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为安稳退休而努力》 1 穿越第一天 “户川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影山茂夫过来的时候,户川彻已经准备打烊了。 店内只剩下零星几位客人,等那几位客人吃完走人,户川彻就可以关门了。 影山茂夫乖巧的站在一旁等待。 “啊,茂夫啊,”户川彻正在擦桌子,他看见影山茂夫头上顶着的东西时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的将视线移开,示意茂夫先找个地方坐下,“你先坐那儿等下我。” 客人都是店里的熟客,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茂夫过来找户川彻了,只是这么晚过来还是第一次,鉴于茂夫还是个初中生,他们就忍不住关心了几句,嘱托茂夫早点回家。 时针指向九点的时候,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了店里。 户川彻拉下卷帘门,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在茂夫面前坐下,视线不可抑制的看向茂夫的头顶,问道:“茂夫你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果然,户川先生你看的到这个吧。” 茂夫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户川彻的神情扭曲了一瞬,委婉道:“我觉得很难不看到这个。” 毕竟茂夫从刚才进店开始,头上就顶着一只巨大的七彩史莱姆。 现在这只史莱姆顺着茂夫的话语睁开了一双线条简陋的眼睛,正满是鄙视的看向户川彻。 “太好了。” 茂夫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 “它已经找上我三天了,但是好像只有我能看见他,师父、律、小酒窝都看不见。” “好在我突然想起来,户川先生你好像不止能看见灵体,所以特地跑过来试试,”茂夫脸上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户川先生你能看见,真是太好了。” “他找你干什么?” 户川彻穿越到这个世界七年了。 这个世界充斥着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造成这些事件的元凶可以是广义的鬼魂、幽灵,当然这个世界一般将这些统称为灵体,而处理这些事件的人则被称作“灵能力者”或者“超能力者”。 眼前这个初中生虽然长得像块软乎乎的牛奶小面包,性格内向,不善交际,目前正在烦恼数学考试要如何度过,以及要怎么和暗恋多年的女神高岭蕾在一起,但是他的确实打实是这个世界最强的超能力者,平日里身边就跟着一个名叫小酒窝的荧光绿粑粑头恶灵。 因此对于茂夫这次又被一坨七彩史莱姆缠上,户川彻并未觉得有多吃惊,唯一奇怪的一点是这坨史莱姆只有他和茂夫两个人能看到,这就说明这坨史莱姆不属于灵体,那它究竟算是什么? 户川彻半眯着眼睛,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七彩史莱姆,看了半晌没忍住伸手戳了戳,瞬间惊叹于手中柔软的触感。 然后他听到茂夫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了不得的话。 “他希望我能毁灭世界。” 户川彻:…… 户川彻:…… 户川彻:“……哈?” 户川彻手中一个用力,将史莱姆捏成了奇形怪状的一坨,史莱姆直接张嘴像是想将户川彻的手给咬下来。 户川彻眼疾手快收回手,史莱姆咬了个空,气急败坏的纠正道:“不是毁灭世界!是拯救!拯救世界!” 史莱姆跳到桌上,张嘴吐出了一沓文件。 “我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你们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怎样的危险之中!” 户川彻眉梢一挑,捡起那沓文件,一目十行翻看起来。 简而言之,五年后将有一个编号0213的世界与户川彻所在的这个世界融合。 0213号世界并不和平,有名为咒灵和异能力者的存在,咒灵诞生于人的负面情绪中,就设定来看与各种灵体差不多,但是咒灵的攻击性远比这个世界的灵体要强。 如果放任两个世界融合的话,0213号世界的咒灵和异能力者会同样出现在这个世界中,届时真就咒灵与咒术齐飞,异能与mafia一色了,人在路上走着都要担心会不会死于看不见的咒灵之口。 所以眼前这坨史莱姆作为世界意识,如同猫嫌弃水一样嫌弃那个世界,打算趁着世界还没融合先下手为强,直接将0213号世界毁灭。 为此,他找上了世界最强影山茂夫。 “我明白了。” 户川彻合上手中的文件,看向眼前的影山茂夫。 “茂夫,你怎么看?” “我……我……” 茂夫的手绞成了麻花。 超能力未必是恩赐,除去超能力,茂夫只是个普通的十五岁国中生,不聪明也不笨,长相算不上英俊,但也不算丑,成绩处在中游,不擅长体育,也没什么朋友,就连名字也是“龙套”的谐音。 对于这么一个普通的十五岁国中生来说,让他运用自己的力量,去决定一个世界、数十亿人的生死,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不,哪怕是自己原先那个糟糕透了的世界,也不会去强迫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做毁灭世界的刽子手吧。 而且—— 户川彻看着影山茂夫。 茂夫是个好孩子。 “我答应过师父,不能对人使用超能力。” 影山茂夫小声说道,他的肩膀缩在一起,整个人像是担负了无穷的压力。 ——茂夫爆发蓄力91%。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茂夫感觉自己的头被轻轻揉了一把,抬头,户川彻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户川彻今年三十岁,身形瘦削,双颊偏瘦,一头黑色的卷毛软软的垂下,不打理显得有些凌乱,因为有一双下垂眼,不笑时显得颓废,笑起来就显得温吞。 户川彻平时给客人煮拉面时总是带着温吞的笑,没有什么攻击力也很平凡,但是他现在这样子看着茂夫,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成熟靠谱的大人。 茂夫的心奇迹般的平静下来,就像是天降暴雨时有人恰好递过来一把伞,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这真是太好了”的感受。 “好了茂夫,现在太晚了,你先回去吧,”户川彻起身将凳子推进去,转身从一旁拿了份章鱼小丸子过来,“这件事交给我,你要数学考试了吧,这几天抓紧复习。” 茂夫立刻紧张的点了点头。 “嗯!” “这份小丸子给你,是我今天卖剩下的——啊对了,以防万一确认一件事情。” 户川彻拎起史莱姆,礼貌的问道:“你介意把处理这件事的人选换成我吗?” 史莱姆轻嗤一声,表情越加嘲讽。 “这么说你应该也不会离开茂夫身边了?” 史莱姆:“嗤。” “好的,我明白了。” 户川彻将史莱姆塞回茂夫怀中,“周末的时候我去找你。” 去见茂夫的前一天晚上,户川彻在家中翻找的时候,小酒窝从窗户缝隙里飘了进来。 小酒窝是一个恶灵,被茂夫打败后就一直跟在茂夫身边,现在只能维持一个荧光绿的鬼火一般的形态,长得很简陋,看起来很抱歉。 “喂!你打算怎么办?茂夫这几天还是为了这件事心事重重哦!” 小酒窝嗖的飘到了户川彻面前。 他虽然看不到史莱姆,但是听茂夫说过那个世界的具体事情。 他当然觉得整件事情很扯,但如果是真的话,茂夫无疑是最不合适的人选。 0213号世界的咒灵来自于人类的负面情绪。 而在茂夫意识到自己与生俱来的超能力是多么危险后,为了防止自己暴走伤人,他习惯了将种种情绪压抑在心底,尽管本人并没有意识到,实际上这种避免使用力量的生活成了茂夫自卑的源头。 但是无论如何压抑,内心所能容纳的情绪是有极限的,当茂夫内心压抑的情绪累积膨胀到100%后,会迎来一次不可抑制的强烈爆发。 让茂夫去那个拥有咒灵的世界,小酒窝觉得特级咒灵诞生指日可待。 当然,如果是以毁灭世界为目的的话,特级咒灵的诞生谈不上是一件坏事,那不过是为世界毁灭的进程中加上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砝码。 但是当茂夫得知无论自己压抑与否,自身的存在就会给别人带来危险时,很难说在毁灭世界之前,茂夫是否会因为累积的压力而先毁灭自己。 “我想的是把人选换成我,嘶——我记得之前明明放在这儿了啊,”户川彻翻出了一个低音提琴的琴盒,又从衣柜底下翻出了一个黑色的零件,“先去那个世界看看,兴许有降低世界危险性的方法。” “要是那个史莱姆不同意怎么办?” “啊!找到了!” 户川彻从另一边的衣柜里翻出一个部件,然后开始组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不紧不慢的操作起来。 咔哒一声。 户川彻安装好了最后一个零件。 他将琴盒合上,放到一旁,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嗯……我觉得它应该会答应的。” 第二天户川彻没有开业。 茂夫、史莱姆以及小酒窝齐齐聚集在了他的店里。 他们等了十分钟,户川彻才姗姗来迟的从楼上下来。 “抱歉抱歉,选择要用哪一样花了点时间。” 他下来的时候手中提着一个一人高的琴盒,眼中带着隐隐的歉意。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换人选的!” 史莱姆死死扒在茂夫头上不松手。 户川彻打开琴盒,紧跟着咔哒两声上膛的轻响,下一刻,漆黑的枪管直直顶上了史莱姆的脑袋。 冷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第一,茂夫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这件事。” “第二,我已经穿越过一次世界,类似的事情显然是我更有经验。” “第三,我绝对不会死。” 户川彻手腕下压,枪管嵌入史莱姆的身躯几乎要顶到茂夫的脑袋。 他现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微卷的头发垂下,在脸上打下阴影,居高临下的样子显得相当冷峻,唯有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种冷淡的真诚。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将人选换成我。” “怎么样?” 2 穿越第二天 这个世界刚好是夏天,热烈的阳光都快把马路上的沥青给晒化了。 小旅馆里的空调坏了,只有身旁的风扇吱呀吱呀的转着,吹着并不冷的风。 户川彻热的要死,就脱了上半身的衣服,坐在床边,一边看这个世界的报纸一边听史莱姆科普咒灵的基础知识。 史莱姆终究是答应了他真诚的要求。 毕竟茂夫自己不想去谁也奈何不了他,户川彻又是茂夫全权委托处理这件事的人选,史莱姆别无选择。 更何况当时户川彻还说了这样的话—— [只是试一下,如果我不行的话,再换茂夫来怎么样?茂夫的话,毁灭世界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吧?]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户川彻软硬兼施的一种话术。 但是史莱姆仔细一想又觉得有点道理,再加上那顶在脑袋上的枪管实在冰冷,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户川彻的要求。 当场将人带到了0213号世界。 然后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户川彻在这个世界是黑户。 户川彻很无语,他盯着史莱姆看了半晌,直接伸手将它扯成了长条。 “你不是世界意识吗?” “我的确是世界意识,但不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我俩现在严格来讲都算偷渡。” 史莱姆顿了顿,张嘴吐出了一堆文件。 “其实我有准备这个世界的身份的,但是最开始准备的是茂夫的身份——咳,十四岁国中生,谁想到对象突然换成了你。”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户川彻一眼,户川彻三十了,虽然那张脸仔细看的话像是二十出头,但是二十和十四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户川彻脸色一黑,眼见着又想掏枪上膛,史莱姆立刻极有求生欲的扒住了他的头。 “等等等等!你的身份我在想办法!等一周,再等一周就可以做好!” 户川彻感觉自己头上像是顶了一团果冻,冰凉凉还挺舒服,于是反手将史莱姆抱在了怀里。 “你给我做的什么身份?” “跟你原先的身份差不多——一个因为经营不善致使店铺倒闭目前处于失业状态的前拉面店老板,你放心,我作为世界意识准备的身份能帮你完美融入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破绽,” 户川彻总感觉这个身份像是史莱姆在咒他,但是这个身份又不容易穿帮,毕竟他真的是个拉面店老板。 户川彻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这个身份。 史莱姆带着他来到这个世界时刚好是黄昏,黑户归黑户,但是户川彻没打算委屈自己,落脚点还是要找的。 幸好史莱姆除了准备证件之外,还准备了一些这个世界的钱,户川彻用这笔钱找了个不需要证件但是极其简陋的小旅馆,算是暂时安顿下来。 史莱姆对于咒灵以及异能力的解说相当详细,等它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 兴许是觉得有点暗了,户川彻打开了一旁的台灯,然后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中的报纸。 史莱姆有点不高兴,这种感觉就好像认真负责的老师碰到了天天开小差的学生,于是半透明的果冻状躯体挪到了报纸上,挡住了户川彻的视线。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认真听了。” 户川彻有些无奈,然后将之前史莱姆讲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史莱姆一时间呆住了,“你记忆力这么好?” “工作需要,”户川彻顿了顿,又继续解释,“不是拉面店的工作,是我出生那个世界的工作。” “所以你最初是干什么的?” 户川彻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想合适的词,最后他有点不太确定的说道:“狙击手,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算是军队里的狙击手。” 这倒是看出来了,史莱姆不由的想起了之前被户川彻拿着狙击枪顶住脑袋的那个瞬间,那一刻户川彻的眼中的情绪全数褪去,漆黑的双眼像是两汪深不见底的漩涡,但是奇迹般的没有丝毫的杀意。 他看着史莱姆,像是在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似乎对他来说,杀死一个生命就像是扔掉一个破旧的水杯一样简单。 这是一个不敬畏生命,同时也不在乎生死的人。 但是正是这种漫不经心的漠然,让史莱姆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尖锐的后怕。 然而户川彻一旦放下枪,那种冷漠的感觉就如同潮水般从他身上褪去,户川彻温吞的笑着,柔软的像是阳光下软绵绵的柳絮。 其反差大到史莱姆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恍惚。 七彩果冻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男人,想不明白“记忆力好”与“狙击手”之间到底有什么必然的因果联系。 “所以狙击手需要这么好的记忆力吗?” “这个世界的狙击手可能不需要,”户川彻笑了笑,随后有些轻飘飘的说道,“但是在我的那个世界——遇上的敌人比较特殊,如果没有好的记忆力去记下、分析海量情报的话,很容易就会死。” “有你即将要处理的咒灵特殊吗?”史莱姆爬上了他的肩,简陋的五官看起来相当的严肃,“你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吧,那些奇形怪状的咒灵。” “你不像茂夫君那样拥有足以毁灭世界的超能力,如果你想另外想办法降低这个世界危险性的话,以后必定会和那些咒灵正面对上——而且你还可以看见他们,有些咒灵一旦被‘看见’,就会主动攻击。” “你身上又没有咒力,单靠狙击枪杀不死那些强大的咒灵——到时候你真的会死的哦。” “我怎么觉得你听起来很高兴。”户川彻拎起史莱姆晃了晃。 史莱姆扯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因为我是真的很高兴。” 它作为世界意识的化身,理论上只有得到允许的人才可以看见它,它一开始只对茂夫开放了这个权限,如无意外,它有的是时间对影山茂夫进行一对一的劝说。 但是偏偏杀出个户川彻。 户川彻刚刚来到它这个世界的时候很狼狈,史莱姆只觉得世界内好像被人强行塞进去一具尸体,本以为他必死无疑,结果命大的活了下来,没多久就重新活蹦乱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死过一次的缘故,户川彻可以看见所有的非自然之物,恶灵、妖怪甚至于他这个世界意识,在他眼里都无处遁形,简直不讲道理。 但是有时候看见并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这个咒灵遍地的0213号世界,看见就意味着多了一分危险。 而能够“看见”,又不是咒术师的户川彻,在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一块暴露在猛兽嘴边的肥肉。 史莱姆并不真的觉得户川彻能完成任务,它现在就是很单纯的等着户川彻死掉,然后再重新回去劝说茂夫。 但是他毕竟也不是什么大恶人。 “你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我会直接将你扔回茂夫所在的世界,不过到时候是生是死看你的运气——当然,如果你现在反悔的话,也来得及。” “没关系,我不会死的。” 史莱姆:这个人这么嚣张的吗? 总感觉在劝说一块木头,史莱姆撇撇嘴,气哼哼的不说话了。 户川彻只能无奈的重申,“我真的不会死。” “好了好了,知道了。” “而且这个世界不是有叫咒具的东西吗,我看得见咒灵,如果用附着咒力的子弹的话,应该可以杀死他们。” “理论上可以,但是杀伤力有待商榷。” 史莱姆看着户川彻一脸认真,最后还是妥协了,“那就试试吧,你去抓几个四级咒灵,我看看能不能提取咒力附着到子弹上,另外……” “也许我能提供给你一些帮助。” “哦,是吗。”户川彻眨眨眼。 “总觉得你似乎不是很期待。” “不,我很期待。” 史莱姆嘴角抽了抽,不过那两个道具放着也是落灰,既然户川彻想试试,那就力所能及的提供一些帮助好了。 史莱姆张嘴吐出一个单片镜,又向户川彻要了一滴血。 在史莱姆吞下血液的一刹那,户川彻感觉似乎有什么契约在他们二者之间成立。 他的视线的左上角忽然出现了一个像是医学解剖图一般的人体图案,在人体的各个部位标有不同的数字。 【真实之眼】 【权重分割】 这是户川彻获得的两个道具的名字,【真实之眼】指的是那个单片镜,带上后可以直接锁定任何事物最薄弱的位置,也算是非常适合户川彻狙击手的身份了。 【权重分割】的使用限制则要更大一些。 “打游戏的时候分配过点数吗?”史莱姆跳到了户川彻的肩膀上,他同样能看见那个解剖图,“你可以自行分配身体不同部位的点数,点数越多就意味着越强,点数越少意味着越弱,但是可以分配的总体点数要看个人天赋。” “像你的话人体可以分配的总点数就是一百,而且永远都会是一百,这就是你的天赋上限,这也意味着,当你增强身体某一部分的时候,势必意味着另一部分的削弱。” “是很方便的道具呢。”户川彻没有客气,直接收下了,带上了单片镜的他并没有增添一丝贵族气息,反倒因为过于随性的打扮有些不伦不类。 但他并不是会在意这些小事的人,户川彻闭上右眼,有些新奇的透过镜片看着眼前的世界——所有的东西,墙壁,桌椅,包裹楼下的路人,视野之内都用红点标出了弱点,乍一看过去眼前密密麻麻一片。 他果断利用镜片抓了几个四级咒灵,不得不说这些咒灵奇形怪状没个人样,户川彻很难以正常的生理逻辑去判断咒灵的弱点,【真实之眼】可以说是直接弥补了这个短板。 三个小时后,史莱姆吐出了一颗包裹着咒力的子弹。 此时夜幕降临,因为旅馆位置偏僻,窗外仅有几盏简陋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 户川彻穿好衣服,背起了琴盒,琴盒中放着他的狙击枪。 他如同一个流浪的艺术家般步入了黑夜,黯淡的灯光下神情显得有些冷冽。 “那么……就这么试试吧。”户川彻轻声说。 “你打算从哪个等级开始,三级?二级?要不先来个三级吧?”史莱姆有点拿不准户川彻的实力。 户川彻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他所在的这个地方虽然偏僻,但因为鱼龙混杂,种种恶意交织在一起,反倒生出了不少咒灵。 户川彻漫无目的的走着,见到了不少咒灵,却都被他一一忽视。 史莱姆疑窦丛生,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户川彻突然停住了。 不远处晦暗的暮色之间,一股极其浓烈的咒力冲天而起。 史莱姆惊呼出声:“这个咒力——是特级咒灵!” “户川彻,跑!” 然而户川彻没有动,他甚至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脸上露出一个温吞的笑来。 “真幸运,”户川彻说道,眼中透着真挚的喜悦,“我还以为特级咒灵不太好找。” 史莱姆被吓到几乎变形:“你……你要干嘛!” “我觉得既然要试探极限的话,从最高等级的咒灵开始比较好。” “所以我打算先找个特级试一试。” 户川彻稀松平常般的说着,目光在楼宇间扫过,最后停在了某一处,眼角微微弯了弯,快步向那个地方走去。 “真好,这儿还有个不错的狙击点。” 户川彻走上天台。 夜风拂过他的发梢,户川彻将微长的卷发束在身后,露出稍显倦怠的一张脸。 紧跟着一声卡扣打开的轻响。 户川彻打开了他的琴盒。 3 穿越第三天 “三百五十八秒,三百五十九秒,三百六十秒……好——三百六十秒过去了,咒灵还没出现。” 深邃的夜幕之下,五条悟趴在车窗上,颇为无聊的看着不远处隐匿在黑暗中的孤儿院。 那几个关于时间的数字当然是五条悟随便喊的,但是他们也的确实打实的在这儿等了有一个小时以上了。 不过因为这次需要处理的咒灵比较特殊,所以到现在还没出现。 “啊——真是,我们都来除灵了,这个咒灵就不能咻的一下出现,然后被我们啪的祓除,放我们早点回去睡个好觉吗?对于学生来说充足的睡眠是很重要的。” 五条悟拉长了声音,说道最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家入硝子叼着烟点破了五条悟的真实心思,“你只是想去买限量的甜品吧,但是按照现在的时间,任何甜品店都肯定关门了。” 五条悟撇嘴,“硝子好过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姑获鸟被称作夜行游女,就是因为它在晚上才出来,”夏油杰笑着打圆场,说完又笑眯眯的看向五条悟,咬牙道:“悟,这个咒灵可要留给我,不要又一不小心拔除了。” 得到了五条悟懒洋洋的一声回应。 特级假想咒灵——姑获鸟。 这就是这次夜蛾正道给他们的任务。 姑获鸟是传说中的妖怪,又被称作夜行游女,夜间如果有谁将幼儿的衣服晾晒在外面,就会被姑获鸟用血液做上标记,拥有这件被作了标记的衣服的孩子,就会被姑获鸟掳走。 姑获鸟最大的特点是“无子,喜取人子养之,以为子”,听起来杀伤性不大,但是这其中凝聚了父母对于自家孩子失踪的恐惧,在此基础上诞生出来的咒灵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最初是一家孤儿院的院长发现孤儿院中有孩子失踪,但是报警后数日无果,之后被“窗”检测到这家孤儿院有咒力波动,才确定孤儿院中孩子失踪的事件与咒灵姑获鸟有关。 正如传说中记载的那样,这个咒灵只在夜间活动,第一天晚上在衣服上做标记,第二天晚上把孩子掳走,目前孤儿院中五岁以下共十七个幼童已经被其尽数掳走,生死不知。 