“最开始陨落的真龙，都被同族带回真龙秘境中安葬，后来真龙接连死去，仍是没有发现流落在外的龙族遗骸。” 她又道：“我们怀疑，直至三界大战的尾声，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真龙活着，为最后陨落的同族收尸，回到秘境中，因为某些理由，一直不曾现身。” 纪清昼若有所思：“即便有真龙还活着，我也不知真龙秘境在何处。” 她虽然不必安葬炎龙，可若能带别离剑，带叛逆小黑虫去看看故乡也不错。 可根据《妖界万族详解》介绍，妖族好像并不知真龙秘境的方位。 “关于这件事……” 龙傲骨以灵力隔绝声音，只有她们这几个还清醒的能听见，“其实，我族大祭司前不久卜算出，真龙秘境或许会在三界夺运之战中，显露踪迹。” 第356章 龙傲骨：我应该在车底 此事在妖界大族中，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 龙傲骨向纪清昼坦白，也是有请求的意味。 三界夺运之战，并非三界哪一方势力组织的活动，而是由天道运行的自然规律，衍生出的“战争”。 每隔数十年，抑或数百年，甚至千年、万年，三界交汇处，交织在一起的灵气与魔气，会发生激烈碰撞，形成一处封闭秘境。 人称，天命战场。 秘境地形复杂广阔，其中藏着许多特殊的化形之物。 或许是灵兽，或许是魔兽，甚至是一朵花，一根草。 凝聚它们的力量，非灵气，非魔气，而是天道的“气运”。 像纪清昼这样的天才，出生起便有天道气运加持，从小天赋过人，总能逢凶化吉。 柳扶弱的财运，也是天道气运的显化。 气运无处不在，小到某一生灵，大到整个世界，都需要气运加持，才能庇佑一方平安。 可天道无情，气运并非根据什么规律去公平分配，只是随机降临在某一人身上、某一方世界中。 唯一能主动抢夺气运的机会，只有前往“天命战场”，找出藏在秘境中的化形之物，将其打败，才能获得气运，加持己身，逆天改命。 天命战场的形成时间虽无规律，可它即将出现之时，三界交汇处——如今的前线战场，无处不在的灵气与魔气会变得躁动，持续整整三年。 三年过后，便会生出异象，灵气与魔气激烈碰撞，在前线的万千秘境中，开辟出一个空间，将多个秘境囊括、融合。 最终，形成一个新的，诡谲多变的秘境，那便是天命战场。 天命战场成型的瞬间，天道便会向世间诸多生灵发出“邀请”。 收到邀请的，九成九是百岁以内，金丹期之上的生灵。 也有一些例外，可谁都找不到这些生灵身上的共同之处。 唯一能解释这现象的，也只有那句老生常谈的话，天道无情，做事比较随机，没有所谓的“必定”。 而天道发出的邀请，则是降下灵光。 想要前往天命战场的生灵，只需接受灵光烙印在自己身上，便会被传送过去。 不想去的生灵，只要心生反抗，灵光就会烙印失败，消失无踪。 三界夺运之战，其实是个人战。 从天命战场中争抢到的气运，并不能反馈到自己所处的世界，只会为自己改换命运。 可有魔界魔修的存在，人界与妖界的天才，即便身怀大气运，也会想要去天命战场，争抢更多的气运。 毕竟，魔修抢夺的气运越多，力量越强，在前线中则更肆无忌惮地屠杀人族与妖族。 为了不让魔修借天命战场，养出更多的强者，人界与妖界都十分看重夺运之战。 “根据前线灵气与魔气的躁动推测，新一轮的三界夺运之战，大约在四个月后。” 龙傲骨道：“我族大祭司本想卜算一下准确时间，却意外从卦象中，看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变数，便朝那个方向多次测算。” “最终，大祭司发现，那卦象指向了真龙秘境。” 龙傲骨面色凝重：“我们怀疑，这次天命战场的形成，会短暂地连接真龙秘境。” 真龙秘境中，埋葬着无数真龙遗骸。 这对于三界某些修士来说，是稀世珍宝，是豁出性命也要抢到手的…… 材料！ 万年前的三界大战，真龙为抵御魔修，近乎灭族。 妖界妖族无不为其悲伤。 若天命战场会连接真龙秘境，进入其中的魔修，必定要搜寻真龙秘境所在，盗走真龙遗骸。 这是妖界不愿看到的结果。 妖界已经在着手准备对策，如果事情真朝着最坏的结果发展，她们定要阻止魔修盗尸。 如今，妖界已将这一消息，传递给各族符合条件，将会被邀请进入天命战场的妖修。 让她们在参与夺运之战的同时，务必从魔修手中，保住真龙秘境不被侵害。 龙傲骨将这些隐秘告知给纪清昼等人，她道：“各大族长也已经做好决定，打算与人界联手，想必你们过不了多久，也要收到消息的。” 妖界与人界是结盟关系，这等大事，妖界也无法单独扛下，打算向人界求援，联手对敌。 两界参与夺运之战，主要目的便是阻止魔修变强。 保护真龙秘境，不让魔修得到龙族遗骸，壮大实力，与人界利益一致，三宗九门也定会应下。 “你能打开炎龙开辟的秘境，那把钥匙沾染着真龙气息，冥冥中会指引你前往真龙秘境。” 龙傲骨这话可不是胡说。 龙族诞生于真龙秘境，生于此，亡于此。 哪怕葬身于异乡，最终也会因为种种原因，回到故土。 纪清昼带着沾染真龙气息的物品，或许对真龙秘境有所感应，大概率能在广阔的天命战场中，找到真龙秘境所在。 “实不相瞒，我刚发现你身怀沾染真龙气息物品时，还想该如何与你交换。” 龙傲骨苦笑一声，她先前真是太自大，也太小瞧了纪清昼。 “我现在觉得，与其把钥匙给别人，还不如留在你身上。” 龙傲骨的表情十分认真，看纪清昼的眼神带着几分敬重，“你比任何人，都适合拿着这把钥匙，你才是它的主人。” 能为三万妖族前辈收殓尸骨之人，其品性至真至纯，心怀大义。 能在疯人迷宫那样危险的秘境中，将这些尸骨完好带出，其实力更是不容小觑。 若纪清昼没法带着钥匙赶往真龙秘境，从魔修手中守护真龙遗骸。 龙傲骨都想不出来，妖界同代天才中，还有谁能做到这件事了。 她郑重地向纪清昼行了一礼，沉声道：“纪道友，我傲骨只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弯弯道道，此行面见妖皇与各大族长，我定会向她们阐述你的功绩，为你争取到最多的利益，作为交换……” 龙傲骨语气真挚，眸中含着希冀，望向纪清昼：“请你务必——务必从魔修手中，保护龙族前辈们，不受打扰。” 对上她真诚的目光，纪清昼忽然笑了：“将军，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龙傲骨一愣：“什么？” 一旁，暮曦拍了拍额头，叹息：“你猜猜，那条炎龙为何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安眠之地，赠予清昼？” “炎龙自是信任清昼，喜欢清昼，才会将秘境钥匙，放心地赠予一个异族——同时也是将自己的尸骸，交予清昼，任她处理。” 暮曦用看傻狍子的目光，看着龙傲骨：“人家那关系，可比你与真龙那点子血脉要更亲，保护真龙一事，还需你开口？” 这就好比，八百年不联系，不太熟的远房亲戚，拉着炎龙至交好友的手说：“麻烦你多照顾她一下。” ——简称，讲废话。 龙傲骨：“……”是她多余了，对吗？ 第357章 种族，昭 龙傲骨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脚趾扣地的尴尬感。 她挠头：“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怎么会？” 纪清昼拉着龙傲骨重新坐下，“将军这番心意，若被炎龙知晓，想必也会很高兴——即便逝世千年万年，也有后辈记挂，不惜倾尽所有去保护，谁能说这般赤诚，是自作多情？” 聊天群另一端，悬在叛逆小黑虫身侧的别离剑发出一声嗡鸣，似在响应纪清昼的话。 叛逆小黑虫也握着小拳头，大声道：“就是就是！” 听了纪清昼的话，龙傲骨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忍不住问：“炎龙……那位前辈，是什么模样？” 她虽为地龙一脉，与真龙是远亲，上古时期两族关系也很好。 可真龙接连陨落后，地龙一族也再没见过她们的踪迹。 龙傲骨从小听着真龙的传说长大，对她们万般崇拜与憧憬。 可惜连族中长辈，都不曾见过真龙。 纪清昼大约是当世唯一亲眼见到真龙的人了。 面对龙傲骨期待的目光，纪清昼也没有让她失望，讲起她们去连天海寻找焰海珠，发现真龙踪迹的故事。 天刚蒙蒙亮，一行人就乘上飞舟，前往妖界中心城。 毛绒道人酒还未醒，是被姬囚雨扔上去的。 离开前，姬囚雨在海滩一棵树下，埋了一坛酒，并拜托住在此处的小妖，莫要给谁挖去了。 为此，姬囚雨还拿出一些物资，当做酬劳。 那群小妖欢天喜地应下这份差事，只觉得昨日一夜至今，好像梦一样。 吃到了这辈子都没尝过的美食，还白得一份工作，保证接下来一段日子衣食无忧。 有小妖还跑到纪清昼面前，眼巴巴地问：“修士大人，你们在此地埋下酒坛，是为以后再来吗？我们还能吃到您做的美食吗？” 那只小妖是个毛绒绒的白团子，两颗黑葡萄眼水灵灵的。 若非其身上散发筑基期的气息，纪清昼真要当她是什么吃不上饭的小可怜了。 不过，纪清昼也没有打碎这只小妖的期待，摸摸她的头，笑着说：“或许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小妖却没有失望，反倒十分期待：“那我便在此处定居了！” 很久以后又如何？ 她敢说，妖界许多大妖，这辈子都没吃过如此好的东西呢！ 小妖将自己绒毛编织而成，点缀着小花的手环送给纪清昼，表示祝福。 接着，那只小妖高高兴兴地跑向她的同族们，宣布纪清昼以后还会再来的好消息。 在这群小妖的欢呼声中，纪清昼一行人离开了海滩。 中心城并非位于妖界中心，它只是一个代称。 妖皇居住之地，便是中心城。 若是有实力更强的妖族，打败当代妖皇，成为新妖皇，那么她所居住的城市，便能更名为中心城。 如今的中心城，离沧海有些远，位于妖界东方。 纪清昼此行恰好也要去一趟东之极的凤凰族领地，算得上顺路。 即便隔着数万里距离，纪清昼也能看见往东方向，遥远天际中一抹仿若要贯入九霄的赤红之色。 那边是传闻中，诞生凤凰的栖凰树。 暮曦见纪清昼一直盯着栖凰树看，心中一动：“离开中心城后，你打算去凤凰族曾经的领地么？” 纪清昼没想到暮曦如此敏锐，她点头：“我在疯人迷宫中，为一只凤凰收殓残尸，打算送她回故乡。” 暮曦道：“我与你们一道去吧，虽说如今妖界不见凤凰踪迹，可凤凰曾经栖息的地方，有些禁制须得凤凰血脉才能打开，我与凤凰族是远亲，倒也能在其中通行。” 大约是怕纪清昼拒绝，暮曦又补充：“我恰好也想去那儿一趟，找些东西，等你安葬了凤凰族前辈的尸骨，我也可以顺便上一炷香。” 暮曦都这样说了，纪清昼也没有推辞：“好，那就麻烦你了。” 有秃毛小鸡在，她其实不必非得与暮曦同行。 可听暮曦的意思，即便拒绝，她也会去凤凰领地，不如一起去好了。 纪清昼也想知道，暮曦一直跟着她，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莫非是想借自己一行人，补全命格缺失？ 纪清昼暗暗警惕，没有在面上表露。 两个月后。 纪清昼坐在飞舟上，闭目推演着封印之法，耳旁传来龙傲骨的声音：“到了。” 她睁开眼，便见前方出现一座坐落在连绵山脉下的巍峨城池。 这儿的建筑颇有特色，全是以颜色或深浓，或浅淡的各色岩石堆砌。 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只有你想不到的颜色，没有这儿找不到的色彩。 房屋的形状，好似堆积木一样，大多方方正正，错落叠加，还在屋顶种植花草树木，乍一看如童话世界。 与人族的屋舍不同，此地房屋大小，仿佛是为巨人族建造。 有点儿类似于灵兽门治下的城池，为了方便自家灵兽进出，很多修士会将门窗修成三五米高。 还未靠近，纪清昼便能看见，穿行在街道上的“人”群，许多都是体型巨大，多多少少保留着妖族特征，如兽耳、兽爪等。 完全化为普通人大小的妖族，倒是少数。 龙傲骨见纪清昼打量着下方中心城，主动开口：“你二师兄钟离游，便是妖皇的幺儿，是她家排行十七的男宠所育，想必钟离公子，有为你介绍他的家乡。” 纪清昼闻言，却沉默了。 这事，怎么说呢？ 二师兄每次提起他的家乡，他的姐妹兄弟，各路亲戚，开口就是：“你们有什么丹药或法器要卖吗？我家那边人傻钱多，就喜欢这些东西。” 纪清昼委婉道：“二师兄体质特殊，常年待在前线，与我们聚少离多，我对中心城的事，知晓不多。” 龙傲骨了然，便为纪清昼解释：“妖皇并非某一族的纯血妖，她的血统不可考证，也没有亲族，所以当初她打败前任妖皇后，便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属于她，而非属于某个妖族领地的城池，也就是如今的中心城。” “妖皇收容一切归顺她的妖族，在中心城定居，一开始投奔她的，只有些在自己故乡混不下去的老弱妇孺。” “最初，中心城势力单薄，总被其它厉害的妖族挑衅、挑战，最后都被妖皇打趴打服。” 提起这些往事，龙傲骨满脸钦佩，妖皇是她的偶像：“如今数百年过去，中心城发展繁荣昌盛，不输那些大族了。” 顿了顿，龙傲骨又道：“尽管妖皇血脉不纯，无法考证其种族，可她为自己的势力，创建了一个名字，想必你们也听说过。” 纪清昼点头，这种常识她自然是知道的：“昭。” 当代妖皇，血统不可考证，自立种族，昭。 纪清昼话音落下，却听聊天群中，传来秃毛小鸡惊愕的声音：“你说什么？” 种族……昭？！ 那是—— 第358章 这是她们买得起的好东西吗？！ 莫说秃毛小鸡，众妖也是愣了愣。 不死树问：“哪个昭？” 纪清昼以心声回答：“日为形，召为声，有光明之意的昭。” 她又问：“怎么了？” 为何提起妖皇创建的种族“昭”，众妖会是这个反应。 “没什么。” 秃毛小鸡声音干涩，似苦笑了一声：“只是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巧合。” 纪清昼不解，可周围有人，也不方便再问。 她看快到中心城，操控飞舟下落。 一行人落地后，排着队进入中心城。 毛绒道人与姬囚雨拿不出通行证，但他们是犯人，双手戴着镣铐，在龙傲骨的押送下，直接放行。 走在宽阔的大街上，来往皆是人高马大的妖族，大多身高三米往上。 纪清昼一行人走在其中，有种自己被缩小的错觉。 不过，她们身上散发的威压，再加上暮曦与龙傲骨的大妖气息，让不少高大的妖族，默默避着她们，为她们让开一条路。 仿佛这些高大的妖族，才是真正弱小可怜的那一方。 柳扶弱头一回来妖界中心城，一路上没少上蹿下跳买东西，算是收集情报。 尽管她在这帮妖族面前身量不高，可身上元婴期修士的威压却实打实。 一名身高五米，如巨人一般，皮肤似岩石斑驳的妖族，接过她放在自己手心，如一点芝麻的上品灵石，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比柳扶弱人还要大的红色果子递给她。 柳扶弱双手举过头顶，扛着果子朝纪清昼跑：“清昼，你尝尝这个，闻起来好香呀，有点像你做的草莓奶昔的味道。” 纪清昼看着比自己还大上一圈的果子，磨了磨牙，陷入沉思—— 咋吃啊？直接上嘴咬？ 柳扶弱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当场掐诀，水龙卷将果子洗得干干净净，怼到纪清昼面前。 纪清昼也好奇这么大的果子，吃起来什么味道，拿出一把水果刀，挖出一块果肉，送到嘴里嚼嚼嚼。 瞬间，与草莓相似，又带着奶味的浓郁香气，在舌尖绽开。 纪清昼瞪大眼：“好吃！” 想不到妖界特产竟有这般美味。 纪清昼脑海中已经闪过各种果酱、奶昔、水果捞的做法了。 叛逆小黑虫见纪清昼这表情，忍不住扒拉在聊天群界面前，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渔惑也道：“没见过。” 纪清昼诧异：“你们不认识吗？” 她还以为，众妖对妖界特产了如指掌呢。 可想到众妖被困在诸神群墓万年。 这万年间，妖界日新月异，变化极大。 众妖对如今妖界特产不了解，好像也很正常。 纪清昼心中却莫名有些酸涩，便问龙傲骨：“将军，这果子叫什么？” 龙傲骨不知何时，也掏出一把水果刀，趁柳扶弱不备，迅速取下一块塞进嘴里。 听到这话，龙傲骨嚼吧嚼吧，回答道：“这是巨莓红果，几百年前，玲珑族培育出的新品种，生长环境十分苛刻，养起来也麻烦，产量稀少，只能在气候炎热的石头岭种植，那儿是青岩巨人族的领地。” 她抬了抬下巴，让纪清昼看那名蹲在路边，皮肤如岩石斑驳，体型巨大的妖族，说道：“那就是青岩巨人，如今正是巨莓红果的成熟季节，中心城街边总能看见卖这个的，除了贵，没别的缺点。” 光这一颗，柳扶弱就花了一块上品灵石。 在妖族，也只有一些家底丰厚的大妖贵族，才买得起了。 龙傲骨虽有钱，却不会奢侈到花一块上品灵石，买个果子吃。 毕竟，巨莓红果不含灵气，只是一种比较好吃的果子罢了。 对她们修行之人，并无什么益处，单纯满足下口腹之欲。 也就一些钱多到没地方花的败家……有家底的妖族，会买去吃了。 正这么想，龙傲骨就见纪清昼忽然跑到那名青岩巨人面前，问道：“你这儿的巨莓红果还有多少？我全买了。” 龙傲骨：“……”败家子竟在她身边！ 青岩巨人没想到眼前人修如此有实力，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憨笑，说道：“今年天气不好，果子产量不太多，我这次也只带了二十颗，你若全买，我只算你十八块上品灵石，另外两颗果子送你。” 这名青岩巨人看起来可怕，可一开口，就憨憨的，竟有几分可爱。 她边将装果子的木箱搬出，边给纪清昼解释，妖界适合种植巨莓红果的地方，也只有石头岭。 可惜石头岭灵气稀薄，她们这些巨人也是艰难生存。 只是故土难离，即便辛苦，她们也没想过离开石头岭。 数百年前，青岩巨人族一名祖老，无意间与玲珑族结识，对方听闻青岩巨人族生活如此困难，便特地去了一趟石头岭，实地考察一番。 经过数代玲珑族的实验改良，花费百年时间，终于栽种出适合那儿的特产水果——巨莓红果。 “有了巨莓红果后，咱们一族的日子可算好些了，就是看天吃饭，收成差时，只能勒紧裤腰带了。” 青岩巨人为纪清昼打包好果子，全部装箱，朴实一笑：“今天遇到您这样好心的大客户，我便能拿这些灵石，去买些人族的灵丹，为我族内那些小不点们打好修炼根基了。” 纪清昼一听这话，取灵石的手一顿，问道：“你们需要灵丹吗？” 青岩巨人点头：“我们一族体型巨大，消耗也多，想要为肉身打好修炼基础，用度是寻常妖族的数倍，可惜石头岭物资匮乏，灵气稀薄，修行十分艰难，后来与人族修士交易，发现服用强健体魄的灵丹，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便总是买。” 只是，妖界地广人稀，人族修士即便想交易，来一趟这儿也不容易，路上花销都是成本，卖的灵丹也就贵了。 今年收成不好，青岩巨人族还在发愁，该如何喂饱那些嗷嗷待哺的新生儿。 听了青岩巨人的难处，纪清昼立刻取出一瓶瓶灵丹，拔开瓶塞，递给她分辨：“你们服用的，是哪种强健体魄的药？” 青岩巨人：“！！！” 周围路过的妖族：“！！！” 好浓郁，好香的灵药味道！！！ 青岩巨人甚至不敢伸手去接，那些对她来说太过迷你的瓶子，生怕不小心给弄碎了。 她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闻着那一排以灵力悬浮半空的白玉瓶。 最后，青岩巨人爆了句粗口：“祖宗在上，我发誓我从未见过品质这样好的灵丹！” 天呐，这是她们买得起的好东西吗？！ 第359章 青岩巨人：活菩萨说什么都对！ 尽管刚到手十几块上品灵石，青岩巨人心里却没底了起来。 这这这……这样好的灵丹，加上高昂的运输费等成本，她钱够吗？ 在青岩巨人忐忑之际，纪清昼指了指其中一个瓷瓶，说道：“此为四品锻骨练筋丹，很适合筑基期的体修打基础。” 青岩巨人是异族，哪怕是幼儿的身体强度，也强于炼气期的人族修士。 纪清昼推荐筑基期体修常用的锻骨练筋丹，最是合适。 青岩巨人听她的描述，越发心动。 可越心动，捏着钱袋子的手越没底气，青岩巨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锻骨练筋丹……价格多少？” 往常她们买过最好的灵丹，也不过三品，一颗便要一百五到两百下品灵石。 若是能去人界，这价格可以砍掉大半。 可惜两界距离太远，路途危险重重。 有实力的修士，看不上这点小钱，实力差些的修士，想带着货物来中心城交易，可以说是在拿命换钱，若没有足够的利益，她们哪里愿意？ 四品灵丹，放到往常，一颗得四五百下品灵石，还有价无市。 一块上品灵石，只能买两颗。 青岩巨人掂了掂钱袋子里，不到三十块上品灵石，想着若能买下一瓶灵丹，至少能让族内一到两个孩子，在最佳时期完成锻体，不会耽搁接下来的修炼了。 “两块上品灵石一瓶。” 这时，纪清昼的声音落入青岩巨人耳中。 青岩巨人从思绪中回神，露出为难神色：“两块上品灵石一颗吗，这有些贵……嗯？不对！” 莫说是青岩巨人，周围翕动鼻翼，嗅着浓郁药香，议论纷纷的妖族们，也是瞬间头顶问号，全场寂静。 “你说夺少？！” 青岩巨人声音瞬间抬高，她体型庞大，声如洪钟。 平时与人聊天，都是克制自己，尽量小小声。 这一下没控制住，顿时掀起声浪，震晕一只路过的飞鸟，“啪叽”一下掉在她的脑袋上。 青岩巨人头顶晕乎乎的飞鸟，想立刻扑到纪清昼面前，抓着她的肩膀问：“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可看着纪清昼迷你的身体，青岩巨人摁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颤声问：“我、我没听错吧？两块上品灵石……可以买下一整瓶四品的锻骨练筋丹？” 一旁，龙傲骨都想冲过去，问问纪清昼：“灵丹，卖不？” 她就没见过这样便宜的灵丹！ 龙傲骨自小享受丰厚的修炼资源，她比青岩巨人更清楚，纪清昼拿出的这些灵丹，品质有多好。 丹香浓郁，萦绕不散，上上品。 即便是在人界，这一瓶的市价，起码也得三块上品灵石了。 你若砍价说要两块上品灵石买，店家都想将你这砍价往大动脉上砍的家伙打出去。 龙傲骨捂嘴：“我这是见到菩萨了？” 她这话说出了在场众妖的心声。 青岩巨人颤颤巍巍：“活、活菩萨来了？” 纪清昼解释：“我是炼丹师，这些灵丹都是我亲手炼制，成本要低一些。” 工厂直销，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划掉】。 她又补充道：“此行来妖界，本也不是为了卖灵丹，才没有将其它成本算进来。” 纪清昼知道，在人界，也是有不少实力不强，生活艰难的修士，为了挣灵石，冒着生命危险，将人界特产运到妖界贩卖，赚取差价。 她今日便宜卖掉这些灵丹，虽让青岩巨人这样，生活窘迫的妖族得了好处。 可若让妖族们误以为，她的卖价才是普通，就会破坏市场，断了许多人的生计。 那些人要觉得倒卖不再挣钱，也会逐渐减少来妖界的次数。 想购买人界特产，用于要处的妖族，就很难买到东西，坏了正事，从而引发一系列问题。 为了避免自己的出现，破坏如今还算健康的市场，纪清昼不得不强调，她的情况特殊，切莫将她的丹药价格，视作平常。 “当然……当然！” 青岩巨人连忙点头：“要谁觉得您的丹药价格正常，那谁就是蠢猪了！” “你骂谁呢？” 妖群中，一只肥头大耳的猪妖插着腰，怒瞪青岩巨人，“俺老猪怎么蠢了？俺还会背人族的三字经千字文呢！你会背什么？！” 纪清昼：“。”文化猪猪了不起。 青岩巨人忙向猪妖道歉，又将视线转到纪清昼身上，小心翼翼地问：“客人……不，主人？” 纪清昼：“？？？” 柳扶弱：“你叫清昼什么？？？” 她都没这么叫过清昼呢！ 青岩巨人茫然：“这在你们人族语言中，不是尊称吗？” “是尊称没错，但……不太合适。” 纪清昼长舒口气，原来是语言不通，她还以为…… 咳。 纪清昼一拱手：“在下无量宗，纪清昼，你唤我纪道友即可。” 青岩巨人也向纪清昼自我介绍：“我叫青峰，您随意怎么称呼。” 就是把她的名字倒过来念都行。 活菩萨做什么都对。 青岩巨人接着道：“纪道友，你带了几瓶锻骨练筋丹？我想全买下。” 纪清昼眨了眨眼：“五十瓶。” 即便不是体修，也有不少人想要强化肉身，锻骨练筋丹是较为畅销的一款灵丹，纪清昼时常炼制，存货不少。 青岩巨人：“。”买不起，是我口出狂言了。 她连忙道：“我……我们族中也有人在中心城别的市场，我去找她们凑钱，应该能凑齐三十瓶的钱，纪道友，你可否稍等一会？” “这……” 纪清昼转头看向龙傲骨，想询问她，妖皇那边着不着急。 谁料，刚与她对上视线，龙傲骨脱口而出：“剩下二十瓶锻骨练筋丹，卖吗？” 纪清昼：“？” 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龙傲骨果断掏钱，买下她多余的锻骨练筋丹，并对青岩巨人道：“你去取钱吧。” 若非青岩巨人，她还不知纪清昼竟是个宝藏呢。 作为回报，龙傲骨毫不犹豫地出卖妖皇。 妖族寿命长，时间多，等一等怎么啦？ 青岩巨人听她们说不着急，便大步流星跑去找人拿钱了。 围观的妖族们，不顾龙傲骨与暮曦身上恐怖的大妖气息，涌过来询问纪清昼还卖不卖别的灵丹。 她们可是看到了，纪清昼给青岩巨人挑选的锻体丹药，有足足一排，好几种呢！ 锻骨练筋丹卖完了，还有别的可以选啊！ 面对这些热情的顾客，纪清昼也没有拒绝，将她身上的四品以下的灵丹存货都拿了出来，让围观妖族排队，有序购买。 轮到一名深橘色长发，金红眼瞳的少年，他直接拎着一大麻袋的上品灵石，眼巴巴地看着纪清昼：“我能全买吗？” 差点被灵石光芒闪瞎的纪清昼：“？”你家有矿？ 第360章 那两个是同龄人？！ 看了眼队伍，纪清昼粗略估算了一下手中存货，果断拒绝：“不行，还有很多妖等着呢，丹药限购十瓶。” “那好吧，可以给我你这儿最好的锻体灵丹吗？” 少年被拒绝后，亮晶晶的眼眸瞬间熄了，垂头丧气的模样，好像淋雨小狗，但他也没有纠缠，只乖乖道：“像锻骨练筋丹那样，能给青岩巨人族用的。” 纪清昼点头，数了十瓶灵丹出来：“价格要比锻骨练筋丹贵一些。” “没事，我不缺灵石。” 少年一副土财主的模样。 纪清昼与他交易时，并未看见，站在她身后的龙傲骨与暮曦，看到少年出现后，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等纪清昼丹药卖出大半，青峰大步跑回来，地面震动，仿佛有地龙翻身。 青峰气喘吁吁地伸出一根手指，上面顶着一大袋灵石，小心翼翼伸到纪清昼面前：“菩萨……哦不，纪道友，一共六十块上品灵石，你清点一下。” 纪清昼收了灵石，将三十瓶锻骨练筋丹递给她。 青峰珍惜地收起，不断向纪清昼道谢。 见周围有些闹哄哄，青峰便蹲在纪清昼身边，如一座小山包，守护着她，不被打扰，顺利卖完灵丹。 还有些妖族没买到便宜灵丹，虽不甘心，可看看小山似的青岩巨人，又看看那两位气息凛然的大妖。 没买到的妖族们也不敢闹事纠缠，只遗憾地散去。 纪清昼挥别青峰，准备离开。 她却没有急着走出市场，而是以心声给聊天群发去一条消息：“你们看看，这儿还有什么是你们没见过的，同我说说，我都给你买。” 说着，纪清昼将一直放在旁边的巨莓红果，假装收进天青雨霖镯，实则塞进聊天群，以红包的方式发给众妖。 众妖原本还守在聊天群前，瞧着来找纪清昼买灵丹的妖族，你一言我一语，分析着对方的种族，自己以前在哪儿见过。 可没想到，纪清昼刚卖完灵丹，竟对她们说了这样一句话，还将巨莓红果全部发到群里。 叛逆小黑虫第一个反应过来：“小红，你是惦记我们刚才说的话吗？” 刚见到巨莓红果时，叛逆小黑虫眼馋，见多识广的渔惑说不认识。 不死树等妖也纷纷表示，她们头一次见到巨莓红果。 等纪清昼问过后，她们才知道，原来这果子，是近几百年的新品种。 被封印在诸神群墓中，与世隔绝的众妖，自然不可能知道。 这倒不算什么大问题。 可众妖万万没想到，这在她们看来，十分普通的事，竟被纪清昼记挂，放在了心上—— 还记得纪清昼最初说要来妖界时，是因为她们想家。 纪清昼答应她们，会去妖界，带她们瞧瞧妖界如今的模样，可有什么变化。 众妖盯着纪清昼发来的那条新消息，胸口莫名有些发胀，仿佛有什么堵在了那儿，却不是难受。 而是更为复杂，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 想要哭，想要笑。 “沙沙……” 不死树裙摆下，一条翠绿树藤伸出，虚虚描摹着聊天群界面中，纪清昼的影像。 “我们若能相见就好了。” 不死树轻声说。 此时此刻，她想要紧紧抱住视频对面的人。 可惜的是，这一愿望虽简单，却难如登天。 一时间，众妖安静下来。 她们都与不死树怀揣相似的遗憾。 发现自己弄糟了气氛，不死树连忙拉回正题：“我瞧你左手边那小摊上卖的东西，似乎有些眼生，你能去看看吗？” 纪清昼察觉到了众妖的失落，见她们不愿多说，便装作没听清，顺着不死树的话，去逛那些小摊。 柳扶弱以为，纪清昼与自己一样，对妖界的东西好奇，便高高兴兴地与她挽手，一起逛街购物。 纪清昼往聊天群里塞了许多众妖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万年的封印，使她们错过了许多，又在如今逐渐弥补。 直至下午，一行人才走出这条满是小摊的大路。 被纪清昼与柳扶弱带偏，一路上也没少买东西的龙傲骨，这才猛地醒悟，自己一行人是浪费了多长时间，赶紧要带人快些去中心城的皇宫。 这时，地面震动，似有庞然大物在跑动。 龙傲骨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到嘴边的话顿住。 纪清昼等人也朝那个方向看去，就见刚才在市场见过的青岩巨人青峰，正快步从街边一条巷子里走出。 她身后跟着一个橘色长发，金红眼瞳的少年。 少年一身短袖白袍，跑动间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很快追上青峰。 “为什么？” 少年拦住青峰，仰视着她：“我不明白。” 青峰生怕一脚将少年踩成少扁，停下了步伐，无奈道：“哪里不明白？” “我常常送你东西，你有时收下，有时拒绝，你收下的，大多是食物，你拒绝的，是金银，是灵石，是法器宝物……” 少年仰着头，问她：“我猜你只收你需要的礼物，所以特地从那人修手中，买下灵丹给你，这是你的族人最需要的，可你为何要拒绝我，还生气不理我？” 他自认已经很努力在琢磨青峰的想法，去迎合青峰的喜好，讨青峰喜欢。 然而，当他满心雀跃将灵丹递给青峰时，青峰却冷着脸拒绝，直接离开。 这让他很受伤。 见少年一副快哭的样子，青峰顿时手足无措，方才的冷脸也摆不下去。 她蹲下身，瞧着小小一个的少年，说道：“对不起，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在意这些。” “我不是只收我需要的礼物，我是只收我可以还你对等价值的礼物。” 青峰认真解释：“我们是朋友，我不可以占你便宜，按人族的话来说，那叫吃软饭，族长说了，女人吃软饭，是很可耻的，所以我不能收我还不起的礼物。” 听到她的解释，少年呆了呆，又破涕为笑：“你不是讨厌我，才总拒绝我的礼物吗？” “当然不是。” 青峰一板一眼地说：“我讨厌你，就不会收你东西了。” 顿了顿，青峰又道歉：“对不起，我刚才生气，是以为你瞧不起我，才总是送我好贵好贵的东西，想让我吃软饭呢。” “我才没有瞧不起你！我……” 少年话没说完，脸红了红，有些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那我不送你灵丹了，我原价转卖给你。” 他将十瓶灵丹捧起来，示意青峰拿去：“我知道，你买三十瓶锻骨练筋丹，是因为来中心城的族人，只能凑够这些灵石，你怕那名人修没时间，才只买这些。” 青岩巨人族虽不算富裕，却也不至于穷到连几瓶灵丹都买不起。 更何况，这是打骨折价的灵丹。 青峰闻言，十分惊喜：“真的吗？” 她又有些纠结：“可你也是好不容易买到的便宜灵丹，原价转卖给我，也太亏了。” “我又不缺这些灵丹，我买这些，是为了你，你就当我是替你排队买的灵丹。” 少年催促青峰将灵丹拿去，他手都酸了，“这样的话，你付完我灵丹的钱，还欠我一个人情，怎么样？” 青峰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点头：“那好，我欠你一个人情，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我也去帮你！” 她接过少年递来的灵丹，说道：“我这就回石头岭拿钱，等我！” 少年十分遗憾：“我还有事，不能陪你去石头岭了。” 青峰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摸摸少年的脑袋，“我到时候给你带一个巨莓红果，免费的！” 少年立刻又高兴了：“好呀，我最喜欢吃那个了。” 他目送青峰离开。 不远处，纪清昼一行人也目睹了这一幕。 龙傲骨感慨：“春天到了，这些少年人也春心萌动了。” 柳扶弱秒懂，大吃一惊：“刚刚那两个……是同龄人啊？！” 第361章 男菩萨，你好懂啊 龙傲骨想了想，解释：“以你们人类的年龄算法，青岩巨人要比钟……比那少年大个两三岁的样子吧。” 妖族寿命不一，算法也不同。 再加上种族不一样，外貌更是天差地别。 若非龙傲骨有所了解，也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两人……哦不是，那两妖，能走到一起吗？” 柳扶弱也算博览群（话）书（本）了，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这场面是真没见过。 种族跨越也太大了。 龙傲骨想了想，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听闻青岩巨人族，以体型高大为美，寻找道侣的要求，首先便是身高，所以那一族的矮个子男巨人，早早被淘汰，如今出生的孩子，就没见过矮的。” “钟……那少年对于青岩巨人族来说，太过瘦小了，做朋友还行，想求偶怕是会被嫌弃。” 龙傲骨一副“少年情路多舛”的感慨语气，带着众人离开。 好在接下来的路途没什么意外发生，一行人缩地成寸，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中心城的皇宫。 不必通报，纪清昼一行人刚到皇宫大门前，一名身上散发与龙傲骨相似气息，两颊覆着深色鳞片的高大男人迎上来。 那男人先是向龙傲骨行了一礼，才开口道：“将军，妖皇与各族族长等候已久。” 他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对上龙傲骨威严的目光，默默将某些族长难听的话咽了回去，不敢转达。 算了算了。 反正从早上等到下午的人又不是他。 “嗯，这就去。” 龙傲骨点头，直接带人走入宫门。 穿过长长甬道时，纪清昼感受到有多道神识从自己身上扫过。 两侧砖墙上，也有灵光一闪即逝，大约是什么检查的法阵在运作。 这皇宫看似进出宽松，实则暗藏玄机，不知多少妖族在暗处藏着。 暮曦没有随她们一起进皇宫，而是在半路分开，说去找老友叙旧，晚些来皇宫接她们，一起去凤凰领地。 柳扶弱与谢子夜也都在宫门外停下，没有跟进去。 龙傲骨轻车熟路地带着她们去了一处偏殿。 皇宫的建筑风格，与整座中心城相类似，都是以彩色岩石堆砌的方正房屋，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颇具异域风情。 虽是偏殿，可按照妖族的体型，建造得格外高大。 以纪清昼等人的体型，来到台阶下，发现一层台阶的高度，足有她们腿长。 连龙傲骨这样身高超过两米五的，在这样的台阶下，都显得有些局促。 或许恢复原形，以地龙的体型跨越这台阶，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不过，与纪清昼她们同行，龙傲骨也一直维持人形。 好在她们也不是什么凡人，一个闪身，便越过百米高的台阶，来到偏殿门前。 高门紧闭，有侍者在外守着。 龙傲骨象征性地亮了下令牌，道：“奉妖皇命令，已将灵兽门门主花悦容，与他徒弟姬囚雨缉拿归案，求见妖皇。” 顿了顿，龙傲骨又补充：“此案中，无量宗纪清昼出手相助，我们才成功抓获犯人，同时，她在前线秘境发现妖族前辈的尸骨，希望妖皇与各族长妥善处理，我便将她带来了。” 侍者向她行了一礼，让她稍等片刻，推门进入偏殿中，很快出来：“妖皇让将军带人进去。” 龙傲骨与纪清昼三人交换一个眼神，才带着她们跨入门中。 才进屋内，纪清昼就感觉到令人窒息的大妖威压，充斥在整个房间内。 倒不是妖族故意给她下马威，而是这些大妖肉体强横，气血充盈，即便收敛了灵力威压，身体也会不自觉地散发肉食者的恐怖气息。 纪清昼如今已是金丹大圆满，屋内大妖皆是大族族长，实力最差的，约莫也是元婴期，她自然会有些压力。 她索性不再掩饰实力，释放灵压，抵挡这些大妖的威压，这才觉得舒适。 一旁，毛绒道人刚进门，便展开灵压，将紧随其后的姬囚雨护住，他神色泰然，根本没有触犯规则后的担惊受怕。 踏入门中，纪清昼便越发觉得自己的身形，在这仿佛巨人国一样的建筑内，显得有些迷你了。 入眼看去，视线所及之处，竟然只有一排半身—— 哦，原来是这群大妖体型过于庞大，桌椅也修得高，纪清昼若不抬头，只能看到她们的腰部。 纪清昼仰起头，才看清这些大妖的真面目。 数十米的长桌两侧，坐落八名大妖。 大部分化为人形，除了瞳色与发色，几乎瞧不出妖族特征，只是超越三米的体型格外显眼。 小部分大妖或许是个人喜好，虽有能力不暴露妖族特征，却仍保留了一些。 例如一名白发红瞳的男子，身高堪堪过两米，银白色衣袍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右肩滑到手肘处，露出大片肌肤。 流畅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勾人。 纪清昼一眼看过去，就被这位男菩萨的肉体晃了眼。 哪怕还没看到脸，纪清昼也立刻想到刚进妖界时，遇到的那对狐族姐弟，那位狐族弟弟也是这样落落大方的男菩萨。 视线上移，纪清昼毫无意外地看见那姿容绝艳的男菩萨……哦不，男狐狸雪白的长发中，冒出一对毛绒绒的狐狸耳朵。 察觉到纪清昼的视线，正抱着自己毛绒绒尾巴梳毛的男狐狸懒懒看来，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的，他那对狐狸耳朵竟在纪清昼的注视中抖了抖。 几根狐狸毛在室内浮光中飘舞。 纪清昼：“！”男菩萨，你好懂啊。 其她几位保留了妖族特征的大妖，也不尽是男狐狸这样符合人族审美，保留特征专为勾人的，大多显得野性凶悍，颇具威慑力。 长桌尽头，主座位置，一名身穿黑色烫金边华服，身高过两米的威严女子端坐着。 不知是不是纪清昼的错觉，她才进屋时，那女子的视线第一个便落在她身上，而非像别的妖族那样，先去看毛绒道人或龙傲骨。 对方的视线并不冒犯，反倒带着几分和蔼亲切。 纪清昼回望过去，对上一双熟悉的金红眼瞳，比起二师兄钟离游，这位妖皇的眼眸要更显尊贵，带着独属上位者的傲然。 “初次见面。” 让几位大妖没想到的是，她们的妖皇大人一开口，并非审判这次案件的中心人物，而是望着队伍末尾的人族女子，露出笑容：“我常听阿游提起你，小清昼。” 第362章 这上面……有真龙气息 纪清昼一怔，也没料到妖皇会先与自己打招呼。 二师兄也曾向她提起过这位妖族皇帝，言辞间大多带着孺慕之情，尊敬又憧憬。 对于妖皇的性格，二师兄曾提起过：“母亲并不像大部分妖族族长，总是摆出威严架势，反而亲和有礼，可你若真当她温柔好说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的亲和，只是上位者的垂怜与仁慈，她的温柔，不过是将所有部下当做她圈养的宠物。” 面对弱者，面对宠物，妖皇能不亲和，能不温柔么？ 可这并非平等的注视，而是藏于亲切下的高傲。 妖皇是万妖之上的皇帝，她坐在那个位置上，便注定俯瞰众生。 纪清昼不认为她特地先向自己打招呼，是对自己有多亲近。 视线扫过前方被冷落的毛绒道人，纪清昼若有所思—— 妖皇虽下达命令，不许龙傲骨诛杀毛绒道人。 可姬囚雨在妖界闹了这么大乱子，毛绒道人为此触犯盟约，妖皇又怎会真心无芥蒂？ 向她打招呼，不过是懒得搭理毛绒道人。 纪清昼想着，面上并未显露什么情绪，只对妖皇拱手行了一礼：“无量宗纪清昼，见过妖皇。” 妖皇虽对毛绒道人冷淡，却对她十分温柔，双方关系还带着亲，纪清昼自然以礼相待。 妖皇随手一指身侧的位置，“过来坐，也让我看看与我家阿游同门的幺儿，是什么模样，怎令他提起便夸，总不带重样。” 纪清昼依言上前，发现那椅子竟是特制的，以她的身高坐着，也不会显违和。 她身旁便是那位梳毛的男菩萨，还对她温柔一笑，狭长的双眸弯起好看的弧度。 纪清昼默默看了眼妖皇，琢磨着二师兄他娘不会是特地给自己发福利来的吧？ 妖皇与纪清昼说话的功夫，依旧无人搭理毛绒道人与姬囚雨。 纪清昼虽不打算掺和上层纷争，可见两人就这样被冷落，也不像回事。 毛绒道人曾助她取螣蛇精血，姬囚雨也曾对她舍命相救。 妖皇冷落两人这一会，应当也出了气，纪清昼便适时提醒：“妖皇大人，我此行来妖界，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将妖族前辈骨灰还给你们，入土为安，二是受长辈所托，封印好友体内魔种。” “魔种？” 听到这个词，不仅是妖皇，本假装无视毛绒道人师徒的妖族族长们，纷纷眼神锐利地看过来。 妖皇若有所思：“暮情曾在信中与我提起过魔种，我们都当那是个传说。”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描述，纪清昼忍不住问道：“那个暮情……认识我师尊？” 记得天音门门主，在知晓魔种存在后，说出的第一句话也是：“原来传说是真的。” 白薇道人她们当初发现藏有灭世八欲秘密的玉简后，大约是将这件事，告诉给熟识的修士，让众人有所防备。 妖皇口中的“暮情”与自称白薇道人老友的“暮曦”同姓。 纪清昼猜，暮情或许也是师尊的熟人。 谁料，听到她问题的妖皇，表情有些微妙地瞧了她一眼。 妖皇意味不明地说道：“或许，你师尊提起过‘商情’这名字？” 纪清昼摇头：“不曾。” 妖皇闻言，便不再往下说了。 一旁的男菩萨轻笑一声：“自然是认识的，你们还同她一起来了呢。” 纪清昼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暮情……是暮曦的前世？” 男菩萨笑吟吟地看她：“正是。” 顿了顿，男菩萨好奇地问道：“我倒不曾听说过魔种，此物听起来似与魔族有关？” 他的视线扫过满头雪发的姬囚雨，似笑非笑的眼中藏着杀机：“你这位朋友，体内有魔族的东西？” 万年前那一战，妖界为了抵御魔界入侵，不少种族都在战争中直接灭族，全军覆没，不可谓不惨烈。 妖族们对魔族可谓是血海深仇，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本就对姬囚雨有意见的大妖们，此刻都用危险的目光打量着他。 毛绒道人默默将姬囚雨挡在身后，目光扫过各族族长，最终于妖皇对上视线，这才开口：“魔种已经不在我家徒儿体内了。” “魔种在我手里，我已将其封印，不会再危害旁人。” 纪清昼开口，并未避讳这件事。 目击者太多，即便她想藏着掖着，条件也不允许。 更何况，魔种牵扯过大，纪清昼也打算向妖族坦白，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小心防备。 一名头生一对弯角，瞳色深紫的女性大妖开口问道：“魔种到底是什么？” “直说很难描述，各位先看看这个吧。” 纪清昼也不废话，直接取出灭世八欲的玉简激活。 随着那仿佛在描述古老历史的画卷展开，沙画不断被打散重绘，很快吸引了众妖的视线。 在她们不明所以时，画卷很快到了诡异之处。 血染红的沙子向她们传递出某种极端诡谲的感情，影响着她们的心绪。 喜、怒、哀…… 纪清昼点到即止，在散发“哀”的小人刚出现时，便收起玉简。 一来这是她的承受极限，二来在场大妖们似乎也有些受不住了。 在座的大妖们直至画卷从眼前消失，还感觉心口堵得慌。 “这些被血染红的小人，是被魔种影响了吗？这魔种……” 先前询问纪清昼的女性大妖皱眉，似在思索用词：“诡异至极。” 她们这些妖族修心的功夫比人修要差些，被影响的感觉更深，更明白那些染血小人的可怕之处。 “真龙。” 忽然，一名面颊覆着深色鳞片，与龙傲骨面容相似的老妪开口，她看向纪清昼：“你方才拿出的玉简上，带着真龙的气息。” 纪清昼一怔，她没想到藏有灭世八欲秘密的玉简，竟然与龙族扯上了关系。 作为地龙一族的族长，老妪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细节。 听闻玉简是真龙所制，本还有些怀疑玉简来历的大妖们，如今也彻底相信玉简的真实性。 “我早知这玉简内容。” 妖皇只在听见老妪提起真龙时怔了下，其它时候十分淡定。 她道：“小清昼，你与她们说说玉简来历吧。” 纪清昼点头，对众妖道：“玉简是很早以前，我师尊在前线秘境的石壁上发现，当时石壁上刻着喜怒哀乐，贪嗔痴怨八个字，角落则以血书四字——灭世八欲。” “我如今已发现四颗魔种，对应着其中的怒、乐、哀、贪，其中，代表‘贪’魔种的持有者裴洛风逃脱，其它魔种已被我封印。” 纪清昼道：“我推测，魔种应当是与魔族有关的物品，来历不明，或许与上古三界大战有关。” “根据与玉简一同发现的文字来看，若是放任象征八种欲望的魔种为祸人间，或许三界都会因此毁灭。” 她话锋一转：“我已将封印之法抄录下来，待会交于各位前辈传阅，前辈们将来若是遇见了，请务必立刻将魔种封印，以免危机扩散，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第363章 过年走亲戚的小孩 魔种一事，牵扯过大，整个三界都要被卷入其中。 纪清昼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扛下，她没那么自大。 白薇道人同意将玉简给她，也是默认她可以按自己的想法传播，让更多有能力的人，阻止魔种对三界的侵蚀。 众妖闻言，颇为诧异：“你已经遇见了四颗魔种，还封印了其中三颗？” 乖乖，她们还一颗魔种都没见过，纪清昼竟已遇见了一半。 男菩萨半开玩笑道：“你这气运……真是命中注定克魔种的呀。” 那名头生弯角的女妖则向纪清昼郑重地说道：“多谢道友，愿将封印之法分享给我们。” “魔种危害三界，即便魔修都逃不过侵蚀，遑论我们人界与妖界？封印魔种，是我们两界共同的责任，我又怎会藏着掖着？” 纪清昼话锋一转：“姬囚雨体内的魔种，已被我封印，他如今已没有能力，再危害外界。” 听到这话，众妖族族长神色各异，有不满，有愤怒，有漠然。 可碍于妖皇在场，且并未表态，她们都没有说什么。 纪清昼仿若没有觉察到这些，她继续道：“另外，我在前线秘境中，寻到了一些妖族前辈的骨灰。” 说到这里，纪清昼下意识一扫偏殿空处，顿时安心：“我将这些骨灰交于妖族，就麻烦各位送这些前辈们回家了。” “嗯。” 妖皇颔首，随手一指桌上：“就放这儿吧。” 她这桌子也挺大的。 纪清昼：“。” 不等她说什么，龙傲骨赶紧道：“妖皇大人，还是将骨灰放到别处吧，这桌子……怕是放不下。” 她淋过雨，知道为别人打伞。 妖皇一愣：“放不下？” 其她几位妖族族长也是半信半疑，她们的会议桌之大，就是放一两千骨灰盒也堆得下。 可龙傲骨是出了名的老实，不耍心眼子，她说放不下，肯定就放不下。 想到这里，众妖看纪清昼的眼神立刻不一般了。 原以为纪清昼以送骨灰的名义求见妖皇，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是为了拿魔种一事，给自己的朋友说情。 可若纪清昼真带着两千以上的妖族前辈骨灰来，她们先前怕是错怪纪清昼了。 正当众妖这么想，纪清昼已经闪身来到旁边空地。 她挥手，众人眼前一花，视线顿时受阻—— 一座由大大小小骨灰盒，层层堆叠的小山，占据了整个空地。 “啪嗒。” 男菩萨梳毛的梳子落在地上，他错愕：“你……是为多少妖族前辈收殓尸骨？” 原本瞧纪清昼还未至元婴期，年纪也小，再如何出众，也是有限制的。 众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纪清昼口中的“送妖族前辈回家”，怀有什么期待。 哪怕预想过，纪清昼会带着两千以上的骨灰盒来，她们想象的极限，也只有三四千。 然而，面前这堆积如山的骨灰盒，莫说三四千，怕是有数倍不止！ “一共两万八千八十二位。” 纪清昼话落，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她在前线，为七万九千五百六十一位前辈收尸，其中五万多，是我们人修，余下这将近三万，是妖修的尸骨。” 这时，一直沉默的毛绒道人开口。 他虽没待在前线，却定时与那边通信。 前往妖界时，毛绒道人刚好收到了传讯飞鹤，从信上知晓纪清昼这一壮举。 听到毛绒道人这话，屋内越发寂静，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妖皇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你是在哪处秘境，发现了这些前辈的尸骨？” 纪清昼回道：“疯人迷宫，它的主人叫疯癫道人，是上古一位魔修。” “……竟是她！” 妖皇瞳孔一缩。 不仅是她，座下八位妖族族长中，也有大半变了脸色。 她们的传承更古老，所以一些上古密事与人物，也知道得更多。 疯癫道人在上古时期，也是相当出名的人物，以疯狂与凶残着称。 那些认识疯癫道人的妖族族长，甚至在历史书卷上看过，自己这一族里，有哪些前辈曾惨遭疯癫道人毒手。 一字一句，皆是血泪。 “我虽未曾亲身经历，但对疯人迷宫有所耳闻，它巅峰时期曾困死过化神期修士，饶是过了万年，其威力大减，怕是仍凶险万分，你能从疯人迷宫中出来，应该费了不少功夫吧？” 妖皇也听闻过疯人迷宫，自然知道它的厉害。 她看着纪清昼，眼眸中多了几分关切与敬意。 纪清昼点头，但没有多说。 妖皇干脆地问：“小清昼，你立下如此大功，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她话落，座下八位妖族族长的神情愈发复杂，有几位想说点儿什么。 可眼角余光扫过堆积如山的骨灰盒，又闭上了嘴。 纪清昼等的就是妖皇这话，她弯了弯眼：“是有一件想要的。” 妖皇道：“是什么？不必拘谨，我若能满足你的，一定做到。” 纪清昼又是送魔种封印之法，又是送将近三万妖族前辈的骨灰来。 妖皇若不表示表示，怕是明天人族修士就要从前线杀过来，问她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小孩了。 “我想要几份妖界地图，可以吗？” 纪清昼说完，又补充：“不是给外人，是给一些暂时无法回妖界，又十分想家的妖族。” 她目光扫过悬在旁侧的聊天群界面，声音温柔：“这些妖族已许久未回来，不知妖界如今是何模样，我想把地图送给她们，稍解思乡之情。” 才入妖界，从狐族姐弟手中买到妖界地图时，纪清昼就想多买几份，送给聊天群众妖看看。 可李月萦说，妖界地图只能按人头数买卖，并且要当场使用，不能外传。 她听纪清昼说，是想将地图送给思乡的妖族，便为纪清昼指一条明路。 妖界内，部分大族族长，或是妖皇，她们有权力随意赠送这些妖界地图。 纪清昼若能立下大功，得见这些大妖，便能找她们要几份。 那时，纪清昼就想好了，等她把这近三万妖族前辈骨灰奉上，就找妖皇她们要地图。 纪清昼一脸期待地看着妖皇。 就好像过年走亲戚的小孩，盼着长辈什么时候拿出红封。 然而—— 沉默。 安静。 死寂。 妖皇盯着她，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忽然就没了动静。 桌边八位大妖，也是呆呆地看着她，一时失语。 许久，妖皇才回神，她没有立刻答应纪清昼的请求，而是语气复杂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用这些骨灰……换他们平安。” 纪清昼立刻反应过来，妖皇口中的他们—— 自然是指毛绒道人与姬囚雨。 准确来说，是身怀魔种，一路危害妖界不少妖族的姬囚雨。 第364章 捞，都可以捞！ 不仅是妖皇，在场大妖听闻纪清昼强调姬囚雨的魔种被封印，已无危害时，就在怀疑纪清昼是不是想为姬囚雨求情。 毕竟纪清昼才献出封印魔种之法，哪怕她趁机提出一些过分请求，妖皇与妖族族长们，都会为了大局答应下来。 毕竟，比起那些受难的妖，整个妖界的存亡更重要。 至于那些受灾的妖族，她们只能予以一定补偿。 哪怕心有不甘，为了大局，手握权力的上位者，以及底层挣扎的普通妖族，都不得不放下这份仇怨。 还得在内心安慰自己，姬囚雨也只是受魔种侵害，一切根源在于魔种，而非姬囚雨。 可纪清昼并没有那么做。 哪怕姬囚雨是她的朋友，值得她不辞辛苦，跨越万里去拯救。 纪清昼也没有以功相挟。 她想要的，只是几份妖界地图—— 甚至不是为自己而求。 而是为一些思乡的妖族，请妖皇赠予她妖界地图。 众妖不敢置信地看着纪清昼。 那名男菩萨忍不住开口：“就……这么简单？” 只要地图而已？ 男菩萨甚至都要怀疑，纪清昼是不是不知这封印之法，这近三万骨灰的重量。 他提醒：“即便你要了地图，也能保他们平安。” 男菩萨说这话时，眼底闪烁。 他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般无私之人，忍不住试探纪清昼。 “不。” 谁料，纪清昼听了他的话，摇头拒绝：“这是姬囚雨欠那些妖族的。” “我也好，在座各位也好，都没有资格，替受害者原谅、放过姬囚雨。” 纪清昼声音平和，却说着近乎冷酷的话语，“他该亲自重走一遍他来时的路，接下来是杀是剐，都得他自己受着。” 这一点，她早在炎龙秘境时，就与姬囚雨达成共识。 “各位前辈，纪清昼是纪清昼，我是我，她的功劳，与我无关，我犯的错，不该以她的功劳相抵，你们也不用看在她的面子上，对我宽容。” 姬囚雨也站出来，表明态度。 他身体还有些虚弱，说完后咳嗽几声，才继续道：“我受魔种侵蚀，犯下了错，若想逃避责任，自然可以将一切推给魔种，但我不能这么做。” 十多年前，在那个阴暗无光的地牢中，是他求着魔种，离开小孤的身体，扎根在自己心上。 魔种是罪魁祸首，那他便是魔种握着的刀。 即便魔种被封印，他这把刀上沾染的鲜血，也渗进了他的血肉中。 姬囚雨记得他这一路所听见的哀哭。 若让他将一切错误推给魔种，心安理得地说自己无罪，他…… 做不到！ 姬囚雨声音沙哑：“我不会为自己辩解。” 是有罪，是无罪，都不该由他，抑或在场众妖来评判。 有资格审判他的，是那一路，因他而流泪的妖族们。 望着从毛绒道人身后走出的姬囚雨，听了他的话，在座大妖们也陷入沉默。 只是殿内气氛，却没有先前那般剑拔弩张了。 毛绒道人静静看着姬囚雨单薄的背影，忽觉鼻子一酸，默默偏过头去。 自家孩子，长大了啊。 “地图一事，我允了。” 妖皇开口，应下纪清昼的请求，又道：“傲骨，带小清昼去后花园赏赏景，等此间事了，我便过去。” 龙傲骨收敛脸上愕然，回神拱手，应道：“是。” 接着，龙傲骨领着纪清昼离开了偏殿。 直至偏殿大门关闭，龙傲骨见纪清昼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她洒脱地走出偏殿，没有半点儿犹豫或担心的模样。 龙傲骨在前头领路，主动开口搭话：“我也以为，你会给花门主与姬囚雨求情。” 纪清昼闻言，挑挑眉：“他们那么大的人，还需我帮他们擦屁股？” 这直接的话，让龙傲骨愣了下。 接着，龙傲骨忍不住大笑，对纪清昼竖起大拇指：“你若生在我妖族，未来成就定要比我高！” 这小家伙，实在惹妖喜欢！ 纪清昼笑了笑，又道：“即便姬囚雨犯下死罪，我都不会请妖皇留他一条命。” “妖皇若判他死罪，那他一定做了该死的事，死了也不足为惜。” “可若妖皇不杀他，接下来该受什么惩罚，他自己受着呗，若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还修什么道？” “这种人做了修士也是当害虫的命，早死了也能少祸害人。” 纪清昼可不是会当人老妈子的性格。 什么该帮，什么不该帮，她心里门清。 龙傲骨闻言，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除了：“你说得对！”，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孩子，说话太对她胃口了！ 很快，一人一妖来到后花园。 这儿与凡俗皇朝的后花园相类似，皆是种着些珍稀的花花草草，供人赏玩。 不同的是，凡人皇宫的后花园，只是些无害可爱的小花小草。 妖皇的后花园，有三五米的食人花、猪笼草，还有数十米长爬满墙的嗜血藤。 龙傲骨在前方领路，纪清昼在后面跟着，看她熟练地拍开那些想偷袭的花花草草，陷入沉默—— 不愧是妖族，生于蛮荒，民风彪悍。 很快，龙傲骨带纪清昼来到一个湖中亭。 走过建在湖上的长廊时，还有几条身长近一米，鳞片漆黑尖锐的大鱼忽然蹦出，朝纪清昼与龙傲骨身上扑去。 龙傲骨动作果断地一巴掌把鱼拍飞，转头想要帮纪清昼。 可当她回头看去时—— 纪清昼以灵力困住数条大鱼，反手就将其冻住，往虚空中一塞。 明显是收进了空间灵器中。 龙傲骨：“……” 被抓个现行的纪清昼：“。” 不怪她，是叛逆小黑虫和渔惑刚才突然叫嚷着：“是‘肉食者’墨刺鱼！这个超好吃！” 纪清昼一听到“超好吃”这三个字，手就不自觉地动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鱼放回湖里，就见龙傲骨忽然又把头扭了回去，一副没看见她在做什么的样子。 纪清昼：“！” 她果断将灵力探入湖中，又捞起几条想要靠近的墨刺鱼，塞进天青雨霖镯内。 将军都默认她可以了，她为什么不捞？ 不捞白不捞！ 捞！ 多捞点给众妖改善伙食。 ——绝不是她太好奇墨刺鱼有多好吃。 龙傲骨在前方走着，虽未用神识探查，可光听那“哗啦啦”的水声动静，也能猜到纪清昼在做什么。 她只能假装没看到—— 这孩子不要名，不要利，就是单纯爱吃鱼，咋了嘛？ 总不能饿着孩子吧？ 捞，都可以捞！ ……反正这是妖皇家的湖，妖皇家的鱼。 第365章 别人下厨她炼金 来到湖心亭，龙傲骨见纪清昼意犹未尽的模样，沉默一瞬，接着默默转身，背对纪清昼。 好了好了，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收到暗示的纪清昼：“！” 她神识外放，探入湖中。 这湖里鱼的种类不少，纪清昼每捞起一条不认识的，就给聊天群众妖看看。 好吃的收起来，回头尝尝有多好吃。 不好吃的也收起来，回头看看到底有多难吃。 捞，都可以捞！ 纪清昼仿佛小孩被送进糖果屋，胡乱咬一口桌子都是甜滋滋的，玩得不亦乐乎。 “原来你喜欢吃鱼。” 不知过了多久，在纪清昼感觉鱼越来越难捞时，身后响起妖皇的声音。 纪清昼：“！”糟糕，被抓现行了。 龙傲骨：“。”不怪她没暗示，而是纪清昼太专注薅妖皇的羊毛了。 纪清昼转身，身后被她用灵力捞起来的鱼，十分乖巧地放回水里。 死里逃生的利齿大鱼飞速蹿走。 然而，它还没游出去半米，就被一股无法反抗的灵力卷起，递到纪清昼面前。 “想要就拿去。” 妖皇坐在石桌边，笑着看纪清昼，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只有长辈看晚辈的和蔼，“我听阿游说，你总爱琢磨美食，你若喜欢，将这儿的鱼都捞走也无妨，也不枉费我把它们养得如此肥美。” 悬在半空的鱼：qwq原来你每天往湖里倒那么多饲料，都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而不是喜欢我们…… 被投喂的纪清昼也没客气，高高兴兴收下了鱼，不忘确认：“真的都捞走也无妨吗？” 妖皇养在湖中的鱼，不捞不知道，一捞吓一跳。 根据聊天群众妖辨别，这湖里的鱼，全是那种肉质美味的。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妖皇大约也是个爱吃的。 “我堂堂妖皇，还没穷到连几条鱼都送不起。” 妖皇见纪清昼高兴，不免好笑：“你为我妖界立下的功劳，莫说是送一湖鱼，你就是叫我拿这鱼去给你炒两个菜，我都能立刻带着它去厨房。” 纪清昼：“。”那多不好意思。 她好奇：“妖皇大人常做饭吗？” 龙傲骨：“？”不是，你来真的？ 她不禁露出痛苦表情，站在妖皇背后，疯狂给纪清昼使眼色，暗示纪清昼千万别答应妖皇下厨。 妖皇哈哈大笑：“有空便会试试，但家里的孩子不爱吃，她们真是不像我，都是些没品味的东西。” 纪清昼听她这么说，又看到龙傲骨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不对。 这时，妖皇又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听阿游说，你不仅会做美食，也好品鉴美食，眼下月色正好，适合宵夜，不如我……” “我怎么能麻烦长辈下厨，那也太不懂事了！” 纪清昼毫不犹豫打断了妖皇的话，一脸正色：“该我做些吃的，让您来品鉴一二才是。” 惊慌之下，纪清昼用出了敬词。 一旁，原以为自己要遭殃的龙傲骨，在听到纪清昼这话时，悄悄松了口气，暗暗对她竖起大拇指，无声赞叹：“做得好，不让妖皇大人下厨是对的。” 她们妖皇大人哪哪都好，唯独这厨艺…… 怎么说呢，别人是下厨，妖皇大人…… 算炼金。 龙傲骨有幸见妖皇做饭，哪怕全程围观，她也想不通，锅里的水蒸鱼，最后是如何变成一条通体焦黑，内里仿佛有岩浆涌动，亮着红光的玩意。 实在神奇。 被纪清昼拒绝，妖皇虽有些遗憾，但她也好奇纪清昼的厨艺。 钟离游送回的家书中，提到最多的，便是那位大师姐云由我今天做了什么，昨天做了什么，前天做了什么…… 其次，便是纪清昼做的饭菜有多好吃了。 久而久之，本就喜好美食的妖皇，也有些馋，可惜一直没机会。 今天正好，妖皇立刻便答应了，就在这湖心亭，简单弄些吃。 刚入夜，湖心亭的法阵自动开启，顶上亮起柔和辉光。 纪清昼就地取材，打算做个毋米粥锅底。 所谓毋米粥，就是以清水熬粥，将米过滤，只留下粘稠粥水，做成火锅锅底。 纪清昼先取出上等灵米，清洗干净，去除其实并不存在的杂质—— 是的，修仙世界种植的灵米，经过修士炮制后，其实并没有什么杂质或灰尘了，哪怕不淘洗，直接蒸煮食用，也是可以的。 更何况，纪清昼吃的，都是灵米中的上上等。 她特地淘洗，只是保留了前世的习惯，俗称，仪式感。 将洗净的米，加入清甜灵泉水熬煮。 趁这时间，纪清昼从湖里捞出一条墨刺鱼，一巴掌把它拍晕，以灵力操控菜刀，迅速将其去鳞掏内脏，取刺切薄片。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妖皇与龙傲骨在一旁看了，也要夸她一句灵力操控细致入微，极妙。 有法阵加速，很快就熬出一锅散发浓郁米香的粘稠白粥。 纪清昼将白粥倒入滤网中，浓稠的粥水透过滤网，流入砂锅中，放到小火炉上继续熬着。 她抬头问：“妖皇大人，你喜欢什么口味？” 妖皇则道：“你吃什么，我便跟着你吃。” 钟离游在信中提过，若是在吃上有拿不准的地方，就跟纪清昼吃一样的，准没错。 妖皇是个听劝的。 纪清昼道：“我喜欢吃辣，口味有些重。” 妖皇笑了：“这么巧？因为血统缘故，我也喜欢吃辣。” 纪清昼调制蘸料，听到这话愣了下：“血统？” 妖皇道：“外人常说我血统混杂，具体不可考，实际上，我自己是能感应到体内血统占比的。” 纪清昼了然，见妖皇不避讳这个话题，好奇问道：“妖皇大人爱吃辣的血统，来源于哪一族？” 妖皇轻笑一声：“你见过暮曦，应当能瞧出我们的眼睛有几分相似。” 纪清昼闻言，回想到暮曦那双由红渐金的妖异双眸。 再看妖皇金红色的尊贵眼瞳，纪清昼诧异：“妖皇大人有凤凰血统？” 妖皇颔首：“正是。” “……问她！” 这时，纪清昼忽然听见聊天群中，传来秃毛小鸡有些激动的声音，“问她为何自立种族……‘昭’！” 第366章 饭桌之上无君臣 对于秃毛小鸡的反应，纪清昼并不是很意外。 早在刚知道妖皇自立种族“昭”时，秃毛小鸡的表现就有些奇怪。 纪清昼听出他的语气不对，才没有多问。 如今秃毛小鸡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纪清昼便向妖皇问道：“妖皇大人，我听二师兄提过，你自立种族，名曰‘昭’，这是有什么含义吗？” 妖皇接过纪清昼递来的调料碟，放到自己面前，闻言回答道：“这个啊……其实也不算我自立。” 她看向纪清昼，笑了笑：“昭族一直存在。” 纪清昼一怔：“一直存在？” 龙傲骨也是头一回听说：“我以前不曾听闻有昭族。” “因为昭族只是一个理念，许多妖或许是昭族的一员养大，但本身并不知情。” 妖皇也没有藏着掖着，这本身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不曾有谁提起。 “养育我的那位昭族族人，其实是一位人族与鲛人族的混血妖，据她所说，昭族起源于一万多年前，具体是谁创立的，她也不清楚。” “她说，创立昭族的那位前辈，秉承着一个理念——” “家人以爱连接，而非血脉。” “昭族成员可以是天南地北的陌生妖，甚至陌生人也无妨，只要能挺身而出，保护族人，爱护家人，那便是我们昭族的一员。” “我年幼时因血脉混杂，得了先天病，身体孱弱，在残酷的妖界中根本活不下来。” “那时正值饥荒，我的父亲想将我与另一个妖族的孩子交换——作为食物。” 岁大饥，妖相食。 “我的母亲于心不忍，便趁夜将我赶出家门。” 妖皇说到这儿，露出一个复杂的笑。 母亲哪里不知，以她的身体，大概率是走出不这山，就会死在林子里。 她若死了，尸体也会被家人寻到，届时如何使用，又是另一说了。 有时，比起活着的孩子，死掉的孩子可以让自己更安心地“处理”。 妖皇并不埋怨家人的残忍。 毕竟，妖界一直都是如此，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妖皇其实很感激，母亲这一丁点儿的“不忍心”，给了她一线生机。 谁也想不到，一只得了先天病，三步一喘的孱弱小妖，能走出大山，逃离被当食物的命运。 妖皇很幸运，在逃出那座山后，被作为铃医，恰好经过此地的养母捡走，治好了先天病。 没了血脉相冲的阻碍，妖皇的修炼天赋也自然显露，一飞冲天。 她自小就受够了孱弱带来的苦痛，不愿再做那受强者摆布命运的弱者，一心只想爬到最高处。 妖界的最高处，是妖皇王座。 养母听闻她的志向，并未打击她，只是道：“你若真做了妖皇，有了自己的领地，就创立属于自己的种族吧。” 妖皇是混血，注定与那些以血脉连接妖族不同。 她是独一无二的，她没有同族。 可她有家人。 养母对她说：“我也是混血，人族视我为异族，我也找不到藏于茫茫大海中的鲛人族，更不清楚她们会不会接纳我。” “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些，因为我有自己的家人，同族。” 养母向妖皇讲起了“以爱连接”的种族，昭。 “收养我的妖族，也是一位混血妖，她说自己是昭族，那是一个极为古老，不为人知，族人却遍布妖界的种族。” 昭族的成员，大多是混血，不为同族相容，总被视作异类。 她们离开族群，孤独地在外游走，却又与一群毫无血缘关系的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可惜昭族并不繁茂昌盛，成员们也散落在妖界各地，没有归属。 养母对彼时还叫钟离百胜的妖皇说：“你若真做了妖皇，就为昭族的成员——为更多流离失所的生灵，建立一个家吧。” 这个家，不以血脉为尊。 这个家，以爱连接所有人。 于是，钟离百胜在坐上妖皇王座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筑造自己的城池，创立种族“昭”。 她将这一消息传播至妖界每一个角落，告诉那些散落在各地，没有归途的昭族成员，以及无数流离失所的生灵—— 从今日起，你们，有家了。 “世人误以为昭族是我创立，实际上，昭族早已延续万年。” 妖皇为纪清昼讲述完昭族的来历，看着“咕咚咕咚”冒泡的毋米粥锅底，问道：“好了吗？” “嗯。” 纪清昼回过神，听见聊天群中传来秃毛小鸡的呜咽声。 她沉默着，将片好的鱼肉，以及洗净的蛤蜊等海鲜，倒入锅中。 不消片刻，那些半透明的鱼肉，经过粥水熬制，变成乳白色，微微卷起。 紧闭的蛤蜊也张开了口，露出鲜嫩的肉。 纪清昼将它们捞起，盛入盘中，示意妖皇与龙傲骨可以吃了。 妖皇没有客气，夹起一块鱼肉，放入蘸料碟中一滚，均匀裹上酱汁，连着一颗小米辣，被她一同塞进了嘴里。 刚入口，首先尝到的，便是那香与辣完美调和的酱汁，裹挟着浓稠粥水，醇厚新奇的味道，占据妖皇的味蕾。 妖皇眉梢一挑，牙齿不自觉地上下碰撞，咀嚼鱼肉。 墨刺鱼外号“肉食者”，以食肉为生，为了捕捉到那些灵活的小鱼，它们常年在水中疯狂游动，行动迅捷，锻炼出了一身紧实的鱼肉。 被粥水熬煮后，鱼肉变得爽滑弹牙，酱汁都藏不住其鲜甜，哪怕不裹蘸料，单吃这粥水煮鱼片，也是一种享受。 妖皇咽下这口鱼肉，正要感慨纪清昼的手艺好，却听旁边“吧唧吧唧”的声音。 扭头一看，在她面前向来矜贵正派，不苟言笑的龙傲骨，此刻下筷如飞，吃相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妖皇露出笑容，正要调侃龙傲骨胃口好，忽见刚才还堆得满满的盘子，此刻就剩一层底了—— 鱼肉呢？蛤蜊呢？！ 妖皇面色凝重，意识到事情不对，也顾不上夸奖谁，调侃谁了，立刻伸出筷子，与她最信任的将军抢起了鱼肉。 饭桌之上无君臣！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纪清昼吃过一些后，已经七八分饱，见妖皇与龙傲骨吃得香，便专门帮她们煮东西。 吃到最后，连锅底的粥水，都变成了鲜美的汤，被二妖喝得一滴不剩。 龙傲骨十分没形象地打了个饱嗝。 妖皇则喟叹一声：“若我将你留在中心城，不知你家师尊，第几日会杀上门来。” 可惜啊。 妖皇不是很想跟那个为了小徒弟，不惜杀到魔宫的疯女人对上，只能遗憾地放弃了某个危险的念头。 “对了。” 妖皇吃完，才想到正事，示意纪清昼伸手。 纪清昼想到妖皇欠自己的妖界地图，猜她大约是要给自己这个，便将右手伸了过去。 妖皇却将她的左手也拉过来，双手做捧起状。 纪清昼捧着手，正想着妖皇还挺注重礼仪—— “哗啦啦。” 紧接着，上十个空间灵器，有戒指、有手镯，有项链，全被妖皇倒入纪清昼的手中。 纪清昼：“……啊？” 妖皇是把整个妖界的地图库存都送给她了吗？ 第367章 她已经不会再做那些事了 见纪清昼愣住，妖皇唇角一勾，可算是在这孩子身上，看到些属于她年纪的天真了。 妖皇解释：“那枚红玉戒指里装的，便是你想要的妖界地图，你说是拿去给一些思乡的妖族，我做主让她们从库房里抬了五箱，一共一千份，若不够分，你再找我要。” “其余九件空间灵器，是那八位族长，以及我赠予你的谢礼。” 顿了顿，妖皇又补充：“不要拒绝，我们不差这些，只是聊表心意，你带了近三万位前辈回家，若真只送你几份地图，这事说出去，我们这些老东西怕是要被人笑话死。” 纪清昼与她们客气，她们却不能真客气。 老脸还要不要了？ “其实不单是怕丢人。” 妖皇瞧着纪清昼，轻笑一声：“也是你讨喜。” 这样好的孩子，谁见了不喜欢？ 妖皇算是能理解，当年玄武见了修士琳琅，为何愿意付出一颗心脏的代价，帮人界净化污水。 赤子之心，实在难得。 妖皇这样说，纪清昼再拒绝，就显得不懂事了，她便大大方方收起那一把空间灵器，向妖皇一拱手：“长者赐，不敢辞，这些东西，我便收下了，多谢各位。” 妖皇笑笑，一人一妖又说了一会儿。 纪清昼将封印魔种的咒言方法等，刻录下来给妖皇。 妖皇又提起毛绒道人与姬囚雨的处置结果。 “花门主救徒心切，对妖界本无恶意，可若轻轻放过，两界盟约便如一张废纸，我便罚他赔了些灵石，又让他到我妖界各处游历，给那些孱弱小妖做启蒙先生，百年后方可自由。” 百万深山的修士，本就有义务来妖界，给那些孱弱小妖启蒙。 毛绒道人年轻时，就做过这事。 妖皇的惩罚不算轻，将堂堂灵兽门门主，丢到妖界做义工。 可她这惩罚，却让毛绒道人甘之如饴，还得感谢她—— “姬囚雨被我罚去重走一遍他来时的路，他要为那些因他受伤的妖族们，付出代价，求得原谅，抑或憎恨发泄。” 妖皇淡淡道：“花门主恰好在妖界‘服刑’，也会跟着姬囚雨走这一趟。” 有毛绒道人相陪，姬囚雨大约是能保住这条命的，只是少不了历经磨难。 这些在纪清昼的预料之中，她点头：“妖皇大人的处罚很公正。” 甚至可以说宽容了。 妖皇淡淡道：“也是他们运气好，与魔种的消息一道来。” 知晓魔种的存在后，妖皇与那些族长，立刻觉察出这背后定与魔界有关，藏有更大的阴谋。 三界怕是早已暗流涌动，一触即发。 这等关键时期，妖皇也不想她惩罚太重，致使两界离心。 取个中间值，平衡两段，维持妖界与人界和平，联手对抗魔界才是要紧。 纪清昼知晓轻重，她道：“妖皇大人辛苦。” 妖皇喝着纪清昼调的奶茶，十分受用。 纪清昼见她喜欢，干脆留了些菜谱，以及调制奶茶的方子。 妖皇接过大喜，又往她怀里塞空间灵器，拦都拦不住。 纪清昼揣了一堆礼物，还是妖皇亲自送她离开后花园，中途不仅让她捞光了湖里养的肥鱼。 路上还给她拔了不少看起来狰狞的花花草草，说这些拿去做菜，味道也不差。 听闻纪清昼要与暮曦一同去凤凰领地，妖皇若有所思：“暮曦跟着你们一同去也好，她龟缩在族中已经许久了，再不出门，真怕她闷出病。” 纪清昼不禁道：“暮曦能如此长寿，与她不出门有关吗？” 听渔惑她们说，潮升月沉赤鸢族命里有缺，除非历经九生九死，补全缺憾。 不然这一生都运气奇差，总是遭遇生死危机。 暮曦貌似还没有修成圆满，躲在族内不出，大约也是为了规避那些突发意外，免得夭折。 妖皇深深看了她一眼：“是，暮曦希望自己这一世能长寿，为此付出了许多。” 纪清昼还想问关于暮曦的事，毕竟暮曦似乎与她师尊有纠葛，目的不明，她对暮曦仍有防范。 然而，不等纪清昼再开口，妖皇打断了她：“莫要问了，我与暮曦关系亲厚，也不好在背后说她什么，你不必担心她对你有什么坏心。” 顿了顿，妖皇意有所指：“她已经不会再做那些事了。” 纪清昼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只道：“多谢妖皇大人提点。” 到了分别的时候，妖皇没有挽留纪清昼，她洒脱道：“你此行来妖界，要做的事太多，我也不好留你，待你下次得了空，我便抽些时间，领你瞧瞧我妖界的大好山河。” 妖皇对纪清昼，完全是拿她当自家晚辈看，处处透着亲昵。 纪清昼也没有推辞，应下这话后，便离开了皇宫。 龙傲骨将她送到宫门口，也与她道别：“等你下次来，我带你去吃些妖族特产。” 这段时间，她总蹭纪清昼的美食，都没机会回报一二。 龙傲骨总惦记着这事，可惜纪清昼并没有多少空闲。 她还得去凤凰领地，又要准备接下来的三界夺运之战。 龙傲骨只得遗憾地将此事，放到了下一次。 纪清昼笑着点头，与她分开，迎上等在宫门外的谢子夜与柳扶弱。 暮曦也站在那儿，似等了有一会儿。 四人碰头后，便朝城外走去。 缩地成寸，很快就到了中心城外。 召出灵舟，朝着那连接天地的栖凰树飞去。 纪清昼与她们说了毛绒道人与姬囚雨的处置结果。 柳扶弱拿出册子记录下这一信息，打算有空将消息递给千机门留在妖界的人。 左右无事，纪清昼便清点了下此行的收获。 第一件，自然是那枚红玉戒指中的五大箱地图。 纪清昼直接将这一千份地图，全部塞进了聊天群中。 这些日子，众妖一直在挖坟，虽然许多同伴因侵蚀太重，一时半刻难以唤醒。 纪清昼最近也没有空，总做大量食物，帮更多的人去除魔气，维持理智。 可总有一天，她们会逐一醒来。 届时，家乡的地图，便是她们最好的慰藉。 毕竟，如今的妖界，是她们努力保下，演变至今的。 这份地图，是象征她们荣光的战果。 “叮咚。” 众妖看到了纪清昼发出的地图。 可她们并未像平时那样，立刻点看，反而盯着界面上的红包图案，看了好一会儿。 最终，是不死树抬起爬满花枝绿藤彩绘的手指，轻轻点到了红包上。 第368章 枫栖醉 “唰。” 不死树手指落下，红包打开，五个木箱子凭空落到众妖身侧。 玄龟上前，蹲下打开了箱子。 码放整齐的玉简映入众妖视线中。 螣蛇尾巴一勾，便卷起一个玉简，贴在了玄龟额上。 玄龟伸手接过，闭上了眼。 螣蛇松开尾巴，又为自己卷了个玉简，贴在额前，合上竖瞳。 见她们贴上玉简后，便没了声音，众妖也一一上前，取来一份玉简，贴到自己的额头上。 叛逆小黑虫一手抓着一个玉简，不仅往自己额头上贴，还往怀里的别离剑上贴贴，试图让剑中的炎龙之魂，尝试读取玉简里的内容。 意外的是，炎龙之魂竟真能读取到玉简内的地图。 叛逆小黑虫抱着剑，一手一个玉简，闭上了眼。 无数庞大的信息从玉简中，涌入他的脑海，一幅巨大的，立体的地图，在他脑中展开。 “……哇。” 叛逆小黑虫低低地惊呼一声，“这就是如今妖界的模样吗？和我们那时不一样了……地形、势力……地图上标注的好些妖族，在以前那样弱，如今竟占据了这样大的领土么？是怎么做到的呀？” “有些妖族的领土倒是与以前没什么差别……哼，过去万年，竟毫无长进。” 秃毛小鸡十分刻薄地评价。 “鲛人族……如今竟还存在么？” 渔惑在地图上某片茫茫海域的标注中，看到一行字—— 鲛人族，隐居此地，不知踪迹。 不死树看到了她出生的地方。 那里已经被一片城池所取代。 巧合的是，她竟已经借助纪清昼的视角，见过那座城了。 妖界，中心城。 不死树轻笑一声。 她先前竟是一点都没发现，真是…… 沧海桑田呐。 “沧海与以往倒是没太多变化，只是盘踞在那儿的妖族，换了不少生面孔。” 玄龟放下玉简，淡淡开口。 螣蛇尾巴勾着玉简，听了妹妹的话，只拿脑袋轻轻贴在玄龟的脸颊上，忽然开口：“倒是不见一些老朋友的后裔，不知是灭族了，还是数量稀少，未被发现。” 玄龟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众妖陷入沉默。 这份地图，是她们的慰藉。 代表她们曾经付出的努力，这万年来的坚持，并未白费。 这份地图，是她们的奢望。 是她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只能通过无法触及的画面，图形，去幻想那片土地的气息、温度…… “叮咚。” 一声消息提示音，打断众妖思绪。 她们下意识抬头看向聊天群界面—— 红月光：“等你们回去后，便能依照这份地图，游历你们未曾见过的新地方了。” 在文字旁侧，是群视频的界面。 纪清昼笑吟吟的脸，撞入众妖视线。 那温柔的目光，似穿透了空间阻隔，跨越千万里，落在她们身上。 注视着她们。 良久沉默后，便是不死树一声轻笑：“你说得对。” 螣蛇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希望到时，我们手中这份地图，不会过时。” 玄龟无语：“你倒是挑上了。” 纪清昼：“若过时了，我再去找妖皇大人讨。” 渔惑：“我想去寻找我的族人。” 秃毛小鸡：“我准备回家看看。” 叛逆小黑虫抱着别离剑：“小红去哪，我就去哪！” 他一直一直都很羡慕，能跟在纪清昼身边，与她一同游历三界的…… 同伴。 “好啊。” 纪清昼听着她们的话，目光盯着群视频，属于众妖的，一片漆黑的界面。 她勾了勾唇：“你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做你们所有想做的事。” …… 经过大半月飞行，原本极遥远的栖凰树，已经清晰映入众人视线中。 纪清昼已经能看清，如红玉般的巍峨巨树树身纹理。 如暮曦所说，凤凰领地虽早没了凤凰的踪迹，可有些地方，于异族而言，宛如禁地，踏足必死。 好在暮曦身怀凤凰血脉，有她放血开路，众人顺利在禁地中穿行，最终来到栖凰树下。 凤凰一族，浴火而生。 可若无法承受涅盘之火的灼烧，她们便会化为一捧黑灰，随风而散。 在过去，许多凤凰临死前，会拼一把，引动心脏深处的涅盘之火，尝试浴火重生。 赌赢了，便能重回巅峰，更进一层。 赌输了，便成一捧黑灰，连根羽毛都留不下。 所以这世上的凤凰遗骸极少。 凤凰想要为同族立碑，大多只是做个衣冠冢。 栖凰树下一角，便是凤凰墓园。 因这儿并无什么凤凰遗骸或宝藏，也就不会有谁，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此地，干那种挖坟的缺德事。 妖界万年不见凤凰，凤凰墓园也就没了同族的照料。 只有类似于暮曦这样，身怀凤凰血脉的远亲，每隔数十上百年，有空来一趟，扫扫墓之类的。 纪清昼几人来到凤凰墓园时，不敢相信这些荒凉的坟茔，竟是凤凰的墓。 若非坟茔前的墓碑，皆以栖凰树的枝杈雕琢而成，千姿百态，格外精美，透着不凡，这儿怕是与一般的乱葬岗无异了。 “凤凰领地太过炎热，寸草不生，看着也就荒凉些。” 暮曦见怪不怪，随手一挥，狂风呼啸，将地上那些枯枝杂物卷走。 偌大墓园立刻显得整洁起来，每一株雕琢精美的栖凰树枝杈墓碑，遍布墓园。 乍一看如海中珊瑚群，精致绝美，细看又能感受到，那难以言说的萧瑟死寂。 暮曦道：“我去寻漂亮的栖凰树枝杈做墓碑，你们在这修葺墓穴吧。” 说罢，她便跃上高空，没入栖凰树繁茂的枝叶中。 纪清昼以心声询问秃毛小鸡：“你的外甥女……你希望她葬在哪儿？” “晴秋向来依恋的母亲，就将她葬在我姐姐身边吧。” 秃毛小鸡声音沙哑。 这几日，他格外寡言。 偶尔开口，声音哑得吓人。 纪清昼猜他总背着人偷偷哭，因为秃毛小鸡的群视频偶尔会没有声音，似是有意关闭了。 秃毛小鸡一直有意逃避这件事。 可如今到了墓园，他只红着眼，为纪清昼指路。 很快，纪清昼寻到墓园一角。 那儿立着一根十分漂亮的栖凰树枝杈，经过有心人的刻意修剪，仿佛一棵初生的小树。 纪清昼注意到，这宛如小树一般的枝杈上，每片叶子，都刻着字。 她随手撩起一片红玉般的叶子，便看到一行清隽的字—— “姐姐，今日起，我便比你年长了。” 弟，枫栖醉。 第369章 得见光明，以爱连接 不必言说，纪清昼也知这是谁留下的。 