又因为这个咒灵只在夜间活动,在白日里极其低调,“窗”观测了好几日,才划定了一个咒灵出没的大致时间范围,大概是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的这段时间。 现在孤儿院内的人员已经尽数撤离,但是因为那十七个失踪的孩子大概率被藏在孤儿院的某个地方,大家投鼠忌器,不敢直接使用大规模的杀招把整个孤儿院掀了,只能用夜蛾正道的咒骸伪装成幼童钓鱼,等姑获鸟出现后再开始行动。 于是就有了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这三个咒术高专一年级大半夜不睡觉,跑孤儿院外守株待兔这么一个举动。 当然,正常来讲是不会让三个一年级新生去处理特级咒灵的。 但是架不住今年的新生里一个有六眼,一个有咒灵操术,一个会反转术式,经过一个学期的历练上层觉得他们联手有了与特级一战的实力。 五条悟和夏油杰也觉得他们有了可以和特级一战的实力。 在一开始他们还是很兴奋的,毕竟是遇到的第一个特级,但是再多的兴奋也消磨在了这看似无尽的等待中。 五条悟翘着腿又盯着孤儿院看了半晌,然后开始掏出游戏机打游戏。 夏油杰想了想,也加入到了打游戏的行列。 他们两个人拿着游戏机在车厢内厮杀。 一时间周遭只剩下了各种激烈的游戏音效。 砰砰砰! 啪啪啪! 硝子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缓缓的吐了口烟。 坐在驾驶位的辅助监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选择安静的闭上了嘴,并真诚的认为自己的这份工作有些折寿。 忽的,空中似乎传来了翅膀拍打的声音,夹在夜风之中,混在一堆游戏音效里有些听不真切。 五条悟和夏油杰却一把拉开车门,并成功在到达孤儿院大门的前一刻结束手上的这局游戏,将游戏机塞到了口袋里。 天空中隐约有巨鸟的身影显现。 “哇——”五条悟五指并拢放在额头前,做出张望的动作,“不得不说在众多咒灵里,这个咒灵的长相还算标志。”但很快他就露出个肆意的笑容,拍了下夏油杰的肩膀,“杰,我们早点打完早点回去睡觉吧!” 家入硝子看着手机跟在后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她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定位的红点,“咒骸里有定位装置,先按照夜蛾老师交代的那样,确定那十七个孩子的位置,并将他们救出来。” 特级咒灵具有基本的智慧,但是一般来讲他们是脏不过身经百战的人类的。 夜蛾正道将咒骸做成了襁褓的样式,浑身上下包的就只露出一张脸,还添加了可以伪装成人类的术式,赌的就是这个咒灵还没那么聪明,当然,要是被识破的话,还有别的备用方案。 但幸好这个咒灵的确不聪明。 姑获鸟不带一点怀疑的将咒骸带走了,三人跟着定位装置顺利的摸到了藏着那十七个孩子的地方。 那是一小片被姑获鸟用咒力隔绝出来的空间,破开空间后便发现了十七个陷入昏睡的孩子。 家入硝子留守在此地负责转移和治疗这些孩子。 五条悟则避开硝子,直接抬手一发[苍]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姑获鸟轰了出去。 楼宇顿时崩塌碎裂,石块如骤雨坠落。 五条悟在空中向下坠去,又踩在坠落的石块上,几次借力起跳,最后轻飘飘落在地上。 他单手勾下墨镜,苍青色的双瞳在月色下泛着清澈冷冽的光。 五条悟露出一个张扬的笑容。 “杰。” “我们开始吧。” *** 远处的孤儿院爆发出一阵极其强烈的咒力波动。 户川彻趴在天台上,手中的狙击枪如同一把森冷的利剑,黑洞洞的枪管准确的对准了孤儿院的位置。 户川彻放轻了呼吸,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整个人如同一片晦暗的阴影,安静的几乎要和这片夜色融为一体。 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沉默专注的注视着远处的战场,泼墨般的庞大咒力倒印在他的眼中,如同无声掀起的汹涌浪潮。 在户川彻的视野中,一只巨大的怪鸟引颈长啸,它扇动翅膀发射出锐利的锋刃,与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其中一人一头白发,在黑夜中极其显眼,另一人周身围绕着大大小小的咒灵,在他的指挥下不断的打偏怪鸟的风刃,为另一人的攻击留出余地。 总而言之,两人配合的相当默契,虽然战况看似胶着,但是胜利的天平已经隐隐的向那两人倾斜。 咒术师么…… 户川彻在心中喃喃,没有动作。 狙击手是个极度善于等待的群体。 而户川彻的耐心要比其他人更甚,他早已习惯于如同一棵沉默的树,或者一块并不起眼的石头一样,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几乎可以融入这无边的夜色之中,唯有一双眼睛,将全数的注意力都投注到自己的目标上。 以十二分的耐心观察他们的习惯、动作,安静的分析今夜的光线、风速,最后确保从枪口/射出的子弹能准确的命中目标。 那一厢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户川彻仍旧安静的等待着,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 反倒是一旁史莱姆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躁动不安。 “还不到时候。” 户川彻没有动,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月色映照在他眼底。 户川彻透过左眼的单片镜看到了视野中所有的薄弱之处,密密麻麻的红点均匀的分布开来,又随着他注意力的凝聚,共同汇聚成唯一一个代表弱项的红点——这是姑获鸟的弱点。 弱点是个相对笼统的概念。 在建筑上可以表现为最重要的那一根承重柱,在人体上可以表现为种种足以致命的地方。 户川彻坚信万事万物都有弱点,哪怕是咒灵也不例外。 即便咒灵由纯粹的咒力聚集而成,也应当有一个最为薄弱的地方,就像一块均匀的钢板,看似处处厚薄一致,但是从微观的角度看,总有一处的结构是最为脆弱的。 或许这个脆弱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是九毫米与十毫米的差距,打中弱点也不能轻易致死,但无论如何,弱点是能以最小的代价造成最大伤害的位置。 不远处咒力激荡,卷起滚滚烟尘,姑获鸟喉间发出嘶哑的鸣叫,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攻击下躲避的逐渐力不从心起来。 户川彻压在扳机上的手指稍稍施力,他紧紧盯着姑获鸟的身影,代表弱点的红点在咒灵的体内疯狂游走,又随着战斗的白热化而一点一点慢下来,现在几乎已经到了静止不动的地步——显然,这个咒灵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但是还差一点。 红点位于咒灵下颚的位置,掩藏在羽毛重叠的褶皱间,是个极其刁钻的位置。 户川彻自信大概率可以打中,但是他向来喜欢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回报,何况他只有一颗子弹。 所以他得等,犹如安静潜伏在密林中的蟒蛇一般,直到最合适的那个瞬间出现。 户川彻直觉,应该快了。 “什么嘛,杰,我们果然是最强啊!” 孤儿院此刻已经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五条悟右手掐出了一个手势,咒力在指尖汇聚,打算直接一发[苍]送走眼前这个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咒灵。 “悟!” 夏油杰见状眼睛立刻睁大。 五条悟转身,颇为迷茫的看向夏油杰,两人对视半晌,眼见着夏油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不善,五条悟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哈哈”干笑两声。 “我记得的,杰你要调服这个咒灵嘛,放心我不会一不小心拔除的。” 指尖凝聚的庞大咒力在顷刻间散去,五条悟歪头躲过了姑获鸟发出的风刃,足尖在落石上一点,借力跃上半空,一发[苍]在指尖凝聚。 显然眼前这个咒灵没有一点要乖乖投降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便再来一发! 打到半死不活留条命就可以了吧。 五条悟愉悦的想,苍蓝的双眸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不见了……” “还我孩子!” 破碎嘶哑的话语回荡在幽幽夜色中,姑获鸟仰天发出不甘的嘶吼,伴着一声泣血般的呜咽,它张开鸟喙,一颗风球在它的口中渐渐形成。 随着这个动作,咒灵下颚处的褶皱也被拉扯成平滑一片。 “还算有点实力。” “不过还差一点。” 碎石被风球吸引围绕在姑获鸟身边。 五条悟的白发在风中乱舞,他嘴角咧开一个嚣张的笑容,指尖向前一递,淡淡吐出一个字。 “苍。” 姑获鸟的鸟喙张到了最大。 与此同时。 户川彻扣下扳机,一颗子弹冲出枪管,在夜空中划过锐利的线条,于转瞬之间逼近姑获鸟颈侧,先五条悟一步钉入了咒灵的身体。 子弹的速度要胜过音速。 枪响姗姗来迟,隐没在乱石碎裂的声音中。 姑获鸟在视野中倒下。 户川彻收起狙击枪,将琴盒背在身上,温吞的脸上显出一点熬夜的倦意。 “收工。” 4 穿越第四天 “悟?” 烟尘散去,夏油杰站在废墟之中,有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空荡荡的场景。 那些孩子已经被硝子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咒灵也被拔除的干干净净。 眼前只剩下了废墟,然而某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一米八的白毛dk却不见了踪迹,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极其眼熟的长裤——那是五条悟新买的裤子,因为喜欢所以刚到手就穿着过来拔除咒灵了。 夏油杰上前拎起那条长裤,神色一下子变得非常扭曲,那是一种对于现状的迷茫加上对这条裤子背后的种种猜测而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态。 就在刚刚那短短几秒钟,发生了相当多的事情,让整件事情走向一度拐了好几个弯。 姑获鸟的确不愧是特级咒灵,拥有的智慧比普通的咒灵要高出不少,这也导致无论是夏油杰还是五条悟,都没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姑获鸟的真正意图。 ——姑获鸟又是吐风球,又是飞沙走石将视野弄得灰蒙蒙一片,并不是想和五条悟决一死战,而是想声东击西趁机溜走,那个风球的力度也没有想象中大,更多的是用来造势的。 但是不得不说那被风球卷起的碎石还是很能唬人的。 至少在一开始,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都严阵以待。 直到五条悟指尖的那发[苍]即将脱手的刹那,五条悟突然意识到不对——那发风球虽然对着他,但是姑获鸟的眼神总是频频看向他身后的夏油杰, 电光火石间意识到真相的五条悟立刻转头提醒夏油杰。 “小心”两个字刚出口,那颗风球就炮弹似的袭了过来。 姑获鸟攻击夏油杰声东击西,趁五条悟转头提醒的时候借着烟尘的遮掩趁机逃走,然后之后再被反应过来的dk二人组重新抓住揍一顿——正常的故事发展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但就在五条悟转头、风球即将被吐出的刹那,咒灵的下颚处似乎突然像是遭受了什么外力的冲击,姑获鸟的头偏了一下,那颗风球也随之改变了路径,直直朝着背转身的五条悟而去。 于是就在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之下,五条悟和风球直接来了个亲密接触。 轰! 巨响之后,烟尘四起。 烟尘散尽之后,无论是咒灵还是五条悟都不见踪影。 咒灵被拔除了。 然而五条悟原先站立的地方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留下了一条长裤,就好像五条悟整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过没有血迹起码说明五条悟没有受伤, 但是—— 留下的为什么是裤子? 夏油杰盯着手中的长裤,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 户川彻缓步走在夜色中。 这个地方有点偏僻,即便是霓虹灯也透着一股陈旧的意味,坏了一半的灯管触电般的一闪一灭,在寂静的夜中散发着亮到刺眼的光。 户川彻的身体大部分隐没在黑暗中,偶尔路过霓虹灯下的时候,有些瘦削的面庞会随着灯光的闪烁明灭一瞬,又在下一刻沉入黑暗,显得他犹如一道在夜色中游荡的修长鬼影。 刚刚的动静实在太大,再深沉的夜也被这建筑崩毁的声音唤醒,有不少人从家中探出头去,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孤儿院的方向。 一些胆大的则从家里走出来,试探的向孤儿院走去。 户川彻逆着人流,双眸微垂着,眼睫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片刻后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指蹭掉了眼角溢出的泪水。 “要命。” 户川彻嘟囔道,推开了一间便利店的门。 做餐饮的基本都需要早睡早起,户川彻的生物钟早在这几年开拉面店的生涯里被固定下来了,如今突然熬个大夜竟然有些撑不住。 便利店里的关东煮咕嘟咕嘟的冒着白烟,户川彻没吃晚饭,见到关东煮后觉得腹内原本尚可忍受的饥饿瞬间变得火烧火燎,于是立刻买了一点关东煮,在便利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的吃着,时不时发出些许被烫到的小声吸气声。 腾起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显得那双略略下垂的眼睛有点温柔。 ——丝毫看不出来这是几分钟前一颗子弹击杀了咒灵的人。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户川彻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史莱姆疑惑的歪头,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这是在问自己,于是高冷的说道:“你可以称呼我为世界意识。” 户川彻戳了下鱼丸,“名字太长。” 史莱姆:“……” 史莱姆:“我我所掌管的世界编号4123,你可以叫我4123。” “那我叫你小四好了。”户川彻按住眼见着要跳起来的史莱姆揉了揉,单方面决定了他的名字。 史莱姆被揉的没脾气,想要再抗争一下换个正常点的称呼,就看见户川彻喝干净了最后一口汤,起身离去。 装关东煮的塑料杯被他捏扁随手扔到了垃圾桶里。 “钱不多了,”户川彻有点苦恼的点了点剩下的钱,叹了口气,“还想着要买一个消/音/器的。” 正常来讲,狙击枪子弹的速度要远胜过音速,不存在电视剧里听见枪响后敏捷躲开的剧情,一般是子弹击中目标后,枪声才姗姗来迟的响起。而消/音/器会影响射击时的精度,所以户川彻一般不会用消/音/器。 但是咒力由人类的负面情绪生出,在人多的地方更容易诞生。 户川彻如果要继续击杀咒灵的话,那么之后的狙击地点基本上都会是在人多的地方。 这样的话,消/音/器的存在就显的很必要了。 “确实,”小四点头,“因为枪声被这个世界的警察盯上还是很麻烦的。” 户川彻点头附和,“毕竟做警察已经很辛苦了,因为一声莫名的枪响就要加班的话就更可怜了——还是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小四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直到很多年后,小四目睹户川彻射杀目标后,将那些前来追击他的人溜了一圈又一圈,才领悟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户川彻相当认真的认为那些警察根本妨碍不到他,反倒是他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普普通通的陈述了这么一个事实,就像在说今天去哪里吃饭一样,并且真诚的为自己即将带来的麻烦而感到抱歉。 但正是因为这样,反倒显得更加嘲讽。 但是现在的小四并不知道这些,他仍旧认为户川彻只是个普通人,因为有过从军经验,或许可以算的上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 但是那浑身上下加起来恰好一百的数值注定了他的天赋上限,在某些时候,天赋是无论如何、不管如何努力都跨越不了的一道鸿沟。 走在前面的户川彻突然停了下来。 满脑子天赋、警察的小四第一反应是刚刚的动静被发现了,有点紧张的发出了一个颤音。 “警察?” 原谅它,它虽然是世界意识,听起来高大上,但是还没有直面过偷渡到异世界后被异世界的警察抓住这种事。 “不是。” 户川彻的视线落到了面前的跑鞋上。 他刚刚踢到了一只跑鞋,停下来后发现还有另外一只,正倒在不远处的墙角,看上去像是被人甩下来的一样。 这个地方光线有点暗,但户川彻仍能大致分辨出来,跑鞋的尺码适用于男性,款式新潮是大部分年轻人会喜欢的那种,而且看上去价格不菲。 户川彻看向身旁黢黑的小巷,在这个没有多少光线的深夜,像极了某些恐怖故事中频繁出现的事发地。 户川彻察觉了小巷深处一道浅浅的呼吸声,并不平稳,因为甚至显得有些急促和杂乱,像是刚刚经过剧烈的运动。 的确不是警察。 但是—— “巷子里有人。” 户川彻淡淡道,捞起被吓得跳起来的史莱姆走了进去,然后在下一刻瞪大了双眼。 “这是——” “小孩?” 户川彻看到一个小孩缓缓走了过来,仰头看着他。 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白色细软的头发,湛蓝恍若苍穹的双眸,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的带着婴儿肥的脸,还有身上明显不合身的、宽大的衣物。 ——像是一只被人抛弃在纸盒里的幼猫。 他看到了户川彻的长相,动作一顿,缓缓后撤一步,大大的猫眼中漫上些许警惕。 像是把自己认成什么熟悉的人了。 户川彻猜测道,走出巷子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有发现这孩子的父母。 是走丢了吗? 户川彻蹲下身,放柔了神色,“小朋友,你知道你父母在哪儿吗?” 沉默。 “父母的联系方式知道吗?” 沉默。 “家庭住址呢?” 继续沉默。 “自己的名字叫什么?” 无尽沉默。 这一刻,户川彻对眼前这个孩子的智力产生了些许怀疑。 再联想到一开始恍若急促奔跑后的呼吸声,身上明显属于成年人的宽大衣服,一个不好的猜测在户川彻的心中逐渐浮起。 总不可能—— 是从某个实验室里逃出来的试验品吧? “不,我觉得这只是个单纯的孩子。” 小四说道。 却见下一刻那孩子警觉的朝它看了一眼,又在看到一片空气后,眼中的警觉转为了茫然。 小四立刻闭紧了嘴:什么玩意儿这小孩能察觉到它? 户川彻:总觉得是试验品的概率提高了。 但是这个孩子不说话,户川彻收集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他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照顾一个孩子。 户川彻苦恼的挠了挠头,本就蓬松的头发越发的凌乱了。 所以果然还是—— 报警吧。 身为良好市民的户川彻抱起孩子,果断选择向警局走去。 警局的位置很好打听,甚至距离户川彻的位置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 然而十分钟的路程。 户川彻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默默往回走。 想起来了。 他现在是个黑户。 不久前还对着孤儿院放了一枪。 实在不宜去警察局。 户川彻与那双天空一般的猫眼对视片刻,然后又瞥向了一旁的小四。 户川彻:办身份的速度快点? 小四比了个七。 小四:不行,说七天就七天,不能再快了。 户川彻叹了口气,没忍住轻轻揉了揉小孩的白毛。 “只能委屈你再跟我待七天了。” “所以说,真的不能告诉你叫什么吗?” 明灭的霓虹灯牌下,户川彻抱着孩子隐入窸窣的人流中,投下的阴影被拉成长长一道,又迅速的融于夜色之中。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夏油杰拿着手机走了过来,站在了那条小巷旁,目光落在那双东倒西歪的鞋子上。 “夜蛾老师,在附近找到了悟的鞋子,但是没有看见人影。” “这儿的地址是……” 夏油杰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便利店,报出了名字。 5 穿越第五天 作为五条家每五百年才诞生一个的“六眼”,掌握了无下限术式的十六岁的五条悟可以年少轻狂的自称一声最强。 但是年仅四岁的五条悟尚未学会无下限术式,可天生自带的六眼像是一台时刻保持开机状态的计算机,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信息涌入他的大脑,让他时刻像是一个运行过载的cpu。 年幼的五条悟还没有这种处理大量信息的能力,因此他的行为会有些迟钝,犹如一台老旧卡顿的电脑,对于外界的刺激总会慢半拍做出反应。 五条家的人认为这只不过是神子年幼时必经的苦难,就好像凤凰涅槃时灼烧的火焰。 而对一无所知的户川彻来说,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孩子是不是有自闭症。 此刻他已经带着五条悟回到了他之前落脚的小旅馆里。 期间五条悟没有挣扎,但是一直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户川彻,像是一只被陌生人抱在怀里的幼猫。 直到确认户川彻只是单纯的将他带回来,并没想怎么样之后,五条悟略略放松下来,转而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 五条悟作为五条家的神子,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向来是被严严实实的护卫在五条宅中的,他也不明白怎么自己上一秒还在待在家里,下一秒就到了废墟中,身上还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 那片废墟里还有相当明显的咒灵的残秽,显然发生过一场大战。 四岁的五条悟不明白现状,但直觉拥有咒灵残秽的地方并不安全,于是他第一反应就是蹬掉碍事的长裤,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烟尘散去后,他看见一个小眼睛、怪刘海的少年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他觉得那个少年有点眼熟。 但是记忆中确实不认识这个人,对方在废墟中寻找的行为又很像一个反派。 于是五条悟果断选择趁对方不注意偷偷跑走——他虽然反应迟钝了点,但起码知道,自己这条命还是很值钱的,作为五条家的神子,有不少人都想要他的性命。 但是没关系,本家的人发现他不见后,一定会派人出来找的,自己只要找个地方等人来就行。 于是五条悟趁着夜色啪嗒啪嗒跑到一条小巷,不合脚的鞋子被他甩在一旁,然后没过多久,就被户川彻捡到了。 现在五条悟正待在这个破旧的小旅馆中,扣墙上的墙皮。 原谅他。 五条家家大业大。 现在只有四岁的五条悟还没见过会掉屑的墙壁。 “他一直不说话。” 户川彻一边在旅馆里翻翻找找,一边在脑海中和小四对话——这是先前结血契的附带作用,因为之前没有外人,所以一直没有被户川彻启用。 “而且他身上披的衬衫价格不菲。” 户川彻拉开另一个抽屉,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四,我不会捡了一个麻烦回来吧。” 在认出五条悟身上衬衫的牌子后,户川彻就觉得如果五条悟真的是出逃的试验品,那应当也是个很重要的试验品。 如果不是,那身份肯定也不一般,最次也是个豪门小少爷。 “我不会明天就被人追杀吧……”户川彻喃喃。 “你可以直接把这孩子放在警局门口,让他自己进去向警察寻求帮助,这样你不和警察接触,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小四直接原地起跳落到了户川彻头上,他似乎格外喜欢头顶这个位置。 户川彻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孩子不说话,如果没有我把捡到他时的场景细节当面跟警察说清楚,恐怕很难找到他的监护人。” “你好像对幼崽格外有耐心啊,”史莱姆简陋的五官上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当时你遇到茂夫的时候也这样。” 户川彻翻找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轻声道:“毕竟当时茂夫哭的很可怜。” “但是我觉得你当时的状态好像更加糟糕吧?” 虽然因为户川彻在穿越后没有要搞事的样子,所以小四之后就没有过多的关注他。 但是户川彻刚穿越过来时的样子绝对给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身军装破破烂烂。 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整个人跟血里捞出来的一样,就这么奄奄一息的躺在路边。 此时的茂夫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刚好就在户川彻出现的地点附近,因为超能力暴走伤了自己的弟弟影山律而哭泣。 惊慌、焦虑、自责、害怕。 茂夫的超能力会随着他感情的积压而一同爆发。 但是尚且年幼的他并没有处理这种情绪的能力,于是事情变的越发的糟糕。 累积的情绪几乎要压垮了年幼的茂夫。 那一刻,周遭散落的东西——无论是地上的落叶,还是散落的和影山律一起玩的玩具——都在顷刻间漂浮起来。 茂夫惧怕且厌恶这样的自己,但是越是如此超能力就越无法控制。 那时候的户川彻还剩一口气,一动不动的在墙角处靠了十分钟,整个人几乎与尸体无异。 突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侧头看向不远处哭泣的茂夫,黑黢黢的眼睛像是漩涡,里面基本没什么表情。 就这么看了一会,然后突然动身向茂夫爬去。 影山茂夫作为这个世界天生的、也是最强的超能力者,可以说是世界基石一样的存在,小四自然时刻关注。 见到户川彻的举动小四几乎要吓得跳起来,一刹那以为户川彻要对茂夫不利。 结果户川彻只是爬过去揉了揉茂夫的头,揉之前还擦掉了手上的血迹,但即便这样,他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吓人。 户川彻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影山律,凭自己多年的经验下了判断。 “他现在还没死。” “事情已经发生了,哭解决不了问题。” “你现在应该去叫医务人员。” 茂夫懵懵的看着他,小四合理怀疑茂夫是被户川彻吓傻了。 见对方没反应,户川彻又问:“会叫医务人员吗?” 茂夫这才反应过来,他待着的这条街道离家近但是没什么人,自己年纪小也没有手机,于是立刻跑回去找父母,打了电话叫救护车过来。 影山律只是头上被砸了个口子,其实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按照户川彻当时的情况,要是不及时送医,人就真的要没了。 总之户川彻在坚持到医护人员过来后就失去了意识,之后再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了。 “医生说你身上共有枪伤二十四处,整个人几乎被打成了马蜂窝,内脏没有一块是完好的,肩膀处还有未愈合的被猛兽撕咬的痕迹。” 也正是因为这样,小四一开始将户川彻当高危人员来对待,结果对方根本没有要搞事的想法,整个人就跟个游魂一样在世界各处荡来荡去。 “不过那样都能活下来,你命还真大。”看着户川彻现在干干净净的脸,再与记忆中那张血渍呼啦的脸一对比,小四忍不住感叹。 “你似乎一开始就想我死?”户川彻看了小四半晌,忽然开口,伸手捏住了小四软乎乎的身体。 “任谁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一看就是危险人物的人都想让他赶紧走吧!” 户川彻继续在抽屉里翻找,慢悠悠说道,“我可不是危险人物,我到了你的世界老老实实的打工干活,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史莱姆简陋的脸上出现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呵呵。”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你穿越过来后我起码关注了你半年。”小四强调。 所以对于你这段时间干了什么我一清二楚。 你确实老老实实打工了。 但你要不要看看你打的是什么工? “啊,找到了。”户川彻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针线包,扔下小四就走到五条悟面前。 然后开始扒五条悟身上裹着的、垂地的衬衫。 五条悟:!!! 小四:!!! 一直不说话的五条悟,在此刻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声响。 户川彻的动作停了,拎起沾了灰的衣摆在五条悟面前晃了晃,“去洗澡。” 五条悟眨眨眼,慢半拍的、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动作。 户川彻和五条悟大眼瞪小眼半晌,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五条悟似乎不习惯在陌生人前脱衣服。 户川彻选择充分尊重幼崽的意愿,确认五条悟会自己洗澡不会出事后,就任由他自己进了浴室,只是从门缝里接过了换下来的那件脏兮兮的衬衫。 浴室里雾气蒸腾,五条悟半张脸埋在水中,咕嘟咕嘟的吐泡泡,好奇的看着水面上的小黄鸭因为泡泡破裂带起的水波而晃来晃去。 然后他看向浴室外的人影。 这件旅馆的浴室是用透明玻璃隔断的,但是玻璃上可以拉下窗帘来保护隐私,可以说兼顾情/趣性与实用性。 但因为窗帘是白色的、略透光的布料,就导致可以透过窗帘看到另一侧的人影。 奇怪的人。 五条悟想。 他直觉自己身上应该出了什么事情,虽然记忆停留在四岁,但是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违和感,好像自己不应该只是个小豆丁,而是起码有一米八的身高。 他一开始以为户川彻是来杀他的诅咒师。 后来以为户川彻是个路过的好心人。 在户川彻抱着他向警局走去,却又在半路返回,还带着他住进了一个三无旅馆后。 五条悟心中的警惕性飙升到最高。 尤其是户川彻身上还有不少的伤疤。 因为室内太热,户川彻没忍住再度把上衣给脱了,在他翻箱倒柜找针线包的时候,五条悟把他身上的伤疤数了一遍。 大大小小的伤疤共有二十多处,不过其中大多是已经变成了浅浅一道白痕,看得出年代久远,唯有后颈上的一块疤痕最为严重,虽然已经愈合了,但还泛着微微的血色。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人。 五条悟只是因为信息过载有些迟钝,不是笨,相反他很聪明。 一刹那他心中掠过许多想法,表面上按照户川彻的指示慢悠悠的洗了个澡。 是杀手吗? 五条悟猜测。 不杀他,难道是为了活捉他,以换取更大的利益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五条悟裹上毛巾打开了浴室的门。 然后他看见户川彻咬断了棉线,见他出来朝他招了招手,“衣服改好了,过来试试。” 床上平铺着一套童装,白衣服白裤子,一看就知道是用之前那件白衬衫改的。 五条悟:“……” 他看看户川彻,看看衣服,看看户川彻满身的伤疤,最后再看看衣服。 户川彻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见五条悟看过来还是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左侧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五条悟的视线停留在那个酒窝上,婴儿肥的脸上神色逐渐变的复杂。 不是,你身上的伤疤和你的长相以及举动——相差也太大了。 6 穿越第六天 第二天早上,因为昨晚没带消/音/器放了一枪,为了防止警察找上门,户川彻直接带着五条悟办理了退房,然后换了一家旅馆——当然,同样是三无不用身份证明的那种。 这家旅馆的价格较之前那家稍高,但是空调能正常运转。 户川彻轻呼一口气躺在床上,觉得在这个炎炎夏日彻底活了过来。 五条悟捧着块蛋糕在旁边小口吃着——那是他路过一家甜品店时,看蛋糕的眼神太过渴望,户川彻进去帮他买的。 这些天林林总总的花费算下来,剩下的钱足够户川彻安安稳稳的在这个世界生活一年。 但是算上买/枪/买子弹的花费,大概还够用一个月。 军火的价格就是这么的让人心梗。 户川彻突然怀疑小四一开始之所以非要让茂夫来执行这个任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茂夫好养活。 影山茂夫凭自己就可以掀翻一个小组织。 不像他需要借助外力来增强自身实力。 户川彻为什么要自己动手给五条悟改衣服的原因也在这儿——他没钱,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听起来真心酸。 户川彻打开从上一个世界带过来的笔记本电脑,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边面无表情的想。 他现在的设定符合文学作品中的boss。 他来到这个世界明面上的目标也是远大的毁灭世界。 但是现实却是一个试图毁灭世界的人正在为了钱发愁。 户川彻按下一个回车键。 屏幕上的页面几度变化,最后停留在一个简陋的论坛上。 如果以隐蔽为第一要素思考,每个世界的暗网进入方式都差不多。 户川彻轻车熟路的接入了这个世界的暗网,开始浏览起上面的信息。 咒术师,诅咒师,异能者,雇佣兵。 这几类人都可以在暗网上找到蛛丝马迹。 任务描述、赏金数量、论坛聊天所暴露出来的各种术语…… 种种信息被户川彻提炼出来,又在大脑中分门别类,最后堪堪织成了一张破碎的网,再结合之前小四提到的有关咒术界的知识,让户川彻对这个世界有了大概的了解。 但是这种了解是非常浅显的,几乎相当于雾里看花。 户川彻深信情报的重要性。 尽可能获得详实的情报,以降低计划执行中意外发生的可能,也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 如果他真的要毁灭世界的话。 那么目前所获得的情报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一个契机,去更加深入、透彻、全面的了解这个世界。 户川彻挪动鼠标,点开了一个悬赏最高的任务。 当然,钱也很重要。 他冷静的想,试图接下那个任务,却发现自己权限不够。 也对,一个刚到这个世界一天、刚注册暗网十分钟、且毫无名气的新人权限不够是很正常的事。 毕竟这行也注重信誉,那些任务成功率百分百的人的确会更受欢迎。 户川彻发现自己得去刷一刷简历。 毕竟军火真的很费钱。 啊,对了,还有咒具。 小四说咒具可以杀死咒灵,所以自己是肯定要备一把的。 户川彻查了下咒具的价格,下一秒就被吓退了。 果然。 户川彻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 自己还是去找个中介人比较好。 靠自己单打独斗很难短时间内获得大量金钱。 虽然中介有抽成,但是获得任务的渠道多,而且还可以帮着讲价。 最好这个中介经验丰富、在这个领域多年耕耘,那么获得的任务质量也会高一点,换言之,钱多。 啊,如果这个中介可以内推的话那就再好不过。 户川彻在暗网上飞速浏览,试图找一个靠谱的中介。 在他隐藏身份多次对暗网上的用户试探、套话后,他终于得知了一个靠谱的名字,并成功获得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孔时雨。 户川彻喃喃念道。 按照联系方式发去了邮件。 简历也别刷了。 相关工作经历就写——“有过两年mafia工作经验”好了。 户川彻按下回车,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 他懒懒的靠在身后的靠枕上,漫不经心的想—— 嘛,反正这也不算撒谎。 ** 夏日的午后总是叫人昏昏欲睡。 就在户川彻走后不久,夏油杰踏入了他之前住着的那家旅馆。 “你好,请问你见过一个身高一米八,白毛蓝眼,长得像只大号波斯猫一样的dk吗?” 夏油杰看着睡眼朦胧的前台,笑眯眯的问道。 五条悟失踪的这个街区着实刁钻。 由于太过陈旧,街上基本没有能正常工作的摄像头。 夏油杰无法享受科技的便利,只能挨家挨户的询问。 这是他今天下午询问的第五家店,本以为会像之前几家一样无功而返,却见前台思索了片刻,有点犹豫的开口。 “一米八的没见过,但是我见过一个白发蓝眼的小孩子。” 夏日的阳光洒在楼宇之间。 十分钟后,夏油杰走出了旅馆。 “夜蛾老师,”夏油杰打通了夜蛾正道的电话,将前台的话复述了一遍,“那孩子身边有个监护人,一个小时前刚刚离开。” 夏油杰顿了顿,又道:“旅馆的前台小姐说,那孩子大概四岁左右,很乖巧,很——听话。” 嗯,单听这两个形容词夏油杰就基本排除了是五条悟的可能。 “说真的,夜蛾老师,”夏油杰靠在墙上,单手插兜,理性建议:“要不我们还是在甜品店外蹲人吧。” 毕竟甜品店是五条悟固定刷新点。 只要五条悟还有行动能力,迟早能在甜品店外等到。 夏油杰想了想,突然觉得这个主意真的很靠谱。 ** 户川彻和孔时雨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九点。 户川彻八点钟出门,特意将小四留在旅馆里照看五条悟,却在临走前,突然看到五条悟从床上跳下来,啪嗒啪嗒跑到他身边,抓住了他的衣摆。 户川彻眨眨眼,半蹲下来。 却看见五条悟有点倨傲的抬了抬下巴,字正腔圆的说出两个字。 “蛋糕。” 所以你会说话啊! 户川彻捏了捏他的脸颊,“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五条悟再次闭嘴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片刻,最后户川彻率先妥协,叹了口气,揉乱了五条悟的头发。 “什么口味的?” 这次五条悟极其迅速流畅的报出了一家店名以及一连串的蛋糕名字。 说完之后五条悟自己也有点懵逼。 他确信这家店自己没听说过,但总感觉像是烙印在灵魂里一般的熟悉。 啊,不对。 他灵魂里烙印了不止一家甜品店。 五条悟带着婴儿肥的脸严肃下来,他仔细想了想,正打算开口再补充几个甜点名称,就看见户川彻笑眯眯的捏住了他的嘴。 “黑森林是吧,我记住了。” 秉着第一个说出来的就一定是最想要的。 户川彻自动抓取了五条悟说出来的第一个蛋糕名,果断忽视了后面跟着的一连串甜品。 “唔唔!” 五条悟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控诉。 待户川彻松开手后,他一边揉着自己的嘴,一边纠结片刻,最后不情不愿的说道:“草莓蛋糕。”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草莓要最大最红的。” ** 孔时雨和户川彻约定的见面地点在一家酒吧里。 孔时雨到的时候,户川彻已经找了个地方等着了。 但是孔时雨往酒吧里扫了一圈,愣是没第一时间找到人,直到他认认真真找第二遍的时候,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点了杯威士忌的人。 那人穿着件深灰色的卫衣,帽子遮挡住了大半张脸,令孔时雨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能大致辨认出一个瘦削的人影。 这是一个与禅院甚尔完全不同的人。 孔时雨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合作多年的搭档。 与禅院甚尔的危险、张扬,宛如小憩的狮子一般不同。 眼前的这个人安静、平凡。 他像是真的来这个酒吧喝酒的,懒懒散散的样子与酒吧里的其他人无异,坐在那儿几乎像是一滴水融入海洋,几乎没人会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 孔时雨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他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一点里世界的气息,更遑论所谓的“有两年□□工作经验”。 这种感觉在户川彻摘下兜帽,孔时雨看到他的长相后到达了巅峰。 一张无害的脸。 瘦削,温吞。 看上去更适合像普通人那样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在午后喝杯咖啡,或者在烟火气里煮碗面。 而非在鲜血与硝烟中出生入死。 但是男人的手多少还是暴露了男人的信息。 孔时雨的视线落在户川彻手上。 单从手上茧的位置分布来看,毫无疑问,这是一双用惯了枪械的手。 孔时雨放下心来,于是这场会面得以继续。 “我是孔时雨,想必你已经了解过我,”孔时雨简要的做了个介绍,看向户川彻,“怎么称呼?” 称呼啊…… 户川彻喝酒的动作顿了顿,酒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摩挲着左眼上的单片镜,忽然觉得当初用的代号现在好像还挺合适。 “绅士。” 他说。 孔时雨波澜不惊,“是代号?” 户川彻点头,“在之前的组织里用了两年的代号。” 孔时雨没兴趣去进一步探寻户川彻的经历,对方的那双手已经证明了他的资格,至于能不能在这个里世界顺利生活下去、混口饭吃,要看对方自己的任务完成情况。 于是本质上身为商人的孔时雨立刻进入了正题,开始和户川彻说起一些关于任务的事。 “我对于任务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户川彻的声音在酒吧嘈杂的背景音下听起来有点失真,他露出了一个稍显诚恳的笑容。 “只要钱多,当然准备时间充足就更好。” “至于难度问题,不用格外顾虑。” 上次听到这么说的还是禅院甚尔。 不过禅院甚尔还是要更简略一点,他只要钱多就好。 孔时雨的面色变了几遍,最后探究的落在户川彻脸上,户川彻回以一个稍显温吞的笑容。 7 穿越第七天 户川彻的目光扫过酒吧西侧的一个角落,忽然站起了身。 “孔时雨先生,我们该离开了。” “再不离开的话,可能会遇到麻烦。” “什么?”孔时雨惊疑不定,但看到户川彻看过来的神色,还是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的一分钟,酒吧内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随后就是混乱的尖叫。 孔时雨猛地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困倦的打了个哈欠,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是混乱的源头。 “嘈杂的酒吧是个很好的掩人耳目的地点,今天有人在这儿做粉末交易。但是他们价格没有谈拢。” “那也不会随意开枪。” “但是参加交易的其中一方性格懦弱,或许参加这次交易也非他的本意,而是被人逼迫着进行,总之他应该受到了很大压力,累积的压力在今天彻底爆发出来,令他只想着同归于尽,不再顾忌其他的东西。” 远方突然传来警车的声音。 孔时雨顺着声音看过去,忽然意识到现在距离枪响才过去了不到五分钟,警察的速度应该没有这么快才是。 “难道你连有人报警也预料到了吗?” “啊,这个啊,”户川彻挠了挠脸颊,拿出手机晃了晃,“报警的是我。” “其实我姑且还算是一个好市民。” 孔时雨:“……” 孔时雨欲言又止,忽然发现刨去户川彻那两年的mafia经历,他从长相到举动都像是当之无愧的好市民。 “啊,我得走了,不然的话甜品店就要关门了。”户川彻看了眼时间,叹了口气。 “那么再见,孔时雨先生。如果有合适的任务的话,麻烦您到时候联系我。”他摆了摆手,身形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警车呼啸而来,将酒吧团团围起。 孔时雨同样动身离开。 他看着远处几乎看不见的户川彻的背影。 意识到自己料错了一件事情。 户川彻选的那个位置相当偏僻,但是从他那个角度能将整个酒吧都尽收眼底,其他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户川彻的确不是张扬的狮子。 他是潜伏的蟒。 梳理、整合、分析收集到的信息,并根据这些信息预测猎物的行动轨迹、完善自身的计划,在最恰当的时机于黑暗处一击毙命。 对于户川彻而言,就像蟒蛇口唇处用来感应猎物方位的热窝一样,每到一个新的地点就收集相应的信息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因为户川彻的关系,孔时雨在之后还特意留意了下这个粉末交易的后续走向,发现虽然在细节问题上有出入,但是大体跟户川彻所说的差不多。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孔时雨叼着烟,脑海中的疑惑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他面前放着对于“绅士”的调查结果,然而结果一片空白。 有这种洞察力的人,在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该籍籍无名。 ** 户川彻抢着甜品店关门的最后一刻,买走了仅剩的一块草莓蛋糕。 他离开的时候,甜品店门口蹲着一只丑兮兮的咒灵。 咒灵大概是……二级? 户川彻努力猜测着,和这只咒灵大眼瞪小眼。 咒灵作为从人类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生物,是有很强的攻击欲望的。 这只咒灵也的确看上去很想冲过来咬他一口,但不知为什么就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强行束缚一般,尽职尽责的充当着这间甜品店的保镖。 直到甜品店关门,它才如释重负般的突然消失。 然后第二天。 依然如此。 不得不说,户川彻手有些痒。 用四级咒灵做子弹,效率有些低。 十只四级咒灵加上一枚子弹,三个小时后才能产出一枚可以杀死咒灵的子弹。 户川彻这段时间只勉强攒下了四枚。 就好像玩经营游戏一样,一般品质好的食材会更容易出产出高级料理,那么更高等级的二级咒灵会不会对制作的子弹有加成呢? 户川彻仔细思索着这件事,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那个丑兮兮的咒灵。 此刻他来到了柜台前,不像先前那样因为太晚卖的只剩下一块蛋糕,今天户川彻来得早,柜台里草莓蛋糕整整齐齐码放着,尚未卖出。 户川彻果断挑了草莓最大最红的那块,让收银员包了起来。 他离去的时候,还在思索着半夜摸过来尝试把这个咒灵干掉的可能性。 忽然风铃响了一声,打开的门外溜进来了些许炎热的暑意。 一个高挑的少年走了进来。 不良啊。 户川彻漫不经心的扫了一圈,视线着重在对方过分宽大的裤子、扎起的长发、存在感明显的耳钉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对方垂下的奇怪刘海上,在心中更正了印象—— 奇怪的不良。 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那个始终待在甜品店门口的咒灵消失了。 户川彻的眼睛缓缓睁大,又很快反应过来。 不对,不是消失。 他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一双眼睛却借着面前玻璃门上的倒影观察身后那个少年。 是被那个不良收回去了。 所以对方是咒术师,并且拥有可以操控咒灵的术式, 小四说过,相对于庞大的咒灵数量,专门拔除咒灵的咒术师的数量少的可怜。 户川彻现在落脚的地方不是偏远的乡下,但也不像那些大城市一样人流密集,像个永动机一样源源不断的产生咒灵,再加上前天被他截胡的那两个咒术师大概把附近的咒灵都顺手清理了一遍,目前这片地区的咒灵并不多。 即便有,户川彻一路看下来也多是些三四级的低级咒灵,远不到要动用咒术师的地步。 他以为自己短时间内很难再见到第二次咒术师了。 却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对方既然停留在这里,那么就说明这附近可能有需要处理的咒灵,将甜品店的咒灵收回去,也可能是出于对敌的考虑。 