她放下那片叶子，并未多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视线扫过这座坟茔两侧。 这片地方不知是风水好还是怎么，葬在附近的凤凰有许多。 好在右侧有个空地，纪清昼便问：“这里可以吗？” 秃毛小鸡“嗯”了一声，再没多言。 纪清昼猜他此刻难受，也就没与他搭话，只让一旁谢子夜与柳扶弱帮忙。 作为修士，她们也会一些基础的卜算之术。 接着便测算良辰吉日与方位。 待时间一到，三人找好地方，就开始挖坑修墓。 枫晴秋的尸体残块，早被纪清昼在疯人迷宫的各个角落找到，拼合成一具完整尸体。 然而她的羽毛被全部拔下，看起来格外凄惨。 纪清昼拿了彩色玉石，雕琢出数十万根凤凰翎羽，帮枫晴秋修整遗容。 问过秃毛小鸡的意见后，纪清昼决定将枫晴秋与那玉石雕成的翎羽，放入墓中一并火葬。 看着熊熊烈火冲天而起，柳扶弱忍不住道：“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这只凤凰可真漂亮呀。” 她并未见过枫晴秋被拔光羽毛的狼狈模样，只觉得这凤凰的翎羽艳丽如上等玉石，光泽耀人，华丽非凡。 与书中，与她想象中的凤凰一模一样。 “嗯。” 纪清昼点头吗：“凤凰向来如此。” “……也是有例外的。” 这时，纪清昼听见聊天群中，传来秃毛小鸡沙哑的声音，“有些凤凰，小时候并不漂亮，我与姐姐，便是如此。” 凤凰一族天生华丽，可庞大的族群中，总会出现那么几个例外。 枫栖醉与自己姐姐枫栖梦，便是族群中的例外。 娘亲曾言：“你们刚破壳而出时，就像两只秃毛鸡，老天奶，我都不敢认你们是我儿，还以为是杜鹃偷换了我的蛋。” 她们娘性子大大咧咧，一开始还真努力思考过，到底是自己哪次馋嘴离开巢穴，导致自家孩子被换了。 还是姨母看不过去，一翅膀扇过来，呵斥她：“这样精纯的凤凰血脉气息，与你如此相像，怎就不是你儿了？丑孩子也是孩子！娘不嫌儿丑！” 枫栖梦、枫栖醉：“……”谢谢你，姨母。 孩子更伤心了。 不过，随着姐弟俩羽翼渐丰，倒与寻常凤凰无异，十分漂亮。 可她们与一般凤凰不同，每年都会有一到两个月的“换毛期”。 处于换毛期时，姐弟俩身上的漂亮羽毛，就会掉落大半，稀稀拉拉，看着不像凤凰，更像秃毛鸡。 凤凰一族都爱漂亮，瞧见这样丑的同族，看着觉得心里难受，明里暗里没少挤兑枫栖梦与枫栖醉。 枫栖梦性子傲，被同族笑话过一次“秃毛鸡”后，就不与那些凤凰来往了。 她怒气冲冲地对枫栖醉说：“她们竟觉得我是同族太丢脸，我还嫌她们以貌取凤太肤浅呢！我才不跟那群傻子玩！” 双方关系便在你一声“秃毛鸡”，我一声“大傻子”里，日渐恶劣。 枫栖醉却知，他姐姐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坚强，不在乎嘲讽自己的言论。 枫栖梦时常露出落寞之色，有次偷喝娘亲的果酒，吃醉了靠着他，忽然说：“栖醉，我觉得这儿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的家并不在此地。” 枫栖醉一愣：“你有我，有娘亲，有我们在的地方，就是家啊。” “嗯……我刚才说的不准确，重来！” 枫栖梦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似借着这个时间清醒、思考。 过了一会儿，枫栖梦道：“你说的没错，我有你，有娘亲，你们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她话锋一转：“可这不够。” “同族的凤凰，并不将我当成同类，她们笑话我，排挤我，我不喜欢她们，她们不承认我是她们的族人，我也不想做她们的族人。” “她们总以自己是凤凰为荣，我才不稀罕当这凤凰呢！” 枫栖梦瘪了瘪嘴，若非自己是凤凰，又怎会常被同族嘲笑秃毛鸡？ 她若不是凤凰就好了。 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枫栖梦忽然坐直了身子，“邦邦”拍着枫栖醉的腿，一副想到了好主意的大聪明样：“对啊！我可以不当凤凰呀！” 被拍得嗷嗷叫的枫栖醉，从姐姐手里救出自己通红的大腿，十分纳闷：“可你就是凤凰啊。” “她们说我是凤凰，我难道就必须要做凤凰吗？我首先是我自己，其次才是凤凰！” 枫栖梦丝毫不在意。 她生性思想自由，不受这些外力束缚。 “可你不做凤凰，又做什么？” 枫栖醉茫然：“加入别的种族吗？你与她们不一样，她们也不一定会接受你呀。” “我为何一定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呢？” 枫栖梦反问：“我难道就不能靠自己吗？” 她站起身，叉腰豪气万丈：“我要创立自己的种族，我的族人不必以血脉连接，非得分出个正统旁支，尊贵卑微，我要她们与我、与你、与娘亲一样——” “以爱连接。” 枫栖梦拉着枫栖醉的手，与他额头相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栖醉，你提醒了我，族人、家人，就该以爱连接，不受血脉牵制！” “种族要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我所创立的种族，便叫……” 说罢，她松开枫栖醉，站在悬崖边，望着初升的朝阳，眯起狭长凤眼：“昭！” 日为形，召为声，其意为…… 光明！ 她要那些，与她一样不受接纳的妖…… 不，是所有生灵。 她要让所有为血脉所困，被血脉所伤的生灵们，斩断束缚，破开黑暗，得见光明，以爱连接，重获新生！ 枫栖梦怀揣着这一伟大的理想，离开了凤凰领地。 她说，要去外头寻找属于她的族人，壮大她的种族，昭！ 对此，娘亲枫燎原举双翅赞成，还在枫栖梦离家前，塞给她好些宝贝傍身，说创立自己的种族，花销可不少，让她开源节流，认真经营，莫要半途而废。 ——即便，枫燎原就是当代凤凰族的族长。 第370章 “祂们”要来了 往后数百年，枫栖梦都不曾归家。 若非她的魂灯一直亮着，枫栖醉都要忍不住去寻她了。 在族中修炼的日子，枫栖醉总听同族提起昭族的新消息，得知姐姐在外头过得很好， 姐弟俩再相见时，是枫栖梦以昭族族长、战友的身份，亲自护送枫燎原的遗体回凤凰领地。 那一日，凤凰哀鸣，直达九霄。 枫栖醉枯坐在枫燎原的墓前，整整一月不曾动过，火山灰将他埋成了石人的模样。 狂风卷起，吹落枫栖醉身上的火山灰与枯枝。 枫栖醉听见了脚步声。 一抹白衣晃过视线边缘，身着孝服的枫栖梦来到他的身侧，蹲下身，在枫燎原的墓前放了一束不知从哪采摘的新鲜小花。 “我要走了。” 比起数百年前的跳脱张扬，枫栖梦如今显得十分沉稳。 枫栖醉下意识抓住枫栖梦的裙摆，恍惚地问：“你要去哪？” 他声音沙哑：“娘亲离我而去，你与我分离数百年，如今又要走？” “魔界近来有不少魔修实力突飞猛进，又陷入癫狂，自取灭亡，此事十分异常，似有一股不知名势力，在暗中布局，所谋甚远。” “娘亲卜算出的卦象，也是混沌一片，那势力仿佛凭空出现，不属于这个世界，无法以此界规则推演测算。” 枫栖梦握住枫栖醉的手，将自己的裙摆抽出，她认真道：“我们一直在追查，娘亲也是因此身故，我不能半途而废，让娘亲白白牺牲。” “我跟你一起去！” 枫栖醉紧紧抓住枫栖梦的手，如溺水之人，抓住水上浮木。 他希冀的望着枫栖梦，希望姐姐能答应自己的请求。 “还不到时候。” 然而，枫栖梦无情地拒绝了他。 枫栖醉追问：“那怎样才算到时候？” 枫栖梦盯着他，目光深邃：“等我死的时候。” 枫栖醉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枫栖梦。 他一把甩开枫栖梦的手，踉跄着倒退数步，红了眼睛：“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你竟还想着与我生死分离，将我独自抛下！你根本就没顾虑过我的感受，你算什么姐姐，算什么家人！” 枫栖醉倒退时碰到凸起的石头，狼狈地摔倒在地。 他哭着抓起那块石头往枫栖梦身上砸：“滚！你滚！滚啊！” 在枫栖醉的咆哮声中，枫栖梦欲言又止，最终叹息一声，转身便走。 然而，不等枫栖梦飞出凤凰领地的范围，枫栖醉就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从后面抱住了她。 “不要走！姐姐，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不要走，不要走……” 枫栖醉哽咽着。 在枫栖梦刚转身时，他就后悔了，立刻追上来。 “姐姐，你知道吗？我坐在娘亲坟前那一月，总在想最后见到她时，我因修炼贪功，出了岔子，躺在床上不能动，也没法送她出门，只能在嘴上说几句，让她路上小心，早些回来。” “我很后悔。” “那日我若强撑着身体，不是不能送她的，只是疼一些罢了。” 枫栖醉抽泣着，又重复了一遍：“姐姐，我很后悔。” 枫栖梦沉默，转过身抱住了枫栖醉。 “姐姐，你我已有数百年不曾相见，我不想未来几百年里，我想起我们上一次见面，是我叫你滚。” 枫栖醉哭得更厉害了，他抓着枫栖梦的衣襟，哀求地说：“姐姐，求你，不要死……求求你了，活着回来，不要让今日，成为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好吗？” “这一月，我只想着娘亲的死，都没与你好好说上几句话。” “可你我分离数百年，有数百、数千、数万句话要说。” “我们却连一句都未说过。” 枫栖醉哽咽：“你不要死，好好活着，求求你了。” “栖醉。” 枫栖梦摸了摸枫栖醉的长发，却没有应下他的话，只低声道：“好好照顾自己，努力修炼，尽快变强，我们……不，是这个世界，大概没有多少时间了。” 枫燎原死前曾告诉枫栖梦，那名与她同归于尽的魔修，在最后一刻对她说： “蝼蚁无论如何挣扎，祂们泼下一瓢热水，你们都会死！祂们——伟大的神明——” “已经离这个世界很近了！” 尽管不知魔修口中的“祂们”、“神明”到底是指谁。 可这话也印证了枫燎原的卦象，一股来自天外的力量，与魔界勾结，在下一盘大棋。 三界亿万生灵，皆为棋子，皆为…… 蝼蚁！ 枫栖梦甚至无法将这件事告诉枫栖醉。 因为当枫燎原对她说出这番话后，她能感觉到，一些来自于天外的视线，盯上了她。 枫栖梦猜测，若是想着“祂们”，提起“祂们”，便会被“祂们”注视。 她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枫栖梦擦掉枫栖醉脸上的眼泪，对他温柔一笑：“姐姐要走了。” 枫栖醉紧紧抓着她的手，似察觉她的决然，不愿放她离开。 最终，枫栖醉只能流着泪，哑声道：“姐姐，祝你……一路顺遂，早日归家。” 无论是枫栖醉，还是枫栖梦，她们都知道，这句话，是奢望，是幻想，不是道别，是…… 永别。 枫栖梦离开凤凰领地，深入魔界，探寻所谓的“祂们”，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与魔修联系。 经过一番曲折，枫栖梦找到了重要线索，带着刻录信息的玉简，打算离开魔界。 然而，枫栖梦还是小瞧了“祂们”。 “祂们”早已盯上了枫栖梦，枫栖梦在魔界中的所作所为，都逃不过“祂们”的眼睛。 让枫栖梦查到这些，也是“祂们”有意纵容。 接着，在枫栖梦以为大功告成，想要离开时，“祂们”降下所谓神谕，召集魔修，围杀枫栖梦。 与枫栖梦一同深入魔界的昭族族人，都死在了血战中。 她狼狈奔逃数日，却离两界通道，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枫栖梦知道她是被“祂们”当做猎物捉弄了，心中大恨，却无能为力。 在被魔修堵在悬崖之上时，枫栖梦知道，她已是穷途末路。 “干嘛装出一副要死的模样？” 一名魔修发出怪笑：“你不是凤凰吗？凤凰会飞，即便是逼你跳下去，你也能飞走吧？小凤凰，跳下去，让我们瞧瞧你的真身，传言凤凰华丽貌美，我还没见……” “轰！” 然而，一道天降离火，将那名魔修烧成焦炭。 高空之上，一只展翅横跨上千米的巨大凤凰，如曜日一般散发辉光。 凤凰口中发出讥讽的笑：“现在你见到了——如果你那双被烧焦的眼睛，还能视物的话。” 在那只凤凰头顶，深沉浓黑的云层中，影影绰绰，似有无数凤凰腾空的影子。 下方一众魔修，也听见了层层叠叠如海浪般凤鸣，如天塌般倾轧而来。 第371章 我只要你活！ 看到这一幕，下方一众魔修骇然，先前因追杀猎物沸腾的血，也瞬间冷了下来，一时不敢妄动，生怕那群凤凰落下火雨，将他们燃成灰烬！ 趁他们愣神之际，上空那只凤凰俯冲而下，直接掠走悬崖边的枫栖梦。 她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魔修只能看到如火一般的灵光没入远方天际。 就在那凤凰带着枫栖梦逃走后，不过数息，魔修们就察觉到了天上异样。 “那是幻象！” 一名魔修冲天而起，直接打散云层后那影影绰绰的凤凰虚影。 发现自己被骗了，众魔修大怒，朝着凤凰逃走的方向追去。 另一边，因重伤昏迷的枫栖梦，正趴在凤凰背上，有灵光护着，不至于受狂风侵扰。 她们飞出一段距离后，凤凰便收了真身，化为一名身着华丽宫装女子，她背着枫栖梦，悄无声息地没入下方山林间，不断腾挪瞬移换地方。 最后，她带枫栖梦来到一处隐蔽山洞，直接割开自己的手腕，将燃着火焰的血液灌入她的口中。 “唔……咳咳咳！” 枫栖梦喝了下她的血，很快醒来。 女子见她把血咳出来了，立刻板起脸，捏着她的下巴，强行让她咽了回去：“我还没为谁受过这样的疼，你一滴都不许浪费！” 枫栖梦吞下最后一滴炙热的血，身上皮肉伤也恢复大半。 只是她这些日子疲于奔命，损耗极大，内里亏空不是这几口血能补回来的。 抬眼看清来人模样，枫栖梦有些错愕：“枫凉，怎是你？” 枫凉阴阳怪气：“怎么？觉得被死对头救了不高兴？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把我救的这条命还我啊？” “你是如何知晓我在此处？” 枫栖梦却不理会枫凉的讥讽，只是警惕地盯着她。 枫凉瞧出她隐没在警惕之下的杀意，皱了皱眉：“我救你，你连句谢谢都没，还想着与我动手？枫栖梦，你发什么疯？” 枫栖梦冷冷道：“说一件只有我们知道的事。” “你……” 枫凉刚要骂她神经，可没想到枫栖梦周身燃起火来，她连忙道：“我说、我说，你歇了你的灵力，少胡乱折腾，才死里逃生的人，气都没喘匀，真打起来也是你吃亏。” 她翻了个白眼，想了想才道：“你十六岁，我十八岁，被我发现你有换毛期，我骂你丑丫头，你骂我以貌取凤，大脑空空，我骂你一句，你还我十句，我气不过与你打起来，拔了你最后一根翎羽，你大怒扯烂了我的翅膀，嘴上说见不惯我这种肤浅虚荣的家伙，结果背地里抱着被我拔掉的翎羽哭了半宿……” “你如何知道我在这儿的？” 枫栖梦打断枫凉的话，把话题引回最初，脸上没了警惕，多了几分尴尬。 “哼，自知丢人就开始转移话题。” 枫凉又丢去一个白眼，却支支吾吾起来：“巧合罢了。” 枫栖梦闻言，却立刻冷着脸看她，周身杀意涌动。 “你怎么又发疯？” 枫凉被她这惊弓之鸟的模样吓到，没办法说了实话：“我偷摸跟着你来魔界的，只是半途跟丢了，最近魔修追你的动静太大，我无意间得了线索，才摸到此地。” 枫栖梦皱眉：“你跟踪我做什么？” “族长过世，你不继位，反而做一群臭鱼烂虾的头头，自称什么昭族族长，我想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枫凉撇撇嘴。 枫栖梦语气微冷：“那是我的族人，才不是臭鱼烂虾。” 见她又在生气，枫凉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歇息会，我带你离开魔界，这儿太危险了。” 枫栖梦摇头：“我不能与你一起走。”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我们之间的仇怨呢？” 枫凉柳眉一竖：“被我这死对头救了命，就这样让你不舒坦吗？” “不是这样的……” 枫栖梦见枫凉误会，有些无奈。 她斟酌着话，才道：“无论我在哪，魔修们都能找到我，你势单力薄，带不走我，反而还会连累你自己。” 枫凉立刻拉过她检查：“魔修给你下了追踪的东西？为何我救你时没发现？” “不是魔修……我不能与你说，可以找到我的是什么。” 枫栖梦苦笑，眼中带着忌惮与恐惧：“我若告诉你了，你也会被盯上。” 枫凉听了动作，盯着她：“族长的死，也与这件事有关吗？” “嗯。” 枫栖梦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塞到枫凉手中：“带这个回去，你不要查阅，将它交给大祭司，大祭司看完，便会知晓一切了。” “我为何看不得？” 枫凉刚问出口，对上枫栖梦的视线，便察觉关键：“玉简的内容，与盯上你的家伙有关？” 枫栖梦“嗯”了一声。 枫凉忽觉荒唐：“我只是看一眼相关信息，也会被盯上？这等诡谲莫测，莫不是神明作祟？” 枫栖梦只是沉默，没有接话。 她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枫凉恐怕会遭她连累。 “拿了东西，你就走吧，魔修很快就会找到这儿来的。” 枫栖梦要赶枫凉。 然而，枫凉只是收起玉简，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早说那些魔修能追踪你，我便不带你歇息了。” 枫凉不顾枫栖梦的反抗，抱着她往山洞外冲，“得抓紧时间离开了。” 枫栖梦愕然：“你疯了！追我的魔修中有化神修士！我这半步化神都被她们逼入死境，你还不如我！枫凉，莫要自寻死路！” “你管我？就你能说会道！” 枫凉根本不听枫栖梦的话，她嗤道：“枫栖梦，我可不是你手底下那帮臭鱼……那帮昭族人，不受你的管！我想救你便救！” “我给你的信息关乎三界未来，若不能及时送回去，受难生灵不知几何！你救我一个，牺牲的是万千生灵！” 枫栖梦恼她，去拽她的头花：“枫凉！你清醒一些！这时候与我使什么小性子？就不能顾全大局吗！” “大局？我呸！” 枫凉挣扎着想要把自己花重金定制的头花从枫栖梦手里救出来，沉声道：“万千生灵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和她们又不沾亲也不带故！” “我只管我的族人能不能活着回去！枫栖梦，你少与我讲那些大道理，我才不听！” “我只要你活！” 第372章 凤凰心火，不死不灭 枫栖梦闻言，只被气得不行：“你可知我递你的玉简，花了我多少心血？此行与我一同前来的昭族族人，全都死了！” 她红了眼睛：“一百六十九名，全死了！” 这么多条命，才堆出了玉简中的信息。 枫凉却不管不顾，非要带她走。 若非身子虚，枫栖梦恨不得与她当场扭打起来。 枫凉闻言，沉默了一瞬，忽道：“枫栖梦，你只有一个。” 枫栖梦一愣。 “在你眼里，死了一百六十九名昭族人，足够你难过。” 枫凉紧抱着枫栖梦不松手，她沉声：“在我眼里，只一个的枫栖梦死了，凤凰也会为你哀鸣。” 枫栖梦呜咽一声，差点哭出来，她紧咬牙关：“你曾经不还说我这样丑的，不配做凤凰么？如今倒是满口大道理！” “你之后若活下来，我照骂不误。” 枫凉撇撇嘴：“本就是个丑丫头，骂你还骂错了？” 枫栖梦一把扯下她的头花：“你这肤浅的家伙！” 枫凉惊呼一声：“这可是我花了八百九十九块上品灵石买的，你若弄掉了它一根绒，我拔了你的翎羽给它陪葬！” “你花了多少？” 枫栖梦不敢置信，“败家玩意，真是奢靡！” 说罢，她直接将头花揣进了怀里，十分心疼这钱：“八百九十九块上品灵石，可以让我的族人们未来一年不愁吃喝以及修炼用度了。” 枫凉被她这顺手牵羊的举动气笑了：“你做那帮家伙的族长，也同她们一般不入流，小气了！不到九百的上品灵石，就能叫你迷了眼，你出去莫要说你是凤凰，简直丢尽我族颜面！” 二凤一路唇枪舌战，嘴上没个饶人的，将那穷途末路的悲凉冲散了不少。 然而，一切发展如枫栖梦所料。 “祂们”一直盯着枫栖梦，魔修跟丢她时，便会降下“神谕”，为魔修指引方向。 不过两三日，枫栖梦与枫凉就被魔修追上。 枫栖梦伤才好，便与枫凉联手，和这帮魔修死斗，艰难逃生。 二凤已经是重伤，枫栖梦再开口叫枫凉丢下自己。 枫凉一口拒绝：“再有一日，我们便能到连接两界的通道，我出来也有段时间，族人定会寻我，算算日子，等我们到那儿，或许就有凤凰来接应。” 她紧拽着枫栖梦不放：“枫栖梦，少说丧气话！再坚持一日……一日就好！我们定能得救！” “枫凉。” 然而，枫栖梦却怎么都不肯走了。 她抬起沾满鲜血，皮肉翻卷的手，“你瞧。” “我的血已经不会燃烧了。” 枫栖梦伸出手，去擦枫凉的脸。 枫凉脸上，残血数道，枫栖梦还未触碰，便燃起火来，消散无踪。 枫栖梦收了手，道：“你的血中还有凤凰火。” 枫凉紧抿嘴唇：“那又如何？” “枫凉，不要明知故问。” 枫栖梦盯着她：“我已油尽灯枯，你也重伤，那群魔修中，化神期仍有余力，你怎么带着废掉的我，从她们手中逃脱？” “这只是暂时的！” 枫凉听出枫栖梦话中死意，登时激动起来：“血液不能燃烧又如何？只要凤凰心脏中的心火还在燃烧，凤凰便不会死，待你回去，是找天材地宝补身体，是选择浴火重生，都可以！” “我们没有时间了。” 枫栖梦用力掰开枫凉的手指，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枫凉，你听——” 她的背后，一望无际的地平线尽头，魔气如海潮般涌来。 “风中都是魔修的喧嚣，她们成群结队，追来了。” 数日前，枫栖梦心中还留有一丝侥幸，答应了枫凉一起逃。 可现在，她无法再回应枫凉天真的祈愿了。 没有时间了。 没有机会了。 现实容不下天真。 枫栖梦不希望枫凉因她而死。 “就此分开吧。” 枫栖梦扯开枫凉的手，与她四目相对，望进了枫凉通红的眼中，自己浴血的狼狈身影。 她轻声说：“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你放屁！” 枫凉大骂。 她被枫栖梦扔开的手，颤抖不停，却没有再去硬拉枫栖梦了。 “走吧。” 枫栖梦看着她，往后倒退，“我会为你开辟一条路，让你后顾无忧。” “枫栖梦！” 枫凉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抓枫栖梦的手。 她的语气藏不住惊惶无措：“你这族长若死了，你那临时组建，尚无根基的昭族，也就跟着散了！你不顾念我这只凤凰，总该要想想你的昭族！” “不，枫凉，昭族不会散的，即便昭族族人散落妖界各处，不再聚集，昭族仍会存于大家心中，因为我们是……” 枫栖梦躲开枫凉的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以爱连接的家人啊。” 话落，不等枫凉反应，枫栖梦腾空而起，身影在半空，化为一只展翅数千米的凤凰。 凤凰翎羽残破，遮不住满身深可见骨的伤，华丽的彩羽都被鲜血染红，仿佛沐浴着火。 她冲天而起，忽地从内向外燃起熊熊烈火，很快将她整个笼罩，如烈日一般，将魔界万年不散的乌云，染上了刺目的金，迎向滚滚而来的魔气浪潮。 “轰！” 燃烧的太阳炸开，如遮天蔽日的流星，降下将大地焚烧殆尽的焰雨。 魔潮中的魔修们只沾染上一点火星，整个人就被火焰笼罩，转眼烧成焦炭。 实力强一些的，便在火中挣扎惨嚎，根本扑不灭这仿佛能永远燃烧的火。 凤凰心火，不死不灭。 枫凉望着漫天火雨，泪水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她紧咬牙关，用力擦去脸上湿润，转身化为一只华丽的凤凰，飞向相反的远方。 火雨落在凤凰身上，却没有将她点燃，只没入她身上的伤口，融入她的骨血中。 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的血肉，愈合如初。 “傻子！笨蛋！丑丫头！我要你为我分出这些心思了？” 枫凉边飞，边破口大骂，可凤眼中的泪却如雨一般洒落，浸湿了地面焦黑的土。 一日后。 枫凉到达连接两界通道时，那儿本集结了一些守株待兔的魔修，却被寻找枫凉踪迹的凤凰灭杀。 她们见到枫凉这副狼狈模样，正想骂她不知死活，竟敢偷摸跟着枫栖梦来魔界。 然而，枫凉却扑进她们怀中，大哭一场。 见到此番场景，那几只接应她的凤凰似乎猜到什么，气氛倏地沉重。 “枫栖梦……” 有只凤凰开口，清越的嗓音有些低沉下来：“她随族长去了吗？” 枫凉只是哭，没有给出答案。 待她们回了凤凰领地，枫凉为枫栖梦的衣冠冢中，添了一朵极为华丽的头花。 又是一年春。 在枫栖梦死后的第一个生日，烂醉的枫栖醉跌跌撞撞来到她的坟前，扑到那以栖凰树枝杈做的碑下，撩起一片叶子，以指为刀，一笔一划地写—— “姐姐，今日起，我便比你年长了。” 第373章 都刻着你姐姐的痕迹 “枫凉回领地后，便将玉简给了大祭司，大祭司看过其中内容，便立刻召集一批类似于敢死队的凤凰，联合妖界万族，想要阻止……那些家伙。” 秃毛小鸡每每讲到域外天魔时，便会以各种代称模糊过去。 若涉及到敏感处，他更是直接一笔带过，以免纪清昼知晓太多，被盯上。 “我便是那时，参与进去的。” 娘亲死了，姐姐也死了。 秃毛小鸡明知真相在眼前，他不可能再躲在其她凤凰羽翼下，由着长辈庇护。 大祭司一开始还想阻拦他，他便说：“我曾与姐姐约定，她死了，便该由我上，如今若叫我什么也不做，不如直接杀了我，起码烧的灰还能做养料，比当个废物强！” 见他决然，大祭司才松了口。 那之后，秃毛小鸡便知自己的娘亲、姐姐，到底是与怎样的存在抗衡。 她们是那时的先驱，为血肉之躯开辟出一条路，后人前仆后继，最终将域外天魔锁在这诸神群墓中，不得再作乱。 可见过魔种，又发现万魔沉溺潭那儿的异变后，秃毛小鸡她们心情沉重。 曾经降临三界的大恐怖，怕是又要卷土重来了。 如今三界进入末法时代，已不复当年的辉煌，真有能力与域外天魔相抗衡吗？ 这话题太沉重，也找不到答案，秃毛小鸡没有与纪清昼言说，他转移话题：“枫凉当初将玉简交给大祭司后，便离开了领地，听闻她去了昭族那儿，不久后便是三界大战，局势混乱，我也不知她结局如何。” 如今都说凤凰灭族，不再现世。 留在诸神群墓中的凤凰，也仅剩他。 秃毛小鸡也知枫凉是活不下来的。 “我没想到，昭族真的流传下来了。” 秃毛小鸡语气复杂。 在如今的修仙界，当年辉煌一时的龙族也好，凤凰族也罢，皆销声匿迹。 可他姐姐的昭族，却重现人间。 秃毛小鸡鼻子一酸，心中感慨。 “我真觉得，这是姐姐留给我的念想。” 秃毛小鸡声音沙哑。 昭族的存在，让秃毛小鸡觉得，他在这世上，还是有家人的。 “昭族这颗种子，由你姐姐种下、灌溉，如今在妖界生根发芽，开枝散叶，与它有关的每一件事，都刻着你姐姐的痕迹。” 纪清昼以心声对秃毛小鸡说。 此时，坑中的火也熄了，只留灰烬。 秃毛小鸡看到这一幕，吸了吸鼻子，沉默好一会，才道：“晴秋是姐姐离家不久后，独自孕育的孩子，她在信中与娘跟我讲，说她遇见一个与她有缘的孩子。” “可那孩子先天有疾，药石无医，认识才不到一个月，就死了，走前总说冷，只有在她怀中才安稳，弥留之际对她说，若成她的孩子就好了。” “待那孩子走后，姐姐将她火化，却在余烬中，找到一块仿若黄沙凝成的石头，见之便心生感慨，只觉有缘，在炼胎时，她将这石头投入其中，最终得到了晴秋。” 待秃毛小鸡说完，纪清昼陷入沉默。 黄沙凝成的石头……吗？ 纪清昼无端想起疯人迷宫中，那漫天黄沙。 秃毛小鸡见她表情，苦笑一声：“魔种和容器，当真是会互相吸引的。” 这也解释了，枫晴秋遗骸被撕得那样零碎，最后除了内脏，外壳却能一块不差地拼回来。 疯癫道人是故意将枫晴秋的残骸，扔到疯人迷宫各个角落的。 如那萦绕在迷宫每一个处，终年不散的黄沙。 “我也曾见过晴秋，她与我姐姐很像，性格……也是。” 秃毛小鸡哑声道：“她自诩昭族人，姐姐死后，便继任昭族族长之位，三界大战时，去了前线参与最艰难的战斗，在某一回战斗中失去了踪迹。” 往后许多年里，秃毛小鸡都没找到枫晴秋。 他有时想，找不到也好，起码留个念想。 直至纪清昼在疯人迷宫中，找到被扒光了翎羽的丑陋残骸，秃毛小鸡才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 凤凰一族，当真只剩他了。 想到这里，秃毛小鸡不再言语，只关了声音，躲到别处平复心情。 纪清昼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取出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将枫晴秋的骨灰收入其中，填上了土。 做完此事，纪清昼正想着暮曦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要去帮她一起找合适的枝杈。 就在这时，上空遥遥传来一声轰鸣，似有异动。 纪清昼心中一凛，拦住想与她一起去探查二人，她道：“你们在这守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凤凰领地中禁制不少，须得凤凰血脉来解。 纪清昼可以找秃毛小鸡帮忙，却不好让柳扶弱与谢子夜看到。 柳扶弱与谢子夜知道纪清昼身怀秘密，一言一行皆有她的道理，没有多问，只听话目送她跃入栖凰树中，隐没在错综复杂的枝叶里，不见踪影。 纪清昼循着那声音，一路穿行。 “叮咚。” 这时，群里跳出一条新消息。 “秃毛小鸡”发出一个专属红包。 秃毛小鸡：“是我的血，若遇到意外，撒出去便是。” 如果是凤凰亲临，无需这般麻烦，禁地能轻易感应到她们身上的气息，不会攻击她们。 只有外人进出，或像暮曦这样的凤凰远亲，才需放出鲜血，散开凤凰气息，平息禁地的机关。 纪清昼也没与他客气，点开红包，将那瓶血握在手里，随时取用。 向上穿行十几里，纪清昼感知到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毫不犹豫地拔开瓶塞，洒出其中凤凰血。 “嗤！” 凤凰血如雨挥洒，落在四周无形的禁制上，化为星星点点的焰火，仿佛在烧灼着什么。 不消片刻，纪清昼感觉浑身一轻，四周那危险的气息也消散无踪了。 纪清昼翻过这根枝杈，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暮曦。 只一眼，纪清昼便看见暮曦身上数百道洞穿的伤口，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不敢想象其中痛楚。 若没有秃毛小鸡给的凤凰血，她遇上这禁制，怕是比暮曦好不了多少。 “你还好吧？” 纪清昼赶忙上前，见暮曦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立刻拿出灵丹，为她服下，又给她疗伤。 她注意到，暮曦右手紧攥着一朵花，材质如玉，炽烈如火，张扬明艳。 哪怕是对花花草草没太大兴趣的人，也会被这朵花的美丽夺去视线。 纪清昼忍不住问：“你是为了摘花出的事？” 想起暮曦上门送她家师尊一盒花，纪清昼不由得纳闷：“你爱花竟爱到不顾自己安危了吗？” 连她凑近这儿，都能察觉到危险，她不信暮曦没有。 第374章 针对她自己的，盛大的死亡 暮曦身受重伤，一口气还未缓过来，听见纪清昼的话，张了张口，声音断断续续响起：“不是……我，是……” “执朱。” 暮曦伤重，精神恍惚，也不像平时那样客气地称呼白薇道人的道号，而是下意识叫出了她的本名，墨执朱。 “我家师尊……爱花？” 纪清昼茫然：“我只见过她种灵药，即便种花，也都是些素雅的。” 可暮曦上次送的，这次冒着生命危险采的，都是浓烈艳丽的赤色花朵。 纪清昼从未在师尊身上，看到过这样的颜色。 “她厌我，自是不会再想见到这赤色。” 暮曦渐渐能说话了，只是有些虚弱。 她看着手中的赤花，目光怔怔，似透过这花，看见极为遥远的某人。 “你不曾见过执朱年轻时的风采，那可真是……” “满眼只能瞧见她一人。” 初见白薇道人时，暮曦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她借着族中势力，拜入无量宗门下。 在人界学礼仪、学谋略，也借这新身份，补全命中所缺。 她去往无量宗的途中，就见隐藏在城中的魔修，走火入魔发狂，屠杀凡人。 暮曦那时实力并不强，才炼气后期，比筑基中期的魔修差了个大境界。 再加上命里有缺，一旦涉及危险，头一个死的定是她。 在暮曦犹豫的那一瞬间，一道如烈火般的身影，与她擦过，掀起暴风之势，眨眼斩出上千刀。 那魔修被万千刀气从城东掀飞至城西，一路上都是染血的碎肉。 最后，只听轰然巨响，一副被剔干净肉的白骨架子，被嵌进了城墙上。 身着红衣的女子就蹲在城墙上，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似握非握着一把短刀，不紧不慢轻敲在脚边青砖上。 那力道不轻也不重，却又如擂鼓般，“咚”、“咚”……让整个城池的人都听见了。 暮曦的心跳，都随着短刀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 “作乱者，死。” 女子开口，声音不像一般少女清脆，反而有些低沉沙哑，有种难言的磁性。 她话落，突然发难，掷出手中短刀，直接将人群中，一名穿短衫，模样憨厚的中年男人捅了个对穿，钉死在地上！ “当家的！” 中年男人身侧，一名妇人尖叫出声，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又愤愤看向城墙上的女子，悲戚地哀叫：“都说修士不能伤害凡人！你为何——” 然而，不等她质问，地上那男子发出惨嚎，黑气如活物一般从他口鼻中钻出。 他的面容一阵波动扭曲，眨眼间变成了另一副尖嘴猴腮，眼下发青的模样。 妇人质问女子的话堵在了喉咙里，转为更惊恐的尖叫，倒退数步：“你你你……你是谁？” 她很快就明白原委，扑过去抓烂那死人的脸，哭嚎着：“你杀了我男人！你竟害死了我男人！该死的魔修！天杀的魔修！！！” “嗡！” 钉死男人的短刀飞起，如游鱼般在人群中穿行，似有了新的目标。 登时，一些魔修，抑或心怀不轨之人，都变了脸色，毫不犹豫四散奔逃。 “记着脸了？” 城墙上，女子站起，抬手召刀握紧，腿微曲，蓄势待发：“一共九个，我五你四。” 她身侧倏地出现一名抱剑的白衣女子，闻言挑眉：“好你个墨执朱，竟敢小瞧我！我五你四还差不多！” “你若有我快，便你五。” 红衣女子丢下这话，化为残影没入人群中。 每每刀光亮起，便有人头飞天。 “我那时认真看了，执朱杀了六个，寄闲只从她手中抢了三个。” 暮曦咳出一口血，她唇角微勾，好似回忆起那日场景，身体的痛楚也算不了什么了。 寄闲，便是逍遥道人的本名，楚寄闲。 纪清昼知道逍遥道人与她师尊自小相识，一个刀修奇才，一个剑修天才。 每每结伴出现，众人眼睛都不知往哪个身上放才好，都是耀眼夺目的存在。 “将城中作乱，以及隐藏的魔修、罪人揪出后，执朱便离开了，我回过神想去追时，也不见她踪影。” “直至我入了无量宗，被宗主收为关门弟子，才与执朱重逢。” “我原以为她那般耀眼的人，该是孤高桀骜的性子，想要亲近太难，可谁料……” 暮曦低声一笑：“亲近是难，却不是她性子差，而是……” “她认生。” 暮曦每每想到，那初见时，潇洒绝艳的高岭之花，私底下竟会为她人几句夸，就绷着脸匆匆逃走，生怕被人发现自己耳朵尖红了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 可暮曦却没将此话说出来。 这事只有她知晓便好。 暮曦道：“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与执朱亲近，不至于说几句话，就惹她不自在想从我身边逃走。” 纪清昼闻言，却笑不出来，脑海中闪过无数信息。 比如，师尊从不去妖界。 比如，师尊从不提起自己在妖界有什么朋友。 比如，幻境中柳羲和知晓暮曦后的欲言又止，师尊接下暮曦赠礼后的犹疑，妖皇她们的暗示…… 那些零零碎碎的画面糅杂在一起，最终与她初见暮曦时，渔惑的警告重叠—— “有的潮升月沉赤鸢族，为了补全自己缺失的情感，还会故意给外族设局，欺骗她们向自己付出真心。” 纪清昼目光沉沉地盯着暮曦，打断了她的回忆：“你诓骗了我师尊什么？” 她话落，暮曦的笑容滞住。 仿佛被拽住美梦，被迫面对现实满目疮痍之人。 暮曦脸上的笑意一寸寸隐没，想要装作淡然，却溢出了苦涩。 “潮升月沉赤鸢族，除最后一世大圆满，前九世为了苟活，都得去做欺瞒所有人的骗子。” “我们满口谎言，虚情假意，骗取真心，补全自我，以此而生。” 暮曦说到这儿，闭了闭眼，声音哑了下来：“欺骗这个词，早已融入我的骨血中，成为我的本能，我与执朱相识相交，对她的一言一行，皆是真心，也是谎言。” “我喜欢她，想做她挚友是真。” “我诓骗她，想得她友情也是真。” “我那时只想——” “若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注定要离她而去，起码要为我们的结局，写下一篇完美的结语。” 于是，她为她的挚友，她的执朱，策划了一场，针对她自己的，盛大的死亡。 第375章 我还不想离开她 那一世，她名暮情。 打从一开始，暮情便知道，她和墨执朱注定要分开。 潮升月沉赤鸢族前九世都会不得好死，难以圆满。 她注定早夭，又怎能与墨执朱做一辈子的朋友？ 得了墨执朱的真心相待后，暮情只想能拖一天便是一天。 每每遇到生死危机，暮情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想办法活下来。 然而，命运不会放过她。 她所遭遇的意外，一次比一次难捱。 一开始，暮情在宗门食堂吃顿饭，突然被菜里的骨头穿透喉咙，差点窒息而死。 好在墨执朱等人在旁边，给她取出骨头，喂下疗伤药，捡回一条命。 接着，是与同门外出历练，晚间休憩时，附近的弟子不知为何走火入魔，忽然暴起伤人。 暮情是第一个被打飞的，击中要害，灵力逆行，差点暴毙。 墨执朱及时出手为她梳理灵气，才保住这条命。 暮情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月，才勉强下地行走。 后来，大大小小的意外越来越多。 有时，她好端端走个路，也会忽然崴到脚摔倒。 而她摔去的方向，正正好好杵着块尖锐的石头，将她脑门洞穿。 还好大师兄叶摇光路过，将她救下。 这回歇了足足三月，她才敢踏出房门。 整个无量宗都知道了，宗主这位关门弟子，是个极为倒霉的人。 有传言说，若与她走太近，也会沾上霉气，事事不顺。 暮情有苦难言，又担心墨执朱介意此事，便去寻她。 “我的霉运不会传染。” 暮情认真给墨执朱解释，“即便没有我，那些事也会发生，那些东西也会放在那儿，我只是正巧撞上了，仅此而已。” 命运所针对的，只是命里有缺的潮升月沉赤鸢族。 像那走火入魔的弟子，杵在地上的尖石，有没有她，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暮情不介意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只担心墨执朱因此与她疏远。 “怎突然与我说起这个？” 墨执朱闻言，反问她：“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惹你不高兴了。” 暮情郁闷：“是个人都要不高兴吧？” 那些人都快把她传成扫把星了。 对上墨执朱淡然的眸子，暮情忍不住问：“原来你不介意啊？” 墨执朱只觉她的问题莫名其妙，只道：“有什么好在意的？那些爱嚼舌根的，上次还说我与寄闲是道侣，你插足我们呢。” 她常与楚寄闲结伴历练，暮情来无量宗后，便成了三人。 一些好事的，总编出些荒唐话，在背后说三道四。 暮情大惊：“为何非说我插足？你们人族不能三个人一起生活吗？” 墨执朱：“……”不，她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都被对方的种族文化冲击。 这时，院外响起大笑声。 楚寄闲擦着眼角的泪花推门而入，抬手点了点暮情，竖起大拇指，赞叹：“说得好，为什么不能三个人一起？那些长舌的家伙还是见识太少了。” 她又道：“暮情，你家有妖来找你了。” 暮情一怔，家里…… 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不自觉沉了下去，问道：“在哪？” 楚寄闲道：“被领去你洞府了，我是顺道来递个口信的。” 暮情回说她知道了，就要离开。 墨执朱跟了上来：“我与你一起。” 她又补充：“你最近总遭遇危险，身边若无人，恐会出事。” 暮情摇头拒绝：“不必了，时辰尚早，路上人多，我也不至于倒霉到那个地步。” 不等墨执朱再说话，暮情便走了，很快回到自己洞府。 只是中途被大风吹来的石头砸断了左臂。 推开门，她边为自己接骨，边朝屋内看去。 一眼就看到坐在桌边，一名与她容貌有五分相似，气质更为冰冷的青年。 暮情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地迎了上去：“大兄。” 从家中来寻她的，竟是她大兄，暮宵。 暮情担忧道：“你尚未补全缺失，怎还万里迢迢从妖界来寻我，若遇见意外夭折，这一世就废掉了。” 暮宵看向她，语气淡淡：“来之前，我已补全了这一世所缺。” “竟是如此？” 暮情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暮宵性格冷情，这一世怕难完成任务。 “恭喜大兄。” 暮情道过喜，又问：“不知大兄寻我何事？” “明知故问！” 暮宵冷笑一声，锐利的双眸似看穿了暮情的小心思，“族中长辈与无量宗宗主有交情，与她说好，特地送你来此拜师，多接触人族。” “人族感情丰沛，修士大多心性纯直，可以真心换真心，你性情开朗，交友甚广，想要得到她们的友谊，再简单不过。” “等你补全缺憾，找个借口离开，回族中迎接死亡，转生至下一世，尽快补全命数缺失才是正道。” 暮宵沉声：“可你一走便是百余年，明明完成了任务，却不尽早结束此世，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被暮宵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暮情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暮宵却不给她装聋作哑的机会，起身便拽过她的手腕：“今日我来，是要带你回去的！暮情，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这算什么浪费时间？” 暮情甩开暮宵的手，与他对峙：“我能活一日，便活一日，碍着谁了？” “碍着你自己了！” 暮宵恨铁不成钢，“我们一族，定要历经九生九死，方可圆满。” “你明知道，这九世里，你注定遭天道针对，颠沛流离，不得好死！” 暮宵冷冷道：“我来时，便从人族口中，听闻你扫把星的传言，知你命数已经到头——你如今就是喝口水，都有被呛死的风险，你瞧瞧你的胳膊，是来找我时，遭遇意外断掉的吧？” “你真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吗？” 暮宵无法理解暮情，只觉得她疯了，“这无量宗到底有什么吸引你，令你不顾命运针对，也要扛着日日遇险的痛苦，留在此地苟活？” “大兄，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 暮情抿了抿唇，后退半步，表达了她不愿离开的决心。 暮宵被她气笑了：“理由？你不肯走，总该要给我个理由吧！” 暮情顿了顿，才道：“……我还不想离开她。” 第376章 没有人是例外，没有人是特殊！ 暮宵皱眉：“谁？” “我的挚友，墨执朱。” 暮情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绞起袖子。 她自己都费解：“这百余年来，我不是没想过回去，可每每打算离开时，又会觉得，就这样与她分开，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与执朱，不过相识百年。 执朱对她说，以后要成为化神修士，与天同寿，活上千年万年。 暮情觉得那样很好。 一想到，若能与墨执朱在一起，做千年万年的挚友，就令她心生向往，忍不住贪恋这尘世。 宁愿冒着随时都会死掉的风险，也要苟活于世。 “……你真是糊涂！” 暮宵长叹一声：“你现在寻个借口离开，她日后见不到你，也只当与你天各一方，心中还能留个念想，你若不走，就要惨死在她眼前！” “妹妹，我们注定九生九死，若不到第十世大圆满，是不会与任何人有好结局的。” 暮宵来寻暮情前，结识了一位百万深山来的修士。 对方性格洒脱大方，满腔赤诚。 暮宵见他实力不强，却为帮助弱小，敢直面大妖，心性颇正，便救下了他。 一人一妖结伴同游，路上遭遇不少事。 日子一长，暮宵察觉那修士对自己逐渐敞开心防，视自己为至交好友。 冥冥中，暮宵也感应到此生命数缺憾补全，便借口家中有事，与对方辞别。 走前，那名人修还依依不舍：“暮老弟，你这一走，真不知我俩何时才能再相见，我此行为赴玄武之约，到这妖界四处做事，也没个定数。” 人修又念念叨叨：“你对妖界熟，不如给我个地标，我有了空便去那儿看看，说不定就与你碰上了呢？” “中心城。” 暮宵随口道：“你有空，就去那儿吧。” 人修大喜：“好！我们中心城再见！” 暮宵对人修笑笑，转身却没了表情。 他知道，他与这人修不会再见了。 今后，生离死别。 思绪回拢，暮宵盯着暮情，继续劝说：“你若真为了你那挚友着想，在你惨死之前，离开她，让她永远都找不到你！” “我不要！” 暮情听不下去，她反驳：“大兄，你叫我走，骗执朱我还活着，让她这一生寻我不得，算什么为她着想？” “难道你非得死在她面前，彻底断了她的念想，这结局才好了？” 暮宵怒极反笑：“妹妹，我们潮升月沉赤鸢族生来特殊，从不认为死亡是我们的终点，可人类不一样，你死在她面前，她便会觉得你不在了！” 暮情闻言，下意识道：“那就叫她知道！即便我死了，我与她来生也能……” “啪！” 她话没说完，暮宵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你疯了……！” 暮宵不敢置信，“你竟想将我族的秘密，透给一个人类？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我说你疯，都是夸你了！” 暮情自知刚才那话有不妥，可对方是墨执朱，她忍不住辩解：“大兄，执朱是可以信赖之人，她不一样……” “两万年前，我们祖先也觉得她那位异族爱人不一样。” 暮宵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沉痛：“祖先为了与她的爱人再续前缘，忍不住将赤鸢族的不同讲给对方听，可结果呢？” “有人借着我族易遭天谴的特性，猎杀族内尚未大圆满，易早夭的族人，将她们的尸骨制成法器。” “有人说要以自己的真情，与我族做交易，将年轻族人骗走，欲行不轨之事。” “有人将我们的秘密大肆宣扬出去，引来更多别有用心之人，针对我们，害我们差点灭族——” 暮宵抓住暮情的双肩，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妹妹，我们上学堂的第一课，便是阅读那刻在石上血淋淋的历史！” “你那日哭了一晚不敢睡，说一闭眼就能听见祖先们的哀嚎，你忘了吗？” 暮宵质问她：“只是认识了一个人族，你便将我们那些惨死的祖先全忘了吗？！” “不一样……她墨执朱有何不一样？” 暮宵惨笑：“都一样……都一样啊！没有人是例外，没有人是特殊！此刻对你付出真情之人，下一刻也能翻脸不认人，这样的例子还少了吗？” 暮情哑口无言，最后低下头：“大兄，是我错了，我不会与执朱说的。” 她怕暮宵不信，当场立下心魔誓。 暮宵见她立下誓言，表情苦涩：“你做这么多，是为留下来，对吗？” 暮情若真愿意跟他走，何必多此一举，立什么心魔誓？ “……我不想走。” 暮情顿了下，最终仍是坚持己心，固执道：“大兄，你是你，我是我，你认为故事留白，不讲清楚，给人留下念想最好，可我……” “我不愿如此。” 暮情认真说：“我希望故事有头有尾，明明白白，即便是死在执朱面前，让她知晓她的挚友不在了，也比吊着她，让她今生今世寻我不得要好。” 她也好，大兄也好，不到第十世，皆是早夭之命。 可执朱不同。 执朱是那样优秀，受天道眷顾，定能活千年万年。 “我不希望，过了千年万年，执朱寻我不得，某天忽然明悟——” “她不是找不到我，而是我不在了。” 暮情红着眼睛，声音沙哑：“所以，我要死在她身边，死在她眼前，断了她的念想，让她知道，她的挚友再也回不来了。” 墨执朱能活很久很久。 她与墨执朱相处的那百年，占据了墨执朱现在人生的大半。 随着时间过去，她所占据的部分，会越来越小，最终变得无足轻重。 终有一日，墨执朱提起她，只会想：“我曾有一位早夭的朋友。” 而非惦记她千年万年，最终只余一个求而不得的遗憾。 暮宵劝不动暮情，也不再与她争执，只道：“你已经一百多岁了，接下来的日子，你遭遇的危机会越来越多，你想扛过去，也会越来越痛苦。” “妹妹，路是你自己选的。” 暮宵语气沉重：“或许某一日，你会因痛苦折磨而后悔，一腔心意变质腐坏，最终落得一地鸡毛。” 他摸了摸暮情的头，苦笑一声：“大兄只能祈愿……你最后是幸福的。” 第377章 撞了大运，灵脉 大兄离开后，暮情装作若无其事去找墨执朱，却听楚寄闲说，她们打算再上前线。 她们已经去过前线几次，那儿是十分好的试炼场所，对增进实力颇有益处。 墨执朱的目标是化神，打开传说中的诸神群墓，让上古秘宝重现于世，终结末法时代，她自然是勤勉修炼，不会错过这一好机会。 “你要去吗？” 楚寄闲自然不会忘了暮情这位好友。 可想到暮情近些年来越来越差的运气，楚寄闲又犹豫：“你若去前线，怕是很危险。” “再危险也要去。” 暮情笑笑，她宁愿轰轰烈烈地死，用自己的死亡，创造出些许价值，也不愿留在家里，喝口水呛死，死得憋屈。 “那行，一起去。” 楚寄闲见墨执朱也不反对，干脆地点了头。 她们本就常结伴，少了谁都不行。 三人不做停留，当天就收拾了行装，出发前往前线。 谁也没想到，她们此次出行，竟撞了大运。 三人在前线待了数月，收获颇丰，正打算折返回去的途中，遇见了魔修小队袭杀。 暮情与二人失散，误入一处未曾被人发现新秘境。 更令她不敢想的是，这秘境中竟有一条品质上佳的灵脉！ 暮情立刻将身上的传讯飞鹤全部搜出，刻下此地目标后，将飞鹤激活送出。 而她自己，则因身受重伤，只能龟缩在灵脉一狭小山缝中，默默修炼疗伤，还得时不时担心，会不会忽然地洞，山缝合拢，把她给挤成一张肉饼。 暮情有种预感——她大限将至。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死之前，能为妖界与人界找出一条灵脉，也不算枉活。” 暮情靠在山缝角落，倒也不难过。 她已将这儿的坐标送出去了。 墨执朱与楚寄闲都是在附近与她失散，想必能第一时间收到飞鹤。 即便她死了，墨执朱也会知道她的死讯。 一切如她所想，再无遗憾。 可真到了这时候，暮情心中却有些空落落的。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失落。 或许是死之前，未能见上墨执朱一眼。 又或许是担心，那些飞鹤因意外损毁，最后谁也不知此地坐标，墨执朱不知她是死是活，会执着地寻找她。 墨执朱就是这般执拗的性子。 若不给她个清清楚楚的答案，就会刨根究底，怎么都不肯放弃。 这也是暮情喜欢与她做朋友的缘故。 两人在性格上，是有几分相似之处的。 半梦半醒间，暮情听到了山峰外传来响动。 她以为是收到飞鹤的同伴来了，谨慎地撩起山缝前的树藤朝外看去。 然而，来此地的并非友军，而是先前与她们战斗过的几名魔修！ 对方刚到此地，也是一脸迷茫，大约与她一样，是误入这儿。 紧接着，在发现此地灵气充裕，竟有一条灵脉时，魔修们大喜，立刻传讯出去。 暮情有心去拦，可她动一下都难，只得眼睁睁看着魔修送出讯息。 接着，那群魔修谨慎地藏在空间通道入口附近，布置了陷阱，以免有其她人也误入此地，将灵脉的消息传出去。 暮情心中焦急，也不敢声张，只将一支烟花握在手中，等待时机。 不过小半日，空间通道口一阵波动。 暮情与暗中那帮魔修，同时警戒起来。 “唰。” 一名怀中抱剑的白衣女子，从白光中走出。 暮情在看见那把熟悉的长剑探出白光时，毫不犹豫地对准通道口，放出了手中烟花。 白衣女子刚出通道，一眼就看见代表着警戒意味的烟花在眼前炸开，哪还不知此刻形势？ 她当即跃空，恰好避开脚下陷阱，拔出长剑与那几个想要偷袭自己的魔修陷入苦战。 不过半刻钟，白光中又有修士现身。 是天音门的修士小队。 她们意外收到暮情的飞鹤后，立刻将消息传回驻地，又分出人手前来救援。 一见那几个魔修围攻己方修士，当即上前去帮忙。 魔修早与暮情几人打过一场，身上多少负伤，此刻反遭围攻，很快落入下风，被斩下头颅。 刚脱离危机，白衣女子立刻朝暮情躲藏处看去：“暮情，是你吗？” 暮情拨开树藤，直接从山缝中倒出，虚弱地喊：“寄闲。” 楚寄闲飞身将她接住，搜遍全身也没能找出一颗疗伤灵丹，不禁懊恼：“可惜咱们仨就没一个学炼丹的，每次出门备的一用完，就只能干瞪眼了！” 她立刻问那几名天音门弟子借。 好在对方的存货没用完，当即递来两颗，全部塞进了暮情嘴里。 暮情缓过一口气，便问：“执朱呢？”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问。” 楚寄闲翻了个白眼，并不意外：“她与你一样倒霉，此刻也被困在某个秘境里了，我同时收到了你俩传讯飞鹤，你放心，她暂时没有危险，说是快出来了。” 知道墨执朱没事，而暮情发现灵脉后，楚寄闲立刻把自己身上能用的通讯工具全搜出来。 她将灵脉消息往回传，接着就来找暮情了。 “那群魔修在发现此地后，也把消息传回魔界了。” 暮情咳出几口淤血，呼吸总算顺畅了，“怕是马上就有魔修部队赶来，我们的人何时到？” “应该也快了。” 楚寄闲道：“现在若出去，大概率会撞见魔修部队，我不好带你走，你留在此地，还撑得住吗？” 她满脸担忧，暮情此刻看起来太糟了。 尽管不清楚暮情的具体种族，但暮情平日里受伤，是能很快恢复的。 可现在，暮情面色苍白，即便吃了灵丹，还是会咳血，伤口也不见恢复，给楚寄闲一种油尽灯枯之感。 楚寄闲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说出来。 “把我放回原来躲藏的地方吧。” 暮情没有正面回答楚寄闲的话，只是道：“魔修的部队若真来了，你们也不必顾忌我，灵脉一事，牵扯到人界与妖界的未来，决不能让魔界夺走。” 若能占据此地，人界与妖界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可以培养出更多高阶修士，抵御魔界。 暮情不希望，双方打起来时，自己这边的人，还得照顾她这个拖油瓶。 “你……” 楚寄闲还想问什么，暮情却能猜到。 她不想回答，干脆装聋作哑，自己往山缝里爬。 楚寄闲没办法，只得抱着她放进山缝里。 放下树藤前，楚寄闲咬咬牙，说道：“你再撑一会，等执朱来了，我与她一起，带着你突围出去——总不能守住了灵脉，却将你这发现灵脉的功臣牺牲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378章 我只是……没能将她带出来 然而，楚寄闲却迟迟没等到墨执朱，只等来了煞气冲天的魔族部队，以及同时赶来救援的人族部队。 与魔修厮杀时，楚寄闲时不时朝通道入口看一眼，墨执朱还是没有出现。 楚寄闲立刻明白，墨执朱传给她的飞鹤，说了假话—— 墨执朱所在秘境，必定危险重重，一时难以脱困，才没有立刻赶来此地。 她之所以撒谎，是担心楚寄闲惦念着两人情谊更深，先去找她，而不是找更容易遇险的暮情。 “这家伙……！” 楚寄闲想通关键，只觉郁闷。 她又不是什么偏心之人。 倒是墨执朱自己心有偏向，才以己度人。 “现在一个重伤，一个情况不明，就剩我一个——到底想让我怎样啊？！” 楚寄闲气得大叫一声，一剑斩下数名魔修的头颅，发泄一般地战斗，剑术愈发凶戾凛冽。 一时间，魔修被她身上的杀气震慑，不敢靠近，只敢挑旁的人修打。 好景不长，又有一批魔修部队赶来，将楚寄闲等人逼入绝境。 饶是实力高强的楚寄闲，此刻也是浑身负伤，难以支撑。 救援的人族修士，已经死伤大半，几乎是撑着一口气，才抵御住这些凶残的魔修。 在众人心生绝望之际，一道遮天蔽日，似要刺瞎眼睛的刀光，从通道口浮掠而过，横扫万军！ 实力不济的魔修当场死亡，实力强悍的魔修，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多多少少负伤。 “执朱！” 楚寄闲看到这熟悉的招式，登时大喜。 她抬头朝通道口看去，只见以墨执朱为首，一众人修涌出通道，加入战斗。 原本一边倒的局面，立刻胶着起来。 一时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楚寄闲寻了机会，来到墨执朱身边，一剑斩开她身后想偷袭的魔修。 墨执朱正要道谢，楚寄闲急忙开口：“暮情重伤，似损坏了根基，喂她吃药也只勉强吊着一口气，你与我联手，带她一起出去。” “她竟还在此处？” 墨执朱瞳孔一缩，她收到消息时，已经过去大半日，还以为最先赶到的人，已经将暮情带走了。 “此地太远，地形复杂，我们赶到时，魔修部队也快来了，我担心带她出去，会与魔修部队正面撞上，便想着等你一起。” 楚寄闲说着，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墨执朱，没有在此刻计较她那些小心思。 墨执朱当即做下判断：“带我去找暮情，我们杀出去。” 眼下双方打成平手，她们二人暂时离开，倒也不会影响局面。 可若拖太久，又有新的战力加入，谁知此地会变成何种模样？ 藏在暗处的暮情，怕是也要受到波及。 两人杀出重围，将已经半昏迷的暮情从山缝中带出，打算离开。 然而—— “你们——谁也别想走！” 为首那名元婴后期魔修，忽然发难，魔气席卷全场。 同为魔修之人，在他的魔气中化为血气融入他的体内，他的气势节节攀升，挡在了通道口前，对众人露出一个狞笑。 “你们想要灵脉？好啊！” 魔修狂笑：“你们就与这灵脉，一同埋葬吧！” 他周身魔气剧烈震荡，引发此地灵气紊乱不休。 一些实力低的修士，当即口吐鲜血，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要自爆！” 一名人修绝望地叫喊。 魔修生性凶戾，越是强悍，就越容易疯癫。 元婴后期的大修士想要自爆，她们哪里能挡住。 “我拦下他！” 这时，人修一方的领头人站出，她脸上带着决然，周身灵气鼓动：“你们找机会逃出去！” 楚寄闲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那位合欢宗的长老要自爆！” 这位长老也不过元婴初期，即便自爆，也没法拦住魔修的自爆冲击。 她只想借助自己自爆的力量，为众人争取一线生机。 楚寄闲心里不是滋味：“即便她自爆，我们这些人也不一定能逃出此地。” 面对魔修不要命的攻势，她们这些人也只能拿命去填，换取些微的喘息机会。 墨执朱看到这一幕，握紧了手中的刀，她开口：“寄闲，你带着暮情，我去帮……” “执朱。” 这时，墨执朱听见怀中传来长长叹息，打断了她的话。 墨执朱一愣，低头看去，就见暮情缓缓睁眼。 “不要死。” 暮情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抚上墨执朱的脸。 那双由红渐金的妖异双瞳，浮起墨执朱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执朱，你要成为化神修士，活千年万年，与天同寿。” 暮情轻声说。 墨执朱不知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可心中却无端升起不祥预感。 “暮情，你……” 墨执朱话刚开头，暮情从内到外，忽然燃起赤色烈火。 熊熊火焰瞬间化为一只巨大的赤鸢，朝那即将自爆的魔修呼啸而去。 赤鸢化身囚笼，以火将魔修囚禁其中。 那位本要自爆的合欢宗长老先是一愣，当即反应过来，张开灵力，将在场所有人卷起，扔进了空间通道中。 她也冲到通道口，却见场中还有两名弟子，因实力强大，没有受她控制进入通道，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合欢宗长老认出那是无量宗宗主的弟子，和她的好友。 “你们两个，快走！” 合欢宗长老大声喊道：“她撑不了多久！至多五息！” 话没说完，合欢宗长老也不管两人如何反应，一头钻入通道中。 “走！” 楚寄闲从震惊中回神，一把拽过墨执朱，转眼来到通道口。 然而，她才一脚跨入通道中，却再也拉不动墨执朱。 楚寄闲当即一巴掌扇到墨执朱脸上，骂道：“少在这里发癫演什么生离死别依依不舍的戏码！她只想你活下来！” 也不知这话是不是让墨执朱听进去了，楚寄闲再拉她时，两人直接没入空间通道，朝外界传送而去。 “轰隆！” 夹杂点点火光的魔气也随之炸入通道中。 楚寄闲与墨执朱几乎只离通道崩碎的部分只差一寸。 两人扑出通道时，魔气余波直接将那条通道全部炸毁，还将楚寄闲的一条腿炸得鲜血淋漓。 楚寄闲当即惨叫一声，忍不住骂了那魔修祖宗十八代。 旁边，那名合欢宗长老的声音响起：“你还好吗？” 楚寄闲皱着眉：“没事，一条腿而已，皮外伤……” “不是你。” 不等她说完，合欢宗长老打断了她。 楚寄闲心中一跳，下意识看向身侧一声不吭的墨执朱。 一个血淋淋的洞口撞入楚寄闲视线内，她差点惊叫出声—— 墨执朱左侧眼窝中，墨黑眼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鲜红血洞。 浓稠鲜血正从其中汹涌而出。 墨执朱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一脸麻木地坐在那儿，不曾发出过一丁点儿声音。 楚寄闲都不知道，墨执朱这只眼睛是何时毁掉的。 或许是在通道内，那离她们只差一寸的魔气爆炸。 或许是刚才冲出时，被魔气余波所伤。 楚寄闲红了眼，揪住墨执朱的衣领：“你这又是何必……” 直至此时，墨执朱好似才听见声音，她看了眼一旁询问她的合欢宗长老，缓慢地说：“我没事。” 顿了顿，她收回视线，望着那通道消失的方向，仅剩的一只眼睛空洞无光，又喃喃重复：“我没事，我只是……” “没能将她带出来。” 墨执朱话落，才恍然发觉，就在刚刚—— 她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第379章 愿你今后……真心只换真心 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却非将她挤压窒息，而是将她从深沉的水底拉扯托起。 “哗啦！” 跃出水面，入眼一片波光粼粼，雾霭蒙蒙。 比往日要巨大数千倍的圆月，似从遥远天际被牵引而来，悬在大泽之上，与她无声对望。 她死了。 潮升月沉赤鸢族死后不入轮回，只入母泽。 如今，她的灵魂出现在了母泽中。 暮情呆呆地望着天空那轮满月，耗尽她百年时光，终于补全的友爱之情，在她的灵魂深处激荡，如浪潮拍打水中黑岩般，一次又一次，淹没她的理智。 这是她生来头一回，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体会到了何为友情。 而非她还在世时，模仿着人类模样，伪装出的假象。 “执朱……” 一声呜咽，从她喉咙深处溢出。 暮情抬手捂住了脸，失声痛哭。 与挚友生死分离，不复相见的痛苦，如千刀万剐，将她灵魂撕裂破碎。 此时此刻，暮情终于明白，她还活着时，总渴望留在墨执朱身边，宁遭遇千难万险，也要苟活于世的执着，是源于什么—— 她为墨执朱的风采所倾倒。 心生向往，追逐美好。 与墨执朱做朋友，是她有生以来，最为开怀的时光。 墨执朱与她性格有几分相似，所以能理解她一言一行的天马行空，陪伴她突如其来的一时兴起。 即便是没什么兴趣，也愿意随她玩闹，包容她的一切。 得此挚友，人生大幸。 可暮情命数有缺，她生来就不存在“友情”。 她与墨执朱一起，只是单纯地做她自己。 生前的她，并不知道，她对人类友爱的模仿，其实格外拙劣，处处是破绽。 若墨执朱咳嗽一声，她便送去治疗咳疾、风寒、润喉的药。 若墨执朱忽然叹气，她就立刻拽着墨执朱游山玩水，不惜扮丑逗墨执朱开心。 若墨执朱渴了饿了，她也会贴心地备好花蜜水、酒水，各种美食。 她的空间灵器中，好似能掏出无数旁人需要的东西，对任何人都体贴关怀，无微不至。 但，墨执朱咳嗽，只是单纯清清嗓子，并不需要暮情准备那些药。 墨执朱叹气，是苦恼时间不够用，她想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修炼中，并不需要暮情带她游山玩水。 墨执朱渴了饿了，也能自己去食堂，并不需要好友做自己的侍女，将自己当成毫无生活能力的婴孩。 暮情给予墨执朱自己能给出的一切，却不曾想过，墨执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没有这个概念。 暮情根本不知什么是朋友，如何与朋友相处。 可她偏偏与墨执朱做了朋友，得了墨执朱的真心。 双足溺在大泽之中，冰寒冷意蔓延至灵魂每一寸，使暮情被迫清醒，让她不得不去思考一件事。 墨执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她拙劣地表演友爱亲近，识破她温柔之下的虚伪谎言，最终却又将她留在身边的呢？ 她不知道。 即便补全了命数所缺的友爱，暮情仍不明白，墨执朱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知一件事—— 自己负了墨执朱。 她以虚伪、拙劣的谎言，换取了墨执朱的真心。 往日不知真心的分量，暮情觉得，她对墨执朱的付出也不少了。 最后她还为墨执朱等人而死，作为朋友，十分尽心尽责了，不是吗？ 借此换墨执朱一颗真心，也是应该的。 谁也不欠谁。 可现在，当她也拥有了与墨执朱相同的感情后，暮情心中只有后悔与歉疚。 作为朋友，墨执朱何尝不是为她出生入死，付出一切？ 这些年来，她时常遇险，侥幸存活，其中大半都与墨执朱有关。 是墨执朱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才换来她一次又一次活命的机会。 她拿什么还墨执朱的真心？ 她只负了这颗真心！ 哭过后，暮情忍不住惨笑出声：“执朱，是我错了……” 原来，虚情假意竟是这般…… 伤人伤己。 暮情闭了闭眼。 她抬起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执朱。” “愿你今后……” “真心只换真心。” 暮情指尖亮起红光，心脏处引出千丝万缕，流溢光彩的丝线。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有关墨执朱的记忆，有关这一生的记忆，一点点地被剥离，从她体内抽出。 丝线交缠在一起，化为一颗流溢彩光的圆珠，被暮情握在手中。 暮情望着这颗圆珠，目光恍然。 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潮升月沉赤鸢族的本能告诉她—— 这是她生前的记忆。 潮升月沉赤鸢族不入轮回，只入母泽。 只要她们想，是可以留下前世记忆转生的。 可她们几乎不会干这种事。 庞大记忆夹杂海量的信息，在某种程度上，能帮她们避免大部分修行上的弯路。 但这并非没有副作用。 这些记忆中，也包含了她们前世的一言一行，接触到的每个人，所经历的每件事。 而在这些记忆中的“自己”，是比如今补全了某种感情的她们，要更为“残缺”的版本。 在回顾这些记忆时，她们会因自身已经补全了感情，无法理解曾经残缺的自己，说出的话，做下的事，从而产生质疑与矛盾—— 记忆中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真的是自己吗？ 异样感一旦生出，进而便会产生分裂感。 曾经，有许多眷恋生前人与事的赤鸢，带着记忆转生。 最后都因为这份“不能理解”、“无法共情”，今生的自己，与前世的记忆出现分歧。 撕裂感将她们逼疯，最终生出心魔，凄惨死去。 这些惨痛的历史，刻在了潮升月沉赤鸢族的本能中，警告她们—— 不要带着前世记忆转世。 将它们抛入母泽吧。 “噗通。” 暮情收回思绪，随手将这颗流光溢彩的圆珠，扔进了脚下深不见底的母泽中，沉入不见光的水底，最终隐没。 她心中再无牵挂。 似感应到她做好了准备，大泽如涨潮般，水位不断上升，一点点将她吞没。 上空那轮巨大圆月，也逐渐靠近下方大泽。 在潮水将暮情整个吞没时，圆月也沉入大泽之中，两者合二为一，天地颠倒，生死转换—— “嘤、嘤……” 幼鸟的啼哭声，在潮升月沉赤鸢族的母泽中响起。 受母泽召唤的赤鸢们来到母泽边，便见一只湿漉漉的幼鸟被水波送到岸边。 大祭司上前将幼鸟托起，她有些浑浊的眼瞳盯着手中小鸟，缓缓道：“愿母泽保佑你这只小雄鸟健康成长，按照惯例，我代母泽为你赐名——” “暮昇。” 第380章 在下心悦你 转生为暮昇后，如今的他再也不记得墨执朱。 因暮情那一世，自爆伤了魂体，他这一世身体格外虚弱，待在族内不曾出去。 暮昇自幼聪颖，小时候无意间读过一本兵书后，便沉迷此道。 族中长辈见他对打仗感兴趣，便向妖皇去信，待暮昇长大后，就将他扔去中心城的军中，从底层爬起，很快做了大军师。 只是，暮昇迟迟未能补全此世所缺—— 爱情。 暮昇生来孱弱，族人对他颇为照顾，将他性子养得有些娇气。 等到了军中，他凭借自己的计谋，轻易坐上高位，众星捧月。 暮昇倒不是瞧不上周围那些雌性，他只是…… 懒得演。 想要得到她人真心，自己势必要付出些什么。 妖族社会便是如此现实。 暮昇没有兴趣讨好她人，也不会刻意掩饰自己性格上的恶劣之处，军中属下敬他——是敬而远之的敬。 他虽生得貌美，却身体孱弱，即便是不要求他生养孩子的雌性，也会担心自己一碰他就碎。 于是，暮昇就这样孤身长到一百多岁。 随着年岁增长，他所遇见的，来自命运的针对也越来越多。 好几次差点因意外死亡。 暮昇也考虑过，不如浪费这一世的机会，回族中转生。 毕竟，他这样的漂亮花瓶，在妖界中确实没市场。 “你不如去人界一趟。” 某次宴会，众妖酩酊大醉，狐族那位族长托着酒碗，醉眼朦胧地瞧他笑：“你上一世，不就是在人界补全了命数缺失？” 暮昇不曾从同族口中听闻自己前世之事。 他早就觉察到，同族似乎有些避讳他的前世。 暮昇其实对自己的前世没什么兴趣。 于潮升月沉赤鸢族而言，若真眷恋前世，即便冒着承受不住记忆分裂的痛苦，也会留住那些记忆，转世投胎。 既然他在转生时放弃了前世记忆，证明前世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不然怎会选择放弃？ 可听狐族族长这般说，或许也因为微醺，暮昇一时兴起，便追问：“你知我前世之事？” “你前世可是痴儿一个，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我怎能不知？” 狐族族长平日里倒是个精明的。 可他醉酒时，就会化身大漏勺，藏不住话。 暮昇从未听人用“痴儿”形容他，短暂错愕后，嗤笑一声：“我？痴儿？” 他眯起眼：“竟有人值得我变痴狂？听着都觉得像编出的话本情节。” “你前世所做之事，饶是放进话本里，也算可歌可泣了。” 狐族族长笑了，忽问：“听闻你最近几次遭遇生死危机？” 暮昇提起此事便头疼：“没错。” 她们这一族，若补全了命数，便会常常陷入生死危机。 可若不补全命数，也会从普通的倒霉，进阶为生死危机，逐渐频繁。 怎么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暮昇如今已活了一百多年，所遭遇的危险越来越严重。 几次生死危机，已让他疲惫不堪，考虑放弃这一世，回母泽转生。 “怎么？这就累了？” 狐族族长瞧出他心中所想，轻笑一声：“你前世为了一名人族女子，可是忍受了足足百年的生死危机，就我听过的——” 竖着毛绒绒的大尾巴，狐族族长回忆了一下，哈哈大笑：“你走在路上都会磕破头，吃个饭都会被刺破喉咙呢！” 暮昇闻言愕然：“……百年？” 他皱眉：“我花了百年时光，都无法令那人族女子对我交于真心吗？” “……错了。” 狐族族长笑眯了眼：“是你早早得到了那女子的真心，却舍不得离开她，为此日夜对抗生死危机，也要守在她身边。” 顿了顿，他调侃：“怎样？可歌可泣吧？” “对了，我记得你前世，也是为那名女子死的呢！” 狐族族长看着暮昇，啧啧称奇：“瞧瞧你现在这蹭破块皮，都要叫大祭司帮你降下祝福的娇娇样子，谁还敢信你前世竟为救人，自爆而死呢？” 暮昇陷入沉默。 他觉得狐族族长是扯谎骗他，才说出这样荒唐的话。 取得真心，却还要硬抗百年生死危机，甚至为对方自爆而死……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暮昇忽然开口：“……那名女子是谁？可还活着？” “活着呀，你也听过她的名字。” 狐族族长打了个哈欠，酒劲上头，昏昏欲睡：“无量宗……墨执朱。” …… “那并非我作为暮昇时，第一次听闻执朱的名字。” 暮曦追忆往昔，“我做军师，在妖族前线对抗魔族时，常听人族那边打了胜仗，而胜利一词，总与墨执朱之名相伴。” “我为暮昇时，好胜心极强，性格也恶劣，在得知自己前世为执朱痴狂时，便将她视为目标——” 暮昇要让墨执朱补全此生命数缺失，为他痴狂。 于是他亲临前线，有意接近墨执朱。 他打听到，墨执朱喜好赤色花朵，常吃甜食，好饮酒。 这与她们赤鸢族倒有几分相似。 暮昇觉得此事倒也不难办，便按自己的喜好，寻了妖界罕有的几种赤色花朵，赠予墨执朱。 借口他也特地准备好。 墨执朱曾在前线救过他的属下，这是他作为长官的谢礼。 送过了花，暮昇进而邀请墨执朱一同吃饭。 他本以为此事要推拉几次，对方才会答应。 可没想到，墨执朱第一次便应下了。 暮昇诧异之余，按墨执朱的口味，为她准备了一桌丰盛奢华的饭食，两人交谈甚欢。 若非将墨执朱视作目标，想让她补全自己命数所缺。 暮昇觉得，或许能与她成为朋友。 可既然做好了计划，暮昇不会心软改变。 他很快与墨执朱打好关系，双方时常见面。 暮昇本来听说墨执朱性情有些冷淡，不怎么与外人打交道，还有些忐忑。 可一切发展比想象中更顺利。 于是在某一日，暮昇邀墨执朱前往妖界，选择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那儿开满了艳丽的花，很适合野餐。 待到日落西山，繁星满天。 暮昇身披月色，对墨执朱露出此生最为灿烂的笑：“墨道友，在下心悦你。” 墨执朱却如往常一般，神色淡淡，闻言只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开口回答。 暮昇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不等他多想，耳旁响起墨执朱有些沙哑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这一次，你想从我身上骗取的，是男女之情么？” 第381章 她的小骗子鸟 在墨执朱的注视下，暮昇有种无所遁形，仿佛被她看进了内心深处阴暗面的羞耻感。 暮昇想要假装听不懂。 可对上墨执朱那双深沉的异瞳，他快到嘴边，装傻充愣的话语，最终碾碎糅杂，只剩一句干涩的质问：“……前世的我，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 墨执朱语气淡淡：“她只是……” “什么都不懂。” 墨执朱早就知道潮升月沉赤鸢族的隐秘—— 在她认识暮情之前。 两万年前，潮升月沉赤鸢族的一位族人，轻信了她的人族爱人，将族中隐秘向对方透露。 可那位人族，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将这秘密传播出去，差点害潮升月沉赤鸢族灭族。 两万年过去，在潮升月沉赤鸢族的有意掩盖，以及时光洪流的冲刷下，有关于她们一族的隐秘，早已没几个外族知晓。 可传扬出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总会有人记得这些事的。 墨执朱是在一次历练时，误入上古秘境，在秘境主人遗留的手札中，读到了有关潮升月沉赤鸢族的事。 她知晓此事若传出去，潮升月沉赤鸢族，怕是会时隔两万年，再度迎来灭族危机，干脆一把火烧了手札，将秘密藏于心中。 可让墨执朱也没想到的是，她竟会遇见潮升月沉赤鸢族。 那日，她与楚寄闲途径凡人城镇，偶遇魔修作乱，当即拔刀杀上城墙。 俯瞰下方乌泱泱人群时，墨执朱一眼便看见，那名容貌昳丽，生着一双由红渐金妖异双瞳的女子。 与手札中，描述的潮升月沉赤鸢族化为人形的特征一模一样。 就连那如瀑墨发之中，那一缕艳如烈阳的赤色长发，也与手札主人的描述对应上，分毫不差。 可墨执朱分明记得，手札主人说，潮升月沉赤鸢族入世后，为了隐藏自己身份，会好好伪装自己的妖族特征，变得与常人无异。 这只年轻的赤鸢，竟是一点伪装都不做。 是家中长辈没教，还是天性如此？ 墨执朱一开始就觉得她傻傻的。 像一只明明长着艳丽羽毛的小鸟儿，缩在毫无光彩的枯枝败叶上，还得意洋洋翘着漂亮翎羽，叽叽喳喳啼鸣唱小曲，觉得自己藏得很好。 待暮情拜入无量宗内，成了自己的小师妹，墨执朱愈发觉得，自己的初印象对极了。 暮情不通人情，却总装作友爱的模样，与众人打好关系。 若不与她深交，真会被她这开朗活泼的模样骗了。 可暮情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偏偏就想与自己深交。 墨执朱猜，暮情是想从自己这儿，获得她想要的感情。 小骗子鸟。 墨执朱对暮情其实并无过于深刻的友好或厌恶的情感。 可看着她固执又笨拙地接近、讨好自己的模样，墨执朱又不禁对她上心。 就像大雨天顶着伞，在街上遇到一只冲自己喵喵叫，啪嗒啪嗒跑过来的湿漉漉小猫。 明知它只是想蹭一蹭自己的伞避雨，再用那张无辜可爱的脸哄你喂它吃的。 待雨停了，天光晴朗，生性自由的小猫就会无情地从你伞下离开。 可你还是会借伞为它遮雨，从怀中搜出小猫能吃的东西，递到它嘴边。 墨执朱看暮情，便如看一只漂亮小鸟。 明知她不通人性，也会生出恻隐之心。 可与暮情待久了，墨执朱又觉得，暮情也并非全无感情，不似传说中那般邪异。 等反应过来时，墨执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付出真心，将暮情视作挚友。 她明知自己被骗，竟心甘情愿。 墨执朱觉得自己傻，又有些失落。 潮升月沉赤鸢族得到了自己缺失的情感，便会选择离开，回母泽转生。 暮情如今得到了她的友爱之情。 这是否代表，两人的离别之日也即将来临？ 墨执朱做好了与暮情分别的准备。 她只好奇，暮情会用什么借口，从她身边离开。 若随意扯个借口走了，给她留下一个虚无缥缈，日后再见的希望吊着她，墨执朱会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真心，算是喂了狗。 真要断，就该干净利落，不留半点儿牵扯眷恋地断。 墨执朱所学的刀法，便是这样干脆果决。 可暮情没有离开。 就这样留在了她身边。 墨执朱想，是自己不真心吗？ 还是说，暮情想要的，是另外的感情？ 如此猜测不过数日，墨执朱便眼睁睁看着暮情陪自己吃饭时，不知怎么吞进去一根锋利的断骨，刺破了她的喉咙，差点窒息而死。 潮升月沉赤鸢族天生命数有缺，遭命运针对。 若补全此世所缺，不入轮回，便死期将至。 那时，墨执朱便明白，暮情已经从自己身上得到了想要的感情。 暮情只是不想离开她罢了。 为什么？ 你明知道，你会死。 墨执朱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念头，暮情不会是打算骗她一辈子吧？ 明明不懂真心，只知假意。 可若真骗了一辈子，假意怎么就不算真心？ 那一刻，墨执朱觉得，不仅是她将暮情视作挚友。 暮情同样，真真正正，将自己当做挚友。 以假意来换，以性命来换的，挚友。 真是一只…… 笨拙的小骗子鸟。 百年光阴，百年相伴。 墨执朱习惯了暮情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日子。 她想，哪怕危险多些，就这样一起，过千年万年，也是挺好。 然而，墨执朱还是低估了命运对暮情的恶意。 分离是那样突如其来，势不可挡。 最终，她还是没能将暮情留住，失去了她珍贵的挚友。 早知生离死别竟会如此痛苦—— 墨执朱觉得，暮情应该早点离开她的。 随意寻个借口。 给她留下虚无缥缈的希望。 去到她看不见的角落。 死去，轮回。 ……不。 不是这样的。 她说谎了。 她真正想要的，其实还是…… 她的小骗子鸟。 …… “很早以前，我便知道你了。” 墨执朱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暮昇，语气平静：“你与她有几分相像，不善伪装。” 暮昇第一次带领妖族军队大胜魔修时，墨执朱便听闻他的姓名，托人打听了他的外貌，与他的年纪。 只需这些，墨执朱就知道，暮昇就是暮情的转世。 第382章 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暮昇送来花，送来礼物，请客吃饭，闲谈风花雪月，迎合她的喜好，自以为伪装得不错。 在墨执朱眼中，这都只是对暮情的拙劣模仿。 她努力在暮昇身上寻找暮情的影子。 可越看，越觉自己可笑。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你这些日子看我努力讨好你，其实心中是在狠狠嘲笑我吧？” 暮昇恼羞成怒，不敢置信自己竟被墨执朱耍了！ 前世自己为她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这件事已经足够让他觉得丢脸，想要扳回一城。 可万万没料到，这一世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墨执朱眼中，也只是跳梁小丑！ 墨执朱没有与他多言，起身准备离开。 “墨执朱！” 暮昇忍不住拦在她面前。 苍白细嫩的肌肤，因羞耻染上一层薄红，竟是气出了眼泪。 “你看出前世的我虚情假意，也知如今的我花言巧语，可为什么……” 暮昇薄唇微颤。 尽管他知这问题会令自己颜面扫地，可他仍是抛下了最后那丁点儿自尊，问出他的不理解：“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墨执朱也没想到，向来傲慢的妖族大军师，会拦下自己，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饶是她，也不禁沉默了一瞬。 “你第一次向我赠礼时，曾送我百盆赤色鲜花。” 墨执朱虽能轻易将暮昇推开，可对上他湿漉漉的双眸，还是开了口，“你说，那都是玲珑族精心培育的新品种，无一不艳丽，外界难寻。” 暮昇不明白她为何提起这件事，“是，我听闻你喜欢赤色的花，所以亲自去玲珑族挑选，每盆花都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瑕疵，我只送你最好的……你不喜欢吗？” “我本来就不喜欢赤色的花。” 墨执朱脸上浮起一个莫名的笑：“那是暮情喜欢的。” 暮昇愣住。 墨执朱接着道：“暮情不通人情，送我的礼物并非我所喜，而是将她自己最喜欢的，都搂来塞进我怀里。” 暮情努力伪装，却又不善伪装。 她甚至不知道，讨好一个人，该送那个人喜欢的物件。 “暮情第一次送我花，也是托玲珑族寄来一堆，因路途遥远而折损大半，便从中挑选了数十只，扎成花束，每一朵都如你赠我的那样，完美无缺，毫无瑕疵。” “可偏偏有一朵是例外。” 即便过去两百年，墨执朱也记得那朵花的形状、香气，又是哪片花瓣上，留有折痕。 “那朵花也算不上难看，只是比起玲珑族培育的，要差上不少。” “我便故意问她，为何这朵花不同？” 那时，暮情听到墨执朱说这朵花“不同”时，一双由红渐金的妖异双瞳亮晶晶的，宛如流光溢彩的宝石。 任谁看了，都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好心情。 “你能看出这花的不一样？” 暮情不通人情，她甚至听不懂墨执朱是在问她这花为何比别的丑，误以为墨执朱在夸这花与众不同。 她笑弯了眼：“别的花都是我找玲珑族的朋友要的，只有这朵——这是我养出来的花。” “我本来还在担心，我的花没有我朋友栽出来的好看，你会不喜欢呢，没想到你竟觉得它与众不同！” 暮情喜不胜收，拉着墨执朱地手，雀跃地说：“执朱，我在包扎花束时，就在想——” “你若最喜欢我养出的花就好了。” 暮情不通人情，自私自利，以自己的喜好，揣度她人。 可墨执朱瞧着她，只能看见一只翎羽艳丽的小鸟，挺起自己毛绒绒的小胸脯，翘着漂亮尾羽，对她叽叽喳喳颂唱。 墨执朱忍不住笑了，再看那朵有些寒碜的，与众不同的赤色小花时，低声道：“你养的花最合我心意。” “你觉得如今的我，没有前世的我用心么？” 暮昇听完墨执朱的话，仍是无法理解。 “……不。” 墨执朱静静看着他，“我只想说，你是暮情的转世没错，可能令我心甘情愿受骗付出真心的，只有暮情。” 顿了顿，墨执朱向前踏出一步，迫使暮昇与她对峙。 墨执朱与他四目相对，沉静的异色双瞳中，暗涌着暮昇无法看破的波澜。 “暮昇，她可以，因为她是唯一的。” 所以，你不可以。 “不要妄图欺骗我的感情，在我这儿，你无法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墨执朱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不是好心告诫，这是我的警告——” “暮昇，不要找死。”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丢下这句话，墨执朱绕开暮昇，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暮昇伫立在原地，脸上残留着深浓的茫然之色。 “噗！” 忽然，他吐出一口鲜血，扑倒在花丛中。 大片零落的花瓣被他碾成泥，溢出鲜红的汁水，仿佛倒在血泊中。 暮昇浑身颤栗不休，体内灵力紊乱，以无法挽回之势破坏他的经脉与内脏—— “噗！” 暮昇再次吐血，血液中夹杂着内脏碎片。 “不、不……” 暮昇没想到，自己竟时隔百年，先天病发作。 前世自爆而死，导致他今生身体孱弱，生有先天病。 小时候被养在族中，好不容易调养好了身体。 暮昇原以为，他不会再有事。 可今日从墨执朱口中得知前世之事，一切谋划落空。 暮昇气急攻心之下，灵力逆行，引发暗疾。 他听见暗卫赶来的声音，但…… 来不及了。 “哗啦。” 暮昇再睁眼时，已经浮上了母泽的水面。 “……荒唐。” 暮昇嘴唇一抖，不敢置信自己竟就这样死了！ “荒唐！” 他愤怒地拍打水面，冰冷的水将他发丝凌乱。 粼粼水波的倒影，是那样狼狈。 暮昇深吸一口气，忽然跃入母泽水底。 穿过漫长的黑暗与孤寂，暮昇眼前豁然开朗。 水底画面梦幻地铺满了流光溢彩的圆珠。 每颗珠子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暮昇沉默不语，扎入那片望不到头的圆珠之中，开始翻找。 他想知道，他的前世到底是有多么惹人怜爱，竟让他被墨执朱百般嫌弃奚落—— 他不甘心！ “……我也不知，作为暮昇的我，在母泽之底翻找了多久，才找到承载我前世记忆的圆珠。” 暮曦缓缓从血泊中坐起，面色因失血过多苍白无比。 她目光空洞，透着一丝丝讽刺与自嘲：“我握着那颗圆珠，回到母泽之上，将它融入我的身体，带着暮情与暮昇的记忆，转世投胎，然后——” “我差点死在了我转生的第一日。” 第383章 我有许多想做的事 听到这儿，秃毛小鸡叹息一声：“潮升月沉赤鸢族的祖辈，将血的经验刻在本能中，告诫后辈莫要带着前世记忆轮回转生，都是有道理的。” 暮情与暮昇的记忆交汇后，被赐名为暮曦的新生儿，到底算暮情，还是暮昇，亦或是暮曦？ 作为暮情时，她有她的人生经历，因此塑造出三观，为人处世的风格与见解。 在转生为暮昇后，他补全了友爱之情，体验了新的人生，塑造新的三观，又因性别差异，视角不同，为人处世又是另一番风格。 暮情认为自己是暮情，暮昇认为自己是暮昇。 更关键的是，暮昇在他人生的最后，借前世纠葛，想要接近墨执朱，骗取她的爱情。 拥有暮情记忆的暮曦快要疯掉了。 她当初抛去自己的记忆，便是不愿再与墨执朱有纠葛。 可谁料自己的转世竟是那副德性？ 暮昇也是被暮情气笑了，竟会如此愚蠢，明明没有友爱之情，还对一名人类掏心掏肺，不惜自爆救人，害他自幼身体虚弱，最后死于先天病。 她们虽知双方是生于同一灵魂，可认知上的偏差，令她们恨不得撕裂开来。 记忆与认知的对冲，致使暮曦新生那日，差点承载不住灵魂上的撕裂感而死。 在母泽边接引新生族人的大祭司瞧出不对，出手暂时封印了她的记忆，才勉强保住一条命。 可这些记忆关联着暮曦的灵魂，封印记忆，等于封印部分灵魂。 暮曦自小浑浑噩噩。 以人族的话来说，她是个丢了魂的弱智儿。 大祭司将她带大，为她建立起自己作为“暮曦”的认知，有了一定抵抗力后，才将她的封印解除。 暮曦也记不得，她曾受了多少折磨，才扛下前两世记忆的冲击与矛盾。 “我不愿被那两世记忆吞没，总在告诉自己，我是暮曦，不是暮情，也不是暮昇，但……” 暮曦苦笑：“我心里又明白，她们都是我。” “对你师尊，我的感情很复杂。” 暮曦看向纪清昼，抿了抿唇，语气苦涩：“因暮情的感情过于浓烈，我将她视作旧友，难以忘怀，渴望与她相见相知相伴，又无比克制，无比愧疚，不敢面对她。” “可同时，我又有着暮昇的记忆与感情。” 暮曦说到这儿，微微一顿，长叹一声：“我的真心，是执朱赋予我的，暮昇忘了执朱，那颗真心也就变了。” “因暮昇的不甘太过强烈，我总对你师尊抱有一种挑衅的心理。” 暮曦闭了闭眼，想将手中的赤色花朵扔掉，却又做不到，“这也是我不惜奔波万里，也要亲自去无量宗送花的原因。” 纪清昼闻言，终于理解暮曦看似矛盾的言行背后，藏着怎样的逻辑与情感。 想起暮曦强调“我是暮曦”时的神态，纪清昼眼神不再冰冷。 她没有再将暮曦视作别人，将前世的过错怪罪到暮曦身上。 纪清昼便道：“你没有考虑过结束这一世，重新开始吗？” 这样，至少不会受折磨。 “你说得对。” 暮曦话锋一转：“可我不愿。” “每每想到要结束此生，暮昇的不甘就会折磨我，驱使我去寻找执朱。” “到这时，暮情的愧疚便会如潮水般涌来，将我吞没。” 暮曦讽刺一笑：“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想苟活度日。” 望着暮曦近乎癫狂的神色，纪清昼终于明白，妖皇在谈及暮曦时，为何会让她不必担心。 因为暮曦真的，什么也做不到。 光是对抗前两世记忆、人格的影响，已经用去了她作为“暮曦”的全部精力。 暮曦活到今日，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她自己。 每每撑过一天，就代表她作为暮曦，赢过了作为前两世的自己一回。 无声地告诉前世、前前世的自己：我不会如你们所愿。 “要我帮你丢掉吗？” 纪清昼忽然朝暮曦伸出了手。 暮曦一怔，看向自己手中赤色的花。 丢掉……这个？ 纪清昼的声音从她耳旁响起：“作为暮昇时，你分明听过我师尊说，真正喜欢赤色花朵的人，是暮情。” 可暮曦偏偏就要摘赤色的花送给白薇道人。 到底是暮情延续了她那时的习惯，还是暮昇故意选择赤色的花挑衅白薇道人？ 纪清昼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师尊的确没那么喜欢赤色花朵。 暮曦握着花的手微微颤抖，没有立刻回答纪清昼的话。 纪清昼却欺身上前，抢过她手中的花。 不等暮曦反应，纪清昼指尖灵力如电，将花碾为齑粉。 望着鲜红的粉末染上纪清昼的指尖，暮曦目光怔怔，忽觉有些难过。 她拼了命想为墨执朱采摘的礼物，竟就这样…… “暮曦不会为一名毫无交集之人，精心准备这样的东西吧？” 纪清昼的声音落在她耳中。 暮曦愣了愣，抬头恰好与纪清昼平和的双眸对视。 纪清昼问：“暮曦，你是那样好的人吗？” 暮曦沉默许久，不知怎的，忽然笑了。 那一笑，如天光乍破，乌云散开，驱逐阴霾。 暮曦轻声回答：“当然不是。” 她认真说：“我与大多数族人一样，天性自私。” 暮曦受暮情与暮昇影响，往日认识她的人，也很难将她单纯地视作暮曦。 眼前的女子，却在听闻她的故事，明知她带着两世记忆的前提，目光中只看见了她—— 暮曦。 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的看她了。 暮曦鼻子发酸，有些感谢眼前的小孩。 “待我祭奠完枫晴秋，三界夺运之战差不多就要开启了。” 纪清昼静静看着她，忽然问：“我们分开后，你有什么打算？” 暮曦苦笑：“还能怎么办？我已苟活三百多岁，如今总有生命危险，只能回族中，受族人保护，能活一日是一日。” “你的反抗，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纪清昼的话有些突兀。 暮曦一时没反应过来。 纪清昼便挑明：“不觉得你的反击太软弱了吗？你最初差点被两世记忆所害，是因你刚出生，太过弱小，如今你活了三百余岁，怎么都比她们强，见识更广吧？” “有着如此强悍的实力，你还觉得你作为暮曦，摆脱不了前世吗？” 纪清昼每一个问题，都敲击在了暮曦的心脏上。 字字问心。 “她们的故事早已结束，三百余年停滞不前，可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弱小的你，你度过了漫长的三百余年，她们便是加起来，也没你活得久。” 纪清昼对上暮曦微亮的双眸，再次提出最初的问题：“你觉得，你的反抗，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不。” 暮曦的眼中逐渐有了光，不再似先前那般麻木，她声音艰涩，似在抵抗着什么。 心声穿过层层束缚，最终脱口而出：“我还能做更多。” 她红了眼睛，语气比先前愈发坚定：“我有许多想做的事。” 第384章 抱住我，就好了 暮曦总以为，她撑过了那漫长的岁月，没能让前世，抑或前前世的自己得偿所愿，便算赢了。 可与自己对抗的那些岁月，她也错过了许多许多。 为了自己，丢失自己。 暮曦当局者迷，甚至没能发现，在这漫长的对抗中，她早已不是最初弱小的自己。 她并非只有一个选择。 即便她如今身陷重重危机也好，时日无多也好，她现在只想…… 找回自己。 暮曦。 她要作为暮曦而活。 去做自己想做的，曾经没能做的事。 暮曦望着眼前点醒了自己的女子，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地说：“可以抱一会儿我吗？” 她现在，最想要的，是一个拥抱。 哪怕对方与自己毫无关联。 无论强大，还是弱小的生灵，在脆弱之时，不需要话语，不需要物质安慰，只需要……一个拥抱。 抱住我，就好了。 纪清昼默默张开双臂，将暮曦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 暮曦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泪水湿润了衣襟。 已经许久未曾这样畅快地哭过。 暮曦发泄这三百余年来的郁闷与痛苦，情绪得到了些许放松。 她从纪清昼怀中出来，看着纪清昼衣衫上沾湿的痕迹，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这一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纪清昼摇头：“你帮了我许多。” 只说在凤凰领地内，都是暮曦割开皮肉，放血解开禁制，她们一行人才能畅通无阻地来到墓园。 若没有暮曦，就得秃毛小鸡放血。 可秃毛小鸡身处诸神群墓，遭魔气侵蚀，好不容易吃东西净化的血液，就这样释放，得大补才能恢复。 “你倒是会安慰人。” 暮曦轻笑一声。 她想了想，周身忽然燃起火焰，化为一只翎羽艳丽，赤红如火，与凤凰有几分相似的鸟儿。 暮曦有意控制，现出的本体缩小了不少。 纪清昼伸手就能将她捧起来。 展露本体的暮曦垂下头，深红的鸟喙梳理了一下有些乱的羽毛，接着在漂亮的尾羽中，啄出一根纤长绮丽的翎羽。 她叼着那根翎羽，小爪子跳跳，蹦到纪清昼手边，又低了低头，示意纪清昼伸手。 纪清昼伸出手，暮曦化作的小鸟将那根漂亮尾羽，放在了她的掌心中。 尾羽中蕴含丰沛的火系灵力。 纪清昼掌心一片温热，只觉周身火灵力都会活跃起来。 饶是她什么也不做，也争先恐后地往她体内钻。 眼前一花，只见暮曦恢复人形，对她道：“我时常遇险，身上也留不住什么好东西，这尾羽有助于你修炼，希望你不要嫌弃。” “我会好好珍惜的。” 纪清昼如今已到突破边缘，正是积累的时候，十分需要类似的灵物，加快修炼速度。 暮曦见她喜欢，放下心来，又道：“我已经找好了合适的枝杈，走吧，为那位前辈立碑。” 她们已经耽搁许久，谢子夜与柳扶弱都准备来找了。 见纪清昼与暮曦回来，两人暗暗松口气。 在秃毛小鸡的指点下，纪清昼修剪了暮曦找到的栖凰树的枝杈，做成墓碑，立在枫晴秋的坟前。 枫晴秋的墓碑枝杈要比枫栖梦的小一些，两者挨着，就像孩子依偎在母亲身边。 纪清昼想了想，撩起枫晴秋那根枝杈上的一片叶子，指尖灵光跃动，刻下一行字—— “枫晴秋之墓，舅舅，枫栖醉立。” 诸神群墓，秃毛小鸡看到这一幕，微怔片刻，又别开脸，紧抿嘴唇。 这红月光……是知道如何惹他哭的。 接着，秃毛小鸡又听见灵光跃动的声音，他忍不住又去看聊天群界面。 纪清昼来到了枫栖梦的墓前，撩起一片没有刻字的叶子，写道—— “枫道友如今很好，过些日子会寻时间来看你们，枫栖醉之友，纪清昼留。” 秃毛小鸡深吸一口气，关掉了群视频的声音，免得自己忍不住的哭声被众妖听见，笑话他。 ……他竟也有今天。 秃毛小鸡不太甘心地想。 纪清昼动作隐蔽，有意遮掩旁人视线。 无论是谢子夜与柳扶弱，还是暮曦，都没有看清她刻了什么，叶子便垂下，刻字那一面背对众人。 见纪清昼有意不让她们看，便也没深究。 取出纸钱，为墓园中的凤凰们祭奠过后，暮曦就先一步离开了。 走之前，纪清昼叫住她，送给她一些急救的灵丹。 暮曦手捧一堆丹瓶，有些无措，那焦急的模样，似要再现出原形，给纪清昼多拔几根尾羽作为谢礼才好。 纪清昼看她这样局促，忍不住笑了：“你若真过意不去，往后可以寻一些美味的食材寄给我。” 妖界地大物博，纪清昼觉得仅凭自己，是没办法尝遍本土的美食。 若错过了，也怪可惜的。 暮曦人脉广，说不定能为她寻到不少，她找不到的好东西。 “好。” 暮曦闻言，干脆地答应下来，也不再纠结，收下灵丹，转身离开。 送走暮曦，柳扶弱问道：“清昼，我们接下来要回人界吗？” 她们来妖界，就是为了送妖族前辈的骨灰，以及寻找姬囚雨。 如今，两个目的都已达到，似乎也没有特意留在此地的理由了。 “难得离开人界，来妖界一趟，我还想逛逛。” 纪清昼这一路奔波，都没能好好休息过。 已经许久没为聊天群的众妖们，多做些美食了。 众妖这些日子，还想去帮她挖招风出来，修补破损的白玉小剑。 纪清昼打算在妖界游历一段时间，搜集新的食材，制作出一些带着当地特色的美食尝尝鲜。 “算算时间，距离三界夺运之战似乎快了。” 柳扶弱想了想，说道：“也不知我们还有几天闲暇。” 纪清昼闻言，道：“的确……时间不多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随时都可能被传送到天命战场中。” 她将视线转向谢子夜：“谢道友，随我来一趟，扶弱，你在这儿等一等。” 在柳扶弱嫉妒又郁闷的目光中，纪清昼带谢子夜去到远一些的地方，树木将她们的身影遮掩。 谢子夜先是因纪清昼的话语，眼中浮动微光。 可当两人单独面对面时，谢子夜似乎明白了纪清昼的用途：“纪道友，你先前与我提到的封印之法……” “嗯，我已将新思路推演完成。” 纪清昼点头。 这些日子，她一心二用，与旁人对话时，心中也有在推演封印之法的各种可能。 在暮曦谈起赤鸢灵魂回到母族重生的场景时，纪清昼心有感悟，念头通达，原本困住她许久的结，被她解开。 最终，封印之法成。 纪清昼让谢子夜与自己面对面坐下。 尽管没有开口对谢子夜说，可她莫名有种直觉—— 这一次，一定能行！ 第385章 新的小白脸已经出现 纪清昼与谢子夜相对而坐。 两人闭上眼，纪清昼双手交叠，十指掐诀，诵念晦涩拗口的咒言，灵力在她周身激荡不休，化为道道锁链飞旋。 谢子夜调整情绪，放松身体。 当第一道锁链贯入他的体内时，谢子夜闷哼一声，压制心中那一丝下意识想要反抗的念头，默默承受。 一条又一条的锁链入体，深入骨髓，灵力似扩张至他体内每一寸，从中拔出扭曲着、无声嘶鸣的魔气，将其拖入身体深处，囚禁在小小角落，任凭如何，也无法挣脱。 每有一道魔气被拔出，谢子夜只觉那儿传来锥心之痛。 不知不觉，他一身白袍被汗水湿透，长发如墨般晕染在他肌肤上。 “嗤！” 一道锁链贯入他的心脏中，拖出一道魔气。 谢子夜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生生撕开一条血肉！ 他不禁张开口，却只发出低低的气音，无限隐忍，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痛吟，生怕打扰了纪清昼的封印。 随着那最后一道魔气拖入囚笼中，谢子夜体内所有魔气，在此刻被死死封印！ “轰！” 这瞬间，谢子夜脑海中似有什么爆炸开来。 像被压抑许久，却又早早埋藏在他脑中，本该属于他的，叫他知晓的—— 那是无数画面、无数声音，最终被他自己的声音压过。 他对自己说…… “谢子夜？” 纪清昼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谢子夜身子一颤，缓缓睁开。 一双清冷双眸，撞入他模糊的视线中。 这幅画面，与脑海中某个记忆碎片重叠。 谢子夜呼吸颤抖，怔怔望着纪清昼，无声地落下泪来。 纪清昼看谢子夜看着自己忽然哭了，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封印很疼吗？” “……不疼。” 谢子夜开口，声音喑哑，明显是忍痛过头造成的。 可他又固执地重复：“纪道友，我不疼，我只是……” “只是太高兴了。” 谢子夜看着纪清昼，忽然笑了。 纪清昼少见谢子夜露出这样的笑。 那双似藏有星河的漂亮眼眸，含着泪，微微弯起，专注地、感激地、温柔地盯着自己。 谢子夜轻声说：“真的。” 我真的，很高兴。 纪清昼有瞬间晃神，又很快反应过来：“封印……成功了？” “嗯。” 谢子夜点头，“纪道友，你很厉害。” 纪清昼也松了口气，为谢子夜高兴：“从今往后，你都不必再担心为魔气所困了。” 谢子夜没有接这话，只是道：“谢谢你。” 他语气认真：“若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纪清昼感觉谢子夜有些奇怪。 可转念一想，谢子夜这些年一直受魔气困扰，痛苦求死。 如今此事终于解决，谢子夜心情复杂，倒也能理解。 “你若谢我，日后多做些善举，不负天道眷顾。” 纪清昼救谢子夜，倒不是图他什么。 只恰好见有人身陷泥潭，上前拉一把罢了。 一如曾经，她与谢子夜“恰好”相遇，一同历练时，谢子夜也会在她遇险时，帮她一把。 人族能从孱弱发展繁荣，无外乎抱团取暖，互帮互助。 谢子夜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我会的。” 这也是……他的使命。 纪清昼起身，向谢子夜伸出手，打算拉他起来，去找柳扶弱。 恰在此时，一道柔和白光，从天而降，落在纪清昼身上。 纪清昼一怔。 不等她反应，只觉左手手背一热。 一缕雾蒙蒙如云一般的白光，在她手背上若隐若现。 无形中，纪清昼心有感应。 接受，还是拒绝？ 这提问似乎并不想给她多少反应的时间。 手背上的白光已有消散的趋势。 纪清昼连忙在心中回应：“我接受。” 话落，若隐若现的白光瞬间烙印在她手背上，如一团小小的云。 接着，白光大盛，将纪清昼整个包裹。 光芒散去，纪清昼消失无踪。 整个过程不到两个呼吸。 谢子夜才刚想去握住纪清昼朝自己伸来的手，就眼睁睁看着纪清昼消失。 “清昼！” 柳扶弱也看见异象，迅速奔来。 她只看到了发呆的谢子夜，却没看见纪清昼。 正要问，又有两道白光从天而降，分别笼罩柳扶弱与谢子夜。 两人错愕，手背一热，也感应到了那冥冥之中的询问。 接受，还是拒绝？ 几乎瞬间，柳扶弱反应过来：“三界夺运之战……开启了？” 同时，她毫不犹豫地在心中回答，接受！ 纪清昼消失，想必是被天降灵光，传送到了天命战场。 柳扶弱自然要跟去。 只是不知，她们在差不多的地方被传送，最后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集合。 还是说…… 随机传送？ 柳扶弱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眼前白光骤亮，只觉天旋地转，瞬间没了意识。 …… 昏昏沉沉中，纪清昼感觉有人戳了戳她的脸。 那指尖柔软，又冰冰凉凉，像是在水中浸润过。 纪清昼心中警惕瞬间攀升到极致，哪怕不知周围情形，眼睛也没睁开，身体就做出了下意识反应。 她翻身远离原来躺着的地方，艰难地睁开了眼。 尚且模糊的视线中，一抹湛蓝之色格外晃眼。 尽管看不清，却莫名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弱小可怜无助。 什么……情况？ 纪清昼皱眉，随着意识恢复，视线逐渐清晰。 紧接着，她对上一双如海般湛蓝，如宝石般剔透的双眸，正眼巴巴地瞧着她。 这是一名外表上看着与她差不多大的男人。 生有一头海藻般蓬松大卷的蓝色长发，饶是没有精致打理，也透着天生的矜贵。 那双与发丝同色的湛蓝眼眸，带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朝自己望来时，看着竟有些湿漉漉的，带着些许可怜与无措。 他眼窝深邃，鼻梁挺拔，白皙肌肤竟有几分吹弹可破的细嫩。 令纪清昼有些在意的是，男人穿着一条黑色长袍，里面却没有内衬，敞开的衣襟，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这格外诱人的打扮，让纪清昼脑海中不断闪现“男菩萨”、“小白脸”之类的词汇。 她在打量对方的同时，见对方还在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忍不住开口：“在下无量宗纪清昼，道友是妖界的……？” 第386章 原来，他存在 看男人的发色与瞳色，也知道他并非人族。 只是，纪清昼感应不到他身上的妖气，也没有察觉魔气，心中摸不准他的来路。 凤凰玉佩并未示警，对方应该没有敌意。 ——起码现在没有。 “我……” 这时，男人开口。 可才开了个头，他忽然红了眼睛。 在纪清昼错愕的目光中，男人“哇”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记得了！” 男人哭得就像个一米九的无助小孩。 纪清昼：“？？？” 不是、你、我……哎！ 纪清昼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她没多少哄孩子的经验，不由得手足无措。 孩子……对了！ 纪清昼脑海中闪过叛逆小黑虫的种种，立刻从天青雨霖镯中取出一罐磨牙棒小饼干，打开拿出一根往男人嘴里塞。 “别哭了，先尝尝这个。” 纪清昼说着，又拿了一杯香芋味加椰果珍珠的奶茶，塞进了男人嘴里。 见男人抽抽搭搭，犹犹豫豫的模样，纪清昼以不容拒绝地口吻说道：“喝。” 看她忽然冷了脸，男人吓得抽噎一声，不自觉地“咯咯咯”地咬着磨牙棒。 对于一般人类来说，磨牙棒显得太硬了，只能用牙齿慢慢磨下来香甜的粉末吃。 可男人“嘎嘣”一下，就把坚硬的磨牙棒咬断，咬碎。 甜甜的麦香瞬间充斥男人整个口腔。 在纪清昼的注视下，他下意识举起手中奶茶，嘬了一口。 男人：“！！！” 他悲伤忧郁的双眸，瞬间明亮，写满了：“这是什么！好好喝！再喝一口！嘬嘬嘬！” 甜味能让人分泌快乐的多巴胺，使人心情愉悦。 妖也不例外。 在小饼干与奶茶的攻势下，男人立刻忘了先前的悲伤，接过纪清昼递来的那一罐磨牙棒，一边嘎嘣嘎嘣吃小饼干，一边“嘬嘬嘬”喝奶茶。 像个吃到炸鸡汉堡，就立刻忘记哭的小朋友。 纪清昼看他不哭了，暗暗松口气，又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好安静。 除了休息，一直开着群视频的纪清昼，早已习惯了众妖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如此安静，让纪清昼立刻察觉，群视频不知何时关闭了！ 在她被天降灵光传送到天命战场前，她还开着。 莫非是传送途中，因为天道的力量关闭的？ 纪清昼想着，重新打开了群视频。 很快，众妖一个个接通。 渔惑：“刚刚发生了什么？群视频怎么忽然关了？” 秃毛小鸡：“红月光，你没事吧？” 玄龟：“这里是天命战场？” 不死树：“那只妖喝的是奶茶吗？” “……小红！” 众妖你一言我一语时，叛逆小黑虫委屈的嚎哭响起：“那家伙是谁？他怎么吃着你给我烤的磨牙棒？他还喝我最爱的香芋味奶茶！！！小红，我跟你不是天下第一好了吗？” 纪清昼：“。”嘶，怎么忽然有种被捉奸的心虚感？ 她连忙解释：“这位道友只是萍水相逢，他因为失忆哭啼不止，我才给他吃些甜食冷静下，放心，我俩才是天下第一好。” 纪清昼哄着叛逆小黑虫，可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渣女。 她那话好像“外头的男人都是旅馆，你才是我唯一的家”。 ……不不不，她怎么能这么想？ 她明明也没做什么啊！ 纪清昼头疼了。 好在叛逆小黑虫听了她几句甜言蜜语，立刻就被哄好，又阳光灿烂地笑起来：“嗯！咱俩才是天下第一好！” 可听到那“嘎嘣嘎嘣”吃小饼干的声音，叛逆小黑虫还是忍不住幽怨地朝那个抢自己小零食的男人看去。 看着看着，叛逆小黑虫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好眼熟呀。” 纪清昼闻言一愣：“什么？” “嗡！” 这时，被叛逆小黑虫抱在怀中的别离剑颤动着，发出轻鸣。 叛逆小黑虫听出剑鸣声中的提醒，旋即瞪大眼睛：“小红！我娘说他是我亲戚！” 纪清昼：“？” “亲戚？” 纪清昼迷惑：“类似于龙傲骨将军的那种，有血脉关系的龙族远亲？” “不是。” 叛逆小黑虫努力搜刮着自己零零碎碎的记忆，同时回答纪清昼的问题：“他也是龙，我应该认识他，他叫、叫……” 忽然，一块极为久远的记忆碎片被翻出来。 叛逆小黑虫眼睛一亮：“淼！我想起来了，他叫淼，我们都叫他淼淼。” “淼？” 纪清昼疑惑：“他姓什么？” 叛逆小黑虫闻言，却罕见地叹息一声：“没有姓哦。” “我们龙族新生儿的姓氏，一般是随孕育自己的长辈，像我本名东溟暗，东溟有东海之意，我娘亲的家族起源于极东之海，所以姓氏东溟，我继承了这一姓氏。” “可淼淼是被我们捡到的，谁也不知道孕育他的龙姓什么，只在他身上发现一块刻着‘淼’字的伴生龙珠。” 叛逆小黑虫说道：“淼淼被捡到的那一年，恰好是战争爆发，以及锁龙门盛行的时候，尽管我们尽力找回每一位同族的遗骸，却没有哪一条龙，能与淼淼血脉共鸣。” 龙族便猜，定是有同族遗骸流落在外，没有被寻回。 可即便启用血脉共鸣的秘术，她们也感应不到。 十有八九是谁用了瞒天过海的秘法，才隐藏了淼淼长辈的遗骸。 也可能是对方没死，所以秘术不管用。 可龙族向来重视感情，又怎会抛下即将出生的孩子？ 淼淼的身世，是令许多真龙不解的谜题。 叛逆小黑虫道：“找不到养育他的长辈，于是我们只叫他的名，没有姓氏。” 因受魔气侵蚀严重，叛逆小黑虫的记忆并不完整。 也是经过别离剑的提醒，他才一点点拼凑出，有关淼淼的事。 纪清昼了然，旋即察觉关键：“这男人若真是淼淼，那龙傲骨将军与我说的预言……成真了。” 妖界曾猜测，直至战争结束，战场上也没有找到龙族遗骸，想必是到最后，都有一条活着的真龙，为同族收殓尸骨，带她们回家。 在知晓纪清昼继承炎龙秘境后，龙傲骨问过她，有没有考虑过，将炎龙送回真龙秘境埋葬，那儿是龙族的故乡。 可自从三界大战后，真龙再未现世，真龙秘境也不知所踪。 纪清昼不知该如何去真龙秘境。 龙傲骨便告诉了她一个预言—— “大祭司卜算出，真龙秘境或许会在此次三界夺运之战中，显露踪迹。” 望着身边试图舔杯底的蓝发男人，纪清昼心情复杂。 原来，那条直至最后还活着，为同族收殓尸骨的龙，真的存在啊。 第387章 他可以出卖身体呀 男人都把杯子怼到自己脸上了，奈何舌头不够长，怎么都舔不到杯底，可把他急坏了。 还有……还有一滴的样子！ 不能浪费呀！ 男人拼命把杯子往脸上按，试图缩短舌头与杯底的距离，全然不顾这杯子至少有一尺深 “你还想喝的话，我可以给你倒。” 纪清昼看不下去，主动开口：“别舔了。” “啵唧。” 男人闻言，把杯子从脸上拔了下来。 英俊深沉的面容之上，留下一个滑稽的圆圈红痕。 那双深邃的湛蓝双眸，此刻亮晶晶地盯着她，双手捧着杯子，伸直手臂递到她面前，满脸期待：“想喝！” 纪清昼：“。”是笨蛋男菩萨。 她拿出奶茶壶，给男人又倒了一杯，看他“嘬嘬嘬”地喝着，没有提自己已经知晓他真名的事。 毕竟这条信息是刚从聊天群里知道的，若眼前男人问起，自己也不好解释。 纪清昼看他平复了情绪，便接着问道：“你不记得自己名字，别的事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男人闻言，眼圈又红了，差点哭出来。 好在吃了一罐小饼干，还嘬嘬嘬地喝奶茶。 被食物安慰后，男人没之前那般惊慌，老老实实回答纪清昼的问题：“不记得。” 纪清昼又问：“那你还记得什么？” “我刚睁眼，就在那边。” 男人抬手一指某处。 纪清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附近是一片绵延的草地，不远处有条清澈溪流。 纪清昼目力极好，扫过青草弯折的脚印痕迹，直至溪边，能看清一大片坍塌，与男人的身形有些相似。 男人醒来时，大约就躺在溪边，然后看到自己，往这边来了。 “我睁开眼，脑袋一片空白，又感应到很亲切的气息，就看到了你，你一直不醒，我很担心。” 男人将他记得的，都说给纪清昼听了。 纪清昼一愣：“亲切？” 别离剑被她暂放在叛逆小黑虫那儿，照理来说男人应该不知她身怀龙族物品。 “这个。” 男人指向她腰间，“跟这个。” 纪清昼低头看去，她腰间没有系佩环，而是系着不死树送的不死花，以及暮曦分别前，送的那根尾羽。 “还有这个。” 男人又指向她的手腕。 那儿戴着以白色绒毛编织，点缀小花，看起来简朴又清新的手环。 是纪清昼去沧海时，把好吃的分给附近孱弱妖族，她们回赠的礼物。 此物并无特殊，只有一群小妖族的善意。 纪清昼了然，这男人——名为淼淼的真龙，虽然失去了记忆，可他毕竟是龙族，对妖族的东西十分敏感。 自己身上这几样妖族饰品，全是对方心怀善意赠予的。 纪清昼作为人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作为龙族，淼淼却能感应到上面独属于妖族的善意与祝福。 哪怕失忆了，淼淼的直觉也在为他指引，告诉他眼前的陌生人类，是可以信任的。 “这是几位妖族朋友送我的礼物。” 纪清昼也没有隐瞒。 男人闻言，眨巴眨巴眼，捧着奶茶杯的修长手指动了动，忽然抽出一只在自己身上摸索，脸上浮现苦恼之色。 “我、我好像没有……啊！” 很快，他恍然大悟，忽然扯掉自己身上那件看起来做工精致的黑色长袍，递到纪清昼眼前：“送给你！” “流氓！！！” 纪清昼还没有反应，聊天群中已经传来秃毛小鸡的尖叫声。 他整只鸟都快钻进聊天群界面，大叫：“可恶的龙！竟敢对红月光耍流氓！！！” “他怎么敢！！！” 渔惑也跟着尖叫。 尽管纪清昼看不见，可渔惑却不甘示弱地扯掉了自己身上的袍子：“他还没我有看头！！！” 他与淼淼一样，有着一头蓝色长发，只是颜色偏深，如海一般。 从淼淼出现，在纪清昼面前卖弄男色（渔惑单方面认为）时，渔惑就在心中与他做起了对比。 最终，渔惑得出结论—— 我身材更高大，人鱼线更漂亮，这把，我赢！ 然而，当淼淼直接扯掉袍子，只穿着一条黑色长裤。 十分不吝啬地显露出他那清瘦白皙，肌肉线条流畅，稍一用力便会显出形状美好肉体时，渔惑绷不住了。 臭小子！就你能脱是吧？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 纪清昼本就被淼淼这一手男菩萨行为闪瞎眼，听着耳旁众妖此起彼伏的大叫，顿觉头都大了。 她用心声劝道：“淼淼现在就是个失忆的孩子，你们不要跟他计较嘛。” 秃毛小鸡：“？”你这偏袒的口气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好这口？ 渔惑：“！”红月光你不要被男色迷了眼！跟谢子夜那种委婉的绿茶比起来，这个才是真绿茶啊！ 你作为女人，根本看不懂雄性花枝招展的小心思！ 听聊天群那边忽然没声了，纪清昼还以为自己劝住了众妖，接着看向面前一脸单纯，快把袍子塞进自己手里的男人。 “我不要这个，你快穿上吧。” 纪清昼虽知淼淼本体为真龙，大约是不怕冷的。 可看他赤裸上身的模样，纪清昼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你不把肚子遮住，会着凉的。 谁料，男人在听见她这话后，眼圈又红了：“对、对不起，我只有这个了……” 他以为纪清昼嫌弃他送的衣服。 纪清昼见他难过，忙道：“你的衣服很好看，可你只有这件衣服了，我不能要。” 顿了顿，她补充：“你把我当朋友，我也把你当朋友，朋友不会希望朋友衣不蔽体的。” 淼淼如今失忆，虽长着一副成熟男人的脸与身体，可心智似乎有些幼稚。 纪清昼不得不把他当孩子哄。 “真的吗？” 男人闻言，双目含泪，却不再难过，反而亮闪闪地看着纪清昼：“你真是个好人呀。” 他听了纪清昼的话，乖乖穿上衣服，只是不太会穿，仍是一副松松垮垮的男菩萨模样。 “可你给我吃了那么好吃的东西，还有这个……好好喝啊，我却什么都无法回报你。” 男人垂下头，有些失落。 他又很快打起精神，期待地看着纪清昼：“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能拿东西还这份情谊的话，他可以出卖身体呀！ 男人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机智极了。 第388章 也不知龙尾能不能甩成螺旋桨 经他这一提醒，纪清昼想到自己还在天命战场。 三界夺运之战，全凭个人实力，在天命战场之上，分辨出气运化形之物，击败对方，获得天道气运加身。 这些气运化形之物，或许是凶恶的灵兽，或许是一朵无害的小花，一根不起眼的杂草，形态各异，没有规律。 有人宁杀错不放过，走到哪都要犁地三尺，把所有东西都破坏掉，借此揪出气运化形之物。 可天命战场的面积极广，一般是由多个秘境融合，地貌、空间十分诡异，难以捉摸。 有可能你白白浪费了时间，在天命战场待满三个月，也一无所获。 比起犁地三尺，参与三界夺运之战，更倾向于跟随直觉行动。 例如看见哪根草、哪朵花，抑或哪只灵兽、魔兽，觉得对方不同寻常，就立刻动手。 能被拉入天命战场的，大多是百岁以内的金丹期修士，哪个不是受天道眷顾的天才？ 她们的直觉，大多很准。 如此行动，虽不至于百发百中，却也有小半概率，找出气运化形之物。 纪清昼被传送到这儿，也不见谢子夜与柳扶弱的踪影，单独行动效率会差上一些。 可若有真龙淼淼帮忙，对方作为野性直觉极强的妖族，或许能发挥不同寻常的作用。 纪清昼很快想通关键，她看向一脸期待盯着自己的男人，说道：“倒是有一件事，你或许能帮上……” “咕噜噜。” 纪清昼还没说完，一道异响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她一愣，视线不自觉放在男人劲瘦的腰上。 男人则一脸窘迫地捂住了肚子，白皙的肌肤上，染上薄薄一层红，他嗫嚅嘴唇：“我、那个……呜……” 因为害羞，他差点又要哭出来。 “先吃饭吧。” 纪清昼开口，打断男人涌起的羞耻感。 她十分贴心地补充：“我也有段时间没好好吃饭了。” 从前线战场到妖界，纪清昼大多时候都是忙碌的，很少有机会，能悠闲地做饭、吃饭了。 初次参加三界夺运之战，根据前辈们留下的经验记载，前几天切莫着急寻找气运化形之物。 天命战场大多是数个秘境融合的产物，看似正常的地貌之中，藏着许多意想不到的危险。 刚过去，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调整状态，再慢慢向外探索。 等大概摸清了天命战场的规律，再行动也不迟。 操之过急，反而坏事。 “嗯。” 男人捂着肚子，细若蚊蝇地应了一声：“谢谢你，清昼。” “清昼？” “哈！” 他话音刚落，纪清昼就听到聊天群那边，传来渔惑与秃毛小鸡二妖一前一后，不屑又嘲讽的冷笑声。 纪清昼：“？”咋了啊这是？ 她不懂这两只男妖，只从天青雨霖镯中掏厨具，打算趁这机会，多做些好吃的，给众妖送去。 有了储备粮，众妖也能安心地寻找招风。 琢磨着有什么量大管饱又美味的东西，纪清昼脑海中立刻闪过“烤全羊”、“烤乳猪”这种硬菜。 正好，她的存货中，有八只处理好，肉质鲜嫩的羊羔，以及十分适合烤制的小乳猪十五只。 纪清昼打算全烤了，给众妖送去。 不过，烤制这些花费时间不少。 淼淼正饿着，纪清昼打算先做一顿简单的，又能抚慰人心还饱肚子的—— 火锅！ 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加一顿烧烤！麻辣香锅！ 纪清昼架起几口大锅，开始熬煮高汤。 筒子骨、吃灵米长大的，肥美肉嫩的老母鸡。 剃掉肉，只留骨头架子，放入清甜灵泉水中，加入各种材料，一锅炖。 因先前总吃存货，纪清昼手里的麻辣火锅底料也不多了，便开始炼制牛油，剁辣椒炸花椒。 一时间，附近飘满了浓郁咸香的高汤香气，以及霸道刺鼻的辣味。 为了避免引来不知名的麻烦，纪清昼还布置法阵，将味道牢牢圈在周围，没有飘远。 这让蹲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的淼淼馋坏了，时不时就要抬起袖子擦擦嘴角。 不争气的眼泪总从那儿流出来！ 有各种法阵加持，在现代需要花费大半天时间，才能弄好的锅底，纪清昼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部搞定，还积攒了不少存货，下次可以直接取用。 这期间，她听着叛逆小黑虫与淼淼此起彼伏吸溜口水的声音，知道二龙快等不及。 待到汤底熬好，立刻取出食材，灵力卷起数百把菜刀，眼花缭乱地挥舞。 或给青菜切段，或给鲜肉切片，或为海鲜河鲜去壳、挑出不能吃的多余部分，还有专门揉面扯面的。 失去记忆，十分没有见识的淼淼看到这花里胡哨的场景，嘴巴张成了大大的圆圈。 那些处理好的食材，自动飞天，落入被灵力托举，螺旋向上仿佛要登天的一个个盘子里。 转眼，那些盘子随着数个熬好的锅底消失无踪。 最终下落，平稳放在纪清昼准备的圆桌上的，也仅剩五分之一。 可这五分之一，以人族的饭量来看，也是堆积成山。 能围坐至少二十人的圆桌，都放不下这么多菜。 纪清昼十分熟练地准备了一个货架放在桌边。 多余的盘子，全部落在了货架上，整齐码放。 圆桌中心，是一大口锅，被分隔成两边。 一边是乳白色，沉浮着瘦肉、玉米等物的咸香高汤。 另一边，则是红艳鲜亮，散发霸道香味的牛油麻辣汤底。 为了照顾不知道能不能吃辣的淼淼，纪清昼只做了微辣。 纪清昼来到桌边，对一脸目瞪口呆的男人说道：“坐。” 男人没有着急坐下，而是忽然“啪啪啪”地鼓起了掌：“好……好厉害！” 这没见识又崇拜的模样，给人带来充足的情绪价值。 接着，他屁颠屁颠地坐到纪清昼身边，一手抓着碗，一手抓着筷子，双眸亮晶晶地盯着纪清昼，一副：“你先吃！我后学！”的乖巧模样。 纪清昼忍不住扫过他的腰背—— 这家伙，要是现出真身，也不晓得尾巴会不会甩成螺旋桨？ ……不不不，他可是龙啊。 自己怎么会有种，眼前是只萨摩耶大狗狗的错觉？ 第389章 他只是一条宝宝龙 知道淼淼忘记了很多东西，纪清昼便先将肉片肉卷等荤菜放入清汤锅与辣锅里，向他解释：“等煮熟了，捞上来吃就好。” 桌子比较大，纪清昼直接用灵力卷着公筷，去夹先熟的肉卷，示意男人可以照她的动作来。 然而，男人茫然地看着她，捏着筷子的手，不知所措。 纪清昼将肉卷放到男人的碗中：“吃吧。” 说着，她打量男人的动作。 尽管拿筷子的动作有些生疏，男人还是顺利地夹起肉卷，“啊呜”一下塞进嘴里，然后被烫的“呼呼”吹热气。 “好、好烫……好烫！” 男人吹出热腾腾的白气，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好不容易咽下清汤锅里煮好的肉卷，他捂着被烫红的嘴巴，一脸惊叹地看向纪清昼：“好好吃啊！” 好鲜，好香的味道！ 纪清昼却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看了他一会儿，忽道：“你是不是不会用灵力？” 她话落，聊天群另一端的众妖一愣。 秃毛小鸡：“确实没见这家伙用灵力。” 渔惑：“刚才他一直不捞菜，我还以为这个绿茶……咳，还以为他故意等红月光喂他呢。” 叛逆小黑虫：“不对啊，淼淼当初虽然才大乘期，可能活到如今，想必早已步入化神境。” 玄龟：“莫非是因为失忆？” 不死树：“不应该，真龙天生灵体，如何使用灵力是刻入她们本能的事，就像婴儿会哭一样。” 螣蛇：“这小孩，的确古怪。” 在众妖你一言我一语议论时，男人一脸茫然：“灵力……？” 他一副不清楚这是什么的表情。 纪清昼若有所思：“或许是天命战场融合秘境时，对你造成了什么伤害。” 地龙一族的大祭司说，真龙秘境会在三界夺运之战中显露踪迹。 如今又见至少万岁的真龙淼淼出现在天命战场，证明他并非天道邀请而来，更像是本来就属于此地。 “真龙秘境或许也融入天命战场中了。” 纪清昼心中一沉。 若真如此，被邀请进天命战场的魔修，岂不是也有机会接触到真龙秘境？ 妖界最不愿看到的情形，还是发生了。 见纪清昼表情凝重，男人有些忐忑地捏着筷子，小声问：“我……我是不是应该会用灵力才对？” 他一副自己做错了事的模样，垂头丧气。 哪怕，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事。 可见纪清昼表情不好看，男人也不由得跟着失落。 “与你无关。” 纪清昼见刚才还摇尾巴的萨摩耶，此刻蔫巴的可怜样，拍了拍他的头，解释：“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原以为眼前男人作为真龙，又度过万年时光。 即便失忆，也能凭借强横实力，横扫天命战场。 现在看来，他就是一条毫无杀伤力的宝宝龙。 别的不说，男人作为真龙，本体价值足以用百万灵石做单位来估算。 光这点就能让许多魔修，甚至正道修士垂涎了。 没有绝对碾压的实力，纪清昼不敢赌人心。 “我？” 男人并不知道，自己如今处于怎样的危险中，他只是茫然地看着纪清昼。 那双湛蓝眼眸，写满了单纯。 纪清昼道：“先吃饭，我们边吃边想。”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纪清昼也正好用这时间，理一理思路。 男人见她神色缓和，也放下心来，捋起袖子道：“我……我刚刚看你如何煮菜了，我帮你！” 这顿饭都是纪清昼一个人准备的，他什么都没做。 男人虽失忆，潜意识却觉得白吃白喝不好，就学着纪清昼以灵力托着盘子的模样，伸手端着菜，将肉片下入沸腾的鸳鸯锅内。 他一开始，还不知食材怎样才算熟。 纪清昼在一旁指点，男人学的很快。 不过多时，纪清昼已经无需自己动手。 全靠男人给她夹菜。 面前的盘子，都堆成小山了。 纪清昼赶紧说够了，男人才不拼命给她夹菜。 照顾好了纪清昼，男人开始吃自己的。 这是什么？ 羊肉卷？尝一口……哇！好嫩！香香的！ 这又是什么？ 虾滑？尝一口……哇！好弹！香香的！ 这个呢？ 娃娃菜？尝一口……哇啊！被里面的汤烫到了！但是香香的！ 不管吃什么，淼淼都是一副好胃口的模样。 纪清昼不禁想到叛逆小黑虫。 尽管还没见过他吃饭，但总觉得作为同族，或许淼淼的吃相，会跟叛逆小黑虫有点儿像？ 吃什么都说香香。 只不过，与特别爱吃肉的叛逆小黑虫不同，淼淼似乎对素菜情有独钟。 满桌子的素菜，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那一小半淼淼是想与纪清昼分享他喜欢的。 若非如此，纪清昼怀疑淼淼能把素菜全部吃完。 见他吃到素菜后，就不动荤菜了，纪清昼问道：“怎么不吃肉？” 男人犹豫了下，还是诚实回答：“没这些好吃。” “这些”自然是指的各色素菜。 纪清昼准备的素菜，可不止菠菜娃娃菜这些天然素菜，还有经过加工的豆皮、响铃卷，以及各种素菜饺子等。 淼淼眼花缭乱，根本就来不及吃那些荤的。 见他喜欢，纪清昼便撤掉荤菜，将没动过的送给聊天群众妖。 那边也正抢……吃得不亦乐乎。 接着，纪清昼又准备了素菜，免得淼淼没吃饱。 最后，淼淼吃了数百斤的素菜。 可他系着腰带的腰，仍是那般平坦劲瘦。 纪清昼怀疑真龙的胃是什么黑洞。 为了健康着想，纪清昼只能对淼淼意犹未尽的眼神视而不见，狠心地收拾厨具，表示下顿再吃。 淼淼有些失落，但又很满足地帮她收拾东西。 因为不熟练，一开始还摔了几个，满脸忐忑地看向纪清昼。 纪清昼却毫不在意：“区区三个碗算什么？我有一位朋友，若她来收拾，全摔了我都不意外。” 男人目瞪口呆，只觉又长见识了。 纪清昼一掐水诀，厨具碗筷自动清洗。 她抽空对男人说道：“你既然失忆了，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不如取个临时用的名字，免得出现意外，我都不知该如何找你。” 吃饱喝足，该为正事做打算了。 第390章 那是世界上最小的一片海 男人闻言，乖巧点头：“好啊。” 说完，他又眼巴巴地看着纪清昼。 一副全凭你做主的模样。 纪清昼随手一指那边的溪流，说道：“你醒来时恰好躺在溪边，不如就叫淼淼吧。” 这个理由有点儿牵强了，纪清昼又补充：“溪流入河，河流入江，大江齐汇于海，淼有浩瀚无垠之意，恰如此情此景。” 纪清昼说最后一句话时，不自觉看向男人深邃湛蓝的双眸。 她前世曾听人用一句极为浪漫的话，描述蓝色眼睛—— 那是世界上最小的一片海。 纪清昼想，淼淼成水乡，可不正是“恰如此情此景”么？ 男人与纪清昼对视，直觉纪清昼是看着自己的眼睛，说出这番话。 尽管他仍有些懵懂，不知其意，可心中却莫名地高兴：“好啊，那我就叫淼淼了！” 他在听到“淼淼”二字时，就有种熟悉与亲近，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名字。 再加上，为他取名的人，是一个很好的人。 淼淼觉得，没有什么比“淼淼”这个名字，更美好的事了。 取完名字，纪清昼收好洗净的厨具等物，接着道：“淼淼，一般来说，被拉入这儿的人，大概率是百岁以内，金丹期以上的修士。” 她知道淼淼失忆，不忘给淼淼科普一下什么是金丹期，什么是修士，天命战场与三界夺运之战又是什么。 淼淼虽一知半解，但靠死记硬背，将这些关键信息记在心里。 “当然，被天道邀请来的人，也有小部分例外，不符合这两种条件，你或许就是这类妖。” 纪清昼没有点明淼淼的真身是龙。 毕竟，淼淼从出现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显露真身的迹象。 纪清昼直说他是龙，很多话也圆不回来，说不定会惹淼淼怀疑。 为了防止淼淼懵懂时暴露，引来杀身之祸，纪清昼故意道：“不符合条件，但依旧被拉入天命战场的小部分生灵，一般体质特殊，你的本体，也许是什么稀有妖族。” 淼淼好奇：“稀有？是我很厉害的意思吗？” 纪清昼看了他一眼，提醒：“你如今连灵力都不会用……” 淼淼缩缩脖子，懂了，他是稀有的菜鸟。 “稀有不代表强大，或许是数量比较少。” 纪清昼道：“我刚才也与你说了，三界夺运之战中，有魔修参与，她们法术邪异，大部分以血肉为食，最喜欢吃你这种稀有的小妖怪了。” 淼淼一惊，自己抱住自己：“那、那怎么办？” 见他上钩，纪清昼心中满意，脸上表情依旧严肃，继续恐吓宝宝龙：“记住，无论如何，你都不要暴露本体。” 淼淼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你需要我的本体帮忙呢？” 他虽然还不知如何显露本体，可听纪清昼说的，这儿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淼淼也想帮助纪清昼。 纪清昼摇头：“我会避免那种情况发生。” 她认真道：“魔修也好，甚至妖族、人族，都会幻术，她们或许会披上我的模样，哄骗你去做危险的事，淼淼，你要记住，我永远希望你安然无恙，而非让你涉险帮我。” 淼淼闻言，胸口发胀，总觉得那儿堵着什么，热热的，有点儿发烫。 他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眼前的人…… 真好。 淼淼垂下脑袋：“你对我这样好，我却什么都无法回报你。” 从见面到现在，纪清昼给他吃的喝的，帮他取名字，还为他科普此地危险，告诉他如何警惕…… 都是纪清昼在帮他。 他能做的，却只有给纪清昼夹菜，收拾收拾碗筷。 淼淼觉得自己很没用。 纪清昼闻言却笑了：“淼淼，有时候帮助，并非是为了回报。” 淼淼问：“那是为了什么？” 做事情该有个理由吧？ 纪清昼答道：“是为了希望。” 世上万千生灵，从孱弱走向繁荣，并非只遵循所谓弱肉强食的厮杀原则。 族群之间，甚至异族之间，也会伸出援手。 并非为自己谋得好处，仅仅是为了一份希望—— 生的希望。 生灵们互帮互助，即便强大者一直不需要孱弱者的帮助。 可总有更为弱小的生灵，或是脚下这片土地，需要她们。 她们——芸芸众生，便是世界的希望。 淼淼闻言，有些茫然，没听懂纪清昼的意思。 可他心中的热意却在涌动，身体的本能似乎在回应、赞同纪清昼的话语。 在纪清昼温柔的注视下，淼淼点了点头：“好，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显露本体的。” 得到淼淼的保证，纪清昼才放下心，她又一遍确认：“你如今无法使用灵力，也不知该如何恢复本体？” “嗯。” 淼淼摸了摸自己：“我觉得我就长这样。” 若非纪清昼说他是妖族，该有另一副模样。 他都不会想到，他竟与纪清昼不是同一个物种。 纪清昼思忖一会儿，对淼淼道：“手给我。” 淼淼伸出手，被纪清昼握住。 纪清昼道：“我会分出一缕灵力进你的身体里，帮你检查你现在的情况，你不要心生抵抗。” 尽管淼淼说他不会用灵力，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可他本体毕竟是真龙，还活了上万年，板上钉钉的化神修士。 纪清昼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无意识做出什么，伤到自己。 淼淼见纪清昼严肃，用力点头：“好，我不会抵抗的！” 纪清昼这么好，身上也有很多妖族的祝福。 他相信纪清昼不会害他。 纪清昼分出一缕灵力，钻入淼淼体内。 可异变正是此时发生。 纪清昼灵力没入淼淼体内后，仿佛泥龙入海，瞬间没了影。 “咦？” 纪清昼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 无一例外，灵力几乎是在进去的瞬间就消融。 也不知是被淼淼吸收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总而言之，纪清昼无法通过这种办法，探查淼淼的身体。 纪清昼干脆换了一种比较朴实的检查方式—— 诊脉。 尽管她还没给真龙把过脉，不知真龙脉象正常该是什么样。 可渔惑知道啊。 纪清昼以心声，将淼淼的脉象传达到聊天群中。 渔惑看过后，说道：“很正常……不如说这绿……咳，这小子身体挺健康的，没什么问题。” 可越正常，就越异常。 既然脉象没问题，那么淼淼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堂堂化神境，竟失去记忆，不会使用灵力，也无法恢复本体。 第391章 嫉妒真是让雄性面目全非啊 莫非正如纪清昼猜想的那样，天道融合天命战场时，出现了什么意外？ 只有在天道浩瀚的伟力下，化神境才会显得微不足道。 纪清昼听着渔惑的总结，看向淼淼，问道：“我将灵力融入你体内时，你有什么感觉吗？” 淼淼回忆：“痒痒的。” 纪清昼又问：“除此之外呢？” 淼淼摇头：“没别的感觉了。” 他只能感觉到，有无形的力量，没入自己体内，而后消失无踪。 淼淼问道：“我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无法用灵力探查你的体内状况。” 纪清昼解释：“不过，你的脉象倒是很健康，瞧不出问题。” 淼淼懵懵懂懂地点头：“原来如此。” 听到自己很健康，淼淼松了口气。 他本就无法帮上纪清昼什么，只要不拖后腿就好了。 大概了解了淼淼的情况后，纪清昼从天青雨霖镯中，取出一些防身用的灵器。 都是无须用灵力激活，只要探测到危险，就会自动防御、反击的。 正适合如今不知该如何使用灵力的淼淼。 因此地修士都为金丹期以上，纪清昼几乎将淼淼武装到牙齿。 还拿出一根看似普通的白色发带，给淼淼扎了个高马尾。 长长的湛蓝色卷发高高束起，为淼淼添了几分利落。 实际上，这发带也是能探测危险，自动激活的上品灵器。 由秃毛小鸡友情提供。 尽管嘴上嫌弃淼淼，可众妖还是拿出一些灵器，帮着给淼淼护身。 渔惑给了淼淼一个银色耳饰，不需要打耳洞，以精巧机关扣在耳廓上。 戴在淼淼左耳上，耳饰形状贴合耳廓，上端又有些尖尖的，这让淼淼的左耳乍一看形似精灵耳，精致俏皮。 一番打扮下来，淼淼焕然一新。 纪清昼收手，打量了他一会，觉得淼淼浑身挂着灵器的模样，有些眼熟。 很快，她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前世圣诞节时，大家装饰的圣诞树吗！ 有种花里胡哨的美。 恰巧淼淼身上的灵器，也都是她跟众妖提供的礼物。 不仅形似，还神似。 淼淼见纪清昼盯着他看，两米多的大男人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纪清昼道：“不会，挺好看的。” 她话落，聊天群那边秃毛小鸡与渔惑瞬间关了麦，纷纷冷笑。 “哈！” “明知故问！” “这绿茶！” “他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红月光夸他吧？” 听两只男妖你一言我一语，不死树与玄武姐妹摇摇头—— 嫉妒真是让雄性面目全非啊。 一旁吧唧吧唧啃纪清昼新送的磨牙棒的叛逆小黑虫：“噶？” …… 纪清昼又递给淼淼几张符箓，折成露指手套的模样，套在他的手上。 她特地施展术法，高级符箓的气息隐藏，并且并不会轻易破碎，而是如柔软的薄薄手套，完美贴合在淼淼骨节分明的大手上。 “平常不必在意它们，不会影响你正常行动的，等你需要时，直接捏住一角，就能从上面抽出来了。” 纪清昼教淼淼如何使用这些高级符箓，并告诉他每张符箓的作用，“直接撕开，它会随着你心中所想而动。” 淼淼点头，表示了解。 如今的淼淼，即便是单独遇上元婴修士，打不过也能逃。 “走吧。” 在这儿耽搁小半天时间，纪清昼都没见到人，准备向外探索试试。 其实，这也正常。 如今末法时代，百岁以内，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数量极少极少。 三界加起来，怕是都不会破千。 再排除那些恰好有事，身上有伤不宜进天命战场的。 最终能参与三界夺运之战的修士，数量大约在八百上下。 天命战场向来由多个秘境融合，如今似乎还涉及到真龙秘境。 纪清昼推测，这回天命战场应该地域辽阔。 八百修士零散分布，一时半会难以遇上，也不意外。 “淼淼，你来指个方向。” 纪清昼不准备立刻去找柳扶弱与谢子夜，亦或是联系大师姐二师兄她们。 淼淼出现在天命战场，证明真龙秘境也在此地。 纪清昼打算抓紧时间，先去找真龙秘境，想办法将那儿封锁，避免魔修盗走真龙尸骨。 淼淼作为真龙，即便是失忆，冥冥中应当也会受真龙秘境吸引。 让他指路，找到真龙秘境的概率更高。 淼淼得了“任务”，心情大好，觉得自己派上了用场，连忙给纪清昼指向侧后方：“我想走那边！” 纪清昼见他立刻有了答案，取出灵舟的同时，问道：“你从那个方向感受到了什么？” 淼淼道：“说不清，只是觉得走那边很好。” 他的直觉告诉他，去那个方向，大概有好事发生。 纪清昼猜，也许真龙秘境就在那边，带着淼淼坐上灵舟后，立刻朝那边飞去。 …… 完了。 柳扶弱目光呆滞地看着下方。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要完了。 在她身前，是一片残垣断壁。 貌似是哪个大宗门的遗迹。 柳扶弱刚进天命战场，就落到这片遗迹中。 不等她反应，她身前的地面忽然塌陷。 柳扶弱猜是年久失修的缘故。 这倒不是重点。 重点是，地面坍塌，露出一个地库。 地库里放着堆积成山的宝箱。 因为坍塌时，落下去不少石块，将小半宝箱砸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那是…… 成千上万的极品灵石！ 晶莹剔透，散发浓郁灵气的极品灵石，就这样不要钱似的，倒在地上。 柳扶弱站在地洞边，深呼吸一口，都是浓浓的灵气，身体给出了舒适的反馈。 可她本人却高兴不起来。 “……偏偏是在人迹罕至的天命战场里发现了极品灵石！” 柳扶弱抓住自己的头发，只想无声扭曲尖叫。 她从小财运极佳，但也有个极为致命的缺陷—— 若是获得了大额财富，不能及时散给她人，分享这份好运，那么她本人无法承受过量的天道馈赠，接下来一定会遭遇生死危机！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柳扶弱急得团团转时，忽觉背后冷风掠过，直冲她命门而来！ 柳扶弱眼神一利，立刻侧身闪避。 带着阴暗冰冷气息的魔气与她擦身而过。 这还没完。 不同方向，竟又跳出两名魔修，趁她躲避之际偷袭她。 好在柳扶弱在秘境中度过许多年，如今也是货真价实的元婴期修士。 即便没有灵器符箓这种东西，单凭实力也能及时躲开这些看似致命的攻击。 连续偷袭不成，三名魔修又在柳扶弱灵气爆发时，感知到她竟是一名元婴期修士，顿时面色一变：“硬茬子！走！” 然而，柳扶弱看到他们，却是双目放光：“活人！来得正好！” 她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一大笔灵石带来的危机了！ 第392章 更是她们的……墓地 顺着淼淼所指的方向，纪清昼一边操控灵舟飞行，一边注意四周有无动静，以免被人偷袭。 若是遇上灵兽或魔兽，她还会停下来，直接解决掉对方。 可惜纪清昼杀了大大小小的灵兽魔兽二三十只，也没有一只是气运化形之物。 纪清昼倒也没气馁。 根据记载，气运化形之物在天命战场中，也是极为罕见的。 有的人进去三个月，可能一次气运化形之物都没遇见。 她才来不到一天，有的是时间。 飞舟连续前行大半日，淼淼说感觉离目的地很近了。 草原已经被她们甩在身后，进入一片重峦叠嶂的山脉中。 纪清昼忽觉异样，直接从灵舟上坠落，双指间夹着一张符箓，以灵力催动，朝地面弹射而出。 这时，山林间一棵看似平平无奇的松树树干中，脱离出一个人形黑影，慌乱逃窜。 可惜为时已晚，那张符箓直接贴到他身上爆开，冰雪之势将他封印。 不等他挣脱，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举起脱离地面。 他能感觉到，对方大拇指微微发力，似乎下一刻就要拧断他的脖子。 “……等一下！” 死亡的恐惧迫使他开口：“我、我是接到讯号赶来的！” 讯号？ 纪清昼手中动作一顿，没有立刻对这名嘴唇乌紫，一只眼睛如白内障，另一只眼爬满血丝的魔修动手。 见她感兴趣，魔修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你不能杀我。” 纪清昼淡淡道：“你说。” 魔修可不是三岁小孩，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就轻易照着纪清昼的吩咐做，他挣扎道：“你先发心魔誓，保证我说了，你就不杀我！” “哦。” 纪清昼应了一声。 魔修心里一松，他赌赢…… “咔嚓。” 魔修的念头，停留在此刻。 巨力将他的脖颈拧断，破坏欲极强的火灵力灌入他体内，瞬间爆开他的四肢百骸。 本应象征治愈的木系灵力，在他骨髓中生根发芽，撑裂他的骨头，将最后一点儿生机掐灭在摇篮中。 纪清昼随手扔掉除了一层皮子还完整，内里已经稀碎的魔修，灵力一卷他身上的物品，带着回到灵舟。 灵舟悬停半空，淼淼都还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纪清昼纵身跃下。 不等他回神，纪清昼又飞回来，旁边还有一堆被灵力卷起来的衣物等乱七八糟的玩意。 淼淼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纪清昼解释：“我感觉有人在窥视我们，便以符箓试探对方，发现是个魔修。” 若是妖族或人族，肯定会第一时间亮出身份。 作为盟友，一般不会互相攻击。 只有魔修遇见这种情况，才会急着逃跑。 一试探，果真是个魔修，身上魔气与血气冲天，一看就知手里沾了不少人命。 纪清昼说着，灵力一寸寸扫过魔修遗留的物品，从衣服夹层中，找到了一枚纽扣形状的空间魔器。 除此之外，魔修还有另外两个空间魔器，藏在别的地方，都被纪清昼翻找出来。 把多余的破烂扔掉，纪清昼又开始检查那几个空间魔器。 魔器主人已死，上面残存的神识烙印也自然消除。 纪清昼直接将自己的神识探入其中。 淼淼见她面色严肃，很识趣地没有问里面装了什么。 也得亏淼淼没问，不然纪清昼真怕淼淼刚吃进去的火锅，待会全都吐出来。 魔族天性残忍嗜血，没有例外。 仿佛创造魔族的造物主，在这些家伙的灵魂深处，刻下了渴望血肉，破坏一切的本能。 所有美好与魔族无关，魔族的造物主，只将各种负面的东西，烙印在魔族身上、灵魂中。 作为从普通魔族中，重重突围成为魔修的人，更是其中佼佼者。 纪清昼搜出来的这三个空间魔器里，全是各种以人族、妖族，甚至魔族肉体炮制出的“材料”，亦或是…… 食物。 饶是纪清昼见多识广，在看到这些东西后，也有些反胃。 她还看到，用人体组织制成的，用来赏玩的“东西”。 纪清昼翻过这些血腥的残骸，找到了一只通体乌黑，与乌鸦有几分相似的机关鸟。 这是一般魔族之间，用来通讯的东西。 纪清昼记得那名魔修说，他是接到讯号才往这边赶来的。 取出机关鸟，纪清昼没有用手碰，只觉得脏。 灵力将其拆解，露出一张引路符。 可惜这引路符，只能用魔气启动。 算是魔修为了防止人修或妖修得到此物，反追踪到她们的手段。 像纪清昼她们平时用的传讯飞鹤等物，也是只能有灵力启动。 魔修就算有办法拦截，也无法用来做什么，并且拦截瞬间，还会引发自毁法阵。 不过，都到这儿了，纪清昼推测，淼淼指路的方向，或许就是魔修所在之地。 这引路符能不能用，都不碍事。 收起引路符与空间魔器，纪清昼加快速度。 淼淼作为真龙，吸引他的方向，大概率有真龙秘境的线索。 她担心已经有魔修找到真龙秘境藏在天命战场中，才特地发出讯号，召集同伴。 不一会儿，纪清昼就发现一片隐藏在群山中的断壁残垣。 看着像是上古某个大宗门的遗迹。 众妖通过聊天群界面也看到了这一幕，却并不认识。 这也难怪。 三界之大，她们纵是化神，也不可能踏遍每一处，见识每一个宗门的模样。 “若是这儿的人修同僚醒着，或许有人能认出来。” 玄龟开口，说完又觉得可惜。 人族身体天生比她们妖族孱弱些，面对魔气侵蚀，只是保住自己不变成那样的怪物，已经尽了全力。 即便是作为神兽的她，若非有纪清昼与不死树帮忙，也不能顺利清醒。 想要救下那些人族同僚，要么慢慢来，要么祈愿神迹发生，一举将域外天魔尽数湮灭。 如此一来，诸神群墓内所有沉睡的人修与妖修，便可直接醒来。 玄龟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又笑自己天真—— 哪会有神迹发生呢？ 天道无情，只是维持此方世界的，无形的规则，默默注视这一切。 祂怎会像生灵一样带着感情，看到祂创造的子民们受苦，就出手相助呢？ 即便天道有灵，面对从域外而来，不受此方世界规则束缚的域外天魔，也毫无办法吧？ 正如万年前苦苦挣扎的她们，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以此方世界的力量，杀死从域外来到此地的天魔。 最终，她们能做的，只有牺牲自我，将自己，将域外天魔，一并囚于此地。 诸神群墓，诸神群墓。 这里是域外天魔的囚笼，更是她们的……墓地。 第393章 富婆朴实无华的日常 “就是这里！” 与纪清昼一同发现这处藏在群山中的上古遗迹时，淼淼立刻指着下方：“我有很强烈的直觉，到里面去，能发现好东西！” “去看看。” 纪清昼原以为淼淼的直觉，会指引她们去真龙秘境，没想到是个上古宗门的遗迹。 或许这里别有洞天？ 纪清昼想着，收起飞舟，带着淼淼悄无声息地降落，潜入遗迹中。 刚踏入遗迹范围，纪清昼便能感知到若有似无的魔气。 来到这里的魔修，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 纪清昼若有所思，莫非是什么实力高强的家伙，所以无所畏惧？ 她心生警惕，给自己与淼淼贴了张敛息符，避免被对方察觉异样。 接着，纪清昼便循着遗留的魔气，朝宗门深处走去。 纪清昼道：“以我对一般宗门的建筑分部了解，我们去的方向，有可能是库房。” 淼淼恍然大悟：“库房里是不是放着好东西？” “大概？” 纪清昼也不确定，但淼淼直觉如此强烈，或许她真能找到好东西。 那些聚集在此的魔修，应该也打着类似的主意，才呼朋唤友吧？ 想到这里，纪清昼愈发警觉。 先到此地的魔修没有立刻带着宝物离开，而是召唤同伴，库房那边或许有什么危险。 她脑中闪过各种念头，让淼淼警惕点。 淼淼绷着那张透着单蠢的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他懂。 很快，纪清昼找到了目的地。 魔气最浓郁的地方。 “……地洞？” 纪清昼与淼淼藏在拐角一面坍塌小半的墙体后，也不敢用神识扫，怕被察觉，便探头小心地看了眼。 让她意外的是，那儿只有个坍塌的，看不见底的黑黢黢地洞，魔气正是从下方散出。 地面上并无魔修踪影。 魔修在底下开会呢？ 纪清昼挑挑眉，毫不犹豫抽出一张水蓝色符箓激活，以灵力驱使，扔进了地洞中。 恰好此时，下方一道灵光跃出。 柳扶弱兴奋的脸撞入纪清昼视线，她手里还举着一把灵光浮动的菜刀。 “清昼！你在哪——” 柳扶弱话还没说完，眼睁睁看着一张被激活的水蓝色符箓迎头砸下。 柳扶弱：“？” 柳扶弱：“！！！” 柳扶弱不解，柳扶弱震惊，柳扶弱被汹涌的洪水直接打入地底。 洪水带走了柳扶弱乐极生悲的尖叫。 纪清昼错愕，纪清昼震惊，纪清昼想出手拦截却还是晚了一步，纪清昼眼睁睁看着柳扶弱高高兴兴地跳出来，又猝不及防地被洪水冲走，只留下一声由近及远的“啊——”。 “……” 纪清昼心虚地拉着淼淼去水里捞人。 神识探入水中，活的！捞捞！ “哗啦！” 一名被打断四肢，口吐鲜血能看出没有舌头，只能对着她“阿巴阿巴”的魔修破水而出。 纪清昼：“？” 不是这个。 “哗啦！” 魔修被纪清昼用灵力摁回水里。 神识再度探入水中，活的！捞捞！ “哗啦！” 一名四肢扭曲，被洪水溺个半死的魔修破水而出。 纪清昼：“？” 不是这个。 “哗啦！” 魔修再度被纪清昼用灵力摁回水里。 一旁的淼淼欲言又止。 纪清昼不死心地再以神识探入水中，扩大范围，发现水里大大小小竟然有六个半死不活的魔修。 柳扶弱呢？ 纪清昼正这么想，神识忽然扫到一片金灿灿—— 那是什么？好闪！ 哦，是极品灵石啊…… 嗯？ 是堆积成山的极品灵石啊！ 纪清昼震惊，纪清昼捞捞，纪清昼丰收。 不对，她要捞的不是这个！ 纪清昼迅速清醒，神识下潜，终于在角落一片金灿灿中，发现了正在抢救极品灵石的好救援队员柳扶弱。 柳扶弱感知到纪清昼的神识，连忙比了个手势。 纪清昼看懂了—— 灵石多多，捞捞！ 纪清昼立刻帮着柳扶弱抢救被洪水淹没，不知所措的可怜灵石，收进了干净整洁的天青雨霖镯内。 确定没有遗漏的灵石，柳扶弱用灵力拽着那些喝饱的魔修上岸。 一个清洁术，柳扶弱恢复整洁，看到纪清昼泪眼汪汪地扑过来：“清昼，我好想你啊，我进来没看到你，都快吓死了！” 纪清昼抱住她，往她手里塞零食塞奶茶安慰她。 看着一旁堆成一坨的残疾魔修欲言又止的淼淼与聊天群众妖：“……” 柳扶弱左手鸡蛋糕，右手巧克力芋圆波波奶茶，正要跟纪清昼说她进天命战场后的艰辛，忽然发现身旁有个被她莫名其妙忽略的高大人影。 是敛息符的效果。 “清昼，这位道友是……？” 见有外人在，柳扶弱正经了些。 她扭头一看淼淼那张精致的小白脸，心里敲响警钟，又往纪清昼怀里钻了钻——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种小妖精肯定是来跟她抢清昼的！ 看他那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妖！ “他叫淼淼，我刚进秘境时，遇见的妖族道友。” 纪清昼解释：“他并非金丹期修士，应当是被天道选中的少部分生灵，而且因意外失忆了。” 长得好看，打扮精致，被天道选中的稀有分子，还带着失忆buff…… 柳扶弱心中警铃大作，这剧本她熟啊！ 什么《她金屋藏娇的失忆小娇夫》，为爱装失忆可怜，博取女主同情，实际上是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柳扶弱不由得向纪清昼传音：“清昼，你太单纯，这种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出身的男妖，最喜欢编一些可怜的身世，来骗你这种强大女修的怜爱了！” 纪清昼：“。”你到底脑补了些什么？ “淼淼的问题待会再聊，先说说这些魔修吧。” 为了避免柳扶弱继续脑补狗血情节，纪清昼转移话题，与她说正事：“我半路发现一名朝这边赶来的魔修，他说他是受同伴召唤而来。” “那个啊。” 柳扶弱诚实道：“是我弄的陷阱，专门骗魔修来的。” 她与纪清昼说起了自己进入天命战场的经历。 “我刚来，就在这片遗迹中，旁边的地面塌陷，露出堆积成山的极品灵石。” 柳扶弱开口，就让纪清昼陷入沉默。 这就是财运极佳的富婆日常吗？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果然是不互通的。 第394章 以敌血肉，铺路黄泉 “你也知道，我虽财运极佳，可若天道馈赠太过厚重，也是无法承受的。” 柳扶弱十分苦恼。 纪清昼闭了闭眼，真是让人无法共情的烦恼啊！ “我每次得到天道馈赠，就会向旁人散财，或拿钱去接济需要帮助的人，做善事，如若不然，我会遇见劫难。” 放在平时，柳扶弱倒不觉得有什么。 她也很爱做好事，看见灵石被送到需要的人手中，改善生活，甚至起死回生。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快乐的了。 这也是千机门与治下凡人联系紧密的缘故。 可偏偏是在无法联系外界的天命战场。 刚来第一天，就被堆积成山的极品灵石砸中。 柳扶弱：受不住，真的受不住。 天命战场持续三个月，中途无法退出。 她可不想死在这里。 “我正发愁该怎么办呢，就遇见三个金丹期的魔修偷袭我。” 柳扶弱说到这里，语气中夹杂一丝嫉妒—— 这些家伙运气可真好啊，一来就遇见同伴。 她却只能孤军奋战，和清昼分开了足足一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等于她三年没见到清昼了！ “我一看到那三名魔修，心中忽然生出一计。” 柳扶弱得意起来，“魔修也是人啊，我把灵石塞他们身上，不也是散财让人分担这份财运了？” “我担心这三人不够，便让他们以秘术召唤附近其他魔修，我将他们藏在地库中，守株待兔。” 这法子还挺有效，一天内引来了几个魔修，全都被柳扶弱控制住，一人怀里塞了一大包灵石。 “等魔修上门期间，我忽然感应到，你留给我的菜刀有反应，便猜到你在附近。” 在前线时，纪清昼给柳扶弱与谢子夜一人发了一把她常用的菜刀。 不同的秘术，能起到不同的效果。 柳扶弱得了一大笔灵石，担心遇险，也不敢乱跑，只在菜刀上施展另一种秘术，纪清昼若在附近，就会提醒她。 “你都不知道，我发现你找到我时，心里有多高兴……” 柳扶弱幽幽看了眼纪清昼。 她以为她俩缘分不浅。 没想到是害人不浅。 纪清昼干咳一声：“我追踪魔修同伴而来，地洞下又魔气冲天，还以为是魔修聚会呢。” 她遇见难缠的对手，向来都是能用符箓法阵砸死的，先乱砸一通再说。 谁料这次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柳扶弱只是小小幽怨了一下，心里理解纪清昼的选择是正确的。 在不知敌方情况时，出手杀招，争取一击毙命才是正理。 “我本来想着，多引一些魔修来，帮我分担灵石，如今看来是不用了。” 柳扶弱说着，从那群魔修衣服里掏掏，很快把几个装着灵石的空间灵器拿了出来，从里面取出灵石，推到纪清昼身前。 “清昼，你都收下吧。” 柳扶弱说道：“你能找到这儿，证明灵石与你也有缘。” 她将九成的灵石都分给了纪清昼。 觉得冥冥中那股危机消失了，才松口气。 纪清昼知晓她命数特殊，也没客气，收下灵石后便道：“等离开这儿，我取一半送去千机门，也能为你积攒福德。” “清昼，你对我真好。” 柳扶弱泪汪汪，又往纪清昼怀里蹭。 纪清昼哭笑不得：“这都是你先发现的。” “留不住的灵石就不是我的。” 柳扶弱倒也洒脱，“换个人就都收下了，你却还想着如何用在我身上，你就是对我很好嘛！” 四舍五入，清昼超爱她的！ 淼淼、众妖：“……”少女，你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自我攻略？ 纪清昼早已习惯柳扶弱这虐文女主的脑回路，她淡定地摸摸柳扶弱的脑袋，视线放到一旁昏迷中的魔修身上。 她道：“既然我拿了灵石，你也用不上他们了。” 柳扶弱听懂她的意思：“都杀了吧。” 人界妖界联手对敌魔界，双方力量此消彼长。 尤其是在天命战场中，少一个魔修，魔界就少一份助力，更有利于日后人界与妖界的发展。 她们在外头遇见魔修不会手下留情，在这里更不会。 料理掉这些魔修，纪清昼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空间魔器，便向柳扶弱问道：“他们的空间魔器，被你收起来了？” “嗯。” 柳扶弱点头，手腕一翻，递给纪清昼一个木盒：“都装在这里面了，我还没来得及查看。” 一来是她得到了地库中的灵石，不宜再获取过量的财富。 二来是担心魔修在上面做了手脚，她孤身一人，又没有符箓灵丹防备，不敢随便打开。 纪清昼打开木盒，神识探入空间魔器中一一查看。 见她面色严肃，柳扶弱猜到什么：“里面的东西……” “大部分都是人族与妖族，甚至魔族的尸骸。” 纪清昼道：“离开这里前，我们布置道场，为死去的生灵诵念往生咒吧。” 这些以血肉铸成的魔器中，不少还封着怨气冲天的残魂。 若不超度，连转生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最后只能魂飞魄散。 柳扶弱目露怜悯：“好。” 纪清昼布下道场，识别魔器中那些堆积成山，扭曲在一起的尸骸属于何人，分开火葬。 柳扶弱与淼淼帮忙，骨灰坛堆积成山。 最后，纪清昼与柳扶弱诵念往生咒，超度亡魂。 淼淼在旁边往火盆里扔纸钱，视线从纪清昼身上，慢慢移到上空。 青天白日，万里晴空。 闪烁灵光的符文铺成一条通天梯，直冲云霄，护送着微弱残魂徐徐升天，不知去往何方。 清风拂过，火盆中带着火星的斑斑点点飞起，萦绕在通天梯周围。 淼淼觉得自己仿佛也要随风一并被送往天空。 他莫名觉得，自己该属于天空，而非像纪清昼等人族，脚踏实地。 淼淼恍惚地想，莫非他的本体，是什么会飞的妖，才让他对天空产生了向往？ 往生咒诵念到尾声，纪清昼与柳扶弱刚要结束时，暗处忽有四名魔修现身偷袭。 在场两人一妖，纪清昼与柳扶弱都故意收敛了气息，看起来才金丹初期修为。 淼淼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四名看到通天梯而来的魔修，只以为自己遇到了几个没脑子的小肥羊，赶在超度最后，纪清昼与柳扶弱最松懈时出手，为的是一击必杀。 然而—— “嗤！” 夹杂战场硝烟气息的剑光一闪即逝。 四名扑来的魔修，身形凝滞在半空，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下一刻。 “哗啦啦！” 他们化为上千碎块，散落满地。 纪清昼面色不改，仿佛无事发生般，诵念往生咒最后一句： “以敌血肉，铺路黄泉，诸位慢行，安息往生。” 第395章 下次不要再猜了 超度结束，纪清昼收起道场，柳扶弱收拾残局。 她们刻意留下了自己的痕迹，没有清理。 无论是友军发现了她们，还是魔修循着踪迹追过来，她们都是受益那一方。 柳扶弱问道：“清昼，我们接下来去哪？” 纪清昼道：“让淼淼指路吧。” 柳扶弱一愣，心里疑惑。 按照纪清昼的习惯，不应该先去找同门师姐师兄，或找谢子夜会合吗？ 即便不找人，只在天命战场中历练，也无需让一个刚认识的妖族指路吧？ 莫非淼淼有什么特殊之处？ 纪清昼看出柳扶弱的不解，主动开口：“我能来此处，也是淼淼指路，若非如此，我也找不到你。” 淼淼闻言，十分骄傲地挺直腰板。 就是就是！ 他可是靠着直觉，帮纪清昼找到一大堆灵石呢！ 柳扶弱若有所思：“不符合寻常规律，还被天道选中的生灵，莫非他身上真有什么奇异之处？” 于是，柳扶弱也不再质疑。 淼淼朝四周张望，忽然面朝某一边停下，指着前方：“去那边！” 那种心有所感的直觉，又来了！ 纪清昼召出飞舟，带着柳扶弱与淼淼，朝那个方向飞去。 路上，她起了两个炉子，一个用来烤肉，另一个用来熬煮她前世曾吃过的蔬菜炖锅。 将大白菜、土豆、炸素丸子以及豆腐蘑菇等食材加进去，又适当调味，放入精心制作，叛逆小黑虫认证的“沾树枝也好吃”的酱料。 没过多久，砂锅内就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 柳扶弱靠着纪清昼，忽然想，若是在下雨天的屋檐下，煮上一锅这样热腾腾炖菜，边喝鲜美热汤，边听雨看雨，该有多幸福啊？ “清昼，你怎么想着煮蔬菜锅？” 柳扶弱开口问，纪清昼与她一样，都是无肉不欢。 纪清昼指了指淼淼：“比起肉，淼淼更爱吃素。” 柳扶弱：“！”你竟为了他特地花心思！ 你们才认识了多久？？？ 对上柳扶弱震惊的视线，纪清昼面色不改地拿出玻璃杯，塞到柳扶弱手里：“想不想喝奶茶？分开的时候，我调了几款你爱喝的口味。” 柳扶弱立刻点了巧克力味与原味两种奶茶，加了珍珠等小料，美滋滋地端着两个杯子，左一口右一口，高高兴兴地喝了起来。 