户川彻蠢蠢欲动。 所以—— 要不要尝试截个胡呢? 户川彻脚步一转,来到了甜品店对面的一家咖啡店中,点了杯咖啡坐下后,借着身旁绿植的遮掩,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那个不良的行动。 此时距离五条悟失踪已经两天了。 由于五条悟身份敏感,盯着他的除了五条家的那帮子人外,还有不少是想要杀他的。 为了不让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给目前行踪不明的五条悟带来麻烦,同时引发咒术界上层的动荡。 夜蛾正道将五条悟失踪的事情暂时压了下来,只暗地里派人出去寻找。 又因为这件事情不宜声张,所以找人的人选就局限在了很窄的一个范围内。 这个范围有多窄呢? 窄到夏油杰靠着他那一堆调服的咒灵,独自一人包揽了绝大部分的活,搜寻效率遥遥领先,没多久就将五条悟失踪附近的地区翻了一遍。 然后连根白毛也没找到。 夏油杰眼下泛青,脸上的笑容透着一股子疲惫,连走路都打着飘。 他们是暗地里找人的,这就意味着夏油杰明面上还得当个优秀的打工人,像往常一样勤勤恳恳的拔除咒灵。 于是夏油杰本来尚有余裕的休息时间被压缩到接近于无。 现在为了拔除咒灵时不至于没咒灵可用,还得把在甜品店蹲守的咒灵给收回去。 无奈之下,夏油杰只能将留意五条悟这件事拜托给了这家甜品店的店员小姐。 幸好五条悟就外貌而言相当显眼,加之这家甜品店在社交媒体上小有名气,五条悟早在前天到达这片区域的第一天,就兴冲冲的过来把这家店的招牌甜品吃了个遍,更是独自一人包圆了店内所有的草莓蛋糕,其举动给店员小姐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那就拜托您了。” 夏油杰在道别店员小姐后,离开了甜品店。 此刻时值正午,烈日将地砖灼烤的发烫,碧绿的树叶都在高温下打着卷,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蝉在树上聒噪的叫着。 要拔除咒灵的地点距离这家甜品店只有一条街的距离,走过去只要十分钟,夏油杰让辅助监督先一步在那儿等着了,他现在就只能自己走过去。 夏油杰突然有点后悔,在这种炎热的天气,在车里多吹一分钟空调都是赚的。 他沉默的盯着那被太阳晒到反光的地砖半晌,长叹一声,最终还是迈步走了出去。 太热了。 阳光亮到晃眼。 夏油杰面无表情的想,突然想起来这个时候如果五条悟在的话,他多半要和自己一样在大热天出任务。 有人陪着受苦,和自己一个人受苦那感觉是全然不一样的。 夏油杰杀心渐起。 他是不相信五条悟会出事的。 等人找到了。 要不先把他揍一顿吧。 ** 在夏油杰离开的时候,户川彻就跟了上去。 他本就不是什么特别亮眼的人,刻意收敛的时候整个人的气息更是趋近于无。 户川彻就这么远远的缀在夏油杰身后,然后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这条路越走越熟悉。 直到夏油杰站在了一栋平平无奇的房屋前。 户川彻站在不远处的树荫里,看着眼前这栋他一个小时前刚走出来的建筑,直接瞳孔地震。 等等! 这不是他住着的旅馆吗?! 8 穿越第八天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旅馆门外,辅助监督落了帐。 户川彻看见有灰黑色的物质如倒扣的碗一般自空中蔓延下来,逐渐将旅馆笼罩。 他想起了这是什么东西,又想起了帐的效用,立刻快步上前,轻巧的攀上了旅馆外的一棵树,在帐彻底笼罩旅馆的前一刻,从树上跳了下去,落入了帐中。 旅馆寂静无声,如同一座毫无人烟的死楼,不详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 户川彻面色沉凝,想也没想的就攀上了楼房外层的凸起。 他可还记得还有个小孩在房间里,虽然留下了小四看顾,但是一想到旅馆里有个不知道几级的咒灵,户川彻的心还是瞬间提了起来。 “小四,现在旅馆情况怎么样?!” “啊啊啊啊!户川彻有咒灵啊!!!” 脑海中,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户川彻眸光一凝,心跳在瞬间拔升,但是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冷静,几乎如同一只灵活的猫一般,在楼层的凸起处轻巧借力,转瞬间就爬到了三楼的位置。 “等我十秒,然后——” 户川彻说。 攀上空调外机爬到了四楼的位置。 “开窗!” 话音刚落,他抓着窗棱的手一个使力,在小四将窗户打开的同时,翻身进了房间,然后一把捞过一旁的五条悟护在怀里,在地上滚了一圈卸掉冲力后,半跪在墙角。 一双略下垂的眼睛顷刻间锐利了起来,如裹挟着冬日的冰棱,直直的看向眼前的咒灵。 顶着一张堪称绝美的女人面庞,漆黑的长发如丝绸垂落。 可偏偏长着四只手,八条腿,惨白的脊椎骨从女人面庞的后脖颈处一路延伸下去,在空中拱成一个夸张的弧度,最后连接在了如蜘蛛般匍匐的消瘦的身躯上。 “殉情……殉情……” “和我殉情……” 咒灵尖啸着,忽然以极快的速度朝户川彻爬来。 户川彻闪身躲过,抄起旁边放着的琴盒,就从咒灵身后露出的缝隙中跑了过去。 户川彻住的是402,这个咒灵应当是在隔壁404形成的,杀死404的住户后,破坏了隔着的这堵墙,闯入了402。 因此咒灵背后的墙壁上破了个大洞。 户川彻抱着五条悟直接从洞中跑到了404,然后打开404的房门跑到了走廊里。 咒灵被关在了房间内,但是也关不了多久,户川彻当务之急是要找个稍微空旷点的地方,然后把那四枚可以杀死咒灵的子弹齐齐射入眼前这个咒灵的体内。 咔嚓。 咒灵将门撞出了一道缝隙。 户川彻跑到消防楼梯得以喘息片刻,立刻腾出手来查看五条悟现在的状态。 他不知道这个咒灵五条悟能不能看得见,听说有些人类在遇险时是能看见咒灵的。 但无论如何,刚才发生的事都算不上正常。 可刚才五条悟根本就没有哭,一声都没有。 被户川彻抱在怀里乖巧的像个人偶娃娃。 不会吓傻了吧? 不哭反倒比哭更令人担心。 户川彻小心的松了松自己环抱五条悟的手。 怀中的小孩有点怔愣的看着他,大大的猫眼里带着些许迷茫。 户川彻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轻轻揉了揉五条悟的头发当做安慰,又将他按在自己怀中,有些生疏的拍着小孩的脊背,说着大人蹩脚的谎言。 “只是个梦。” “先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 男人的肩膀并不宽厚,但是奇异的有种安全感,洗干净的外套上有股整洁好闻的气息,像是秋天太阳下晒暖的麦子。 这种感觉很陌生。 别说是十五岁的五条悟了,就是四岁的五条悟都没经历过。 六眼无所顾忌的汲取着周遭的信息,为大脑增添负担,而此外,疯狂运转的大脑还要额外处理一份突如其来的记忆。 五条悟的记忆恢复了。 这个时机来的相当突然。 十分钟前,五条悟心理同外表一样,就是个四岁的小孩,被户川彻留在宾馆里看电视。 其实这段时间他隐隐感觉自己的记忆中有什么要复苏的样子,但到底还差临门一脚。 然而隔壁的咒灵唤醒了五条悟的本能,几乎在那咒灵闯入房间的同一刻,五条悟下意识的做出了[苍]的手势,之前被遗忘的记忆也随之席卷而来。 可还不等他把[苍]给扔出去,窗户洞开,户川彻翻身而入,一把薅起五条悟就跑到了消防电梯。 五条悟被按在了户川彻的胸口,背脊上安慰的拍打令他有些别扭的动了动, 从咒灵手下喘息的这几分钟令五条悟足以梳理清楚自己的记忆,随着记忆的回归,他对六眼的掌控程度也有所提升,庞杂的信息仍旧犹如汹涌的河流,但他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处理不过来了。 现在正在哐哐锤门的是一级咒灵。 若是之前五条悟自信自己一个响指就可以解决它。 现在—— 现在五条悟也有自信,但是受限于这短手短腿可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当务之急还是要让这个抱着他的男人离开这儿。 虽然这个男人身份成谜,天天住三无旅馆看着像个逃犯,还能看见咒灵,但是五条悟确定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术式。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穿过[帐]进入旅馆的,但是不能使用咒力的他显然拔除不了咒灵。更不是咒灵的对手。 五条悟伸出短手开始啪啪啪疯狂拍户川彻。 “嗯?怎么了?” “啊,抱歉抱歉,压到你了吗?” 户川彻将五条悟放到地上,挠挠头抱歉的笑笑,左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五条悟看着因为身高差距显得格外高大的户川彻沉默了。 他发现以自己目前的外形,没办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让眼前这个人离开。 但是那哐哐撞门的咒灵已经成功把门撞出一个洞了,眼见着要爬出来了。 啧,算了。 暴露就暴露吧。 “喂!” 然而五条悟刚出口一个字,就被户川彻捂住了嘴。 户川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情一下子冷淡下来,漆黑的双眸变的锐利。 他打开琴盒,露出一堆散落的零件,又用了短短不过几秒钟,将零件拼成了一把完整的狙击枪,架在地上。 五条悟又被他一把捞到了怀里。 消防楼梯有点窄,户川彻的姿势相当别扭,但还能腾出手揉揉五条悟的头以作安慰。 就是下手失了轻重,五条悟的一头白毛成功被揉成了炸裂的鸭绒。 五条悟:…… 虽然但是,普通的狙击枪是不能对咒灵造成伤害的! 五条悟刚想挣扎,就看见户川彻掏出了四颗裹着咒力的子弹。 五条悟:咦? 他睁大了眼睛——这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简易的咒具了。 户川彻带上了单片镜,由于这个落脚点实在不适合狙击,从咒灵发现他到咒灵杀死他,户川彻大概只有两秒的时间可以动手。 他第一次使用了【权重分割】。 放弃了对于下半身的控制,只留下了基础数值用于基本的生理活动不至于令其瘫痪,其余的数值全部聚集到了五感之上。 刹那间,听力、视力、感知力都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咒灵撞碎门扉的动静放大到了几乎令人恐惧的地步。 户川彻的指尖放到了扳机上。 此时夏油杰已经到了二楼,他像是在和谁通电话,聊天的声音传到了户川彻的耳中。 “是个一级咒灵。” “我也是刚刚听说,这件旅馆是间凶宅。” “据说十年前有情侣在404服毒殉情,结果男生在服毒前后悔了,最后死去的只有女生。” “女生死前的怨恨,男生的愧疚与害怕,以及其他住客对于这件事的恐惧,共同催生出了这个咒灵。” “但是因为这几年在店主的有心掩埋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逐渐不为人所知,那个咒灵也就一直安安分分的藏着。直到一天前——” “又有情侣在404殉情了,而且发生了与十年前一样的事。” 于是如出一辙的怨恨令这个咒灵飞速成长,短时间内达到了一级。 户川彻:…… 难怪这家旅馆明明地段不差结果还这么便宜。 原来是凶宅。 但是为什么殉情都喜欢选404啊? 那厢的聊天还在继续,但是户川彻将注意力全数灌注到了即将出现的咒灵身上。 他需要在那三秒内,准确射中咒灵身上的弱点——不管那是多么刁钻的位置。 “知道了,硝子,我会帮你买化妆品的。” “这个咒灵挺有趣的,我想调伏来着。” “悟啊,我还没找到。” “我也觉得他没事,等找到了——”夏油杰顿了顿,笑的春风拂面,“我打算先揍他一顿。” 夏油杰走到了三楼的楼梯口,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咒灵顶着张美人面的头突兀的自门的上方出现,又以极快的速度向户川彻袭去,惨白的脊椎骨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如同盘旋的白蛇。 咒灵坠落的长发几乎要扫到户川彻的脸颊。 户川彻不动,在咒灵即将咬上他的那一刻,果断开枪,裹挟着咒力的子弹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准确射中了咒灵自下而上数的第三块脊椎骨上。 ——那是咒灵最明显的弱点。 咒灵的头颅顷刻间断裂。 户川彻又补了两枪,在咒灵尚未恢复之际,彻底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一旁的小四眼疾手快的将咒灵一口吞下。 户川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狙击枪,但是来不及捡回射出的三枚子弹了,只能一把抓住五条悟就从窗户跳了出去,如一只猫般带着他隐入了周遭的建筑物中。 夏油杰听到枪响后立刻跑上了四楼。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械斗,也没有咒灵。 只有空旷的走廊与一地的残秽。 穿堂风拂起了夏油杰的刘海。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缓缓的,缓缓的,从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咒灵呢? 9 穿越第九天 直到夏油杰离去后,五条悟才从旅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悄悄的探出了头。 户川彻站在五条悟身后沉默的看着他,觉得这孩子刚才好像一只试探着踩水的猫。 在五条悟恢复记忆的那段时间,他曾想过赶紧回到高专。 听到夏油杰那句春风满面的“揍他”之后,五条悟又觉得这高专不回也罢。 毕竟五条悟以己度人,自我代入夏油杰后,发现倘若夏油杰变成了四岁小孩的样子,自己大概会狂喜、兴奋,在他脸上画乌龟,无比积极用手机拍下种种黑历史。 而夏油杰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还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怒火之中。 面对一个小孩揍肯定是不能认真揍的,但是谁说不可以打屁股呢? 既然自己能想到这个方法,那么杰也应该能想到。 出于跟夏油杰互相拆台多年的了解,五条悟不到一秒就下了这个判断。 原本和友人重逢的感动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大概是这几天习惯了,五条悟非常自然的任由户川彻将他抱起来,向那间旅馆走去。 反正这个术式应该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他大概在中术式后的三十六小时恢复了记忆,这样算的话…… 五条悟感受着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掰着手指算时间,预感自己大概在一周之后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所以到时候再回高专好了。 想通这点后,五条悟飞速接受了自己目前的状况,心安理得的赖在了户川彻的怀里。 “万分抱歉,这位先生!没想到给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们将您的房间换成顶层的总统套房,并且免去这次住宿的所有费用,您看怎么样?” 高专那边对这次事件的最终定性是——有恐怖分子潜藏在这家旅馆中,持枪杀人未遂后再度潜逃。 但无论如何,户川彻原本的那间房是不能再住人了。 时隔十年在404再度出现情侣殉情的事情,而且买一赠一还附赠一个潜逃的恐怖分子。 旅馆老板吓的心脏都要跳出来,眼中满是这旅馆大概要就此倒闭的绝望。 他可怜兮兮的看着户川彻,试图用种种福利将此次事件的影响降到最低——起码这些客人不要在网络上添油加醋的说些什么。 户川彻笑的温和,他看上去是那种性子很软、很容易同情心泛滥的类型,结果拒绝的态度却出乎老板意料的强硬。 “抱歉,我这次回来只是来拿行李,”眼见着老板几乎要哭出来,户川彻又补上一句,“不过我不会将这件事乱说的。” 老板瞬间收回眼泪,在户川彻拿着行李离去时,还特意免了他的房费。 其实户川彻才来这个世界两天,基本没什么行李,一些从上个世界带回来的必需品一个背包就能装下,他之所以要回去四楼,主要是想去确认那打出去的三枚子弹还在不在。 但是果不其然,那三颗子弹已经被那个咒术师捡走了。 户川彻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他拉下卫衣的帽子,抱着五条悟走出了旅馆,悄无声息的淹没在了街上的人流中。 有点麻烦啊。 户川彻想。 旅馆出现了咒灵,但是咒术师们轻易将其定性成了恐怖分子闹事,且警方根本没有后续的调查,4024的那两具尸体也按照自杀处理。 这说明咒术界跟警方有着基本的联系。 虽然户川彻并不觉得仅凭三颗子弹对方就会怀疑到他身上,但总归是个小小的潜在威胁。 当然户川彻并不是惧怕这些威胁,他只是习惯性的将种种事情记在脑海中,以便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能第一时间排查到疏漏的环节,进而迅速制定解决方案。 但是现在么—— 户川彻回忆起了那块被他爬楼救人时随手摔在地上的草莓蛋糕,带着五条悟再度走向了那家甜品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死活不肯进去。 “怎么了?” “你不吃蛋糕了?不是你说上次那块蛋糕草莓太小吗?” 户川彻答应给五条悟买草莓最大的那块蛋糕,但是第一块蛋糕是昨天闭店前卖剩的,草莓并不算最大的那个。 五条悟捧着蛋糕吃的开心,但还是绷着一张小脸抱怨了几句。 于是在今天早上户川彻去买了第二次,又因为咒灵的事情被他扔在地上喂了地砖。 现在他打算直接带五条悟进去让他自己挑。 我说过这话? 这是五条悟的第一反应,昨晚的记忆回到脑海,五条悟想起了自己索要蛋糕的全过程。 那时五条悟还没恢复记忆,四岁的五条悟处于一种不能完全掌控六眼,但也无法反抗家族的情况。 五条家的人对五条悟寄予厚望,对他无微不至的同时但也给了无穷的束缚。 天天六眼长六眼短。 不让干这,不让干那。 年幼的他不喜欢家族里的氛围,但是因为年纪的原因又做不出太大反抗,就总忍不住给那些下人们挑刺。 但是五条家的下人们对此不会有多大反应,除了某些家主明文不让干的事情之外,面对五条悟的其他要求,他们总是沉默的做好,又沉默的退下,犹如一个个围绕着六眼的提线木偶。 于是五条悟又觉得无趣。 关于草莓蛋糕的挑刺只是四岁的五条悟下意识的反应,他也真没想到户川彻会把他的话当真。 眼前的户川彻认真的看着他,眼睛在阳光下显出琥珀般的颜色。 五条悟撇过脸,“我随便说的。” “说到底这些甜品店售卖甜品,用的材料肯定是相同品质的,点缀的水果也挑选过,都是差不多大小,哪有什么最大的草莓……” 户川彻眨眨眼,一脸恍然大悟。 户川彻把五条悟往上颠了颠,不让他滑下去,“所以蛋糕还要吗?” 五条悟:“……要。” 五条悟:“不还是算了。” 他瞥了眼重新回到甜品店门口的咒灵,暗道不愧是夏油杰,想出来的办法刁钻又满是针对性。 户川彻伸手将五条悟紧盯着甜品店的头扭了过来,“但是你一直盯着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有那么好吃?” 五条悟抽抽鼻子,蛋糕胚焙烤的奶香味一路顺着门缝钻了出来,他认真评价:“好吃。” “这样么,可惜我不怎么喜欢吃甜食。” 户川彻抱着五条悟转身离去。 ——五条悟的异状他不是没察觉。 户川彻瞥了眼身后兢兢业业站岗的咒灵,又看向面前满脸写着“没品味”的五条悟,怀疑五条悟看得见咒灵。 难道自己捡到了一个小咒术师吗? ** 夜蛾正道因为五条悟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 忽然他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一下 夜蛾正道拿过来,漫不经心的一看,忽然睁大了眼睛,随后指尖如飞,噼里啪啦的开始打字回复。 这种状况大概持续了几分钟左右。 当屏幕再一次亮起后,夜蛾正道的表情凝固了,他拿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本就看起来不好惹的脸上开始散发隐隐的煞气,像是一座要喷不喷的活火山。 片刻之后,夜蛾正道拨通了夏油杰的电话。 “夜蛾老师,怎么了?我已经回来了。” 两声忙音过后,电话中夏油杰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门外同样有夏油杰的声音传来。 夜蛾正道挂断了电话。 夏油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将四枚子弹放到了夜蛾正道的面前。 “这是什么?” 夏油杰将今天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动手将三枚子弹拨到了一旁:“这三枚是在旅馆中发现的,发现的位置与咒灵的残秽近乎重合。” “还有一枚,是在诞生姑获鸟的那个孤儿院里发现的,我当时没放在心上,但是如果将两件事放到一起看——老师,你不觉的太巧合了吗?” 然而小四搓出来的子弹,在打中咒灵后,其上包裹的咒力就会散去,夏油杰此刻手中拿着的就是四枚普通的子弹。 普通的武器杀不死咒灵,因而这四枚子弹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鉴于旅馆中的咒灵虽然没的莫名其妙,但到底是被拔除了,夜蛾正道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让夏油杰发现类似的事就留心一下。 “对了,还有悟……” “悟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夏油杰话还没说完就被夜蛾正道打断了,或许是错觉,他总觉得夜蛾正道说这话的时候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甚至连手中戳毛毡的力气都变大了不少。 “难道悟有消息了?” 夏油杰犹疑的猜测道。 夜蛾正道放下毛毡,目光灼灼的看向他,“我问你,一个月前后山上的那棵古树是不是你砸断的?” 夏油杰一愣,随后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老师,那棵树断的时候我在外面拔除咒灵。” 夜蛾正道不语。 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 夏油杰真诚的视线终于忍不住偏移了一瞬。 夜蛾正道的额头顿时蹦出一个十字,沙包大的拳头与夏油杰的头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个月前,夏油杰和五条悟在后山打了起来,一发[苍]加一只咒灵齐齐打在了那棵古树上,因为更倾向于打闹,所以两人其实没怎么动真格,但是两者相加威力也不小。 那棵古树看的出来确实历经风霜,抗了这两下后一时间居然没出现什么明显的问题,三天后才因为一阵大雨突然倒下,庞大的身躯破坏了周遭的一小片树林。 ——咒高后山,重新修整。 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因为有不在场证明——顺利逃脱。 这想也知道是谁告诉夜蛾正道的。 夏油杰捂着头笑的危险,“悟他联系上你了。” 夜蛾正道将手机扔过去,亮着的屏幕上有几行消息。 【未知号码:夜蛾老师我是五条悟,我现在出了点事,但是大概一周后就能回来,不用让杰一直在外面找我啦~】 【夜蛾正道:怎么证明?】 【未知号码:一个月前后山的那棵树其实是杰砸断的。】 “夜蛾老师,其实那棵古树的事悟他也有出力。”夏油杰一边说,一边回复。 【夜蛾正道: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到时候好带着麻袋去打你一顿。 【未知号码:这我也不能确定,但是杰你的话应该打不到我吧?】 【未知号码:这个手机我是偷偷用的,你们也不要去查这个号码了,我很快就能回来。】 夏油杰手一抖发了个问号过去,他之后又发了几条信息,但是五条悟再没有回复了。 新找的旅馆内。 五条悟余光瞥见户川彻洗完澡快要出来了,立刻删除聊天记录将手机塞回了户川彻的背包里。 就在这时户川彻的手机屏幕亮了一瞬。 五条悟惊鸿一瞥发现是条加密的短信,但是来不及细究,只能回到床上假装自己是个认真看《猫和老鼠》的乖宝宝。 与此同时,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响起。 户川彻一边擦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他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忽然动作一顿。 