纪清昼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耳旁忽然传来“吸溜”一声。 嗯？ 她下意识看向淼淼。 淼淼的眼睛都快黏在还盖着盖子的蔬菜锅上，一眨不眨。 纪清昼默默看向没有显示画面的聊天群界面。 “吸溜。” 这时，又有吸口水的声音响起。 错不了，就是聊天群里。 不用想，纪清昼也能猜到是谁。 她没有说话，悄悄将几壶奶茶塞进了聊天群里。 不同妖最喜欢的口味也不同。 纪清昼各发了一个专属红包。 玄武姐妹那个红包里，特地塞了两壶不同口味。 叛逆小黑虫惊喜的声音响起：“哇！小红，你怎么知道我正好很想喝奶茶？” 小红真的好懂他！ 叛逆小黑虫抱着奶茶壶，高兴得都忘了喝了。 纪清昼脸不红心不跳：“或许这就是好朋友之间的心灵感应吧。” 看破不说破的众妖：“……”你就接着哄孩子吧。 纪清昼：“。”给孩子一个童话般幸福的童年怎么了？ 一路上，纪清昼一边给柳扶弱与淼淼投食，一边往聊天群里塞吃的。 若是遇见灵兽魔兽，两人轮流解决。 可惜的是，她们仍未遇见气运化形之物。 淼淼不会用灵力，更不知道自己体内还有没有灵力，每次遇见战斗，也只能在灵舟上乖巧待着，等她们回来。 看了几次后，淼淼好奇问纪清昼二人：“你们都不用武器吗？” 柳扶弱摊手：“我情况特殊，除了灵石，不能带任何有高价值的东西在身上，不然铁定遇险，如今已经算半个体修了。” 她的拳头就是最好的武器。 纪清昼也很干脆：“大部分太弱了，还用不着我的剑。” 淼淼闻言，立刻想到在诵念往生咒最后，那几名扑向纪清昼的魔修，化为肉块的场景。 他提起那时的事，“我感觉到，你那时候用了武器……是你的剑吗？可我没看到。” 纪清昼斩杀魔修时，有那么短暂的一刻，淼淼感受到了极为熟悉、亲切的气息。 可当他想要去仔细感应时，那气息便已消失了。 “你当然看不到。” 柳扶弱一脸骄傲，“清昼天生剑心，她的剑可快了。” 纪清昼早等淼淼问她了。 若非担心做得太明显，纪清昼都想把别离剑挂在腰间，天天在淼淼面前晃悠。 见淼淼问起，纪清昼便取出别离剑。 “她叫别离剑。” 纪清昼右手持剑柄，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抚过焦黑破败的剑身，龙吟声隐隐传来。 空气中浮动战场硝烟的气息。 淼淼在看到那把剑时，便微微愣住，盯着别离剑，目不转睛。 “好……熟悉。” 淼淼喃喃，想要伸手触碰别离剑，手却怯怯地停在半空，怔怔望着。 柳扶弱知道他失忆的事，便问：“你不会在妖界见过我们吧？”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淼淼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不知道。” 淼淼苦恼地摇头，“我只觉得，这把剑的气息很熟悉，很……亲切。” 真是奇怪，他竟觉得一把剑很亲切。 好似长辈一般。 柳扶弱闻言，直接闭了嘴。 别离剑是炎龙化身，是神器。 柳扶弱再好奇淼淼的过去，也不会接这个话茬。 说多了，只会暴露纪清昼拥有神器的事。 神器难得，怀璧其罪。 柳扶弱并没有很信任这个刚认识才几天的陌生妖族。 “你觉得别离剑亲切？” 这时，纪清昼忽然开口：“我这把剑，乃是真龙化身。” 柳扶弱瞪大眼睛，此刻都忘记掩饰，错愕看向纪清昼，下意识拉了一把她。 你怎么如此信任这陌生妖！也不怕他心怀不轨啊？ 纪清昼知道柳扶弱是担心她，拍了拍柳扶弱的手，示意她冷静。 淼淼也瞪大眼睛：“真龙……？” 纪清昼与他讲起三界夺运之战、天命战场的事时，曾提起地龙一族有个预言，说真龙秘境会在这里出现。 还与他说起了真龙是何等存在，如何如何厉害。 可淼淼怎么都没想到，纪清昼竟有一把真龙化身的剑！ 而自己，对这把剑有莫名的亲切感。 淼淼头脑风暴，恍然大悟：“莫非我、我是……” 纪清昼看着他，心里浮起期待，脸上神色不变：“你是？” “地龙！” 淼淼一拍大腿：“我或许就是真龙的远亲，地龙一族的妖！” 纪清昼：“……”猜得很好，下次不要再猜了。 第396章 回到了，他的家 纪清昼心里的吐槽，淼淼自然听不见。 淼淼还在为自己的推理自得，觉得马上就能找出真相了。 “你想多了。” 柳扶弱开口，无情地打断了淼淼的幻想：“我见过的地龙，化身人形后，脸上会留下青色鳞片，她们的发色瞳色，也与你相去甚远。” 淼淼被泼了盆冷水，又蔫儿了：“那我为何会对真龙化身的剑，感到亲近？” 柳扶弱摊手：“我哪知道？” 这时，地面上忽有一只灵兽冲天上经过它领土的灵舟咆哮。 纪清昼停下飞舟，与柳扶弱一起跳下去应战。 没了淼淼在场，柳扶弱迫不及待地问道：“清昼，你怎么将别离剑是真龙化身的事，告诉给淼淼了？” “我知你在担心什么。” 纪清昼解释：“我是故意告诉他的。” 柳扶弱不解：“为什么？” 纪清昼坦然：“因为我怀疑他就是真龙。” 柳扶弱愕然，从天而降时，差点一个踉跄，栽进虎形灵兽的嘴巴里。 纪清昼长剑一挡，将灵兽的半个脑壳都削掉了。 “真、真龙？” 柳扶弱稳住身形，结结巴巴：“那个连灵气都没有，整天吃白食的家伙？” 纪清昼点头：“我也只是怀疑罢了。” 柳扶弱却露出忧色：“清昼，他若是真龙，你就更不该让他知晓，别离剑是真龙化身啊。” “根据记载，龙族最厌恶的，就是异族拿她们同族尸体做成灵器等物使用。” 柳扶弱道：“他若恢复记忆，因此对你动手怎么办？” “别离剑的剑灵不会允许的。” 纪清昼敢用这种方式，试图唤醒淼淼的记忆，自然也考虑到了柳扶弱担心的事。 柳扶弱仔细思考了一阵，觉得纪清昼说的有道理，这才放下心：“你如何怀疑淼淼是真龙？” “感觉。” 纪清昼已经熟练运用睁眼说瞎话的技能，“遇见他时，我就想起了炎龙。” 柳扶弱不疑有他：“难怪你不意外淼淼亲近别离剑的事……那你为何不直说？” 说完，柳扶弱也反应过来：“就像我无法全然信任淼淼一样，淼淼大约也没法完全信任我们。” 纪清昼若真对淼淼说：“我猜测你其实是真龙。” 淼淼大概会怀疑，纪清昼别有所图。 更何况，纪清昼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淼淼就是真龙。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还是等淼淼自己发觉真相最好。 想通这些，柳扶弱也不再纠结，继而问道：“可淼淼若是真龙，又如何解释他无法使用灵力的事？” 纪清昼摇头：“我也不知，初步推测与秘境融合，形成天命战场有关。” 毕竟，谁也不知天命战场的形成过程。 更不知里面的生灵，会在融合过程中，遭遇什么意外。 作为有智慧，力量强大的真龙，淼淼或许经历了寻常生灵所不能想象的事，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难怪你不急着与熟人会合，只让淼淼指路。” 柳扶弱一拳打飞临死反扑的灵兽，“你想借着他的直觉，找到真龙秘境？” “嗯。” 纪清昼点头：“妖界那边，已经有预言知晓真龙秘境会出现，难保魔界那边没有风声，我得在魔修破坏真龙秘境前，先去那里守住。” 柳扶弱没有意见，她点头：“那这些日子就加快速度吧，灵石管够！” 富婆讲话，底气十足。 两人回到灵舟上，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往淼淼指引的方向赶去。 淼淼也不知纪清昼二人的心思，只央求纪清昼，将别离剑放在灵舟上，不要收起来。 他道：“多看看熟悉之物，我或许能想起来点什么。” 纪清昼没有拒绝，她也希望淼淼早点恢复记忆，找到真龙秘境。 龙族喜好财富，纪清昼特地取出金镶玉的华美架子，将别离剑放在上面。 淼淼也很喜欢这个架子，他不敢摸别离剑，就摸摸架子的边边角角。 纪清昼看到这一幕，便塞给淼淼一块富含水灵力的极品灵石。 淼淼大喜，晚上睡觉都要把这块灵石贴在心口。 又过两日，纪清昼视线中，隐约出现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宏伟建筑。 “那是什么？” 柳扶弱也看到了。 离她们大约还有二三十里的位置，一座浮空城在云端若隐若现。 “轰隆！” 战斗的爆炸声隐隐从浮空城那个方向传来。 纪清昼与柳扶弱对视一眼，柳扶弱一跃而起，化为一道灵光朝着浮空城飞去。 “我们也走吧。” 纪清昼将淼淼直接拎起，收起飞舟，唤来别离剑，很快追上柳扶弱。 有灵力护着，淼淼倒不会觉得哪儿难受。 悬在万里高空之上，双腿一晃一晃的，换成常人早恐高惊叫了。 淼淼却惬意地眯起了眼。 他好喜欢这种腾空的感觉啊。 仿佛，他该属于天空。 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淼淼微怔。 真龙有什么远亲，属于天空呢？ 淼淼不禁想到了这个问题。 只是，不等他深入思考，耳旁传来纪清昼的声音。 “快到了，你待会小心一些。” 淼淼抬头看去，就见视线中本与手掌差不多大的浮空城，已经近在眼前。 一行人在浮空城边缘，如蚂蚁般渺小。 也不知曾经居住在这儿的生灵，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单是边缘的大门，便有千丈之高。 远看时只觉城池巍峨，近看才发现它已经有些破败。 可城墙与建筑上的精美浮雕等装饰，又透着历史的厚重，告诉人们此地曾经是多么辉煌。 淼淼踏足浮空城的瞬间，胸口忽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感情汹涌而起。 他视线模糊，呜咽出声。 “你怎么了？” 纪清昼第一时间发觉淼淼的异样。 淼淼捂着心口：“我好难受。” 纪清昼问道：“身体哪里不舒服？” 她立刻为淼淼把脉，将脉象转述到聊天群中。 渔惑看完，说道：“他现在很激动，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我……这里不舒服。” 淼淼指着心口，哭着说道：“近看这座城市，我有一股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好像……”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 一旁，柳扶弱看着着急，忍不住提醒：“又是熟悉的感觉？跟你看到别离剑一样吗？” 这话如惊雷在淼淼脑海中劈开。 淼淼脱口而出：“我好似曾经来过这里，不……” 他望着这座浮在空中，藏于云端的城池，喃喃：“我是……回到了这里。” 回到了，他的家。 第397章 淋过雨，就要撕烂所有人的伞 淼淼的话，提醒了玄龟，她脑海中灵光一闪：“这里是……龙族的九霄城？” 不死树打量着聊天群的画面：“形状大小略有相似。” “这是九霄城？” 渔惑错愕：“我记得龙族的九霄城金碧辉煌，即便是外围城墙上也镶嵌着成片翡翠玉石，奢华至极，可这……” 也不怪众妖一开始没认出来。 如今这座悬在云雾中的浮空城，城市建筑虽精美，却瞧不出过去那珠光宝气的奢靡模样。 乍一看去，只是一座比较有上古风格的大城罢了。 纪清昼神色凝重地问：“九霄城原来是在何处？” “自然是在真龙秘境内。” 不死树扫视着聊天群画面，若有所思：“可这周围的景象，可不像是真龙秘境。” 秃毛小鸡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想：“真龙秘境怕是被分割融合在天命战场各处了。” 螣蛇一改之前的懒散，接过话：“这就麻烦了，没了真龙，九霄城再如何华贵，也只是一座空城，找到此处也无用，真龙遗骸大多埋葬在墓园中，随她们生前的宝藏一同下葬。” 妖界与纪清昼想要保护的，正是埋葬着真龙遗骸与宝藏的墓园。 “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纪清昼一瞥身旁还在发呆的淼淼，“起码让淼淼找回了些对过去的感觉，之后加以引导，就有机会恢复记忆。” 以心声与聊天群众妖交流完，纪清昼开口：“淼淼，我待会再带你逛逛这儿，现在先去城中心看看。” 那边现在爆炸声不断，似有修士在战斗。 淼淼知道轻重缓急，压下复杂心绪，点头：“好。” 纪清昼带着淼淼，柳扶弱在前方开路试探。 九霄城是龙的城市，面积极大。 二人一妖全速前进，竟也花了两刻钟，才接近中心地带。 与寻常人族城市不同，中心地带并没有什么华丽的建筑群，而是一片宽阔的广场。 广场中心一根雕刻九龙戏珠的玉柱直冲云霄。 饶是战斗激烈，轰炸不断，那玉柱竟没出现分毫损伤。 纪清昼带着淼淼到达广场边缘，将他推入一个不起眼的夹角，让他藏好，还布下了防御阵盘。 淼淼十分听话，缩在角落阴影中，身上贴着敛息符，若非知道此处有人，只会下意识无视。 他借着墙壁缝隙，目送纪清昼与柳扶弱远去，视线不自觉放到广场中心，那根直上九霄的巨大玉柱上。 九条模样各异，散发威严的巨龙浮雕盘旋而上，栩栩如生。 淼淼总觉得这根柱子很熟悉，如别离剑，如这座城市给他的感觉一样。 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来。 他的脑子好像一片空白，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还残存着对这些东西的熟悉感啊。 淼淼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只觉心口发闷，不自觉蜷缩成一团，因痛苦而颤抖。 为什么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呢？ …… 广场上，近百名金丹期修士混战，人族、妖族、魔族。 灵气与魔气对撞，引得周围气息浑浊紊乱。 纪清昼与柳扶弱刚踏入广场范围，就被几名在战场上游走，伺机偷袭的魔修盯上，直接将她们包围，欲要动手。 两人也不废话，一个拔剑，一个捋袖子。 不消片刻，那几名魔修，已经散落满地，拼都拼不回来了。 纪清昼看向远处，在玉柱后方，战斗声最激烈的方向，似有霜雪纷飞。 那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谢子夜也在。” 纪清昼带着柳扶弱，冲向那边。 路过其她修士的战场时，都会顺手给魔修来点阴的，扭转局势。 一名魔修边猖狂大笑边压着一名妖修打。 纪清昼路过，反手一个纯黑色，雕琢复杂纹路的圆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进那名魔修嘴里。 圆球不大，顺势落入魔修的喉咙，被他吞下。 笑声戛然而止的魔修：“？”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就要吐出来—— “砰！” 什么东西，在他胃里爆炸。 魔修并不慌张，他可是体修，区区爆炸，也无法从里面破他的防…… 忽然，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难言的恶心感从胃中直冲嘴里。 魔修打了个嗝，仿佛死了三天被扔进臭水沟里跑出巨人观的烂鱼嘴里塞了臭袜子发酵半月，浓郁到快要滴出粘稠液体的臭味在他嘴里散开，钻进他的鼻子里，又被他咽进嘴里。 “呕呕呕呕呕！” 魔修发出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原本与他贴身近战，同为体修的妖修，也是捂着鼻子惊恐后撤，连上去补刀的勇气都没有。 她望向已经淡然飞远的纪清昼，头一次觉得，人族竟比魔族更擅酷刑！ 那魔修，生不如死啊！ 可遇魔修，必杀之是铁律，不可违逆。 生不如死的魔修，也是活的。 从来只靠肉搏的体修妖族，一边憋气，一边扛起一块数千斤的巨石，俯冲而下。 “轰！” 正掐着自己脖子的魔修，瞬间变成肉饼。 鲜血从巨石下溢出。 此刻，巨石之上，妖修正要长舒口气，忽然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机敏地闭气，然后跑远加入另一片战场，拉着满头问号的同族，灵力传音让对方也闭气，面不改色地将对战的魔修往巨石方向引去…… 淋过雨，就要撕烂所有人的伞！！！ …… 纪清昼与柳扶弱一路没少坑死魔修。 以至于离她们远一些的魔修，看到这一幕后，拼命逃离她们经过的路径，生怕自己遭遇这两人的黑手。 嗝屁事小，生不如死事大啊！！！ 在柳扶弱正想着：“后半段路好像比前半段更顺畅”时，手腕忽然被纪清昼抓住，往旁边一拉。 “唰！” 一支纯黑色，满是倒刺，看着就剧毒的短箭，几乎擦着她的鼻尖飞过。 “呵，倒是机敏。” 一道尖细男声响起，仿佛被人掐着脖子似的。 纪清昼与柳扶弱低头看去，就见下方，一只上身为人，背后长着一对透明翅膀，下身与马蜂尾十分相似，通体黑紫的男人，正阴恻恻地盯着她们。 那眼神，似乎已经将她们当成猎物。 第398章 软饭，香啊！ “纪道友！” 谢子夜的声音从更远处的断壁残垣中响起。 纪清昼抬眼望去，隐约可见与谢子夜对战的数名魔修，竟也与偷袭她们的男人一样，半人半兽，仿佛人工合成物一般。 这让她想起原作中，中后期搞人体实验，将人与兽拼接到一起，做成强力傀儡的裴洛风。 自打裴洛风逃脱后，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现身。 纪清昼不觉得裴洛风会安安分分。 直觉告诉她，这些奇形怪状的魔修，与裴洛风脱不了干系。 “你们来得真是及时，我还担心他不够吃呢。” 这时，地上那名通体黑紫的男人舔了舔嘴唇。 他的舌头细长如蛇，在嘴唇上蜿蜒舔过时，画面极为不适。 “我对付他，你去帮谢子夜。” 柳扶弱被黑紫男人偷袭，早看他不爽，如今遭挑衅，只想把他翅膀扯烂。 纪清昼没说什么，只往柳扶弱袖中塞了个东西。 柳扶弱俯冲而下，包裹灵力的拳头朝黑紫男人面庞砸下。 “嗡。” 然而，黑紫男人背后透明双翅一抖，整个人如瞬移般，迅速后撤数米远。 他唇角翘起嚣张的笑：“区区金丹期的小……” “砰！” 原以为已经躲开的拳头，一击打歪了男人的嘴，将他没说完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男人被一拳打得腾空原地转三圈，惨叫出声：“你根本不是金丹期！你是元婴期！卑鄙！竟然隐藏境界！你……啊！！！” 话没说完，男人被紧随而来的数百拳砸到在地上弹跳不止，直接抡出一个大坑来。 “好毒的魔修！” 柳扶弱正要补刀，忽觉手背上传来一丝刺痛。 她停下动作，往自己手上看去。 不知何时，她包裹在拳头上的灵力，竟然被黑紫色的毒气腐蚀到只剩薄薄一层。 关节处与男人接触最多的地方，直接被腐蚀穿了。 一丝黑紫痕迹，将她肌肤腐蚀出一条丑陋疤痕，连带着血液，都沾染上了毒气的颜色。 柳扶弱表情微变，忽觉头晕眼花想吐。 她明明是元婴期修士，寻常毒素根本奈何不了她。 看到柳扶弱迅速苍白发青的脸色，浑身骨折，已经动弹不得躺在坑洞里的男人，发出桀桀怪笑：“没想到吧？我天克你这种体修！中了我的毒，你即便是元婴期的修士，也……” 不等男人说完，柳扶弱眼疾手快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 男人笑容更嘲讽：“你不会是打算吃解毒丹吧？没用的！除非你能拿出七品以上的高级解毒丹，不然你也解不了我的……你哪来的高级解毒丹？！” 他话没说完，就见柳扶弱从瓶子里倒出一颗散发馥郁丹香的灵丹。 因为中毒手抖的缘故，这颗灵丹倒出来后，末了又有几颗跟着滚落到柳扶弱掌心里。 男人的眼睛因瞪得太用力，几乎要凸出来：“高级解毒丹是什么市井大白菜吗？！你怎么这么多！不可能……这不可能！假的！一定是我被你打坏了脑子，出现幻觉！假的，哈哈哈，一定都是假的——” 他发癫似的大笑，口吐白沫，嘴里叫嚷着“都是假的”、“你怎么可能拿出那么多高级解毒丹”、“幻觉，我出现了幻觉”…… 柳扶弱服下一颗解毒丹，将剩下的放回玉瓶中，嘴角翘起嚣张弧度：“软饭到底有多香，你一个丑男，这辈子都不可能明白的！” 话落，她毫不犹豫地抄起旁边一块比她还大的巨石，开始猛砸黑紫男人的脑袋。 “让你偷袭我！让你给我下毒！没想到我有好姐妹送高级解毒丹吧？羡慕嫉妒恨吧？哈哈哈哈……恶臭男人给老娘死死死死死！” 柳扶弱发出嚣张狂笑，抄起巨石猛抡的彪悍响动，让原本想靠近这边的修士们，默默远离—— 这边好像有疯子，快逃！ 柳扶弱将黑紫男人打成肉饼时，纪清昼也找到了谢子夜。 “金丹期？找死！” 与谢子夜对战的几名魔修，实力最强的那个，是半人半蛇，长舌分叉的男人，竟已突破至元婴期。 其他几名魔修，也有金丹期后期，甚至大圆满的境界。 不知谢子夜是怎么扛住这群魔修的攻击。 元婴期的半蛇男人发出“嘶嘶”低吼：“又是块香喷喷的小点心！这个归我了！” 他不等众人反应，就朝纪清昼扑去。 谢子夜眉头一皱，手中无形之剑更为凌厉，竟直接将围杀而来的数名魔修扫开，甩出烬雪，将半蛇男人的尾巴钉死在原地！ 在半蛇男人吃痛的嘶鸣声中，谢子夜双目冷然：“你的对手……是我！” 他知道，这些魔修加起来，都打不过纪清昼。 可当看着半蛇男人冲向纪清昼时，谢子夜的心又不自觉揪紧。 绝不能……让这些小喽啰伤害纪清昼分毫！ 谢子夜飞身上前，拔出烬雪，大蓬鲜血从男人的蛇尾伤口迸发。 他挡在纪清昼身前，再次与那几名魔修缠斗。 纪清昼见他留有余力，倒不急着出手，只认真观战，很快发现问题—— 这几名魔修，看起来实力比谢子夜，甚至比她还强。 可战斗起来，却一副经验不足的模样。 仿佛小孩拿到枪。 知道怎么开枪，却无法将其作用发挥到最大。 谢子夜正是利用这些魔修生涩的反应，不仅没有被魔修围堵绞杀，还进行了反杀！ 第一个死去的，是最弱的那名半马魔修。 本就不敌谢子夜的魔修们，失去一大战力后，愈发显得后劲不足。 谢子夜一鼓作气，再杀二人。 纪清昼适时提醒：“留个活口。” 谢子夜看了眼她，略一点头，杀向最后两名还活着的魔修。 一名元婴期的半蛇魔修，一名拼接着数种魔兽肢体，比起人，更像野兽的金丹期魔修。 后者失去了大部分作为人的特征，连思维都更趋向野兽，毫无理智地与谢子夜拼杀。 而那名半蛇魔修，却在纪清昼开口的瞬间，盯上了她。 若是能吃了她，便能大补气血，修为更上一层！ 半蛇魔修抓准谢子夜被拖住的空隙，低吼一声，皮肤上爆出一层血雾，体温迅速上涨。 他直接燃烧精血，修为短暂增长，扑向看似毫无防备，坐在墙上的纪清昼。 “人类，我会好好品尝你这身细皮嫩肉的！” 半蛇魔修狞笑，冲纪清昼的脖颈用力咬下！ 第399章 这种货色还伤不到我 半蛇魔修从地面一跃而起，想要扑咬墙上的纪清昼。 然而，他上冲的势头却越来越弱。 本该被他立刻咬中脖颈，化为血食大补的女人，变得遥不可及。 “啪。” 最终，半蛇魔修的脑袋，甚至还没碰到纪清昼的鞋子，就因为惯性，化为一个弧线，无力地砸在地上。 不……不应该……怎么会？！ 半蛇魔修愕然，下意识想要摆动蛇尾爬起。 然而，无论他怎样指挥着自己的蛇尾，他的身躯都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半蛇魔修终于意识到不对，迅速扭头看去。 入眼便是大片散发浑浊臭味的污血，正从他切口平整的腰部汩汩冒出。 而他的蛇尾，却落在十多米外。 同样切口平整，汩汩流血。 是……什么时候？ 半蛇魔修瞳孔震颤，他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被切成了两半……！ 此时此刻，在意识到自己被一分为二后，半蛇魔修才感觉伤口剧痛，想要嘶声尖叫。 “还以为你比那个更有脑子，没想到差不多。” 这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半蛇魔修艰难抬头，只见墙上那身影，背对着日光，看不清表情。 明明那人沐浴着光，如天神一般。 可半蛇魔修却觉得她比魔更可怕，带着铺天盖地的骇人压迫，逼得自己呼吸艰难。 “你……” 半蛇魔修想要说点儿什么，可张口就是一团夹杂碎肉的污血呕出。 他面色涨红，气息紊乱。 “这是什么怪物？” 柳扶弱在这时跳上墙头，看到身上散发元婴期气息，被一分为二的半蛇魔修，吓了一跳。 她正要防备，却意识到半蛇魔修快不行了，不由得惊诧：“元婴期这么弱？” 若她被切成两半，也不至于立刻一副咽气的样子啊。 如果能及时把她拼起来，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也不是什么正常的元婴期。” 纪清昼说罢，一跃跳下墙头。 这时，谢子夜也斩杀了最后那名魔修，与她会合，一双闪烁点点星芒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纪清昼知道他担心自己，便道：“这种货色还伤不到我。” 说罢，纪清昼从天青雨霖镯中，取出一瓶药液，倒在半蛇魔修上半身的切口处。 那半透明的碧绿药液格外粘稠，仿佛有生命一般蠕动，包裹住半蛇魔修不断流血的切口，很快将血止住。 半蛇魔修紊乱的气息逐渐平缓。 他却没有丝毫庆幸，反而心生警惕：“卑鄙无耻的人族，你留我性命，莫不是以为能从我口中问出点什么？少做白日梦了！你就算将我折磨致死，我也……唔唔唔！” 然而，半蛇魔修话没说完，一个被灵力操控瓶子直接怼进他的嘴里。 无色无味的液体全部灌入他的喉中，他被迫咽下肚里。 还没等半蛇魔修问，纪清昼给他喝了什么。 忽然间，他的肌肤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 钻心一般痒。 半蛇魔修恨不得把自己的皮肉立刻抠烂！ 不等他动手，痒意加剧，忽然转为痛意。 那痛也是密密麻麻，仿佛无数根细密尖锐，又自带放大疼痛效果的针，对准他每个细小的毛孔，深深扎了进去！ 那些无形的，从毛孔扎进皮肉的针，又在他的血肉、经脉中肆意搅动，将要将他的内里搅烂！ 半蛇魔修双眼突出，眼白爬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 他想要大叫，想要哀嚎。 可极致的痛苦，令他半个音节都发不出。 不……不不不……怎么会这样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半蛇魔修大张的口中，痛到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本一副宁死不屈模样的他，仰着头去看纪清昼，双目中只剩哀求。 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 求求你了！求求你！ 大约是看懂了半蛇魔修的心声，纪清昼抬手，一个玉瓶悬在半蛇魔修头顶。 拔开瓶塞，一滴透明液体落下，恰好被半蛇魔修吞入口中。 几乎是瞬间，那疼痛感停下了。 半蛇魔修一缩脖子，深吸一口气，仿佛差点溺死，被拖上岸的人。 血红双目中，不由得浮现怨毒—— 可恶的人族！ 他就是死，也要这帮卑鄙人族为自己陪葬！ “刚才那份解药，可止五息。” 这时，纪清昼的声音响起。 半蛇魔修一愣，什么可止五息？ 他这一念头刚浮起，身上各处再度出现那令他熟悉又胆寒的痒意。 半蛇魔修瞳孔一缩，距离他喝下解药，恰好是五息。 莫非…… “啊啊啊！” 钻心的疼痛再度袭来。 半蛇魔修难以抑制地尖叫，又很快因为疼痛，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纪清昼静静看着他，那双还残留怨毒的瞳孔，不断变换着情绪，最终化为哀求，蓄满眼泪地看向她。 她这才又倒出一滴解药。 半蛇魔修刚咽下这滴解药。 这一次，不必纪清昼再废话，半蛇魔修迫不及待地开口：“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只要不再让他经历刚才那种痛苦就行了！ 半蛇魔修彻底怕了。 此人手段竟如此铁血，都不开口威逼利诱一下自己，直接就给自己灌下这种可怕的毒药！ 半蛇魔修心中胆寒，甚至连怨毒的心思都不敢再有。 他甚至希望纪清昼能给他一个痛快！ 见他乖巧，纪清昼这才给他多喂了些解药，不紧不慢地问道：“做实验将你们弄成这样的人是谁？” 半蛇魔修瞳孔一缩：“你、你怎么会知道？！” “实验？” 柳扶弱听到这二字，脑海中立刻浮现裴洛风的身影。 还记得在幻境中，裴洛风作为魔皇时，就搞出过许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祸害人界与妖界。 柳扶弱盯着半蛇魔修，莫非这家伙就是…… “我向你提问。” 纪清昼看着半蛇魔修，声音平静，却令半蛇魔修心中发寒：“不是让你反问。” 半蛇魔修浑身一抖，忙道：“是魔皇！” 他不敢有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出：“我本来只是个筑基期的魔修，是魔皇大人赐予神迹，将我提拔至元婴期，让我们进入天命战场，随皇女裴江曲大人寻找龙墓，她有一物，可以引路去……呃！” 然而，说到这里，半蛇魔修好像触发了什么禁忌，喉咙被一股无形之力掐住。 柳扶弱下意识要去救他，却被纪清昼拦住。 “是心魔誓。” 纪清昼摇头，示意柳扶弱不必白费功夫。 只听“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半蛇魔修的喉骨，转瞬碎成渣！ 第400章 你怀疑此地有危险吗？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半蛇魔修与不远处的蛇身，融为一摊污血，散发恶臭，再无人形。 纪清昼盯着地上污血，一言不发，面色凝重。 谢子夜看向她：“你要去找龙墓吗？” 尽管现在才与纪清昼会合，谢子夜却也猜到，纪清昼想要保护真龙秘境，不受魔修打扰。 谢子夜视线扫过地上尸体，又道：“这些拔苗助长的魔修，都是冲着龙墓来的，魔界此次进入天命战场的魔修，数量怕是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多。” “我知道裴江曲。” 柳扶弱道：“裴饮夏坐上太子之位前，裴江曲就是最有利的竞争对手，裴饮夏当上太子后，多次想要杀她，未能成功。” 裴江曲能活到现在，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此人颇擅谋略，城府极深。” 柳扶弱补充：“她在裴洛风逃回魔界那会儿，还是金丹中期，如今是什么实力，就不清楚了。” 魔皇为了龙墓，制造了一大批半人半兽的魔修，提升他们的实力。 难保不会对裴江曲做点儿什么，确保计划成功。 纪清昼听懂了柳扶弱的潜台词，她抬头对二人说道：“先平息此地战斗，再与淼淼会合。” 谢子夜忽然看向她：“淼淼？” 纪清昼道：“待会与你细说。” 谢子夜微顿，继而点头：“好。” 他没有多问，随纪清昼一同投入战场中，对抗魔修。 这里的魔修，大多是实验制造的产物。 初对敌时，还能唬人，陷入胶着。 可很快，许多修士就察觉不对劲，伺机反攻。 再加上纪清昼三人小队四处游走，没事从背后给魔修捅一刀子，抑或在暗处射冷箭。 没过多久，战斗平息。 一群来自人界与妖界的修士聚集在九龙戏珠的玉柱下。 她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纪清昼三人。 稍微注意一下战局的，便知这三人方才帮了多大的忙。 再加上纪清昼实力也凌驾于众人之上，不知不觉中，大家将她视作中心。 这时，实力最强的那名妖修，作为妖界代表站了出来。 她的发丝与肌肤上，穿插缠绕着荆棘藤蔓，似是植物成妖。 荆棘妖修对纪清昼拱拱手：“这位道友，如今魔修已被我们击退，接下来你想如何分配此地？” 按照默认的规矩，一般有两种分配方法。 第一，大家齐心协力，找出藏在这里的所有宝贝，再以功劳大小分配。 可大家都有私心，难保不会有人私藏，抑或嫌分配不公而吵闹。 此法一般只有互相信任的小队才用。 像她们这群不熟的，一般是以另一种方式来分配。 将九霄城划分为不同的地盘，大家各自在属于自己的地盘里搜寻，找到什么都归自己。 尽管此法也不能做到完全公平，却也能减少纷争。 荆棘妖修看着纪清昼，猜测她应当会选后者。 “我不参与分配。” 谁料，纪清昼一开口，竟是退出竞争。 荆棘妖修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道友说什么？” 纪清昼便重复了一遍：“我不参与分配。” 她话落，这回大家都听清了，一片哗然—— 明眼人都能看出，纪清昼实力最强，在刚才的战斗中出力最多。 若划分地盘，各自搜寻。 纪清昼定能选最大，也最好的地盘，有更大概率搜罗到好宝贝。 她竟然放弃了？ “为何？” 荆棘妖修脱口而出：“你为何不参与分配？” 她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疑问。 “我退出分配，也有自己的私心。” 纪清昼也不藏着掖着，打开天窗说亮话：“第一，我放弃分配名额，希望大家做出一个承诺。” 原来别有目的。 荆棘妖修想着，问道：“什么承诺？” “各位妖界道友应该知晓地龙族的预言。” 纪清昼扫过在场妖修，见她们神色各异，也没有阻拦自己说下去的意思。 她又看向那些不知情的人修，开口道：“地龙族大祭司卜算出，真龙秘境很可能会在天命战场中，显露踪迹。” 人修们先是愣住，旋即哗然。 “真龙秘境？” “是已有万年没出现过的真龙吗？” “真的假的？”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纪清昼周身荡开清风一般的灵力，将嘈杂声音压下。 她道：“我有幸阅览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一些真龙秘境的事，我们如今所在的这座城市，与记载里提到的，真龙秘境的九霄城，略有几分相似。” “什么？！” 众人震惊，“这里是龙族的城市？” “九霄城？怎么可能！传闻中九霄城金碧辉煌，这里、这里……” 妖修们想要反驳。 可看着藏于云海中的巨大城市，以及上面处处透着上古痕迹的建筑。 尽管这里有许多不符合九霄城的地方，却又莫名令她们觉得，这或许就是九霄城。 “天命战场是多个秘境融合，发生再多异变，也不足为奇。” 纪清昼摊手：“当然，我也只是推测，各位信与不信，全看自己。” “你猜到此地是九霄城，为何还要放弃分配？” 荆棘妖修忍不住问。 这可是真龙曾居住过的地方！ 哪怕只能找到一点儿从真龙指缝间流出的东西，也足以令她们受益良多。 纪清昼却轻易地放弃了。 荆棘妖修不由得往坏处想：“你怀疑此地有危险吗？” “若真有危险，方才战斗时，我们就该倒霉了。” 纪清昼一句话打消了荆棘妖修的怀疑。 荆棘妖修追问：“那你……” “我希望各位向我承诺，寻宝之时，切莫再损毁此地建筑。” 纪清昼说话间，视线越过众人，望向广场外，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目力极好。 这一眼看过去，就与墙缝间，那双湛蓝眼眸对视，脸上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温柔笑意。 “各位道友应该明白，当年三界大战中，真龙为了保护后方不受侵扰，到底付出了什么。” “如今万年过去，真龙的城市再无真龙，此地财宝也成了无主之物。” “那些已经牺牲的前辈，想必也不介意我们这些孱弱的后辈，在这里捡捡垃圾，废物利用。” 纪清昼缓缓道：“我放弃我那一份财宝，只是想换各位一份诺言——求财之心，人人有之，同时，也请各位心怀尊敬，莫要损毁前辈们的故居。” “道友这样说，未免太小瞧我们了。” 荆棘妖修忽然开口，她与纪清昼对视，认真说道：“我们先前只是不知，此地乃九霄城，龙族前辈的故居。” “你如今已将事实告知于我等。” 荆棘妖修涨红了脸，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你不必放弃你那份财宝，我们也不会故意损坏此地一砖一瓦。” “就是就是！” 有人修也猛点头，“道友，我们虽求财，却也不是魔修那种，为了点东西，丧尽天良敢刨人祖坟的缺德货色！” “你此战付出良多，就该分到最好的地盘，若是别有所图，才拱手相让，我们也就腆着脸收下了。” “可你只是不希望大家损毁前辈故居，这种事不值得你放弃龙族财宝啊！” 有人劝道：“你就放心吧，现在大家都知道这里是九霄城，待会搜寻财宝时，也会注意一二的，真要有谁故意搞破坏，我们就将他逮起来，让他在这里当泥瓦匠，修补好了再放他走！” 第401章 给她塑金身！（撕心裂肺） 在场修士们纷纷劝纪清昼，安心收下她的战利品，她们也会抱着敬畏之心，在九霄城内搜寻财宝时，不损坏此地建筑。 “各位。” 纪清昼有些招架不住众人的热情，忙道：“我刚才说的，只是放弃分配的原因之一。” 众修士闻言，这才想起纪清昼先前话里，有个“第一”的关键词。 荆棘妖修问道：“道友还有其它难言之隐？若是遇见麻烦，我们或许能帮上一些忙。” 同为对抗魔修的战友，相逢即是缘，纪清昼在刚才的战斗中，也帮助她们良多。 众修士知恩图报，一听这话，也纷纷响应，表示如有需要，她们这些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纪清昼心中一暖，示意大家冷静听她说，才再次开口：“我放弃战利品分配的第二个原因，是我得去寻找龙墓。” 在众人追问前，纪清昼将她知道的关键信息说了出来：“战斗时，我看一些魔修空有境界，却发挥不出相应实力，这些魔修恰好都是半人半兽的样子，心中不由生疑。” 听到这话，一名光头女修开口：“我也发现了，我如今不过金丹初期，刚才与我打斗的魔修，已经是金丹中期，将近后期的境界，可没想到，我竟将他打败了！” 她出身小门小派，是一名战斗经验丰富的体修。 和那名魔修刚交手时，还有被对方的实力唬到。 可没过几招，她就发现对方是个空架子。 都说魔修的修炼方式有伤天和，晋级速度很快，她就没多想。 纪清昼这么一说，除光头女修外，还有不少修士纷纷表示，与她们战斗的，那些半人半兽的魔修，也是实力配不上境界。 “先前一直没有向各位互通姓名。” 纪清昼耐心听众人说完，才又道：“在下无量宗纪清昼，想必一些道友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是你！” “我知道你，传闻中千年难遇的天才修士，都说你十年前遭遇祸事，一蹶不振，如今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啊！” “纪清昼？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名被魔修坑的倒霉……咳咳咳！” 人族修士听到纪清昼的名字，十之八九都有反应。 有几个消息闭塞的，连忙向旁边的人打听，知晓纪清昼那如流星般璀璨过又陨落过，跌宕起伏的人生后，看向纪清昼的眼神，愈发敬畏了起来。 而妖修们在听闻纪清昼的大名后，纷纷瞪大眼。 荆棘妖修第一个反应过来：“你就是纪清昼？” 她上下打量纪清昼：“青衣墨发，金丹大圆满，腰挂小白花，容貌绝艳出尘……咳。” 最后一句没说完，她自知冒昧，连忙拐弯：“你真如传闻中说的那般，我先前只想着九霄城一事，竟未认出你这位大恩人，实在惭愧。” 荆棘妖修向纪清昼一揖到底，行了个十分庄重的大礼，“在下沙刺藤族，藤尊水，纪道友在前线战场寻到的妖族前辈遗骸中，包含了我族七位先辈遗骸，在半月前悉数抵达族内，入土为安。” 她站出后，身后数十名妖族也纷纷向纪清昼行礼。 “在下择生部落……” “在下山林火虎族……” “在下……” 纪清昼带去妖界的近三万骨灰，妖皇第一时间通知各族来“认亲”，带长辈们回家。 整个妖界的妖修，这些日子最常听到的名字，便是“纪清昼”。 许多妖修都想感谢这位人族朋友，可惜寻人无果。 万万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们竟在天命战场中，巧合地遇见了。 于是，众妖修纷纷给纪清昼行了大礼，感激她不远万里，送妖族前辈们回家的恩情。 听着这些妖修的话，许多人族修士也明白了发生什么。 “纪道友竟为如此多的妖族前辈收殓尸骨？是去了什么战场秘境吗？那儿只有妖修，没有人修吗……等等！” 其中一名抱琴人修忽道：“说起来，前些日子，在前线的长老，往门内传信，调走了一批弟子去前线，说要执行一项任务，还让人重新修缮门内墓园，莫非……” 他看向纪清昼。 纪清昼对他略一颔首：“我收殓的尸骨中，除了近三万妖族前辈以外，还有五万多名我们人族前辈的尸骨。” 这事倒不是人族这边办事效率比妖族低。 妖族种族特征各异，只要看一眼纪清昼留下的遗骸特征，就能判断出这是谁家的。 人族长得差不多，除了少部分在骨头上刻下出身外，大部分尸骨是不知来处的。 还有很多知晓出身的修士，她们的门派早就湮灭于历史中。 人族这边不仅要给知晓出身的修士尸骨分门别类，还得为那些没有归处的修士，分配最后的埋骨之地。 再加上如今人界与魔界打得不可开交，人手吃紧。 直至前不久，才完成这项复杂的工作，开始从各门派调派人手去前线。 这五万多前辈骨灰的事，暂时还没传出太远，导致除前线那批修士外，绝大多数人是不知情的。 如今听纪清昼轻描淡写地提起，众人修深深震撼。 她们收起之前对纪清昼的各种复杂心思，目中只有敬佩，纷纷拱手行礼：“纪道友大义！” “诸位，客气话先放一边，还是说正事吧。” 纪清昼眼看众人的讨论，都快歪到要不要出去后给她塑金身了，连忙打断她们，将话题拉回正轨。 “我提我的身份，是想说另一人。” 纪清昼道：“妖族的道友们大约不知，但我们人族道友应该知晓三水秘境一事。” “纪道友是说，你被那名魔修裴洛风连累一事？” 立刻就有人修站出来给妖修们科普这件往事。 有柳扶弱、萧惹意等人暗中帮忙，纪清昼这桩冤案早就翻案。 许多人都知道纪清昼是无辜的，错的是裴洛风。 妖修们听完此事后，也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把裴洛风揪过来大卸八块。 看众人义愤填膺的模样，纪清昼又道：“我后来与裴洛风交手，发现他得到上古魔修传承，那名魔修最擅长的……是做拼接实验，曾经将各种魔兽、妖族的肢体，拼接在一起，弄出新的生物。” 听到这话，众修士表情一变。 “纪道友，你是说……与我们对敌的这些半人半兽的魔修，并非自然生成，而是实验产物？” 藤尊水瞳孔一缩，联系到刚才纪清昼提起的信息，立刻想通关键，失声道：“莫非那些魔修的境界，也不是修炼得来，而是实验制造？！” 仅仅刚才那一战，就有数十名半人半兽，境界奇高的魔修。 众修士也不是傻子，只看数量，也立刻反应过来—— “那玩意能量产？！” 第402章 这个令他心安又心痛的城市 “是。” 纪清昼点头：“被我拷问的那名半人半兽魔修，便是经过实验催生而来，他原来是筑基期，后来成了元婴期。” “……元婴！” 在场修士，除柳扶弱以外，皆是金丹。 她们万万没想到，实验居然还能制造出元婴期，不由得心中发寒。 金丹期的魔修，她们还能跨越小境界斩杀。 可若差了一个大境界，除非像纪清昼这样的天才，不仅实力超群，也身怀灵宝。 寻常金丹期修士，对上元婴期魔修，哪怕是实验催生的，也只有被杀的命！ “那魔修说，是魔皇降下神迹，我觉得此事更像裴洛风手笔，其中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就不得而知了。” 纪清昼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那名魔修还说，魔族皇女裴江曲，将会带着更多，类似于实验制造的魔修，去寻找龙墓。” “不仅如此，裴江曲手里似乎还有追踪龙墓的东西。” 纪清昼话落，妖修那边一片哗然。 比起人修，妖修早就接到族中长辈命令，知晓真龙秘境一事牵扯甚大。 龙墓，那可是埋葬着无数真龙遗骸，以及埋葬着真龙财宝的地方。 守住真龙秘境，也可以说是为守护龙墓不被侵扰。 万万没想到，魔族那边竟有定位龙墓的东西！ 藤尊水问道：“纪道友，你是担心裴江曲她们已经往龙墓赶去，所以急着寻找龙墓，才不想浪费时间，参与九霄城的战利品分配吗？” 纪清昼点头：“是。” “那我也不分了！” 人群中，立刻就有修士高呼：“我也放弃我那份战利品，去帮忙找龙墓，绝不能让魔修那帮混账东西得逞！” “我也是！” “纪道友，带我们一起吧！” 众多修士纷纷响应，都说不要自己那份战利品了。 妖修们也表示，龙墓更重要，这九霄城的战利品，不要也罢！ 尽管这些人脸上还残留心疼之色，可在这种关键时刻，她们都放弃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各位，你们先冷静一下。” 纪清昼抬手下压，示意众人先听她说，“我明白诸位道友心怀大义，才与我一样，想以龙墓之事为先，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她这话问出口，众修士茫然：“什么事？” 纪清昼叹息一声：“我有钱啊。” 众修士：“……” 众修士：“？？？” 不是，你、你什么意思？你想表达什么？ 尽管纪清昼还没细说，可已经有修士默默缩了缩脚趾，试图藏住自己破破烂烂的草鞋。 不少妖修都开始手忙脚乱，不是望天就是摸头发—— 任何生物在尴尬的情况下，都会显得很忙。 “诸位，末法时代，资源紧缺，即便你们是少有的天之骄子，受天道眷顾，奇遇不断，可为了自己修炼，为了同门甚至萍水相逢的凡人，想必平日里花销也不小，没有多少节余吧？” 纪清昼虽出身大宗门，自小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 可她的视线中，总能看见许许多多，为了一口饭，为了一颗灵石而奋力挣扎，为之拼命的人。 恢复前世记忆后，纪清昼更能对这些人感同身受。 “心怀大义，自然是好。” 纪清昼视线扫过在场众多人修与妖修。 有的面色坦然，有的面露窘迫。 她的目光平和，不带一丝异样，平静的语气，仿佛在叙述一件平常的事，让所有修士的心，都不自觉变得安宁，不再浮躁。 “我放弃战利品分配，是为节省时间，也是因为我本身不缺修炼资源。” 纪清昼早在前世的课本上，就看过一些发人深省的话语。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各位，寻找龙墓，不急于这一时，你们还有充足的时间。” 纪清昼笑笑：“更何况，你们若不要此地财宝，就这样离开，若之后有魔修摸到这儿来，岂不是都便宜了她们？” “削弱自己，强大敌人，最后会造成什么结果，想必各位也明白。” 纪清昼认真说道：“诸位道友，该是你们的，就收下吧，待到此地寻宝结束，加强自身实力，再结伴寻找龙墓也不迟。” 她拱了拱手：“在下只是先行一步，之后真在龙墓与魔修对上，还得依仗道友们相助呢。” 自己一个人再强，也强不过魔修的人造军队啊。 还是大家一起变强，胜算更大。 听了纪清昼的话，众修士不再坚持，立刻开始讨论如何分配地盘，以最快速度搜索完九霄城，然后去找龙墓。 藤尊水站出来，拿出一根根如竹节一般的东西，分给在场所有修士。 纪清昼三人也各分到一个。 “这是我族发明的信号弹，往其中注入灵力，便会冲入云霄之中，形成大片雨云，落下狂风暴雨，方圆三百里，皆可看见。” 雨云比起寻常信号弹，要更隐蔽一些。 不知情的魔修，也认不出这是她们传递讯号用的。 藤尊水道：“各位，若你们发现大批人造魔修的踪迹，可以释放信号弹，召集附近修士。” 纪清昼三人收下信号弹，对藤尊水表示感谢。 “该感谢的人是我们才对，我们妖族此次是接到保护真龙秘境的任务而来，可这些日子一点儿线索都无。” 藤尊水摆摆手：“若非纪道友你帮忙，怕是魔修把龙墓挖了，我们还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呢！” 纪清昼再次收获一众妖修的感谢，见已在此地耽搁了好一会儿，便道：“你们快些分配吧，我也得离开了。” “好。” 藤尊水点头，“九霄城太大，我们大约要在此地花费数日时间，才能彻底搜索完毕，待到此间事了，我们就去搜寻龙墓所在。” 纪清昼点头：“嗯，龙墓再见。” “龙墓再见。” 众修士与纪清昼道别。 纪清昼三人离开广场，找到安静待在夹角里的淼淼，驾驭飞舟腾空而起。 她不忘问道：“淼淼，你觉得去哪个方向好？” “那边。” 淼淼四处张望，旋即指向西边，又垂下头，对纪清昼小小声道：“谢谢。” 纪清昼：“嗯？” 淼淼稍微抬高了点儿声音：“谢谢你……说那些话。” 他都听见了。 纪清昼放弃属于她的战利品，只为众人不损坏九霄城。 保护龙族的故居。 也保护了…… 这个令他心安又心痛的城市。 第403章 他会不会是一条寻宝龙？ 纪清昼调转飞舟方向，闻言笑笑：“举手之劳。” 她都不知受了叛逆小黑虫与炎龙多少照顾。 这一路与淼淼相处也十分愉快。 见到真龙故居，即便不为她们着想，只考虑龙族曾经的付出，纪清昼也会出言相助。 “还得那些修士心怀尊重，若非如此，我三言两语，也劝不住的。” 纪清昼说着，试探道：“我保护真龙故居，你为何要谢我？” 莫非淼淼想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 然而，淼淼只是摇头，一脸茫然：“可当听你说，希望大家不要破坏那座城市时，我……很感激你。” 柳扶弱快言快语：“淼淼，你的真身不会是龙吧？” 她们这一路，有意无意引导淼淼往这方向想。 如今，都到这地步了，柳扶弱觉得也是时候揭开真相了。 “我是……龙？” 淼淼瞪大双眼：“真龙生来强大，我、我这样的……不可能吧？嗯，不可能的。” 柳扶弱：“……”可恶，答案都递到你手里了，你还能扔掉！ 一旁，谢子夜听着两人的对话，只是默默看着淼淼，没有说话。 纪清昼闻言，则道：“淼淼，不要否定自己。” 淼淼一愣，看向纪清昼。 纪清昼也看向他，认真道：“你遭遇意外失忆，也不知晓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怎能断言自己不能是真龙？” 淼淼不自觉地捏着衣角：“可我现在很弱，真龙会是我这样弱的家伙么？” “或许你曾经很强大。” 纪清昼眨了眨眼，“当然，你曾经也可能很弱。” 淼淼听到前半句，眼眸微亮。 可听见后半句，他动作一顿，又默默点头：“说的也是。” 比起强大的真龙，他觉得自己曾经很弱更符合现实。 “可无论你是强大，还是弱小，你都是你自己。” 纪清昼见淼淼把心事都写在脸上，她忍不住笑了：“没有谁规定，弱小的你，就不能是真龙了，不是吗？” 淼淼想反驳：“真龙都很强大啊。” 听那些修士提起真龙，个个心怀敬畏。 强者才能得到尊重，受人敬畏。 纪清昼挑眉：“你见过每一条真龙吗？” 淼淼摇头：“我没见过真龙……至少现存的记忆里，没有。” “既然你没见过每一条真龙，又怎能断言，真龙就不可以是弱者了？” 纪清昼道：“不是只有强者，才能做真龙的，正如我所说，无论强大或弱小，都是你自己。” 都可以，是真龙。 淼淼闻言愣住。 “我、我还是觉得……我不是真龙。” 淼淼捏着衣角，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你跟我说过，万年前的三界大战结束后，前线也没有找到哪怕一具真龙遗骸，大家都猜，有一条隐姓埋名的真龙，直至最后都在为同族收尸。” “能游走于危险前线中，带每一位同族回家的真龙……不可能是弱者吧？” 淼淼道：“如果是我，我可能没有勇气做那样厉害的事。” 柳扶弱气急：“你这家伙，怎么总喜欢贬低自己？” 淼淼缩缩脖子：“我、我就是说说事实嘛……” 他现在这弱鸡样，哪里跟传说中的真龙相像了？ 尽管……他在踏入九霄城时，心情是那样复杂。 可在内心深处，淼淼莫名不愿承认，自己是传闻中，那条直至最后还在为同族收尸的真龙。 见淼淼十分抗拒这个话题，纪清昼也不再细说，她转而看向谢子夜：“谢道友，还没来得及向你介绍，这位是淼淼，我刚进天命战场时，偶遇的妖族。” 她将自己遇见淼淼，以及淼淼失忆的事，说给谢子夜听。 接着，纪清昼又向淼淼介绍谢子夜：“这位是我的朋友，谢子夜，一名剑修。” 淼淼忙跟谢子夜打招呼。 谢子夜向他微微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淼淼道友好。” 谁料，他话落，旁边传来纪清昼一声轻笑。 谢子夜疑惑看向纪清昼。 纪清昼摆摆手：“没什么。” 她不会说，刚才风声太大，谢子夜说“淼淼道友”时，风声将谢子夜的声音模糊成了“喵喵道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卖萌。 淼淼看了眼在那边笑的纪清昼，不明所以地跟谢子夜打招呼：“不用那样客气，你直接叫我淼淼就好。” 他也十分自来熟地叫谢子夜为“子夜兄”。 一路上，她们气氛和乐融融。 朝着淼淼所指方向赶去途中，纪清昼也不忘做些美食，分给众人，以及聊天群众妖吃。 这些日子，众妖也没闲着，拿到食物，时不时就跑去万魔沉溺潭那边挖坟。 可惜外围一大圈都被她们挖遍了，也没找到招风。 她们只能冒险继续深入，十分纳闷，招风到底给自己找了个怎样的“风水宝地”啊？ 数日过去。 纪清昼几人终于到达淼淼所指向的目的地—— 天然火灵矿矿脉。 火灵矿乃是上品矿石，放在好的锻造师手中，能制作出高级灵器，乃是火系修士的最爱。 纪清昼的大师姐云由我是法阵师，锻造阵盘等物时，也会用上火灵矿。 可在末法时代，外界火灵矿难寻。 云由我一般都是用平替。 纪清昼纳闷这次依旧不是龙墓的同时，与柳扶弱、谢子夜三人齐心合力，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将这座小型矿给搬空。 “清昼。” 柳扶弱施展清洁术，扫净身上浮灰，忍不住向纪清昼灵力传音：“你说……我们的思路会不会错了？” 纪清昼：“嗯？” 柳扶弱：“你先前觉得，淼淼是真龙，直觉会指引他去龙墓，可他带你去过的三个地方，除了九霄城以外，好像都跟龙墓没啥关系。” 顿了顿，柳扶弱又道：“而且，这三个地方有个共同特点——一定有丰厚的资源。” 无名宗门地库中的极品灵石。 九霄城散落在各处的真龙遗宝。 火灵矿矿脉。 淼淼直觉感应出的，无一例外都是好东西。 柳扶弱：“我觉得，淼淼这条真龙，或许情况比较特殊……他会不会是一条寻宝龙？” 纪清昼：“。”有点离谱，但又靠谱的猜测出现了。 第404章 是你来时的方向 纪清昼：“你的意思是，淼淼寻宝的直觉，强于寻找龙墓的直觉？” 柳扶弱：“嗯，我怀疑继续让淼淼指路，他会带着我们把天命战场的好东西挖个遍，都找不到龙墓在哪。” 纪清昼想了想，否定了这个猜测：“可龙墓就是天命战场里，最大的宝藏。” 若淼淼真是寻宝龙，那他为何不直接带着她们去找龙墓？ 柳扶弱的猜测被纪清昼一句话推翻，她也纳闷：“可淼淼给我们指了三个地方，都不是龙墓所在，到底怎么回事？莫非他不是真龙？” 说完，柳扶弱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纪清昼给出的证据十分充足，淼淼十有八九就是那条传闻中的真龙。 至于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纪清昼：“或许，是淼淼身上出现了什么异变。” 柳扶弱：“异变？” 纪清昼：“有件事你说的没错，淼淼现在就像一条寻宝龙，带着我们找遍天命战场的宝藏。” 柳扶弱：“可你说，淼淼如果真是寻宝龙，为何不带我们去龙墓？” 说到这里，柳扶弱反应过来：“你说淼淼出现异变，莫非……” 纪清昼：“嗯，我怀疑淼淼无法感应到龙墓了。” 柳扶弱：“这……” 她惊讶纪清昼给出的答案，可又觉得十分合理。 淼淼作为真龙，本身就具备对宝藏的强烈直觉。 这也是龙族为何个个都如此富有的缘故。 现在，天命战场中最大的宝藏，就是龙墓。 淼淼又是龙族。 若他失忆了，潜意识里最想去的，应该是龙墓才对。 可偏偏淼淼连找三个地方，都与龙墓没什么关系。 如果纪清昼的猜想是真相，淼淼无法感应龙墓所在，一切疑问也就迎刃而解了。 柳扶弱：“看来，接下来不能让淼淼指路了……可不让他指路，我们也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找不到龙墓啊。” 纪清昼：“也不是完全乱转。” 柳扶弱：“什么意思？” 纪清昼对她一笑，没有立刻回答。 这时几人已经清理干净，回到灵舟之上。 淼淼见她们回来，问道：“接下来去哪？” 说着，淼淼指了指西边跟南边：“我觉得那两个地方有好东西。” 他每次带路，都能给纪清昼找到宝物，慢慢对指路一事有了信心。 头一次对两个方向有感应，淼淼还很纠结：“清昼，你觉得去哪边好呢？” 纪清昼却指着东边与北边：“这两个方向呢？你有什么感觉吗？” 淼淼一愣，不明白纪清昼的用意，但还是乖乖尝试面朝这两个方向，细细感应了下，指着北边道：“那边……总觉得也有东西，但感觉不如西边和南边强烈。” “好。” 纪清昼颔首：“去东边。” “嗯……嗯？” 淼淼刚要点头，意识到不对：“可我对东边没什么感觉呀？” 纪清昼道：“我有一个猜想，打算去验证一下。” 淼淼好奇：“什么猜想？” 纪清昼道：“还不太确定，若有了眉目，我就与你说。” 淼淼闻言，也不再纠结，干脆地点头：“好啊！” 一旁，柳扶弱恍然大悟：对啊！淼淼若失去了对龙墓的感应，那么专门往他没感觉的地方探索，或许就能找到龙墓了！ 柳扶弱悄悄对纪清昼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呀，清昼。 谢子夜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大约猜到纪清昼要做什么。 纪清昼早在为他介绍淼淼那会儿，就以灵力传音，告诉他有关淼淼真身的猜测。 这一路上的所得所失，谢子夜也看在眼里。 去淼淼感应不到的地方……吗？ 谢子夜垂眸，面色复杂。 原来如此。 接下来半月，纪清昼一行人在天命战场中，都一无所获。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淼淼重新指路，然后调整方向，总往淼淼没感觉的地方钻。 淼淼虽不明所以，但觉得纪清昼这么做，应当是有她的道理，于是一路充当指路工具人。 半月过去，眼见纪清昼三人毫无收获，淼淼有些着急：“你们来天命战场，不是为了与魔修争夺气运吗？现在却白白浪费时间……会不会不好啊？” 纪清昼摇头：“若是其它时候，的确不好，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龙墓，保护龙墓不被魔修破坏，这比争夺气运更重要。” “而且啊……” 柳扶弱叹了口气：“这一路上，我们也没少杀灵兽，采灵植，可一个气运化形之物都没遇见……这回的三界夺运之战，我怀疑出现了什么异变，往常的经验都不管用了。” 这也是为何，三人并不执着寻找气运化形之物，而是专注寻找龙墓的缘故。 淼淼听她们这么说，也没那么焦躁了：“原来如此，那……咦？” 话没说完，淼淼抬手指向前方：“那里是……乌云吗？” 他开口时，三人也感应到了什么，纷纷朝前方看去。 只见百里外，原本晴朗天空中，出现一大片绵延十余里的雨云，正电闪雷鸣，格外显眼。 “是藤道友分给大家的信号弹！” 纪清昼立刻加快速度，朝乌云方向驶去，“有哪位道友发现龙墓踪迹了。” 不过多时，纪清昼的飞舟来到雨云范围。 灵力将暴雨阻挡在外，三人张开神识，扫向下方丛林。 很快，纪清昼从一棵树上，找到人为雕刻的痕迹：“东边。” 东边？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东边，那儿有什么？ “雨云？” 纪清昼刚朝东边看去，就发现了极远极远的天空中，有个小黑点。 若不仔细观察，还真发现不了，那是一片雨云。 “三百里……是极限距离。” 纪清昼明白此地为何只有雨云，却无修士的缘故：“龙墓不在此处，这里只是某位道友放出来引路的标识。” 就像过去的狼烟。 若是距离太远，就看不见冲天的狼烟。 想要最快速度传递警报，就须得每隔一段距离，就点起一处狼烟，一路传播。 “走！” 纪清昼不再浪费时间，驾驭灵舟，继续前行。 如她所料，一路上，每隔数十里或数百里，就有一片雨云指路。 那方向直指东边。 柳扶弱忽然开口：“清昼，那好像是……你来时的方向。” 第405章 爹娘的坟头草估计都比咱们高了 七日前。 一望无际的平原，一条清澈小溪蜿蜒淌入远方山脉，景色如画般静谧安宁。 “唰！” 道道黑芒划破蔚蓝天际，仿佛挥洒大片污浊墨痕，破坏了这幅画的和谐。 最终，黑芒如流星群一般，降落在溪边某处。 数百名半人半兽的魔修站在草原上，魔气冲天。 脚下草地因受魔气侵蚀，逐渐枯黄。 为首女子肌肤雪白，面颊上却有道道黑纹。 那些黑色纹路扭曲纠缠在一起，形成寻常人难以理解的诡谲图案。 若细看，会发现那些黑纹如活物一般，缓缓蠕动，令人心颤。 她身着玄色长袍，右侧宽大的袖中，是手持何物，将衣袍顶出数个凸起。 女子只以一根墨玉簪子挽起齐腰长发，深紫色眸子扫过草地上凌乱的痕迹。 她一眼便能看出，有人曾在此处，放置过大体积的物件，而且不止一个。 有人先她一步，在此地做下布置？ 不应该。 这儿若早有布置，她们先前落地，就该受到袭击。 如今什么都没发生，对方应当不是为了布下陷阱。 那这些痕迹是什么？ 女子脑中闪过这念头，数十根黑色触手从她衣袍下摆延伸蠕动，眨眼间翻过附近草地。 很快，有一根触手，卷起一块碎掉的蟹壳，伸到她近前。 在看到蟹壳上残留的调料痕迹，女子陷入沉默。 她再看地上那些痕迹时，心中有了新的答案。 “都到天命战场了，竟还有闲心思做饭吃，真是个饭桶！” 女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害她还特地警戒一番，白费功夫！ 可恶的饭桶，别让我逮着你！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乌龙扔到一边，抬起右手。 玄色袍袖沿着她的手滑落，露出她手持之物。 那是一根漆黑的龙角。 龙角繁复的分叉尖端交织在一起，如精致雕塑般，透着古典雅致的韵味。 此时此刻，龙角最上面的尖端，一点如鲜血般的红芒若隐若现。 “错不了，龙墓出入口就在此地。” 女子冷声下令：“布置法阵，守株待兔。” “是！” 数百魔修立刻分散开来。 以女子站位为中心，数百魔修散落在方圆三十里各处，不断腾挪位置。 若有人从上空俯瞰，便会发现，这些魔修的站位各有讲究，仿佛在布置什么法阵般。 最终，他们齐刷刷停下，似找到属于自己的站位。 接着，魔修们从空间魔器中，取出足有一人高的漆黑钉子，借用体内魔气，将其狠狠钉入地底！ “轰！” 数百根漆黑钉子钻入地底，整个平原都震颤了一下。 有生活在地底的灵兽与动物受到惊吓，纷纷钻出，想要逃离。 可就在它们有所动作之时，地底传来轰鸣声。 仿佛什么东西穿破土壤，连接到了一起。 下一刻，每个想要逃离的灵兽周身，突兀浮现一团黑色雾气，无声将它们包裹。 “嗤。” 鲜血从灵兽每个毛孔中喷洒而出，它们转眼成了一具干尸。 而鲜血则悄无声息地没入地底，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草地上的灵兽干尸，也在数息间腐烂，化为肥料，融入草地深处。 仿佛在地下，有一张无形的嘴，在悄悄吞吃着经过此处的生灵。 做完这一切的魔修们，回到女子身边。 眨眼间，一群魔修身影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 七日后。 一名身材健壮的光头女修，与一名体型高大的光头男修，出现在平原边缘。 看向一望无际，静谧安宁的草原，光头女修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慨：“这儿可真像咱们老家。” 光头男修摸摸自己光溜溜的后脑勺：“是啊，咱俩给家里放牛时，总会躺在草地上打盹……姐，我想爹娘了。” 听到这话，光头女修拍拍他的背：“等离开天命战场后，咱们回草原，给爹娘上坟。” 光头男修笑了：“过了这么久，爹娘的坟头草估计都比咱们高了，也不晓得找不找得到。” 她们当地习俗是不立碑的，人从草原上生，最终归于草原中去。 草原养育她们长大，她们死后也会反哺草原。 “管它呢，随便找个地，弄几壶酒，烤几只牛羊，爹娘也会闻着味来找我们的。” 光头女修说着，与光头男修踏入草原。 “这里看着啥也没有，也没瞧见龙墓跟魔修。” 光头男修四处张望：“不如去对面的山脉看看吧？” 他指向草原另一端的山脉。 光头女修点点头，两人直接腾空而起。 就在这时，光头男修忽见溪边某处，似有空间波动。 “咦？” 他察觉异样，“那边不对劲！有空间波动！不会是隐藏入口吧？” 光头男修性子急，立刻朝溪边飞去。 女修也立刻跟上，叮嘱道：“先别着急靠近，离远一些观望。” 男修点头：“我晓得的。” 然而，她们还没靠近溪边，还有大概三十里距离时—— “唰！” 两团突兀出现的黑雾，将她们包裹。 那些黑雾好似活物一般，带着黏腻的触感，立刻贴上她们的肌肤，蠕动吮吸。 体内奔腾的鲜血，不受控制顺着毛孔朝外喷洒。 好在两人是金丹期，早已脱胎换骨，可以控制血脉流淌。 饶是如此，也才数个呼吸时间，她们就成了血人。 精血不断被抽离，明明是体修，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无法生出。 “魔修！” 光头男修眼角余光看到前方溪边，竟不知何时矗立着数百魔修。 她们如鬼魅般，静静站在那儿。 数百双眼睛，幽幽地望着自己二人。 魔修是什么时候来的？！ 明明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法阵？是幻阵影响了自己的视觉吗？ “……看她们身后！” 女修充血的眼瞳已经视线模糊，却能看清魔修身后，那足有数百丈高，散发白光的空间出入口。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二人的目的地：“龙墓……魔修已经找到龙墓了！”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女修从怀中取出一支信号弹，朝天空发射。 而站在远处的数百魔修，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 “轰隆！” 霎时间，草原上方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骤降。 “姐！快逃！” 女修刚发射完信号弹，一旁的光头男修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推倒女修身上。 他此刻能用的力气也不大。 女修只是后退一步。 可恰好就是这一步，女修仿佛脱离了某个圈定的范围。 退出去的那只脚有了力气。 她挣扎着，以那只脚为发力点，猛地朝后一仰。 “咕噜噜……” 女修只觉自己是从一团粘稠液体中，艰难地拔了出来。 快要窒息的肺部，也在此刻得到了大量氧气。 “弟弟！” 女修不忘是谁救了自己，她下意识要拿灵器勾出距离她数步之遥的男修。 然而，当她抬头朝前方看去时—— “扑通。” 一具瘦小蜷成一团，如枯木般的男性干尸，倒在了草地上。 干尸快速分解，眨眼间变成肥料一般的黑土，悄然融入地底。 “不——！” 第406章 齐聚 女子目眦欲裂，厉声嘶吼：“弟弟！” 她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挖开那片草地，即便是一捧黑土，也要将弟弟的遗骸带出来。 可理智拉扯着她—— 不要做无用功！ 弟弟拼了命推她一把，不是让她跟着送死的！ 女修泪眼模糊，毫不犹豫腾空而起，往来时的路飞去，远离这片平原。 “你想去哪？” 伴随女子的轻笑声，女修感觉脚踝一紧，似被什么软体黏腻的东西缠上，一把将她从空中拽下。 女修猝不及防，想要挣脱却惊愕地发现，自己身为体修，却难以抵抗！ 不仅如此，被缠上的脚踝还失去了知觉，那股麻木感蔓延全身。 “砰。” 最终，她无力落地，头微微侧着，正对上一双黑色锻靴。 “放心，我不会这么快杀了你。” 女子轻笑一声，冰凉无骨的手抚上女修的脸。 女修被迫抬头，对上一双紫色眸子，她瞳孔一缩：“你是魔界皇族……裴江曲？” 紫眸是魔界皇族的象征。 光头女修听纪清昼说过，此次带队来天命战场寻找龙墓的人，正是皇女裴江曲。 裴江曲笑吟吟：“看来我刻意留下的种子，已经结出了果实，感谢你，为我引来更多的血祭品——作为功臣，我会让你晚些死的。” 光头女修瞳孔震颤：“你是故意放出你有办法寻找龙墓的消息，引我们来找你……！” 她不敢置信，自己刚才放出的信号弹，是要害死所有不明情况，前往此地的人啊！ 光头女修心念一动，却来不及动作，视线就被血染红了。 裴江曲手里拎着一条断臂，断臂的手上正握着另一枚不同的信号弹。 光头女修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她只觉绝望—— 自己已经知道魔族的阴谋，却什么都做不到！ “就算我不放出消息，你们不也是要来寻我的？我只是帮了你们一把，免得你们走弯路。” 裴江曲笑弯了眼，“你就算放出警戒的信号弹，她们还是要来的——不要白费力气了，过来陪我一起……欣赏好戏吧。” 话落，裴江曲与光头女修双双消失在原地。 草地上的鲜血，更是一滴都没有留下。 仿佛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 与此同时。 “嗯？雨云？是沙刺藤族的信号弹！有道友发现龙墓了？” 丛林中，有妖修看见了远方雨云，立刻拿出藤尊水给他的信号弹，发射出去，并在原地留下了方向，旋即朝雨云方向赶去。 一片又一片的雨云从天命战场各处升起。 指引着散落在各个方向的修士，往那个方向赶去。 天命战场，某地。 一名身着裘衣的红发俊朗青年拧断了地上半人半兽魔修的脖子。 看着对方没了声息，才朝身侧看去：“大师姐，照这魔修所说，裴江曲现在应该带着一群实验制造的魔修，往龙墓的方向赶了。” “她们或许已经找到龙墓了。” 青年身旁，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短发及肩的女子。 女子肤色如蜜，五官柔和，一道由左颊横过鼻梁至右脸的伤疤，为她平添几分凶戾之气。 正是纪清昼的大师姐，云由我。 一旁的红发青年，则是二师兄钟离游。 云由我面色凝重，正要说什么。 钟离游忽然抬头，金红色眼瞳倒映着远方天际。 “那是……沙刺藤族的信号弹？” 钟离游看到了远方的雨云。 云由我问道：“这信号弹怎么了？” “沙刺藤族的信号弹制作工序繁琐，极为难得，一般只在关键时刻使用。” 钟离游沉思：“我来天命战场前，收到家里的消息，让我去寻找龙墓，保护龙墓，其余的妖族，大约也收到了类似的嘱托。” 云由我瞥了眼地上死去的魔修，道：“你的意思是，信号弹或许与龙墓有关？” “嗯。” 钟离游点头：“我们去看看吧，总比漫无目的地找要好。” 云由我没有意见，二人立刻朝雨云方向赶去。 …… 纪清昼驾驭灵舟，以最快速度朝雨云指引的方向赶去。 正如柳扶弱说的那样，雨云所指之处，是她来时的方向。 准确来说，是淼淼出现的地方！ 那片平原！ 纪清昼怎么都想不到，一切竟绕回了原点。 一日后，平原已经出现在纪清昼的视线中。 “小师妹！”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纪清昼朝另一个方向看去，只见云由我与钟离游坐在另一艘飞舟上，很快追上了她。 “大师姐，二师兄。” 纪清昼赶紧将龙墓与裴江曲的事，告知给二人。 谁料，云由我道：“我们也发觉了魔修的异常，从他口中探听到龙墓的事。” 钟离游接过话：“我猜沙刺藤族的信号弹与龙墓有关，一路追来。” 如今看来，她们的猜想正确。 双方交流完信息，又互通姓名，灵舟一刻不停，很快来到平原边缘。 钟离游犯了难：“这么大，该从哪儿找起？” “我知道。” 纪清昼脑海中浮现淼淼出现的那个地方，“我来引路。” 说罢，她先行一步。 不过半个时辰。 纪清昼已经能看到，她与淼淼在溪边做饭时的残留痕迹了。 “小师妹，等一下！” 这时，身后传来云由我的厉喝。 纪清昼下意识悬停飞舟。 就在这时，前方突兀弹出一根黑色触手，直接卷起她的灵舟，试图将她拖过去。 纪清昼瞳孔一缩，那触手凭空出现，如同从空气里探出一般。 可她知道，那才不是什么凭空出现—— 是幻阵！ 前方有幻阵，影响了她的视觉！ “嗡！” 纪清昼直接拔出一旁放在架子上的别离剑。 谢子夜也拔出烬雪。 柳扶弱举起拳头就往触手上招呼。 剑光闪过，巨大的黑色触手直接被削断，又被柳扶弱一拳打飞，突兀地在空中消失。 漆黑的鲜血如雨般喷洒，朝灵舟上数人劈头盖脸地浇下。 好在灵舟有防御罩，隔绝了漆黑鲜血。 “滋滋……” 然而，触手的鲜血落在防御罩上，竟在缓慢腐蚀防御罩的灵力。 灵舟上的极品灵石飞快地消耗灵力。 纪清昼眼疾手快补充新的。 “清昼……” 这时，纪清昼听见柳扶弱颤颤巍巍的声音：“我的手……失去知觉了。” 话没说完，柳扶弱“扑通”一声，直直仰倒在灵舟上。 她举起的右手还包裹着灵力，然而灵力坑坑洼洼，似被什么腐蚀了！ 第407章 噬灵吞血阵 纪清昼一惊，连忙将灵舟后撤，避免触手再度袭击，同时扶起柳扶弱，往她嘴里塞解毒丹。 好在一颗解毒丹下毒，柳扶弱又能动了，她心有余悸：“那触手好毒！即便是以灵力隔绝，也会中招，清昼，你们小心些。” 她偏体修，身体素质比在场众人都要强。 饶是如此，中毒后也是动弹不得。 换成别人，怕是更危险！ “小师妹，你们没事吧？” 云由我与钟离游跟了过来。 纪清昼摇头：“没事。” 她又向云由我问道：“大师姐，那里……” “是幻阵。” 云由我开口，印证了纪清昼心中猜想，“又不止是幻阵……隔着距离，有幻境遮掩，我暂时摸不清对方法阵到底是什么。” 钟离游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你想冒险进去试探？” 云由我点头。 钟离游当即反对：“不行，刚才探出的触手就十分危险了，谁知里面还藏着什么？魔界既然大批量制造了高等级魔修，里头说不定有一支军队！” 云由我道：“若不进去，就无法解开法阵，只守在外头，谁知那群魔修是不是已经找到了龙墓，危及真龙宝藏？魔界真拿到了真龙宝藏，我们到时也只有死路一条！” 钟离游也知此刻进退两难，他道：“不能从外攻破吗？” 云由我摇头：“尽管还不知这是什么法阵，可根据此地气息判断，起码也是九品以上了。” 她们才金丹期，即便身怀秘宝，想要破开九品法阵，也很艰难。 云由我叹息一声：“七品法阵我还能想想办法，九品法阵……除非我们得到上古传承，用同等级的宝物轰炸。” 纪清昼忽然开口：“九品就行了吗？” “是啊。” 云由我苦笑：“可九品又不是什么市井大白菜，若是九品灵器、法阵等物，我们也不能激发其中全部力量，自然无法攻破这里，九品符箓倒是……” 她话没说完，忽见纪清昼掏出一沓花花绿绿，散发惊人灵力的符箓。 云由我拔高声音：“你把上古符修的老窝都掏干净了吗？！” 哪来这么多九品符箓？ 搞批发的吗？！ “能用就行。” 纪清昼也不废话，直接将手中全部符箓激活，朝下方法阵激射而去！ “轰轰轰！” 顿时，灵光大亮。 整片平原地区都遭到轰炸，方圆数百里的草皮都被掀飞。 上空乌云直接被灵气炸散，万里无云。 许多正往这边赶来的修士，眼看着晴朗蓝天，被染上了各色灵光，风云变幻，天地变色，心下不由得骇然。 到底是何方神圣？ 莫非是真龙现身？ 处于动荡中心的纪清昼几人，都被九品防御符箓护身，轰炸与呼啸都被挡在外头，灵舟上一片安详。 下方，一片狼藉中，本看似毫无异样的草原，以淼淼出现之地为中心，方圆三十里的景象，出现了诡异的扭曲波动。 仿佛是倒映在水中的虚假影像，被投入水中的石子打乱，泛起阵阵涟漪。 “咔嚓。” 仿佛有什么碎裂的声音，从无休止的轰炸声中，悄然响起，却又无比清晰。 扭曲的波动忽地静止。 下一刻，如镜面被击中般，布满裂纹，继而崩碎。 露出下方如地狱一般的景象—— 数十名人族修士与妖族修士被黑雾缠绕。 实力稍弱些的，瞬间被抽干浑身精血，变成干尸，倒在草地上，化为一滩黑泥，犹如肥料，被宛如活物的草地吞吃殆尽。 实力强些的，还在苦苦支撑，可她们身上也布满血痕，毛孔中不断冒出密密麻麻的血珠。 仿佛有无形之力，在抽出她们的鲜血。 纪清昼在人群中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许多都是当初在九霄城有过一面之缘的修士。 更让纪清昼心惊的是，离这些修士十多里的地方，站着成群的魔修。 那些魔修九成九是半人半兽的模样，足有数百之多，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为首之人是一名墨发紫瞳的女子，脸上爬满仿佛在活动扭曲的黑纹。 即便没见过对方，纪清昼也能猜出她是魔修口中的皇女裴江曲。 在纪清昼看向裴江曲时，裴江曲也在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紫色眼眸带着微微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先救人。” 纪清昼试探地朝最近一名修士打出灵力。 赤色灵力如匹练般激射而出，却刚延伸到一定距离时，纪清昼忽觉自己的灵力，似一头撞进了什么粘稠、宛如实质的液体中，每前进一寸，都要耗费巨力。 不仅如此，那些附着在她灵力上的“液体”，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她的灵力。 转眼间，纪清昼打出的那道灵力千疮百孔。 还没触碰到最近那名修士，就被吞噬了个干净。 不等纪清昼尝试第二次，就被面色凝重的云由我拦住：“是噬灵吞血阵。” 并不精通法阵的纪清昼问道：“那是什么？” “一种……在上古时期极为有名，许久以前就失传的邪恶法阵。” 云由我声音沉重：“我也只是在书上看过与它有关的记载，这是位列十品的神级法阵，想以蛮力破除，非化神修士不可。” “你方才用出的九品符箓，也只能稍微撼动一下它，却做不了什么，并且还会被它吞噬掉部分灵力，反哺自身。” 如此一来，纪清昼的攻击，纯属边打边喂了。 噬灵吞血阵虽没有任何好处，却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纪清昼心中一沉。 这时，聊天群中传来不死树的声音：“你大师姐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噬灵吞血阵，似乎还经过改动，用来吸取踏入法阵内的人的精血与灵力……布阵之人是想用这些供给什么。” “血祭。” 玄龟接过话，语气严肃：“这是在用血祭的方式，达成某种目的！” 纪清昼问道：“有无破阵之法？” 她以心声发问。 恰好在这时，耳旁响起云由我的声音：“不同于一般法阵，噬灵吞血阵有数百个阵眼，以及唯一的‘阵心’，阵眼负责运作，阵心吸收它们收集的力量。” “若能拔除所有阵眼，就能破掉噬灵吞血阵。” 云由我的目光快速扫过法阵内，没有经受摧残的草地，只以肉眼，看不出异样。 她沉声道：“小师妹，我必须要进去！” 如若不然，她们根本没办法拔除那些阵眼，救下阵中的人。 第408章 裴洛风……死了？ 在场之人，只有云由我是高级法阵师，能找出数百阵眼所在。 “我陪你一起去。” 钟离游开口：“你负责寻找阵眼，我负责拔除。” 他身为妖族，体质比云由我一个单纯的人族要好太多。 更重要的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云由我一个人冲在最前面，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纪清昼知道，大师姐和二师兄的决定没有错。 可不能让她们就这样冲进去。 看阵中还在苦苦挣扎的修士就知道，一旦踏入其中，便会深陷其中，难以挣脱。 这也是那数百名魔修毫无动作的原因。 裴江曲等魔修，并非打不过她们，而是吃准她们不能不去救人，更不会眼睁睁看着魔修打开龙墓。 无论是救人，还是阻止魔修行动，她们都需要进去。 只要她们踏入噬灵吞血阵，就只有等死的份。 裴江曲一方，可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她们，将她们血祭。 纪清昼一面让云由我跟钟离游别着急，一面以心声迅速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抵挡噬灵吞血阵的威力？一时也好。” “防御符箓等物是不能想了。” 不死树第一句话，就将纪清昼心中最大的希望击碎，“攻击符箓还好说，即便被吞噬了部分灵力，它也能消耗噬灵吞血阵的灵力。” “可你若带着防御符箓进去，只有被吃干抹净的结局，还会壮大噬灵吞血阵。” 纪清昼几人如今的目的，就是想阻止噬灵吞血阵，继续收集力量。 尽管还不知裴江曲一方，收集力量到底是为了血祭什么。 可既然人都来到这儿了，十有八九是与龙墓有关。 “你们不能依仗外物。” 不死树道：“这一战，你们得依靠自身。” 纪清昼问道：“金丹期如何以自身的力量抵抗神级法阵？” “九转连心护体诀。” 不死树说着，已经将术法发到了群里，“并不是什么高级法术，却是天克噬灵吞血阵的。” 上古时期，不少魔修都以噬灵吞血阵害人。 这法阵奇诡无比，饶是不到化神期的魔修，只要材料足够，也有办法制作。 可破阵之人，须得化神期实力，才能全身而退。 为了抵抗噬灵吞血阵，不少修士集思广益，最终创造出《九转连心护体诀》。 “九转连心护体诀，须得至少五人同时运转法诀，共享体内灵力，方可抵御噬灵吞血阵的吞噬。” 不死树道：“金丹期是最低门槛，正适合你们。” “好。” 纪清昼得到术法，立刻将法诀刻录在玉简中，扔给众人，她言简意赅：“学。” 同时，她也在心中默默诵读法诀，迅速学习运转。 不死树给出的《九转连心护体诀》简易好上手。 能进入天命战场的，个个都是三界中的顶尖天才，即便只给出短暂时间，也能立刻学会。 纪清昼站在船头，俯瞰下方还在苦苦挣扎，却已快到极限的众多修士，张开嘴，以灵力将声音扩散，致使方圆数百里的人都能听见—— “诸位，集中精神！” 困在阵中的所有修士，都听见了纪清昼的声音。 那些从九霄城中来到此地的修士，第一时间认出了，这是纪清昼！ 而另一些不认识纪清昼的，在忽听见这陌生女声时，还以为是敌人作祟。 可这如空谷清泉潺潺的空灵女声，只给人一种心静安宁之感，是那些诱惑人心浮动的魔修不可比的。 下意识的，这些从未见过纪清昼，对她声音感到陌生的修士，也集中精神，倾听她的话语。 紧接着，她们便听见那声音以极快，却又能让自己听清每一个字的速度，诵念着一篇法诀。 法诀十分简易，一听便懂。 不过十来个呼吸的时间，纪清昼就将法诀念完。 有反应快的人，立刻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开始运转。 一个、两个、三个…… 数十名修士先后运转《九转连心护体诀》，她们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法诀的妙用，与周围修士交换眼神，十分默契地放开了自己的警备，与对方神识相连。 这一刻，她们仿佛成了一体。 在这个年代，即便是黄毛小儿也听说过一个故事。 一根木枝易折，可若十根、数十根木枝牢牢抱团，便不是能轻易被折断的了。 小小金丹，在神级法阵中，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再如何挣扎，最终的结局只有死亡。 可当她们紧紧抱团，细弱的灵力交汇，却能编织出一张令神级法阵也无法立刻侵蚀破开的防护网。 “跑！” 不知是谁大喝一声，众修士转身便朝噬灵吞血阵之外跑去。 她们体内灵力在先前的对抗中，已经所剩无几，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量，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机会。 此刻能依靠的，也只有一双腿罢了。 远处，笑吟吟看着蝼蚁们挣扎的裴江曲，在看见她们真的动起来时，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呵！” 裴江曲嘴角一抽，忽然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她出现在十多里外，前方便是落在最后面的一名妖族修士。 裴江曲的衣袍之下，一条黑色触手弹射而出，直冲妖族修士后脑勺！ “嗤！” 然而，触手还未碰到对方，忽地失去了控制，朝上空飞去—— 不，不是失去控制，是被人一剑斩飞！ 一袭青衣挡在裴江曲身前。 纪清昼手执别离剑，目光沉静地看着裴江曲，语气淡淡：“裴江曲，你的对手是我。” 裴江曲没有动作，她后方那数百名魔修却纷纷从原地消失。 再出现时，已经落在逃跑的人潮中，张牙舞爪，就要对那些快逃法阵范围的修士动手。 “唰。” 如灰烬般的雪花洋洋洒洒，落在那群魔修身上。 本快抓到修士们的魔修，动作都不自觉地慢了一拍，就连思维，在这极寒之下，也变慢了。 剑域，万里冰封！ 谢子夜手持烬雪，将离修士最近的那几名魔修的手脚斩落，迫使她们无法在第一时间害人性命。 “出去！别让任何人进来！” 柳扶弱的身影穿梭在那些修士之中，一抓一个，直接就往外面扔。 大力出奇迹，一个又一个修士被她扔出噬灵吞血阵。 “……有点儿意思。” 裴江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看向纪清昼，“我知道你，纪清昼，我那费尽心思想争权夺利的好弟弟，便是死在你手中的吧？” 纪清昼眯起眼，裴洛风…… 死了？ 第409章 真正的祭品 “裴洛风死了？” 纪清昼见裴江曲并不着急对她动手，她也有意拖延，为云由我跟钟离游争取时间，便开口：“你确定？” 裴江曲听出她话里有话，微微挑眉：“哦？” “与你一同前往天命战场的这些魔修……” 纪清昼视线扫过谢子夜与柳扶弱那边的战场。 二人虽势单力薄，但不与对方正面对抗，只是拖着，倒也没有性命之虞。 她再次看向裴江曲，问道：“是谁制造出来的？” “你们不是已经拷问过这些家伙了吗？” 裴江曲不紧不慢道：“自然是父皇。” 她看着纪清昼，忽道：“你觉得这些是谁制作的？” 纪清昼听她反问，若有所思：“你这样问我，想必你心中有所猜疑。” 裴江曲唇角一勾：“明明是我在问你，你却总将问题抛给我，小妹妹，你在拖延什么？” 不等纪清昼回答，裴江曲语气玩味：“是在为你的同伴争取时间吗？” 她话落，远处传来轰鸣。 炽烈的火焰从地底深处汹涌而出，将一根足有人高的巨大黑色钉子拔出。 是云由我找到了阵眼所在，钟离游出手拔除。 只要能定位到其中一个阵眼，云由我便能推演出其它阵眼的具体方位。 成功了。 纪清昼的目的达成，对裴江曲愈发防备，警戒她随时出手。 裴江曲却仿佛并不介意自己被摆了一道，好似这变故于她而言无关紧要。 “你为何觉得，那些家伙不是我父皇制造？” 裴江曲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连她们自己都说，是父皇请来了神迹。” 她说话间，云由我与钟离游再次拔出另一根阵眼黑钉。 纪清昼摸不准裴江曲的心思—— 裴江曲既然费尽心思在此地布置噬灵吞血阵，定是打算执行血祭。 她为何不介意自己这边破坏法阵？ 尽管噬灵吞血阵有数百个阵眼，即便将其中大半拔除，也能维持主要功能，可影响也很大。 裴江曲就不怕血祭失败？ 脑中思绪一闪而过，为免裴江曲临时变卦，纪清昼没有刻意闭口不答，而是接过话：“裴洛风曾在千机门的地界，得到上古魔修，天残道人传承。” “天残道人最擅长的，就是制造这种拼接怪物。” 纪清昼继续道：“他曾坠入一个秘境，在里面修炼了许多年，更是将天残道人的传承运用到极致，青出于蓝胜于蓝。” “我虽无证据，可只是看一眼那些魔修，也能看出是他的手笔。” 纪清昼盯着裴江曲，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情绪，“除非魔皇与裴洛风用了同一个脑子，不然绝无可能制作出这些东西。” “同一个脑子……” 裴江曲本似笑非笑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悟。 纪清昼的话，仿佛解开了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原来如此……呵。” 裴江曲垂眸，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她又看向纪清昼，露出笑容：“看来，浪费一点儿时间与你聊天，还是值得的，你的情报很有用。” 纪清昼心中一凛，别离剑直指裴江曲—— “嗤。” 剑刃穿透裴江曲心脏，纪清昼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只是拔出剑，朝后一挡。 “啪！” 一条黑色触手打在别离剑上，如豆腐撞上刀刃，当即被一分为二。 粘稠腥臭的黑色血液如雨泼洒，将纪清昼整个笼罩。 纪清昼周身亮起灵光，将黑血震开。 在她身旁，方才被她一剑穿心的“裴江曲”，身影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果然，是幻影。 这噬灵吞血阵中的幻阵，不止刚才被她从外头轰掉的。 而裴江曲本人…… 纪清昼抬头，看向前方十多里远的位置。 那是淼淼最初醒来的地方。 也是魔修们一开始站立的地方。 裴江曲就站在那儿，仿佛从未移动过。 两人遥遥相望。 裴江曲那张妖异的脸上，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忽然举起了右手。 宽大的袖子滑落，一根漆黑典雅的龙角，被裴江曲握在手中。 龙角最上端，一点红芒闪烁，若隐若现。 裴江曲举着龙角，对纪清昼张开嘴，无声无息地说：“看后面。” 后面？ 纪清昼没有转头，只是张开神识，朝后方扫去。 恰在此时，后方传来柳扶弱的惊呼：“怎么会？！” 纪清昼的神识扫过，就见无数黑雾笼罩那数百名半人半兽魔修。 她们甚至连惨叫或反抗的时间都没有，转眼间就被吞噬殆尽！ 柳扶弱不敢置信：“这噬灵吞血阵还打自己人啊？！” 不是自己人。 纪清昼死死盯着裴江曲，从一开始，这些实验制造的魔修，就是魔界打算用来当祭品的“牲畜”！ 难怪裴江曲不在意云由我与钟离游拔掉的那几处阵眼。 对她来说，自己这边的“祭品”有一堆，随时都能使用，时间充裕得很。 而那些魔修，自己怕是都不知道真相。 所有人都被裴江曲骗了，误以为魔界是要血祭天命战场上人界与妖界的天才。 实际上，裴江曲真正要血祭的，是她带来的那数百名魔修！ 对上纪清昼愕然的眼神，裴江曲愉悦地笑了。 明明相隔甚远，她的声音却好像从纪清昼耳旁响起：“你猜对了一半——她们是祭品，可这还不够。” 实验制造出的东西，只是花架子，能提供的血气，始终差了一口气。 裴江曲的笑容透着残忍：“所以，你们也是祭品。” 这些一步一个脚印，拼杀至今才踏入天命战场的天才们，才是噬灵吞血阵的最好养料。 裴江曲话落，数百名魔修尘归尘、土归土，尽数献祭给噬灵吞血阵。 法阵内血光冲天而起，尽数涌入裴江曲手中龙角。 本只有一点红芒闪烁的龙角，在这瞬间绽放璀璨血光。 如浓墨般的乌黑从龙角上一点点褪去，露出晶莹剔透，如海般湛蓝的本体。 涌动的血色，好似龙角本来的血气，使其焕发生机。 龙吟声从龙角之中呼啸冲天，传遍天命战场每个角落。 龙吟声起，万物惊惧。 法阵之上，灵舟悬浮。 扒在船体边朝下看的淼淼，忽听这一声龙吟，只觉浑身僵直，说不好是小动物遇见了天克他的存在，还是被另一种复杂感情震慑。 可他半边身子都探出了灵舟。 这一僵直，淼淼当即从灵舟上翻滚倒下，直直坠入噬灵吞血阵中！ 第410章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纪清昼注意到，裴江曲手中龙角，末端仍有一块乌黑之色，宛如污渍一般，依旧顽强存在，没有被血气抹除。 想必这就是裴江曲口中的“还不够”吧。 现在，其她人都被扔了出去，散布在噬灵吞血阵外，阻挡不知情的修士闯入其中。 这里只有她们几个人了。 裴江曲是不会轻易放她们走的，而是将她们当做完成血祭的最后一步。 纪清昼一扫身后，对谢子夜与柳扶弱道：“去帮大师姐拔除阵眼。” 谢子夜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朝云由我的方向飞掠而去。 柳扶弱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问道：“那你呢？” 纪清昼：“我自有办法。” 柳扶弱觉得纪清昼这话是在糊弄自己，却知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能感觉到，噬灵吞血阵抽取她们精血的力量越发强横。 饶是几人依旧运转着《九转连心护体诀》，也能感觉到皮肤之下奔腾的血液被某种力量引导，在蠢蠢欲动着。 柳扶弱一咬牙，还是听纪清昼的话，朝云由我那边飞去。 纪清昼能看到，裴江曲静静注视着这边，依旧没有阻止的意思，似在欣赏蝼蚁的挣扎。 “龙角……” 纪清昼盯着裴江曲的右手，“魔界，藏着真龙遗骸？” 难怪裴江曲能找到龙墓。 她是依靠真龙血脉的指引而来！ 叛逆小黑虫生前虽是真龙，可死后化为鬼修，体内并无真龙之血。 炎龙遗骸化为别离剑，也无法感应到龙墓。 淼淼情况特殊，对龙墓失去感应，他的直觉只将他引向各种宝藏。 可裴江曲手中的龙角，却切实地保留着一点真龙之血，才为她指引龙墓所在。 噬灵吞血阵血祭的目的，便是想要复苏龙角中早已死寂的真龙之血。 纪清昼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裴江曲的目的—— 她想用龙角里的真龙血脉打开龙墓！ “聪明。” 裴江曲笑容加深：“可惜，还是晚……” 然而，不等她说话，忽觉上空风声呼啸。 “什么东西？” 裴江曲眼神一凛，没有抬头去看，触手腾空而起。 纪清昼却看清了从上空坠落的是什么。 淼淼！ 纪清昼也顾不上身处噬灵吞血阵中，直接撕开一张传送符。 灵力将她包裹，转瞬来到裴江曲上空。 纪清昼一手揽住淼淼的腰，一剑斩在触手上。 “铿！” 可这一剑下去，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轻易将裴江曲的触手切割，反而像斩在了坚硬金属上。 纪清昼仓促之下这一剑也有五分力，裴江曲的触手只破了层皮，黑血溢出，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再度悍然出击，朝纪清昼二人横扫而去！ “唰。” 纪清昼这次没有正面硬抗，而是带着淼淼，闪身避开。 秃毛小鸡的声音恰好在此时响起：“噬灵吞血阵得到了大量血气，反哺给法阵的主人，裴江曲如今有法阵相助，实力怕是得到了极大的增幅。” 纪清昼闻言，心中一沉。 初见裴江曲时，她便知对方实力与自己相当。 如今，有了神级法阵加持，裴江曲的实力至少往上提升了两个大境界，非大乘期不能敌。 若非自己持有别离剑这把神器，刚才在天上，怕是就要被裴江曲抽碎！ “淼淼，你快出去。” 纪清昼来不及多想，只将一张传送符塞到淼淼手里。 这时，她却感觉到怀中的男人，身体不断颤抖。 淼淼忽然开口：“……我想起来了。” 纪清昼一怔，抬头看向淼淼。 淼淼望着裴江曲的方向—— 准确来说，他在看着裴江曲身后。 纪清昼与裴江曲，却无法看出那里有什么。 淼淼却泪流满面地说道：“我全都想起来了。” 什么？ 纪清昼刚要问，眼前忽然一花。 黑色触手缠上淼淼的腰，就要把他拽走。 纪清昼目光一凛，剑光闪过—— 一剑斩不断，那就千千万万剑！ 这瞬间，千万剑落下，每一剑都落在同一处。 “嗤！” 缠在淼淼腰上的触手被纪清昼斩落。 裴江曲发出不满的咂舌声，她紧握手中龙角，能感觉到龙角中传来的，对淼淼的亲昵。 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淼淼的眼神充满炽热：“明明你身边就有一条真龙，竟没有好好利用他，真是浪费！你不知珍惜，就将他给我！” 裴江曲的声音震耳欲聋，整个噬灵吞血阵的威压都朝淼淼涌去！ 纪清昼一把将淼淼扯到自己身后，低喝：“还不快走！” 她反手抓住淼淼手中传送符，想要将其撕开。 “我不能走。” 淼淼的手，却在此刻将她的手轻轻握住，挡住了她的动作。 比起先前总带着懵懂天真的语调，淼淼此刻的声音平稳成熟，似淌过千年万年的时光洪流，历经岁月沧桑，最终停留在此刻。 他轻声说：“清昼，我不能走。” 淼淼话落，在裴江曲指挥下，掀起魔气狂潮的噬灵吞血阵，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朝着淼淼汹涌而来的黑色雾气，都停滞在空气中，止步不前。 裴江曲瞳孔一缩：“化神期？！不……不对！” 如果是化神期的真龙，早就能打碎她的噬灵吞血阵！ 为什么不动手？ 是没有能力，还是做不到？ 抑或…… 两者皆是？ 裴江曲盯着淼淼，感受着手中龙角的震动，脑海中各种繁杂信息交汇，她忽然想起一个格外关键的细节—— 在进入天命战场后，她带着魔族军队一路奔向龙墓，目标明确。 她的军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可偏偏，没有。 ——气运化形之物，没有。 她一个都没有遇见！ 最初，裴江曲以为，是天道放弃了魔族。 可现在…… 裴江曲死死盯着纪清昼身后的淼淼，声音不自觉尖锐：“你不是真龙！你——” “轰！” 可她话没说出口，迎头一道夹杂战场硝烟气息的剑风扫来！ 那是千万剑引动的狂风巨浪。 纪清昼手中本平平无奇的别离剑，在此刻迸发耀眼光华，龙吟声直上九霄！ 裴江曲猝不及防，被纪清昼全力一剑击中，连退数千步！ 纪清昼转身，抓住淼淼的衣襟，声音沉了下来：“出去！” 淼淼看着她，忽然笑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 纪清昼面无表情：“我叫你出去。”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淼淼握住纪清昼的手，笑容中透着悲伤：“我是气运化形之物这件事？” 第411章 所谓正道，当真虚伪！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淼淼的问题在纪清昼耳旁响起。 她心想—— 一开始。 她从一开始就怀疑淼淼是气运化形之物了。 淼淼实在太特殊。 哪怕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他就是一条真龙。 可他身上的各种异常，以及此次天命战场的异变，令纪清昼难以忽略。 她早就猜到，也有无数机会去印证这个事实。 纪清昼却偏偏选择在“淼淼是真龙”这件事上钻牛角尖，不去思考别的可能。 因为，一旦去思考，答案呼之欲出—— 淼淼是气运化形之物。 淼淼…… 早就死了。 “出去。” 纪清昼想要将淼淼扔出噬灵吞血阵，奈何裴江曲不愿放过这个好机会。 法阵的威压不断袭来，饶是淼淼有意制止，可神级法阵的威力，仍是他无法抵抗的。 淼淼看着想将自己护在身后的纪清昼，他开口，声音平静：“清昼，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选。” “不。” 纪清昼声音沉了下来，她看着远处缓缓爬起的裴江曲，将淼淼扯到自己身后，“我有别的路可以选，只要我打败她，法阵便能不攻自破，而你——” 你可以继续做你的“真龙”。 有她在，无人敢将淼淼当做气运化形之物去屠戮。 淼淼垂眸望着纪清昼的背影，不发一言。 脑海中漫长又枯燥的记忆碎片中，有一幕起起伏伏，被淼淼捕捉，又与身前女子的背影重叠。 淼淼恍惚想起，曾经也有一位同族，将他如此护在身后，但…… 纪清昼将剑横在身前，目光冷冽注视着裴江曲。 裴江曲见她这副姿态，不由得掩面狂笑：“纪清昼，你莫不是做你的正道修士做入魔了？你身后站着的，可不是需要你保护的小可怜，他曾是真龙，如今是气运化形之物，是我们此次进入天命战场的目标——” “你竟然要保护天道指引你屠戮的对象？！” “虚伪！所谓正道，当真虚伪！” 裴江曲嗤笑一声：“你真以为你能护住他？” 不等纪清昼给出回答，裴江曲脚下地面震动，触手从地底拽出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光头女修。 “你以为，我缺祭品么？” 裴江曲脸上浮起狞笑，从一开始，她就算好了，即便无法献祭纪清昼几人，她也有备用的祭品，献给噬灵吞血阵，完成最后一步！ 纪清昼在见到那名光头女修时，立刻认出对方，她们曾在九霄城有过一面之缘。 她毫不犹豫激活传送符，转眼来到裴江曲身侧，就要斩断裴江曲的触手。 然而—— 在纪清昼来到裴江曲身侧时，才发现有一条稍小一些的触手，早已贯穿光头女修的心口。 裴江曲对纪清昼露出一个玩弄猎物的嘲笑，正要将光头女修献祭给噬灵吞血阵。 “……空的？！” 裴江曲探入光头女修体内的触手，忽觉不对，她没有找到心脏！ 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光头女修，忽然露出一个笑，似将裴江曲的嘲讽，尽数还了回去—— 若当初裴江曲在杀死她弟弟时，稍加注意一下她弟弟的尸身，便会发现，她弟弟的心脏并不在左侧，而是在右侧。 她们一族体质特殊，族人心脏一般生在右侧，与常人相反。 可裴江曲又怎会去注意她的弟弟？ “……傲慢的魔族。” 光头女修感受着触手在她体内搅动，却探寻不到一丝血气的气急败坏，嘲弄地开口：“我诅咒你——” “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裴江曲瞳孔一缩，抬手五指贯穿光头女修的脑袋。 恰在此时，那里一道血光炸开！ 裴江曲感受到冥冥之中，有什么无形的力量缠上了自己，她不敢置信：“血祭？！” 她自信满满抓回来，当做猎物、储备粮一样的牲畜，竟是在这最后一刻，摆了她一道，将全身气血献祭，反伤了她！ 这怎么可能？！ 区区金丹期，怎么能在神级法阵的控制之下—— 不等裴江曲去思考，光头女修到底是以何等意志做到这件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事，纪清昼的剑，势不可挡地斩来。 裴江曲立刻用触手抵挡，眼前却是剑光漫天。 锋锐的剑光刺得她双目生疼，血泪从眼眶中溢出。 纪清昼一剑斩开触手，砍在了裴江曲的脖子上！ “嗤！” 这一剑，直接将裴江曲的大半脖颈砍断！ 裴江曲的脑袋瞬间歪折，一双紫色瞳孔，仍不敢置信地盯着纪清昼。 纪清昼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手中发力，裴江曲的脑袋登时被她斩下！ 速度之快，根本没给裴江曲反击的时间。 但…… 纪清昼望着周围弥漫的黑雾，以及体内精血似要被无形之力抽离的蠢蠢欲动，她心中一沉。 法阵没有停止。 裴江曲还活着？ 纪清昼下意识看向裴江曲被她斩落的脑袋，却见一团黑雾将其包裹。 不仅如此，裴江曲的身体也被黑雾包裹，瞬间侵蚀干净，融入法阵中。 在裴江曲崩散的身体之中，一抹不可名状的身影，从她的身体里钻出，蠕动着触手，发出尖啸。 纪清昼立刻以灵力封住听觉，可那尖啸声却好似从她大脑中响起，瞬间嗡鸣炸裂！ “砰！” 一根触手弹射而出，纪清昼以别离剑抵挡，才免于被这触手顺势贯穿心脏。 饶是如此，她也被一股巨力掀翻，倒飞出去，体内血气翻涌。 纪清昼紧咬牙关，才没有吐出鲜血。 她看见，黑雾中的触手，卷起一根龙角，高高举起—— 那根龙角，晶莹剔透，湛蓝如海，毫无斑驳，堪称完美。 最后的祭品，是裴江曲自己！ 血祭完成，龙角中龙吟声响彻天地，其中血气冲天而起。 以龙血为引，上空天幕风云变幻，一扇雕刻着繁复花纹，镶嵌着无数奇珍异宝的精美大门，若隐若现。 噬灵吞血阵外。 藤尊水看到天空中的门，她颤声开口：“龙墓入口……出现了！” 可现在，魔族主力军已经全部死亡。 再开龙墓大门，又有何用？ 魔族……到底想干什么？ 纪清昼的脑海中，也浮现出这个念头。 可是很快，她就明白了魔族的目的。 噬灵吞血阵魔气漫天，直冲云霄，似要灌入即将打开的龙墓入口之中！ 魔族想—— 污染龙墓！ 第412章 偏偏是现在 纪清昼毫不犹豫地冲上云霄，挡在那欲要靠近龙墓入口的魔气前。 她立刻掏出身上所有的符箓，全部激活，朝那些魔气之中扔去。 如今血祭已经完成，噬灵吞血阵不会再吞噬符箓中的灵力。 两者对撞，神级的力量几乎要将这一片空间撕裂！ 纪清昼周围出现了无数道空间裂口，又转眼愈合，却在新的一轮碰撞中撕裂。 她穿梭在这些空间裂口中，抬剑斩开魔气的漏网之鱼。 下方，柳扶弱看到这一幕，急得要去帮忙，却被云由我拦住。 “你去了也没用！” 云由我浑身是血，声音十分严肃：“留下来，帮我拔除阵眼，只要能破阵，小师妹就会没事。” “可血祭完成后，阵眼几乎拔不出来……” 柳扶弱本一心一意帮云由我拔除阵眼。 可当裴江曲把自己献祭后，她们新找到的一处阵眼，几乎用尽全力都无法拔除，甚至反震灵力，差点将她们重伤！ “那也要破阵！” 云由我沉声道：“若无法破阵，魔气源源不断产生，你就算去帮小师妹，也是治标不治本，你若真想帮她，就留在这里！” 柳扶弱对上她坚定的目光，捕捉到藏于深处的痛心—— 作为大师姐，眼睁睁看着纪清昼浑身负伤，独自挡在龙墓前，云由我怎会不心疼？ 可云由我的理智拉扯着她，让她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我知道了！” 柳扶弱咬牙点头，又朝阵外大喊：“法阵已经不会吞噬精血了，都进来帮忙！快点拔除法阵，才能保住龙墓！” 那些重伤的修士，以及刚赶来的修士，听到这话，立刻冲入噬灵吞血阵内。 一群金丹期，至多不过元婴的修士，面对神级法阵，无异于蚍蜉撼树，可她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族或妖族气馁、退缩。 所有修士聚集在一起，在云由我的指挥下，冲着一处阵眼，不断轰炸。 若用尽了灵力，就吃灵丹补充，抑或出去打坐，恢复些灵力再进来。 就算是磨，她们也要把阵眼磨断！ 九霄之上，龙墓大门越发清晰，似过不了多久，就能从虚影化为现实，彻底与这片空间相连。 浓郁魔气几乎要将这片天空染成墨色。 纪清昼扔出去的那些符箓，被魔气不断消耗，也逐渐破损消失，再无效用。 聊天群众妖将身上最后的存货掏出来，全部打包给纪清昼。 “可惜我们都不是符修，这些符箓顶多再撑一刻钟。” 渔惑看到纪清昼在魔气中惊险应战的画面，急得恨不得钻进聊天群，把自己打包送过去。 可惜，聊天群并不能把她们变成红包。 秃毛小鸡望着下方在努力拔除法阵的修士们，也是有些焦急：“她们至少得一个时辰，才能完全破坏法阵。” 玄龟皱眉：“若有更多符箓就好了，一半给红月光，一半给下方的人……可惜现在，顶多只能顾上一边。” 这时，叛逆小黑虫忽然“唰”地站起，朝某个方向跑去。 秃毛小鸡下意识问：“你要去哪……” 话没说完，他意识到叛逆小黑虫的去向—— 万魔沉溺潭！ 那里埋葬的同僚，大多是曾经战力最强的那一批，身上的宝贝也更多！ “你别冲动！” 秃毛小鸡急了：“你把她们的棺材挖出来不要紧，可你若开棺，她们必定失去理智攻击你，想要抢她们的东西，谈何容易？” 若挖坟就能解决一切，她们早就动手了。 想必那些同僚也不介意，帮一帮外头与魔界打生打死的后辈们。 可现实哪有那般简单？ 这也是众妖只挖坟移墓，从不轻易开棺唤醒同僚的原因。 “打就打！” 然而，叛逆小黑虫的脚步不停，“能抢一点是一点！” 总比眼睁睁看着小红力竭而死要好！ “……啧！” 秃毛小鸡明白叛逆小黑虫的意思，他不禁看向众妖。 “你明明比他更想这么做。” 不死树忽然开口：“不必顾忌我们，我们都一样，早想这么做了，大不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天天打架就是了。” “我们如今已是血肉之躯，她们不知疼不会死，可不是你说的，天天打架那样简单，若她们数量足够多，我们说不定……会死！” 秃毛小鸡嘴上这么说，可身体十分诚实地朝叛逆小黑虫的方向追去。 众妖也立刻追上。 玄龟动作稍慢些，她是负重前行。 螣蛇趴在她的肩膀上，忽然开口：“真的不是白费功夫吗？” 玄龟沉默，没有接话。 螣蛇淡淡道：“当年那一战，我们几乎弹尽粮绝，剩下的物资并不多，就算费尽心思去抢那些老东西的遗产，也翻不到几张有用的符箓。” 玄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你想袖手旁观吗？” 她的傻姐姐，可不是这种行事作风。 玄龟问：“你在想什么？” 螣蛇垂下蛇首，望着身前的聊天界面。 纪清昼四周皆是撕裂的空间与涌动的魔气，她浑身是伤，却不后退半步。 螣蛇叹息：“我只是有些难过。” “我们费尽心思，也帮不上她。” 螣蛇甩了甩蛇尾，幽幽道：“红月光的生路，与她心中的愿景，截然相反，阿玄，你看呀——” “那孩子，还是来了。” …… “砰！” 纪清昼被一团角度刁钻的魔气撞到腹部，差点栽进一条撕裂的空间裂缝中。 她扭身闪躲，狼狈避开这致命的死局。 而附着在她身上的那些魔气，宛如活物一般，向往她体内钻去。 阴冷的气息几乎要冻结她浑身鲜血！ 在纪清昼虚弱之际，更多魔气有目的性地朝她扑杀。 纪清昼不断躲闪，目光扫向魔气伸出—— 扭曲的触手，藏于黑暗中。 一道阴冷的视线，锁定着她的方向。 那是裴江曲？ 不，有些不一样。 纪清昼想到了那些半人半兽的实验品魔修，又想起裴江曲衣袍下的黑色触手。 她握紧别离剑，朝着魔气深处冲去！ “清昼。” 可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会死的。” 纪清昼一怔，抬头看去—— 翻涌的云层中，数千米长的巨大身躯穿行其中，从云端探出头。 白色长须随风舞动，湛蓝色的龙目如海般，倒映着纪清昼怔愣的面孔。 他从云雾中游出，身上每一块鳞片，都像宝石般，熠熠生辉。 两只龙角晶莹剔透，越是靠近底端，颜色越深，往上则越浅淡，尖端近乎透明，比水晶更为透亮。 这是一条极为漂亮典雅的蓝色巨龙。 纪清昼看到他的那一刻，不由自主想起许久之前，自己与柳羲和初见那一天。 千机门财大气粗地制作了一条名为“游天”的机关长龙，作为飞行灵器载人。 游天从云端中探出头，从天而降时，给了纪清昼莫大的震撼。 那天，纪清昼想，都修仙世界了，让她见一见真龙也是可以的吧？ 现在她见到了。 偏偏是现在。 第413章 你不管我，我会死的 “她非你能抗衡。” 蓝色巨龙口吐人言，淼淼的声音从纪清昼耳旁响起：“清昼，不要去送死。” 纪清昼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忽然扭头朝黑雾深处冲去。 然而，她刚动作，腰间一紧。 低头一看，一条龙尾不知何时缠住了她，将她朝上空拉去，远离黑雾。 黑雾深处，蠕动的触手再度发出尖啸，魔气涌动，欲要追来。 湛蓝龙目投去一瞥，张口咆哮，龙吟声中似有巨浪呼啸，与魔气相撞，双方势均力敌，一时僵持。 “唰！” 也是在这时，纪清昼被扔到云端之上，那扇若隐若现的大门前。 纪清昼眼睁睁看着淼淼化身的巨龙冲进黑雾，与无数触手厮打，魔气与灵气的冲击几乎要将这片空间撕裂，让人难以看清战局。 她紧握别离剑，还想冲过去，身旁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你为何固执？” 纪清昼身体微微一颤，扭头看去，对上一双湛蓝眸子，如望进一片小小海洋，倒映着她浴血的身影。 “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 纪清昼声音沙哑：“我虽金丹，无法感知你与她的具体境界，可我有脑子，那东西有神级法阵相助，非化神不可杀，你若真有化神之力，在恢复记忆时，就能撕裂法阵，扭转战局。” 可那时，淼淼只为纪清昼她们挡下黑雾的侵蚀，没有撼动法阵的意思。 淼淼是站在她这边。 哪怕淼淼恢复了记忆，纪清昼也是这样认为。 淼淼若有能力破坏法阵，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噬灵吞血阵去污染龙墓？ 所以，淼淼的实力，定在化神之下。 既如此，他拿什么打赢有神级法阵加持自身的裴江曲？ “我打不过她，你也打不过。” 纪清昼盯着眼前半透明的淼淼身影，她沉声：“你说我固执，那你算什么？” 淼淼张了张口，一时竟语塞。 “你知道的。” 淼淼没有沉默多久，他望着纪清昼：“我的目的，并非杀她。” 纪清昼猜得没错，他如今的实力，的确是在化神之下，打不赢面前这个有神级法阵相助的怪物。 “我只用拖住她就好了，拖到……你们破坏法阵。” 淼淼望着那边战斗的本体，身形随着战局激烈，一阵阵晃动。 这本就是他分神凝聚出的幻影，也是他的小小私心—— 他想，他得跟纪清昼说点儿什么。 说些什么，才能让眼前之人不那么伤心呢？ “清昼。” 淼淼开口，身影挡在蠢蠢欲动的纪清昼跟前，不让她有机会靠近战场，“你还记得你与我初见时，对我讲起的，有关那条真龙的故事吗？” 纪清昼闻言，盯着淼淼：“……那条，一直在最后，为同族收殓尸骨的真龙？” “对。” 淼淼点头，话锋一转：“可你那个故事，只说对了一半，当年为同族收殓尸骨的真龙的确存在，但不是一条，而是……” “两条。” 淼淼看着纪清昼，湛蓝色的眸中，似摇晃着潋滟水光，透着悲伤：“清昼，你瞧我，直至死亡，也未能到达化神期，我这样愚钝无能，性格懦弱，一路受你保护的家伙，又怎会是你口中的，那条英勇的真龙呢？你真正该称赞的对象……” “她叫妫海破云（妫，音同归），是我的养母。” 淼淼是被龙族捡到的孩子，谁也不知是哪条真龙孕育了他。 当年正是战乱时期，在外征战的真龙太多。 找回的，已经死去的那些，没有一条与淼淼血脉相连。 淼淼自小身体孱弱，无法独立存活。 有位从前线退役的同族将他领养回家。 她名为妫海破云，渡劫巅峰，在前线受过重伤，落下重疾，身体残缺了至少一半，如今只能保持人形，用机关造物补全身体缺失部分。 龙族医师说，以妫海破云体内残余的血气灵力，无法支撑她再恢复本体。 即便拼上性命化龙，也会很快死去，只有维持人身，避免过度消耗能量，才能勉强苟活。 自打从前线退役，被宣判终身无法再化龙战斗后，妫海破云日日酗酒买醉，半死不活。 同族也没办法说她什么，谁都明白她的痛苦，时时刻刻醉生梦死，她才不至于一清醒，就被痛苦吞没求死。 直至淼淼被抱回族内。 那时，真龙为了保护妖界，全族备战，即便实力差一些的幼龙，也要上战场。 最后，领养淼淼的担子，就落在了妫海破云这位“闲龙”身上。 幼龙天生聪颖，无需教导，也能自理。 淼淼只是身体虚弱，需要偶尔照拂他一二，为他熬药，强身健体。 起初，妫海破云每天还会抽出些时间，逼出体内酒气，恢复清醒，定时为淼淼熬药，帮他锻炼。 可清醒的时间于妫海破云来说，是折磨，是绝望。 每每面对自己残破的身体，看似栩栩如生，实则虚假的义肢，妫海破云只想砸毁这一切——连同她自己。 没过多久，妫海破云就不耐烦了，她从偶尔忘记给淼淼熬药，到连续数日酗酒，都不记得看淼淼一眼。 直至一日，妫海破云喝了酒，随意往草地上一躺，打算天为被地为席睡死过去，却被谁抱住了腿。 是淼淼。 那时，淼淼虚弱到下床走几步都要累得大喘气。 他住在妫海破云建在山下的屋里。 妫海破云则在山巅悬崖边喝酒，她也不知淼淼哪来的力气，从山脚爬到这儿来。 看着淼淼潮红发热，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妫海破云知道，这小子离死不远了。 淼淼抱着她的腿，说话都模糊不清，可他声音中的求生欲，宛如山火之后，焦土之中钻出的一点绿芽。 “你不要不管我。” 淼淼抽噎着，紧紧抱着妫海破云冰冷的义肢，认真说：“你不管我，我会死的。” 妫海破云眯起满是醉意的赤金色眼瞳，盯着淼淼看了许久，直至淼淼昏迷，她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将淼淼捞到怀里，朝山下跳去。 那日后，每时每刻都在借助烈酒麻痹自己，逃避现实的妫海破云，将屋里的酒全都倒入河中，滴酒不沾。 她清醒着，养育着淼淼。 从孱弱，到健康。 从幼小，到成熟。 第414章 我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她家去了 淼淼成年那日，族内又有三条真龙被同族从前线中带回下葬。 妫海破云带着已经有她肩膀高的淼淼，走到离家不远的龙墓前，放上还沾着晨露的鲜花，枯坐大半日。 淼淼担心妫海破云的身体不好，刚想劝她回去，忽听妫海破云开口—— “他叫妫海破风，是我堂兄。” 妫海破云指着中间的墓碑，说道：“我重伤那日，是他将我从尸山血海中背回来，跪在地上求医师无论如何都要救活我。” “我醒来，见到自己残缺不全的身体，一心求死，他又跪着，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求我不要死。” 妫海破云说到这里，莫名笑了一声：“听起来是不是和你很像？一遇到事，就哭个不停。” 淼淼自小身体孱弱，难受起来就会哭。 哭惯了，就改不掉这习惯了。 若遇上不高兴的事，就算想忍，淼淼也忍不住，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与他年纪相近的小伙伴便给他取了个贴切的外号—— 哭包龙。 淼淼被妫海破云提起此事，不由得脸涨红，想反驳。 可当他看见妫海破云空洞的双眸，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 “其实，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也第一次见他下跪。” 不知过了多久，妫海破云似从长长的回忆中醒神，她缓缓说：“堂兄自小要强，开口闭口他是男子汉，天天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胳膊上那腱子肉抖起来能夹死一条龙。” 就是这样一个大老粗，推开门看见妫海破云拖着残破身躯，抬手砸破刚接好的义肢，抓起尖锐碎片就要往脖子上割时。 他哀嚎一声，连滚带爬到床边去拉妫海破云的手，哭着求她不要死，好好活下来。 妫海破云被他哭求自己，跪在床边，差点就要给自己磕头的模样震撼。 那时，她深刻明白，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竟然她这位天不怕地不怕，天天嚷着要为妖界捐躯的堂兄，哭得涕泗横流，只求她活。 最终，妫海破云不再求死，只是酗酒。 妫海破风从不责备她，反而每每从前线归来，总会在途中为她寻来美酒，让她喝个痛快。 “她叫百里凌苍，我以前在前线战斗时，她是做后勤的，遇见我总叫我姨姨。” 妫海破云又指向左侧的墓碑，说道：“我看着她长大，记得她母亲从小溺爱她，她长大后都大乘期了，结果身上破个皮还要找她母亲哭。” “眼瞅着老大一条龙往她娘怀里钻，我嫌弃她不知羞，她娘就骂我屁事多，说凌苍又没吃我一口饭，我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她家去了。” 提起这事，妫海破云翻了个白眼。 可转眼，她又沉默了。 “她娘百里镇是十年前去世的。” 妫海破云语气淡淡：“凌苍隔年就从后勤换到前锋部队，听堂兄说，这孩子与魔修打起来跟不要命似的，每次就她杀魔修最多，受的伤也最重。” “现在好了，她不会再受伤了。” 妫海破云说着，伸手理了理百里凌苍墓碑前那一束花，让花看起来更漂亮些。 沉默了一会，妫海破云轻笑一声，眼圈微红：“这样，她娘也不会在下边心疼她家宝贝了。” 淼淼听到这儿，鼻子一酸，别开了脸。 妫海破云又指着另一座新坟：“这家伙小时候还抢过我烤猪蹄，每次吃饭跟猪似的哼哼唧唧，可吵了……” 她每指着一块石碑，便能说起一段往事。 淼淼站在妫海破云身后，再看向那连绵不绝，一座座墓碑，恍惚间似看见一条条残破、浑身浴血的真龙，伏在那儿，悄然无声。 太阳落下又升起。 淼淼也不记得，他与妫海破云在龙墓中度过了几个日夜。 直至又一轮新日升起，妫海破云站起身，从妫海破风坟前，薅起一朵已经干枯的花。 “我要去前线。” 妫海破云声音平静。 她并非与淼淼商量这个计划，只是告知淼淼一件已经决定好的事。 淼淼无法阻止妫海破云，又担心她身体，便自告奋勇：“我与你一起去！” 妫海破云闻言却笑了：“离大乘还差老远一截的小东西，是想去前线找死么？” 淼淼天生体弱，意志不坚，修炼进度比寻常真龙要慢了一大截。 如今成年，也才元婴中期。 哪怕天资好点儿的人族，吃吃苦，也能比他强。 淼淼眼见妫海破云有撇下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急了：“你走了，族内就剩下我，我从未独自生活，也想不来那种日子，娘，你就带我一起走吧。” 最后，妫海破云还是把淼淼带上了。 倒不是她愿意，而是淼淼老大一龙还抱着她腿不放，弄得她想走都不行，只能把淼淼带上。 “我那时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前线。” 提起往事，淼淼眼神有些恍惚。 说到这里，他看向纪清昼，想起在九霄城时，那些妖族与人族，说纪清昼从前线带回数万前辈的尸骨，温柔的双眸中，多了几分钦佩。 “前线的血腥与残忍，是我这种被养母细心呵护，从未经历半点儿风雨的家伙，想象不到的恐怖。” 妫海破云去了前线，因身体不好，无法发挥大部分力量，只能留在后勤做事。 若有真龙陨灭，同族为其收尸回来，便会将遗骸交给妫海破云与淼淼，她俩为遗骸整理遗容，带回族内安葬。 “我第一次见到同族碎裂不成型的遗骸，当场就吐了，娘当场大怒，一脚将我踹了出去，让我滚回真龙秘境，少来前线丢人。” 那时，淼淼还很委屈，他只是从未见过如此血腥，一时难受没忍住，妫海破云为何大发脾气，一点儿都不体谅他？ 直到他帮着妫海破云，为一位又一位同族整理遗容，带她们回家，淼淼逐渐理解了妫海破云那日的怒火—— 的确，他该打。 这些同族残破的尸骸，是与魔族抗争时，经历惨烈战斗的痛苦象征，也是她们的勋章。 自己再如何不适与难受，也不及她们千万分之一的痛楚。 “后来，随着前线战事越发惨烈，后勤的同族一个个加入先锋队伍，参与战斗，娘的职责也从为同族整理遗容，变成深入前线，寻找同族遗落在外的尸骸。” 淼淼说到这里，顿了一会儿，才开口：“而我，则是留在后方等她回来。” “那时，我一直安慰自己，是我实力太差，不能跟娘一起深入前线。” “可我心里明白，我只是恐惧——我每日闭上眼睛，都能看见同族们受尽折磨与痛苦的残破尸骸，我害怕变成那副模样。” “所以，我从不跟随娘的脚步深入战场。” “清昼，我并非你口中那条在最后都在为同族收殓尸骨，做无名英杰的真龙。” “事实恰恰相反。” “我是孱弱的小兵，我是胆小的懦夫。” “我躲在所有同族身后，只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苟且偷生。” 第415章 我从来不怕 记忆复苏，想起所有的瞬间，淼淼看见纪清昼，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 清昼，我其实…… 什么都不算。 “娘的身体并不好，哪怕有渡劫巅峰的底子，可残破的身躯，并不能支撑她做太多事。” 淼淼回忆往事，语气中夹杂一丝后悔，“深入战场，寻找同族遗骸，并非字面意义上这样简单的工作。” 真龙浑身都是宝，遗骸也是无数魔修争抢的对象。 有时，妫海破云要面对的，是同族遗骸被数百名魔修撕裂，带去不同的地方。 她要以秘术，一个个追寻过去，设法袭杀对方，夺回遗骸。 “娘的战斗经验丰富，可也受不了日积月累的操劳与搏杀。” 妫海破云本就是重伤退役，却为了同族的遗骸再度踏入战场，一次又一次战斗，有时只为抢回一根龙角、一块龙肉。 “战争最后，真龙死无可死，娘抢回最后一名同族的遗骸，交给我，让我带回家去。” “我问她，那你呢？” 淼淼目露哀伤：“她说，大家都死了，可战争还未结束，所以……她也要去。” 哪怕是送死，也要去。 淼淼拦不住妫海破云来前线，更拦不住她上战场。 “我哭着求她不要去，为了留下她，我跪在她脚下，承认自己的懦弱与卑劣。” 那一日，淼淼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妫海破云的腿哭。 “娘，你不要去好不好？你若死了，我……我根本不敢去战场帮你收尸！” 淼淼第一次承认，他不是因为实力太差，帮不上忙，才不进战场。 他只是…… 太害怕了。 一想到那些碎成一块块，最后怎么都拼不回原状的同族们的尸体，淼淼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灵魂都能感受到那撕裂的痛。 闭上眼，耳旁都是哀嚎、惨叫。 他能看见敌人是怎样分食他的同族。 他能闻到同族身上腥甜的鲜血气息，随着时间血肉腐烂的臭味…… 他实在…… 太怕了。 从前，有同族，有妫海破云挡在他的前面，去做最辛苦的事。 如今，龙族只剩他与妫海破云。 若妫海破云死了，谁为妫海破云收尸？ 他吗？ “娘……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啊，我害怕！” 淼淼痛哭流涕。 承认自己是卑劣的懦夫，是拿刀子往自己心里捅。 可这样的羞耻与痛楚，都抵不上妫海破云会死这件事万分之一的可怕。 淼淼宁愿告诉妫海破云，他不敢，他害怕，也不希望妫海破云上战场。 他做好了被妫海破云毒打一顿的准备。 打就打吧，妫海破云总不能打死他吧？ 只要打不死他，他就能留下妫海破云，一起回家。 淼淼是这样想的。 可想象中的拳头与巴掌，却没有落下。 妫海破云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为他擦掉眼泪。 “我知道。” 妫海破云如是说。 淼淼愣住，抬头对上那双威严又温柔的赤金瞳。 妫海破云说：“我一直知道。” 你吃不了苦，你胆小，你怯懦，你害怕面对这一切。 “我可是你的养母。” 妫海破云的声音中，没有半点愤怒或谴责，只有平静与包容。 淼淼却没有半点儿高兴，他这瞬间只觉自己被绝望吞没。 “你还是要走。” 淼淼声音嘶哑，语气绝望：“我留不住你……我根本留不住你。” 妫海破云，他的养母，他的娘亲，比他想象中的更了解他，更包容他，以及…… 更义无反顾。 纵然此行一去不回，她也绝不退缩。 “你若死去，没有同族为你收尸，娘……你真的不害怕吗？你永远都不能再回去了。” 淼淼抓着妫海破云的衣角，双手颤抖，他试图用这可笑的，微不足道的话语去恐吓妫海破云。 妫海破云只是笑着将衣角从他手中抽出。 “我从来不怕。” 妫海破云说：“在很久以前，我第一次踏入战场时，我就做好了准备——” “所以，我不怕。” 妫海破云走了。 淼淼的哭求，淼淼的恐吓，都不能留住一心为天下的她。 “没过多久，我就从旁人口中，听说她死了，死在战场深处某个撕裂空间中，遗骸不知所踪。” 站在纪清昼身边的淼淼，只是他本体分离出的一个幻影。 他第一次知道，幻影也是会流泪的。 淼淼声音嘶哑：“我那时……将将突破大乘，我原以为，我会满心绝望地离开战场，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靠着秘术，寻到了她的遗骸。” “我将她带回真龙秘境时，也快死了。” 从战场带回真龙遗骸，哪是那样简单的事？ 淼淼没有细说过程，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他快死了。 “我封闭了真龙秘境，埋葬了娘亲，在真龙秘境内休养生息。” 淼淼自嘲一笑：“我不敢去外头，不敢去打仗，比起勇敢的娘亲，我更像个懦弱的逃兵，只敢龟缩在家里，瑟瑟发抖。” 他也想过，在真龙秘境内，修炼得更厉害一些，再去战场尽一份力。 可他的伤实在太重，花了许多年都没能治好，修炼进度也极为缓慢。 “靠着真龙血脉，我苟活了近万年，可死前依旧未能突破至化神期。” 淼淼轻声说：“清昼，我就是个废物。” 他时常想，若最后活下来的，是一条更厉害，更有抱负的真龙就好了。 可那样的真龙，都死在了战争之中。 只有他这样的懦夫，才能厚着脸皮，苟且偷生。 “在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天道降下了神力。” 淼淼作为唯一一个有灵智，经历过天命战场改造的存在，向纪清昼说出了这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那时我才知道，天道会把将死之物，改造成气运化形之物。” “你们不是一直奇怪，一路上为何没遇见气运化形之物吗？” “因为天道降下的气运是有限的，我是祂选择的第一位承载气运的将死之物。” “我能感受到，我能承受多少痛苦，便能承载多少气运，直至我承受不住，彻底死亡，天道才会选择下一个目标。” “最终，我承载了全部，走向死亡，成为……” “气运化形之物。” 淼淼对纪清昼轻轻一笑：“清昼，不必为我悲伤，你所见到的我，早已死去。” 第416章 父皇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淼淼话音方落，黑雾之中，痛苦的龙吟声，与扭曲的尖啸声响彻整个天命战场。 下方还在努力拔除阵眼的修士，也被震得七窍流血，却依旧前仆后继，不敢松懈。 再快一些……要再快一些啊！ 纪清昼低头看去，只见黑雾中，无数触手扭动，撕扯着巨龙的身体，有时扯下数块鳞片，有时直接撕下一块血肉，迅速卷走，没入黑雾深处，传来黏腻的咀嚼声。 巨龙看起来狼狈不堪，却依旧坚定地与触手厮打成一团。 明眼人都能看出，巨龙已经是强弩之末。 淼淼却没有丝毫慌张，他已经支撑了足够多的时间。 下方，又一根阵眼被拔除。 噬灵吞血阵摇摇欲坠。 大约是察觉到自己的时间也不多，触手的动作明显急迫起来，尖啸声细细密密，组成模糊不清，与裴江曲有几分相似的女声：“给我……给我！都是我的……我的！” 触手缠上巨龙身躯，似要将他全部吞吃入腹。 真要让这怪物吃了自己，夺得全部气运，怕是天道都要站在怪物那边了。 只是，这注定的输局，淼淼不可能打得过触手。 继续下去，他会被撕成碎片，让这怪物得逞。 可淼淼怎会如她所愿？ 淼淼早已想好了最后一环，他看向纪清昼。 纪清昼察觉淼淼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后退半步：“不……” 她声音沙哑：“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淼淼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笑了。 “难怪，她们都那样喜欢你。” 淼淼的视线扫过纪清昼手中别离剑，腕上白花手环，腰间悬挂的不死花与赤鸢族尾羽。 正是这些东西的存在，使刚睁眼，失去记忆一片空白的他，不自觉走向了纪清昼，想要留在这个人类的身边。 “只可惜，如今的我，无法给你留下什么可触碰之物。” 淼淼抬手想要为纪清昼擦去眼泪，可幻影只能虚虚在纪清昼脸颊边，描摹她的弧线：“毕竟，我已经是虚幻的存在了。” 他话落，下方龙吟声直上九霄。 蓝色巨龙冲破触手阻碍，飞出黑雾，奔向纪清昼。 触手发出尖啸声，迅速从后方追来。 一部分去拉扯巨龙，一部分刺向纪清昼。 蓝色巨龙在最后一刻盘旋将纪清昼护在中间，垂眸望着于自己而言，实在渺小的人类。 在纪清昼身前，幻影凝聚的淼淼，也在凝视着眼前人，似要将她的模样，印刻在脑中。 下一瞬，淼淼与蓝色巨龙，在纪清昼模糊的视线中，化为道道白光，融入她的体内。 纪清昼像是沐浴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中。 恍惚间，她看到无数盘旋在天际的龙，腾云驾雾，自由翱翔。 龙群最末端，一条湛蓝如海般典雅美丽的巨龙，驮着一条身躯残破，黑鳞金瞳的长龙，缓缓跟上大部队，飞向遥远的，虚幻的天空尽头。 纪清昼下意识朝他伸出了手，心中有千言万语，尽数哽在喉间，说不出半个字。 忽然，那条湛蓝色的长龙回首，遥遥望向她。 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如世间最小的海洋，将纪清昼的身影，温柔地倒映其中。 纪清昼无法抑制地哽咽出声。 直至此刻，离别的哀伤将她吞没。 她喃喃自语：“再见。” 淼淼，再见了。 “天上发生什么了？” “好刺眼的光！” “别分心！只要将这处阵眼拔除，噬灵吞血阵就会失去效果！” 地面，数百修士不断轰炸阵眼，也瞧见了天上的异变，却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她们只能尽力做好眼前之事，使出全力，动摇中心阵眼。 上方，触手眼见着化形为真龙的气运不断朝中心那人涌去。 自愿献祭的气运，她想要争夺都没有办法，只能发出愤怒的尖啸，甚至无法穿破这层层气运阻隔，将那名人类撕成碎片。 恰在此时，上空龙墓入口凝聚成实体。 触手立刻卷起大量黑雾，朝那扇大门冲去。 “唰。” 沐浴在白光中的纪清昼忽地睁开了眼。 她与被黑雾包裹的触手正面相对。 一个金丹巅峰，一个有神级法阵加持，堪比化神。 胜负几乎一眼明了。 然而—— “轰！” 纪清昼气势在此刻翻涌凝聚，仿佛终于到了某个临界点，周围空间传来音爆之声，她体内灵力在此刻产生质变，境界不断攀升—— 元婴初期，元婴中期、元婴后期、元婴巅峰…… “砰！” 下方，数百名修士全力一击，地底之下，一根布满裂痕的黑色钉子终于承受不住重压，爆裂破碎！ 触手周身黑雾瞬间崩散，围绕在她周身的法阵之力不断崩碎下落—— 化神期、渡劫期、大乘期、元婴期…… 无数黑雾散去，显现出一团纠缠在一起，难以用“生物”去形容的触手。 不断下跌的力量使她迅速孱弱。 双方恰在此刻距离拉至为零！ “嗤！” 纪清昼手中别离剑刺入触手中心，仿佛有什么碎裂的声音，触手发出痛苦尖啸，周围黑雾彻底散去，下方地面传来一道又一道爆裂声。 剩下那小半没有被拔除的阵眼，在此刻尽数自毁！ “轰隆！” 纪清昼手握别离剑，带着那团触手肉块直接砸向地面，溅起的烟尘使得方圆十多里都看不清！ 烟尘中心，纪清昼看着下方只是偶尔抽搐一下的触手，扶着剑柄，缓缓站起身，拔出别离剑。 纠缠在一起的黑色触手在此刻颜色灰败，仿佛真的死去一般，一根根滑落。 最终，露出中心一团红色的，还有些微颤动的肉块。 肉块上有一道明显的剑伤，从中流出鲜红的血液。 “你是……裴江曲？” 纪清昼盯着这团仅有她拳头大的肉块，喃喃出声，心中一片寒意。 “我是……裴江曲？” 谁料，那肉块微微颤抖，竟然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与裴江曲极为相似：“我不是裴江曲……不，我是她……我不是……” “我是裴江曲，我也不是裴江曲。” “父皇是父皇，父皇也不是父皇。” “为什么？为什么？” 肉块颤抖着，那声音仿佛层层叠叠的共鸣。 最终，“她”仿佛想起了什么—— “因为……父皇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他吃下了一块又一块不该吃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17章 清昼不见了 不等纪清昼再问，那块血肉就崩散成一滩血水。 “清昼！” 柳扶弱的声音由远及近。 谢子夜与她先后赶来，云由我与钟离游等一众修士稍慢一步。 柳扶弱连忙问：“你还好吗？” 她们这些人在下方拔除阵眼时，纪清昼在上空，独自一人直面噬灵吞血阵的攻击，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纪清昼摇头：“我没事，是淼淼……他与裴江曲死战。” “淼淼是谁？” 除了纪清昼几人，其余修士露出茫然表情，“我怎么没听说过，三界中有哪位天才叫淼淼？” “纪道友，那位淼淼道友在哪儿啊？” 面对众修士的询问，纪清昼沉默一瞬，缓缓将淼淼的事，说给她们听。 纪清昼说得比较简略，涉及到淼淼私事，她没有随意讲给外人听。 “原来传闻中为同族殓尸的真龙……竟是两条！” 藤尊水等妖族听完这些往事，心情格外复杂。 她们虽未经历万年前那场席卷三界的惨烈战斗，却能从只言片语中，嗅到血腥与硝烟的悲壮。 云由我忽道：“小师妹，你说淼淼是气运化形之物，整个天命战场的气运都灌入到他体内了？” 纪清昼点头：“嗯。” 云由我道：“看来……这次三界夺运之战要提前结束了。” 天命战场并非每次都得持续三个月。 若战场内的气运化形之物全部被找到、夺取，这里就会提前溃散，将所有人都驱逐出去，被融合的秘境也会逐渐回归原状。 似乎在印证云由我的话，众人能感觉到，天命战场的空间产生一丝丝波动。 “一个时辰。” 谢子夜开口，“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就会被驱逐。” 众修士闻言，倒也不遗憾。 尽管许多修士来到天命战场，一没猎到气运化形之物，二没找到多少修炼资源。 可能齐心协力，将魔界阴谋击溃，已经是最大收获。 “既然时间不多，诸位，咱们后会有期。” 大部分修士还心存一丝希望，打算去附近搜寻下，有没有遗漏的天材地宝。 剩余修士刚经历一场大战，此时格外疲惫，打算原地休整，顺便与一些在此次战斗中，十分合拍的道友认识认识，交交朋友，出去后再联系。 众修士十分默契地不去提上空那扇龙墓大门。 听了纪清昼的讲述，她们都知晓了当年龙族为了抵抗魔界，几乎灭族，哪还好意思把龙墓当什么资源点？ 若真那么做，她们与魔修有什么差别？ 今日她们刨真龙祖坟，待她们身死道消，必会被同样心无尊敬的后人挖坟。 长此以往，这修仙界的修士到底修了个什么？ 无心无情无德，这般卑劣之人，实力越强，越是祸害！ 她们自小修炼，在仙途上经历无数艰难险阻，尝遍酸甜苦辣，可不是为了追寻那样不堪的世界。 “诸位。” 纪清昼没有去寻宝，也没有留下来休整，她从裴江曲的残骸中，找出那根龙角，说道：“我要进龙墓，埋葬龙族前辈遗骸，你们……” “我也要去！” 立刻有修士兴奋地举起手。 她们虽不会动龙墓里的东西，但真的很想见见世面。 那可是真龙诶！ “纪道友，我们一起去祭奠龙族前辈吧！” 众修士纷纷响应。 有些本打算离开的修士，听说能去龙墓里瞧瞧，也改变了主意。 纪清昼也没阻拦，她能去，没道理旁人就不能去了。 真有心怀不轨之人捣鬼，在场修士也不是吃素的。 一行人来到龙墓大门前，又遇见了新的难题。 有人发问：“这门咋开啊？” 一众妖族也面面相觑。 藤尊水道：“不知道啊……别看我，我虽出身贵族，可家里不教这个，龙族秘辛，我们这些外族哪里能知晓？” 钟离游提议：“要不直接推门试试？” “我来！” 柳扶弱表示她力气大，她可以。 感受到她身上元婴期修士的威压，众人纷纷让路。 柳扶弱上前。 纪清昼提醒：“小心危险。” 柳扶弱灿烂一笑：“嗯！” 手刚放上去，又迅速缩回。 很好，没有危险。 柳扶弱便尝试用力推门。 然而，柳扶弱小脸涨红，也没能把门推开。 众修士见此，立刻上前帮忙。 纪清昼觉得直接推门可能不是正确的开门办法，便以心声在群里问：“我该如何开门？” 叛逆小黑虫：“我们就是直接推门进去的。” 他受过重伤，记忆不全，知道的只有这些。 好在聊天群众妖还是很靠谱的。 不死树：“门不过是虚影，龙族所谓的推门，只是触碰，便会自动被传送进去。” 纪清昼：“只有真龙能进去吗？” 不死树：“得到真龙允许的异族也可以。” 纪清昼：“可现在……” 哪有真龙？ 最后半句没能说出口，纪清昼心中酸涩。 “纪道友。” 谢子夜的声音忽然响起。 纪清昼抬头，就见谢子夜看着她：“你不去试试吗？” “好。” 纪清昼虽已经知道，她们这些人是进不去龙墓。 可大家都在尝试推门，她不如也试试，顺势说不行，放弃将真龙残骸送进龙墓。 纪清昼上前，谢子夜的目光追随着她，却没有要帮忙推门的意思。 “啪嗒。” 纪清昼的手，落在大门一角。 “唰！” 下一秒，大门金光大盛。 众人下意识捂住眼睛。 待她们放下手，龙墓大门已经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清昼？！清昼不见了！” 柳扶弱惊呼一声，“我看见清昼的手刚碰到门，门上就亮起了光。” 现在，门不见了，纪清昼也不见了。 “纪道友或许是进入龙墓了。” 在众人惊慌之际，谢子夜的声音响起，“龙墓也是此次天命战场的一部分，待到天命战场崩散，想必她也能回到外面。”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安心不少。 “为何是纪道友？” “会不会是因为她拿着真龙遗骸的缘故？” “可惜了，还以为能看一眼传说中的龙墓长什么样子呢，我从小就听着真龙传说长大，却没能亲眼看到有关真龙的东西。” “我去过九霄城，那里曾是龙族的城市。” “什么？！好姐姐，快跟我讲讲，龙族的城市是什么模样？” 尽管一开始大家十分遗憾，可很快被九霄城的事转移话题。 她们本就是心性极佳，念头通达的天才，并不会在小事上过度纠结，乱了道心。 进不去就进不去呗。 听听九霄城的事也不错。 众修士干脆从上空下落。 谢子夜、柳扶弱、云由我、钟离游四人则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在纪清昼消失的地方等了等。 柳扶弱不动声色地看向谢子夜，她觉得谢子夜有些不对劲。 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若是以往，纪清昼忽然消失，谢子夜该与自己一样惊慌才对。 可谢子夜实在镇定。 莫非他早已知晓，纪清昼触碰龙墓大门，会发生什么事？ 可他又是从何得知有关真龙的事呢？ 第418章 也快死了 外头混乱之时，纪清昼则眼前一花，整个人被金光裹挟，拉入门中，猝不及防撞上一堵“墙”。 “砰”一声，纪清昼倒抽一口凉气，捂着额头去看自己撞到了什么，却在下一刻愣住—— 层层叠叠，典雅湛蓝，却又满是伤痕的龙鳞在她眼前铺开，宛如城市高墙般耸立。 纪清昼下意识倒退半步，却没有撞到门上。 她扭头一看，龙墓大门不见了。 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潺潺小溪宛如一条银色丝带，蜿蜒向远方。 这熟悉的景色，令纪清昼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与淼淼初遇的草原。 她回过头，再次看向前方。 眼前存在实在庞大，她几乎与对方贴到了一起，只这点儿距离，是看不清全貌的。 纪清昼一退再退。 最终，她看见了—— 一条身躯残破，足有大半被毁去的蓝色巨龙。 数千米长的龙身上，有数条环绕，没有鳞片覆盖，只余血肉的巨型伤疤。 仿佛曾经被什么砍成了数截，又重新拼接，然而伤势过重，无法完全愈合，留下狰狞伤疤，昭示他曾经的伤痛。 除此之外，龙身上纵横交错，遍布伤口，很难找到一片毫无伤痕破损的鳞片，大半血肉不知所踪，满是坑洼，足见曾经惨烈。 龙头更是遍布伤痕，连头顶龙角，都被削去小半，若以人的标准，说“毁容”也不为过。 纪清昼脑海中忽然响起淼淼的声音—— “我将她带回真龙秘境时，也快死了。” 好一个，也快死了。 纪清昼抬手掩面，蹲在了地上，颤抖的呼吸从指缝间溢出。 聊天群众妖看到这一幕，也陷入沉默。 她们是亲历者，比纪清昼的悲伤，更多了一分感同身受。 如今埋葬在诸神群墓中的修士，也有不少与淼淼一样，身躯残破，再无恢复可能。 像她们这样手脚齐全的，反而是少数。 “小红，时间不多啦。”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个打破沉默的，竟是叛逆小黑虫。 他来到聊天群界面前，抬起皮包骨般的手指，虚虚描摹着纪清昼蜷缩的身影，轻声说：“跟淼淼做最后的道别吧。” “……嗯。” 纪清昼闷闷的声音，从指缝中响起。 她抬起头，双目通红，上前轻轻抚摸淼淼的遗骸。 “你将自己留在这里，是希望死后也守在龙墓入口，守护你的族人吗？” 纪清昼呢喃，忽觉怀中一片温热。 她一怔，从怀中取出一根剔透湛蓝的龙角。 龙角尖端，一点血光闪烁，隐隐有熄灭的趋势。 纪清昼不解：“这是……” “血亲相连……” 叛逆小黑虫不敢置信：“这根龙角……是淼淼的血亲！” 龙族当年捡到淼淼后，一直以秘术寻找孕育淼淼的那条真龙，却一无所获。 要么对方还活着，要么对方死了，但以某种方式被屏蔽了存在，无法被寻到。 纪清昼看着手中的龙角，五指攥紧，指节发白。 看来，是后者。 纪清昼闭了闭眼，语气森然：“裴江曲的龙角，是魔皇给她的。” 龙角的主人，在魔宫！ 纪清昼收起心中悲痛，她看向淼淼：“抱歉，淼淼，我大概不能将它留给你了。” 她还要借着这根龙角，寻找到真龙遗骸。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纪清昼抚摸着蓝色鳞片，轻声说：“到那时，我会带回……完整的她。” 深吸一口气，纪清昼将龙角收入天青雨霖镯中，取出另一个木盒。 这里面装着她从疯人迷宫中，找到的真龙龙角。 她们当初推测，这根龙角的主人当年大约没有死，所以疯癫迷宫中找不到其它残骸。 可如今…… 世间已无真龙。 纪清昼想，将龙角留在此地，也算物归原主了。 她腾空而起，越过淼淼的遗骸，便见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石碑林立，仿佛一座由墓碑组成的森林。 纪清昼看见在“森林”外，竟有一个小木屋。 看痕迹，似乎前不久还有谁打扫过。 纪清昼下意识看向淼淼，却先忍下好奇，带着装有龙角的木盒，将它埋在了森林一角，才绕回木屋前。 还没进屋，纪清昼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是…… “活物。” 纪清昼心中一跳。 她敏锐地感觉到，屋内有什么，散发着强大的生命力。 扑通、扑通…… 纪清昼甚至隐约听见了强而有力，重重叠叠的心跳声。 莫非—— 纪清昼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她不敢置信，一把推开了木屋的门。 木屋的结构很简单，入门是堂屋，往里走便是两间卧房。 纪清昼推开其中一间卧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两张造型质朴，却细心打磨过的…… 婴儿床。 床上，躺着的却不是婴儿，而是两颗湛蓝的，足有半人高的蛋。 “龙蛋？！” 这下，不仅是纪清昼，就连聊天群众妖也惊了。 “龙族……” 纪清昼将嗡鸣不止的别离剑抱入怀中，她倚着门框，滑坐在地，笑着，又哽咽着，轻声说：“没有灭族。” 自诩懦弱，胆怯，卑劣的“逃兵”，在长达万年的孤寂生命里，为他的族群，留下了一点星星之火。 纪清昼擦着眼泪，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忙问道：“淼淼已经不在了，这两颗龙蛋还能顺利孵化吗？” “可以。” 玄龟的话让纪清昼提起的心落下，“放心吧，龙族在蛋里便能自行吸收天地灵气，即便如今是末法时代，这两颗蛋，也能慢慢成长，终有一天会破壳而出的。” 纪清昼松了口气：“那就好。” 想了想，纪清昼走上前，她心念一动。 下一刻，堆积如山的极品灵石铺满整个房间。 浓郁的灵气围绕在两颗龙蛋边，龙蛋本能地吸取灵气，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在表达高兴的情绪。 纪清昼勾了勾唇，摸摸两颗龙蛋：“你们要健康地长大呀……” “挖到了！！！” 就在这时，聊天群中忽然响起渔惑的声音。 纪清昼一愣：“挖到什么了？” 渔惑：“招风的棺材！走！把他带出去开棺，让他姐姐帮红月光修剑！” 他动作很快，独自扛着三米多长的棺材冲出黑雾。 众妖也从万魔沉溺潭附近离开。 纪清昼心中估算着时间，预计再过不久，她就要被传送出去了。 “开棺开棺！” 渔惑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们已经来到黑雾之外。 纪清昼刚要说，要不等她离开天命战场，做好招风喜欢吃的东西，再开棺也不迟。 可渔惑兴致很高，他与招风关系不错，二妖总是称兄道弟，厮混在一块。 挖坟挖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挖到正主，渔惑一高兴，都忘了吃饭的事，抬手就把棺材盖掀起—— “啪！” 棺盖刚被掀开，一只肌肤青白，满是老茧的手，从黑暗的棺中忽地伸出，抓在了棺材边缘。 与此同时，龙墓中。 纪清昼忽然一阵心悸，身形一闪，来到屋外。 她抬头望天，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什么都没有。 但…… 纪清昼抬手抚上心口，那难以遏制的恐慌感几乎要将她吞没！ 第419章 直至最后，死战不休 “啪！” 肌肤青白，满是老茧的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抓住棺材边缘。 “咔嚓。” 只一瞬间，五指就陷进了泛着金属光泽的棺材外壁，手背青筋凸起。 看到这一幕，渔惑脸色微微一变，跟来的众妖也立刻警戒，却不紧张。 招风在以前算后勤人员，战力并不强，她们中任何一个，都能打三五个招风—— 前提是招风本人，若是他那位姐姐，能召唤傀儡作战，会难办些。 “唰。” 在众妖揣度先醒来的，是姐姐还是弟弟的灵魂时，一道魁梧身影从棺材内坐起，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仿佛极度缺氧的人，好不容易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整个人都在发抖。 深灰色的过耳短发凌乱如草窝，挡住了他的表情，只隐约看见嘴唇颤抖，嗫嚅着在小声说什么。 渔惑察觉不对，试探地上前一步：“招风？” “啪！” 他话落，听到声音的“招风”倏地抬头看向他，一只手快如闪电，拽住渔惑的胳膊，将他拉到棺材前。 “嗖嗖嗖——” 与此同时，棺材四周生出无数藤蔓，将招风的手臂拉住，迫使他无法有什么大动作。 招风却浑然不觉，没有因被束缚而狂躁发怒。 他只是把渔惑抓到近前，拽着他的衣襟，沉重的呼吸如拉风箱般，发出“嗬嗬”的声音。 “……骗子！” 招风开口，声音嘶哑。 渔惑一愣：“什么？”说我吗？ 不死树眉头微皱：“你不是招风，你是……闻铃？” 闻铃便是与招风共用同一具身体的姐姐。 在不死树等妖的记忆中，闻铃的脾气虽有些暴躁，平时却很沉稳，从未露出过如此仓惶崩溃的模样。 “他是……” 闻铃视线越过渔惑，看到不远处围绕在万魔沉溺潭四周的浓稠黑雾，拔高了声音：“骗子！他就是个骗子！诸神群墓是谎言，他锁不住域外天魔！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闻铃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尖锐。 她盯着万魔沉溺潭的方向，最终几乎是尖叫出声—— “我看见了！你将祂带出去了！！！” 闻铃话落，众妖惊愕。 “轰！” 下一刻，黑雾深处，沉寂万年的万魔沉溺潭，魔气爆发。 昭示不祥的红光冲天而起，如流星群一般划破天际，将整个诸神群墓染上浓稠血色！ 散落在诸神群墓每一角，本毫无目的四处游荡，形态各异，没有具体面庞的域外天魔们，在此刻齐刷刷抬头，望着被染红的天幕，空白的脸上忽然裂开一道口子，两端上翘，仿佛在笑—— 那笑容诡谲，猖狂，贪婪。 祂们动作整齐划一，飞向天空！ “拦住祂们！” 不死树话没说完，整个诸神群墓的地底深处传来震动，无数藤蔓拔地而起，缠住那些欲要奔赴天空的域外天魔。 本该无法触碰，与众妖毫不相干的域外天魔，在此刻却被藤蔓缠住了腰，死死拽住，无法腾空。 不死树看到这一幕，没有半点儿高兴，反而心情越发沉重。 她能触碰到这些域外天魔，也就代表闻铃说的没有错—— 那个人，没能锁住域外天魔，封印…… 正在失效！ 域外天魔的数量实在太多，仅凭实力还未完全恢复的不死树，根本拦不住。 众妖立刻反应过来，立刻去拦截那些域外天魔。 叛逆小黑虫刚要动作，意识到了什么：“小红！” 方才闻铃提起域外天魔时，她们与小红还开着群视频！ 小红她…… “诶？” 叛逆小黑虫刚要去关群视频，却发现…… “不见了……” 叛逆小黑虫打了个寒颤，他不敢置信地伸手向前方的虚空探去：“聊天群……聊天群不见了！” 原本总是浮在他前方的聊天群界面，不知从什么时候消失无踪！ 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叛逆小黑虫身形踉跄，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在哪里……在哪里……聊天群在哪里？！小红……小红！” 是域外天魔吗？ 是因为闻铃提到了域外天魔吗？ 是小红出事了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叛逆小黑虫无助地捂住了头。 恰在此时，他背后一道冷幽的风拂来。 一只与他身形格外相似，同样骨瘦如柴，通体苍白没有面孔的域外天魔，仿佛被美味气息勾来的贪吃虫，无声无息地靠近他，脸上那道裂开的口子，几乎要咧到耳后根。 “唰！” 藤蔓缠上叛逆小黑虫的腰，将他一把扯开，拉到不死树近前。 然而，诡异的是，先前离他仅有数步之遥的域外天魔，在叛逆小黑虫被拉扯至不死树跟前时，依旧与他只有数步距离。 一妖一魔之间，似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相连。 “东溟暗！” 不死树低喝：“静心！莫要动摇，被域外天魔钻了空子！” 然而，叛逆小黑虫依旧跟丢了魂似的，呢喃着“不见了、小红你在哪”。 不死树抿了抿唇。 发现聊天群消失的，何止叛逆小黑虫？ 她们都发现了。 可她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为此事纠结痛苦了！ “东溟暗，你若再被域外天魔影响入魔，你就再也见不到红月光了！” 不死树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在叛逆小黑虫耳旁炸开。 叛逆小黑虫身体一颤，仿佛被拉回了现实。 在他身后，那只阴魂不散的域外天魔，仿佛失去目标一般，停下了动作，却依旧在叛逆小黑虫周身飘动，试图捕捉那令祂觉得美味的负面情绪，找到猎物所在。 “没了聊天群，红月光无法再为你送来食物，净化魔气，你若入魔，彻底失去理智，待到红月光踏入诸神群墓的那天，所见到的就不是你了，而是魔！” 不死树沉声道：“一个，会伤害她的魔！” “……不！” 叛逆小黑虫下意识惊呼：“我不可以伤害小红！我不能这样做！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不可以伤害她！我绝不能入魔！” 见他清醒，不死树松口气，她道：“过来帮忙，别让那些域外天魔……” “没用的……没有用的！” 然而，不死树话没说完，一旁传来闻铃崩溃的声音：“他已经带祂出去了！你们拦不住的……谁都拦不住！三界完了……哈哈哈，三界完了！” 闻铃从棺材中翻出，栽倒在地，却没有爬起来，只是趴在地上癫狂地笑。 “啪！” 一条巨大的蛇尾抽在了闻铃身上，却很有分寸地没有将她抽飞。 螣蛇的声音从高空遥遥传来：“三界完了就完了，可我们……我们说好的——” “直至最后，死战不休！” 最后一句话，是散落在各处的众妖齐声开口。 带着一往无前，奔赴绝路的决然！ 闻铃听到这话，泪流满面，从地上爬起来，她嘶声：“是了……是了，我们是为三界而战！他是骗子，是叛徒，可我们——” “我们直至最后，也要死战不休！” 闻铃嘶吼着，踉跄着，冲向了想要腾空飞起的域外天魔。 死战…… 不休！ 第420章 她从前为何会忽略？ 龙墓。 巨大的恐慌感将纪清昼吞没，她放在心口的手，几乎要将胸前衣襟攥皱。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祥的感觉…… “你们有没有……” 纪清昼下意识就要与聊天群众妖说话。 然而，她刚开口，忽觉不对。 “不……见了……” 纪清昼发现，悬浮在她身边的聊天群界面，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她尝试在心中呼唤聊天群。 然而，一次又一次，聊天群界面都没有像往常那样跳出来！ 纪清昼瞳孔震颤，还以为自己陷入了什么幻境中。 可过去的经历告诉她，即便是陷入幻境，聊天群也不会消失的。 “出了什么事？” 纪清昼忽然发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竟然在颤抖—— 作为剑修，她竟然抑制不住地手抖！ 还未等纪清昼反应，温暖的白光从天而降，将她包裹，眼前天旋地转。 天命战场将纪清昼传送了出去。 纪清昼脚下踉跄，发现自己回到了凤凰领地。 “清昼！” 恰在此时，她听见柳扶弱的声音。 纪清昼转头，就看到柳扶弱周身白光刚散，朝自己跑来。 “清昼，你没事吧？” 柳扶弱有很多话想要问，“你先前真的进了龙墓……” “谢子夜呢？” 纪清昼打断她的话，“我离开时，你们应该在一处。” “啊？” 柳扶弱愣了下，这才发现被传送回来的，好似只有她与纪清昼。 是啊，谢子夜人呢？ “你在秘境消失后，我们都在天上等你，后来时间一到，天道降下灵光，将我们……等等。” 柳扶弱说到这里，脑海中闪过一个，曾让她以为自己眼花的画面。 她有些不确定地向纪清昼提问：“清昼，天道降下的灵光，是什么颜色？” 纪清昼闻言，眉心一跳：“白色。” “我也是白色……大家都是白色……” 柳扶弱呢喃：“可我为什么……看到了红色的光？” 留在天命战场的最后一刻，天空降下道道白光，几乎要将她们周身淹没。 可在那耀眼的白光中，柳扶弱隐约看见了一抹刺目的鲜红…… 不，不完全是红色。 极致的鲜红中，夹杂一抹深紫。 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可现在…… 柳扶弱环顾四周，依旧没能看到谢子夜的身影，她喃喃：“清昼，我看到……天上降下红色与紫色交织的光——朝谢子夜笼罩而去。” 她话落，忽然视线一凝，愕然看向上空：“就是那样的光！” 纪清昼闻言，立刻朝柳扶弱注视的方向看去—— 一抹鲜红夹杂深紫的光芒，如流星一般，从九天之上陨落，没入某处，不见踪影。 这颗“流星”似一个开端。 紧接着，天地风云骤变，墨色几乎是在瞬间染黑了整个妖界的上空！ 翻涌的厚重云层后方，亮起一个个小点。 一道、两道、三道…… 无数红紫色的光芒自九天之上，朝着凡间陨落，似要下一场无休无止的流星雨。 “唰唰唰……” 纪清昼与柳扶弱上空，也有如雨的红紫色光芒落下。 柳扶弱虽不知这是什么，却在那光芒靠近时，察觉到了异样—— 那红紫色光芒竟裹挟着浓郁的魔气！ “清昼！” 柳扶弱拉住纪清昼的手，想要带她躲开。 然而，同样仰头望天的纪清昼，却是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留在原地。 柳扶弱一愣：“清昼？” 就在她不明所以时，有一道红紫色光芒从天而落，却与她们擦身而过。 如雨的红紫色光芒落下，每一道都不曾触碰到她们，只如泡影一般，消弭无踪。 “这是……什么？” 柳扶弱茫然，发现这些红紫色光芒裹挟着魔气时，她还担心是魔界弄出来的鬼东西。 可没想到，这些红紫色光芒竟是避开了她们二人。 若一两次还是巧合。 可如雨的光芒，没有一道落在她们身上，仿佛是有意避开。 纪清昼没有回答，只是牵着柳扶弱的手，朝前踏出一步。 一步，又一步。 在这红紫色光芒形成的大雨中，纪清昼与柳扶弱漫步。 依旧没有光芒落在她们身上。 柳扶弱非但没有庆幸，反而心中发寒：“这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纪清昼看向天空，脑海中闪过许久以前，她在文府秘境初见魔种时，没有希保护，直面魔种影响，所见到的，泡影一般的景象—— 群魔乱舞，祸乱人间。 修士们沉溺心魔幻境，在幻象中醉生梦死。 而现实则如炼狱般。 人人沉溺心魔，向万魔献上灵魂。 不入轮回，只求一梦。 那泡影中的“人间”，便如现在这般，无休无止地，下着红紫色的“流星雨”。 在那个人间炼狱中，也并非所有人都逃避现实，沉溺幻境。 纪清昼曾看见一名白衣修士，救下一只沉溺幻境的小猫儿。 可小猫回归现实，不愿面对母亲死亡的痛苦，触墙而死。 纪清昼眼睁睁看着小猫自尽，无能为力。 等她再看向那白衣修士时，却对上一双如藏星河般的双眸。 “……啊。” 那仿佛跨越时空的画面，再次浮上纪清昼脑海，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谢子夜的眼睛，与那双白衣修士的眼睛，一模一样。 墨色深浓的瞳仁中，散落着碎冰一样星星点点的银光。 如幽静的宇宙中，星河闪烁。 纪清昼抬手扶额，她为何直至现在，才反应过来呢？ 那样明显的事实，她从前为何会忽略？ ……不。 不是她忽略。 是什么……让她下意识忽略，不去思考这件事。 “谢子夜……” 纪清昼不禁想起在天命战场中，谢子夜若无其事地提醒自己去试试推开龙墓大门。 还有更早之前—— “我封印你体内的魔气后，你因何而哭泣？” 纪清昼喃喃，“你到底……向我隐瞒了什么？” …… 诸神群墓。 在众妖设法困住那些数不清的域外天魔时，一道红紫色的光芒从天而落，悄无声息地没入黑雾深处，万魔沉溺潭中。 可不知众妖是一心战斗，才没有察觉，还是有别的缘由。 在场众妖，皆是将那道光…… 忽略了。 第421章 你便是我的心魔！ 魔界。 长年累月不散的阴云后方，紫红色的光芒如雨坠落。 看见这一幕的魔修们纷纷驻足。 她们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她们的灵魂深处，却在欣喜着，渴求着。 不等光芒落地，许多魔修便已迫不及待朝上空飞去，主动迎向那些坠落的光。 更有无数本该在屋内、地底，根本看不见外界的魔修，似感应到了什么，来到屋外，回到地表，迎接如流星般坠落的光。 道道光芒与那些满脸渴望的魔修们融为一体。 有的欢欣着、满足地闭上了眼，忽然沉沉睡去。 有的忽然发狂，与周围魔修厮杀。 有的身上气息狂涨，境界不断攀升，面露狞笑，朝某个方向奔去。 魔界中心，魔宫所在。 高阶魔修扔下手中事务，仿佛感应召唤般，从屋中奔向屋外，高昂着头，仰望魔宫上空。 那是诸神群墓所在。 万年前那一战，三界顶阶修士从三界交汇处一路打到魔界中心。 最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诸神群墓高悬魔宫之上，将整个魔界中心笼罩。 寻常时候，若以肉眼去看，根本看不出什么。 只有进阶元婴期，彻底脱胎换骨，天人合一，感应天道，才能察觉魔宫上空的空间异样。 这万年来，三界无数修士前仆后继，想要进入诸神群墓中，却都铩羽而归。 而在今日，本该无法以肉眼观测的诸神群墓，竟隐约有星星点点的光闪烁。 那幽冷的白光给人一种冰凉寒意。 可落在下方魔修眼中，却仿佛信徒看到了自己的信仰降下神迹，纷纷跪地，喜极而泣。 “神明……神明没有放弃我们！” “吾神必胜！！！” “为吾神献上一切！” 魔修们欢呼着，跪在地上，张开双臂，迎接从天而降的紫红色光芒。 当光芒没入这些魔修时，她们蓦地倒地不起，生机尽散！ 这些如死尸般的魔修，却一个个面带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极为伟大的事业，心满意足。 一缕缕无形的，精纯的力量，从她们体内剥离，缓缓飘向上空，融入产生异变的诸神群墓中。 