孔时雨发了条新消息过来。 【孔时雨:这边有个任务,时限半个月,报酬八百万,接不接?】 10 穿越第十天 八百万? 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一个没名没姓的新人,户川彻一直以为能接到任务就很好了。 所以这个八百万只能是—— 户川彻指尖动了动。 【绅士:悬赏?】 【孔时雨:是的,这是任务详情。】 孔时雨发来了一长串的消息。 这个任务本身难度不是特别大,目标不是什么护卫严密的政府要员,但是雇主的要求非常特殊——他要求必须让目标以一种意外的方式悄无声息的死去,不能被别人判定为他杀。 这个要求显然对那些天天拿枪杀人、用刀捅人的杀手们不太友好。 户川彻倒是颇感兴趣。 但他看到任务目标时忍不住一挑眉。 【绅士:我记得他好像是个颇有名望的企业家,而且似乎做了不少慈善?】 【孔时雨:假的,他实际上和几个诅咒师联系紧密,为了壮大自身公司,不止一次让诅咒师去解决竞争对手,这个任务的雇主就是目标的仇家之一。】 孔时雨顿了顿,又发来一句。 【孔时雨:你对目标有要求?】 【绅士:其实我之前姑且已经算是退休了,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你就当这是那些日常在我身上留下的烙印吧。】 孔时雨没问为什么,户川彻都能报警抓卖粉末的了,能有这种要求他竟然觉得相当合理,反正暗网上多是黑吃黑,随手一捞很难找到一个纯白的。 【孔时雨:接不接?】 【绅士:我接】 悬赏意味着谁动作最快,谁就能拿到赏金,所谓半个月的时限其实并不宽裕,这也是这个悬赏久无人接的原因之一,不过户川彻没有多少犹豫。 他回复完后,坐到床上拿起遥控器。 五条悟看《猫和老鼠》看的认真,见户川彻一副要换台的样子,立刻睁着一双眼睛看了过来。 虽然他总觉得五条悟在这段时间看上去有些老成,但这么看来完全还是个小孩子。 户川彻感叹,随后征求意见般的说道:“抱歉,有工作,可以把电视让给我吗?” 五条悟:你一个不法分子有什么工作是要看电视的? 虽然心中诽腹,但是五条悟对于户川彻这个人相当好奇。 想想吧。 一个身份成谜、外在纯良但是工作疑似非法的人。 户川彻的身上简直纠缠着一个又一个的矛盾,这些矛盾犹如湖面上的漩涡,足以把探头探脑的五条悟给吸进去。 尤其是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五条悟一愣。 对哦,他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户川彻感觉自己的衣摆被轻轻扯了扯,一低头,五条悟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把遥控给你。” 户川彻挑眉:“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五条悟没有犹豫:“夏油杰。” 户川彻微笑:“我叫灵幻新隆。” 成功拿到遥控器的户川彻换掉了《猫和老鼠》,然后看了一晚上的《死神来了》。 看的五条悟半夜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被子闷死。 第二天一早户川彻就出门了,留下五条悟一个人在旅馆里待着,小四则娴熟的接过了看孩子的重任。 直到半夜十点,户川彻才踏着月色回来。 照理来说一般四岁的孩子八九点就睡了,户川彻回来的时候动作放的很轻,结果一抬眼,五条悟坐在床上静静看着他。 窗户没关,微风拂起窗帘,银色的月光泼洒进来,显得五条悟的白发像是融化的流银,一双苍蓝的眼瞳如同盛着碧海青天,显出一种近乎空茫的浩渺。 ——如同神明垂首俯视人间。 户川彻莫名想起了这个比喻,结果下一秒五条悟就一撇嘴将氛围破坏的干干净净。 “灵幻,好无聊啊——” 他拉长了声音,说的一波三折,整个人倒在床上蹭了蹭,再抬头时,流银般的白发就变成了被猫挠了的鸡窝。 五条悟发誓自己如果真是四岁的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待一天绝对会高兴死,不用看家中仆人的木偶脸,也不用应付那些唠唠叨叨的长老,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但现在他芯子是个十五岁的dk,在没有漫画甜品游戏的情况下,在旅馆里待一天无异于被关在笼子里的猫。 所以—— “好无聊啊——” 五条悟再次拉长了声音,随后满怀期待的看向户川彻,“你明天带我出去吧!我保证乖乖的不捣乱!” 如果夜蛾正道在这里绝对八风不动,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站在这里的是户川彻。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在五条悟写满了“有戏”的眼神中,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行,我明天没时间陪你玩,”见五条悟神情一僵,他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我后天带你出去吧。” “你工作后天结束?” 户川彻回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五条悟眨眨眼,相比起出去玩,他反倒对探究户川彻所谓的“工作”更感兴趣,但是如果真的后天出去,自己大概率会被带去逛街。或者干脆去游乐园——这么一想似乎又变的无趣起来。 五条悟对自己小时候的长相心里有点数,他睁着一双猫眼,力图用自己真诚的眼神证明自己的乖巧听话,然后再度被户川彻无情拒绝。 于是扬起的嘴角就这么耷拉下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五条悟靠在床边,与户川彻中间起码还能再睡一个人,仿佛一种无声的抗议。 在五条悟尚未恢复记忆的时候,户川彻一直是跟他睡一张床的,毕竟小孩子占不了多少地方,户川彻也担心小孩要是一个人睡的话会不会半夜滚下去。 直到五条悟恢复了记忆,作为一个灵魂十五岁的dk,他义正辞严的对此提出了抗议,最后成功获得了单独一张床的权力。 然而今天这家旅馆的标间告罄,他们再度睡到了一张床上。 户川彻对于五条悟的这种行为并未有什么反应,毕竟按照他之前的经验,只要他们两人睡在一起,半夜五条悟肯定会挪过来,蹭到他怀里。 偶尔趴在他身上,户川彻第二天起床还会有一种被猫踩醒的感觉。 夏天最爽的不过是盖着被子吹空调,但要是被褥间有缝隙的话,凉风就会源源不断的灌进去,搞得被子也凉飕飕的。 半夜的时候,五条悟被冷的打个个小小的喷嚏,然后无意识的蹭到了户川彻身边。 清晨的时候,他试图趴到户川彻身上,结果伸手扑了个空。 一睁眼,旅馆的大床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此刻凌晨四点五十分,户川彻的位置一片冰凉,显然男人已经离开好一段时间了。 五条悟:…… 可恶,就这么走了,本来还打算跟上去看一眼的。 五条悟气的鼓了鼓脸,然而因为小孩子的身体嗜睡,气着气着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上午九点,户川彻刚巧带着早餐回来。 五条悟扒着被子,一双眼睛幽幽的看着他:“你是之后回来了又出去,还是刚刚回来?” 户川彻动作一僵,像是惊讶于眼前这个孩子的敏锐,但是他很快笑了笑,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五条悟的问题:“说实话,刚刚回来。” 五条悟被这个回答哽住了,一双猫眼倏忽睁大,上下扫视着眼前这个人。 作为一个法外狂徒,手头上的工作估计也不怎么合法,不应该死死捂住一个字都不说吗? 五条悟都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好对户川彻步步紧逼,结果现在全没了用武之地。 五条悟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不甘心的憋出一句:“什么工作要大半夜做?” 户川彻想了想,诚恳道:“一些少儿不宜的工作,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五条悟:…… 少儿不宜囊括很多类别,虽然这个“少儿不宜”和“大半夜”联系在一起,也不一定是带颜色的那种意思。 但是五条·纯情男高·十六岁dk·悟在听到这话的刹那眼神还是忍不住飘忽了一瞬,淡淡的绯色漫上耳廓,又在下一刻褪了下去。 他恶狠狠的盯着户川彻,誓要问个清楚,“具体是什么工作?” 户川彻苦恼的皱起了眉,他像是努力在想合适的词汇描述,最后犹疑的开了口,“就是……你看过《一片叶子落下来》吗” 五条悟:“那是什么?” 户川彻:“一本绘本,讲的是关于生命的教育,其中也涉及到死亡教育” 户川彻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这段时间,做的大概就是类似的工作。” 五条悟听懂了——这个工作的重点不在“教育”,在“死亡”。 但是他觉得自己能听懂这委婉的描述也是厉害。 眼前这个人一本正经的用充满童趣的绘本向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孩委婉至极的解释非法的工作则显得更加离谱。 说到底一个类似于杀手的人为什么会对儿童绘本这么了解啊! 五条悟忽然觉得哪怕自己拥有六眼,也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人。 户川彻甚至继续好心的问道:“还有要问的吗?” 五条悟艰难的摇了摇头。 户川彻将早餐的包装袋扔到垃圾桶里,又不着痕迹的将史莱姆扔回了床上,自己则起身打开了门。 “那我先出去了,今天应该会回来的早一点。” “等等!”五条悟叫住了他,忽然眼巴巴的看过去,“可是一个人待着好无聊,我不能一起去吗?” 户川彻冷酷无情:“不能。” “哦……”五条悟状似失落的低下了头,然后在户川彻离开后就跑到窗边仔细观察。 待看到户川彻从旅馆走出的身影后,他立刻打开门偷偷溜了出去。 小四:!!! 小四若是有手此刻尔康手都要伸出来,但是他只是一团圆滚滚的七彩史莱姆,只能在门关上的前一刻迅速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然而五条悟的动作远比他想象的要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小四艰难追了上去,又一路从楼梯上飞速滚下,一边滚一边在脑海中疯狂敲户川彻。 “户川彻!夏油杰跟过去了!” 11 穿越第十一天 户川彻的动作一顿。 此刻他正站在沿街的阴影处,往后看依稀可以看见小旅馆半开的门扉。 现在上午九点十五分,实际上户川彻对于这次工作的所有准备都已经办妥,他现在充当的更类似于猎人的角色,在一旁观察着猎物的情况,如果落到陷阱里就及时收尾,没有就调整计划。 户川彻回想了一下自己花了一天半做下的布置,自觉需要更改的地方很少,九点出门也不过是因为谨慎使然,所以他现在仍旧有着充足的时间将偷溜出来的小孩找回来。 户川彻调转了脚步,那孩子现在应该还没走多远,他要是动作快点,可以在旅馆门口堵个正着。 然而他刚转过身,耳朵就模模糊糊捕捉到一声饱含怒意的呼喊。 “夏!油!杰!” 嗯?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户川彻立刻转头,朝着声源的方向快走几步。 然而看到的并非记忆中只有四岁的白毛幼崽,而是一个留着丸子头、怪刘海的不良dk。 户川彻一愣——这是当时他在甜品店见到的咒术师。 咒术师的身旁还有一个棕色短发的少女,拿着烟盒一根一根从里面抽出断成几节的pocky,然后试图将其塞到不良的鼻孔里——显然是被人恶作剧把烟替换成饼干了。 他们似乎对别人的视线很敏锐,户川彻不过盯着看了几秒,他们就迅速将头扭了过来。 户川彻及时收回视线,转身离去,但是这么一耽搁,五条悟的踪迹就找不到了。 户川彻此刻发出了与小四相同的感叹——这小子跑的是真快。 “小四,他具体的位置在哪里。”户川彻在脑海中问道。 他跟小四的这种脑内通话有距离限制,能交流的话就说明距离没有太远。 小四果断报出了一个地名。 于是五条悟远远的缀在户川彻身后,还没跟踪太久,眼睛一眨,户川彻就失去了踪迹。 五条悟正思索着人到底去哪儿了,却发觉自己忽然双脚悬空——户川彻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拎猫似的拎了起来。 五条悟一脸懵的看着户川彻,显然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户川彻板着一张脸,严肃认真的教育道:“你这样很危险,前段时间有个人贩子团伙落网,被救出的孩子最小才四岁,刚好跟你的年龄差不多,还有些孩子被卖了,找都找不回来。” 这是户川彻刚到这个世界时在报纸上看到的,忽然觉得此刻拿来教育孩子正好。 五条悟心道真遇到人贩子危险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此刻感到很稀奇。 哪怕真在他四岁时,也从没人将他放到弱者的位置上照顾。 他们将他视作神像,哪怕这神像当时是泥塑的,轻易就能被诅咒师砸碎,也不妨碍他们对他膜拜敬畏,然后如信徒守护神像一般将那些诅咒师驱赶。 可以说,即便在五条悟最为年幼的时候,他也被动的处于一种被人仰视的地位。 而现在他十五岁的灵魂装进了四岁的躯壳里,却反倒获得了正常孩童的待遇——从属于弱势群体,进游乐园可以免票,在公交车上会被让座,还要被担心会不会被人贩子拐走。 而这些关心教育,都来自于一个疑似不法分子的人。 不得不说,这场景荒诞中透着一丝诡异的温馨。 五条悟定定的看着户川彻,两人对视了很久,正当户川彻思索着要再说些什么好叫五条悟明白事情严重性的时候,五条悟眨了眨眼,乖巧点头。 “我知道了。” “但是——” 五条悟忽然一把抓住了户川彻的衣领,原本略显倨傲的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标准的“委屈”的神情,这个表情在十五岁dk脸上显得造作,在四岁幼儿脸上倒显得正好,他略略顿了顿,随后毫无负担的开口叫了声“哥哥”。 “旅馆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待着好害怕。” 他甚至在“好”上面加了重音。 户川彻的眼睛略略睁大,棕黑的眼睛在阳光下现出琥珀一般的色泽,五条悟从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的神情有点造作。 就在五条悟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户川彻将五条悟放了下来,同时自己半蹲,与五条悟平视,认认真真道了歉。 “抱歉,我没注意到这点。” “既然这样——” 户川彻想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其实有很大的调整空间,带个五条悟不会对结果造成影响,顶多是过程麻烦一点。 “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吧,但是可能会很无聊。” “啊?好、好的。” 五条悟一时间愣住了,像是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这么干脆的回答,连回应也慢了半拍。 户川彻再度将他抱了起来。 五条悟扭了扭身体,忽然觉得有点别扭,平时跟夏油杰对呛久了,突然遇见如此认真的回答,令他颇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户川彻抱着五条悟走在树荫底下,光影在他脸上明灭。 两人走出了一段距离,五条悟忽然戳了戳户川彻的脸,正好戳在酒窝的那个位置,见户川彻看过来,打补丁似的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添乱的。” 户川彻有些茫然,反应过来五条悟说的是什么之后,他眼睛弯了弯,轻轻“嗯”了一声。 ** 户川彻带着五条悟来到了一家位于医院旁的咖啡厅中,坐下开始点单。 五条悟眨眨眼,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正如户川彻对五条悟的身份有着包括咒术师、试验品、富家子在内的多种猜测。 五条悟同样给户川彻编造了不下三种身世,但是无一例外都与合法沾不上边。 对于户川彻所谓的工作,或许是杀人越货,或许是地下接头,总之在五条悟的设想中,地点大概是隐秘且不能为外人所知的。 而户川彻之前早出晚归、含糊其辞的行为,则很好的证明了这点——他的工作不适合被别人知道。 因此五条悟并不相信户川彻真的会带上他。 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爽快,多半是出于成年人对于小孩的妥协与敷衍。 也许吃完甜品后户川彻就会将他送回旅馆,或许这家咖啡厅里有户川彻的熟人,能帮忙照顾他。 总之户川彻必定会有一段单独行动、用以完成工作的时间。 而五条悟也摩拳擦掌,做好了偷偷跟随、一探究竟的准备。 然而直到他吃完了五块小蛋糕,咖啡厅里的客人换了好几拨,户川彻仍旧闲适的坐在座位上,没有一点要离开的迹象。 五条悟跃跃欲试的眼神逐渐转变为茫然。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他们到达咖啡厅时太阳还在偏东的位置,而现在太阳已经往西边沉下去,再过一段时间,夕阳就要染上天空了。 然而户川彻仿佛在凳子上生根发芽,一副连晚饭也要在咖啡厅解决的样子,他甚至跟空闲的服务员小姐姐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气氛相当和谐。 五条悟:…… 不是,你的工作呢? “……这么说管理一个公司还真是辛苦,光村先生作为一个大企业家还要天天往医院跑,但是光村先生年纪也大了,得了高血压之类的疾病也很正常。” “是啊,”户川彻笑了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哪怕是大企业家,在死亡面前也都是平等的。” “不过他们享受的医疗资源肯定要比我们好上不少。” “这倒也是。” 正说着,户川彻突然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摆,一转头,看见五条悟仰着脸的看他,一脸极其标准的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的工作了?” “没有,我现在就在工作。” 五条悟瞥了眼桌上的咖啡和甜点,又看了眼户川彻。 你逗我? 户川彻以为他不耐烦了,解释道:“放心,等到晚上七点左右就可以了,最晚八点,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可以送你回旅馆看电视。” 五条悟面色变了变,合理猜测户川彻的所谓工作是不是跟人接头,不然没法解释这种行为。 但是接头的人是谁,能让户川彻一动不动等一天? 一直跟户川彻聊天的服务员看到了,提议要不要把咖啡厅里的电视改成播放动漫,被户川彻婉拒了,“不能光关注他,也要考虑到其他客人的喜好才是。” 电视之前在放电影,现在正在放新闻,主持人正襟危坐,简略的介绍了一个当地有名的企业家—— 光村正人。 一个颇有名望的公司的社长,因为每年按时交巨额的税款而被政府表彰。 今年六十七岁,长久的社交、应酬、熬夜令他患有包括高血压在内的多种基础病。 是刚才户川彻和服务员闲聊的话题中心、附近医院的常客。 由于他在一个月前买通诅咒师杀死了与自己有竞争关系的另一个公司的社长,因此被那位社长的子嗣寻仇。 现在是户川彻的目标。 户川彻用了一天半的时间来计划这位社长的意外死亡。 而他现在坐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里,准备前来验收自己的成果。 12 穿越第十二天 夏季的天空暗的早,不过六点,周遭就已经昏暗一片,只有沿街店铺里的白炽灯散发着暖洋洋的光芒。 咖啡厅里只剩下零星几位客人。 户川彻用叉子刮着盘子上剩余的奶油,显得相当认真。 五条悟因为长久的不明缘由的等待而显得有几分焦躁,他频频看向窗外,也不知户川彻在等些什么,原本就不多的耐心眼见着就要告罄。 五条悟抿唇扯了扯户川彻的衣袖,几乎要维持不住自己之前故作天真的表情。 户川彻说的对。 确实很无聊。 然而正当他出声想让户川彻带他回去的时候。 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极度尖锐的声响。 ——一辆救护车闪烁着灯光自街边呼啸而过。 擦杯子的店员闻言立刻抬头看去。 原本因为夜幕降临而稍显静谧的咖啡厅像是突然小小的沸腾了一下。 那家医院属于相当优质的私立医院,收诊的病人非富即贵,众人猜测着救护车收诊的对象,窃窃私语如浪潮般响起,各种猜测不一而足。 户川彻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的刮起最后一点奶油放入口中。 ——就在救护车驶过去的刹那,他已然透过窗户看到了病床上人事不知的人。 户川彻的记忆很好,倘若雇主照片没给错的话,那惊鸿一瞥已经足够他确定那人的身份——那的确是光村正人无疑。 户川彻低头给孔时雨发去了消息。 【绅士:让雇主留意明天的新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光村正人因为血压骤降而进icu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刊登出来。】 五条悟从救护车尖锐的声音里反应过来,他正想催促户川彻离开,户川彻已经收好了手机,并转身理了理五条悟的衣领。 “我们回去吧。” 见五条悟疑惑的望过来,户川彻笑了笑。 “我的工作结束了。” ** “著名企业家光村正人于昨晚因忽然休克而入院抢救,于今日凌晨转入重症病房观察,在傍晚不幸逝世。” “据悉,光村先生患有包括高血压在内的多种基础病,长期服用降血压的药物,此次突然休克的原因有待进一步调查,初步怀疑是降压药服用过量引起……” 电视上,正襟危坐的女主持播报着最新的新闻。 光村正人作为当地还算有名的企业家,他的死亡引起了小范围的震动,以至于在仅有几十分钟的新闻栏目里,破天荒的获得了超过三分钟的报道。 但是很快,主持人就将话题引到了高血压的防治上。 光村正人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虽然在日本海量的高龄老人中,这个年纪还算的上年轻,但是也已经有了与死神擦边的资格。 因此他的死亡并没有令人非常意外,反倒是死因更值得讨论——毕竟这涉及了高血压这一在中老年群体中常见的病症。 孔时雨听着高血压防治的要点一二三,拨通了户川彻的电话,电视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灭,显得他的神情有些严肃,像极了某些电影中的幕后反派。 但是实际上他此刻心中只有浓浓的不解。 而比他更适合当幕后反派的人,此刻正位于光亮的旅馆中,认真的洗着换下来的衣服。 电话铃响了二十秒才被接通。 户川彻洗干净了手上的泡沫,又仔细的将手擦干,刚一接通电话就态度颇好的询问道:“雇主那边还有别的要求吗?” “没有,这个任务你完成的很好。” 孔时雨回答。 事实上,说是远超预期也不为过。 雇主是个隐忍报仇的年轻人,平时基本是不苟言笑、苦大仇深的样子,但是在看到今天的新闻之后,立刻激动的打来了电话,语气中的不可置信哪怕隔着手机孔时雨都能听出来。 由于户川彻这个任务做的太过完美,若不是他昨天提前预告,雇主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巧合,而户川彻只是碰巧捡漏而已。 “之前承诺的八百万明天就会打过来,我从中抽成5%,另外再收十万,帮你解决银行卡的问题,哪怕你没有明面上的身份,使用这张银行卡时也不会有任何的破绽。” 孔时雨表现出了作为中介的极高素养。 在与户川彻敲定关于银行卡的一系列相关问题后,他顿了顿,问出了无论是他还是雇主都格外好奇的事情。 “另外——” “你到底是怎么让光村正人‘意外’死亡的。” 类似的任务不是没有人做过,但绝大多数都是杀人后伪装成意外死亡,做的像户川彻这样浑然天成的还是第一个。 “这个啊,”户川彻那儿突然传来了隐约的水声——是户川彻在冲洗衣服上的泡沫,在等待的间隙中,他一边单手翻动衣服,一边和孔时雨通话,“你知道硝苯地平吗?” 孔时雨最初是不知道的,但是架不住新闻里翻来覆去的说高血压的事,所以他对这个拗口的名词也有了初步的印象。 “降压药?” “嗯,是常见降压药的一种。” 最初为了完成任务,户川彻将市面上能买到的降压药全买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药品的说明书全部看过。 “如果你看过药品说明,就会知道,绝大多数的降压药是不能与西柚共同服用的,医生在配药时也会反复强调这一点。” “因为西柚中含有大量的呋喃香豆素,呋喃香豆素会抑制肝脏中cyp3a酶的活性。” 