魔宫地底，魔皇居所。 “呼、呼……” 仿佛巨兽一般的呼吸声，带着浪潮般汹涌的魔气浮动。 粘稠的魔气深处，传来层层叠叠，嘈嘈切切的低语声。 似欢笑。 似哀怨。 似癫狂。 这些声音交叠在一起，密密麻麻，嗡鸣不休，鼓动着呢喃着—— “还差……一点。” …… 人界。 无量宗，无量山。 这座直入云霄的山峰，乃是无量宗的最高峰。 宗主居所也建立在此处。 此时，天清气朗，白云悠悠。 无量宗宗主叶摇光坐在崖边一小亭中，他正捻起一撮茶叶，就要放入壶中，却是手一抖，抬头看向亭外天空。 一点紫红色光芒映入眼帘。 叶摇光先是怔愣、愕然，旋即大喜，撞开面前小桌，跌跌撞撞来到亭外。 他痴痴望着愈来愈多，如流星雨般洒落大地的光芒，忽地落下泪来。 不知是想到什么，叶摇光脸上又浮现诡异的笑，他转身，迈步朝通往山下的路走去。 可刚一转身，叶摇光视线中，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如清泉般从天淌落，站在数十米外，静静望着他。 叶摇光一怔，还未来得及收敛脸上那抹怪异笑容，便与对方对了个正着。 很快，他又改换一副温和稳重的模样：“师妹，你不是在前线么？何时回来的？” 他面前之人，他的师妹——白薇道人，墨执朱。 墨执朱面对叶摇光的询问，一言不发，只举起手中一块玉盘，忽然朝地上砸去。 玉盘崩碎，仿佛一个信号。 无量山山脚，无数错综复杂的符文从地底深处亮起，浮上地面，如潮水般蔓延而上。 只是眨眼间，整座无量山亮起金色浮光冲天而起，影影绰绰，宛如无数条锁链由地底升至高空，继而将整座无量山笼罩，如囚笼般锁住了此地。 叶摇光环顾四周，即便这无量山山巅，也被金色符文覆盖，密不透风，无路可逃。 他默然片刻，旋即大笑出声：“无极困笼锁魂阵！竟是无极困笼锁魂阵！师尊骗了我，她说无极困笼锁魂阵已经毁了！可她却偷偷将这座法阵的控制权赠予了你！她竟疼爱你至此！” 最后一句话，叶摇光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出，双目死死盯着墨执朱，竟流出了血泪：“那我又算什么？我这位最先跟着她的大徒弟，又算什么？！” 他嘶吼着，咆哮着。 墨执朱只静静看着，左手中出现一把古朴的，毫无装饰的长刀。 她右手握在刀柄上，发丝衣摆无风自动，蓄势待发。 “师妹！” 叶摇光笑了：“你以为，你还是曾经那个不可一世，一骑绝尘的天才吗？” “师兄。” 墨执朱终于说出她来到此地后的第一句话：“你也不是曾经的师兄了。” 叶摇光眯起眼：“无极困笼锁魂阵只可进不可出，你以为仅凭你一人，就能将我留在此地么？你已困在元婴期数百年了！” 墨执朱没有立刻动手，她只是反问：“师兄你可知我为何数百年来止步不前？” 叶摇光冷笑：“你有执念……让我猜猜，是暮情么？” 说到暮情二字，叶摇光再次咬紧牙关：“师妹啊师妹，你可知我最讨厌你什么？” 不等墨执朱接话，叶摇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所有人的眼中便只有你！师尊只看你，暮情也只看你！” “我想要的，我心心念念的，最终都成了你的！” 叶摇光盯着墨执朱：“待我发现时，就连我自己，也在盯着你——师妹啊，你便是我的心魔！” 墨执朱看着他：“这就是你被魔种趁虚而入的原因吗？” 叶摇光愣了愣，旋即又笑了：“是！” 他承认得很干脆。 数百年前，他与墨执朱等人发现灭世八欲。 作为大师兄，最年长的人，他主动从石壁上，摘下了那枚玉简。 也是在那时，藏在玉简中的魔种“痴”，感应到他的心魔，趁势与他融为一体，在他体内根植生长。 叶摇光从小便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因此才被他的师尊，那位天下第一刀修选中，做了大徒弟，风光无两。 没过几年，师尊带回来一名从乡野中捡回的小女孩。 小女孩初来乍到时，瘦小羸弱。 比她年长十岁的叶摇光，觉得自己一根手指便能将其摁倒，只觉小女孩太不容易。 作为师兄，他时常照拂这位师妹。 然而，不到一月，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师妹，却展露出了惊人的修炼天赋，还是刀修，完美契合了师尊所长，每日都在以一骑绝尘地速度成长，将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叶摇光身上，转移到了墨执朱那儿。 墨执朱沐浴着光，享受万人瞩目。 而叶摇光，只能站在光芒之外，如配角一般，衬托她的惊才绝艳。 昔日里仅有他一位徒弟，一心教导他的师尊，也将大半注意力，放在了墨执朱身上。 叶摇光默默看着这一切，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日积月累，他心中对墨执朱，也不由得生出嫉妒。 而最终压垮他的，是多年后，一名来自妖界，拜入师尊门下的少女—— 暮情。 第422章 我必须去 叶摇光对暮情一见钟情。 可暮情的视线，永远只落在墨执朱身上。 叶摇光无数次关怀暮情，守在她身边。 可两人说话时，暮情口中说的、念的，仍旧是墨执朱。 墨执朱墨执朱……墨执朱！ 叶摇光只觉反感，只觉反胃。 恶心极了！ 为何所有人都只看她！只念她！只喜欢她！ 叶摇光无法理解，他只想—— 墨执朱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如果没有她，师尊也只有自己一个徒弟，暮情做他小师妹时，也该多看看他这位大师兄。 墨执朱实在是……太过碍眼！ 叶摇光实在恨墨执朱，以至于满心满眼只能看见她，如此也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他希望墨执朱身上光环破碎，周围所有人离她而去！ 这些年来，叶摇光无数次算计。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便是三水秘境一案，他在暗中推波助澜，将墨执朱最疼爱的小徒弟纪清昼，推入死局。 可纪清昼竟然活了！ 叶摇光很想笑：“师妹啊，上苍真是偏爱你，就连你身边之人，也能享有余泽，福大命大！” 墨执朱闻言，似明白了什么：“清昼……果真是你所害？” 叶摇光冷嗤一声：“宋凛然那废物能办成什么事？” “师兄。” 墨执朱长叹一声：“你变成如今模样，只是魔种所惑么？” 不等叶摇光回答，墨执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师兄，这数百年来，我的修为不曾寸进，不是为暮情，而是为……” “师尊。” 叶摇光闻言愣住：“什么？” 他不敢置信：“这不可能！明明是暮情……” “师尊死前，说要将宗主之位传授于你。” 墨执朱淡淡道：“她说，你虽心有困顿，却是难得的人才，若传位于你，待坐上那个位置，你视野开阔，不再拘泥于眼前方寸之地，心中困顿自能消散，届时心明如镜，便可大成。” 可师尊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这位自小端方有礼，颇有才能的大徒弟，竟被魔种放大了心中执念，走向极端，彻底堕落！ “师尊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从不觉她的话会有错。” 墨执朱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可这些年来……师兄，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我真半点都没察觉么？” 尽管叶摇光做事谨慎，从不留下证据。 墨执朱的直觉，却依旧指向了他。 “我无数次怀疑你，又无数次摁下我的怀疑。” 墨执朱表情古怪，似哭似笑。 周围落下的紫红色光芒，本该与她擦身而过，却在某一瞬间，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悄然朝她靠近了些。 可最终，还是沿着她的衣摆，落回地面，消弭无踪。 墨执朱轻声说：“因为，师尊从不出错。” 那么，错的只能是她。 墨执朱不愿承认，师尊当年看错了人，做下了一个…… 祸害整个无量宗，甚至整个修仙界的错误决定。 她不愿打碎心中那尊神只。 于是，墨执朱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自己，师尊不会出错的。 是她想多了。 ——直至，纪清昼差点死了。 墨执朱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 在前线救下纪清昼时，墨执朱没有对纪清昼提起，在得知纪清昼差点身死的消息那日，她差点入魔。 纪清昼对她说，怀疑叶摇光有问题时，墨执朱也没有丝毫意外。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答案。 只是不愿承认。 因为，师尊是不会有错的。 那名于她而言，如神明般高大威严，无所不能的女人，是不可能有瑕疵的。 “你撒谎！” 叶摇光闻言，咆哮出声：“她怎么可能如此看好我！她明明更喜欢你！是的……就是这样没错！”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叶摇光指着地上破碎的玉盘，冷笑：“她当初对我说，无极困笼锁魂阵的钥匙毁了，可现在呢？！她明明是偷偷把这样能危及宗主性命的宝贝给了你！她——” “她没有撒谎，无极困笼锁魂阵的钥匙的确毁了，是我把残骸交给我大徒弟，她的双手被治好，技艺更进一步后，就将其修复好，留在了宗内。” 墨执朱淡淡道：“我此次回宗，先去取了钥匙，才来找你的。” 叶摇光瞳孔一缩：“不可能……” “师尊从未轻视你，她一直对你寄予厚望。” 墨执朱说到这里，右手倏地紧握刀柄，声音也变得低沉：“师尊只是……” “做错了决定。” 无比简单的一句话，九个字。 可墨执朱几乎费尽全身力气，才将它说出。 声音嘶哑，喉咙深处涌起甜腥之气。 墨执朱唇角溢血，目光却无比坚定，她平静地重复：“师尊只是做错了决定，她不该让你坐上宗主之位！” 话落，墨执朱气势暴涨，禁锢住她数百年，使她不得寸进的锁链，在她说出这话时尽数崩碎！ 数百年的苦修与积累，在此刻一举冲破屏障，一跃至大乘！ 墨执朱低喝：“叶摇光，你该死！” 她拔刀，刀光照亮整座无量山！ “你以为——你能杀我？！” 叶摇光怒喝：“墨执朱，神明站在了我这边！你注定要输！” 无数朝下方坠落的紫红色光芒，仿佛受到吸引，尽数没入叶摇光体内。 叶摇光双目染黑，一身灵气彻底化魔，卷起乌黑浪潮涌向刺目刀光！ “轰！” …… 妖界，凤凰领地。 纪清昼望着异变的天幕，忽然开口：“我要去诸神群墓。” 柳扶弱错愕：“诸神群墓？是我知道的那个诸神群墓吗？位于魔界中心，魔宫之上，封印着上古三界顶阶修士，万年来从未有谁踏足的……禁地？” “是。” 纪清昼的视线转移到柳扶弱身上，她目光平静，没有丝毫遭遇大变后的惊慌或惶恐。 她只道：“我要去那里。” “清昼，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柳扶弱不明所以：“忽然说要去诸神群墓……为什么？” “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 纪清昼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只知道，我必须去。” 聊天群莫名消失，诸神群墓众妖生死不明。 天上出现异变，如许多年前的三界一般。 若放任下去，这天下怕是又将沦为无间炼狱。 还有…… 谢子夜。 纪清昼不知谢子夜去了哪里，又打算做什么。 可冥冥之中，她的直觉指向了诸神群墓—— 此刻所有的疑问，所有的异常，根源都在那里。 所以，她必须要去！ 第423章 与时间赛跑 对上纪清昼坚定的目光，柳扶弱自知拦不住她，只问：“你真要去？” “嗯。” 纪清昼点头：“得尽快出发了，此地离诸神群墓甚远。” 她苦笑一声：“我怕我……赶不上。” 柳扶弱叹了口气：“……我有一条捷径。” 纪清昼立刻拉住她的手：“捷径？” “嗯。” 柳扶弱点头。 若是旁人，她绝不会提起此事。 这是千机门内的机密，除了门主及核心人员，绝不能外泄。 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纪清昼。 柳扶弱道：“你也知道，我千机门的探子遍布三界，就连魔界，也有我们的人，可大多通往魔界的出入口，都被双方牢牢把握，一旦冒头，将会面临敌方袭杀，很难顺利通过。” “我门中的探子自然不会去那些已知的通道，而是把控住了几条隐蔽的，不为人知的空间通道，用作偷渡。” 柳扶弱解释：“其中一条的出入口，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约莫不到一日路程。” 纪清昼立刻取出飞舟，示意柳扶弱上来说话。 柳扶弱为她指明方向，飞舟全速前行。 “清昼，偷渡的通道十分危险。” 柳扶弱道：“你也知道，大部分空间通道，其实并不稳固，甚至有不少，是存在随时崩碎的可能，我提到的那条通道，便是如此……我甚至不清楚，等我们过去时，那条通道还存不存在。” 通道的信息是隔半年才更新一次的。 柳扶弱知道通道半年前还存在，但还不清楚最新情况。 “成不成，都得去试试。” 纪清昼道：“若不走捷径，我们得花费数月，才能从妖界进入前线再去魔界，最后才能赶到魔宫所在。” 数月过去，谁知道诸神群墓里是什么情形？ 别说诸神群墓。 如今形势大变，天降异芒。 多拖一日，死伤无数。 纪清昼宁愿冒险，也要抢时间。 柳扶弱忽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纪清昼动作一顿，看向她。 “我就知道，你又打算一个人扛下一切。” 柳扶弱见她这反应，不由得生气：“清昼，我们一同历练，我虽比不上你强大，也不如你成熟，可我也不是最初那个拖油瓶了！” “你帮我总觉得理所当然，却不让我在艰难时刻与你同行，哪有你这样做朋友的？” 柳扶弱训得纪清昼抬不起头。 “我只是担心你遭遇危险……” 纪清昼说到这里，对上柳扶弱失落的眼神，便明白真正不讲道理的，其实是她自己。 “抱歉。” 纪清昼握住柳扶弱的手：“扶弱，是你进步太快，而我还没有改变观念……我们一起吧。” “这还差不多。” 柳扶弱十分好哄，立刻就不生气了，“穿越不稳固的空间通道，本就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我们一起进去，遇上意外，也能联手。” “嗯。” 纪清昼点头，没有拒绝。 她身上可用来战斗的符箓等物，皆在天命战场消耗干净。 柳扶弱怎么说也是元婴修士，两人扶持，通过空间通道的成功率更高。 只过半日，纪清昼与柳扶弱找到通道入口，位置十分隐蔽，在群山之间的间隙中。 也不知最初发现这条通道的人，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此处还有天机门的修士守着，一眼认出自家少门主，现身打招呼。 柳扶弱摆摆手，让她不必多礼：“我们得去魔界一趟。” 天机门修士一惊，连忙制止：“少门主，眼下并不是好时机。” 不必柳扶弱问，那修士就解释：“这条通道半年前就有崩塌的趋势，最近几日波动愈发明显，我怀疑再过不久，通道就会完全塌陷，现在进去……” “生死难料啊。” 修士劝道：“少门主，慎重。” 柳扶弱沉吟片刻，问道：“位于妖界的其它入口，离这儿多远？” 修士回答：“大概三月路程。” 柳扶弱看向纪清昼。 纪清昼摇头：“太久了。” 柳扶弱便对那修士道：“我们赶时间，来不及换通道了。” “可是……” 修士还想再劝，柳扶弱抬手制止。 她道：“你也瞧见这天上异变了，祸及三界，多拖一日，便多一日的伤亡，即便是冒险，我们也得去。” 听到这话，修士明白二人去意已决，不再多言，只退到一边，对二人拱拱手：“少门主，道友，祝二位此行顺利。” 柳扶弱点头，对她道：“你也不必继续留守此处了，回门中吧，顺便为我母亲带一句口信，就说……” “今年过年别又被公务缠上，一定要回家，我想与她一起吃饭。” 柳扶弱丢下这句话，与纪清昼对视一眼，两人毫不犹豫地踏入那扇隐于间隙中的光门。 …… 魔界中心，魔宫外是绵延山脉，如弯月般将魔宫所在拥入怀中，使得此处成了天然的易守难攻之地。 山脉某处，幽深山洞内，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崩塌声，以及一阵狼狈逃窜的脚步声。 纪清昼与柳扶弱二人灰头土脸地跑出山洞，扭头一看，眼见着整座山都有朝内里塌陷的趋势，立刻化为一道灵光，逃离此地。 千机门修士说得没错，这条空间通道真的临近崩溃。 二人穿梭其中，加剧了通道崩塌的趋势。 行至大半时，前后方的空间就开始坍塌碎裂。 纪清昼与柳扶弱一路闪躲，终于在最后一刻冲了出来。 空间坍塌后，形成一道撕裂的口子，卷起狂风，不断将外面的山石吞入其中。 纪清昼与柳扶弱刚飞过数座山，就见那边山塌了一半。 柳扶弱心有余悸：“还好咱俩跑得快啊……” 纪清昼却没有接茬，她目光看向远方，抬手一指：“扶弱，你看那边。” 柳扶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魔界上空是经年不散的黑云，阴沉压抑。 此刻，黑云之中，无数紫红色光芒落下。 而在那漫天光雨中，悬在上空，某片绵延百里的不规则空间，时不时亮起幽冷白光，星星点点，十分惹人注目。 柳扶弱脑海中对比着她所指的魔界地图，瞳孔一缩：“清昼，那儿就是诸神群墓！可为什么……” “我们能以肉眼看见？” 这下子，柳扶弱终于明白，纪清昼为何执着要来诸神群墓了，“按照记载，诸神群墓只可被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感应到，却无法触碰，无法以肉眼观测才是！” “诸神群墓内部……” “出问题了！” 第424章 她的房间 “过去看看。” 纪清昼没有犹豫，朝那个方向飞去。 柳扶弱急忙拉住她：“清昼，别着急，诸神群墓下方是魔宫，那里高手无数，我俩的灵光太明显了，怕是还没靠近，就会被发现。” 很快，柳扶弱想到办法：“清昼，我带着你。” 说罢，柳扶弱体内魔气迸发，将她与纪清昼裹挟着，朝诸神群墓飞去。 经过这些日子的“食疗”，柳扶弱体内魔气剩余不多，但带着纪清昼靠近诸神群墓不成问题。 二人周身魔气涌动，在这暗沉沉的魔界中，倒不会显眼，一路平安来到离诸神群墓数里外的山脚，前方便是如大型城池般，占地辽阔的魔宫。 柳扶弱正要让纪清昼小心些，不要被发现。 纪清昼眉头一皱，察觉到了什么，拉着柳扶弱的手。 两人身形一闪，下一刻竟出现在魔宫的宫墙上。 柳扶弱视线中撞入一名魔气森森的魁梧女人，吓得差点趴到地上。 纪清昼却道：“扶弱，你仔细看。” 柳扶弱闻言，稍微稳定心神，才发现站在城墙上，看似在守卫的魔修，实则双眼紧闭，脸上露出诡异笑容。 仿佛沉溺进了什么美好的幻象中，对外界一切毫无所察。 “这是怎么回事？” 柳扶弱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守卫的魔修，竟都如这女人般，紧闭双眼，或站或躺。 “她们中邪了？” 柳扶弱不明所以。 纪清昼抬头看着天空中坠落的紫红色光芒，没有言语。 柳扶弱却从她的动作中明白了什么，心中惊骇：“那些坠落的光芒……能将人拉入幻境？可为什么你我，还有守在通道前的千机门门人都没事？” 她还以为，能被那些光芒伤害到的，只是少数。 如今看这满地魔修，柳扶弱终于明白，纪清昼为何如此焦急，一刻也不敢耽搁。 “欲念深重，渴望解脱之人，会被轻易蛊惑。” 纪清昼道：“这是我的猜测。” 魔修都是欲念的奴隶，遵从本能行事，所以她们一个也逃不掉。 柳扶弱心中一沉：“如今这世上，艰难求生的，才是大多数……” 那些生灵，面对这样的异变，恐怕…… “走。” 眼前此处没有魔修阻碍，纪清昼与柳扶弱也不再遮掩，腾空而起，逐渐逼近上空闪烁白色光点的诸神群墓。 等靠近了，柳扶弱惊骇发现，这哪里是什么白色光点—— 若隐若现的，是与人相似的形状！ 有时亮起的，是模糊的脸，有时亮起的，是一只手、一条腿。 仿佛在极薄的空间屏障后方，藏着无数个人，想方设法要穿过来！ 柳扶弱心生惧意：“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诸神群墓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她咽了咽口水：“清昼，我们该如何进去？” 等进去了……就要与这些鬼东西碰上吗？ 纪清昼盯着诸神群墓的壁障，不发一言。 她其实也不知，该如何进到里面去。 纪清昼脑海中突兀浮现在天命战场，众人奋力去推龙墓大门，却都白费力气时，谢子夜来到她身边，问她—— “纪道友，你不去试试吗？” 看着诸神群墓的空间壁障，纪清昼莫名觉得，她应该去试试。 “扶弱。” 纪清昼开口：“若我进去了，你进不去，那你……” “立刻离开此处。” 纪清昼扔下这句话，伸出手，朝那无形的，万年来从未有修士触碰到的空间壁障抚去。 “啪嗒。” 她的手，触及到一片冰凉。 实实在在，存在此处的，空间壁障。 不等一旁的柳扶弱反应，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刺得柳扶弱睁不开眼，也看不清眼前景象。 她疼得抬手挡在眼前，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拉纪清昼，却摸了个空。 白光散去，原本悬浮在她身侧的纪清昼，却不见了踪影。 柳扶弱怔了怔，扭头去看那闪动白光的空间壁障，立刻抬手去摸。 然而，不同于纪清昼，柳扶弱无论如何尝试，根本摸不到那明明近在咫尺，可以看到，可以感应到的空间壁障。 “……可恶！” 柳扶弱咬牙，不愿轻易放弃。 可就在这时，她心脏忽然重重一跳。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柳扶弱低头看去。 偌大的魔宫，寂静无声，宛如死域。 明明她什么异常都没有看见，可危机感在她脑海中拉响警报。 有什么……这里一定还藏着什么！ 柳扶弱无法抑制地颤抖，那宛如遇上天敌的恐惧感，警告着她，快逃！ 没有犹豫，柳扶弱扭头就跑。 魔气裹挟着她，迅速远离魔宫。 柳扶弱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天际，下方魔宫地面，忽地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黑气聚拢成雾，逐渐将整个魔宫吞没。 在黑雾深处，传来重重叠叠，难以分辨的诡谲低语—— “逃吧、逃吧……你会发现……” “三界每一个角落，都不会成为庇护你的安宁之地！” “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快逃吧！” “哈哈哈哈——” …… 白光散去，纪清昼的视线仍阵阵发黑，看不清周围景象。 她心中警觉，下意识召唤别离剑防身。 然而，往常都会在第一时间回应她的别离剑，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仅仅是别离剑，纪清昼还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虚弱—— 是的，虚弱。 作为元婴期修士，自小修行练剑。 哪怕不依靠灵力，她的身体强度，也是前世那些训练有素的极限运动员、特种兵不可比的。 毫不夸张地说，她可以以一敌千。 可现在，她能感觉到，自己虚弱得就像个…… 凡人。 甚至腰部还有一点儿酸疼，像那种久坐办公室，腰椎不太好的白领。 心中念头不过一瞬即逝，纪清昼的视线也逐渐恢复清明。 然而，映入眼帘的场景，却叫她忍不住瞪大双眼—— 一张胡桃木双人床，还是加宽加长版，足以供人在上面打几个滚，也不用担心掉到地上。 四件套选用偏冷的淡青色，没有花纹，十分简约。 被子半掀开，仿佛前不久还有人在这里睡过，床单上留着褶皱痕迹。 床头柜与床是一套，放着一盏护眼灯。 灯光打开，暖黄的光驱散黑暗。 如冰冷森林中，一堆足以令游人安心的篝火，也像无尽海面上，唯一亮着光的灯塔。 而在靠近护眼灯的枕头边，放着一个平板。 屏幕打开，上面有一行行的字，好像是阅读器的界面。 看着笼罩在灯光下的床，纪清昼心脏狂跳。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眼前场景了。 因为，这床、这柜子、这灯、这平板乃至于四件套，所有东西都是她一个人，在购物网站以及线下实体店找了很久，亲自挑选买下的！ 这是…… 她前世的房间！ 第425章 如约而至 看到这房间，纪清昼的第一反应是，她进入幻境了，第二反应则是—— “天杀的，我贷款三十年买下却没睡几天的大平层，怎么就只剩一个卧室了！” 纪清昼骂骂咧咧地在黑暗中走动，发现此地空间十分有限，黑暗中也摸索不到其它线索。 她将视线再次放回那张床上。 半掀开的被子，留有褶皱的床单，仿佛前不久还有人躺在那里。 纪清昼视线下移，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一套纯黑绣着星月图案的睡衣。 也是她前世亲自挑的，买的。 想了想，纪清昼走到床边。 最显眼的，自然是放在枕边，屏幕常亮的平板了。 纪清昼一眼看去，就捕捉到“柳扶弱”、“裴洛风”等字眼。 她嘴角一抽，蓦地想起自己前世猝死那晚，似乎就是躺在床上，开着护眼灯，用平板看虐文。 接着，眼睛一闭一睁，胎穿到书里，还失去了全部记忆，从零成长。 纪清昼想了想，还是拿起平板，坐在床边，开始翻阅。 这幻境中，除了平板上的文字，似乎毫无线索。 或许，她能从中找到关键信息，离开这里。 平板上的剧情，停留在她前世看的进度。 彼时柳扶弱已经知晓裴洛风身份，两人你虐我我虐你，将整个三界当做她们的y，狗血洒得不亦乐乎。 谨慎起见，纪清昼还是拖动进度条，粗略翻了下前文。 一切情节如她记忆中那样，这才回到最新进度，开始往后面看。 每翻几页，纪清昼就忍不住唉声叹气：“不是，扶弱，你怎么……哎！” “扶弱你哭什么？打他啊！扇他巴掌，折他手脚，把这狗男人脑袋塞痰盂里！” “你不要再哭辣！！！” “扶弱，我对你很失望！你现在分手还来得及，再不分手你今晚没奶茶喝！” “狗男人你怎么敢强行抱住扶弱？哈！当初真该把你这张只会讲屁话的臭嘴剁成细细臊子喂猪！” 纪清昼迅速翻页，一目十行快速阅览，时不时“呕”一声。 她甚至怀疑，这幻境只是想借狗血虐文，虐待她的精神。 只是，才翻几章，原本狂洒狗血的虐文画风陡然一变—— 裴洛风来到密室，抱起被傀儡术控制身体，对他怒目而视的柳扶弱，走出屋外。 “扶弱，你看。” 裴洛风下巴微抬，仰望天空，俊美的脸上浮起狂热之色。 柳扶弱从未在裴洛风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心底莫名升起恐惧，觉得眼前男人十分陌生。 裴洛风却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去看屋檐外的天。 无数红紫色光芒，宛若流星雨般坠落，洒落整个人间。 “扶弱呀，我终于等到这天了。” 裴洛风从后方抱着柳扶弱，在她耳旁低语：“谢谢你，真心爱我。” 柳扶弱下意识就要问，外面这是怎么了。 “嗤。” 胸口的剧痛，让她张大口，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傀儡术的束缚似乎解除了，柳扶弱却无力挣开，只费劲地低头朝心口处看去。 男人的手从她背后穿心而过。 鲜血淋漓的大手中，握着一柄古朴刀鞘。 这是……什么？ 柳扶弱想问，然而眼眸却逐渐失去焦点，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怎么可能？！” 纪清昼瞳孔一缩，坐直了身子，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不是一本狗血虐文言情吗？ 再如何虐来虐去，也不至于男主在前一章还与女主爱恨纠缠，后一章就把女主掏心杀死了吧？ 急转直下的情节让纪清昼心脏狂跳，她立刻往后翻阅。 后文内容如脱缰野马般，往纪清昼难以想象的方向狂奔而去—— 裴洛风将刀鞘塞进了自己的胸膛，转而来到魔宫，一声呼唤，魔宫地底跃出七只模样迥异的怪物。 他一一唤着对方的名字：喜、怒、哀、乐，嗔、痴、怨。 裴洛风带着这七只怪物，破碎魔宫高空之上，诸神群墓的空间壁障。 亿万域外天魔涌入三界。 三界彻底沦为无间炼狱。 裴洛风则奔向诸神群墓中心。 那里有一汪深潭，涌动浓郁魔气。 裴洛风与七只怪物纵身一跃，没入深潭之中。 转眼，诸神群墓崩塌，中心深潭底，魔气喷涌而出。 浓黑魔气中，一只难以名状，似无相，又似万相，笼罩整个三界上空的庞大身影，垂首俯瞰人间。 祂的身体鬼影重重，祂的身体哀嚎遍野。 三界所有生灵——即便藏于地底深处，在此刻都与那身影上无数双眼睛对视，瞬间陷入疯狂，沦落成魔。 世间再无人，也无妖，更无亿万种生灵。 留存此地的，唯有魔！ 纪清昼瞳孔颤动，手指点在平板的右下角，书页翻过—— 【全书完】 “……荒唐。” 纪清昼来回翻了几次，发现“唯有魔”后面，竟真是【全书完】的标识。 “哪有虐文会是这样的结局？” 纪清昼大脑一片混乱，她明知这大概是幻境。 可剧情中发生的一切，却莫名与现实中的各种异常对应，令她不得不去想—— 或许，这不是一部虐文，而是这个世界的结局。 脑海中刚闪过这一念头，纪清昼正要再道一句荒唐。 忽然间，一点白光从黑暗中亮起。 纪清昼一怔，抬头看去。 笼罩在双人床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由上至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白光。 白光中，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纪清昼下意识站起身来，拿着平板的手垂落身侧。 平板也如泡影般，从她指尖消散。 白光在此刻淡去。 纪清昼看清了那人的脸—— 与她，一模一样。 乌发雪肤，一双桃花眸潋滟水波，下巴上一点小痣妩媚动人。 她静静凝望着自己，温柔专注，深情怜惜。 与纪清昼对上视线，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散发微光如神明般凛然不可侵犯的身躯悬浮着，朝纪清昼飘来。 她说：“你来啦。” 纪清昼微怔，灵魂深处仿佛有一个紧锁的盒子打开，无数记忆画面汹涌而出。 再看向已至身前，这名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纪清昼鼻子蓦地一酸，视线模糊，倏地落下泪来。 她伸出手，与对方十指相扣，额头相抵。 “是的，我来了。” 纪清昼哽咽，声音很轻：“如约而至。” 第426章 你们因何而诞生？ 百万年前。 混沌初开，天道初成，作为此间世界的规则，遍布世界每一角落，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与运行逻辑。 而在这滚滚如潮的天道之力中，却意外诞生一抹灵智，懵懵懂懂，跳出世界，俯瞰世界。 “祂”无形无体，与天道相生相依，却又各自独立。 祂称自己为，天道之灵。 在世界之外，祂看着荒芜的世界，逐渐有了“生命”的出现。 经过演化，又得天道赐福，从孱弱至强大。 某一日，世界之外，一团白光如飘摇烛火，无意间撞入祂的身体中。 那是一抹来自异世界的残魂。 残缺不全的记忆碎片被祂“读取”。 天道之灵难以形容祂那时的感受。 只觉一切自然存在，理所应当的东西，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具体的，“概念”。 无形无体的祂，自诞生以来，头一次为自己捏造了“形状”—— 那是祂的世界还不存在的生灵，人类。 祂伸出手，将那闪烁不定的光团捧入怀中，借用天道的力量，形成一层防护罩，保护这一缕残魂，不会继续消散。 自此以后，祂不再独自漂浮于世界之外。 第一次，有人陪伴着祂。 尽管，这个“人”只是一缕将熄的残魂。 可祂只要守护好这一缕残魂，作为锚点，总有一天，能将其补全吧？ 祂想着，将光团拥入怀中，闭眼安眠。 不知过了多少日夜，祂的世界，出现与残魂记忆中相类似的生物—— 树。 有棵受天道赐福，诞生灵智的小树，在祂视野中格外显眼。 祂带着残魂，跃入世界中，心念一动，便来到那棵树前。 刚诞生灵智的小树，也不过到祂腰间，祂得蹲下身，才能与之平视。 可小树并不会看见祂。 祂乃天道之灵，无形的存在。 若非祂愿意，满世界的生灵，都看不见祂。 祂与这些生灵，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却又处于不同维度空间。 清风拂过，小树纤细的枝丫摇摇晃晃。 祂想起残魂中的记忆，对应眼前的画面，忽然产生一个念头—— 这棵小树，真像一个咿咿呀呀摆动手脚的小姑娘。 祂伸手，将手中残魂所化的光团，轻轻挂在小树枝丫上。 小树啊小树，你是幸运的，特别的。 希望这个人，也能沾上你的幸运，快些醒来。 光团从祂手中，落在小树的枝丫间。 有风拂来，小树枝条轻摆，如摇篮一般，轻轻晃动光团。 初生灵智的小树，没有视觉，只有感觉。 她只觉得，自己身旁，贴着一个…… 很温暖的东西。 那触感陌生，是她无法理解的存在，很快又从她的身旁消失。 自那以后，小树再也没遇见，触碰到，类似的存在了。 天道之灵带着残魂回世界之外，静静看着这日新月异，飞速演化的世界。 又一日，祂发现海中诞生一对姐妹。 一只小龟，一条小蛇。 尽管二者还在蛋中，全知全能的祂，却已经知晓姐妹未来的模样—— 这是祂作为天道之灵的权能。 只要祂愿意，祂便能知晓这世间每一个生灵的结局。 与之相关，未来即将诞生的生命，新的生命又会遇见什么、发生什么，祂也能知晓。 随着世界生灵增多，祂所知的未来之事，也愈来愈多。 在祂所见的生灵中，唯一不可观测未来的，只有这一缕来自世界之外的残魂。 就连天道规则，都无法影响这缕残魂。 残魂来自世界之外，也在规则之外。 带着日渐凝实的残魂，祂投入海中，看着那两颗圆滚滚的蛋。 蛋旁边，是一只形状奇异的兽。 在残魂的记忆画面中，并没有类似的东西，天道之灵也无法为这只兽取名。 兽慈爱地蹭着窝里两颗蛋。 天道之灵冷不丁开口：“我也有呀。” 祂举起手中光团，放到窝里与那两颗蛋依偎在一起。 面对突然出现的光团，兽十分惊吓，以为是天敌作祟，下意识张口就要咬光团。 可不等兽反应过来，光团便消失了。 兽一愣，想：是自己眼花了么？ 天道之灵抱着光团，盯着兽，不发一言，又哼一声，回到世界之外。 “我该好好保护你。” 将小小一颗光团拥入怀中，天道之灵对光团说：“除我以外，不会再有谁能看见你了。” 祂在光团外又加了一层保护罩，光团便与她一样，不会再被寻常生灵瞧见。 某一日。 世界之外的虚无空间撕裂。 从中落下一个新世界，直直坠入祂的世界之中。 天道之灵静静看着这一切。 祂无法预料，也无法阻止。 祂只是世界之外的旁观者。 如天道一般，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只做“分内之事”。 祂唯一与天道不同的是，祂诞生了生灵才有的“灵智”。 除此之外，祂与天道一致，只做“分内之事”。 随着空间震颤，人界与妖界天灾肆虐，生灵涂炭。 两界生灵并不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来自世界之外，坠落至此，与两界相连的，新的世界。 新世界与两界相连，被天道规则覆盖，彻底融入此界。 天道之灵的视线投向新世界中—— 荒芜，苍凉，空气中肆虐着与另外两界，截然不同的新力量，带着不祥，令祂不适。 新世界也在随着时间演化。 可新世界的演化却又不同寻常。 天道之灵感受到，在这片荒芜大地中，藏着无数与祂怀中“残魂”相类似的存在，却又截然不同。 这些相类似的存在，没有“生”的气息，只是在模拟“生”的气息。 慢慢地，这些诡异气息中，诞生出一个又一个的“灵”。 因与此界融为一体，受天道规则影响，这些“灵”演化出的存在，也与人界、妖界类似。 人界与妖界是怎样的演化历程，新世界就如何模仿这一演化过程。 可这些气息演化出的东西，在天道之灵看来，依旧没有“生”的气息。 天道之灵静静看着，脑海中闪现无数未来的画面。 血腥、哀嚎、罪恶…… 从那些未来画面中，她对此界有了具体概念—— “魔。” 天道之灵静静看着新世界：“你们因何而诞生？” 第427章 昼乃白日，白日有光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某一日，世界之外的虚无空间再度撕裂，又落下一个破碎世界，将人界百万深山的上空，砸出一道缺口。 污水滚滚，无数生灵死于天降大洪灾中。 新的破碎世界中，弥漫着与魔界相类似的气息，较之更为久远，更为…… 原始、纯粹。 天道之灵静默看着，脑海中浮现无数画面，心生悲伤。 “原来如此。” 祂喃喃，望向虚无的宇宙：“魔竟是如此诞生。” 随着祂话音落下，极为遥远的地方，一股不可名状，难以言说的气息，破碎虚空。 仿佛渔人手中的网，用力一抛，笼罩整个魔界。 这“渔网”一角，连着一条极为细长的“线”，延伸向虚无空间中，摇摇晃晃，仿佛另一端有什么东西，在牵动着它。 天道之灵抱着怀中光团，尽管祂无法预测天外之物，可根据已知的信息，祂明白—— 祂们，马上要来了。 恰在此时，怀中光团微动。 孱弱的，名为“生命”的存在，经祂数十万年的等待，终于在今日复苏。 天道之灵放开手中光团，解开笼罩四周的防护。 光团悬于祂身前，逐渐化为人形。 是一名年轻女人。 按照破碎灵魂的记忆，她死前应当不足三十。 女人睁开眼，尚且迷茫，便对上近在咫尺，那只有人形，没有模样的白色光影，不由得吓一跳。 她问：“你是谁？” 祂答：“天道之灵。” 或许是答案出乎预料，女人静默片刻，环顾四周，才看向祂：“这里是地府？” 祂答：“这里是世界之外。” 女人：“世界之外？总而言之……不是地球？我果然是死了么。” 祂答：“是的，你的灵魂阴差阳错穿越茫茫空间，撞入我怀中，我将你收容，如今已过数十万年。” 女人讶异：“数十万年？” 祂道：“宇宙茫茫，空间错综复杂，你的灵魂能从异世界来到此地……若用你那个世界的话来说，如神迹一般——这样说，似乎轻描淡写了些，我在某种意义上，也可称作神灵，却做不到这样的事。” 说到这里，祂的视线落回世界中去，又看向女人：“路途遥远，凶险难言，我遇见你时，你不过一缕残魂，经数十万年，才自我修复了些。” 祂又解释：“我若将你投入到我所在的世界之中，或许能以本世界的力量，补全你的灵魂，可那样做……你还是不是你，便不好说了。” “至少，你的灵魂会变得不纯粹，被本世界的力量同化，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祂没有插手，而是将这缕残魂带在身边，等候数十万年，等她睁眼。 女人沉默许久，大约是在消化天道之灵话中的信息量。 终于，她再次开口：“你为何要等我数十万年？” 生前作为人类的她，对于这个庞大的数字，甚至是恍惚的，毫无概念。 天道之灵答：“喜欢你。” 女人愣了一下：“什么？” 天道之灵重复了一遍：“因为我喜欢你呀。” 祂道：“我乃天道诞生的一抹灵智，生来懵懂，俯瞰荒芜，直至你出现，叫我明白了何为世界，何为生灵，何为七情六欲……我想将你留在身边，一直陪着我，若用你的概念解释，便是喜欢。” “清昼，我喜欢你。” 天道之灵念出了她从残魂记忆中知晓的，女人的名字—— 纪清昼。 听着天道之灵的话语，又看祂只能算个人形的光影外貌，纪清昼陷入沉默。 这算什么？ 跨越物种的爱恋？ ……也不对。 喜欢并非单指爱情那样狭隘的词汇。 喜欢只是一种纯粹的，想要亲近对方的，热烈直白的感情。 纪清昼想着，便问：“我该如何称呼你？” 天道之灵知道她叫纪清昼，她却不知该如何叫天道之灵。 天道之灵却说：“我没有名字。” 纪清昼一愣，又了然。 天道之灵并非寻常生灵，她生来便在世界之外，也不会有谁给祂取名字。 纪清昼想了想：“你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天道之灵：“我一般叫自己天道之灵。” 纪清昼：“……这是能算绰号。” 天道之灵想了想，按照纪清昼的概念，确实是这样。 祂便又问：“什么名字都可以吗？” 纪清昼点头：“这是你的名字，自然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天道之灵看着她：“我喜欢你，我也可以叫纪清昼吗？” 纪清昼哭笑不得：“可以，但不推荐，你叫我清昼，我也叫你清昼，会弄混的。” 天道之灵想了想，问她：“我不能与你同名，那你能为我取个名字吗？” 不能与喜欢的人叫同一个名字，那就叫喜欢的人，为自己取个名字。 纪清昼理解了天道之灵的脑回路，没有拒绝，只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又看向天道之灵，认真说：“光。” 天道之灵：“光？” “嗯。” 纪清昼点头：“你就叫纪清光吧。” 昼乃白日。 白日有光。 而且…… “我睁开眼时，只以为眼前亮着一束光。” 纪清昼笑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 若非天道之灵守她数十万年，她这缕残魂，早晚要消散于茫茫宇宙中，哪还有机会再度苏醒。 光。 没有比这个字，更贴切的了。 天道之灵似乎很高兴：“那从今日起，我就叫纪清光。” 纪清昼瞧着那张白茫茫的脸，有些惊奇：“你在笑吗？” 只听声音，的确像在笑。 可这白光模糊的脸，也瞧不出表情。 大约是明白纪清昼的苦恼，纪清光心念一动，本只有模糊人形的她，显露出了五官细节，穿上衣服—— 长相与纪清昼一模一样。 就连衣服，也是纪清昼穿着的那件黑色绣星月的睡衣。 纪清光问：“名字一样会弄混，长相一样呢？” 纪清昼看着她即便改了模样，也沐浴在光芒中，如神明般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不会弄混的。” 任谁来，只一眼，便能看出她与纪清光的不同。 第428章 神不在乎 纪清光十分高兴：“那我这般，你也能看清我的表情了！” 纪清昼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露出自己绝不会有的天真笑容，只觉得陌生又新奇，忍不住伸出手，在纪清光脸上捏了捏。 与想象中的肌肤触感不一样，有点像在捏，软乎乎的，并没有人体的热度。 纪清光盯着她看，也伸出手捏了捏纪清昼的脸。 纪清昼问祂：“我捏起来是什么感觉？” 纪清光想了想：“——你那个世界才有，我的世界没有。” 纪清昼闻言，便也往自己脸上捏了捏，果真与纪清光类似，真的很像在捏，但是更软，更虚无。 “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捏完脸，纪清昼又好奇，总听纪清光说祂的世界，也不知异世界与地球有什么差别。 “我的世界么？与你世界中，想象里的修仙世界很像。” 纪清光答：“或许是我接收了你记忆的缘故，本世界的天道也受我影响，进化出的生灵，不少都有你熟悉的存在。” “修仙世界？” 纪清昼一听这话，双目放光：“让我康康！” 试问，哪个华国人不憧憬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 御剑飞行！神兽龙凤！移山倒海！神仙妖怪！ 见她期待，纪清光便拉起她的手：“你想看什么？我带你去。” 在纪清光的示意下，纪清昼头一次以世界之外的视角，俯瞰整个世界—— 不规则的立体空间中，许多个大小不一的空间紧贴在一起。 大陆板块一目了然，立体呈现在纪清昼眼中。 只是，以她的视力，却无法看清这缩小了无数倍的大陆上，具体有什么东西。 纪清昼没着急开口询问，只是先大致扫了下整个世界的模样，忽然指向魔界，以及百万深山之上，那个只有滔滔洪水的世界：“这两个地方好奇怪。” 尽管还没去过，也没细看过这两处，纪清昼却隐约感觉，这一大一小两个空间，气息与其余空间差异极大。 纪清光解释：“这并非本世界的原有的，而是来自天外，意外落入此地中的异世界碎片。” “异世界碎片？” 纪清昼诧异：“那现在这两块碎片……” 纪清光回答：“已经受本世界天道规则同化，彻底融入本世界了。” “同化……到底是什么？”纪清昼好奇，“你不将我投入到世界中，是不希望用本世界的力量，补全我灵魂的残缺……同化是什么不好的意思吗？” “不。” 纪清光摇头：“不同的世界，拥有不同的运行规则，正如你原来所处的世界，那里没有灵力，也没有修仙者、神兽等物，这样的力量，在你的世界是‘不科学’、‘不存在’的。” “这都是因为你那个世界的规则所限，祂自有一套，被你们称作‘科学’的运行逻辑。” “而我的世界，则另有一套运行逻辑。” 纪清光道：“进入本世界中，便会与本世界融为一体，一切受天道规则所限——我将其称之为同化。” 说到这里，纪清光看着魔界与那只有滔滔洪水，毫无生机的破碎世界，沉默了一会，才接着说：“只是……天道规则不会将一切同化。” 纪清昼不解：“什么意思？” “这是魔界。” 纪清光指了指来自天外，又融入本世界的魔界空间，说道：“魔界的力量，被称作魔气，这是本世界原来没有的，魔界融入本世界后，世间便多了魔气，只是魔气的运行规则，经过同化，变得与修仙界的灵力类似。” 听到这话，纪清昼隐约明白了祂的意思：“也就是说……本世界的天道规则，会接纳来自天外的东西，只是会将这些东西的运行逻辑改一改，变得与本世界一样？” “嗯。” 纪清光点头：“大约是这样的。” “那这个呢？”纪清昼又指着只有滔滔洪水的小空间，“这个异世界碎片，给你的世界，带来了什么原来没有的东西？” “……灾厄。”纪清光语气沉重。 纪清昼愣了愣：“什么？” “这个小世界，是域外天魔的诞生地。” 纪清光盯着那个小世界，“它吸引了域外天魔的注视，我的世界已经被域外天魔锁定，早晚有一天……祂们会来到我的世界。” 尽管不知何为域外天魔，纪清昼却听出这不是好东西。 “不能屏蔽掉域外天魔的锁定吗？” 纪清昼问：“你不是神灵吗？” “你觉得……神灵是什么？” 纪清光深深看了她一眼：“惩恶扬善，拯救世人，无所不能么？” “不，清昼，这只是你们人类的想象罢了——至少，在这个世界，不存在那样的神灵。” 纪清光平淡的语气中，透着难言的复杂，“天道规则——如同一台恪守本分的精密机器，祂永远只会按照规则运行。” “生灵的诞生与毁灭，都与天道规则无关。” “在你们的世界，不是有一句话么？在意地球会不会毁灭的，不是地球自己，而是生活在上面的人类。” 纪清光道：“此地，同样如此——生灵会不会毁灭，世界会不会毁灭，与天道规则又有何干？祂只是无形无体，默默运行的一套规则，一种力量罢了。” “清昼，域外天魔来不来，此间世界会不会毁灭，这些事……” 纪清光看着纪清昼，缓缓道：“神不在乎。” “神不在乎。” 纪清昼将纪清光的话重复了一遍，与祂对视，忽道：“可你在乎。” 纪清光愣住。 “你若不在乎，就不会与我说这么多。” 纪清昼感觉纪清光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 她继续说：“清光，你是在乎的，才思考这些事，对吗？” 纪清昼的话语，如一只温柔的手，拨开纪清光眼前迷雾。 祂终于明白，自己在看见未来那些血腥画面时，为何想要叹息—— 原来，祂很在乎。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纪清光在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后，心生悲伤：“清昼，我只是天道规则中诞生的一抹灵智，我的行事规则，与天道并无不同，我虽拥有了情感，在乎生灵，在乎世界——”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祂呢喃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将纪清昼拥入怀中—— 如过去无数个日夜那般，她在叹息时，将光团捧入怀中。 第429章 如此面目全非 “那我呢？” 纪清昼被祂拥入怀中，只觉柔软温暖，如坠云端，她问：“你受规则所限，无法做什么，那来自天外，不受规则限制的我，可以做什么呢？” 纪清光默然一瞬，才轻声说：“我不知道。” “那就慢慢想。” 纪清昼摸了摸祂的头，轻抚着祂的背，“我与你，有许许多多的时间去慢慢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若有一日，你想到我能做什么，便来告诉我。” “……好。” 纪清光点头，问她：“在这儿，你看不清世界的模样，需要我带你去看吗？” “可以吗？” 纪清昼自然不会拒绝，“我想去。” 纪清光问：“你要去哪？” “魔界。” 纪清昼的回答，出乎纪清光预料，“我想看看，那个不同寻常的世界。” “好。” 纪清光松开纪清昼，又拉着她的手。 只一个晃神，纪清昼发现，四周景物大变。 不再是之前那样，四周虚无黑暗，无边无际。 却也好不到哪去。 魔界的天空无日无月无星，只有经年不散的厚重黑云，气氛压抑。 纪清昼听到一声惨叫，扭头看去，就见一只奇形怪状，从未见过的黑色兽类，被一名双目猩红，神色癫狂的人剖开腹部，掏干净五脏六腑。 那人浑身浴血，散发腥臭味，却不觉哪里难受，只一个劲地将生肉往嘴里塞，脸上露出享受的回味来。 作为生于守法社会的普通人，纪清昼从未见过如此骇人场景，一时有些惊吓，不由得倒退半步。 纪清光从后方扶住了她，遮住了她的眼。 “那是什么？”纪清昼很快镇定，开口问。 “魔兽，与魔修。” 纪清光回答：“魔修生来性情残忍嗜血，很少有魔修留存理智，一些看起来正常的，也不过是伪装，撕开外表，内里依旧是一头只有兽性的疯狂生物。” “为什么会这样？” 纪清昼无法理解，“那魔修……也是人吧？” 纪清光语气复杂：“她们看起来……的确很像人。” 听出祂话中藏有深意，纪清昼便问：“魔修不是人？” 明明看着与人一模一样。 纪清昼对“魔修”的认知，是来源于前世看过的，普通人对修仙世界的幻想。 魔修也是人，只是走的不同的修炼路子。 知晓她记忆的纪清光自然能猜到她心中所想，解释说：“不，魔修不是人……不如说，生于魔界，所有看起来与生物无异的家伙，都不正常意义上的活物。” 纪清昼瞪大眼睛：“不是活的？那她们到底是什么？又是怎样繁衍至今的？” “她们的本源，是死去的生灵的怨念、杂质，模拟出生物的模样，假装自己还活着，像正常生灵那样繁衍生息——当然，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早已死去。” 纪清光为她解答疑问，“想要了解她们是什么，就得从域外天魔说起……如今域外天魔还没来到这个世界，我从此地得到的信息并不多，却知晓这儿的过往历史。” “魔界曾经也是某个正常世界，这里的生灵，也是正常的生灵，直至域外天魔降临。” 纪清光道：“域外天魔从另一个世界诞生……也就是你看到的，如今只有洪水的小世界，祂们的存在十分奇异，是从无数生灵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用你所学的知识解释，祂们算高维生物。” “高维生物？” 纪清昼问：“类似于你吗？” “算是吧，但祂们并没有我这么多束缚。” 纪清光道：“祂们由负面情绪中诞生，以生灵的负面情绪为养料，从中获取难以想象的力量，祂们的存在，对寻常生灵来说，是降维打击。” 域外天魔能勾动寻常生灵心中的恶念，以此为食，壮大己身。 即便能坚守内心的生灵，面对强大的域外天魔，也无法与之相抗衡。 这是一个死循环。 “最为关键的是，域外天魔杀不死，灭不掉。” 纪清光道：“只要有恶念存在的地方，域外天魔便能尚存一息。”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域外天魔不死不灭。 “域外天魔侵蚀了祂们原来的世界，因本世界规则并不束缚祂们，于是祂们投入虚空，寻找新的世界，将整个世界的生灵当做养料，供给自己。” “魔界便是被域外天魔全灭的世界。” 纪清光初见魔界时，因信息不全，还无法知晓其因果。 直至域外天魔的发源地也坠入祂的世界，祂才明白一切，深感无力。 因为，此间世界亿万生灵，存在七情六欲。 域外天魔对祂的世界，同样是降维打击的存在。 “魔界被全灭后，域外天魔离开，留下了被祂们污染的土壤，藏着无数死去的生灵‘废料’。” “那些‘废料’，或许是灵魂残片，或许是记忆，或许是生物本能……” 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随着所有生灵覆灭，沉寂于地底。 直至坠入此间世界。 “魔界被我的世界同化后，也变得‘不科学’，于是那些生灵的‘废料’，又活了过来。” 纪清光说出了这一残忍的事实：“魔界的生灵们，以为自己还活着，实际上，她们不过是无数废料转化而成的东西，看似正常，却处处不正常。” “所以……这里的生灵，才只有负面的情绪与感情？” 纪清昼闻言唏嘘不已，有些感伤：“明明早已死去，却因污染与巧合，扭曲地活着——若曾经的她们知晓，自己会变成这样的怪物，该有多么难过？” 这样的“生”，如此扭曲，如此面目全非。 纪清光从背后抱着纪清昼，感受到她灵魂深处溢出的悲伤，只轻叹一声：“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瞧瞧吧。” “……好。” 知晓魔界本质后，纪清昼便不再坚持继续留在这儿。 在魔界，她能看到什么呢？ 怕是这些曾经还活着的生灵，都不愿意被人瞧见她们面目全非的扭曲模样吧。 纪清昼想，那不如她少看一眼，也能为那些曾活过的生灵，少添些窘迫。 纪清光说带纪清昼去别处，也不过心念一动。 阳光穿过摇曳树影，如碎金般洒在纪清昼眼前。 这儿是一片茂密古老的山林。 纪清昼听见后方有脚步声，扭头一看，就见一名皮肤苍白的少年，背着竹篓，拿树枝当拐杖，步履艰难地在林间走着。 少年恰好经过纪清昼身边，纪清昼下意识朝他竹篓里看了眼，恰巧对上一双冰冷的碧色竖瞳。 第430章 世间所有，皆祂所爱 蛇？！ 纪清昼下意识去抓纪清光的手，“竹叶青！” 这在地球上，可是剧毒蛇。 少年的背篓里，怎会有条竹叶青？是无意间从树上掉进去的吗？ 纪清昼不由得为少年捏了把汗：“他不会死吧？” “他？” 纪清光看了眼那名少年，解释：“他受天道眷顾，天生通晓蛇语，与蛇是朋友，你仔细看，这条竹叶青受了伤。” “咦？” 纪清昼跟在少年身后，仗着大家处在不同维度，蛇看不见她咬不着她，放心大胆地探头去看背篓里的蛇。 果真如纪清光说的那样，这条竹叶青的腹部有数道撕裂的口子，不知是被什么野兽所伤。 伤口上敷着捣碎的草药，所以纪清昼一眼看去，才没瞧见伤口。 竹叶青病恹恹的，吐了吐信子。 “很热吗？” 少年忽然开口。 这里没别人，纪清昼差点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讲话，又想起纪清光说的，少年通晓蛇语，大概是在跟竹叶青聊天。 果不其然，少年又道：“等一等。” 说着，少年去旁边捡了片大叶子，盖在背篓上，再次开口：“好点了吗？” 背篓内传来蛇吐信子的声音。 “那就好。” 少年扶着树枝，步履蹒跚地在山间行走，“我再为你寻一株草药，敷上后，过几日你就能好了……我不累，没事的。” 他嘴上说着没事，可纪清昼看他苍白的脸，干裂的嘴唇，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然而，少年的声音却强作镇定，一刻不歇地拖着孱弱身躯，满山找药。 纪清昼感慨：“真是个好孩子呀。” 纪清光闻言，目光一动，忽问：“还要看别的地方吗？” “嗯。”纪清昼点头。 她话落，视线一闪，耳旁传来朗朗读书声。 定睛一看，自己与纪清光站在一株十数人才能环抱的老树下。 穿着破旧，甚至衣不蔽体的小孩们，摇头晃脑地念着启蒙文章。 最前方，坐着一名白衣男子，他容貌俊美，右眼下一点红色泪痣格外动人。 他每念一句，那些围坐在他身边的孩子就跟着念一句。 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忽然举起手：“大哥哥，我想玩捉迷藏！” 都是些年纪小的孩子，正是好玩的年纪，能坐下来老老实实念几句诗，已经很不容易了，心中小人早已跑到原野上蹦蹦跳跳。 听见小女孩的话，不少孩子也跟着意动，说自己也想玩。 白衣男子没有生气，只微笑着说：“今日的书还没读完，待你们读完了，我陪你们玩。” 小女孩问：“大哥哥，你总让我们读书，可这有什么用？我娘说，来你这念书，不如去田里捡稻子，给家里帮忙呢！” 白衣男子闻言，却没有教训小女孩眼皮浅。 他想了想，忽然拉拉自己身上的衣服，问小女孩：“你觉得我这件衣裳如何？” 满身补丁的小女孩立刻露出羡慕的眼神：“好看！” 白衣男子对她笑笑：“你若读书好，日后便能考上功名，换取钱财，买我这样好看的衣裳了。” 小女孩双眸发亮：“我要读书！” 白衣男子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露出白糖，在孩子们直勾勾的眼神中，继续道：“有了钱，你们便能日日吃糖了。” 孩子们立刻乱成一片，纷纷道：“我要吃糖！我要读书！要挣钱！” 白衣男子慢条斯理地将糖包好，放回怀中，笑眯眯地瞧着这些小孩：“等念完了今日的书，我就给你们吃糖。” 刚刚还吵着要吃糖的孩子们，立刻精神百倍，跟着白衣男子的讲解，一遍又一遍诵念文章。 看着这一幕，纪清昼忍不住笑了：“他倒是会拿捏小孩。” 若男人不将这份心思用在乡下小孩身上，而是拿去体贴那些大人物，少不得做个蓝颜祸水。 有几个女人能拒绝长相俊美，又肯为自己花心思的体贴小绿茶呢？ 看男人的衣着打扮，也不像什么清贫秀才，不得志而困于乡野。 他出身不错，应当是自愿来此扫盲，类似于地球上那些自愿到偏远地区支教的热心教师。 纪清昼若有所思：“这也是个好人呀。” 纪清光颔首：“他乃百世善人。” “百世善人？” 纪清昼好奇：“是做了一百辈子好事的好人吗？” 纪清光解释：“百世只是个笼统的量词，他活了不止一百世，每一世都在行善积德，也受天道眷顾，世世顺遂。” “还有这样的人？”纪清昼有些诧异，“莫非你的世界，每个人的品行都刻在了灵魂里，前世是怎样的人，投胎转世也是怎样的人？” “不。” 纪清光摇头，“即便前世做好人，下一世境遇不同，被逼绝路，也会堕落，这才是常人。” “那他……”纪清昼看向树下那名眉目温和的男子。 纪清光道：“世界之大，生灵亿亿万，总会因各种巧合，出现这般不同寻常的存在。” “这样特殊的人，恰恰好就被我遇上了。” 纪清昼心中一动，戏谑地看着纪清光：“清光，我惊吓后，你带我看的人，一个两个都是不错的好人，真就那么巧吗？” 纪清光被她戳破心思，双手有瞬间不知往哪儿摆，很快便老实承认：“我的确是刻意给你看些好的。” 最初去魔界时，纪清光也没想太多，随意挑了个地方。 那样嗜杀的情形，魔界每个角落都有。 纪清光俯瞰三界数十万年，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却不曾想纪清昼会被吓到。 于是换到人界时，纪清光特地选了些，对人类来说，觉得“好”的人，给纪清昼瞧瞧，让她换换心情。 纪清昼笑笑：“我哪有那样脆弱？你给我看的，我都会觉得好。” 纪清光眼眸微亮：“真的吗？” “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吗？” 纪清昼牵着祂的手，“你带我看什么都可以，不必拘泥于人类喜欢的，你喜欢的也可以呀。” “我喜欢你。” 纪清光落落大方地说：“我也喜欢我的世界。” 祂喜欢世界的每个角落，亿亿万生灵。 世间所有，皆祂所爱。 “我带你去妖界吧。” 纪清光说：“那儿也会有你熟悉的——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呢！” 第431章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纪清昼被纪清光领着，踏遍三界每一寸土地，见过形形色色的生灵。 有风华绝代好美酒的妖族女子。 纪清光说，她曾是一棵小树，纪清昼还未醒来时，挂在她的树杈间，二者短暂依偎过。 有高大如塔，气质威严，肩负长蛇的女子。 纪清光说，她们是一对姐妹，并称玄武，姐妹俩还没破壳时，纪清昼与她们睡过同一个窝。 一路行，一路听。 纪清昼才知，自己曾与多少神话生灵打过交道，颇有种—— “哎呀呀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的微妙感觉。 原本遥不可及的存在，瞬间就接地气起来。 或许并非不死树玄武等接地气，只是有纪清光存在，在祂眼里众生平等，一切便显得寻常了。 如此又过数千年。 三界的摩擦愈发剧烈，战争不断。 域外天魔虽未降临，却已同魔修勾连，影响战局，造成更多伤亡。 与纪清光待在世界之外，纪清昼都能感受到那愈发迫近的不祥之感。 直至某日，纪清昼随纪清光回到世界之外，忽然就被遮住了眼。 未等纪清昼询问，只觉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稠感扑面而来，整个世界之外的虚空都显得逼仄压抑起来。 就好像有人将她沉入了黏腻的胶水中去，无论浮沉，无论屏气或呼吸，都只会离死亡更进一步。 这不适感或许只一瞬，抑或持续许久。 直至纪清光放下遮住她眼睛的手，纪清昼才长松口气。 明明她只是灵魂体，根本不需要呼吸，方才却莫名有种窒息感。 纪清昼心中隐有猜测，真要开口问，却已看到异象—— 本该被白光笼罩的世界，此刻仿佛覆了层黑雾，黑雾中红紫色交缠闪烁。 恍惚间，纪清昼听见了细细密密，无数声音交缠的低语，或尖笑或嚎哭，令她大脑刺痛。 “清昼。” 纪清光开口唤她，声音温柔。 祂的声音仿佛有力量一般，瞬间驱散笼罩在纪清昼耳边的低语。 纪清昼感觉一股无形之力将她保护起来，不再受侵扰。 “这是……” 纪清昼望着笼罩整个世界的黑雾，心下沉重：“域外天魔？” 纪清光点头：“嗯。” 短暂沉默后，纪清昼忽道：“带我去看看吧。” 如今的三界，变成什么模样了。 纪清光没有像往常那般，立刻带着纪清昼投入世界中，似在犹豫。 纪清昼仿佛浑然不觉，直接拉起祂的手。 纪清光微微一默。 下一瞬，纪清昼来到人界—— 若非她身处繁华城池，她真以为自己到了魔界。 天空无日无月无星，阴沉沉的黑云压顶，红紫色光芒如流星雨般洒落人间。 那些光芒没入无数人的身体内。 有的人癫狂，无恶不作，有的人沉睡，逃避现实…… 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纪清昼说：“妖界呢？” “也是如此。” 纪清光没有仔细说。 可这四字，已经能让纪清昼想象另一幅地狱画卷。 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纪清昼看着纪清光，忽道：“现在，你该告诉我，我能为你……为这个世界，做什么了吧？” 纪清光微怔。 “别装傻呀。” 纪清昼握紧祂的手，露出一个笑来，她用笃定的语气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可以做什么，对不对？” 又是一阵沉默后，在纪清昼的注视下，纪清光无法再遮掩，祂还是开口：“……对。” 从一开始，祂就知道，纪清昼到底能为这个世界，做什么。 从前祂说不知道，那都是骗纪清昼。 祂只是不愿去面对那个结局。 然而，祂还是骗不过纪清昼。 纪清昼什么都知道，却陪祂装了数千年的傻。 “域外天魔没来之前，你可以装傻，我也可以装傻，反正条件不足，你无法预知未来，与其急急忙忙动手，不如静待时机。” 纪清昼开口：“如今，域外天魔已至，你已然知晓过去，预知未来，掌握因果链——时机成熟，我们不能再装傻，也不该再逃避了。” 她笑了笑：“清光，与我说说吧，我能为你，为你喜欢的世界，做些什么呢？” 纪清光怔怔看着她，忽地红了眼，将她揽入怀中。 “你来自世界之外，不受此间世界规则束缚，你的力量便也可以超越规则，做到我——做到这世界上所有生灵都无法做到的事。” 纪清光呢喃：“可是清昼，你也不过是一普通的魂灵，仅是苏醒，便耗去数十万年的时间，若想让你获得足以抗衡域外天魔的力量，须得我来配合。” “身为天道之灵，我无法违逆规则，也没有彻底解决域外天魔的办法，可我既是天道之灵，便能偏爱于你，予你力量。” 纪清光说到这里，声音却带着哽咽：“你将此间世界的力量，转化为不受规则限制的，独属于你的力量，便能做到降维打击，抹除域外天魔了。” 纪清昼轻轻抱住纪清光，仰头望着无光的天，她轻声问：“那么，偏爱我的你，承载力量的我，又将付出什么代价呢？” “湮灭。” 纪清光给出了一个意料之中，满含绝望的答案：“你我都将不复存在。” 祂不愿失去纪清昼，于是从最开始，撒谎说祂不知道。 “原来如此。” 纪清昼也不意外，“毕竟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呀。” “你看似全知全能，却是被锁链囚于笼中的小鸟——天下苍生，强如顶阶修士，弱如蝼蚁蜉蝣，皆是囚于此地，不得自由的小鸟。” 纪清昼拍了拍纪清光颤抖的背，语气坦诚：“我们与芸芸众生一样，面对天灾，能做的，也不过是挣扎求生罢了。” “可是……” 她话锋一转，轻笑一声：“我们还能挣扎，还能寻得一线生机，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清光，不要哭。” 纪清昼抱紧了纪清光：“因为接下来，我们会做一件很厉害……很厉害的事情。” 然而，她这话却并没有安慰到纪清光，反叫祂哭得更伤心。 纪清昼并不催促，只在繁华城市的街道一角，紧紧抱着祂。 人潮汹涌，二者却身处另一静谧维度，成为彼此唯一的依靠，紧紧拥抱。 相扶相持。 第432章 一切都是值得的 纪清昼待纪清光止住了哭，便主动询问：“你认为……这世界的一线生机，在哪里？” “在我的预知中，世界处处是死局，没有一线生机。” 纪清光苦笑，祂越是全知全能，便越发绝望。 “那就换种思路。” 纪清昼问：“我该在什么时机动手除掉域外天魔才好？” “域外天魔力量诡谲，且性情狡诈，祂们自知落入此间世界后，会随着时间被规则同化，受到限制，于是将大部分力量，都放在了天外。” 纪清光想了想，说：“只有当万事俱备，祂们认为自己可以侵吞整个世界，才会彻底进入此界。” 纪清昼想到她在世界之外看到的黑雾，心下了然。 原来，那些竟是域外天魔的本体力量。 纪清昼便问：“祂们会在何时全部进入这里？” “一千年后。” 纪清光道：“千年后，三界千疮百孔，人界与妖界最顶尖的力量会集结在一起，去往魔界中心做最后一搏，为了彻底镇压这股力量，将此界据为己有，域外天魔会在那时全部降临。” 纪清昼问：“我该在那时出手么？” “不。” 纪清光摇头：“初入此界，天道规则无法立刻同化域外天魔，你若在这时出手，双方皆不受规则限制，你并无胜算。” 纪清昼心中一沉：“若不在那时候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域外天魔彻底将两界高手镇压，大获全胜吗？” “不。” 纪清光又摇头：“千年后那一战，域外天魔没有赢。” 纪清昼诧异：“域外天魔降维打击，都没有赢？” 世间生灵亲手造就的奇迹，似乎比她想象中更有力。 “嗯，当然……人界与妖界同样没赢，那批顶尖修士，牺牲自身，将世间所有域外天魔封印万年，封印之地名为——诸神群墓。” 纪清光道：“只是，她们也想不到，域外天魔在外界留下了种子，万年后，封印松动，外界的种子成熟，里应外合，击碎封印，世界彻底沦为域外天魔的乐园，走上绝路。” 这便是此方天地的结局。 全灭。 纪清昼心情沉重，问道：“域外天魔会在何时被同化？” “诸神群墓被击碎的那一日。” 纪清光回答：“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纪清昼问：“到了那天……我们直接出手便可以了吗？” 纪清光却摇头：“你太孱弱，无法承载我给予你的力量，转化为不受规则限制的天外之力。” 简而言之，纪清昼作为“力量转换器”，材料质地不够坚硬，一旦力量过载，她本人就会崩散，功亏一篑。 纪清昼倒不失落，她问：“我该如何变得强大？” “进入此界，成为修士。” 纪清光想了想，说：“最差的……你也得成为元婴期修士，诸神群墓须元婴修士才能感应，进阶元婴才能真正做到天人合一……到那时，我便能回应你，给予你力量。” 纪清昼一愣，问道：“我进入此界，不会被同化么？” 纪清光道：“有我在，可护你三十年。” “三十年……” 纪清昼想了想这数千年来她看到的，忍不住道：“那得拥有顶级天资，才能做到吧？我若投胎转世，还不一定能成为天之骄子呢。” 从前游历时，她问过纪清光，每个人的资质是如何决定。 纪清光回答：随机。 天道无情，众生平等，这台顺应规则运行的机器，只会随机降下福泽，并不会偏爱某人。 谁都无法控制福泽所向。 前世天才，转世庸碌的例子比比皆是。 纪清光只能护她三十年，只有顶尖天才，才能在三十年内，修炼至元婴。 “若真投不了个好胎，那就没办法了。” 纪清光的语气中，透着无奈。 对抗域外天魔这种天外之物，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纪清昼作为天外来客，同样是祂无法控制的。 她们如今所做的，与其说计划，不如说是放手一搏。 在亿万个死局中，搏取一线生机。 纪清昼也知这个道理，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纪清光盯着她看，忍不住问：“你为何从不气馁？” 纪清昼眨眨眼，看着祂笑了：“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呀。” 普通人，力有不逮，不过寻常事。 “我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 纪清昼理所当然地说：“至少，直至最后，我不会懊恼：若曾经再努力些，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纪清光心中一软，又觉难过：“你若什么都不做，也不会随此界崩坏的。” “可你喜欢的世界会崩坏。” 纪清昼说：“清光，我也很喜欢这个世界，我与你一样，不愿看它走向灭亡。” “哪怕你会因此湮灭？” 纪清光忍不住问：“清昼，你就不会后悔吗？若真能成功，世界照常日升日落，亿亿万生灵照常生活——唯有你，看不见日月轮转，不会被谁记得。” “当然会后悔啊。” 纪清昼的语气仍是那般理所应当。 纪清光愣了下，眼圈微红：“既然如此，你可以不做的……清昼，你完全不用为了……” “清光。” 纪清昼打断了纪清光的话，又拉着祂的手，与祂四目相对，神情坦诚：“尽管这句话说了许多遍，可你似乎还不能懂——我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会有七情六欲，一瞬间能涌现数种善恶不一的心思，我若真笃定我不会后悔，那才是假话。” “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为了拯救所有生灵，因此牺牲掉我——” “这种事，我会后悔的——我一定会后悔的。” 纪清昼并未掩饰她作为人的阴暗面，“到了那日，我一定会想，为什么非得是我？我必须要这么做吗？我不可以逃吗？” 纪清光怔怔看着她：“原来你很怕。” “我当然怕——多少为了大义赴死之人，在面临死亡的一刻，心中不会涌现出‘我不想死’的犹疑？” “这是我作为人，作为普通人的本性，无可避免。” 纪清昼认真说：“所以，你问我后不后悔，我的答案是，我一定会后悔——” “可后悔只是我万千念头中的一个呀。” “为了大义赴死之人，在最后一刻会想‘我不想死，我想活’，可她们一定——一定也会想：值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纪清昼拉着纪清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对祂露出温柔的笑：“清光，在最后那日，我一定会后悔，可我也一定会想——” “若能拯救你喜欢的世界，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433章 将军的短刀 纪清昼望进纪清光盈满水波的眸子，轻轻笑了：“清光，告诉我吧，我该如何做？” “……嗯。”纪清光声音闷闷的。 纪清昼为祂拭去泪珠。 下一刻，她们出现在一片古老山林中。 “若想破局，你须得知晓域外天魔计划中一名……不，应该说是两名关键人物。” 纪清光挥手，周遭景色光影流转，似倒退回上古时期。 参天大树不断退化，成为小树苗，又成绿芽，缩回土壤。 高山倾塌，化为平原，生出新绿。 又有高墙筑起，亭台楼阁，古朴厚重。 不过数个呼吸间，纪清昼便置身于一座红与黑为主调，透着庄重森严的大殿中。 不等她问纪清光这是何处，耳旁忽地响起一个威严女声—— “将军，你可知朕为何要赐刀？” 纪清昼一怔，扭头看去，就见大殿中央，头戴冕冠，身着玄衣纁裳的女子从王座上起身，缓缓走下阶梯。 随着她的动作，冕旒轻晃，眼眸深邃莫测，难辨真意。 台阶之下，立着一名披甲戴盔的女子，她双手悬空，捧起一把短刀。 刀鞘通体暗红，以古朴线条勾勒出一条长龙盘绕之姿。 披甲女子开口：“知道，士可杀，不可辱，若战至最后，穷途末路，与其被敌军俘虏凌虐，不如拿贴身短刀一了百了，还能保住一丝颜面。” “古往今来，将军出征，皇帝赐刀，便是为此。” 冕服女子从高台之上踱步至披甲女子面前，慢悠悠地接了她的话。 二人面对面，纪清昼才注意到，她们容貌有五分相似。 冕服女子年长些，披甲女子年轻些。 看着像母女，也像姐妹。 正当纪清昼思考二人关系时，就见那冕服女子再度开口，威严凛然地说：“那都是狗屁！” 纪清昼：“。” 披甲女子听到这粗鄙之语，也是愣了下，旋即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露出无奈之色：“娘，你小声些。”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守在外头的宫人怕是听得一清二楚，正偷偷憋笑呢。 冕服女子嗤笑一声：“我说的有何不对？” 披甲女子劝了句：“当皇帝的人……好歹正经些吧？” “你常年在外征战，是忘了早年上朝时，一群大臣在这殿里一言不合打群架的场面了？” 冕服女子不屑一顾：“扶弱，你若真将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当成至理箴言，那就是被带进沟里，等着吃大亏吧！” 她双手扶着披甲女子的肩，如母亲与幼儿面对面，循循善诱：“胜利与活命才是王道，古往今来多少豪杰乃至帝王，为求生路不择手段，史书上可曾对她们指指点点？史官笔下尽是溢美之词！” “将军的短刀从不是用来自我了断，保住什么狗屁尊严！我赠你赐刀，只有一个目的——” “杀敌！你要杀光他们！” 冕服女子扶住披甲女子肩头的手微微用力，她认真说：“扶弱，你一定要赢下这场战争，活着回来，即便真出了什么事，天下人指摘你的不是，朕也会把刀架在那帮史官脖子上，为你编纂史书！” “愚人之语只会湮灭于尘埃中，你的荣光将会流传百世！” 冕服女子沉声，再度说：“所以扶弱，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披甲女子望进母亲深邃温柔的双眸，她红了眼，握紧手中短刀，用力点头：“是！” …… 远方传来喧嚣厮杀声，纪清昼嗅到浓重的血腥气与硝烟的味道。 眼前场景再度轮换，战场之上两军厮杀。 被称作“扶弱”的披甲女子当真英勇，一柄长枪如龙游走，来去如电，在敌军中几进几出，杀敌无数，也无人可挡。 只是，她出身小国，所带领的军队再如何精锐，面对大国的十倍敌军，就显得不够看了。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最终胜利的，却是披甲女子所在的小国。 她不仅善战，也善用人，位于后方的谋士团不断出谋划策，将这支军队的价值压榨到了极限。 最终，这场战争以惨胜收尾。 本该被世人认为能轻易“啃下”的小国，以铁血手腕，守住了国门，重创敌国，不敢再来犯。 然而，带领这支军队走向胜利的将军，却是在战争最后，被敌军部队逼入绝路。 纪清昼看着披甲女子单枪匹马，放风筝似的，拉扯着上千敌军进山，以游击的方式将他们挨个解决，自己也落得满身伤。 敌军将领就是在此时找上了她。 披甲女子已是穷途末路，支撑着最后一口气与敌军将领拼杀，被对方一刀砍翻在地，倒在血泊中，久久没有动静。 敌军将领眯起眼，走上前先是拿刀往她腹部狠捅一刀，见她真的不动了，才撒手松开了刀柄，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气。 可就在此时，被敌军将领认为已经死去的披甲女子，却是忽然暴起，手执短刀，用力捅进了他的心口中，手腕一转，短刀搅碎他的心脏！ “你……！” 敌军将领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满是血污，双眸却熠熠生辉，杀气凛然的女子。 来不及说什么，敌军将领就咽了气，带着那把沾满血的短刀，倒地不起。 “砰。” 这时，披甲女子也一头栽倒在地，她的视线透过重重树影，窥见一抹碎金之色，日辉染进她渐渐涣散的瞳孔中。 “娘……” 她近乎呓语地呢喃：“好疼啊……” 模糊的声音消弭于拂来的风中。 “沙沙……” 不知过了多久，草丛中传来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一名相貌俊朗的玄衣男子，出现在披甲女子与敌军将领同归于尽的现场。 他一眼看见敌军将领心口沾满血的刀，脱口而出：“好刀啊！” 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听得一旁的纪清昼眉头紧皱。 男子无视这血腥狼藉的现场，如在自家后花园闲庭散步，走上前直接将那把短刀从尸体中拔出，迎着日光欣赏还在滴血的锋利刀刃，再次感慨：“真是一把好刀啊！” 他把玩着短刀，视线忽地注意到披甲女子的尸体。 在女子左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通体暗红雕龙的刀鞘。 男子眼眸骤亮，迸发贪婪。 与此同时，纪清昼听见了纪清光波澜不惊的声音—— “他是魔界中苏醒的第一抹‘灵’，是纯粹的贪婪凝结之物，一万多年后，他转世之名为，裴洛风。” 第434章 人族终于进入修仙时代 万年后名为裴洛风的男子，在看见女子手中紧握的刀鞘时，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套的。 他没有半分犹豫，就上前去抽女子手中的刀鞘，半分尊重死者的意识也无，眼中只有他喜欢，他想要的物件。 然而，这一抽竟是没能抽出来。 裴洛风不由得“啧”了一声，忍不住埋怨：“一个死人，还把东西拿捏那么紧作甚？你莫非要把这样的好东西带进棺材里不成？真是浪费！” 他不满地说着，手中多用了几分力，竟还是没能将刀鞘抽出。 裴洛风立刻羞恼，他一个大男人，还不能从一个死女人手里弄出一把刀鞘？ 他心气不顺，干脆松了手，握紧方才得到的短刀，对准女子的手腕就要砍下去—— 你攥着不放就攥着不放吧，我连你的手一起砍下来拿走！ 这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只是，裴洛风刚将短刀高举过头顶，忽听远处传来狗叫声。 “找到了！在那边！将军在那边！” 裴洛风悚然一惊，慌乱朝狗叫的方向看去，听出有不少人往这边跑来，不敢再耽搁时间，扭头就钻进了草丛里，直接逃了。 他刚跑走，就有一队军士牵着狗找到披甲女子的尸体。 军士们看到这一幕，纷纷跪地痛哭，为披甲女子殓尸，带回国内。 冕服女子换一身缟素，将披甲女子的遗体冰冻，置于深宫底下，拒绝下葬。 人人都道皇帝丧女，伤心过度，才不愿将军入土为安，而是留在身边陪伴。 直至多年后，小国蓬勃发展，兼并数国，国力强盛，挥军南下。 曾经将小国逼至绝路的大国，如今被小国一路势如破竹，纳入麾下。 登上新的至高王座后，冕服女子连斩数千前朝余孽，将披甲女子的遗骸葬入大国龙脉中，一切形制皆以帝王为标准。 她立在史官案边，瞧着史官认认真真写出一行行溢美之词，露出满意的笑容。 “扶弱，娘说了，你的荣光将流传百世，为万民称颂。” 纪清昼瞧着女子发间银白，听她话中悲伤，轻叹一声：“清光，你说域外天魔的计划中，有两名关键人物，一个是那裴洛风，另一个……是这名叫扶弱的将军么？” “是。” 纪清光道：“万年后，将军转世名为柳扶弱。” 话落，二人周遭景色再变，身处连绵群山中。 纪清昼立于悬崖边，身前就是万丈深渊，踏错一步将万劫不复。 她却没有太害怕，这一切都是纪清光制造的幻象，重现许久以前发生过的事。 “这山脉……” 纪清昼从高处俯瞰群山，若有所思：“好像一条龙。” “这里便是龙脉，柳扶弱就葬在此处。” 纪清光说着，周围环境再变，黑暗笼罩四周。 “距离柳扶弱下葬，已过去百年。” 黑暗中，纪清光的声音响起，“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约莫在八十年前，凡人无意间学会沟通天地灵气，开始有人踏入仙途，人族终于进入修仙时代。” “八十年里，天才涌现，时局变幻莫测，尽管还未出现那等有移山填海之能的顶阶修士，却也有不少强过武林高手，可点石成金，施云布雨的修仙者了。” 