像是衣服上的泡沫冲洗完了,户川彻开始把衣服拧干,手机被他夹在脖颈和肩膀之间,说话听起来有些费劲,但语调依然是慢悠悠的。 “这种酶主要作用是药物的代谢,活性遭到抑制后,人体药物代谢就会受到影响,导致血液中药物浓度偏高,这会加长药物的作用时间,也会加剧药物的副作用。” “如果在吃降压药时摄入呋喃香豆素的话,可能会导致血压迅速下降,从而出现生命危险。” 孔时雨恍然,“所以你想办法让光村正人吃了西柚?” “不是,光村正人很惜命,作为被医生明令禁止的食物,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上这个当的。” 户川彻否认的干脆,感受到电话另一端长久的沉默,他轻笑了一声,抽出纸巾开始擦洗手台上因为洗衣服而溅出的水。 “会影响药物代谢的是呋喃香豆素,但是呋喃香豆素不只是存在于西柚中。柚子、葡萄柚、剑叶橙等柑橘类水果,以及一些药用植物中同样含有大量的呋喃香豆素。” “只是因为这些药物最初多来源于西方,欧美国家的人平时最常食用的就是西柚,所以他们只将西柚写入了药品禁忌中,国内引进药品后只是对说明书进行了翻译,并没有进行本土化的修改。” “但是孔时雨,不同地区之间的饮食习惯是不一样的。” “起码亚洲地区西柚并不风靡,反倒是柚子比较受欢迎,而在泰国,则习惯用箭叶橙做原料来制作冬阴功的汤底。” 户川彻的语速不快,缓缓道来字句都能听清晰,有种在跟人聊天的闲适感觉。 但是孔时雨一边听着,竟无端惊出了一身冷汗。 上次发烧时吃剩的感冒药就放在茶几上,药品说明书从包装边缘露出一角,孔时雨一眼扫过去,忽然有种打开说明仔细查看的冲动。 “你平时吃药的时候会看说明书吗?” 户川彻突然问道。 孔时雨打开药物说明的动作一顿,“……常用药不会看。”随后他又轻咳一声,补充道:“但是现在正在看。” 户川彻真诚夸赞,“这是个好习惯。”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像你一样,很少有人会逐字逐句的去看药物说明,并弄清药物生效的底层原理。不过了解药物的基本禁忌、服药时遵守医嘱,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就足够了。” “但是总会有所疏漏。” “至少对这片地区的人而言,柚子是一个随处可见,却鲜为人知的能影响药物代谢的隐性地雷。” 孔时雨一声苦笑,揉了揉眉心,“你这样我都不敢随便吃药了。” 户川彻闻言认真反驳,“药本来就不能随便吃。” 孔时雨:“……” 孔时雨:“你说的对。” 他浅吸一口气,将手中的药物说明扔到一边。 孔时雨毕竟专业,只要不带入服药的人,就在感叹户川彻构思精巧之余,迅速发现了其中隐藏的弱点。 “但是你如果单纯利用柚子的话,结果很难控制。” 毕竟吃多少柚子能影响药效,能影响到什么程度,这些都难以界定,这实际上是一个长期的计划,需要目标持续的摄入柚子,点滴的蚕食他的生命。 但是距离户川彻接下任务到杀死目标,才过了三天。 13 穿越第十三天 “所以柚子只是一个幌子,”户川彻回答,“我最初的设想是利用目标周遭环境人为的制造意外,为此我看完了全集的《死神来了》,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我的想法。” 户川彻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实不相瞒,我平时看的东西挺杂的。” 孔时雨:“看出来了。” 户川彻在看完《死神来了》的第二天,就出门跟踪光村正人,试图对他有一个初步的了解,虽然雇主给了资料,但是那些资料相当粗略,一些小细节还要自己去看才能发现。 户川彻提取归纳信息的能力非常强。 他轻易就看出了光村正人平时里会有的习惯与小动作,知道他非常惜命,必定会按时服药,有时候吃药时手边没有水,就会拿饮料或者茶水代替一下。 也就是在户川彻跟踪的那天,有人送了光村正人一箱柚子,据说是很少见的品种,价格贵的吓人。 光村正人没吃,只是将柚子带回了家里。 当时户川彻就在光村正人住所附近的一棵景观树上,视野很好,一抬头就能透过窗户看清光村正人在别墅里的举动,同时也看清了黄澄澄的柚子。 ——一个不知多少年前看到的,类似于趣味科普性质的文章浮现在了户川彻的脑海。 具体内容已经想不起来,但是其中有一句话户川彻记得非常清楚。 ——呋喃香豆素能阻碍多种药物代谢,广泛的存在于柚子、西柚等柑橘类水果中。 于是一个计划渐渐在心中成形。 “我在当天晚上就订购了呋喃香豆素,并在半夜用针筒将其加入了光村正人冰箱里的混合果蔬汁中。” “光村正人前一个月一直在出差,期间别墅由阿姨打理,他刚回来,并不清楚冰箱里具体的东西,一些过期的饮料被阿姨清理走是常事。而且他老花眼,在家里不会带眼睛,很难注意到瓶盖上的针孔。” “所以我之后清除了光村正人家中除了果蔬汁以外所有的饮料酒水,并破坏水管,迫使光村正人在第二天早晨服药的时候,必须只能用那瓶含有呋喃香豆素的果蔬汁送服。” “因为那箱柚子的存在,即便光村正人因为血压骤降而死亡,事后追查的时候别人也会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因为那箱柚子的关系——柚子能影响药物代谢这件事,只是被人忽略,但绝不是查不出来。” 户川彻接到任务后,第一天研究光村正人的行为习惯,制定好计划后半夜实施,第二天和五条悟一起去光村正人常去的医院旁守着,验收“成果”。 现在是第三天,确定光村正人生命垂危转入icu后,他在今天清晨去往光村正人的别墅进行扫尾——处理掉那瓶加了料的果蔬汁,让水管破裂看上去像是意外,同时剖开了几只柚子,造成光村正人食用了柚子的假象。 而正常来讲,果蔬类的消化时间是二到四小时,即便法医检查了光村正人胃中的残渣,也很难判定他今天是否吃了柚子,只能从别墅中那箱柚子的拆分情况判断。 至此,光村正人的死成了一个完美的“意外”。 孔时雨忍不住想要鼓掌,仿佛围观了一场精巧至极的诡计。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传来一条消息——雇主或许是大仇得报太过激动,行动力极高的在今天就将报酬全额打了过来。 看着那一串零,孔时雨心情颇好的靠在了沙发上,顺带着告诉了户川彻这个消息,又略带调侃的说了一句:“原来你之前问我要药贩子的联系方式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你要买毒药。” 户川彻有点无奈,“在暗网中,毒药可比呋喃香豆素好买。” 起码那个贩子听到户川彻的要求后怔愣了好一段时间,找了一圈没找到后,试探着问需不需要当场提取一份。 ——要不说孔时雨推荐的人都和他一样专业过硬呢。 户川彻为此付出了一大笔钱,但总算是获得了令人满意的结果。 ** 或许是户川彻在卫生间待了太久了,说是洗衣服,但实际上已经很久没有传出水声。 五条悟敲了敲门,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说出的却是诛心的话,“灵幻,你是掉马桶里了吗?” 户川彻闻言陷入了沉默,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对于灵幻新隆的歉意。 见卫生间内没有回应,五条悟趴在门上,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结果下一刻户川彻就拿着洗好的衣服开了门。 猝不及防之下,五条悟一个踉跄向前倒去,然后险而又险的站稳。 “你好慢。” 五条悟抱怨。 户川彻歪头,“你想上厕所?” “不想。” 但是这并不妨碍五条悟觉得户川彻动作好慢。 “抱歉,中途累了休息了一下。” 五条悟:“……” 这借口找的太敷衍了,四岁的小孩连编个好一点的借口都不配吗? “骗人!我听到你在卫生间和人打电话!” 五条悟鼓起脸颊,孩童的声音因为拔高的音调听起来脆生生的,像是夏日里爽脆的蜜瓜。 ——他成功的在恢复了记忆的三天后适应了自己四岁小孩的身份,并乐此不疲。 “嗯,所以?” 户川彻将洗好的衣服摊开晾着,流畅反问。 五条悟:“可以告诉我吗?” 户川彻:“抱歉,不可以。” 五条悟撇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户川彻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却相当坚定,“我不会说的。” 意识到户川彻语气中的认真,五条悟变戏法似的收起了脸上表情,眨了眨眼探究的看向户川彻。 这次户川彻的态度却出乎意料的坚定。 所以昨天户川彻之所以答应带着自己一起参加所谓“工作”,是因为他认定即便有自己在一旁,也不会影响工作的进度吗? 五条悟自负六眼,双眼收集到的信息远比普通人要多,平日里拔除咒灵就好像在玩一个破解版的游戏。 但是他除了猜测户川彻的目标或许是那个光村正人外,始终没有弄明白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户川彻带着他在咖啡厅枯坐了一整天,然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就突然宣布工作完成了。 原本是想着弄清楚户川彻身上的谜团才利用小孩子的特权跟上去的,结果谜团越滚越大。 “那么昨天你做的工作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户川彻沉默了一会儿,斟酌道:“只是去确认一件事。” 五条悟若有所思。 户川彻抽了张纸巾擦干了手上的水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浅笑了一下,状似无意的说道:“说起来,我昨天回过头找你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和你同名的人。” 五条悟皱眉,随后不屑的轻哼一声。 谁? 还能和五条悟同名? 紧跟着他反应过来。 不对! 自己目前对外宣称的名字是夏油杰! 所以户川彻看见的是夏油杰本尊! 五条悟瞳孔地震。 他之前已经跟夜蛾正道发了消息,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不用另外派人寻找。 所以杰为什么还会来这儿? 他不用上课吗? 他不用拔除咒灵吗? 他这么闲吗? “看来夏油杰这个名字很受欢迎。” 户川彻垂眸瞥向五条悟,五条悟煞有介事的点头:“确实,夏油杰这个名字很大众。” 单从神情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是户川彻已经确认了那位名叫夏油杰的丸子头少年是位咒术师。 虽然不排除“夏油杰”这个名字的确大众化的可能,但是连续遇到两个同名的人概率还是很小的。 户川彻更倾向于五条悟知道夏油杰,其原来的身份或许和咒术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杰,再帮我抽张纸巾过来。” 户川彻突然说道。 五条悟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跑到床头抽了张纸巾。 于是户川彻确认了,眼前这个孩子的确不是夏油杰。 14 穿越第十四天 户川彻单膝蹲下,阳光自身侧的窗户斜斜照进来,将他琥珀色的眼睛映照的宛如流淌的蜂蜜。 但是五条悟却莫名被盯得发毛,忽然就起了一阵鸡皮。 他搓了搓手臂,有些没好气的问道:“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没什么,只是在想要不要在这家旅馆多住几天。”户川彻慢悠悠的说道。 五条悟的动作一顿,想起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徘徊的夏油杰,心中猛地升起一股危机感。 ——虽然这几天的经历确实很有趣,但那是作为话题和友人分享有趣,而不是作为黑历史被人围观有趣! 五条悟一把抓住户川彻衣摆,极其严肃的说道:“不行!我要换旅馆!” “为什么?” “因为这家旅馆太破了,”这话五条悟说的毫不犹豫,随后他以五条家未来家主的眼光将这家旅馆一顿批判,听到最后户川彻的神色甚至有点恍惚。 “所以,”五条悟双手环胸,盯着户川彻再次重申,“换旅馆。” 户川彻作沉思状,“嗯……那你要换什么样的?” 五条悟闻言眼睛一亮,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开始罗列,刚说到第二条就被户川彻微笑着打断:“抱歉,没那么多钱。” “我给你……”五条悟说到一半硬生生咽下了最后一个“钱”字,下意识掏卡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脸颊因为咬肌用力显得有些鼓,整体显出一种气呼呼的样子。 户川彻轻笑一声,觉得这个场景很有趣,但是他也没有继续逗下去,拎起放在椅子上一早就整理好的背包和琴盒,转头看向身后的五条悟。 “走吧,换旅馆。” 五条悟原本对自己下一个落脚点不抱期望了,一路上都面无表情,像是尊玉雕的佛像。 但是户川彻将他带到了一个外表朴素,内部装潢却十分精致的地方。 五条悟眼睛倏的睁大,猛地转头看向户川彻,只见户川彻行云流水般的办好了手续,然后带着五条悟拎包入住。 五条悟眼中顿时浮现出六个大字——你管这叫没钱? “朋友介绍的,友情价。”户川彻解释。 确实,这个地方由中介人孔时雨先生友情推荐,私密性好,服务周到,还不用身份证明,左邻右舍住着的,有可能就是赫赫有名的雇佣兵,居住体验要舒适有舒适,要刺激有刺激。 除了旅馆本身就不合法外,其他一切都好。 户川彻带着五条悟走入五楼,他们的房间在右手边,但是左手边起码有五间房成了废墟,墙上一排弹孔整整齐齐。 户川彻继续解释:“这儿不久前爆发了一场冲突,导致部分房间损毁,我们住的是最后一间空房。” 户川彻目不斜视的跨过地上的乱石,打开门,一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大床映入眼帘。 住小旅馆住的腰酸背痛的五条悟见状立刻眼睛一亮,神情矜持中透着一丝雀跃,慢悠悠的走到床边,然后往床上一埋,任由自己陷入云朵一般的被褥中。 至于好像有一件事被他遗忘了? 哦,一起睡啊。 无所谓,大家都是男人。 这种小事根本就不值得计较。 **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坐在一间别墅的客厅中。 他们两人面前各自放着一杯白烟袅袅的热红茶,旁边还配着几叠点心。 这家别墅的主人是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名叫秋丸真一,相貌还算清秀,只是一张脸总是板着,不见丝毫笑意,显得他整个人有些阴鸷深沉。 自夏油杰向秋丸真一说明了来意后,他沉默了很久,只是小口小口的喝着手中的红茶,没有一点要配合的样子。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来这儿是因为高层交给了他们一个任务,之前被户川彻看见,只是因为恰巧路过那儿,还真不是因为五条悟来的。 现在任务刚开始就有了要失败的预兆。 夏油杰眉心一跳,无奈只能再度劝道。 “秋丸先生,您要相信,我们与你们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您的父亲秋丸彰于七日前遭人买凶杀害,那位下杀手的诅咒师至今下落不明,您把当时的一些细节告诉我们,也有助于我们找到那位诅咒师,帮您的父亲报仇。” 听到这儿,秋丸真一眉梢微动,第一次抬头看向夏油杰,“如果是真正杀害我父亲凶手的话,那么我的仇已经报了。” “只能说天理巡回,报应不爽,光村正人在昨日意外死于降压药服用过量,即便是我父亲,在天之灵应该也能安息了吧。” 夏油杰眼睛微微睁大,他平时不关注新闻,显然没预料到会发生这件事,他第一反应是为秋丸真一高兴,但随后就发现自己之前准备的话没了用武之地。 “虽说主谋是那个光村正人,但是诅咒师也参与了吧,您不打算向那位诅咒师报复吗?” 家入硝子托腮问道,她嘴里叼了根烟,但是没点燃,随着她说话时肌肉的牵扯一动一动的。 秋丸真一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形式上的笑容,“诅咒师只是一把杀人的刀,如果光村正人铁了心要我父亲死的话,不是那个诅咒师,应该也会是别人。” “但是我很好奇一件事。” 秋丸真一将手中的骨瓷茶杯轻轻放下,发出清脆一声响,不由的让人心神一震。 “为什么是我。” 闻言夏油杰嘴角的笑容一僵,家入硝子嚼着香烟滤嘴的动作顿了顿。 秋丸真一能在暗网上找户川彻买/凶/殺人,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倒不如说,像他们这种钱财和权势到了一定程度的人,基本都和里世界有些许联系。 秋丸真一自然也多少知道一些咒术师的事情。 写字楼里白领聚集,各种贷款、加班的压力,本就容易滋生咒灵。 秋丸真一还是很想好好赚钱的,也不想因为咒灵无端造成一些财产和人员上的损失。 因此从他父亲秋丸彰开始就和固定的几个咒术师有联系,会邀请他们定期清除咒灵,有了这层关系在,秋丸真一对咒术界的了解实际上比夏油杰所想的要多一些。 咒术师清除咒灵,诅咒师则是叛逃的咒术师。 虽然这些人都有一些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力量,但作为这个社会的一份子,要想活的好、活的舒服,都离不开钱财。 因此咒术师叛逃后和各种有钱人搭上线是自然而然的事。 最直接的就是在暗网上接各种悬赏。 秋丸真一知道有不少诅咒师都接过杀人的活。 虽然他为父亲的死亡感到愤怒。 但是抛开感性,单纯用理性思考的话,无论是死去的父亲,还是杀死父亲的诅咒师,本质上与其他接单的诅咒师还有那些目标都没有区别——不过是暗网中万千任务的一个缩影罢了。 既然同样是诅咒师接单杀人,为什么别的诅咒师他们不去找,单单要找杀死他父亲的这个呢? 秋丸真一向来不吝于以最恶毒的想法来揣摩对方的来意。 他才不信这是出于好心。 那么只能是那个杀死父亲的诅咒师身上有些特殊之处。 换句话说,那个诅咒师身上有对方想要的东西。 “所以,为什么是我?” 秋丸真一再度重复了一遍,乌沉沉的眼珠一错不错的看向夏油杰,如同两汪深渊。 夏油杰与他对视半晌,倏的泄了气,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 “啊——真是的,我就知道瞒不过去,那些人还硬要我瞒着。” “但是无所谓,我告诉你就是了。” 15 穿越第十五天 咒术界多年来一直在收集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 前不久,上层那边收到消息,一根宿傩的手指据说在半月前落到了一个名为神濑归的诅咒师手上,因此特意叫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过来回收。 但是神濑归行事相当低调,几乎很难找到他的踪迹。 最近一次露面,是被光村正人雇佣杀死秋丸彰,之后大概是钱赚够了可以有一段时间吃喝不愁,没有继续在暗网上活跃接任务。 因此夏油杰只能从秋丸彰这儿下手,试图找到些线索。 当然夏油杰解释的很笼统,知道太多关于咒术界的事对普通人来说并不安全,他只是点到为止的告诉秋丸真一,那个诅咒师身上有一个具有一定危险性的东西需要回收。 秋丸真一了然,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双手交叉置于膝盖上,身体略微前倾,“那么,他会死吗?” 夏油杰眼睛微微睁大,他此刻刚升上高专不久,前十几年普通人的生涯令他尚未直面过如此赤/裸的杀意。 秋丸真一慢悠悠解释,语气中带上了幽微的冷意,如同蔓延而上的毒雾。 “你们之前说要帮我报仇,那么你从神濑归手上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后,神濑归又会如何?” “他会死吗?” 夏油杰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您放心,神濑归叛逃时犯下的罪行足够咒术界将他判处死刑。” 秋丸真一挑眉,“你们会将他就地格杀?” 眼前这两个人严格来说好像还是未成年的学生。 夏油杰摇头,“我们会将他带回去。” “这样啊……”秋丸真人意味不明的勾起一个笑,他忽然放松靠在椅背上,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好吧,你们问吧,我尽量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这场谈话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送走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之后,秋丸真人的神色冷了下来。 他向来注重结果。 为父亲报仇时,也是直接找上作为雇主的光村正人。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想对那个诅咒师下手。 只是理性告诉他神濑归只是被人雇佣的一把刀,过分执着于他是本末倒置。 秋丸真一将对于神濑归的憎恶压抑下来。 又随着光村正人的死而蠢蠢欲动。 不得不说,夏油杰的提议的确让他动心,但是他习惯自己掌控仇人的死亡,而不是依赖于他人。 所谓的咒术界派人将神濑归带回去,然后走流程执行死刑,这就好像将蛋糕放入一个不属于他的盒子,其中的变数相当多。 秋丸真一厌恶变数,他打算自己执行神濑归的死亡。 秋丸真一打通了孔时雨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绅士’介意再接一个任务吗?” “目标是个诅咒师,时间不限,报酬两千万。” “……好的,那你帮我问一下。” **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孔时雨坐在和户川彻初次见面的酒吧。 户川彻照旧灰色薄卫衣、黑色长裤,半长的卷发遮住些许眉眼,整个人犹如一片剪影,几乎和酒吧角落的阴影融在一处。 他仔细看着孔时雨递给他的资料。 上面主要写了神濑归叛出咒术界后的“战绩”,看得出是个难缠的对手。 资料的第一页有一张模糊的照片,应当是在相当紧张的情况下匆忙偷拍的,镜头模糊的厉害,只能看得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以及那头黑白夹杂的短发。 “这次的目标有些特殊,”孔时雨转着手中的酒杯,冰球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点点光芒,“神濑归是个诅咒师。” “其实这世上有一种叫做咒灵的存在。” 孔时雨斟酌着说道。 因为普通人看不见咒灵,所以一旦涉及到诅咒师的任务就会陷入相当的被动。 实际上在暗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虽然暗网上各种任务都有,普通的雇佣兵也隐约知道有一群不同于普通人的存在,但是双方一直默认井水不犯河水。 户川彻是个普通人,但是既然雇主要求,那么孔时雨就将选择权交给了户川彻。 当然,在告知任务前,孔时雨也说明了这个任务的特殊性。 告知户川彻这个任务的目标不是普通人,牵扯到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会相当的危险。 不过报酬也与危险成正比。 君不见禅院甚尔能天天买咒具,主要就是因为他业务范围广,咒术师、诅咒师、普通人,三边的活都沾一点,时不时还去傍个富婆,虽然花钱如流水,但是进账也如流水。 当然,这是题外话。 昨天孔时雨在电话中告知危险性之后,静静等着户川彻的回复,虽然报酬很高,但是涉及到自己的性命多少都会犹豫一下。 结果户川彻答应的相当干脆。 因为神濑归身份特殊,孔时雨就约户川彻在酒吧见面,当面告知任务详情,顺带着给户川彻来一个关于咒灵与咒术界的科普。 “虽然我知道这听上去很离谱,但是咒灵、咒术师、诅咒师的确存在。” “你如果在暗网待的久了,这些事多少都会知道一点。” “另外,雇主说了你不是单打独斗,”孔时雨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因为神濑归手上似乎拿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咒术界的高层派出了两个咒术师追查他。” “你大可以利用那两个咒术师,与他们合作也好,跟在他们身后顺藤摸瓜也罢,只要你能杀死神濑归,并将神濑归尸体的照片交给雇主就行。” 户川彻半眯着眼睛,神情在酒吧的阴影中有些看不分明。 孔时雨作为里世界有口皆碑的中介人,知道一些咒术界的事不稀奇。 但是现在看他说话的语气,似乎知道的远比户川彻想象的要多的多。 小四之所以一开始打算粗暴的毁灭这个世界,主要是因为咒灵这种犹如病毒一般、死不掉杀不尽的糟心玩意儿。 户川彻要想实现之前的承诺——即以毁灭世界为最后手段,在两个世界重合之前降低这个世界的危险性——势必要与咒术界接触。 