纪清光说到这里，黑暗中忽地亮起一簇烛火，映出一张俊朗的男子面庞。 纪清昼诧异：“裴洛风？” 紧接着，纪清昼借着烛火，发现在自己身侧，竟有一座巨大的青铜棺。 她心中浮起一个不好的猜测：“这里是柳扶弱的墓室，裴洛风找到她墓里来了？为何？” “自然是为了那柄刀鞘。” 纪清光淡淡道：“我先前同你说过，裴洛风是贪婪的凝结物，他披着人的壳子，内里却是贪欲横流，他想要的，便一定要拿到。” 听到此处，纪清昼只觉荒唐：“他竟惦念了一把刀鞘近百年，不惜找到柳扶弱的墓室里……” “哪怕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只要想，也会不择手段去偷，去抢。” 纪清光道：“清昼，这便是贪欲，贪欲为八欲之首，域外天魔最强横的力量，也是祂们最危险的底牌。” 纪清昼眼睁睁看着裴洛风周身弥漫魔气，掀开青铜棺棺盖，满脸含笑地往棺内看去。 下一瞬，裴洛风的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破空声从棺内响起，青白色的手握着一柄刀鞘，猝不及防贯穿裴洛风的心口，鲜血溅在棺材上，染出大片深色。 裴洛风惨叫一声，他忍痛后撤，硬生生将身体从刀鞘上抽离，捂着不断滴血的伤口，惊骇地朝青铜棺看去。 纪清昼也惊愕地看向青铜棺—— 一具早已死去，肌肤青白的披甲女尸从棺中坐起，手握刀鞘，冲向惊扰自己安眠的不速之客，双方厮打在一起。 “这、这是怎么回事？” 纪清昼诧异：“柳扶弱这是……诈尸了？” “人族踏入修仙时代前，就有人在研究天地灵气了。” 纪清光解释：“毕竟，这世上天生通晓灵气使用，甚至早已进入修仙时代的灵兽妖族数量繁多，人族心知肚明。” “皇帝特地将柳扶弱葬在灵气充沛的龙脉中，其实是藏着想让女儿死而复生，违逆天道的心思。” 纪清光道：“不过，她也算误打误撞，真借着凡间的风水知识，养活了柳扶弱——虽只是一具残留本能的尸体，可对凡人来说，已经称得上是一项壮举了。” “竟是如此……” 纪清昼所看到的过往画面，都是快进或跳过的，倒是不知皇帝竟悄悄做了这么多，不由得心生敬意。 若非前人一次又一次的探索、尝试，人族又怎会在懵懵懂懂的古老时代，踏入修仙之途呢？ 她与纪清光说话的功夫，一人一尸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裴洛风十分记仇地将刀鞘夺走，又贯入尸体的心口。 可都是尸体了，即便被捅穿心脏，也不会死。 柳扶弱直接将裴洛风的手臂扯断，拽着原本该属于她的短刀，再度刺入裴洛风的心脏中。 她本能地翻转手腕，直接将裴洛风的心脏捣烂。 这一次，裴洛风再无翻盘余地，只能满脸不甘，目光怨毒地盯着柳扶弱，最终倒地气绝。 柳扶弱的尸体似乎也在此刻到达极限，一头栽回棺中。 静谧中，纪清昼却忽然听见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扑通。” 那是…… 心跳声！ 第435章 以身入死局 纪清昼蓦地朝裴洛风看去，就见血色之中，蔓延零落花瓣，如潮水般将地上与棺中的二人包裹。 身处龙脉中心，得以大量灵气滋润，花瓣如海洋般疯长，几乎要将整个墓室淹没。 “贪欲生出了种子，借龙脉之力滋养自身，多年后，域外天魔降临，朝此处投来一瞥，留下祂们的后手——” “灭世八欲，八魔种之首，贪欲之种。” 纪清光轻叹一声：“若非裴洛风与域外天魔搅局，窃取龙脉，也窃取了属于柳扶弱的气运，她未来转世定不至于命格有缺。” “命格有缺？”纪清昼向纪清光投去询问目光。 纪清光解释：“万年后，域外天魔灭世时期，柳扶弱的转世本该大富大贵，施恩天下，一生顺遂。” “可裴洛风与域外天魔窃取了她的气运，借她滋养魔种容器，害她命格有缺，承载不住天降富贵，平添诸多波折磨难。” 纪清光道：“万年后，许多魔种容器，甚至魔种持有者，便是这般死去，她们的任务，仅仅是以身饲魔，将魔种滋养成熟，供给域外天魔使用，借此破开诸神群墓封印罢了。” 纪清昼心情沉重，那些因域外天魔而死的每个人，本该都拥有属于她们自己的人生啊！ “回去吧。” 纪清光话落，带着纪清昼回到世界之外的虚空，俯瞰被黑雾笼罩的世界，目光沉沉。 “先前给你看的画面，是上古时期的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我以幻象的方式，重现当年场景。” 纪清光道：“你所见到的裴洛风与柳扶弱，都是万年后域外天魔破开封印计划的关键人物。” “裴洛风身怀魔种贪，柳扶弱身藏贪欲魔种的容器，因她体质特殊，须得她自愿奉献，裴洛风才能拿到魔种容器。” 纪清光道：“能叫人自愿做点儿什么，无外乎一个情字，亲情、友情、爱情，亦或是陌生人之间的怜悯之情。” “域外天魔性情恶劣，最喜看生灵痛苦挣扎，祂们为裴洛风与柳扶弱选的剧本，是以爱情做主导。” 纪清光道：“在魔种与容器的互相影响下，裴洛风与柳扶弱会相爱，又因两人身份差异，柳扶弱受尽折磨，最终在麻木中，被她‘爱’的男人，取走心脏里的魔种容器——那把刀鞘。” “得到魔种容器后，早已受域外天魔影响，失去自我意识的裴洛风，获得贪欲魔种全部力量。” “他会带着另外七大魔种，破开诸神群墓封印，投身万魔沉溺潭中，回归域外天魔本体。” 说到这里，纪清光顿了下，说道：“万魔沉溺潭中，有个你曾见过的人。” “我曾见过的人？” 纪清昼一怔：“谁？” “百世善人。” 纪清光道：“数千年前，你曾见过他在树下教导村中幼童读书。” “他为何会沉入域外天魔所在的万魔沉溺潭中？” 纪清昼想起了那名眼下有一点红痣的白衣男人，问道：“他堕落了吗？” “恰恰相反。” 纪清光道：“他以身封魔——尽管天道从不偏爱谁，可每一世都在行善积德的他，灵魂中蕴藏庞大的功德之力，尽管无法借此消灭域外天魔，却能克制对方，将其封入万魔沉溺潭内。” “只可惜，功德有限，欲望无限，他以身囚魔万年，最终还是失败，沦为域外天魔的养料。” 纪清光语气平静，纪清昼却听出一阵无力。 百世善人，连同无数此界顶阶修士，耗尽所有，也无法对抗超越规则之力的域外天魔。 “我能做的，仅仅是告诉你所有人的命运。” 纪清光话锋一转：“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适合做。” 纪清昼先是不解，很快明悟—— 说一千道一万，纪清光仍是被此界规则束缚着。 祂无法保证，自己做下的决定，是能破局的一线生机，还是不知不觉受规则影响，最终走向绝路的无解命运。 纪清光只能将既定结局说出来，然后将选择权，交到不受规则束缚的天外来客——纪清昼手上。 起码，纪清昼的选择，不会无意识地受控制。 “你先前说，柳扶弱与裴洛风是关键人物，对吧？” 纪清昼想了想，说：“你能将这二人的生平事迹罗列出来，供我阅览么？” “嗯。” 纪清光点头，抬手间凝出两本古朴书籍，递交到纪清昼手中。 纪清昼接过书，开始细细阅读。 她读得很仔细，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这两本，写着柳扶弱与裴洛风的生平看完，又陷入沉思。 纪清光没有去打搅她，只在她身旁默默伫立，垂眸注视着祂的世界。 不知过去多久，纪清昼终于回过神。 “若有我搅局，一切变得未知，诸神群墓或许会提前，抑或延迟打开。” 纪清昼开口：“可你只能护我三十年，延迟于我们而言等于死局，若将一切希望压上，我必须赌诸神群墓会提前开启。” “无论诸神群墓是提前，抑或延迟开启，那一日，终是域外天魔被同化之时。” 纪清光看向她：“若赌提前，你打算怎么做？” “柳扶弱与裴洛风若相爱，魔种与容器互相吸引，一切便成了定局，我们不能任由事情朝这个方向发展。” 纪清昼道：“我要在柳扶弱遇见裴洛风之前，以身入局，搅入二人关系之中，破坏她们的爱情。” 她想了想，翻开记录裴洛风生平的书册，指着其中一页，道：“无量宗，这里看起来人杰地灵，是个好去处，宗主身怀魔种，买一送一，更好了。” “裴洛风降生后，童年至青年时期都在无量宗度过，你想先柳扶弱一步认识裴洛风，无量宗的确是个好去处，但……” 纪清光说：“这里很危险，你也看到无量宗最后的结局了，裴洛风在三水秘境中，骗师兄水渡尘，以及一众同门帮自己抵挡看穿他魔修身份的人，借机毁掉整个秘境，造成死伤无数。” “水渡尘的师尊白薇道人回宗为徒儿悼念，却被宗主叶摇光以魔种暗害，当场入魔，大肆屠杀，与无量宗一众高手同归于尽。” “在叶摇光的有意推动下，无量宗覆灭，只剩小鱼两三只。” 纪清光道：“你若要入无量宗，是机遇，也是冒险入死局。” 第436章 最治愈人心 纪清昼闻言，只笑了笑：“清光，我们所做之事，哪一步不是踏入死局中去呢？” 向死而生。 这便是她们如今所行之事。 纪清光明悟，不再纠结，又有些歉然：“我不该总想这些的。” 早在许多年前，祂便将纪清昼与整个世界放入天平两端。 祂选择向纪清昼撒谎，便是做出了抉择—— 纪清昼，实在重要。 以至于明知自己与纪清昼在行逆天之举，生死无常，祂也会百般忧虑，不希望纪清昼冒任何危险。 这样畏手畏脚，哪里能成事呢？ 对上纪清光歉疚的双眸，纪清昼心中一软，拉着祂的手，安抚道：“若你我位置互换，我也会如此担心你的。” “可现在不是拘泥于这些的时候。” 纪清光深吸一口气：“我都知道的。” 见祂双目清明，恢复镇定，纪清昼这才接着往后说：“无量宗的覆灭，白薇道人入魔一事最关键，我们不能让叶摇光找到由头，暗害白薇道人……” 纪清昼以普通人的视角，不断复盘裴洛风与柳扶弱二者的生平，推敲自己到底在何时转世，转世后将会遭遇何事，以自己的性格能否平安渡过…… 如此设计，她与纪清光终于定下了转世的时间节点。 纪清光道：“为了瞒过天道规则，你转世时，我将会封印你的记忆——封印为两重，第一重，是封印你前世的记忆，第二重，是封印与我有关的全部记忆。” “你与裴洛风恩断义绝，分道扬镳时，我会解开第一重封印，还你前世记忆，为你连接诸神群墓，让你能与其中修士沟通。” 这是纪清昼在不断复盘时，向祂提出的建议—— 万年后，修仙界进入末法时代，修炼比如今艰难不知多少倍，即便成为气运绝顶的第一天才，也难在三十年内成为元婴修士。 想要计划顺利，就得走不寻常路。 诸神群墓是个好地方，外头进入末法时代，资源紧缺，可里面的修士个个身怀重宝，家底丰厚。 即便纪清昼倒霉，投胎技术不行，天资愚钝。 可若能与诸神群墓的修士交易，换取大量资源，堆都能把她堆上元婴期。 提出这个构想后，纪清昼又有些发愁：“我该拿什么打动那些顶阶修士呢？” 纪清光提醒：“你有你独一无二的特殊之处。” 纪清昼脑海中灵光一闪：“不受规则束缚？” “嗯，你可以为那些修士，净化体内魔气。” 纪清光道：“你能转换天道规则之力为你所用，自然也能将魔气转化为灵气。” “我可以瞒过天道，令所有人都无法察觉，让你为那些修士净化魔气。” 纪清光道：“你觉得该以什么方式，为那些修士净化，换取资源呢？” 纪清昼没有多少犹豫，脱口而出：“美食！没有什么比吃到好吃的，更治愈人心的事了！” 净化，不就是治愈么？ 比起苦涩的药，作为华国人，纪清昼更“迷信”食补。 经过一番讨论，纪清昼与纪清光定下了连接诸神群墓的方式—— 聊天群。 “能打字聊天，还能语音视频，需要的时候互发红包，聊天群是最合适的连接手段了。” 纪清昼道：“正好那时你为我解开第一重封印，拿回前世记忆，我只会觉得这是金手指延迟到账了，不会对此深究。” 就这样，一切敲定。 唯有一事—— “不过，还有个小漏洞。” 纪清昼复盘时，忽然想到一处问题：“我只是一缕残魂，前世记忆并不完整，届时你为我解开记忆封印，难保我不会多想。” “即便我忽略这一细节，我们也无法保证，我会如我们所愿，特地去破坏柳扶弱与裴洛风在一起这件事。” 纪清昼转世后，作为天道之灵，纪清光无法越过规则，掺和她的人生。 记忆封印也好，聊天群也好，都是在世界之外设下的手段，到了时间，自行运作。 也就是说，转生后的一切，都得看纪清昼自己会如何选择。 纪清光只能被动看着。 “可你大部分魂力，怕是都消散于虚空中了。”纪清光对此也无能为力。 “你不是会制造幻境吗？” 纪清昼问：“能不能使我陷入沉睡，在梦中幻境里，以我残存的记忆为骨架，让我自行补全前世记忆呢？” 纪清光闻言一顿，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纪清昼以为这事行不通时，纪清光却点头：“可以。” 纪清昼松口气，又补充：“至于我前世的末尾……你将柳扶弱与裴洛风的故事，做成一本书，我看这本书时，熬夜猝死。” “待我拿回记忆，会误以为自己穿进了这本书里，无论是裴洛风，还是素未谋面的柳扶弱，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如此一来，我无论在哪儿遇见她们，都会多注意些了……” 纪清昼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的计划。 等她说完，纪清光忽道：“待你即将转世时，我再为你编织梦境，可好？” 纪清昼以为此事于纪清光而言较为费力，需花些时间准备，便点头：“好啊。” 将这最后一个漏洞补上，纪清昼在脑海中复盘着一切计划，语气颇为感慨：“余下时光……便是等待了。” 等待时机成熟，计划开始。 “清光。” 纪清昼看向祂，“再带我去看看这世界吧。” 万年时光，足以再叫她与纪清光，踏遍世界每个角落了。 纪清光没有拒绝，拉过纪清昼的手，两人重回世界之中。 彼时天降流星般的红紫色魔光，无数生灵迎向魔光，沉溺幻梦，人间沦为炼狱。 纪清昼甚至看见了一只瘦成皮包骨的大猫，闭着眼砸吧嘴，在虚构的梦境中，窝在主人怀里，享受被投喂小鱼干的快乐。 而在现实中，大猫身边，倒着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 有只小猫叼来老鼠，放在大猫身边，拿头去拱大猫，仿佛在说：起来吃呀，起来吃呀…… 可大猫已经深陷梦中，再也无法醒来了。 小猫着急地咬着大猫的后颈，努力将它拖到途经此处，一名浑身散发好闻善意的白衣修士脚边，冲对方喵喵叫着，求对方救救自己的母亲。 纪清昼看向那名为小猫驻足的白衣修士，眼下一点红痣，美得惊心动魄。 她脱口而出：“百世善人？” 第437章 不要让她独自承受 白衣修士听不见纪清昼的声音，他只垂眸看向那向自己求救的小猫，俯身欲触碰沉溺梦境中的大猫。 然而，他的指尖离大猫尚且有一线距离，大猫蓦地停止了呼吸。 小猫隐约感受到了什么，发出凄厉惨叫，拿头往大猫怀中拱，一次又一次，终是得不到回应。 恰在此时，天际一抹紫红光芒坠落，没入小猫体内。 小猫闭眼倒地，却非气绝，而是发出满足的咕噜声，似在幻梦中，瞧见了自己期盼的场景，就此沉沦。 白衣修士将小猫抱入怀中，仰头去看天上那永无止境的流星雨，如窥只有绝望交织的深渊黑暗。 “滴答。” 一滴泪染湿他眼角红痣，滑落在小猫弯起的唇角边。 下一刻，小猫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却望见下方气绝的大猫，发出哀嚎，从白衣修士怀中跃出，一头撞在了墙上。 “砰！” 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却如重锤敲击在旁观者的心上。 纪清昼呼吸骤停，撇开眼不去看地上那滩鲜红，视线又恰好落在白衣修士身上。 她忽地一怔，忍不住开口：“清光，他在看什么？” 白衣修士泪眼盈盈，怔怔然地望着纪清昼。 那目光明明是正对着她，却又像看到了更遥远。 一眼万年。 纪清昼能清晰分辨，他不是在看自己。 可他又是在看谁呢？ 纪清光闻言，朝那白衣修士看去，对方却已经恍惚地移开了视线。 “或许只是一时失神。” 纪清光并未从白衣修士的命运中，窥出不同寻常。 祂若有所思，自己只能瞧见既定命运，可若命运遭逢外力改变，祂看不见，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百世善人的转世叫什么？” 纪清昼的声音打断了纪清光的思考。 祂回过神，说：“你忘了吗？他在千年后以身封魔，往后万年时光都沉入万魔沉溺潭中，他没有转世。” 纪清昼这才反应过来：“先前我总习惯问对方转世，都忘记了……这些在千年后参与战争，自愿被封入诸神群墓中的修士，并不存在转世。” 说罢，纪清昼不由得轻叹一声。 往后数百年，纪清昼与纪清光在这遭受域外天魔践踏的土地上，看过无数惨剧。 纪清昼的心却并未因这绝望而麻木。 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她内心深处积累着，涌动着，也等待着。 她愈发沉默，也愈发坚定。 这日，纪清光忽道：“梦族快灭族了。” 纪清昼闻言，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梦族是一个很特殊的种族。 比起寻常生命，梦族更像一种有意识的物质，她们生来没有具体形态，从诞生之初，就在模仿别的种族，千姿百态。 直至梦族发现了人族，她们喜欢这有着无限创造力的种族，觉得人族与她们有几分相似，永远都在学习向上，不会停下前进的步伐。 于是，梦族的形态逐渐朝人族靠拢。 不过，梦族的存在太过梦幻，无论模拟哪个种族，旁人也能一眼瞧出她们的与众不同，并不会将她们与人族搞混。 梦族也在这漫长的学习过程中，发展出了自己的文化。 她们与世无争，待在属于她们的地盘上，建造房屋，自得其乐。 域外天魔降临后，纪清昼与纪清光看过了许多地方，许多种族，倒是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梦族如何了。 如今再听纪清光提起，梦族竟是要灭族了。 纪清昼不敢置信：“梦族，怎么会……” 她们是那样容易满足的存在，照理来说不该轻易受域外天魔蛊惑才是。 纪清光瞧出纪清昼的疑惑，祂解释：“以梦族的性情，她们的确不易受域外天魔侵蚀，但……她们的形态特殊。” 顿了顿，纪清光语气复杂：“域外天魔能跳出祂们所在的原世界，在虚空中自由穿梭，也因祂们是那个世界的，形态与存在最特殊的种族。” “梦族虽与域外天魔不同，可两者存在有几分相似，域外天魔对付梦族，另有一套办法。” “简单来说，域外天魔‘感染’了梦族，梦族被迫走上一条进化的道路。” 纪清光叹息：“可生命的进化大多漫长，有规律，循序渐进……梦族被迫进化，下场算不得好，你应该知道，寻常梦族死后，尸骸会化为一面镜子，其名曰……” “镜花水月。” 梦族尸骸所化的“镜花水月”，可以映照出一个人的过去。 纪清昼曾经为了追寻自己的过往，还让纪清光偷偷摸摸带自己去照了照。 可惜，镜花水月照出来的，都是她记得的。 那些消失在虚空中的灵魂碎片里夹杂的过往，终究是找不到了。 “嗯。” 纪清光道：“被感染的梦族，进化失败死去后，尸骸要么变成一面普通镜子，要么化为新的镜花水月——不再是一面映照过往的镜子，而是幻境。” “镜花水月中的幻境，会将人带回过往记忆中，最遗憾的时刻，给人无数次机会去改变，弥补遗憾。” 纪清光道：“当人难以抵抗诱惑，试图去改变过去，填补遗憾时，就永永远远留在镜花水月中，成为镜花水月的养料了。” 纪清昼心中一寒：“这与域外天魔……” “很像吧？” 纪清光轻嗤一声：“这就是‘感染’。” 域外天魔有意制造出更多的，与祂们相似的族群。 “你刚才说的，是进化失败的下场。” 纪清昼忍不住问：“若梦族进化成功了呢？” “她将成为另一个维度的生命。” 纪清光看向纪清昼，“她会永永远远，活在幻境中，再也无法回归现实——” “现在，即将覆灭的梦族中，最后还活着的那名梦族，正在经历这一蜕变。” “待她进化成功，我不知该不该再称她为梦族。” 纪清光道：“我只知道……我曾亲眼看着她们长大的，过去的梦族们，都已经死去了。” “她依旧是梦族。” 纪清昼拉起纪清光的手，对祂笑笑：“她依旧是你看着长大，是过去，也是现在，更是未来的——梦族。” “清光，我们去看看她吧。” “不要让她独自承受。” 第438章 让你一见钟情 希知道，她病了。 如她那些族人一样，生了一场她们无法抗衡，无法治愈的“病”。 从天外而来的“魔”，为世界降下灾厄，为梦族降下病痛。 族长说，这不是病，是进化。 无数梦族都在这场进化中死去，变得面目全非。 如今她也要死了。 她死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 还是一面能映照出生灵过往，将对方拉入幻境中沉沦的镜花水月？ 作为梦族，希都不喜欢。 梦族的遗骸不该如此。 感受到那混乱的规则之力，拉扯着自己虚幻的身体，令自己连人形都难以保持，不断颤抖，不断涌动。 希不由得闭上眼，她默默想： 天道啊，梦族受您眷顾，得以出生，得以成长。 如今您不再眷顾梦族，所以任由我们覆灭么？ 可我还不想死啊。 希在心中哭泣。 她已经面目全非的身体，泛着淡淡雾气，如泪水朦胧。 恍惚间，希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穿过水雾，轻轻贴在自己的身体上。 她不由得想到了她的族人，她的家人。 希缓缓睁眼—— 也算不上睁眼，她如今已经没了人形。 她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在“看”。 看那只手的主人。 然而，希什么也没看见。 可那紧贴着自己的温度，却是清晰的，温暖的。 是谁？你是谁？ 希在心中问，让我看看你吧……让我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幻想，让我知道你在陪着我…… 而非我死前一场幻梦。 万千思绪如电光火石，一闪即逝。 希的视线中天地变色，奇异诡谲。 她所能看见的、听见的、感受到的，一切都与过往完全不同。 她就好似跳出了这个空间，跃入另一个未知的、神秘的维度，生命得到了升华。 曾经一切无法观测的景物，在此刻倏然展开，呈现在她眼前。 希尚且不能完全掌握新的视线，所能感受到的画面如浮光掠影般迅速闪动，难辨真伪。 只是在这恍恍惚惚，光怪陆离的画面中，一双温柔的眼眸，忽地撞入希的视线—— 那是位很年轻，很好看的女子，蹲在自己身旁，用那双潋滟温柔的眸子，专心致志地注视着自己。 她伸出一只手，轻抚着自己早已面目全非的身体边缘。 好似这样做，便能将她掌心中的温度，传递到自己冰凉的身体中，给予自己一丝力量。 希怔怔望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想要将她的模样烙印在自己的灵魂中，更想不顾一切，跃向她的怀中—— “噗通。” 希真的化为了一尾鱼，扑进了女子的怀里。 可她又穿过女子的身体，跃入一池水中。 ——那不是水，那是一面镜花水月。 希在黑暗中睁开眼，环顾四周虚无幻境，很快明白了一个事实。 她成功进化了。 她不再受现实束缚，也无法回归现实。 她也不受幻境蛊惑，她能看破一切虚幻。 希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光怪陆离的影像中，近乎奇迹般瞥见的那个身影。 那个人…… 竟不是幻影。 她真的存在。 希热泪盈眶，却又无比哀伤。 成功进化后，她眼中的世界与过去大不相同。 许许多多无法堪破的谜题，在她眼中已经有了答案。 希一眼看出那女子并非本世界的生灵，而是一位天外来客，她身上背负着整个世界的希望。 而自己，竟偶然窥探到了这一真相。 这是不被容许的。 梦族遭受域外天魔感染，谁知域外天魔会不会盯上自己这个唯一成功进化的梦族？ 若搜寻自己的记忆，定能发现那名来自天外的女子，知晓她的使命，她的计划。 所以，自己不能记得她。 必须要忘记——抹除掉记忆中那惊鸿一瞥。 如此一来，才能为这世界留下一线生机。 希回过神时，泪水已沾湿她虚幻的面庞。 她悬浮在黑暗之中，抬起浮掠梦幻紫光的手指，一笔一划地写—— 在未来，你要帮助一个…… 会让你一见钟情的人类。 她闭上眼，安静地，无声地—— 抹去了她最不舍得的记忆画面。 再睁眼时，希双目只余一片茫然，看着虚空中晃动的文字。 她懵懂伸手去触碰，那些文字却如泡影般破碎，化为点点紫光飘散无踪。 希微怔，继而启唇： “……人类？” …… 纪清昼眼睁睁看着希忽从一团奄奄一息的不规则形体，化为一尾鱼，朝自己怀中扑来。 她下意识伸手去接，可那尾小鱼却穿过了她的手，没入她身后一面镜花水月中，转眼无踪。 “那个梦族……她看见了我吗？” 有那么一瞬间，纪清昼觉得，那尾小鱼并非是想扑进镜花水月里。 她更像是想要扑进自己怀中。 “……她已经忘记你了。” 纪清光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纪清昼短暂出神后，理解了纪清光的话外音：“她真的看见我了？” “嗯。” 纪清光也有些诧异，旋即又平静地接受了，“有一瞬间，她看见你了。” 生命就是这般奇异，总能创造意想不到的奇迹。 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我以后……转生进这个世界后，还会再见到她吗？”纪清昼问。 纪清光摇头：“我也不知。” 纪清昼的一切于祂而言，是未知的。 对此，纪清昼也没有纠结太久，只换了另一个话题：“那些坚守于诸神群墓万年之久的修士，等我转生连接后，还会有谁醒着呢？” “东溟暗。” 纪清光没有多想，就给出了答案，“他的体质有些特殊，原本是一条真龙，后遭魔修改造，化为鬼修，名为噬恶黑蛟，身体能承载近乎无穷的‘恶’，域外天魔对他无可奈何，心魔靠近他都要被他啃两口。” “……这孩子可真是好胃口。” 纪清昼听到最后一句话，忍不住想笑，又好奇：“域外天魔竟然都拿他没办法？” “嗯。” 纪清光点头，又摇头：“也不是全然无法，只是付出的代价颇大。” “最后那一战中，百世善人将域外天魔沉入万魔沉溺潭中，继而跃入其中，以身封魔。” “东溟暗则挡在万魔沉溺潭之上，只身吞噬域外天魔最后反扑冲出的大量魔气。” “他能承载的魔气近乎到了临界点，也因此损毁了部分根基，从此懵懂如幼儿。” 纪清光道：“也是他，在诸神群墓中坚守到最后不曾合眼，却仍逃不过魔气反噬，化身为魔，再不复从前。” 第439章 往后许许多多的时间里 纪清光向纪清昼伸出手：“要去看看他吗？” “嗯。” 纪清昼也很好奇，那在诸神群墓中，坚守至最后的东溟暗，到底是何许人物。 她握住纪清光伸来的手，从地上站起来。 只是一个晃神，四周景物再度变化，耳旁传来海浪涛涛声，目之所向，蔚蓝透亮。 纪清昼迎向初生的日光，忽听后方传来一道清越男音，如神鸟啼鸣，饶是语气不善，也觉得叽叽喳喳清脆悦耳。 “你这家伙！叫你偷吃人家种的药果子，遭报应了吧？” 纪清昼扭头，一抹浓艳彩墨般的影子从天而降，化作一名清隽少年，身着华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仿若一只羽毛艳丽的漂亮鸟儿。 漂亮小鸟骂骂咧咧：“堂堂渡劫修士，竟被鲛人歌声所惑，夜耕十亩地，这事传出去你不嫌丢人，我都要替你脸红！” 面对他的滔天怒火，回应他的却是—— “吧唧吧唧吧唧……” 纪清昼听见一阵吃得很香的声音。 视线一转，就见一个灰头土脸，瞧不出相貌的少年正坐在翻好的田里，手里捧着一块不知从哪挖出来，还带着新鲜泥巴的地瓜，啃得正香。 虽说看不清脸，却能瞧出这灰扑扑的少年身量颇瘦小。 面颊微微凹陷，捧着地瓜的双手，也是皮包骨般，指节分明，青筋凸起。 磨损的袖口滑落，露出仿佛一掐就能断的纤细手腕。 纪清昼看见这少年，心里只觉不是滋味，莫名想从自己身上搜刮出些吃的，往瘦弱少年怀里塞，叫他多吃些才好。 怎么会饿成这副模样呀？ “黑！虫！子！” 华服少年在看见瘦弱少年啃地瓜的模样，额上青筋一跳：“至少给我洗干净了再吃啊！！！” 他暴跳如雷，从怀中取出一截青竹，直指瘦弱少年。 青竹一端绽开一个蓝色圆形法阵，复杂的花纹交叠旋转，格外绚丽。 纪清昼还未来得及欣赏那法阵，却见小小一根青竹前端，迸发出滔天水柱。 “轰”一声就朝瘦弱少年冲去！ 纪清昼：“！” 漂亮鸟鸟你这是要搞谋杀啊！ 水柱渐弱，纪清昼却惊奇地发现，原先坐在田里啃地瓜的少年，竟还是坐在那个位置。 他浑身湿淋淋，捧着被冲洗干净的地瓜：“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纪清昼：“……”好稳定的精神状态。 她拉拉纪清光的袖子，指着瘦弱少年，忍不住道：“他是卡皮巴拉精吗？” 纪清光：“。” “他就是东溟暗。”纪清光又指向那名华服少年，“枫栖醉，真身凤凰，与东溟暗是好友。” 纪清昼诧异：“那只卡皮巴拉就是东溟暗？！” “是呀。”纪清光点头。 纪清昼问：“他……他怎这样瘦？” 纪清光解释：“他是饿死鬼。” 纪清昼一愣。 这时，东溟暗已经啃完了地瓜，他伸手在沼泽一般的泥里里扒拉了一下，“啵唧”一声又掏出个地瓜，洗也不洗，就往嘴里送。 “东！溟！暗！” 那边枫栖醉见状再度举起了那根青竹。 “轰！” 水柱再度淹没东溟暗。 纪清昼：“。” “你确定东溟暗是因为吞噬魔气过多才懵懂如幼儿的吗？” 纪清昼委婉：“我只见过小孩抓起东西就往嘴里送。” 纪清光微妙地沉默了一瞬，才道：“饿死鬼……吃东西急了些，可以理解。” 说着，纪清光看向接连从泥水里掏地瓜往嘴里塞的东溟暗，以及不停拿青竹给他冲洗的枫栖醉，忽道：“真有意思。” 纪清昼瞥见纪清光眼中一闪而逝的羡慕，她朝那边闹腾的二妖看去—— 枫栖醉手中青竹尖端水柱冲天，溅起道道水花。 细小的水流散落，仿若水泉喷洒。 初升的日光斜斜照来，为这一束时不时冲天的泉水，染上闪烁暖光，美不胜收。 “清光。” 纪清昼忽然拉起纪清光的手，问她：“你能不能预测那些水流落下的地点？” “当然可以。” 纪清光点头，又疑惑：“你想做什么？” 纪清昼不答反问：“告诉我，水流会往哪儿落？” “那里、那里、那里……” 纪清光虽不知纪清昼的用意，却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祂刚指向第一处，被纪清昼拉住的手，忽地一紧，身体也不由得被带动着，朝前方跑去。 “啪嗒。” 纪清光看见，拉着她向前奔跑的女子，一跃而起，踩在地面上。 “哗啦！” 落下的“泉水”恰在此时，溅起水花。 随着女子跃起的身影落下，与那水花重叠，仿佛是她一脚踩入水中，溅起了水流。 纪清光怔怔看着这一幕。 祂与纪清昼，看似在这世界中漫游，实则与这世界的一切，都处于不同空间。 纪清光比谁都清楚，那溅起的水花并非纪清昼所为。 她只是借由自己的预判，与泉水同时落在同一处。 令人产生了，是她在玩水的错觉。 “下一个地方呢？” 纪清昼踩了水，扭头看向纪清光，脸上残留预判成功的兴奋：“清光，下个地方在哪？是什么时候？” 纪清光对上她明媚的笑眼，短暂出神片刻，下意识指向另一处：“那里。” “走！” 纪清昼拉着她，又一次与青竹扬起的水花，落在同一处。 “哗啦。” 纪清昼一遍又一遍唤着纪清光的名字，拉着祂去踩预判的地方，假装是自己掀起了水花。 纪清光被她带着，从一开始的呆怔，到后来与纪清昼一同“踩水”、嬉闹。 明知这一切只是预判出的假象，却有种身临其境，参与其中的奇妙感觉。 直至某一刻，纪清昼攥着她的手停住，指向上空：“清光你看！是彩虹！” 纪清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抹小小的彩虹，不知何时横在二人头顶。 “真漂亮啊！”纪清昼感慨。 纪清光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倏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在…… 笑。 “清光。” 纪清昼握着纪清光的手，扭头看祂，认真说：“你要开心些呀——不止今天，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往后许许多多的时间里，不要旁观、艳羡旁人的快乐，你……” “也是可以拥有这样的快乐啊。” 第440章 我也是喜欢你的呀 纪清光静静听着她的话，低低“嗯”了一声。 又往纪清昼身边靠了靠，脑袋微微歪着，与她的脑袋轻轻碰了碰。 纪清光再度说：“好，我会的。” 纪清昼抱了抱祂，垂眸望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又能清晰分辨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面孔，没有言语。 …… 往后数百年，纪清光带纪清昼见了许多人与妖。 这些各有故事，风华绝代的修士，在最后的三界大战中，无私奉献自己的全部，只为将域外天魔困于一方，不再祸乱外界。 有三界第一神树——不死树献祭她近乎全部不死果的生机，将无数战至最后，破碎濒死的同僚，从阎王手中拉回人间，将她们封入棺中，沉入地底，只等某日重见光明。 有神兽玄武化为巍峨高山，如坚不可摧的盾牌，护在最前方，抵挡涛涛魔气，因而浑身千疮百孔，血流成河，也不退半步。 有凤凰啼血，濒临死亡，又浴火重生。 有鲛人浴血，穿梭于战场中，救下那些重伤修士，为其疗伤。 更有许许多多，生来孱弱，却从不信命，与天抗争的人族修士，她们各施手段，拖着那些欲要从封印中逃到外界的域外天魔，将这些从天外而来的灾厄根源，全部拉入万魔沉溺潭内。 一身白衣被血色染红的年轻修士来到魔气冲天的万魔沉溺潭边缘，神色决然，没有半分畏惧胆怯，张开双臂，跃入其中。 他沐浴在耀眼的功德金光之中，将那些涌动的魔气消融。 万魔沉溺潭中无数域外天魔歇斯底里咆哮，不甘地嘶吼，临死反扑一般，不顾一切释放大量魔气，冲天而起。 血肉残肢满地的战场中，仿佛一折就断的瘦弱少年化身黑蛟，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扑向那即将蔓延整个诸神群墓的魔气，将其尽数吞噬，最终无力地朝潭水中坠落。 一只破损大半的机关傀儡忽地跳出，狠狠撞向他，黑蛟险而又险地掉在潭边黑泥地上，机关傀儡却无力地坠入潭水中，向深处沉沦。 …… 三界大战，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收尾。 纪清昼甚至说不出，这到底算不算人族与妖族的胜利。 她只觉心底深处，那股难言的情绪愈发汹涌。 诸神群墓封印了域外天魔，三界高空不再有黑云笼罩。 残破的世界中，无数生灵经过短暂的悲伤与茫然后，擦去眼泪坚强地站起，修复着千疮百孔的家园。 焦土之上很快生出绿芽。 生命轮转不息。 纪清昼见证了一个繁华时代的崛起，也见证了它的落幕。 三界逐渐走入末法时代，却仍旧有群星闪耀。 离别之日迫近，纪清昼也该陷入沉眠，在梦中度过新的人生，补全前世记忆。 纪清光为她模拟出前世的卧房，看她躺下，盖好被子。 纪清昼躺好，见纪清光坐在床边，安静的房间内，沉默蔓延。 “睡吧。” 纪清光率先打破沉默，伸手放在台灯的开关上，轻声说：“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祂话落，不等纪清昼回答，只听见“啪嗒”一声，台灯的光灭了，眼前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她哭着被护士抱起，从小小的婴孩，逐渐长大，又遭逢不幸，父母双亡，不得不进入孤儿院生活。 充满艰辛的生活格外磨炼人心。 有孩子能幸运地迎接新生活，但也有许多孩子只能困于这个小小的世界。 身有残疾的她便是后者。 她却从不因生活困苦而自暴自弃—— 即便失去了爱她的人，即便不会再出现爱她的人，至少她该爱自己。 这世间也只有自己对自己的爱，才最通透澄澈，毫无隐瞒，毫无保留。 这是最好的爱了。 独享这份珍贵无比的自爱，她撑过了一段又一段艰难的时光，守得云开见月明。 大学毕业后，她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丰厚的薪酬极大缓解了她窘迫的生活。 日子在一天天变好，她甚至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家。 她躺在自己挑选的大床上，枕着自己挑选的松软枕头，阅览同事安利她的新，因内容太过狗血，边看边骂骂咧咧，竟忘记了时间。 在某一刻，她眼前倏地一黑—— “唰。” 纪清昼再度睁开了眼，依旧处于被狗血震惊，以及不明所以的茫然中。 紧接着，漫长又奇异的记忆涌上脑海。 纪清昼很快不再迷茫，她想起了一切。 “模拟结束了吗……” 纪清昼喃喃。 “嗯。” 一旁，传来陌生的女声，“已经结束了。” 纪清昼微怔，扭头看去，看见一张很漂亮，但也很陌生的脸。 祂沐浴在朦胧白光中，不似凡尘中人，更像不可亵渎的神明。 与纪清昼对上视线，祂淡淡笑了：“欢迎回来，清昼。” 纪清昼短暂地呆怔后，试探地问：“清光？” “是我。”祂点头。 纪清昼从床上坐起，有些错愕：“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纪清光沉默一瞬，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你沉睡后，我在你身旁陪着你，偶尔将意识沉入世界中，我无意间看到一篇话本。” 纪清昼：“话本？上面讲了什么？” “那话本讲，女主角是男主角的心上人、白月光，因为意外两人分开，再度重逢时，女主角发现，男主角身边有个与自己很像的女配角。” “女配角用高超的易容技术，将自己画成与女主角七分相似，平时穿衣打扮，也模仿女主角，仿佛女主角的翻版。” “对此，女主角十分愤怒，唾弃那女配角是学人精，说她实在可恶……” 纪清光顿了一顿，看着纪清昼，踌躇着说：“我忍不住想，我化作与你一样的面庞，你是否会讨厌我这样？” 祂平静的语气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可被祂注视的人，没有立刻回答祂的问题，却先红了眼睛。 纪清昼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纪清光身边，伸手抚向祂已然陌生的新面庞，忽然开口：“清光，我沉眠的这些日子……你很不安吗？” 该有多么不安，才会胡乱思考这样的事，不惜改换容颜—— 明明在最初，祂是用那样欣喜的语气说：“我喜欢你，我想变得与你一样！” 纪清昼轻抚纪清光的脸，轻声说：“清光，我回来了，所以——” “你不要再不安了，我会陪着你的。” “无论是在世界之外，还是世界之中。” “无论我是记得你，还是暂时遗忘了你。” “清光，你要记得，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的。” 纪清昼温柔细语：“我也是喜欢你的呀。” 纪清光握住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闭上眼，一滴泪顺着祂的脸颊滑落。 白光朦胧，那张陌生的面庞，再度恢复如初，与纪清昼一模一样。 祂低低道：“……我知道了。” 接着，祂又哽咽：“我们该分开了。” 第441章 当你看见我，你便会记起我 直至此刻，纪清昼才明白，在自己第一次提起，想让纪清光为自己编织梦境时，祂为何会短暂地沉默。 分离于祂而言，实在太苦。 即便自己是在祂身边沉眠的日子，于祂而言，也格外难熬。 “清光，我们的分离不会是永别。” 纪清昼伸出另一只手，捧起纪清光的脸，与祂额头相抵，“终有一日，我们会在世界之外重逢。” 她轻声说：“这是我们的约定。” “你记忆的第二重封印——” 纪清光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的脸，缓缓说：“将在你我重逢之日解开。” 当你看见我，你便会记起我。 清昼，我们约定好了。 纪清光亲手送纪清昼入轮回，在世界之外看着她再度诞生、成长，历经挫折与磨难，一步、一步…… 走向那条约定的道路与终点，也走向了…… 祂。 幻影褪去，纪清光望着被自己接引至世界之外的纪清昼。 即便早知有今日，即便亲眼见证纪清昼一步步走来。 纪清光依旧会为这瞬间激动雀跃。 祂下意识地对眼前思念之人展颜一笑，朝她奔去：“你来啦。” 明明二十余年于我漫长的人生不过弹指瞬间，可为何又会觉得…… 我等了你好久呀。 “是的，我来了。” 纪清昼与祂十指相扣，如过去许多年，许多次那般。 她与祂额头相抵，热泪盈眶。 “如约而至。” 纪清昼难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只是紧扣着纪清光的手，哽咽说：“清光，我们做到了。” 她真的，在三十年内，修炼至元婴，走到了诸神群墓前。 接着，纪清昼又有些慌乱地问：“当初在扶弱与裴洛风那秘境时，是不是有域外天魔借着裴洛风的身体降临，盯上了我？” “那时我看见了你的眼睛，是你帮我抹除了域外天魔的凝视？” 纪清昼担忧不已：“你受规则限制，一举一动都得遵循规则，出手干扰我的命运，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纪清光微怔。 即便与纪清昼相伴无数个昼夜，祂依旧会从眼前貌似孱弱的人类身上，汲取到无限的温暖。 “影响是有的，我因此受了些反噬，但好在那时的域外天魔，还没有完全被天道规则同化，有一部分仍属于规则之外的产物。” 纪清光道：“我抹除祂们对你的凝视，也不算完全违背此界规则，反噬不算严重，如今已经好了。” 纪清昼这才松口气，又张开双臂，给祂一个大大的拥抱：“若不是你守着我，这一路实在艰难。” “我做的又算什么呢？” 纪清光也抱着她，十分心疼：“真正历经艰辛的人，是你呀。” 纪清昼闻言，却是一默，旋即道：“是你们整个世界的生灵……都受苦了。” 从前只以旁观者的视角，见证这世界的时移世易。 当她以身入局，与那些生灵一同经历时，对此界遭受的磨难，便又领悟深刻了些，心下感慨万千。 纪清昼想到一个关键，她松开纪清光，蹙起眉：“清光，谢子夜……就是百世善人吗？” 直至拿回记忆，纪清昼才惊觉谢子夜竟与她曾见过的百世善人一模一样！ 纪清光点头：“是他。” “可是……这怎么说得通？” 纪清昼不理解：“小黑虫她们借着聊天群视频，曾见过谢子夜许多次，为何从不提起二者容貌相似？更何况……你以前对我说，百世善人没有转世。” “你应该记得，我看见的，只是此界生灵间纠缠延伸的未来，若有世界之外的生灵插手，改变了未来，我是不会知道的。” 纪清光道：“清昼，百世善人的一切变局，源于他曾跨越时空，看见了你。” “是……文府秘境？” 纪清昼闻言，脑海中灵光一闪：“我初见魔种时，曾被拉入幻境，见到了万年前，百世善人救猫垂泪的场景，那时我与他对上视线，只以为是错觉……” 原来，那不是错觉。 她甚至在当时，亲眼见证了那一幕—— “我站在他身前，他看着我，又像看向远方的那一眼，竟是看见了万年后的我。” 纪清昼心下震颤，只觉命运实在奇妙。 “是啊。” 纪清光感慨：“那时，他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可除他以外，所有人浑然不觉。” 就连自己，也被原定的命运轨迹所欺骗，未曾料想百世善人的谋划。 “东溟暗她们之所以见到了谢子夜，也认不出他就是百世善人，是因百世善人突破至化神后，掌握的‘规则’。” 纪清光解释：“修士踏入化神后，虽不能做话本里无所不能的神仙，却也各有神异之处，到达那一境界的修士，多少能触碰到规则的存在，有天赋异禀者，甚至能运用一部分规则之力。” “例如不死树，她所掌握的规则便是‘生’，虽不至于将死人复活，那样颠覆规则，却也能叫一些濒死生灵保住性命。” “还有玄武，她们掌握的规则是‘水’，寻常水系修士，是无法突破其她修士体内灵力保护，直接操控血液，可这对玄武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就连同级修士，也无法抵抗。” “百世善人所掌握的规则之力，有些奇特。” 纪清光思忖一阵，才说：“他能消耗体内功德之力，做到‘逆天改命’——这是个夸张的说法，却也贴切他的能力。” 能将域外天魔封入万魔沉溺潭中，百世善人便是靠着消耗功德之力，得到近似于超越规则的力量，封印这些天外来客。 纪清光叹息一声：“他所做的事，与我们做的事十分相似，只可惜他的力量有限，救不了此方世界。” 纪清昼心情复杂：“百世善人在跨越时空看见我后，都做了些什么？” “在封印域外天魔后将近万年里，他所做之事，皆是遵照他原定的命运轨迹，直至你即将降临的前几年，他分出一缕魂，冲出万魔沉溺潭，离开了诸神群墓，转生成人。” “这一过程中，域外天魔将自己的力量，附着到了他的魂体中，随同他一起转世，不断诱惑他的分魂堕落。” 纪清光看着纪清昼，说：“我曾一度担心，他抵抗不住域外天魔的诱惑，堕落成你的阻碍，可没想到……” 他偏偏与你纠缠，守住了本心。 第442章 她是唯一 “所以……” 纪清昼轻笑一声，语气中略带一丝哀伤：“他才能成为百世善人呀。” 即便每一世从头开始，境遇不同。 他永远都能守住本心，心向光明。 “现在呢？” 纪清昼问：“他去哪儿了？是……回万魔沉溺潭中了吗？” “嗯。” 纪清光点头：“他已经回去了……随着他的沉溺，想必施加在诸神群墓修士身上的‘遮掩天机’，也会慢慢解除，她们会记起来，谢子夜就是百世善人。” “你说，诸神群墓破开封印之时，便是域外天魔彻底被同化之时。” 纪清昼目光沉沉地望着纪清光：“那一刻，也是诸神群墓所有修士灭亡之时吧？” “是。” 纪清光点头，这是她们早已知晓的事情。 “我要去救她们。” 纪清昼道：“她们为这个世界争取了一线生机，我也要为她们争取一线生机。” “好。” 纪清光没有拒绝纪清昼，因为…… 时机已到。 “走吧。” 纪清光抬手抚上纪清昼的脸，轻声说：“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她们已经等了这一刻，太久太久。 …… 诸神群墓。 众妖满身是伤，却依旧拉扯着众多域外天魔，拖延祂们破坏封印的速度。 即便明知这是无谓的挣扎，可她们依旧…… 不想放弃啊！ 从纪清昼的聊天群中，她们亲眼看见了如今生机勃勃的世界。 她们怎能甘心那样美好的世界，再度遭到这些域外天魔的践踏与毁灭！ 即便她们只能拖延短暂的一刻—— 至少，这世界的美好还能延长一刻！ “啊！” 闻铃惨叫一声，口吐黑血。 玄龟连忙将她拉到自己身侧，沉声道：“闻铃！坚守本心，不要被祂们影响！” “我……” 闻铃眸中黑雾涌动，她用满是怨恨的声音说：“他回来了……！” “他？” 玄龟一愣。 不等她问，闻铃便说：“谢子夜！他回来了！我看见了！” 万年前，她为救差点坠入万魔沉溺潭中的东溟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驱使本命机关傀儡，将东溟暗撞开。 而与她共享感知的本命机关傀儡，却代替东溟暗，掉进了万魔沉溺潭深处。 自此以后，她时不时能“看”见万魔沉溺潭中的景象，日夜惊惧不安。 弟弟招风感受到姐姐的无措，便借口寻找风水宝地安葬自己，带她远离昔日同僚，深入黑雾区域，陷入沉眠。 可即便在睡梦中，闻铃偶尔也会感知到机关傀儡传来的讯息。 直至某一日，闻铃骇然发现，说着要以身封印域外天魔的谢子夜，竟然分出了一缕魂魄，带着域外天魔的力量，离开了万魔沉溺潭！ 这让闻铃感到了背叛—— 当年诸多顶阶修士齐聚，共同战斗，制造出诸神群墓，封印域外天魔，皆是谢子夜提出构想。 谢子夜答应过她们，会将域外天魔永久封印在诸神群墓中，绝不让域外天魔祸乱外界！ 可谢子夜最后竟然将域外天魔的力量带了出去！ 闻铃再度呕血：“我不知他出去到底是做了什么，现在……他回来了！我要去找他！我要问个明白！若他本就无法封印域外天魔，当年为何要骗我们，我们流了那样多的血，那么多同僚为了这个计划牺牲——” “谢子夜？！” 而在听见闻铃愤怒嘶吼后，众妖面露愕然。 紧接着，曾经被遮蔽的天机，被影响错乱的记忆，终于回到正轨。 她们曾许多次在聊天群视频里见过的谢子夜，与万年前跟她们一同对抗域外天魔的那个人，两者面庞重叠到一起…… “他到底做了什么？！” 众妖也是齐齐怔住，不敢置信。 秃毛小鸡咬牙：“那人类……背着我们下了好大一盘棋！他……” “到底是为了什么？” 众妖各显神通，拉扯着无数域外天魔的同时，视线不由得齐齐朝万魔沉溺潭的方向看去。 也正是此刻，她们同时看见，在与万魔沉溺潭相对的天顶—— 白光乍亮，宛若晨曦破晓。 不死树怔怔：“……太阳？” 在这暗无天日的诸神群墓中，她到底有多少年，没有见过真正的日光了呢？ 只有倚在聊天群视频前，她才能借着那虚幻的影像，假装自己与红月光一同沐浴在阳光之下。 “是小红！” 叛逆小黑虫惊叫，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奔跑：“小红！” “什么？！” 不仅是叛逆小黑虫反应过来，众妖也看清了，在那骤然亮起，宛如天日般照亮整个诸神群墓的白光中，正是她们曾无数次在虚拟影像中见过，却不曾亲眼看到的那个人—— 纪清昼！ 似乎感受到了众妖的视线，沐浴在白光中，宛若神明般降临此界的人，向她们遥遥投来一瞥。 接着，众妖看见，纪清昼冲她们微微一笑。 那笑容清浅，却带着莫名的力量，瞬间将她们心中的不安抚平。 慌乱、惊愕、绝望…… 皆在看见她的瞬间，消弭无踪。 下一刻，白光如流星般坠落，直直掉入万魔沉溺潭中。 一声破水轻响，传入在场所有生灵耳中——清醒的，沉睡的，她们皆听见了，一道温柔的声音： “等我。” …… 冷。 好冷。 谢子夜只觉如坠冰窟中，寒意直往他骨髓中钻去，像是要将他也冻结成冰。 他知道，若是睁眼，便能看见他身处之地，并非什么冰库，而是浓稠的无尽黑暗。 黑暗化为潮水，将他吞没，磨灭着他周身已然黯淡的功德金光，意图将他也同化堕落。 域外天魔。 谢子夜在心中默念着这些东西的名字。 他想，你们一定会失败。 从许多年前，跨越时空那一瞥开始，谢子夜便坚信—— 这一战，是此界生灵的胜利。 域外天魔降临时，谢子夜也曾与无数人一样，心生绝望过。 越是强大的修士，便越能体会到，域外天魔那超越规则，堪称降维打击的，蛮不讲理的力量，到底有多可怕。 她们根本无力抵抗。 直至他无意间抬眼一瞥，仿佛天道与他开了个玩笑，使他意外跨越时空，看见了一个…… 命运之外的人。 即便不认识对方，也不知对方是好是坏，是强是弱。 可心中直觉却告诉谢子夜—— 相信她。 帮助她。 即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她是你——也是这世界唯一的希望。 第443章 你不能违背我 知晓纪清昼的存在后，谢子夜还不知她的计划，也不会主动去参与她的计划。 若她需要自己，一定会来找自己。 谢子夜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所能为纪清昼做的，只有一件事—— 争取时间。 即便同为天外来客，域外天魔强大，纪清昼弱小，是既定的事实。 谢子夜猜，纪清昼一定需要时间去变强。 在这个过程中，绝不能让域外天魔发现纪清昼。 为此，谢子夜违背了他与昔日同僚、战友的约定。 他悄悄分出一缕魂，刻意引域外天魔在自己这缕分魂上，缠上魔气。 尽管来污染我吧。 谢子夜以自身为诱饵，吸引域外天魔部分注意力。 他想，纪清昼若降临此世，定是极为耀眼的人物。 自己的存在，并不能遮掩纪清昼的荣光。 即便如此，他也能为纪清昼分担一些注意力。 救世的重担，不该让这位本该能置身事外的天外来客一力承担。 作为此界生灵，他，以及无数生灵，都会为纪清昼—— 做点儿什么。 谢子夜在自己的分魂上设下限制，若不能完全压制魔气，便永远无法想起自己是谁。 这也是他给纪清昼设下的“考验”。 想做救世主，你若连我身上这部分域外天魔的力量都无法压制，就不要再做挣扎了，一切都是徒劳的。 而纪清昼在面对这场考验时，却交出了一张堪称完美的答卷。 体内魔气被彻底压制封印，拿回全部记忆，终于想起自己是谁，纪清昼又是谁时，谢子夜无法抑制地落泪—— 原来，她真的是救世主啊。 所以，谢子夜忍不住对纪清昼说：“若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并非只为感激纪清昼封印了他的魔气，他是在感激纪清昼的存在，感激她竟真的…… 来拯救这个世界了。 当天命战场结束，域外天魔挣扎，意图突破封印时，谢子夜便知，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他该回万魔沉溺潭了。 当年分出一缕魂魄，去外界转世时，也带走了他部分功德之力，对域外天魔的封印减弱了不少。 域外天魔会趁此机会反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谢子夜必须得回去，压制域外天魔，为纪清昼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不知纪清昼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他能做的，仅此而已。 “哗啦。” 落水声打乱谢子夜的回忆，他微怔。 谁……掉进了万魔沉溺潭中？ 还是说他的情况已经糟糕到，被域外天魔侵蚀出了幻觉？ 谢子夜不知自己该不该睁眼，担心这是陷阱。 只是，不等他深思，一道他无比熟悉，又令他不敢置信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谢子夜！” 谢子夜下意识睁开了眼，愕然朝对方看去。 浓墨般的深潭底部，有人沐浴着光破开黑暗，与他遥遥相望。 “纪……清昼？” 谢子夜怔然，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他想叫对方离开这里，此地于对方而言实在危险！ 可那人却如神明般降落到他身前，朝他伸出了手。 “跟我走。” 纪清昼说：“谢子夜，你不能违背我。” 黑暗涌动，谢子夜的衣衫翻飞，略高的衣领被暗潮掀开一角，露出黑底红纹的项圈，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肌肤上，圈住了他的脖颈。 这是纪清昼对他的束缚。 也是他对纪清昼的承诺。 他不能背叛纪清昼。 见他不动，纪清昼眉头微皱，不由分说地伸手勾过他脖子上的项圈，迫使他来到自己跟前，语气认真：“我不曾放弃过你，你也不许背叛我，我要你跟我走，你就必须听话！” 谢子夜凝视着她，安静听她说完话，只微微垂首，将脸贴在她的手心中，声音沙哑：“好。” 我听话。 我的救世主，我的神明…… 我听你的话。 绝不背叛你。 纪清昼拉住谢子夜的手，带他朝上方飞去。 四周涌动的黑暗想要将二人吞没，却又被谢子夜身上的功德金光逼退，不甘心地在二人周身纠缠不休。 谢子夜说：“我在这里，能镇压域外天魔，若将我带出去，祂们……会被释放。” “我知道。” 纪清昼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话落，谢子夜眼前光影晃动，纪清昼带着他破水而出，反手将他朝黑雾之外扔去。 谢子夜刚离开万魔沉溺潭，那本万年毫无动静的墨色深潭，如火山喷发般，忽地爆发！ 巨量魔气冲天而起，细细密密的低语声交错如魔音贯耳，响彻整个诸神群墓。 黑雾与魔气交缠升空，将纪清昼整个吞没。 “小红！” 叛逆小黑虫看到这一幕立刻就急了，想冲过去，却被恰好落地的谢子夜一把拽住。 “相信她。” 谢子夜说：“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叛逆小黑虫一愣，正要发问，却听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响，从万魔沉溺潭的方向传来—— 浓稠黑暗中，一缕耀眼白光如天光破晓，刺穿墨色照亮整个诸神群墓！ 涌动的黑潮中响起尖锐嘶吼，无数域外天魔仿佛受到召唤般，纷纷朝黑潮涌去，与之融为一体，想要将那道白光牢牢封死在黑暗中。 然而，无论多少域外天魔相融合，由黑暗深处刺出的白光却越来越多，宛如利剑般划开黑幕。 一道沐浴在白光中的身影从黑潮中一跃而起，傲立高空。 与此同时，黑潮化为模糊人形，如浪涛般起伏。 下半身依旧没入万魔沉溺潭中，上半身则巍峨如高山，直上九霄，与天空中那道人影对峙。 相比于黑潮所化人形，天空中的纪清昼渺小如米粒，周身白光蔓延整个诸神群墓，气势更胜一筹，将对方死死压制。 “你不是此界生灵！” 黑潮所化人形张开黑洞般的深渊巨口。 祂的声音宛如亿万生灵满含怨气的哀嚎嘶吼。 只是听祂说话，寻常人便会觉得头痛欲裂，内心阴暗被无限激发，难以抑制地投身黑暗，背弃光明。 祂咆哮：“此界生存与灭亡与你无关！你休要多管闲事！” 纪清昼俯视着祂，声音平静：“若我偏要管这闲事呢？” “等待你的只有灭亡！” 祂笑了：“你救不了这个世界，我会如愿吞噬掉一切！” “轰！” 祂话落，整个诸神群墓震动，仿佛有庞然大物，突然撞击，引发地动山摇！ 第444章 正是杀猪好时节 众妖一惊。 身体虚弱的闻铃扶着不死树的枝杈，皱眉：“外界出事了！有谁在外头攻击诸神群墓的封印！” 众妖闻言，交换眼神，异口同声：“魔种！” 不死树：“红月光已经封印了魔种怒、哀、乐，另有魔种贪被裴洛风带走，行踪不明，疑似与魔皇有关，还有四颗魔种不知所踪，都藏在哪？” 若是从前，她们或许猜不到。 可现在，答案不言而喻。 魔宫，魔皇！ 若非魔种就在外头，又怎能在此时恰好回应域外天魔？ 再联想天命战场中，那些人造魔修，以及裴江曲仿佛精神错乱般的话。 众妖立刻明白，是魔皇吞噬了不止一颗魔种。 如若不然，裴江曲也不会说出那句“父皇吃下了一块又一块不该吃的东西”！ 与此同时，诸神群墓下方。 魔宫已被浓稠黑雾包裹。 这些黑暗仿佛根植在地底，如今终于生长发芽，枝叶延伸到地面，不断攀升缠绕，继而将整个魔宫都吞没。 黑雾本安静蛰伏。 直至某一刻，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黑雾忽地化为一头扭曲的，难辨形状的兽，猛然朝上空诸神群墓一头撞去！ “轰隆！” 整个魔界都听见了这声巨响。 下方魔宫在反震力下直接化为齑粉！ 无量宗。 “轰！” 本与墨执朱平分秋色的叶摇光，在某一刻忽然爆发，妖异的花叶破膛而出，他浑身浴血，胸口皮肉绽开，花枝蔓延。 叶摇光非但没有因为这如致命伤般的异变而虚弱，气息反而愈发强盛，抓住机会一掌击在墨执朱右肩！ “咔嚓！” 骨裂声响起，墨执朱右肩瞬间塌陷，骨头不知碎了多少，拿刀的手失去控制力，短刀差点从她扭曲的手中飞出。 叶摇光落地，看向被他一掌拍飞，浑身浴血的墨执朱，脸上露出狞笑：“师妹，我说过，你赢不了我！我可是——” “有神明相助啊！” 叶摇光的狂笑声突破九霄，如魔音环绕。 诸神群墓。 伴随着黑潮化作的人影一声嘶吼，外界撞击声连绵不绝，诸神群墓内地动山摇，封印仿佛随时会破裂。 万众合一的域外天魔朝天空中的纪清昼发出质问：“我在此界布局万年，我的力量根植于世界每一个角落！” “即便同为天外来客，力量亦有高低之分！” 域外天魔周身黑潮爆发，直逼天空那渺小身影：“你拿什么赢我？！你凭什么赢我？！” 黑潮即将吞没纪清昼的瞬间，她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轻轻一点—— 只是一指，绽放光华，势不可挡的黑潮仿佛静止一般，忽地不动了。 不，不是静止。 是…… 压制！ 磅礴的，同样不受规则限制的力量，以无法匹敌的绝对压制，将汹涌的黑潮挡在纪清昼身前半米。 散发莹莹白光，不似凡尘生灵的手臂从天空垂落，越过纪清昼的肩膀，轻轻圈住了她。 此界亿万生灵——包括域外天魔，她们看不见，一名与纪清昼容貌相差无几，身着黑色常服的年轻女人，从高空俯身，倒悬着从背后搂住纪清昼的脖颈，将脸贴在纪清昼的额边，轻声问：“痛吗？” 肉眼可不可见的，纪清昼的身体深处，规则之力如潮水般汹涌咆哮，以碾压之势灌入她的四肢百骸。 在触及到她身体的刹那，规则之力又被她迅速吸收，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转化为另一种，不属于此方世界，规则之外的磅礴力量。 若有谁能感受到这力量转换的过程，便知其凶险与痛楚是怎样撕心裂肺、深入骨髓的折磨。 纪清昼神情不变，她只微微歪头，贴了贴纪清光的脸，语气平静：“好痛。” 纪清光垂眸，那双较纪清昼更为浅淡的瞳孔中，是神明的垂青与爱怜，又夹杂人性化的心疼，潋滟着水光，她低声：“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纪清昼笑了笑：“我知道。” “你在与谁说话？！” 域外天魔被这股近乎降维打击的力量压制，祂生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惊慌错愕：“是谁——是谁在帮你？！” 不必纪清昼说出答案，域外天魔已经猜到，不敢置信：“天道无情！视众生为平等！祂怎会帮你！祂怎能帮你？！这不可能！！！” “天道无情，不会助我。” 纪清昼俯视着已然扭曲的域外天魔，轻笑声中夹杂对祂傲慢的嘲弄：“可天道之外，亿亿万生灵有情，祂，她们——” “皆会助我一臂之力！” 纪清昼的声音宛如洪钟敲响，天地为之震颤，那耀眼的白光在这瞬间将黑潮吞没！ 诸神群墓外，魔宫。 黑雾化作的兽撞击着诸神群墓的空间壁障，试图从外攻破。 “唰！” 突然，天际骤亮，五彩缤纷的光点宛若流星雨般激射而来，覆盖兽如山峦起伏的庞大身躯—— “轰轰轰轰轰！” 灵力炸开，与魔气对撞，搅乱黑雾。 本一心撞击诸神群墓的兽发出痛苦嘶吼，纷乱的记忆中立刻回想起这熟悉的痛楚。 兽愤怒吼叫：“柳！扶！弱！” 它的吼声宛若千万人的声音重叠，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可最为清晰的，是一道年轻男声。 即便被扭曲，也叫人听得分明—— “裴洛风！果然是你！” 本该被死亡危机驱赶离开的柳扶弱，在远处现身，她听到兽的嘶吼，立刻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柳扶弱怒极，直接取出成千上万的灵石，以灵力激活，当做炮弹般射向那只面目扭曲的兽！ 因身体过于庞大，避无可避再度被炸的兽发出痛苦吼叫：“柳扶弱！你杀不了我！你的挣扎不过是徒劳！这世界是属于吾神！你们只能匍匐在祂的脚下，作为养料供祂——” “听你放屁！” 劈山剑光由远及近，将一道愤怒女声带来：“哪来的神明须得人类供养？猪猡才需要人把饲料喂嘴里！” 逍遥道人楚寄闲的身影出现在远方天际，她冲那只巍峨巨兽大声挑衅：“喂！你的神明——是头猪吗？！” “谁说不是呢？” 楚寄闲话音落下，天空另一端浮现十轮曜日。 十日临空，柳羲和屹立在太阳前方，身着暗红长袍，威严尊贵，她瞧着那只面容扭曲的巨兽，嗤笑：“只有猪猡，才能养得这般肥肉震颤，如山连绵吧？” “就是！” 二者身后，成千上万的修士现身，她们纷纷响应：“猪猡的手下也是猪猡，诸位道友，再不久便是除夕，正是杀猪好时节啊！” 第445章 今日，世间无恶 “你们这些渎神者——” 巨兽怒吼：“都该死！” “该死的——” 柳扶弱比他更大声：“是你啊！” “杀！” 众多修仙者齐声，灵光骤亮，破开魔界永夜，直冲巨兽！ “轰！” …… 无量宗。 “神明在召唤我。” 叶摇光含笑：“师妹，该送你上路了。” 万千紫红色光芒从天坠落，不断融入叶摇光体内，他的气息不断攀升。 与之相对，墨执朱伤痕累累，似已到极限，骨头断裂而扭曲的右手，已经拿不住刀，还是用布条将手与刀柄捆在了一起。 饶是如此，墨执朱也难以支撑，半跪在地，气息紊乱。 叶摇光如猫戏老鼠般，一步步靠近墨执朱，他手中凝结魔气，目露杀机。 “轰！” 一道宛若陨石般，燃烧着火焰的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墨执朱身前。 无极困笼锁魂阵可进不可出。 叶摇光惊疑不定地看向半路杀出的不速之客。 炽热的火焰淡去，女子浑身浴血，血液犹在燃烧，那双由红渐金的妖异眼眸冷若寒霜。 看清她容貌的瞬间，叶摇光瞪大眼，不敢置信：“你是——小师妹？！” 一旁，半跪在地的墨执朱微仰起头，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声音沙哑：“……暮情？” “起来。” 女子声音冰冷，没有丝毫面对旧友们的亲切，她沉声：“我今日被迫来此，可不是为了陪你一起死的。” 墨执朱微怔。 那边叶摇光已经惊叫：“小师妹！你……你还活着？！” 女子看向须发皆白，眉眼和蔼，却满脸狞笑，透着邪异的叶摇光，她皱了皱眉：“你是？” 叶摇光看着她，一时都忘记了墨执朱，闻言面露痛苦：“我是叶摇光！你的大师兄啊！” 他面容扭曲，恨声道：“暮情！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你满心满眼，只有墨执朱！你今日甚至以身涉险来救她，却认不出我？！” “大师兄？叶摇光？” 被称作暮情的女子——暮曦，她皱着眉，忍着不适去回忆前前世的经历，终于想起了叶摇光是谁，又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面前老者：“你怎么老成这副鬼样子？精气耗尽，你是修了什么下三滥的邪法吗？” 记忆中的叶摇光，是名玉面青年，翩翩君子。 面前老者满脸褶皱，头发花白。 暮曦本就心情烦躁，愈发不耐：“老成这样还指望我认出你，你想找我茬可以直说，何必如此为难我！” 叶摇光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微瞪双目：“你……” 他满脸受伤：“你对我当真无情！” 暮曦十分不解：“我该对你有情么？” 叶摇光嘴唇翕动。 若是面对旁人，他还能沉得住气。 可偏偏，这是他年少时的心爱之人。 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中。 被魔种扭曲过后，他对这段感情愈发执着。 叶摇光终于说出了自己曾经，未能说出口的话：“小师妹，我曾心悦于你！” “你喜欢过我？” 暮曦眉头皱得更紧：“你撒谎！” 叶摇光想过自己的示爱会被拒绝，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声音不禁拔高：“我撒谎？！” “是，你撒谎！” 若是换成别的种族来，或许真会听信叶摇光撕心裂肺的告白。 可暮曦作为潮升月沉赤鸢族，她能识得旁人真情假意。 见叶摇光这副委屈模样，暮曦冷嗤一声：“你若真爱过我，暮昇便无需寻求爱情了！你口口声声说爱暮情，都是虚情假意，自欺欺人！” “你不是暮情！” 被她一而再地打击，叶摇光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你是谁？！” “你可算是说了句人话。” 暮曦冷冷道：“我是……” “来杀你的人！” 她身上杀气爆发，叶摇光瞳孔一缩，专注盯着她，却忘了—— “唰！” 暮曦身后，刀光一闪，如日当空，银亮的光倾泻而下，照亮整个峰顶！ 叶摇光被刀光吞没的刹那，近乎尖叫：“墨执朱！你怎么可能还有余力，这不可能——！！！” …… 诸神群墓。 超越天道规则的力量将黑潮所化人影瞬间压倒，如天光破开黑暗。 黑潮在白光中不断消融，却又不断滋生，似无穷无尽，滔滔不绝。 域外天魔惨叫着，又狂笑着，嘲弄着：“你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的！” 祂笑得疯癫：“我——我们由七情六欲中诞生，凡是有生灵存活的世界，便能滋养我们，生生不息！你想杀我？可以！” “杀光这世界的所有生灵吧！” “把她们全部杀死，你就能杀掉我了！” “哈哈哈哈——” 域外天魔毫不在意身体消融的痛楚，越是痛，祂便越嘲弄：“此界天道规则都杀不了我，你一个盗取祂力量的小偷，你还想杀我？！笑话！！！” “待到你的肉身濒临极限，无法再转换此界力量，你的死期便到了！” 域外天魔面目狰狞，声音怨毒：“我要将你囚于我的体内，时时刻刻折磨你，汲取你的负面情绪，我要让你看着，是你养育我变得强大，屠戮众生！！！你——” “好吵。” 纪清昼开口。 不过简单二字，将域外天魔挑衅的话语尽数堵了回去。 域外天魔一噎，又惊疑不定，不明白纪清昼到底有何倚仗，敢与祂如此叫板。 “你想知道我如何杀你么？” 纪清昼抬起手，放在唇边：“闭上嘴，好好看着——” “你的终结。” 域外天魔瞳孔一缩：“你想屠杀整个世界的生灵么？你与我有何差别！” 祂又笑起来：“你就算杀光了她们，可你还活着！你一样是我的食——” “神说——” 纪清昼垂眸，俯瞰域外天魔，又似神明俯瞰整个人间：“今日，世间无恶。” 她话落，一股超越世间所有规则，难以言说的奇异力量，以她为中心，朝四周——朝整个世界蔓延！ 身处于诸神群墓中的众妖，只觉那股力量在此刻洗涤心神。 出生以来，她们头一次如此平静，只觉安宁。 人界、妖界——甚至于经年累月永不见光的魔界。 本该被乌云笼罩，降下无数带来厄运的紫红色光芒的世界，天际下方此时此刻正仰望天空的亿万生灵，忽然看见了—— 一点白光，破开厚重云层。 紧接着，白光骤亮，云层退散，万万里晴空，蔚蓝澄澈。 若有人身处世界之外，便会看见，白光在此刻覆盖了整个世界，浸润每个角落，每个生灵。 这一刻，惶恐不安的，凶戾恶毒的—— 喜怒哀乐，贪嗔痴怨。 由各种欲望诞生的负面情绪，如冰雪消融。 世界，到达安宁。 与此同时，诸神群墓—— “嗤。” 白光又一次消融黑潮。 而这一次，本该生生不息的黑潮人影，身上出现了一块空缺。 域外天魔自诞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于祂而言，本该最为陌生的情绪。 恐惧。 对死亡的…… 恐惧！ 第446章 我很愤怒 “不……不！！！” 域外天魔惊恐尖叫：“你不过是凡人！你只是个凡人！即便身为天外来客，不受规则束缚，可你窃取天道之力，本就是逆天而行！” “如今你竟借这力量，改变整个世界——即便只是短暂的一刻，你也将受到此界天道规则反扑惩罚！” “你会死！” “你的肉身会崩散！” “你的灵魂会消融！” “你的存在会湮灭！” “你的本身，你的所作所为，都将被世人遗忘！” “你的功绩无人知晓，你的付出无人感动！” “谁都不会记得，你曾来过这个世界！” “谁都不会记得，你曾拯救过这个世界！” “即便如此，你也要逆天而行，你也要杀我？！” 域外天魔不能明白，也不能理解，祂尖叫着：“你疯了……你简直是疯了！！！” 祂不顾一切，冲出万魔沉溺潭，顶着不断消融自身的白光。 最终，与常人大小无异的域外天魔来到纪清昼面前，抓住她的肩膀，一头撞在纪清昼的额前，恶狠狠道：“你亲眼看看吧！失去你的世界——” “砰！” 这一撞，似乎要将纪清昼的灵魂都撞出她的身体—— 事实上，纪清昼在这一刻，的确感受到了灵魂离体的恍惚，眼前无数画面闪过，走马观花般。 她看见，域外天魔死去，世界恢复安宁。 她看见，她与纪清光一同被天道湮灭，彻底消弭无踪。 她看见，所有人都不记得她。 曾经被困在诸神群墓，只能通过聊天群，靠她分享美食，分享美景的众妖们，离开束缚了自己万年的囚笼，散落天南地北，品尝各地美食，游历各地风景。 众妖或孤身一人，或结伴同游，惬意怡然，笑语晏晏。 众妖不记得，曾有一名弱小的人类，在濒死时，耗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往聊天框中扔馒头给自己吃。 也不记得，那名人类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开着群视频，给自己看看如今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多了怎样的风景。 众妖，已经不再需要那名叫做红月光的人类朋友了。 众妖，也不记得那名叫做纪清昼的救世主了。 纪清昼看见，谢子夜解下了颠倒环，困惑地瞧了瞧，仿佛不明白这东西为何会戴在自己脖子上，又随手扔到一边，被远去的他甩在身后，落满尘土。 纪清昼看见，柳扶弱孤身一人，四处游历，锄强扶弱，结交了许多朋友，最终回到千机门，继承了柳羲和的位置，成为高高在上的千机门门主，受人爱戴。 纪清昼看见，除夕佳节，白薇道人带着云由我、钟离游、水渡尘，师徒四人御剑前往天涯巅，看江山盛景，烟花绽放，美食美酒，团团圆圆。 纪清昼看见，与她相熟的，与她不熟的，人族、妖族，她们在没有域外天魔的新世界，继续着自己的人生。 大家都很幸福。 只是不记得她。 她的存在、她的付出，无人记得，无人知晓。 “你甘心吗？！” 域外天魔的声音在纪清昼耳旁炸开，重重叠叠，蛊惑人心：“你付出一切，你的生命，你的存在，皆为救世湮灭！可她们都不记得你！还过得那样幸福！你难道就甘心吗？！” 纪清昼的灵魂也在此刻回到身体内。 她仍有些恍惚，仿佛没有从那个新世界中走出。 胸腔中，一股难言的感情鼓动着，激荡着。 纪清昼看向紧抓自己双肩，与自己四目相对的域外天魔。 “我不甘心呀。” 纪清昼开口，直视着域外天魔，伸手抓住了祂的手腕， “我不仅不甘心，我还委屈，还后悔，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只能是我？” 纪清昼轻声说，五指几乎要陷进黑潮中。 涌动的黑雾缠上她的指间，似要将她同化、吞没。 “可是——” 忽然，她笑了：“我很愤怒。” 缠上纪清昼指尖的黑雾忽地顿住。 域外天魔感受到不祥，下意识想要远离。 然而，白光化为尖刺与锁链，穿透祂的躯干，锁住祂的四肢，将祂牢牢困住，寸步难行！ “从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开始愤怒了。” “我愤怒灾厄从天外而来，践踏本该安宁的世界。” “我愤怒灾厄玩弄生命，践踏生灵的尊严。” “我的愤怒越积越深，在我身体里燃起了火，我日夜被这火焰灼烧，” “我的不甘，我的委屈，我的后悔——” “皆被这股火焰灼烧殆尽！” “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 纪清昼抬起右手，一把掐住域外天魔的脖子，她沉声：“我要杀了你们！” 我要为这世界，肃清灾厄！ 还天下安宁！ “为此，我死也甘愿！” 纪清昼声音拔高：“神说，今日世间无恶——” “天魔尽亡！” “轰！” 她的话语宛如引线，浸润整个世界的白光在此刻爆裂，将世界，将生灵，尽数吞没！ 这一日，天降神光，湮灭灾厄！ 不死不灭的域外天魔，消融于人类的手中，灰飞烟灭，无踪无影！ 今后，虚空再无域外天魔！ 莹莹白光中，纪清昼俯瞰下方，她的视线穿透诸神群墓—— 无数修士浑身浴血，怒吼着扑向魔种所化的扭曲巨兽。 逍遥道人楚寄闲剑气凛然，斩下巨兽头颅，巨兽身躯轰然倒塌破碎，在白光中消融殆尽。 楚寄闲哈哈大笑：“肥猪！骨灰都给你扬咯！” 千万里之外，人界无量宗。 白薇道人墨执朱刀光冷冽，与暮曦联手将叶摇光拦腰斩断。 叶摇光的身躯在白光中湮灭。 浑身浴血的暮曦一头栽倒在地，墨执朱惊慌地扑上去，往她嘴里不断喂服灵丹。 纪清昼头一次见师尊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 墨执朱语无伦次：“暮情……不要死……不要死啊！” 她用以疗伤的灵丹仿佛无穷无尽，不要钱似的往暮曦嘴里塞。 暮曦垂落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忽地抬起，拽住她的手腕。 “本来不会死……也要被你这么多灵丹噎死。” 暮曦声音沙哑：“如今你的灵丹倒是多……成为炼丹师就是了不起。” 墨执朱怔怔看着她，泪如雨下：“果然是你，你……” “我不是。” 暮曦长叹一声，她直视着墨执朱，对上那双被泪水模糊的双眸，本冰冷的语气，不由得放轻，却十分坚定：“白薇道人，我不是暮情。” 她不过是受前世、前前世感情胁迫，不得不燃烧生命来到此地的倒霉蛋，暮曦。 墨执朱动作僵住。 “我叫暮曦。” 暮曦叹息着：“暮情死啦，你……你们——” 她轻声说：“都放过我吧。” 墨执朱抱紧她，嚎啕大哭。 视线收拢，纪清昼犹存酸涩的双眸望向诸神群墓外—— 荒芜的魔界。 无数魔修在白光中惨叫着消融。 她们嘶吼着，不甘心地尖叫着。 为什么？为什么？！ 她们为何而死？！为何灭亡？！ 纪清昼静静俯瞰那些湮灭于白光中的魔修，眸中没有厌恶，没有痛恨，也没有悲伤，没有怜悯。 她只是平静地，轻轻地说： “愿你们，重归安宁。” 第447章 别叫我忘记她！ 这一刻，深藏于魔界地底，曾被域外天魔践踏、毁灭的生灵怨念残渣，地表以怨念化形的“魔族”，尽数消融。 魔界上空终年不散的乌云，也在此刻透出道道暖光，投向荒芜大地。 弥漫不祥的土壤之上，一点翠绿迎着光，轻轻摇曳。 纪清昼收回视线，微微歪头，贴着纪清光微凉的软和面颊，她闭上眼：“也愿我们，归于安宁。” 话落，纪清昼只觉圈揽在自己肩上的双臂微微收紧，似要更用力地抱住自己。 然而，点点白光如消逝的萤火，从那双手臂上飘散。 “清昼……” 纪清光贴紧了纪清昼，“辛苦你了。” 她又哽咽：“我最最不希望的，是你的消亡啊……” 只是这话并未说完，她怀中的人朝下方坠去。 纪清昼倒悬下落，视线瞥向上空。 蔚蓝空中，纪清光的身影早已不见，仅有一双满是悲悯的眼眸飘摇点点荧光，消弭空中。 湮灭。 早已来临。 “滴答。”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那即将消逝的眼眸中滑落。 纪清昼下意识抬起手，那滴泪水坠入她的掌心中。 她合上双掌，十指交握拢在胸口。 我最最不希望的，何尝不是你的消亡呢？ 纪清昼在心中默默地想。 她已说不出话。 看似毫无伤痕的身躯，肌肤表面微微颤抖，溢出点点血珠。 她的湮灭，已然来临。 最先察觉异样的，是远在炎龙秘境中的希。 希坐在希纪小院前院树下石桌边。 石桌之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烧烤、香辣虾蟹，以及奶茶果酒等。 若纪清昼在此，便能认出这是她上次来看希时，为希带的吃食。 只是上一回，纪清昼是亲眼看着希吃完的。 如今摆在桌上的，不过是希以幻境模拟出的假象。 希伏在桌边，伸出一根手指搭在装着奶茶的竹杯边缘，轻轻将竹杯推开又拉回，摇摇晃晃，百无聊赖。 她在想，那名人类下一次会在何时来看她呢？ “啪嗒。” 某一刻，希忽有所感，推着竹杯的手指微微一滞，竹杯没了回拉的动力，就这样倒在石桌上，奶茶洒落，溅在希虚幻的裙摆边。 希下意识抬起手—— 在她的手腕处，仅有她能看见的一尾紫色小鱼，那是她与纪清昼的连接，小鱼正在逐渐淡去。 随着紫色小鱼变得浅淡，希只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有什么……什么在消失！ 那是……那是—— 希“唰”地站起，不敢置信：“人类！！！” 她脑海中，有关于那名人类——纪清昼的记忆，正在不断被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擦去！ 她——她正在遗忘纪清昼！ “不、不……等一下……等一下！” 希踉跄着朝门外跑去，“人类……纪清昼！你在做什么……你、你——” 她“砰”一声撞开木门，仓惶地想要跑到外头去。 明知她踏遍这幻境的每个角落，也是无法寻到处于现实中的那名人类。 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希撞开了门，踉踉跄跄跑了两步，忽有所感，倏地扭头朝小院外墙上看去。 墙上嵌着一块木牌，上书：希纪小院。 这是她的家，也是她为纪清昼铸造的屋子。 此时此刻，希纪小院上的“纪”字，从最后一笔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抹除。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将与纪清昼所有相关的东西都擦去痕迹。 假装她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不！！！” 希扑到墙边，手中出现一把凿子与一把小锤，毫不犹豫地朝木牌上凿去—— “铿！” 本该被抹去的“纪”字最后一笔，被希固执地凿开。 木屑四溅，划破希的脸颊，溢出一丝如梦似幻的紫色血液。 “别叫我忘了她！” 希忍不住哭喊出声：“我能拥有的——只有这些了呀！” 她挥动手中小锤，用力朝手中凿子的尾端敲击。 “砰、砰……” 她不断将那一笔被抹掉的字凿出。 可“纪”字却消亡地越来越快。 希凿刻的速度都赶不上那个字被擦去的速度。 脑海中与纪清昼相关的记忆也愈来愈少。 被抹去的感情，连带着她的动作都变得迟缓。 直至那只手来到她最初的记忆中—— 她在黑暗虚幻中睁开眼，所看见的那两行字相关的记忆，也逐渐淡去。 【在未来，你要帮助一个……】 【会让你一见钟情的人类。】 希愕然，痛哭出声：“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被自己遗忘，又以另一种方式铭刻在记忆中。 曾经、如今，都一见钟情，不惜费尽手段，也不愿遗忘的人类—— “别叫我忘记你啊！！！” 希失声哭嚎，想要呼唤那个人的名字。 可她脑海霎时间一片空白。 最终，那翻涌在心口，失去来处的激烈情感，化为一声满含不甘又悲痛，却不知其意的哭喊： “啊——！！！” …… 魔宫。 随着那巨兽消融于白光中，早已化为齑粉的魔宫地表轰然倒塌。 “那是什么？！” 有眼尖的修士指向魔宫中心，地表坍塌后，露出幽深的地洞。 黑暗中，一道绵延的身影匍匐在地，寂静威严。 不少修士都感觉到了这莫大的压力。 人群中，面覆青色鳞片的妖族修士惊呼：“那是——真龙？！” 她话落，一片哗然。 柳羲和挥手，耀眼的十日光辉破开烟尘与黑暗。 