这也是他一开始果断答应这个任务的原因。 他以为诅咒师是个深入咒术界的契机,结果孔时雨给了他更大的惊喜。 “嗯,咒灵啊……” 户川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 孔时雨觉得自己的黄金饭票快飞了,跟咒术界沾边的任务报酬多,他作为中介人抽成得到的钱也多,虽然单一个禅院甚尔就能给他带来大量的抽成,但是谁会嫌钱多? 孔时雨本来觉得户川彻如果能完成这个任务,是很有潜力拓宽业务渠道的。 但是没办法,咒灵这种犹如恐怖片厉鬼一般的存在,害怕是人之常情。 孔时雨情商很高,他刚想说几句顺势将这个话题揭过,就看见户川彻犹疑的指着他的肩膀。 “你是说停在你肩上的这个东西吗?” 孔时雨:“……” 他有些僵硬的转头看向自己的肩膀。 户川彻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连带着酒吧里动感的音乐都仿佛猛然变成了恐怖片的bgm。 理所当然的,孔时雨什么都没看到。 他立刻掏出之前禅院甚尔卖给他的能看见咒灵的眼镜戴上,顿时一只丑兮兮的蝇头映入眼帘,见到孔时雨看过来,还露出了一嘴尖牙。 这种感觉就好像突然被告知家里来了蟑螂。 四级咒灵木质球棒就可以击退,危险性不高。 就是长得太奇怪,光是要把它从身上赶出去就要做一番心里建设。 孔时雨僵硬了很久,刚下定决心打算动手,就看见旁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一把抓住蝇头,然后果断将其捏碎。 恶心的黏液淅淅沥沥的从户川彻的指缝间淌下。 孔时雨转头看去,户川彻一脸认真的用纸巾擦着自己的手指,被他扔在桌上的蝇头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恢复着,肉块蠕动,整个场景看上去相当掉san。 “你……” 孔时雨满心震惊,然而刚出口一个字,就看见户川彻瞥了眼桌上的咒灵,拿起一旁的酒杯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孔时雨艰难说出了后半句,“你是咒术师?” “我不是,”户川彻拿起酒杯,确认底下的咒灵有没有死绝,闻言抬眸看了过来,颇为淡定的说,“我只是看得见这些东西罢了,原来它们叫咒灵啊。” 孔时雨想到一个可能,“你是天与咒缚?” 户川彻闻言神色微动,“天与咒缚是什么?” 见户川彻看的见咒灵,孔时雨更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黄金饭票又回来了,立刻详细的将自己已知的事情讲了一遍,也确定了户川彻只是看得见咒灵而已。 “……看得见咒灵却没有术式,虽然体质算的上人类中的佼佼者,但是并非□□得到强化的天与咒缚——你这种情况,被咒术界的人知道,可能会叫你去当辅助监督。” 户川彻抬眸,“辅助监督?” “帮助咒术师做一些辅助工作,比如安抚被卷入的路人,下个帐之类的,但是据说做的最多的还是写各种各样的报告,不过报酬不少——咒术界缺人,哪怕是辅助监督也会给很高的工资,但是金额肯定不如工作危险的咒术师。” 户川彻想起了不久前,旅馆出现咒灵时那个站在一旁下帐的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他执起了桌上的酒杯,神情掩在澄澈的酒液后,“这么说,辅助监督也算是拔除咒灵的一线人员了?” 16 穿越第十六天 得到孔时雨肯定的回答后,户川彻敛下双眸,一口喝干了桌上的酒。 他在脑海中联系了被留在旅馆的小四。 “小四,你帮我做的那个身份上能不能再添加一些细节?” 小四:“可以是可以,但是时间要再多花两天。” “没关系。”户川彻回答,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 “你打算走了?”看着户川彻喝空的酒杯,孔时雨挑眉问道。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才晚上九点半,对于某些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起码在这间酒吧里,目前还只有往里进的,很少有往外走的。 户川彻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无奈,“家里有个小孩子,如果我不催他的话他就不肯乖乖睡觉,所以我不能回去的太晚。” 孔时雨喝酒的动作一顿,忽然想起了某个日常被自己那不负责任的老爹一个人抛在家里的小孩。 脑海中不由的浮现了如下场景——左侧禅院惠一个人拍皮球,凄凄惨惨戚戚,禅院甚尔在酒吧搭讪,右侧户川彻正耐心的哄一个看不清脸的孩子睡觉,灯火昏黄,连滤镜都是暖色调的。 两个场景仿佛黑//童话与童话的区别。 两相对比忽然显得禅院惠更加可怜了。 孔时雨嘴角扯了扯,神情突然变得很复杂,他看向户川彻,轻咳一声,“你也有孩子?” “路上捡到的,过几天打算送到警局去,”户川彻观察着孔时雨的神色,“怎么了?” “不,没什么。” 那孩子还是捡的,亲生的禅院惠心酸程度忽然又上了一个台阶,隐隐约约竟有了些凄风苦雨的样子。 孔时雨喝了口酒,打散了脑海中过于夸张的场景。 他打算在酒吧中再待一会,就没有动,只是在户川彻离去时出声叮嘱:“虽然这个任务雇主对时间不做要求,但是……” “我知道的,”户川彻轻轻笑了笑,眼中带着淡然的笃定,“我向来不喜欢拖拉。”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酒吧变换的光影将他的轮廓勾勒的挺拔修长。 侧脸笼在黯淡的光线下,明明穿着打扮与酒吧的其他人相比朴素至极,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但是在某个时刻却如同一把入鞘的刀剑,平和内敛的神情下,带着一种近乎浑然天成的锐利。 孔时雨忽然想起了户川彻的代号。 “绅士”这个词,在提起的瞬间就能令人想起雪茄、西装还有在酒杯中摇晃的澄澈酒液。 但是说实话与户川彻身上朦胧的烟火气并不相称。 在最开始听到这个代号的时候,孔时雨很难将其与面前卫衣卷发、神情温和的青年联系起来。 但是就在刚刚,他忽然觉得这个代号确实很合适。 对户川彻来说,“绅士”这个词并非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而是枪口的硝烟、刀上的血痕,是一种在危机与死亡中孕育而出的沉稳凝练的优雅。 “等等,”孔时雨叫住户川彻,眼中带着一丝隐晦的好奇,“方便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将‘绅士’作为代号吗?” 户川彻神情微动,一时间没有说话。 孔时雨立刻补充:“如果不方便的话……” “没关系,”户川彻摇头,“我只是想起取代号时的场景了。” “其实主要有两个原因。”户川彻重新坐在孔时雨身旁。 “首先,代号作为一个称呼,是可以在未见到本人的情况下帮助构建初步印象的,就像我们一提到大和抚子,脑海中就自动浮现一个温柔的女性形象。” “‘绅士’这个词和我本人南辕北辙,如果有人刻意寻找我的话,即便知道代号不能和人划等号,也会下意识的将视线更多的放在那些西装革履、举止文雅的人身上,从而把我忽视掉。” 孔时雨恍然,“确实。” 但随后户川彻话锋一转,“不过那只是我后来发现的好处。” “把‘绅士’当代号,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取代号的时候在酒馆喝酒,一转头刚好看到了一张电影海报,那张海报上映着一男一女,男的西装革履,我联想到‘绅士’这个词,就随口说了出来。” 孔时雨顿时有种挖掘宝箱结果只挖到了一张纸的感觉,“就这样?” 户川彻颔首:“就这样。姓名也好,代号也好,都只是用于区分的一个称呼,其本质上没有任何意义。如果单纯追求沟通效率的话,反倒是包含了性别、地区、出生年月的身份代码能传达更多的信息。” “所以代号于我没有区别,只是凑巧,如果当时我看到的是吊灯,我会将代号定为‘吊灯’也说不定。” 户川彻笑了笑。 但是实际上他取代号的那个酒馆因为太过破旧,天花板上的灯修修补补,像是由多种灯具拼接而成的抽样艺术品,很难用“吊灯”来形容,扭曲到户川彻轻轻瞥一眼就掠过了。 里世界的人大多有一个复杂的过去,但是与其他人五花八门的规矩不同,户川彻的性格好的出奇。 孔时雨知道控制好奇心的重要性,但是他想起自己之前调查的户川彻那空白一片的背景,此刻有了填充的可能,就免不了试探的迈出一步。 “看来那个酒馆不一般。”孔时雨喝了口酒,笑着说道。 “确实不一般,”户川彻的神情有些无奈,“破的像是上世纪的古董,下雨天的时候还漏水,客人说了几次老板也不修。” “但是除此之外,那家酒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信息交换的枢纽罢了,老板兼顾汇总和收发任务的工作,”户川彻勾起一个温吞的笑,“其实我的过往并不出彩,只是当了一段时间的杀手,后来又进了mafia工作,之后就金盆洗手了。” “类似的经历应该很多人都有。”户川彻摊手。 “那为什么现在又复出了?”孔时雨感兴趣的问。 “这个啊……”户川彻细思片刻,抬头认真道:“因为接了个任务,可能需要我毁灭世界。” 孔时雨:“……” 他用一种“你在逗我的表情”看了户川彻半晌,最后朝他举了举酒杯,“那我助你成功?” 户川彻笑着颔首,“承你吉言。” 回去的时候,户川彻走在一条没什么人的小道上。 一墙之隔就是喧嚣的车水马龙,再往里走一点,就可以看见一些招牌上的灯管散发着斑斓的光。 明明不是同一个地点,不是同一个国家,甚至不是同一个世界,但是一些过于久远的记忆就这么在某个相似的场景,突兀的浮现在脑海。 户川彻看着眼前稍显陈旧的小路,某一时刻忽然觉得道路尽头不是他和五条悟暂时落脚的旅馆,而是很多年之前那家破旧的小酒馆。 落了漆的门扉在夜色下摇摇欲坠,一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酒气。 你不知道邻座的人是雇佣兵还是哪个鼎鼎有名的杀手,更不知道他们是能顺利活到白天,还是在出了酒馆的下一刻就被不知道哪来的子弹射中眉心——因此整个酒馆充斥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癫狂气质,各色/欲/望在生死面前被放到无限大。 户川彻大概是当时最冷静的人。 他没有目标,也没有欲望。 在医院醒来后就直接离去,甚至没有和救了他的影山茂夫打个招呼。 之后整个人就犹如幽魂一般在世界各处漫无目的游荡。 偶尔在黑市接点散活,举枪、拉保险栓、射击,然后看着子弹穿破皮肉,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取走目标的性命。 户川彻据此获得了不少的酬劳。 但是与其他一有钱就拿去挥霍的亡命徒不同,他明明做了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危险工作,却从来没有大宗的消费,除了保养枪械的日常花销之外,其他消费仅是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 小四将那个时候的户川彻形容为一片已经焚烧殆尽的灰烬,轻飘飘的,风一吹就可以消散的了无踪迹,但偏偏有什么硬生生的坠着,强硬的逼迫着他留在这世间。 取代号的事情也是个意外。 户川彻在穿越后的最初几年活的始终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他不欲在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的痕迹,和雇主交接时甚至不留下姓名,只是提供联系方式,于是其他人对他的称呼多半就是那串电话号码。 只是或许是因为开在意大利的关系,那个酒馆的老板格外的老派,总是执着于一些无用的仪式感,在得知户川彻只提供联系方式的时候,他盯着户川彻看了半晌,摇了摇手中用以记录的纸张。 “只提供联系方式的话,我不好记录,雇主那边也不好称呼你。” 户川彻面无表情,“你们交接任务的话一定需要一个称呼吗?” 老板吐了口烟,“当然,三岁小孩子都知道要称呼名字,这是基本的礼貌。” “而且一串电话号码,”老板点了点纸上记录的那串数字,“需要我告诉你用意大利语把这串数字念下来有多么拗口吗?” 户川彻打算直接离去,老板叫住了他。 “没让你说名字,不想暴露真名的话就取个代号,”他看了眼头上的吊灯,“叫‘吊灯’怎么样。” 户川彻的视线越过老板落到了墙上,那儿贴着一张老旧的电影海报,海报上西装革履的男人亲密的拥着一位女士,男人的西装褪了色,斑驳的像是落了漆的墙面。 于是户川彻随口说道:“绅士。” 老板一愣,顺着户川彻的视线看去,笑了笑:“绅士?我还以为你会说白瑞德。” 后来户川彻才知道那是《乱世佳人》的海报,海报上的男主白瑞德并非绅士,而是个精明的商人。 不过这个代号当初本来就是户川彻随便取的,他也无所谓那个男人是谁。 而金盆洗手之后,户川彻有一天心血来潮,将《乱世佳人》看了一遍,对结尾满是希望的血色朝阳印象深刻。 噼啪。 路边的灯泡爆裂,周遭顿时变得更加昏暗。 黑暗如同涌动的浓雾挤压过来,现实似乎与记忆重叠。 户川彻走过很多次夜路,丛林里,楼宇间,狭窄的,宽阔的。 无一例外都是去取走目标的性命,黑暗之后跟着的往往是血色。 户川彻有些不适的扯了扯领子,加快了脚步。 他笔直的走了一段路,又拐了个弯,道路的尽头忽然出现一栋散发着昏黄光亮的旅馆。 五条悟百无聊赖的站在旅馆前,橙黄的灯光将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淡金芒。 那双青空一般的眼眸转过来。 五条悟看着从黑暗中闯出的户川彻,小声抱怨道:“你今天回来的好晚。” 灯光洒在五条悟眼底,像是朝阳升起时波光粼粼的湖面。 户川彻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从回忆中走到了现实。 他上前拉住了五条悟的手,神情在灯光下显得柔和。 “抱歉,我们回去吧。” 17 穿越第十七天 夏油杰失败了两次后,终于凭借自己十六岁的年纪,混进了这家禁止对未成年人开放的赌场。 从这点看来,这家赌场在一片灰色地带中竟然显得意外的正规。 但是即便如此,也难以消弭空中的浮躁气息。 众人围拢在桌旁,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桌上的色子,各种喧哗吵闹声如沸腾的气泡一般充斥着整个空间。 夏油杰身高直奔一米八,可身形仍旧有着少年人的单薄劲瘦,一看就是属于未成年人。 但是因为外在形象的缘故,是个人对他说好好学习的时候都要犹豫一番,光是翘着二郎腿往旁边一坐,就有一种与赌场浑然天成的气质。 夏油杰也兴致勃勃的玩了两把,一赢一输,不亏不赚。 玩的时候他一双眼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四周,试图找出神濑归的蛛丝马迹。 神濑归杀秋丸彰的时候下手干净利落,秋丸真一姗姗来迟的时候,神濑归早就逃之夭夭,只有秋丸彰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 但是神濑归毕竟是个诅咒师,凭借远高于普通人的实力无往不利,很少有扫尾的意识,即便扫尾,更多的也是倾向于清除自己的咒力残秽。 秋丸真一在现场发现了一枚从神濑归身上掉落的硬币,并从上面提取了一枚陌生的指纹。 这枚硬币看形制像是赌场里的筹码,但做的远比普通筹码要精致。 秋丸真一将指纹和筹码一并交给夏油杰,同时还提供了可以比对指纹的机构。 夏油杰一路追查,终于确定了筹码的来源。 但是神濑归从咒术界叛逃这么多年,没有留下一张高清的照片,只有那头黑白夹杂的头发有一定标志性,可想而知他平常有多么低调,即便来赌场玩,多半也做了伪装。 夏油杰没有发现黑白乱发的人,反倒是不远处的喧闹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转头看去,见到一台老虎机上闪着庆祝的图样,频繁响起的音效显得尖锐又刺耳。 一个黑发戴眼镜的青年一脸平静的坐在那台老虎机前,继续放入了筹码,然后片刻后音效再度响起——他又赢了一把。 夏油杰目睹着那个人连赢了三把。 若是算上之前的数目,这个人已经连赢七把了。 众人投过去的隐晦视线,也从惊叹、嫉妒变为怀疑、贪婪,他们看着那个赌运好的离奇的人,眼中的恶意几乎要抑制不住的溢出来。 夏油杰感觉那个人要是再赢几把,大概率要被这个赌场赶出去了。 但是他这么仔细一观察,就发现对方身上的咒力流动似乎和普通人不一样。 普通人的咒力会外溢形成咒灵,但是咒术师的则不会。 五条悟有六眼,对于咒术师和普通人的区别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夏油杰在这方面不如五条悟敏锐,但仍能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 所以那个人——是咒术师?还是诅咒师? 夏油杰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走过去。 就在他距离那人仅有一臂距离的时候,忽然有人从旁边挤过去,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夏油杰转头,看见了一个赌场服务员打扮的人,对方看外表大概二十多岁,和自己差不多高,黑发微卷,一双眼睛略略下垂,此刻正满含歉意的看着他。 “抱歉。” 夏油杰摇头示意没关系。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插曲过了之后,夏油杰就看见那个服务员打扮的青年走到老虎机旁,伸出手温和但不容置疑的盖住了老虎机的按钮。 “抱歉,我们需要检查一下这台机器。” 神濑归打算玩第八把的时候,就听到耳边想起了这么一句话,抬头,一张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的脸映入眼帘,微长的卷发遮住了一点眼睛,让对方看起来不仅温吞,还显得有些颓废。 周遭暗暗围观的人本来对这个服务员寄予厚望,老虎机连赢七把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再说即便真是对方运气好又如何,赌场里向来不缺嫉妒的人,他们巴不得这个运气好到爆的小子被狠狠教训一顿。 结果过来的服务员身高在日本处于中上水准,说话却细声细气、温温和和的,还没赌筛子时旁边下注的人声音大。 神濑归也这么觉得,他喜欢赌,而且每赌必赢,赢得多了没少被赌场的人找麻烦,过来的一般都是满脸横肉的大汉,要么就是面色不善的练家子,但是眼前这个人礼貌的过分。 像是温顺的小鹿误入狼窝。 神濑归在心中嗤笑一声,有些嘲讽的想。 但是他平时向来低调,不想在这个时候起冲突,只是有些不善的扯了扯嘴角,然后双手插兜退开。 检查结果自然是机器没有任何问题,单纯就是神濑归运气好。 这话一出,周遭顿时短暂的沸腾了起来,有些干脆骂出了口,语气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憎恨和嫉妒让神濑归心情大好。 他走回老虎机旁,简单操作几下赢了第八把,之后又连赢两把。 “抱歉,我运气好的时候最多连续赢过十二把。” 神濑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满含嘲讽的笑容, 老虎机庆祝胜利的背景音效欢快的跃动着,每个音符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的插入在场绝大部分人的心脏,一些今天赌运不好的,看着神濑归的眼神更是红的能滴血。 夏油杰不由的咋舌,觉得这人出了赌场的门后必被人套麻袋。 他其实也有些好奇这人的连赢什么时候能被打破,但是神濑归在赢了第十把后没有继续,而是选择兑换筹码离开。 兑换筹码时,赌场人员脸上的笑容相当标准,但是眼神却显得有些冰冷。 “这是您今天的收获,请您保管好。” “保管”二字加了重音。 夏油杰又觉得想套他麻袋的可能不止是那些输了的赌徒,可能还有吃亏了的赌场。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对方的安全要打个问号。 但如果是诅咒师的话—— 夏油杰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跟了上去。 ** 赌场附近的小巷内,户川彻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领结,又扯开了衬衫的前三粒纽扣。 “好勒。”他轻轻吐了口气。 秋丸真一给夏油杰的那些线索,自然也同样给了户川彻。 他作为成年人混进赌场的难度比夏油杰不知道低了多少,因为进去的早,可以说是看完了神濑归赢钱的全程。 户川彻怀疑神濑归也是因为这个。 他并非咒术师,无法像夏油杰那样通过咒力流动去判断一个人的身份。 但是神濑归太冷静了,而且目的性极强,一进赌场就往老虎机的方向去,赢了一把立刻开下一把,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完全没有连赢的狂喜以及不知道自己下一把会不会输的忐忑,赢了十把走人的时候也相当干脆,明显没有其他赌徒那样赢了一把还想赢的癫狂状态。 ——他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赢。 户川彻冷静的想到,借着检查机器的时候取走了神濑归留在老虎机上的指纹。 离开赌场之后联系了秋丸真一提供的机构,将老虎机上的指纹与筹码上的指纹比对,一个小时就可以出结果。 然后他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坐着,打开了耳机。 一阵刺啦刺啦的声响过后,耳机传来了细微的环境音。 户川彻买了瓶酸奶坐在树荫底下喝着,一边思索着现在去商场买衣服的可能性——赌场的衬衫因为是修身款的太勒了,待会要是打起来的话不太方便。 就在这时,耳机传来了些许嘈杂的人声。 哦,对面打起来了。 户川彻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仔细听耳机中的动静。 “难道我猜错了……” 最先响起的是夏油杰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是听的很清楚,带着淡淡的疑惑。 户川彻舔了舔嘴角的酸奶。 在目标身份未明、术式未知的情况下,他贸然跟上去太过冒险——但总有不冒险的人。 比如夏油杰。 所以他在夏油杰身上按了个窃听器——借着赌场他和夏油杰“不小心”撞到的时候。 用的还是最高端的货,形状微小,粘连牢固,方便使用,只要目标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还附带精确定位的功能。 所以—— 感谢科技。 户川彻喝完酸奶,一扬手,酸奶瓶便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精准的落进了前方的垃圾桶中。 一声塑料瓶与桶壁的撞击声响过后。 户川彻点开了手机上关联的定位软件。 18 穿越第十八天 “难道我猜错了?” 夏油杰低声喃喃。 自神濑归离开赌场后,他就远远的缀在对方身后。 神濑归现在一头黑发,还带着眼镜,外表看上去非常文静,并没有资料中那头黑白夹杂的乱发,也没有传言中那样下手干脆果决、任务完成率接近百分百的样子。 所以夏油杰目前只是断定他并非普通人,虽然心中怀疑,但还不能完全将眼前这人与杀死秋丸彰的诅咒师划上等号。 不过按照对方之前在赌场的那个赢法,出门被套麻袋揍那是迟早的事。 夏油杰等着那些嫉妒的赌徒或者赌场的人过来,他则在一旁静待事态发展,看对方会怎么处理。 如果真是诅咒师,怎么也不至于被普通人摁着揍吧? 夏油杰眯着眼睛想到。 然后他就发现——事情的确如他所料。 神濑归被人揍了。 神濑归刚离开赌场没多久,就被人堵在了小巷子里。 这些都是眼红的赌徒,觉得神濑归看起来好欺负,想要暗地里把他的钱抢过来。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多半自负实力,因此个个人高马大,目露凶光,被这帮人围堵在墙角的神濑归看起来像是个小鸡仔,但是他的神情淡定的过分,还隐隐流露出一丝嘲讽。 夏油杰以为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神濑归动手大杀四方,暴露身份。 结果是——神濑归动手,攻击打空了九次,还被人趁乱在肩上打了一拳。 但即便如此,神濑归看上去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夏油杰以为他还有别的打算,结果神濑归突然扔下那堆人跑了。 夏油杰:??? 他有那么一刹那怀疑自己跟出来是不是个错误。 但好在刚才神濑归在动手的时候拳头下意识的包裹了咒力,虽然所作所为跟穷凶极恶的诅咒师相反,但可以确定对方是术师无疑。 夏季天气多变,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天边就远远的飘来一片乌云。 天色蓦的阴了下来,几声闷雷炸响耳畔。 