所有修士都看见，在暗无天日的魔宫地底，一条不知死去多少年，被魔气浸染成墨色的真龙骸骨静静伏在那儿。 随着那浸润整个世界的白光爆发，真龙骸骨上的墨色也被洗涤一空，露出她本身漂亮的湛蓝色，剔透晶莹。 众修士仍不知其身份时，柳扶弱却已惊呼：“淼淼！这条龙和淼淼长得好像！” 说起淼淼，柳扶弱不由自主想起纪清昼，她下意识道：“清昼定会知道这条真龙的来……” 只是，柳扶弱话没说完，忽然卡壳。 清昼……为何会知晓真龙来历？ 她们、她们…… 柳扶弱大脑忽地一片空白，不明白她为何会在此时想起纪清昼。 不……等等，不对……哪里不对！ 不是她莫名其妙地想起纪清昼，是她本该记得某件与纪清昼相关的事情。 可她现在、她现在—— 柳扶弱惊恐地朝上空望去：“清昼！！！” 她为何——为何会不记得与纪清昼有关的事了？！ 脑海中，与纪清昼一路走来，尝遍酸甜苦辣的记忆，正在…… 被她遗忘！！！ 第448章 遮蔽天机 纪清昼从天空坠落。 苍白如瓷的肌肤表面血珠溢出。 不过转瞬，她已然成为一个血人。 紧接着，血肉开始崩坏。 肌肤表面蔓延如沾着血肆意挥毫的纹路。 纪清昼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 她只觉得，有些冷，有些困，不由得闭上了眼。 下方，众妖凝望着那道从天空中坠落的身影。 她们下意识朝前方奔去。 一步、两步…… 随着她们不断前行的步伐，脑海中与那道身影相关的记忆，也在被一点点擦去。 酸甜苦辣的记忆。 日积月累的感情。 在掌控一切的规则之力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抹除。 直至最后，众妖齐聚万魔沉溺潭边。 脑海中已然一片空白。 她们不由得愣住：自己，为何来此？ “唰。” 天空中，一道被血浸透的身影从她们视线中划过，朝着万魔沉溺潭中直直坠去。 众妖依旧反应不过来，自己为何来此？ 这个人类…… 又是谁？ 她们呆立着，凝望着。 “唰！” 忽然间，众妖中一道身影飞扑而出，毫不犹豫地随着那个人跳入万魔沉溺潭中。 叛逆小黑虫！ 他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冲出去。 他更不理解，自己此刻这奋不顾身，近乎绝望的一跳，到底是想抓住什么—— “噗通！” 叛逆小黑虫跳入万魔沉溺潭中，一把抱住了那道不断下沉的人影！ 抓住了！ 即便依然不懂自己到底是想抓住什么，可此刻，叛逆小黑虫只想喜极而泣—— 他抓住了！ 叛逆小黑虫紧紧抱住怀中之人，与她一同沉入冰冷潭水最深处。 万魔沉溺潭，为何沉溺万魔？ 其中潭水，又名弱水。 弱水，鸿毛不浮，可溺万物。 若非超越规则之力，沉入弱水中，结局只有溺死。 “嗖！” 一根青藤破水而入，缠上叛逆小黑虫与他怀中的人。 “哗啦！” 可溺万物的弱水在玄武的咆哮声中分为两半。 青藤拽着叛逆小黑虫与他怀中之人飞回岸上。 叛逆小黑虫在地上打了个滚，依旧死死抱着怀中之人。 他嗅到了浓烈血腥气，低头一看，却见怀中之人仿佛浸泡在血水中，苍白肌肤上蔓延道道血红裂痕，俨然一副随时都会崩碎的模样。 “不、不要……” 叛逆小黑虫声音不由得颤抖，泪珠大颗大颗掉出眼眶—— 明明他不知道这是谁。 明明他从未见过此人。 明明他无法在记忆任何角落搜寻到这个人的影子。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在见证这名人类濒死的模样，会如此心痛，如此绝望？！ “哗啦啦……” 珍珠散落满地。 渔惑扑到近前，从空间灵器中取出一瓶瓶珍贵灵丹与药物，不断塞入这名人类口中。 然而，湮灭并未停止。 她的血液将叛逆小黑虫与渔惑的衣衫打湿、染透。 “嗤！” 秃毛小鸡手执利刃，毫不犹豫地穿透心口。 比他性命还要珍贵的，凤凰一族最为纯净的心头血，从刀尖滴落。 “滴答、滴答……” 燃烧着火焰的凤凰心头血洒落在人类满是裂痕的身体上。 可二者仿佛身处两个世界，永不相融。 心头血只是静静在人类崩散的肌肤上滑过、蔓延，无法融入其中，为她疗愈半寸伤痕。 不死树摘下不死果，放入人类口中。 玄武周身灵力激荡，试图操控人类的血液，不再往外流淌。 然而——没有用。 全都，没有用。 “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叛逆小黑虫哭着说：“怎么会救不了她？怎么可能救不了她？！” 她们明明是当世最强的生灵。 她们经历过无数次将濒死同僚拉回人间的戏码。 她们如今用尽手段，却无法阻止一名人类的死亡！ 救不了……救不了救不了救不了—— 她们为何单单救不了这个人？！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们为何救不了你！！！！！！！ 为何偏偏——偏偏只救不了你啊！！！ “……是湮灭。” 不死树嘴唇微动，声音沙哑：“是天道要她死，天道想要抹除她——” 那是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的力量。 规则之力。 她们—— 当然救不了。 绝望如巍峨巨山倾轧而下，又如滔天浪潮汹涌吞没众妖。 站在世间顶层的她们，彻彻底底感受到了，何为—— 绝望。 一道人影，越过众妖，来到中心。 “扑通。” 他轻轻跪在了那浸在血中的人身旁，伸出双臂，将她抱入怀中。 “不要杀她。” 谢子夜垂首，满是泪痕的面庞贴在怀中人额前，血与泪交织。 他轻声说：“不要将她抹除。” 哽咽的哭腔中，带着卑微的哀求。 谢子夜周身泛起金色的光。 那是世上最为纯粹，最为强大的力量—— 功德之力。 百世善人——他积累的功德之力何止百世。 即便经过域外天魔万年的磨损，也没能将他灵魂之上的功德之力尽数消弭。 ——不，或许他的功德之力本该被域外天魔全部耗损。 在他的预想中，事情本该朝着这一方向发展。 有谁——有谁中断了这一进程。 那个人，将他从永无止境的磨损中带离。 那个人，为他留下一线生机。 那个人，拯救了整个世界。 那个人，是谁？ 谢子夜垂眸，望着怀中浴血的身影，泪如泉涌。 答案，不言而喻。 “是你呀。” 谢子夜一片空白的记忆中，泛起层层涟漪。 他周身绽放金光，如曜日般笼罩他怀中女子。 “不要带走她。” 谢子夜闭上眼，紧紧抱住怀中女子，他重复：“不要带走她。” 他体内修行数万年的本源之力，积累数百、数千世的功德之力，尽数朝女子即将湮灭的身体涌去。 他的本源之力，他的功德之力，早已做到触碰天道规则—— 遮蔽天机。 只刹那，又似千千万万年—— 怀中女子的时间在此刻仿佛静止。 连带着她不断涌出的血液，不断崩碎的身体—— 皆在此刻静止。 随着天机被遮蔽，本该降下湮灭的规则之力失去了祂的目标，仿佛完成任务一般，如潮水般褪去。 咽入女子腹中的灵丹药力化开，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覆在女子身体表面，犹在燃烧火焰的凤凰心头血，融入她破损的肌肤中，修复着她残破不堪的肉身。 含在女子口中的不死果散发不息的生机，将她笼罩。 浸湿女子衣衫的血液被玄武操控着回到她的体内。 湮灭褪去，崩碎停止，血液回流，裂痕修复，破损愈合…… 世间生灵亲手造就的奇迹，远比她、祂，以及她们想象中—— 更为有力。 女子微弱的呼吸逐渐平稳，瓷白的肌肤上浮现血色，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一幕被谢子夜模糊的视线捕捉。 他张了张口，那失而复得的，早该呼唤出口的名字，随着汹涌的感情倾泻而出： “……清昼！” “小红！” “红月光！” 第449章 换我们再次重逢 “吱呀……” 纪清昼推开屋门，迎面一阵寒风瑟瑟，屋前青石板上还覆着一层白霜。 她恍惚想起自己闭关前，外头春意盎然，花红柳绿，未料想转眼已是冬日。 是她闭关那年的冬日，还是又一年的冬日？ 修仙无岁月，纪清昼都不知自己这次闭关，到底耗去多少年月。 她只知，她如今可以去做她最想做的事了。 纪清昼正想着，心中一动，只向前踏出一步，便来到院门前。 无需动作，院门无风自动，向两侧打开。 一条石子路蜿蜒向外，没入冬日里有些萧瑟的山中。 脚步声由远及近，谢子夜拎着一篮青翠小菜从山上下来，恰好与站在门边的纪清昼对上视线。 他下意识就加快了脚步，只一眨眼，来到纪清昼身前。 纪清昼对他露出一个笑：“我要出一趟远门。” 谢子夜问：“什么时候回来？” 纪清昼想了想：“或许晚上？” 谢子夜又问：“晚上想吃什么？” 纪清昼毫不犹豫：“火锅。” 谢子夜笑了，那双碎星点点的眼眸因为笑意微微眯起，眼角一点红痣都变得生动，他道：“就知道你会选这个。” 每年冬日，纪清昼必定要吃火锅。 有时一整个冬日，桌上可以不见别的菜，火锅却必不可少。 “那我去备菜。” 谢子夜道：“等你晚上回来。” “好。” 纪清昼颔首，眨眼消失无踪。 谢子夜越过她先前伫立的位置，朝院内走去。 只这一错身的功夫，纪清昼便离开了人间—— 她来到了世界之外。 借着谢子夜遮蔽天机的一线生机，纪清昼保留了自身立于规则之外的特性。 经过不知年岁的苦修，纪清昼超脱于规则，今日终能跳出这个世界，来到世界之外。 曾几何时，比起待在世界中，她更常待在世界外。 直至湮灭之日来临，纪清昼再也到不了世界之外。 如今再从世界中，来到世界外。 这一路，纪清昼都忘了，她到底走了多久。 可这并不算什么。 一切都是值得的。 纪清昼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借由世界中那朦胧的光，映出她掌心中一点晶莹—— 那是一滴泪。 许多许多年前，某位——她生命中的光，在湮灭的最后一刻，情至深处落下的眼泪，被她捕捉，嵌入掌心。 湮灭来临时，她本该忘记祂——纪清光。 只这一滴泪，却叫她深深记住，曾有一位唤做纪清光，也叫天道之灵的生灵，来过这个世界。 纪清昼掌心中泛起莹莹白光，那一点晶莹的泪珠自白光中漂浮。 她手腕一翻，握住那滴泪珠，轻轻地，将这滴眼泪，投入世界之中。 或晴空万里，或阴雨绵绵，或大雪飘飘，或烈日炎炎的世界，在此刻皆被雨云笼罩。 整个世界，都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如天垂泪。 纪清昼立于世界之外，俯瞰被雨水浸润的整个世界，目光温柔。 我要你的气息遍布世界每一寸，融入天道每一点缝隙。 我要天道永永远远受你的影响，与你共存，将你再次孕育。 你独自等候我数十万年睁眼，又等待二十多年换来我们的重逢。 “清光。” 纪清昼呢喃：“这一次，换我来等你睁眼，换我们再次重逢。” …… “滴答。” 一点细雨恰好落入青翠的酒碗中，泛起层层涟漪。 不死树抬眼，越过繁茂枝叶，就见方才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雨云笼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她醉眼惺忪地“哎呀”一声：“稀奇，今日不该是大晴天么？” 说着，不死树将那碗与雨水交融的酒送入口中。 温热的酒液入喉，百转千愁。 不死树推着酒碗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怔怔望着已经空掉的酒碗，忽觉鼻尖酸涩。 待她反应过来时，视线一片模糊。 “沙沙……” 生着小花的青藤从旁垂落，轻轻拭过她的面颊。 不死树这才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哎呀……” 不死树似感慨，似叹息地呢喃：“明明方才还不是这般滋味……” 她又仰头望天，一点细雨恰好落在她的鼻尖。 不死树似有所感，忽地跃下树，从空间灵器中取出一个又一个空坛，放在空地上。 雨点落入空坛中，积少成多，水波盈盈。 不死树倚在空坛边，丝毫不介意漫天细雨飘落在自己身上。 缠在她身上的枝叶极为舒适地伸展开来，“啵唧”一下，绽开一朵白色小花。 “这样好滋味的无根之水，若拿来酿酒，定出佳品呀。” 不死树喟叹：“可惜赶不上今年除夕，不能叫红月光她们尝尝了。” 她很快又不去纠结：“赶不上今年除夕，还有来年、后年……” 她高兴起来：“总能给她们品尝一番的。” …… “哗啦。” 沧海一隅，平静海面下，如海岛般巨大的黑影逐渐清晰，浮出水面。 玄龟头顶盘成一团的螣蛇跃出海面，清凉海水从她们身上滑落。 “现在出发去人界，若不使神通，慢悠悠地游，倒能恰好在除夕赶去。” 玄龟任劳任怨地当游船。 螣蛇一如既往懒懒散散趴在她脑袋上，闻言打了个哈欠，两颗尖牙翘起，格外舒坦：“路上瞧瞧有无特产，也给红月光送去——刚才游过去的那鱼不错，别让它跑了。” 她话落，一道水流缠住路过的游鱼，十分利落地将它收进了空间灵器里。 做完这些，玄龟才道：“你只是想吃鱼了吧。” 蛇蛇装傻：“嘿嘿。” “滴答。” 忽然，天际风云变幻，雨云只在眨眼间笼罩沧海上空，绵绵细雨落在螣蛇与玄龟身上。 玄龟一愣：“哪位道友竟如此神通广大？” 她瞧出这雨落得突然，更像人为。 盘在她头顶的螣蛇似有所感，仰头望天：“这雨……” 螣蛇喃喃：“有熟悉的气息呀。” 玄龟闻言，也觉察这雨似乎不同寻常。 那悠远的，熟悉的气息仿佛来自无数年前，令她不禁心生怅然。 这时，玄龟忽觉头顶一痒。 是螣蛇顺着她的脖颈滑下。 “啪嗒。” 一只白皙玉足轻点岩石般的龟背上，微风细雨卷起如烈焰般的裙摆飘扬。 她如置身烈火，又如鱼得水。 滑落肩头的发丝都像是火焰焚烧般妖异。 “叮铃铃……” 她旋身，振袖挥舞，右臂伸展，燃烧烈焰纹路的手腕上系着一串银色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响。 清越铃声并不刺耳，却在此刻响彻沧海，直达九霄。 玄龟一眼认出，螣蛇此刻跳的，是求雨的舞。 “哗啦啦！” 伴随螣蛇的灵力震荡，天空细雨瞬间变得激烈。 螣蛇笑：“阿玄，我喜欢这场雨。” 玄龟垂眸望着在自己背上跃动的，如火焰般的身影，她轻声：“那就让这雨在人间多留一刻。” …… “老师！渔惑老师！” 深海中，少年摆动覆着薄纱的鱼尾，一头钻进被泡泡包裹的宫殿群一角，叫住一名身着华丽长袍的青年男子。 男子周围围着一群鲛人族的少男少女，给他奉上珍珠打磨而成的饰品。 鲛人族若要出远门，交好的同族便会为远行的鲛人赠送自己制作的饰品，作为祝福。 听见呼唤，男子扭头朝他看来。 海蓝色的长发随他动作如浪潮般飘舞，露出如鱼鳍般的半透长耳，右侧耳朵不知因何缺了一角，便以珍珠宝石串联的长链缠绕装饰。 深邃眼窝中，那双独具异域风情的海蓝眼眸望向急匆匆游来的少年，他问：“怎么了？” “外头下了好大的雨呀！” 少年说：“老师，下雨天你还要出门吗？” 渔惑笑了：“你觉得我会怕雨？” 他一眼看穿少年的心思：“臭小子，别一副舍不得我走的样子，又不是不回来？” 少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渔惑点点他的额头，又对送行的学生们说：“别太想我，等我回来，就给你们准备大考，谁要是考试不合格，多耕十亩药田！” 他话落，众鲛人哀嚎遍野，哪还有舍不得渔惑走的？ 先前想留渔惑的少年也哭着说：“老师，你就在外头多玩一段时间吧！” 他不想大考啊！！！ 渔惑哈哈大笑，跃出海底地宫，扬长而去。 …… “滴答。” 雨点落在枫栖醉刚放在坟前的花束上。 他一愣，抬头就见天空不知何时，雨云密布，竟下起了雨。 枫栖醉诧异：“凤凰领地竟会下雨……真是难得。” 这儿遍地火山，气温极高，几百年都不下一场雨，都是正常。 正想着，枫栖醉忽地心有所感，下意识朝那棵连接天地的栖凰树看去。 他视线刚落到栖凰树上，栖凰树光华大绽。 耀眼如焰的火光遍布整个凤凰领地。 枫栖醉只觉自己置身于火中，却又感受不到被烈火灼烧的痛苦。 他只觉得周围一切都很温暖，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 回到了生命之初。 枫栖醉微怔，拥抱住这陌生却熟悉的感觉，又从地上站起，脚步迟疑地走向栖凰树。 在他快要靠近栖凰树下时，栖凰树光华褪去，异象消失无踪。 枫栖醉的脚步却变得踉跄，他慌乱地加快步伐，最终扑倒在地，摔在栖凰树下。 “扑通！” 枫栖醉顾不上疼，抬起头，映入眼帘的—— 是一颗蛋。 覆盖着火焰纹路，圆滚滚的，凤凰蛋。 枫栖醉抬起犹在颤抖的手，抚向那颗蛋。 “咚、咚……” 他清晰地感受到，蛋中传来了心跳声。 枫栖醉双手捂脸，呜咽出声。 栖凰树不死，凤凰族永不灭！ 凤凰…… 永不灭！ …… 真龙秘境。 “嗖嗖嗖！” 扁平的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轻盈地在水面上弹跳跃向远方。 直至跳过百来下，才失去余力，坠入水中。 “噢！！！” 身形略显消瘦，双颊红润的少年举起手臂欢呼：“一百三十六下！我赢了！最后那个豆沙包归我啦！” “小暗欺负小孩子！” “小暗坏！” 少年身后，两个圆滚滚的小孩抱成一团，哇一声哭了出来。 泪水打湿了她们湛蓝的长睫，容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小只委屈得快滴出水来。 少年——东溟暗却十分“无情”地叼起一旁纸包上那最后一个豆沙包，叉腰哼哼，含糊不清地说：“愿赌服输哦！就算你们是小孩子也不可以赖皮的！” 左边的小女孩瘪着嘴：“你就是想吃豆包！” 右边的小男孩吸着鼻子：“跟你打赌，别的东西你赢了会让，吃的东西次次不让！” 小女孩哭成小水孩：“我也想吃小红姐姐做的豆沙包！” 小男孩同样哭成小水孩：“小红姐姐我好想你呀！” 东溟暗听她们哭，忽然也眼圈一红，跌坐在地擦眼泪：“我……我比你们更想小红！呜……小红都闭关一百年啦，怎么还不出来呀！她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天下第一好的朋友了？” 他哭得比两个小团子更伤心。 这下弄得两只小团子都不好意思哭了，蛄蛹过来给东溟暗拍拍背。 一个说：“你别哭啦，小红姐姐闭关前给你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说你想她的时候就吃一些，这都一百年了，你还没吃完，她肯定是算到自己这次要闭关许久，惦念着你，才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呢。” 另一个说：“对呀对呀，小红姐姐跟你天下第一好，她肯定不会忘记你呀！” 东溟暗吸着鼻子，摘下嘴里的豆沙包，委委屈屈地问：“真的吗？” 两小只猛点头：“真的真的呀！小红姐姐不是说了吗？她这次闭关少说百年，若是顺利，今年除夕就与我们一起过呢！” 东溟暗高兴起来：“除夕就能见到小红了！” 他想了想，大方地从豆沙包上掰下自己没有吃的，一分为二递给两只小团子：“小红肯定会给我做比豆沙包更好吃的东西！” 小团子们接过豆沙包，高高兴兴地要往嘴里塞。 这时，就听东溟暗苦恼地说：“可我觉得豆沙包也很好吃呀……小红做什么都是最好吃的！” 两只小团子对视一眼，立刻飞快地把豆沙包塞进了嘴里—— 就算你后悔也来不及辣！我们已经吃光光辣！ 东溟暗倒是没有从小朋友嘴边夺食的意思，他咬着手指，有些高兴地想着今年见到小红，要给她带什么礼物…… 她们百年未见，他遇到喜欢的，总会给小红留一半。 百年下来，他攒了好多好多，他全部都要给小红！ 他喜欢的，小红肯定也喜欢！ 都不敢想小红会有多高兴呢！会不会高兴地来抱抱他，摸摸他的脑袋…… “滴答。” 突然落下的雨点打断东溟暗的思绪，他回过神，“哎呀”一声：“院子里还晒着我给小红抓的海鲜！” 他一把抄起地上两个小团子，夹在自己胳膊下边，就往家的方向快速跑去。 整个人化为一道灵光，眨眼来到院门口，急得直接用脑袋顶开了门。 抬眼一看，却见本来晒满整个院子的海鲜，都不见了。 东溟暗眨眨眼。 “吱呀。” 恰在此时，一旁仓库的小门打开，从中走出一名形容端庄温柔的女人。 她那双赤金色的眼眸中，带着慈爱投向东溟暗与两只小团子，轻笑一声：“慌什么呀？那些东西我都给你收着了。” 东溟暗看见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高兴极了：“太好啦！我还担心淋了雨会坏掉呢！” 他夹带着小团子，扑进女人怀中：“今年我们带上这些海鲜，一起去跟小红吃团圆饭吧！” 东溟暗拿头拱女人的脖子，亲昵地叫：“娘！” 第450章 雨中世界 摇椅晃动，轻碾在水面之上，泛起层层涟漪交错。 希歪歪斜斜地躺在摇椅上，从扶手旁垂落的手中还提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奶茶。 她半眯起眼，惬意地喟叹一声：“果然还是真实的奶茶好喝。” 说着，希抬手，啜饮一口味道香醇的奶茶。 “滴答。” 恰在此时，一点细雨落入杯中。 希微怔，抬头朝上空望去。 从来万里晴空的炎龙秘境中，不知何时布满雨云，雨点细细密密地落下。 希呆呆地看着漫天雨滴下落，仿佛被定格一般。 许久之后，希抬起手，轻轻擦过自己的脸。 冰冰凉凉，是雨水。 是…… 现实世界的雨水。 “不可能……” 希喃喃，恍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喜悦，她拎着奶茶，从摇椅上站起身，伸手去接那些落下来的雨滴。 “哗啦啦……” 雨水将她整个淋湿，她怔怔看着，忽然笑了：“真的是雨！” 真的是……现实世界的雨呀！ 永远只能活在幻境中，回不去现实的希，第一次迎接了一场与外界相连的雨。 她一手端着奶茶，脚尖轻点在水面上，灵动地跃起、旋转，裙摆扬起，若从高处俯瞰，只觉是一朵如梦似幻的紫色小花展开，又如一位紫色小鱼在水中漫游。 “是你做的，对不对？” 希仰头看雨云，轻笑一声：“清昼。” 是你为这幻境，下了一场真实的雨。 她眉眼弯弯，对着天空呢喃：“谢谢呀……” …… 妖界偏远一角。 环境恶劣的沙漠中，绿洲也是狭窄的，资源紧缺的，湖水日渐干涸，生命逐渐减少，艰难求生。 一场小雨落下，惹得许多平日里为了躲避炎炎烈日的孱弱小妖，惊喜地从地洞中爬出，在雨中欢呼。 “下雨啦！下雨啦！” “雨水好好喝呀！” 也有些小妖兀自伤感。 “若这场雨去年能来，我娘亲也不会为了去争一口水，被别的妖族捕猎吧？” 她们偏居这近乎与世隔绝的恶劣地带，与传闻中资源丰厚的森林、大城相距甚远。 即便有心去寻，以自己的力量，也跨不过这遥远的距离。 于是，森林、大城，只在她们口口相传的古老故事中出现。 现实则是残忍的。 弱肉强食，苟且偷生。 为了一棵草、一口水，打得头破血流，也是常事。 “咦？” 一道爽朗的男声传来：“这里竟有一片绿洲！好多小妖族啊！可惜了，竟不是毛绒绒！” 那些还在欢呼中的小妖，听见这陌生的声音，身体立时僵硬。 她们扭头朝声源处看去，就见一名身材高大，容颜俊美，身着毛绒绒大衣，丝毫不畏惧炎热沙漠的奇怪人族站在绿洲边，正好奇地看着她们。 而在这名奇怪人族身边，则立着一名满头白发，赤裸上身，露出大片长蛇彩绘，下身穿一条深浅青绿交叠漂亮长裙的年轻男人。 在年轻男人的身上，缠绕着一条散发磅礴妖气的大蛇。 “是人！” “好大的蛇！” “是大妖！快跑啊！” 经过短暂的呆愣后，孱弱小妖们意识到她们绝对绝对绝对惹不起这两个不速之客，尖叫着四散奔逃。 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抓走吃掉！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热闹的小小绿洲，瞬间就没了影。 若非神识探测到地下地洞的生命痕迹，姬囚雨都不知这些小妖跑去了哪里。 “哎呀，你好像吓到她们了。” 毛绒道人十分果断地把锅甩到小徒弟身上。 姬囚雨看了他一眼，有点儿无语。 “今年除夕我就不回去了。” 姬囚雨的神识扫过地下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妖们。 毛绒道人也没有很惊讶：“你要帮助她们在这里立足吗？” 多年前，姬囚雨遭魔种寄生，从人界赶往妖界沧海，一路惹出不少祸事。 妖王没有判他死刑，却让他重走一遍他曾走过的路，去弥补那些被他祸害的妖族，得到对方原谅。 毛绒道人与他一起。 这条路，姬囚雨来时只花了几个月。 重走一遍，却花了几百年。 他有时只需拿出身上灵石，便能得到对方一句“你可以走了。”。 有时他则被要求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斩断自己的臂膀，卸掉自己的双腿，才能获得对方原谅。 如今，他这具身体，看似毫无异样，实则已有不少血肉被机关材料替代。 一开始，姬囚雨所用的替代品，还能看出是假肢。 直至某一日，灵兽门那边，他的二十二师姐——如今已坐上灵兽门门主之位的叶礼真忽然联系他，说最近新认识了一位很厉害的傀儡师，唤做闻铃。 闻铃制作出的假肢，可以假乱真，且与身体同步率高，不会影响平日里行动。 尽管造价高了些，可灵兽门不差那点钱。 待到姬囚雨花了数百年时间，将那条路重新走完，回到灵兽门后，便换上了新的假肢。 没过多久，姬囚雨带着这副新的身体，再次进入妖界。 毛绒道人不放心，跟过来看看，才知姬囚雨是想践行百万深山诸多修士的意志，去妖界帮助那些孱弱妖族，改善生活。 那条走了数百年的路，改变了姬囚雨许多。 曾经活在自己世界，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的桀骜男人，如今拥有了更开阔的眼界，心中多了悲伤以外，更为丰富柔和的感情。 姬囚雨看向身旁的毛绒道人，说道：“师尊，今年除夕，你就回去与师姐师兄她们一起过吧。” 不等毛绒道人拒绝，他垂眸，那张冷淡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可称温柔的笑：“我已经不是那个，走到哪里都需要人陪的小孩了。” 曾经，他看似独立，厌恶与旁人交际，实则内心却渴望那一丝热闹的温暖。 毛绒道人与他相伴多年，姬囚雨从不提让师尊回去这种话。 最开始，姬囚雨在心中对自己说，师尊为自己触犯两界盟约，不得不陪着自己，他不该叫师尊走。 可等他再入妖界，毛绒道人又跟过来，两人沿途去了许许多多的地方。 姬囚雨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很需要人陪。 家人、朋友…… 他在过去轻描淡写，甚至不屑一顾的存在，不知不觉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成了他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若是从前，姬囚雨定是不敢承认这些，他害怕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如今，姬囚雨却能坦然地对毛绒道人说：“你回去后，我会记得想你的。” 毛绒道人笑了，抬手点点他的额头：“想我还叫我走？” “因为师姐师兄她们也很想你。” 姬囚雨说道：“我不能总像小孩一样自私。” 顿了顿，姬囚雨又笑道：“我会很想你，然后在这儿努力，用最快的速度，改变此地，然后回去。” 他认真说：“今年不行，明年大概也不行——后年、大后年，我一定会尽早回去，和你，和师姐师兄她们，一起过年！” 毛绒道人闻言，不禁红了眼，他忽然张开双臂，用力抱了抱姬囚雨，拍拍他的背，声音有点儿哽咽，感慨道：“你小子……真是长大了啊！” 姬囚雨被毛绒道人抱着，沐浴在雨中。 他摸了摸安抚般蹭着自己脸颊的小孤，目光柔和地望着天空，轻声回应：“那当然。”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在那个缩在地牢里，只能与万蛇，与黑暗相伴的孤独小孩了啊。 …… 无量宗，无量山。 “师姐！下雨了！” 灵光穿过雨幕，落在大殿下方，化为身着深色长袍，包裹严实的钟离游。 他抬眼去看正在屋顶敲敲打打的云由我，高声道：“待雨停了再做事吧！我在山下小镇给你买了烤鸡与黄酒，正热着呢！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雷光一闪，云由我从高处落下。 “唰。” 绘制山水的油纸伞微微倾斜，遮在钟离游的头顶。 云由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被族老喊回去争夺王位了吗？这才几天，怎么就……” “我哪知道族老骗我回去，竟是叫我和姐妹兄弟抢王位？早知如此，我这几天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钟离游一撩微湿的赤色长发，露出那张极具野性美的脸庞，他垂眸看着云由我：“有这功夫，不如陪师姐你在这里修房子呢，你一个人忙活，多不方便啊。” 云由我哭笑不得：“我镌刻法阵符文，你也帮不上忙呀。” 钟离游取出还热腾腾的烤鸡与温好的黄酒，笑着说：“可以帮你带吃的啊，怎么就不算帮忙呢？” 云由我好奇：“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争王位啊？我听人说，你家这一代，你很有希望啊。” “你希望我去争吗？” 钟离游不答反问：“你若希望我离开，我就走。” 他嘴上说的是争王位，可那双灼灼的眼眸，却仿佛在问别的什么。 师姐，你希望我走吗？ 云由我听出了他到底想说什么—— 若自己真叫他走，他就回妖界。 再也不回无量宗了。 云由我一时沉默，没有立刻回答钟离游的问题。 钟离游只是盯着她看，眼眸中近乎要溢出的热烈感情之下，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紧张，连拿着酒壶的手，都微微发紧，小幅度地颤抖着。 “师姐……” 钟离游难以忍受这样的沉默，他下意识换个话题。 师姐不回答也没关系的。 他自欺欺人就好。 反正，只要陪在师姐身边，这点儿遗憾，算不得什么。 “你只买了一只吗？” 只是，不等钟离游转移话题，云由我忽然开口了。 钟离游一愣，眼中掠过一丝失落，却又高兴起来。 起码没有赶他回去呀。 师姐心里有我！ 钟离游乐颠颠地问：“什么一只？” “烤鸡。” 云由我指了指他手里的油纸包，示意他往屋里走：“我们两个人够吃吗？” 钟离游眨眨眼，先是伸手，把那壶酒塞进了云由我手里。 紧接着，他双手环胸。 云由我眼前一花，就见钟离游怀里抱着十多个油纸包。 烤鸡的香味几乎要掩盖落雨的青草香。 云由我立时高兴起来：“师弟！” 不用她多说，钟离游就笑起来：“我还不懂师姐你吗？当然是买了十五只！” 两人坐在屋檐下，将烤鸡放在小桌上。 云由我拿出杯子斟酒。 钟离游打开油纸包，撕下鸡腿递到两手没空的云由我嘴边。 云由我咬了一口皮酥肉嫩的烤鸡，笑眯了眼：“真香！” 她倒了酒，从钟离游手中接过鸡腿，不忘提醒：“你也吃。” “嗯。” 钟离游撕下一只鸡翅，塞进嘴里嚼嚼嚼。 两人边嚼嚼嚼，边十分同步地望着外头连绵的雨幕发呆。 钟离游俯身将鸡骨头吐进竹筒里，衣衫下的肌肤忽地隐隐作痛。 他这才想起，自己前不久刚摆脱那几位族老时，浑身伤地逃回来，尽管吃了疗伤灵丹，有些伤口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只能换一身包裹严实的衣裳遮掩。 在山下小镇买烤鸡时，他身上还疼呢，只是见了师姐后，就都忘了。 “阿游。” 这时，云由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钟离游一顿，抬眼看她：“师姐，怎么……” 话没说完，钟离游只觉得有只手落在自己有些潦草蓬松的发丝间，轻轻摸了摸。 有那么一瞬间，钟离游觉得自己就像只毛绒绒的大狗，被人撸了几下。 因为是喜欢的人，心里只有喜悦。 若他是有尾巴的狗妖，此刻大概早已摇出花来。 钟离游视线越过那只手，呆呆地看着云由我。 “留下来吧。” 云由我也看向了他。 那双深浓的眼瞳中，是认真思考过后的坚定。 云由我说：“不要走了。” 钟离游忽觉鼻子一酸，他微低下头，掩饰自己大概已经通红的眼圈，拿头蹭了蹭云由我的手掌。 带着鼻音的声音，从凌乱发丝下传来：“嗯。” 他不回去了。 被族老骂没出息也好，被同族说心无大局，只有小爱也罢—— 那又如何？ 他就是只想待在师姐身边啊。 他觉得这是他出生以来，做过的，最最有出息，最最有大局，也最最——开心的决定了。 “嗯……现在好像不是过去的时机啊。” 殿外，没有打伞，只以灵力挡住雨丝的水渡尘望见这一幕，只觉自己难以融入那两人其中。 水渡尘低声一笑，扭头就走。 他悠然地走在雨幕中，自言自语：“师尊的信，晚些再告诉她们吧。” …… “唰。” 楚寄闲手握剑柄，长剑正要出鞘，斩杀眼前祸乱一方的妖兽。 一道刀光从她后方携带迅猛之势，将那头咆哮着欲要冲来的妖兽劈成两半！ 楚寄闲动作一顿，意外又不意外地扭头朝后方看去，一抹水蓝色身影如风般掠来，停在她身侧。 “喂！” 楚寄闲无语地觑着墨执朱，叉腰道：“不要仗着你最近突破了，就来跟我抢猎物啊！” 墨执朱早已习惯老友的嘴炮，随口答道：“嗯嗯嗯。” 楚寄闲：“……” 她柳眉倒竖：“你真是越来越会敷衍人了！” 自打无量山那一战，墨执朱斩杀前任宗主叶摇光，登上宗主之位，被各种冗繁事务缠身后。 这位原本有些社恐，做事又一板一眼的老友，大约是被那些总拿鸡毛蒜皮小事找她的长老们折磨出经验。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墨执朱无师自通，学会了已读乱回、“嗯嗯嗯对对对行行行好好好”等圆滑的社会人工作守则。 楚寄闲忍不住道：“真怀念曾经那个不管我讲多少垃圾话，也会认真回答我的墨执朱啊。” 墨执朱沉默一瞬，还是没忍住：“你何时患上了妄想症？” 楚寄闲不语，右手默默搭在剑柄上。 恰在此时，楚寄闲与墨执朱同时感应到了什么，扭头朝某一处看去。 那边正好传来一道清脆如鸟啼的女声：“两位道友！” 灼热的赤色灵光在空中留下一道扭曲痕迹，化为身着华丽衣装的妖族女子。 一双由红渐金的妖异眼瞳中映入两张略显错愕的面庞。 妖族女子先是疑惑两人为何如此反应，旋即了然，朝对方一拱手：“两位道友，在下暮歌，从妖界来的。” “我家邻居的孩子，听闻人界有一山脉，唤做天涯巅，那儿有一种名为‘连星月’的花，委托我为她们找找。” 她表明来意，告诉这两人，自己并非什么可疑之辈，还特地亮出通行证，在两人眼前晃了晃。 暮歌又道：“我不常出门，有些迷路了，不知二位可听说过天涯巅，能否为我指明方向？” “啊，这个……” 楚寄闲先反应过来，张了张口。 可看着那张格外熟悉的脸，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往那个方向，再行两万里。” 这时，楚寄闲听见身旁传来墨执朱平静的声音。 她一愣，扭头一看，便见墨执朱神色淡淡地指向某处，没有丝毫异样。 暮歌闻言，格外惊喜，向墨执朱一拱手：“多谢这位道友了。” “滴答。” 一滴雨珠落下，恰好擦过墨执朱的眼角，在她脸颊上留下一道湿痕。 墨执朱略略垂眸，大约是被突然落下的雨点吸引了注意力。 “唰。” 一抹赤色垂落，遮在她的头顶。 墨执朱一怔，抬眼去看，就见暮歌手执一把造型奇异的伞。 那伞柄如木枝，缠着树藤。 伞骨张开，赤色花朵层叠盛放。 暮歌似拿了一束花，为她遮住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给。” 暮歌热情地将伞塞进墨执朱的手里，笑眯眯地对她说：“多谢道友指路！山高水远，来日再会呀！” 说罢，暮歌也不拖拉，又向两人拱了拱手，算是道别，化为一抹灵光，消失在天际。 墨执朱手执花伞，静静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楚寄闲亦是如此。 过了好一会，楚寄闲回神，往墨执朱身边凑，见她脸上瞧不出什么，才问：“刚才那妖族女子，与暮情长得可真像啊……我一晃神，差点以为是暮情死而复生了。” 楚寄闲语气复杂：“不过，瞧她的模样，大约是暮情同族？也不知她认不认识暮情……” 说着说着，楚寄闲察觉墨执朱一言不发，她立刻停住这一话题。 当年暮情为了给她们断后，与魔修同归于尽。 楚寄闲深知墨执朱一直忘不了。 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那曾短暂出现在墨执朱生命中的小师妹，留下的痕迹该淡去了。 可瞧墨执朱这反应…… 楚寄闲立刻转移话题：“算算日子，清昼也该出关了，今年大家会一起聚一聚吧？你这次选了哪一处？” 墨执朱这时才收回视线，朝楚寄闲脸上一瞥，不紧不慢地回答：“天涯巅。” 楚寄闲先是一愣，旋即扑过去要用手臂勒她脖子：“好你个墨执朱！亏我小心翼翼不敢多说，结果你心里都想好了与对方来日再会，你啊你——” …… 千机门。 柳扶弱蹑手蹑脚地推开屋门，狗狗祟祟探出头，朝四周瞧了瞧。 见院里没人，柳扶弱闪身出了屋子，就要一鼓作气冲出院子。 谁料，一根竹杖从上方落下，当头一棒！ “嗷！” 柳扶弱捂着通红的额头跌坐在地，头都没抬就大叫：“娘！不带这样玩的！你竟然搞埋伏！” 柳羲和手执竹杖，瞧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柳扶弱，翻了个白眼：“我如今已到了该退休去外头游山玩水的年纪，你不想着接你老娘工作，整天就想偷跑出去找外头的女人……” “那怎么能是外头的女人呢！” 柳扶弱一听这话，立刻认真起来：“那可是清昼！” 她强调：“清昼哪里算外头？我们可是睡一张床的关系！” 柳羲和：“……”好烦恋爱脑。 柳扶弱犹在愤愤：“我不在身边，也不晓得清昼闭关时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 柳羲和提醒：“不是有谢子夜？” 柳扶弱大声：“男的粗手粗脚又粗心！哪里能照顾得好清昼！” 柳羲和：“……”好烦恋爱脑。 她扶额：“当年是谁立下豪言壮志，要接我的班？” 柳扶弱委屈：“我也说到做到了呀，这些年兢兢业业，不是把咱们千机门治理得挺好嘛……” “就是到了除夕前后就会翘班去找纪清昼，害我一个退休老人不得不总在这时候回来加班。” 柳羲和无情戳穿了柳扶弱的小心思。 柳扶弱：“。”无法反驳。 “行了，你今年给我老老实实干活。” 柳羲和拎着她命运的后颈皮，把她往屋里拖，又道：“清昼今年大约会出关，白薇传信来，约了天涯巅，你早日将门内事务处理完，也好如期赴约。” “什么？！” 柳扶弱立刻来了精神，都不需要柳羲和拖，就从地上爬起来，斗志昂扬：“我爱工作！工作爱我！” 柳羲和：“……”好烦恋爱脑。 “哗啦啦……” 这时，天降细雨。 柳羲和诧异：“刚才不是还大晴天吗？怎么忽然下起雨了？” 柳扶弱怅然叹息：“定是清昼太思念我，才使得天道垂怜，降下这雨吧？清昼，我会赶紧做完工作，去找你的！” 柳羲和：“……”好烦恋爱脑。 她拎着柳扶弱的耳朵，把柳扶弱往屋里拽：“行了行了知道你超爱了，赶紧给我做事去！多大个人了，还要你老娘督促，改明儿是不是得叫我给你拿勺子一口口喂饭啊……” “哎哟哎哟……疼疼疼！娘！娘！你也知道我大了，不要老是揪我耳朵嘛，我也是要面子的——” 柳扶弱求饶的声音被关在了门后，逐渐远去。 …… “咕咚咕咚……” 拿鸡架与筒子骨熬的高汤在灶上冒起大泡，香味弥漫整个厨房。 谢子夜撇去汤上浮沫，只听屋外雨声未歇，便掀开帘子朝窗外看了眼，天色渐暗。 他想了想，从屋里搬出一张小桌，放在屋檐下，将煮火锅的器具，以及早已备好的小盘菜一样样摆在小桌上。 最后，谢子夜搬出两张小靠椅，放在小桌两边。 他坐在其中一张靠椅上，耳旁是咕咚咕咚的煮汤声，伴随淅淅沥沥的雨声。 谢子夜半阖着眼，似睡非睡，安宁祥和。 …… 世界之外，纪清昼视线静静扫过被绵绵细雨笼罩的世界。 “时间不早了。” 纪清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该回去吃火锅了。” 她又想起即将到来的除夕，自言自语：“今年除夕也准备火锅吧！” 第451章 第四百五十一章 欢迎回来，清光【大结局】 除夕，清晨。 缥缈云层中，一道长长的赤金色身影游动，从天际垂落，龙须随风飘舞，俯瞰下方白雪皑皑，萦绕云雾的山巅。 东溟暗扒拉在炎龙身上，搂着两只小团子，探头朝下方看，大声道：“娘！我们好像是第一个！” 炎龙载着仨孩子落地，东溟暗左手中那个裹成毛球的小团子骨碌碌从他怀里滚出来，顺着炎龙的脊背朝地上翻去。 东溟暗一吓：“哎呀！姒烟你不要调皮，小心摔到啦！” 姒烟——淼淼所育的双胞胎姐姐。 魔宫坍塌后，露出一具真龙遗骸。 众妖从诸神群墓离开，东溟暗为这条在魔宫底下死都不能安宁的真龙收殓尸骨，带回真龙秘境。 这具真龙遗骸刚入龙墓，就与淼淼的遗骸产生血亲共鸣。 纪清昼毫不意外，告诉她们：“淼淼的母亲这些年一直被封印在魔宫底下。” 她们一起将淼淼与他的母亲，葬在了相邻的位置，依偎相伴。 待闻铃为自己塑造一具可容纳神魂的傀儡身后，转头就帮炎龙也铸造了一具傀儡身，将炎龙的魂魄转入其中修养。 诸神群墓中醒来的修士，听闻此事，纷纷贡献自己手里能修复神魂的东西，送到真龙秘境那边去。 没过多久，炎龙的神魂与傀儡身融为一体，死而复生。 彼时淼淼家的双胞胎也破壳而出，一个唤做“烟”，一个唤做“浩”。 炎龙随东溟暗与双胞胎给淼淼上坟时，认出了淼淼母亲的来历。 淼淼母亲名曰姒海，乃是当年龙族先锋部队的成员之一，曾与炎龙东溟焰是战友。 后来，姒海在战争中不知所踪。 那时，三界大乱，龙族也不止她一个下落不明，只能尽力寻找，可惜一无所获。 烟与浩自从才有了姓氏，姒烟，姒浩。 淼淼的墓碑也换了一块，新篆刻上“姒淼”二字。 姒烟从炎龙背脊上滚落，倒没谁担心她真的摔出个意外，龙族的身体向来结实。 小团子本人也只“呜哇！”一声，听起来还有些兴奋，一整团朝雪堆里栽去。 “唰。” 可在这时，雪中生出青枝绿叶，瞬间织成一张秋千小网，兜住了那个快要埋进雪里的小团子。 姒浩一见这样有趣的事，嘴里高呼着“只有姐姐玩！这不公平！我也要！”，然后挣开东溟暗，朝下方滚落。 雪中再次生出青枝绿叶，编成网兜住有一只掉下来的小团子。 炎龙化为人形，抬头望向被白雪覆盖的参天大树，笑意盈盈：“看来，我们并非第一个来的。” 东溟暗也看到了那棵树，惊呼：“阿四？你何时来的呀？” 树枝微微抖动，雪落满地，绽放碧色光华，从中走出一名神情慵懒，身覆花草彩纹的女子。 不死树打了个哈欠：“不记得了，来时此地无人，便睡了一觉，听见动静才醒来。” 她一挥手，网兜一弹，“吧唧”一下，把两只小团子弹回雪地中。 小团子们高高兴兴地去一旁打起了雪仗。 “唰！” 一颗雪球破空而来，被姒烟敏捷躲开，却正中一名从山下冒头的无辜路人。 “哎！” 渔惑顶着满脸雪渣，面目扭曲地探出头，故作阴森地扫过那两只小团子：“不听话的孩子要被大妖怪吃掉！” 他说着，团起一大捧雪往姒烟与姒浩身上埋，同时与几妖打招呼：“来这么早啊？” “不早了，今天就是除夕了。” 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肩缠长蛇的玄武出现在山巅，身旁还跟着枫栖醉。 她们恰好在半路遇见，便一起来了。 枫栖醉故作不经意地扫过四周：“红月光没来吗？她不是送信说已经出关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 东溟暗举起手，手里拿着一块闻讯玉令，十分骄傲地说：“小红昨天跟我讲，路过一座人族城市，发现一种兽肉十分美味，打算去买一些再来。” 看见他手中的闻讯玉令，渔惑顿时露出怀念表情：“若是有聊天群在，还能跟红月光开视频，看看她在哪儿了呢。” 枫栖醉也点头，评价：“这闻讯玉令虽然方便，一些功能却不如聊天群。” 不死树颔首：“以前听说闻讯玉令的制作者，要推出更多功能，这些年总有消息放出，却不见改动，不知是不是遇见瓶颈了。” “阿嚏！” “阿嚏！” 这时，山下传来两声喷嚏。 柳扶弱与柳羲和先后出现，柳扶弱还对柳羲和嘀咕：“娘，我们如今已渡劫，不会受风寒，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说咱们小话……” 她话没说完，就察觉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扭头一看，就与形容各异的大妖们对上视线。 “诶？！” 柳扶弱以前也与她们一起吃过饭，是纪清昼牵头。 那时，饭桌上很是热闹。 她们还为谁坐在纪清昼旁边打过架……咳，友好交流过。 纪清昼主张和平行事，动文不动武。 柳扶弱以超强气运压过所有妖，得到了纪清昼身旁的位置，也收获了一众大妖羡慕嫉妒恨的视线。 双方算是不打不相识，而后几次聚会，气氛都很和谐—— 至少没再打过架。 时隔多年，再度相会，柳扶弱高高兴兴地同这些大妖打招呼：“早上好啊诸位！” 枫栖醉垮了脸：“不太好。” 渔惑叹气：“大清早，正是该努力工作的时候啊！” 不死树盯着母女俩，目光柔和：“我听说闻讯玉令就是千机门的前任门主发明……” 东溟暗举着闻讯玉令跑过来：“柳门主，你们什么时候给闻讯玉令开通可以看见对方脸的功能啊？” 刚来就被一顿蛐蛐的柳家母女：“……”天杀的，她们才刚把门内事务做完，跑出来放松的啊！怎么又被催着干活了？ 柳羲和格外熟练地应对：“快了快了。” 柳扶弱青出于蓝：“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单纯的大妖们以为她们将此事提上日程，格外高兴：“真的吗？那就好！” 柳家母女对上她们澄澈的目光，忽觉良心有些痛。 “咦？” 恰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妖与人的注意。 一艘灵舟破空而来，悬在高空，探出一颗脑袋来。 百年未见，又时常在脑海中浮现的，那张令众人格外思念的脸映入视线中—— “你们来得这么早吗？” 纪清昼探头看下方这一片热闹，对她们招招手：“早啊，都吃过了没啊？” 她话落，下方众妖与柳扶弱齐声：“没有！” 纪清昼一挥手，豪情万丈：“现在做给你们吃！” 她与谢子夜跃下灵舟。 灵力将地上蓬松的积雪压平，又布下隔音法阵，以免做饭的动静引发灾祸。 因是除夕，重点在除夕夜。 这一天的早晨，大家都只是凑合对付一顿，将时间留给准备夜晚的年夜菜上。 纪清昼也说随意弄口吃吃。 可等空地上摆满厨具与食材，纪清昼手执菜刀开工后，只见灵光盛放，一样样食材被迅速清理，又下锅翻炒，或是放入瓮中炖煮，也有进蒸笼大火开蒸。 不过半个时辰，长桌上便摆满了蒸炸炒煮，酸甜苦辣咸等各色料理。 头一次跟着长辈出来吃年夜饭的两只小团子都看呆了。 待东溟暗把她们抱上比旁边要高了一截的小孩椅上，小团子们吃得头都抬不起来。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又有新的人到来。 墨执朱、楚寄闲、云由我、钟离游、水渡尘…… 招风与闻铃也姗姗来迟，恰好赶上早饭末尾，跟东溟暗一起在桌边扫尾。 吃过饭，她们又帮着收拾。 纪清昼作为掌勺大厨，已经开始准备晚上年夜菜的样式了。 首先各种炸物必不可少。 炸藕圆，炸肉圆，炸饺子，炸藕夹等等等等。 柳羲和站在油锅边，嘴上说着帮忙，实则吃得满嘴油香。 不知何时，她身边多了两个来凑热闹的小团子。 柳羲和顺手也往她们嘴里塞塞塞—— 感受一下油炸的美好吧！ 看着自家吃到停不下来的娘，柳扶弱忍不住笑了，往纪清昼身边凑：“清昼，我也来帮忙吧！你闭关的这些日子，我可是在厨房里学了不少呢！” 她话落，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纪清昼微妙地沉默了半秒。 柳扶弱：“？” 纪清昼赶忙道：“好啊，你来炸点肉圆吧。” 东溟暗举手：“我我我！小红，我也想帮忙！” 纪清昼再度微妙地沉默了半秒，旋即露出慈爱的笑：“你们，都去炸肉圆吧。” 说着，给一人一妖各分了一口小点的油锅，把拌好的肉馅塞到她们手里。 不过多时，在各种芳香扑鼻的油炸香味中，多了两股难以忽略的糊味。 脸上油乎乎的姒浩探头过来，惊叫一声：“小暗在做煤球！” 正往姒烟嘴里塞炸饺子的柳羲和也去看，跟着惊叫一声：“扶弱你怎么在做煤球？！” 东溟暗：“……” 柳扶弱：“……” 欲语泪先流。 枫栖醉扶额：“你俩放弃挣扎吧，不要再浪费红月光精心准备的食材了。” “谁说浪费了？” 东溟暗抓起一把“煤球”往嘴里塞，吃的小嘴通黑：“吃掉就不算浪费啦！我才不会浪费小红的东西呢！” 柳扶弱不甘示弱：“就是！能吃就不是浪费！” 枫栖醉：“……”最烦恋爱脑！ 众人吵吵闹闹，天色渐暗。 云由我取出阵盘布在四周，一道道柔和的白光升起，照亮天涯巅，只这一处宛如白昼，向外望去，夜色深浓静谧。 一样样色香味俱全的菜色被端上桌。 除了炸物拼盘，还有凉菜拼盘，灵果拼盘。 灵果是水渡尘种的，味道极佳，众妖尝了赞不绝口，还要走一些打算带回妖界种到自己家里。 水渡尘也毫不吝啬地给众妖分享种植经验。 他身旁，钟离游把一根从龙口夺食抢到的大鸡腿，十分珍惜地放在云由我的碗里，等她弄好法阵后来吃。 纪清昼想到身边，叫来不死树，往她怀里塞了一个分量十足的大酒坛。 “我闭关之前酿的果酒。” 纪清昼笑了笑：“百年过去，味道大约已十分醇厚香浓，你尝尝呀。” 不死树抱着酒坛，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座位。 还没喝，已经半醉。 一只酒碗被蛇尾托着送到她身前。 螣蛇将脑袋搁在玄龟头顶，眼巴巴地瞧不死树：“姐妹，分点。” “香！香啊！” 招风坐在渔惑身边，往嘴里塞满了炸饺子，吃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我从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啊！还是跟着红月光好，吃嘛嘛香！” 他满嘴饺子，含糊不清地说：“能不能打包啊？我想给娘带一些回去！” 一旁渔惑也不嫌他吃相奔放，闻言还掉着小珍珠给他端来更多的炸饺子：“吃，多吃点。” 招风与闻铃虽是妖族，却是在魔界出生。 有些魔族会豢养人族与妖族当自己的“牲畜”口粮。 闻铃招风这对姐弟，就是在一个魔界贵族的“牲畜厂”里诞生的。 彼时，姐弟俩还在她们娘亲的肚子里。 那位贵族不知听哪个朋友说，未出生的七个月胎儿味道最鲜嫩，便叫人去逮姐弟俩的娘亲，准备剖腹取子。 幸运的是，那时牲畜厂的妖族与外界联系上了，将求救信送到了妖族前线部队手中。 妖族立刻派军队赶来救援。 不幸的是，妖族军队赶来时，贵族已经逮住了那位怀有身孕的母亲，剖开了她的肚子，取出一个已经成型的小女婴。 眼见妖族军队要来救自己豢养的牲畜，那贵族怒极，当场将小女婴捏碎。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捏碎，母亲目眦欲裂，哭嚎着将那堆碎肉往自己洞开的肚子里塞。 后来，被当做牲畜养在魔界的妖族们得救，那位母亲也得到了最好的治疗，母子平安，诞下龙凤胎中仅剩的男婴。 男婴长大一些后，母亲发觉了孩子的异样。 她的孩子，有时会呆呆地，只知道缩在房间里看书。 可有时候，这个孩子又会十分热切地扑到她怀中，要她带自己出去走走看看。 母亲明白过来，那个曾被捏碎的孩子，从未死去，而是与活下来的孩子共生。 本在那场灾难中半疯的母亲，抱着她的孩子们喜极而泣，从不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这名一体双魂的孩子，反而能一眼认出，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弟弟，并将她们视作单独的个体，好生养育。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当年被当做牲畜豢养的妖族们，从小就遭受非人待遇，身体并不好。 姐弟俩的母亲，直至被救下后才拥有自己姓名——望幸，她没能等到她的孩子们长大的那天，就病重离世。 望幸曾对姐弟俩说：“你们要幸福。” “嗝~！” 招风幸福地打了个饱嗝，一把拽过旁边盯着他看了许久的闻铃的手臂：“姐！姐你上我身，吃！多吃点！太香了，真的太——呃！” 不等他说完，一旁闻铃软到在他怀中，他白眼一翻，转眼又露出一副淡淡的表情。 正在给招风端炸饺子的渔惑动作一顿，态度立时恭敬起来：“姐，您吃。” 招风——此时该说是闻铃，她颔首，拿起另一双筷子，接过渔惑端来的饺子，边吃边点评：“香，真香。” 渔惑：“……”这姐弟俩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纪清昼抽空去了趟炎龙秘境，将几乎要堆成山的年夜菜送到希那儿，陪了她一会，就被希催着离开。 希道：“外头快要放烟花了吧？你去看看吧，看完了与我说说，那在高天之上绽放的烟花，到底有多美——到时候，我再与你一起看。” 她可以模拟出那样的美景，再与纪清昼过一次除夕夜。 纪清昼没有矫情，只端起一杯酒，与她轻轻碰了碰：“新年快乐。” 她与希将酒一饮而尽，这才离开了炎龙秘境。 刚回到天涯巅，纪清昼就看见楚寄闲一脸醉醺醺地往墨执朱怀里塞酒坛子，要跟她拼酒。 纪清昼哭笑不得，逍遥道人什么都好，就是酒风太豪放，被她师尊白薇道人评价：“酒疯不行。” 墨执朱酒量一般，但她并不会勉强自己，喝多少，便将那些酒气逼出身体，从不会像楚寄闲那样老老实实，喝多了就醉。 她见楚寄闲心情好，也没有扫兴，端起酒坛就要喝，却又听到动静，扭头朝纪清昼看来。 纪清昼刚从炎龙秘境里出来，与师尊对上视线，便笑了笑：“师尊。” 墨执朱点点头，视线却越过了她，朝更远处看去。 纪清昼一愣，也扭头看去。 一抹赤色踏出风雪，如烈焰般燃烧。 纪清昼对上一双由红渐金的妖异眼眸，不由得脱口而出：“暮曦？！” 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暮曦在九百年前已经过世了，你是……” 暮歌闻言，不由地惊讶地看向纪清昼，很快又发现了她身后不远处的墨执朱。 “哎呀，这……” 暮歌也没料到，她只是循着连星月的踪迹来到此处，却能见到似乎认识她前前前前世的人，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她短暂惊讶后，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暮歌，来天涯巅寻一种名为‘连星月’的花。” 说着，暮歌怀中出现一捧极为艳丽的鲜红花束，她从中抽出一支，递到纪清昼手中：“给。” 顿了顿，她又补充：“新年礼物。” 相逢即是缘嘛。 看着她这般洒落的模样，纪清昼怔愣片刻，伸手接过，忍不住说：“天涯巅地势险要，容易遇见危险，你……没有事吧？” 命格补全前，潮升月沉赤鸢族时常遇见生命危机。 这暮歌却敢前往天涯巅，莫非…… 纪清昼脑海中灵光一闪，又惊讶，又惊喜地问：“你这一世……是大圆满？” 暮歌也惊疑不定地看着纪清昼，不明白眼前人类为何知道她这一族如此多的秘密。 自己的前前前前世，与眼前人类很要好吗？ 暮歌倒没有怀疑纪清昼心怀不轨。 眼前人类身上气息澄澈干净，带着不少散发妖族善意的小物件。 她身后那一群人，许多都是实力高强的大妖。 若纪清昼真是会出卖妖族秘密的不轨之徒，潮升月沉赤鸢族早就陷入新一轮的危机了，这些大妖也不会与她交好。 思及此处，暮歌不再过度警惕，对纪清昼点了点头，颔首微笑：“是呀，我这一世已经大圆满啦。” 纪清昼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要带她往席间坐：“既如此，以后若有机会，可以聚一聚。” 暮歌眨眨眼：“可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位暮曦呀？你若将我当成她，那可就要失望啦。” 对自己的前前前前世，她也只是知道个名字的程度。 性格、经历，这些东西，她一无所知。 如果纪清昼将她当做暮曦，她会很苦恼的。 “我知道你是暮歌，也没有将你当做暮曦。” 纪清昼对她一笑：“我只是觉得你能在此地与我相遇，十分有缘，想跟你交个朋友！” 她很坦荡地说：“虽然……我也是在顾念与暮曦的旧情，可我不会将你当做她的。” 暮歌闻言，双眸微微亮起：“道友，你可真是、真是……” 她反握住纪清昼的手：“很对我的胃口呀！我想跟你交朋友！” 纪清昼带着她，恰好见墨执朱身旁有个空位，不禁看向师尊。 墨执朱已对暮歌主动开口：“道友，坐。” 暮歌也没有推辞，坐到墨执朱身边，她含笑看着墨执朱：“道友，你可还记得我？” “暮歌。” 墨执朱向她点头，短暂沉默后，轻轻地，有些放松地笑了：“第二次见面了。” 略略一顿后，墨执朱向她拱手：“上次偶遇很是匆忙，没能互通姓名，在下白薇道人，墨执朱。” “白薇道人？！” 暮歌闻言，十分惊喜：“我知道你，我曾听闻过你的传说……” 纪清昼站在一旁，看着暮歌与墨执朱相谈甚欢，只笑笑，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 谢子夜盛了碗甜汤，递到她手中：“喝点暖暖身子。” 顿了顿，他示意纪清昼看向远方：“时间到了。” 他话落，远处一道光线从下方腾空而起，直入九霄，绽开近乎照亮一片天的彩色烟花。 只这一个开头，便有无数光线亮起，接连绽开，将天空染成了彩色。 过了许久，天涯巅众人与众妖才听见“砰砰砰”的烟花爆炸声。 纪清昼喝了口清甜的汤，望着天空中绚丽的烟花，喟叹一声：“真美呀。” 她视线投向被染上烟花色彩的天空，有些放空。 真想…… 让祂也看看呀。 终有一日，这个小小的愿望，也是能实现的吧？ 日月轮换，四季更迭。 春了夏来，夏末迎秋，秋尽寒冬，冬去萌春。 尽管天南地北，遍布三界，众人与众妖无法每年都相聚。 可每隔十年，她们总会排除万难，再次相会。 又到一年冬，时隔许多年，纪清昼邀老友们再度前往天涯巅，共度除夕夜。 待到酒菜上齐，纪清昼招呼大家吃饭，她则给自己弄了个小锅，里头煮着辣汤。 纪清昼将食材下锅，见锅里咕咚咕咚冒着泡，格外享受地抿了口热腾腾的奶茶：“都是我喜欢吃的！” 待到食材煮好，纪清昼却不着急捞肉或蔬菜，反而伸出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卷上，感慨：“不过最喜欢的，还是这个了。” 尽管火锅煮什么都很好吃，纪清昼却格外朴素的喜欢将手擀面放入其中煮来吃。 其它的菜，她总有吃腻，停一些日子不吃的时候。 唯有面条，她总吃不腻，并将其视作火锅最爱。 “我可以吃吗？” 恰在此时，一道纪清昼再熟悉不过，也令在场众妖与众人无比熟悉的—— 与纪清昼一模一样，只是过于空灵懵懂的声音，从纪清昼耳旁响起。 纪清昼微怔，扭头看去，对上一双比起她来说，更为浅淡的桃花眸，沐浴在温柔的白光中，笑吟吟地望着她。 祂轻声询问：“你最喜欢的。” 纪清昼抬起颤抖的手，将那刚刚吹好的面条，送到祂嘴边：“当然可以。”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我喜欢的，我最喜欢的。 都可以。 祂吃着纪清昼送到嘴边的面条，刚咀嚼几口，小脸忽地皱起—— 被辣到了。 纪清昼第一时间读懂了祂的表情，立刻想端奶茶喂祂喝。 可纪清昼的手刚摸到奶茶，就见祂的表情舒展开来，双眸亮晶晶地盯着自己。 若是心声可以写在脸上，纪清昼想，祂的脸上，此刻写的一定是—— 哇！哇！哇！ 祂嚼嚼嚼，咽下这口对祂来说有些刺激，却莫名其妙很上瘾的面条，惊奇地看着纪清昼：“好好吃呀！” 纪清昼凝视着祂，忽道：“还有呢？” 祂对上纪清昼深沉的目光，看见纪清昼眼中倒映着的自己。 紧接着，祂抬起双臂，从后方越过纪清昼的肩膀，把她拥入怀中，将脸轻轻贴在她的额边，柔声道：“清昼，我回来啦。” 纪清昼下意识贴紧了祂软乎乎的面颊，阖上眼，有些哽咽，又十分高兴，带着雀跃，带着温柔，轻轻地说：“欢迎回来……” “清光。” 番外 番外一【1】 不要原谅他 “啪！” 小土块划出一道抛物线，砸到东溟暗的脸上，炸开尘土，土灰迷进他的眼里，东溟暗下意识闭上眼，疼痛刺得他眼泪“唰”一下溢出来。 “野孩子！滚远点！” 耳旁响起几个孩童作恶得逞的笑声，趾高气昂：“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不欢迎你！” 眼泪将土灰冲刷出眼眶，东溟暗才勉强睁开眼，模糊视线中，几个与他年纪相仿，十一二岁的孩子站在巷子口，笑闹着冲他扮鬼脸。 为首的那个唇红齿白，穿着红袄子，看着比女孩还精致可爱，神情却格外恶劣，看着跟二流子似的。 他瞪着东溟暗，双臂环抱，抖着右腿，扬起下巴，嘲弄道：“小乞丐，上次就警告过你，别来长乐街讨饭，拉低我们这儿的格调，今天居然还敢偷跑过来，信不信我往你饭碗里扔马粪啊？” 东溟暗白了脸，皮包骨的手指攥紧了缺了口的破碗，慌慌张张捂进怀里，小声辩解：“我不是偷跑来的，是我朋友请我来……” “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穿红袄子的小男孩掏掏耳朵，阴阳怪气地开腔：“那么小声，没吃饱饭吗？哦对，你个没娘要的小乞丐，哪来的饭吃？” “哈哈哈……” 以他为首的一帮孩童立刻发出爆笑。 没娘要。 这三个字如诅咒般烙印在东溟暗的心口，本就双目通红的他，又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因为，他真的没娘要呀。 “呜……” 东溟暗呜咽出声。 “啊！！！” 就在这时，男孩一声惨叫振飞小巷墙上一排午睡的小鸟。 东溟暗一抖，眼泪都被吓回去了，抬头望巷子口一看。 红袄子男孩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名身材高挑，十六七岁的少女。 少女与红袄子男孩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她双眸含怒，皮笑肉不笑：“这么小声，没吃饭吗？” 说着，她拧着红袄子男孩的手指发力，又转了小半圈。 “啊——！！！！！” 红袄子男孩本就痛苦的惨叫，此刻可以用“凄厉”来形容。 他旁边的小跟班们有的瑟瑟发抖，一屁股跌坐在地，有的想要逃跑，少女却像背后长眼睛似的，伸手就一把将人扯回来，甩到地上，疼得哇哇大哭。 东溟暗缩了缩脖子，不敢动也不敢作声，生怕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自己。 “好你个风止星，真是长本事了啊。” 少女咬牙切齿：“我远远路过听见动静，心想是哪家二流子不当人非当狗，走近一看，哈！原来是我家二流子！” 她怒极反笑，手里力度大到恨不得要把那耳朵扯下来。 风止星眼泪狂飙，边惨叫边反抗：“谁是你家的？少跟我攀亲！” 明明是做错事的人，他却显得比少女更暴躁，大喊大叫：“我才没有把我丢下三年不管的姐姐！” 听到“把我丢下”这四个字，少女微怔，手中力度松了些。 风止星趁机把自己耳朵从少女手中解救出来，连退三步远离少女的毒手。 他本该有机会逃走，可看着少女无比熟悉又有点儿陌生的脸，他红着眼睛，双脚死死钉在原地，气鼓鼓地瞪着对方，静默对峙着。 “你觉得我外出拜师学艺，是将你丢下不管吗？” 少女盯着风止星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扫过小巷中瑟瑟发抖的东溟暗，“所以你才看那孩子不顺眼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针扎般刺破风止星内心阴暗的秘密，他大喊：“我才没——” “因为你在他身上看见了你自己，他越是可怜，你就越是觉得自己可悲，所以不想看见他，使劲欺负他。” 少女打断风止星色厉内荏的辩驳，神色忽地冰冷，她恨铁不成钢地喝了一声：“风止星！” “干嘛？！” 风止星比她更大声，却显得有些气虚。 少女没有说话，一把扯过他的手，强硬地将他拉到东溟暗的身前，冷冷说：“道歉！” 风止星挣扎着想要抽出手，却无法挣脱，他越发气急败坏：“我偏不！我没错？” “风止星，骗骗别人就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少女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般，语气冷厉：“你明明就知道，你做错了事。” “我不知道！” 风止星大喊：“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凭什么信誓旦旦——” “因为我是你姐，风止月。” 少女——风止月俯视着他，双眸澄澈如明镜，映照出风止星歇斯底里的表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风止星，你就是知道你做错了。” 她话落，风止星却忽然安静下来。 只数息，风止星通红的双眸中掉出眼泪，他不再大喊大叫，却仍死犟着嘴硬：“你才不是我姐，我姐才不会丢下我不管……” 风止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是吗。” 紧接着，风止月松开了钳制住风止星的手。 刚才一直想要挣脱的风止星，感受到手腕一松，心里却没有半点儿高兴，反而莫名心慌，他盯着风止月，试图从姐姐脸上看出什么。 然而，风止月却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下一刻，风止月转身就要走。 那背影，与三年前仿佛重叠。 那一次，他哭喊着叫姐姐不要走，不要丢下自己，可他怎么都追不上渐行渐远的背影。 “等一下！” 风止星大喊，慌乱伸手去抓。 这一次，他拽住了风止月的衣袖，结结巴巴：“道……” 他只挣扎了一瞬，还是咬着牙：“不就是道歉吗？我道就是了！” 风止星拽着风止月的袖子，扭头看向东溟暗，瞪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你以后来长乐街，我不会再赶你了！” “大点声，语气放软点，说话正常点，长乐街又不是你开的，还能管别人来不来？” 风止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十分不满风止星道歉的态度。 风止星磨了磨牙，深吸一口气，看得出来不太服气。 可他还是低下了头，语气放缓，比先前认真了许多：“东溟暗，对不起，我不该骂你，也不该欺负你，我错了，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东溟暗常听人骂自己，却是头一次听人向自己道歉，有些不知所措。 别人给自己道歉，自己该说什么？ 对了，风止星让自己原谅他。 东溟暗犹豫了下，开口：“我、我原谅……” “不要原谅他。” 番外 番外一【2】 纪家食肆 “不要原谅他。” 东溟暗话没说完，风止月的声音落入他耳中，他一愣，看向风止月。 风止星也“唰”一下抬头看向风止月，气恼：“你到底帮谁？我才是你弟弟！” “‘原谅’并不是受害者必须要做的事。” 风止月却没有理会风止星，只是对神情懵懂的东溟暗认真说：“你可以不必原谅我弟弟——你若还没懂得这些伤害于你的份量，就不要轻易原谅任何伤害你的人。” 风止月看得出来，眼前的孩子并非是接受了风止星的道歉，才选择原谅。 这孩子，是太好心了。 好心到连“伤害”、“原谅”到底代表什么都不懂，所以才轻易地对风止星说出“原谅”二字。 风止月在心中轻叹，她走到东溟暗面前，认真地，深深地向东溟暗鞠了一躬。 她垂着头，声音中满含歉意：“对不起，是我家没有教好孩子，让你平白遭受欺辱，我代表风家向你道歉。” “姐……” 本满脸倔强立在一旁的风止星，在看见风止月为自己向东溟暗低头认错时，鼻子蓦地一酸，心里莫名恐慌无措。 尽管知道自己在做不好的事，尽管知道自己对东溟暗做的事都是错的—— 可直到这一刻，风止星真真切切体会到，他错了，真的错了。 他为自己做错的事，无比地……后悔！ “姐，是我做错了事，不是你，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风止星赶紧去拉风止月，让她站起来，不要弯腰，不要低头。 可风止月并没有理会他。 风止星急得团团转，眼泪不断往下掉，他挤进风止月与东溟暗中间，将风止月挡在身后。 “对不起！” 风止星满脸懊悔，大声对东溟暗道歉：“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向你道歉，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我会改的……我会改的！” 说到最后，他泣不成声，“哇”一声哭了出来。 东溟暗看到平日里干干净净，趾高气昂的孩子王，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也不知该怎么办。 他想要说：“我原谅你。” 可风止月刚才教他，在不懂得伤害的分量前，不要轻易原谅他人。 东溟暗无话可说，只能抬起手，笨拙地为风止星擦去眼泪。 可手指擦过风止星的面颊时，却在那张白净的脸上留下一道黑痕。 东溟暗吓了一跳，瑟缩着收回手指，心虚得不敢动弹。 风止星只顾着哭，倒没有注意自己成了花脸。 他泣不成声，哭得头晕。 就在这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风止月温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别哭了。” 她摸了摸风止星的脑袋，“我们回家吧。” 风止星哭着扑进她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风止月无奈一笑，直接将风止星抱起来，转身朝小巷外走去。 路过那群瑟瑟发抖的小孩时，她再度沉了脸：“你们也去道歉！” 自家老大都被这人弄哭，小孩们哪敢不满，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冲进小巷，对东溟暗说了对不起，又连滚带爬地从小巷另一端逃走。 东溟暗站在原地，没有理会身边接连跑走的小孩们，他只是怔怔看着抱着风止星，伸手轻拍对方的背，还时不时哄两句的风止月，看着这对姐弟走远，消失在视线中。 最终，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满脸茫然。 奇怪。 明明是第一次从欺负他的孩子们那儿得到道歉，他为什么感觉不到高兴呢？ “唰。” 恰在此时，一个脑袋从巷子口探出，挑眉一笑：“我都听到了，那帮家伙给你道歉了吧？” 东溟暗闻声回神，看见对方的脸后，十分惊喜：“栖醉哥！” 枫栖醉从墙后跳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十分得意：“是我把风家姐姐引来的！风止星那小子，最听他姐的话了，我就知道他今天铁定完蛋！你以后放心来找我吧，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风止星他们欺负东溟暗也不是第一天了，枫栖醉没少和那帮人吵过，还告到长辈那儿。 可惜风家父母都管不住风止星。 以往风止月在家的时候，风止星可不是现在这二流子混混的模样，反而乖巧极了，再加上长相可爱，可谓是人见人夸。 如今风止月回来，枫栖醉就知道，风止星的好日子到头了。 枫栖醉递给东溟暗一块手帕，让他擦脸，抬手一指巷子外：“走，我家今天吃烤鸡，给你留了根鸡腿，夹馍馍吃最香了！” 东溟暗刚把脸擦干净，不争气的眼泪就从嘴角流下来，立马跟着枫栖醉往外走，兴奋地念念叨叨：“鸡腿！鸡腿！” 走了几步，他又犹豫：“鸡只有两只腿，你家有两个孩子，你姐一个，你一个，我吃了一只鸡腿，你们就有人吃不上了呀？” 枫栖醉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鸡只有两只腿，鸡却可以不止一只啊！一只鸡两只腿，两只鸡四只腿，三只鸡六只腿……只要鸡够多，人人都可以分到鸡腿！” 东溟暗脑海中出现鸡腿无穷无尽飞来飞去的画面，他崇拜地看着枫栖醉：“栖醉哥，你好懂！我怎么都没想到呢？” 枫栖醉十分享受被吹捧的感觉，得意地晃着脑袋，嘴上谦虚：“也还好吧，就是简单的算术题……” “小孩，小心些，别磕碰了。” 就在这时，搬着货物的工人路过，差点撞上没看路的枫栖醉，赶紧后退半步，差点闪了腰。 枫栖醉也立刻停住，赶紧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娘，我刚刚光顾着跟朋友说话了。” 那工人双手抱着箱子，只扬了扬下巴：“没事，能让一让么？我把东西搬过去。” 枫栖醉让开路，就见工人抱着箱子，走进一家正在装修的二层小楼。 他记得这儿原本是一间杂货铺子，老板年纪很大，前不久就挂了转让的牌子，打算养老。 “这么快就有人买下了？” 枫栖醉好奇地问那搬完箱子走出的工人：“大娘，这家新店是要做什么的呀？还是杂货铺子吗？” 工人摇头：“不是杂货铺子，是食肆，老板做饭可香了，我们这两天干活都是她下厨包饭。” 说着，工人咽了咽口水，那陶醉的神情仿佛在回味什么山珍海味。 她又对满脸好奇的两个小孩说：“等这店开张了，你们有机会也来尝尝吧，若不来吃一回，真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欸，咋跟小孩聊天偷闲呢？有空就来帮我搬搬这牌匾，一起装上去。” 旁边另一个工人扛着一块牌匾，冲这边吆喝。 枫栖醉看她吃力，忙拉着东溟暗后退几步，给她们让出路。 工人扛着牌匾从枫栖醉身旁路过。 枫栖醉下意识往牌匾上的字看去—— “纪家食肆。” 他喃喃出声。 新老板姓纪啊。 番外 番外一【3】对不起呀，小孩 东溟暗被枫栖醉领着，从小门走进一座典雅大气的宅子。 即便是小乞丐，也知一门三宰相的枫家。 常有读书人为了得枫家青眼，跑到枫家宅邸大门前，摇头晃脑念自己写的酸诗酸文章。 东溟暗能与枫栖醉相识，也是巧合。 十多年前，大裕朝攻打本国，本以为小小离国，手到擒来，却不曾想啃到一块硬骨头。 战事持续足足八年，大裕朝不仅没有攻下离国，还被离国皇太女柳扶弱带领的万胜军打到国界边，之后连占大裕朝三城，让原本盛极一时的大裕朝大伤元气，丢尽脸面。 离国皇帝柳羲和暗中联合大裕朝周边小国，骚扰大裕朝边境，趁火打劫，连吃带拿。 大裕朝这些年征战八方，专注扩张领土，对边境控制却并不强，面对无休止的游击战骚扰，实属有心无力。 最终，大裕朝不得不低下它高傲的头颅，喊停这场无休止的战事，割让利益，换回被柳扶弱占领的三城。 这两年，双方表面上还维持着和平，背地里却暗流涌动，没少互派刺客暗杀对方的重要人物。 出了三位宰相，如今掌权人位至工部尚书的枫家，更是大裕朝的眼中钉。 数月前，枫栖醉在城外遭到袭杀，随行护卫皆被杀害，他一个人死里逃生，身后仍有一名杀手穷追不舍。 本以为他那日难逃一死，却被一只从芦苇丛中突兀伸出的手拉走。 正是跑来附近摸野鸭蛋的东溟暗。 东溟暗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出枫栖醉想要躲避后面那个浑身是血，貌似很不好惹的黑衣人。 他常来此地摸野鸭蛋挖野菜，对地形十分熟悉，拉着枫栖醉上树下坡钻洞，硬生生拖到了枫家援兵到来。 杀手被擒，两人平安，被带回枫家。 枫家看东溟暗长相不像离国人，来历不明，担心他是大裕朝计中计的一环，还去查过他。 一番探查后才知，东溟暗真是个身世清白的小乞丐。 他似乎在很小的时候，被家里人抛弃，这些年流离失所，还被人贩子拐走，辗转多国卖掉。 结果买孩子的人家看他呆呆傻傻，以为花大钱买了个弱智儿回来，对他非打即骂。 他受不了就逃出来，被好心的行脚商带了一程，最终来到离国，讨饭为生。 只是，乞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东溟暗瘦瘦小小，每次路人同情他施舍给他吃的，总会被更强壮的乞儿抢走。 他有时饿得受不了，就会去城外山中摸些野果野菜吃。 近一些的山头总被人光顾，他很难找到吃的，就会走远一些，去地势更复杂，更危险的山里找吃的。 久而久之，东溟暗对这些荒山野岭的地形就熟悉了，也因此巧合地救下了枫栖醉。 查清东溟暗的身世后，枫家对他格外爱怜，想要收养他。 可谁也没想到，东溟暗却拒绝了这跃龙门的大好机会，固执地继续做他的小乞丐。 问他理由，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枫家人想给他买宅子、买衣服，让他过得好一些，也统统被他拒绝。 他什么都不要。 枫栖醉好说歹说，才让东溟暗同意时不时来自己家里吃顿饭。 “吃吧。” 枫栖醉将留好的饭菜端到桌上，两人坐在他院中的花树下，春光怡人。 东溟暗连筷子都不太会拿，吃饭都是直接上手去抓，狼吞虎咽，仿佛旁边有个无形的人在跟他抢饭似的。 从小被各种用餐礼仪毒打的枫栖醉看到这一幕，闭了闭眼，露出安详的笑容。 没事，没事，他已经习惯了。 反正餐前他有让东溟暗洗过手。 没事的，没事的。 “对了。” 枫栖醉忽地开口：“等那纪家食肆开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尝尝？我姐最好往这些市井小店钻，她肯定会拉着我们一起去的。” 东溟暗闻言，刚想说话，却被塞满嘴里的饭噎住，脏兮兮的蜡黄小脸肉眼可见涨红。 枫栖醉吓了一跳，赶紧给他倒水顺气。 一番折腾下来，东溟暗可算捡回一条小命，捂着胸口大喘气，可眼睛还盯着桌上饭菜，好似只要等他缓过来，他就要立刻大吃特吃。 枫栖醉被他气笑了：“这么爱吃，那等纪家食肆开了，我们一起去啊，那大娘都说，不去吃一次，肯定会后悔。” 谁料，一向好吃的东溟暗却摇了摇头：“不去。” 枫栖醉没想到他会拒绝：“为什么？” 东溟暗却沉默着，抓起已经啃了个精光的鸡腿磨牙，拒绝回答。 枫栖醉气闷，又来了！ 东溟暗当初拒绝枫家收养，拒绝枫家报答时，也是这副神情！ 枫栖醉完全搞不懂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他索性翻了个白眼，故意激将：“不去就不去，我和我姐吃独食！” 东溟暗却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嗯嗯嗯”地点头，完全没有被气到。 这回轮到枫栖醉被气到了。 直至将东溟暗送出门，枫栖醉的小脸仍残留几分郁气。 可瞧着东溟暗那皮包骨，仿佛永远都喂不出肉的瘦弱身影，枫栖醉叹息一声，还是先低头：“明天还是那个小巷，我去接你啊。” 这一次，东溟暗没有拒绝。 冬天刚过，春日初临，这时候进山找吃的，很容易遇见饥肠辘辘的野兽，非常危险，东溟暗身上还留有被饿兽咬过的旧疤。 这两月在城里讨饭是最安全的。 与枫栖醉告别，东溟暗走在繁华敞亮的长乐街上，下意识缩起脖子，浑身不自在。 灰扑扑脏兮兮的他，与周围格格不入。 东溟暗有时会觉得风止星说得没错，他在长乐街上多留一刻，都会玷污了这条漂亮的大街。 “砰！” 东溟暗只顾着看脚下青砖地，没有注意前面，忽然撞到了人。 对方岿然不动，他被撞了个倒仰，连退两步，捂着脑袋慌慌张张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着，想去看对方有没有受伤。 在抬头的瞬间，东溟暗视线中撞入一双清亮的眸子，如春日深山中静谧的湖，冷冷清清，却无端惹人沉溺。 东溟暗头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眼睛，这样漂亮的人，他先是呆怔，很快意识到自己方才撞到对方，心中涌起愧疚，脱口而出：“对不起啊……” 这样漂亮的姐姐，穿着漂亮的衣裳，被他这种脏兮兮的小乞丐撞到，肯定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一道清冷的嗓音落入东溟暗耳畔，却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 她问：“你是故意撞我的吗？” 东溟暗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做错事的人才需要道歉。” 她眨了眨眼，轻笑一声：“对不起呀。” 东溟暗一愣，看着她。 她也看着东溟暗，语气不变：“我是故意撞你的。” 东溟暗呆住，说不出话来。 他不敢相信，这样漂亮的，好像仙女一样的姐姐，会像风止星那样，做这种故意欺负人的事。 不等东溟暗再想，眼前忽地一花。 刚出炉的白面香气与热气，在这一刻晃过东溟暗的脸，塞进他的嘴里。 软绵中带着一丝甜味的面粉香瞬间充斥东溟暗的口腔。 “这是赔礼。” 眼前女子松开拿着包子的手，笑吟吟地瞧着东溟暗：“对不起呀，小孩。” 说罢，也不等东溟暗反应，她拎着盖好厚布的竹篮，消失在人群中。 东溟暗叼着热腾腾的包子，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如一座雕塑。 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 包子再不吃就要冷了！ 东溟暗赶忙伸手抓着包子。 太香了……真的太香了！ 理智希望他慢点儿，一口口地吃掉。 可第一口进嘴里后，包子转眼就从他手中消失了。 东溟暗呆呆地瞧着空荡荡的双手，只觉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可嘴里残留着热腾腾的面香与肉香。 东溟暗咂吧了下嘴。 漂亮的姐姐，好吃的包子…… 不是梦……不是梦吗？ 他搓了搓手，又搓了搓脸，恍恍惚惚地离开了长乐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