神濑归早已将找麻烦的那些人远远的甩在身后。 唯有夏油杰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狭长上挑的眼睛牢牢的盯着眼前那个人影,周身暗影浮动,如落入水中的墨点层层晕染开来,一片浓黑中似有什么蠢蠢欲动。 潮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像是吸饱了水分,翠绿枝叶沉沉的坠着,仿佛下一刻就有瓢泼大雨将要落下。 两人越走越偏,周遭的建筑由高大的楼宇转变为老式的楼房。 最后神濑归在转过一个拐角后,停了下来,他有些闲适的插兜站着,脸上勾起一个微笑。 “阁下跟了我一路了,也是时候现身了吧?” 夏油杰自转角后走出,“神濑归?” 神濑归相当自然的反问,“那是谁?不认识。”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 夏油杰叹了口气,周身涌动的黑雾瞬时弥散开来,不断的变换聚集,最后变为十几只咒灵,张牙舞爪的铺满了小巷上方狭窄的天空。 夏油杰站在咒灵之间,笑眯眯的眼中闪过一缕暗芒,“不过将你打服之后,我们大概就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谈谈了。” “原来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咒灵操使,”神濑归摘下眼镜放入口袋,眼中带着赤裸裸的怜悯,“咒高的人也真忍心让你来送死。” 云层累积的水汽终于化为瓢泼大雨骤然落下。 坠落的雨珠连成一线,如千万把利剑直插大地。 战斗一触即发。 ** 户川彻坐在出租车上,听完了两人战前互放垃圾话的全程。 在发觉定位装置的移动速度突然慢下来之后,他就明白战斗估计要开始了,立刻叫了辆出租赶了过去。 行至半途的时候收到指纹鉴定机构的信息,确认老虎机上的指纹与秋丸彰死亡现场留下筹码上的指纹一致,赌场里那个运气爆棚的黑发青年的确是资料上有着黑白乱发的神濑归无疑。 或许朝夕相处的人可以轻易辨认出乔装打扮的熟人,但是户川彻对于神濑归的全部了解仅限于孔时雨提供的那份资料,以及资料上那张模糊到只剩一个轮廓的照片。 外貌可以乔装改扮,名字可以造假。 但是指纹不会骗人。 即便之前户川彻已经有所怀疑,但是直到现在才真正的确定下来。 他礼貌的发过去了感谢的信息,收好手机再度抬起头时,一双眼睛沉静的犹如夜幕下的深湖,在昏暗的天色下带着一种淡淡的凉意。 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执行的很顺利。 弄清楚了神濑归的身份,并在夏油杰身上安装了窃听器和定位装置。 接下来只要暗地里到那两人打斗的地方,然后架起狙击枪,在最合适的时机射出子弹,看着鲜血在神濑归太阳穴炸开就好。 ——这是户川彻最擅长干的事。 但是他目前还不打算这么做。 户川彻下意识的想摸向自己的狙击枪,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自己没有带,于是转而放到腰侧的手枪上,不自觉的轻轻摩挲着——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以毁灭世界为最后手段,来降低这个世界咒灵的危险性。 为此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进入咒术界。 但是贸然进入一个未知的领域是愚蠢的,以户川彻经历过最多的战争类比,每一次决策部署的背后,都有海量的情报支撑。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因为信息的不对等而在接触咒术界的过程中受到什么损失,他必须要对咒术界有着更加全面的了解。 而夏油杰和神濑归无疑是最好的契机。 此刻距离夏油杰的位置已经很近了。 大雨噼噼啪啪的打在车窗上,落在泥地里,无论是耳机内还是耳机外都是嘈杂一片。 户川彻闭着眼睛靠在车后座,仔细辨认窃听器传递过来的声响。 风声,雨声,躲闪时双脚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有时不时蹦出的几句垃圾话。 目前为止没有出现血肉被破开的沉闷声响,所以应该没人受伤。 神濑归之前脱口而出的“咒灵操使”这四个字让户川彻对夏油杰的术式有了些许猜测,但是神濑归的还没有头绪。 就在户川彻以为弄清楚神濑归的术式需要费些功夫的时候,耳机里突然传来了神濑归带着些自傲的声音。 “我的术式是[命运骰盅],哪怕今天是世界末日,命运依旧会眷顾我。” 户川彻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 这什么,还带自曝的? ** 废弃厂房附近的小巷中,夏油杰已经和神濑归缠斗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 神濑归始终只守不攻,即便挨了夏油杰几下攻击也不动手,硬生生将战斗的时间拉长。 夏油杰动作谨慎,但仍旧因为心中不断累积的焦躁而不自觉的产生了些许破绽,打乱了攻击节奏。 极其短暂的一个瞬间,但仍旧让神濑归眼前一亮,随后嘴角扯出一个包含恶意的笑。 他不再躲避,而是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形状的咒具,迅速朝夏油杰攻了过来,并进行了术式公开。 [命运骰盅]。 神濑归每隔三天有一次投掷骰子的机会,投出的数字在接下来的三天内就会是他的幸运数字。 幸运数字生效的概率受到作用对象的实力影响。 作用对象的实力越强,幸运数字生效的概率就越低,但是神濑归可以通过调整幸运数字的定义和范围,来强行拔高生效的概率。 一般来说,划定的范围越苛刻,生效的概率就越高,当幸运数字的生效范围苛刻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神濑归甚至可以实现“命运百分百的眷顾”。 他今天的幸运数字是十。 在赌场玩老虎机时,神濑归将幸运数字定义为“自己前十把必赢”,如今对战夏油杰,他只能缩小“十”这个数字的定义范围,改为“自己第十次攻击必中”。 也就是说,之前赌徒找茬时的九次空大,为的就是现在这第十次攻击的“必中”。 而他现在进行的术式公开,也是为了进一步增强第十次攻击的力度,力求一击毙命。 另一厢,户川彻听了不由的咋舌。 难怪神濑归在暗网的成功率接近百分之九十,这个术式限制很大,但同时灵活性很高,只要挑个幸运数字合适的时间做任务,并划定好生效范围,可以说之后一切事态发展的主动权都掌握在神濑归手中,某种意义上的确可以说是“命运眷顾”。 雨小了起来,空中能见度变高。 户川彻透过车窗外朦胧的雾气,隐隐约约看到了夏油杰的身影,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一声闷哼。 ——夏油杰被那把匕首刺中了。 神濑归出手和进行术式公开几乎在同一时刻进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夏油杰只觉得自己的手脚突然麻痹了一下,他来不及召回之前放出去的用以围堵神濑归的咒灵,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召出自己仅剩的几只咒灵抵挡,缓冲了匕首的一部分力道,令其不至于致命。 但饶是如此,夏油杰仍旧受了不轻的伤。 他跌落在地,身上沾了泥水显得狼狈,但是一双暗紫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着灼灼的光, “可惜,你没能杀死我。” 夏油杰舔舔唇,直起了身体,他拍拍身上的泥水,之前放出去的几只咒灵重新聚集到他的身边,脸上惯用的笑容在此刻显得有些凶狠。 “而命运也不再眷顾你了。” “就凭你这些最多一级的咒灵?”神濑归甩了甩匕首嗤笑,“咒灵操术的确潜力巨大,但是可惜了,你现在不过是个刚刚抽条的小树苗,一阵大点的风都能把你吹倒。” “英雄在成为英雄之前,总是要经过一些磨砺的嘛。”夏油杰仍旧笑眯眯的,险而又险的躲过神濑归的攻击。 之前他和硝子做了约定,一旦超过某个时刻没有回去,就是他陷入了苦战,需要家入硝子过来帮忙,算算时间,硝子应当在来的路上了。 身上的伤口影响了夏油杰操纵咒灵的精度,但是这些在反转术式面前都不是问题。 然而神濑归到底是经验老道的诅咒师,他抓住了夏油杰露出的一个破绽,手腕一翻,眼见着匕首就要刺中夏油杰的肩膀。 恰在此时,户川彻来到了附近。 【权重分割】开启,双眼的数值被添加到极致,视线穿透薄薄的水雾落到了远处缠斗的两个身影上。 他举起枪,几乎是卡着手枪射击的极限距离,一颗子弹射了出去,打偏了神濑归的匕首。 紧跟着又是一枪,却像是预判了神濑归的行动一般,在神濑归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子弹而右撤一步的时候,精准的打中了他的右腕。 两声枪响在雨幕中回荡。 司机猛地一个刹车,车体在空旷的地上漂移出陡峭的弧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极度刺耳的声响。 户川彻收回手枪,从钱夹中抽出几张纸币,安抚性的拍了拍司机因惊惧而颤抖的脊背。 “没关系的,再往前开一段。” 19 穿越第十九天 枪响。 又是枪响。 突如其来的两颗子弹如幽灵一般,猝不及防之下将目前的形式骤然翻转。 夏油杰莫名想起了自己之前去旅馆拔除咒灵时听到的那三声枪响,隐约意识到似乎一直有第三方的人在关注着他们。 对方目的未知、神出鬼没,透着一股子云遮雾绕般的神秘。 但是此时他也来不及细想这件事,神濑归是右利手,第二颗子弹直接穿透他的右腕,令他短时间内再拿不起地上的咒具。 无论是夏油杰还是五条悟,一直都信奉一句话——趁他病,要他命。 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 反正那个第三方看着也不像是要对他不利的样子,那对方要看就让他看吧。 想到这儿夏油杰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一挥手周遭的咒灵齐刷刷扑向神濑归,如一片黑云铺天盖地的压下。 神濑归惊惧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自己此刻大概离地狱无比接近。 有时候胜利和失败就在一瞬之间。 神濑归现在右手被废,术式失效,之前的底牌已经全部耗光,没有把握能赢过现在的夏油杰,索性不再恋战,转身就逃。 夏油杰惦记着神濑归身上的那根宿傩手指,立刻放出咒灵追了上去。 瓢泼大雨转为了细细的雨丝,缠缠绵绵的如蛛网般飘荡在空中。 户川彻此刻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半人高的杂草中,衣服被雨水打湿黏在身上,裤脚溅上了泥点子,整个人显得落魄又可怜。 他也不想这样的。 只是自从他射出那两枪之后,无论他加多少钱,态度又是多么的和善礼貌,司机师傅都不肯再载他了。 将户川彻放下后,出租车几乎像一道残影,顷刻间就消失在茫茫的水雾中。 独留户川彻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荒地上,被铺面而来的潮气洒了满脸。 他有些无奈的捋了把脸上的水珠,然后开始往夏油杰和神濑归的方向走去。 靠两条腿走路实在太慢了,但索性神濑归和夏油杰跑的快,两个米粒大的小点很快在视野中清晰起来。 这附近只有一个废弃的工厂,出了夏油杰和神濑归缠斗的那条小巷,周遭就一览无遗,户川彻站在草地中的身影根本就藏不住。 但是户川彻本来也没打算藏。 先用两声枪响让夏油杰意识到他的存在,然后直接对付神濑归,向夏油杰表明自己其实是秋丸真一顾来的杀手,以两人目标相同为借口,与夏油杰并肩作战,拉进两人的距离。 之后再巧妙的暴露自己其实能看得到咒灵这件事,以夏油杰为突破口,进一步接触到咒术界。 这是户川彻原本的计划。 他安静的站在神濑归的必经之路上,手摸上了腰侧的手枪。 然后看见神濑归慌不择路的跑过来,原本惊惧的目光却在看到他时猛地一亮,像是绝望之人突然抓住了希望。 紧追不舍的夏油杰见状眼中立刻闪过一缕担忧,大喊:“快跑!” 啊? 户川彻有些迷茫,一时间分不清喊得究竟是谁。 难道是神濑归? 夏油杰原来是那种喜欢戏弄敌人的类型吗? 神濑归在见到户川彻后体内仅剩的潜力立刻爆发出来,他几乎是瞬间就贴近了户川彻,那双漆黑的眼睛带着近乎癫狂的喜悦,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 “真可怜,现在撞上来。” 神濑归喟叹一声,然后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箍住户川彻的脖颈,反手将他扯到身前,另一只手牢牢的钳制住户川彻的腰,对着夏油杰声色俱厉的喝道:“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他!” 意识到神濑归要做什么的户川彻默默的放下了抚在枪上的手。 ……行吧。 这个走向也可以。 夏油杰闻言果然止住了脚步,神色难看的看着神濑归。 神濑归见状轻笑出声,见身前的户川彻还有动作,箍住脖颈的手立刻收紧,恶狠狠道:“别动!” 户川彻发誓自己只是想调整一下枪套的位置以免咯的他不舒服,闻言只能无奈的放下了手。 神濑归对户川彻的识时务很满意,凑近轻声道:“你是替赌场过来教训我的吗?因为我赢了十把?”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 他拉长了声音,似乎给人以无限希望,却在最后话锋徒然一转,“我就给你一个逃跑的机会,不然——” “呵。” 一声轻笑。 却如同从最深的地狱里传来的梦魇。 都说咒术师十有八九都是疯子,那么诅咒师大概是其中最为癫狂的人。 户川彻:“……” 他舌尖顶了顶上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表现的更害怕一点。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得要领,最后只能尽力抿紧嘴角,垂下头,任由略长的头发遮住双眸。 好在户川彻的外表看上去太过狼狈。 绵绵雨丝纠缠着飘落,阴沉的天色更是给他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黯淡的光线,令他看起来毫无血色,只是僵硬的站着,就有一种一触即碎的脆弱感。 颓废、落拓、萧瑟。 神濑归看着眼前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的人,心中忽然漫上一股愉悦,左手下的脖颈动脉突突跳动着,里面是奔流的血液。 但是太脆弱了,脆弱到他只是稍稍一用力,手下的脖颈就会断在他手中。 届时这个面色苍白的人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是惊恐的尖叫? 还是放弃所有尊严的祈求? 神濑归喜欢观察弱者在濒临死亡时的反应。 那是一种白玉破碎染上污泥、白兔被肢/解染上鲜血的美感。 他光是忍不住想象着,就有些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看着户川彻声线扭曲的低声喟叹:“真可爱啊。” 户川彻嘴角一颤,险些没绷住脸上的神情。 反倒是夏油杰蓦的绷紧的下颌,一双眼睛沉沉的看过去。 神濑归眼中愉悦更甚,这一刻形式翻转,他像是高高在上的操偶师,轻易拿捏住了眼前这个善心过剩的小咒术师的软肋。 神濑归掐着户川彻的脖颈慢慢向后退去,夏油杰一有动作,他就猛地收紧掐住脖颈的手。 夏油杰立刻止住脚步,只有咬肌因愤怒而收紧。 “你要是乖乖在这儿待上五分钟,我还能留下他的性命。” 神濑归笑道,以户川彻为质,缓缓离开了夏油杰的视线范围,待确定夏油杰一时半会追不上来后,他带着户川彻转身就跑。 期间总觉得腰上好像有什么僵硬的东西咯着他。 但是神濑归来不及细想,即便手中有人质,他仍旧担心夏油杰的咒灵操术。 直到确定自己脱离危险后,他才慢慢停了下来,感受着腰间被咯出的痛感低骂一句,“这什么东西!” “是枪。” 淡淡的声音如忽然落下的两粒水珠。 “什……” 神濑归一抬头,却撞进了一双深渊般沉凝的眼中。 户川彻一肘顶在神濑归胸肋之上,紧跟着并指为刀劈向他颈侧,手//枪保险栓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等神濑归反应过来时,冰冷的枪管已经顶上他的腹部。 “你!” 户川按下扳机开了枪。 神濑归腹部炸出一片血花,他踉跄几步,因剧痛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最后无力的跌坐在地,双眸有些涣散的看向眼前的人。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神濑归忽然有种身份倒错的荒诞感,紧跟着又是对自己突然落到这幅田地的不可置信。 但很快他神色阴沉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户川彻。 他想起了那害他在夏油杰面前落入下风的两声枪响。 “原来盯着我的还有你。”神濑归咬牙。 他仇家不少,被挟私报复再正常不过,然而诅咒师围攻没能杀死他,夏油杰的咒灵操术同样没能杀死他。 神濑归最荒诞的梦境也不会梦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普通人手中——而且这人甚至是他抓在手中的人质! 户川彻不紧不慢的走进,神情在雨幕下相当平淡,又因为湿漉漉的头发而显得有些颓然。 “与对付那些没有智力又行为呆板的咒灵不同,在尚未拥有压倒性的实力前,人类之间的争斗往往是比谁的失误少。” 他在神濑归面前蹲下,一手持枪虚顶在神濑归额头上,一手撸了把头发露出光洁的前额,没有碎发的遮挡,柔和的眉眼在此刻显出些许锐利,像是一把淬了火的兵刃。 “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今天不杀你。” 户川彻将神濑归的伤势控制在一个相当微妙的程度——没有多少行动能力,但也不至于死亡。 再耽搁十几分钟左右就会错过救助的最佳时间,但是这段时间也足够户川彻弄明白他想问的问题——一切端看神濑归如何选择。 当然,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户川彻花了十几分钟掏空了神濑归知道的关于咒术界的事,然后收回枪开始帮神濑归处理伤口,务必吊着他一条命直到被送进医院。 冰凉的雨丝自天空落下,铅灰色的天空沉沉的像是要坠下来。 神濑归觉得自己的力气在流失,然而膨胀的怒火横冲直撞,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神濑归相当在意户川彻说的一句话——[在尚未拥有压倒性实力前]。 “诅咒师对普通人,还不算是压倒性的实力吗?” 他轻声问道,视线虚虚的落在户川彻的眉心。 户川彻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落在了他腹部渗血的伤口上。 “或许我跟你对于普通人的定义有所差别,但是至少对我而言,拥有同样的生理结构,会受伤、会流血、能正常生老病死的人,都属于普通人的范畴。” “但至少有一点普通人和术士是不一样的。” 神濑归突然轻轻笑了起来,铅灰色的天空倒印在他眼中,流露出几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起码接下来出现的东西,只有我能对付。” 神濑归指尖触到了口袋中宿傩的手指,掀开了其上封印的一角。 20 穿越第二十天 咒灵的聚集毫无征兆。 阴沉的天空刚有些要放晴的征兆,远处的便蓦的浮起了一片黑云。 但是这片黑云一般人看不见,只有远在旅馆的五条悟忽然若有所觉的抬起头,跑到窗边盯着天空那黑豆大小的一点。 照理来说,咒灵一般不会轻易离开自己诞生的地方,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像见了光的飞蛾一般,朝不远处而去。 多是些三四级的咒灵,夹杂着几只二级的,但是由于此刻是夏天,咒灵的高发期,数量相当多,乍看过去让人想起铺天盖地的蝗虫。 不对。 五条悟神色沉凝下来,也顾不得是否会暴露身份了,立刻跑下楼想去一探究竟,但是刚一出旅馆的大门就意识到小孩子身体的麻烦。 四岁的孩子,法律意义上的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做出租没人敢载,坐公交都要被人问一句父母在哪里,腿太短骑不了自行车,靠两条腿走过去——那要走到猴年马月。 五条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咒灵的聚集速度比自己想象的要快,等自己赶到的时候多半已经晚了。 想来想去,五条悟索性以找父母为由借了路人的手机,然后直接打给了夏油杰——他最近不是来到这附近了吗。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 五条悟一开口单刀直入:“夏油杰!你看到聚集的咒灵了吗?!” “你谁?”夏油杰听到那属于孩童稚嫩声音一瞬间有种挂断电话的冲动,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声音忍不住上扬一个八度,“悟?!” “你怎么……” “你别管!”五条悟立刻粗暴打断,“到底怎么回事?” “估计是那个诅咒师揭开了宿傩手指上的封印,我正在往那儿赶,”夏油杰简单解释了一下现状,盯着远处黑压压一片咬牙道:“我一定要调服一个能代步的咒灵!” 到时候别人在下面跑,他直接在天上飞。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夏油杰忽然重重喘了一口气,说话听上去有些吃力。 这次只有他和硝子两个人,若是像以往那样三个人同时出任务的话,肯定就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如果悟在的话…… 夏油杰咬牙,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强。 “大概后天,”五条悟估算了个大概的时间,皱眉,“你受伤了?” “死不了。” “哦。”五条悟瞬间放心。 但是夏油杰却看着远处苦笑了一下,“不过有人快死了。” “谁?” 夏油杰深深吐出一口气,加快了步伐,“一个被无辜卷入的人质。” ** 户川彻作为那个被“无辜”卷入的人质,此刻正垂着眼安静的坐在神濑归身旁,认真处理他的伤口,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呈现一种极度的熟练。 奇形怪状的咒灵缓缓靠近,阴沉黏腻的氛围逐渐蔓延开来,他如同置身于沼泽,浑浊的空气令他不适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子。 “你既然来杀我,多少也知道咒灵吧,但是不知道也没关系,”神濑归见状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他笃定户川彻看不见咒灵,此刻像是抓住了户川彻的把柄,即便受了重伤在地上躺着,也有种高高在上的意味,“你很快就会见识到了。” 宿傩的手指是神濑归几天前意外从一个咒灵体内抠出来的,他不需要,但是总有人会喜欢。 神濑归本打算待会与买家接头,把这根手指卖个好价钱的,但是现在封印被解,也不知道还卖不卖的出去。 不过无所谓,只要宿傩手指引来的咒灵能杀死眼前这个人,卖不出去也无所谓。 咒术师的体质比一般人要强,神濑归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虽然没把握对付这黑压压一片的咒灵,不过逃出去问题不大。 但是户川彻看不见咒灵,实力再强又怎么样,只要看不见,不仍旧是个活靶子? 那些成群的咒灵会帮他拦住户川彻,届时他撑着一口气远远跑开,实力强一点的一级咒灵一到,户川彻逃不开被撕成碎片的下场。 而且因为看不见敌人,但敌人又无处不在,这种如影随形的未知恐惧会时时刻刻纠缠着户川彻,让那张从始至终冷静的脸上露出惊恐到扭曲的神情。 就像许许多多死于咒灵的人一样! 神濑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场面,而他只要找准机会将手指的封印重新缠上,带着宿傩手指离开这里并非不可能。 此刻户川彻已经处理好了他的伤口,最先到来的咒灵也已经如闻见肉腥味的狼一般扑了过来,转瞬间近在咫尺,神濑归甚至可以看见咒灵口中锐利的尖牙。 趁着户川彻还没来得及拿出那把枪,神濑归忍着腹部的疼痛立刻起身,趁着咒灵还没将路挡住,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离去。 然而他刚跑出几步,身后忽的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如铁钳般牢牢钳住了他的肩膀。 神濑归转头,看见一张平静的脸。 下垂的眼角,略显瘦削的脸颊,碎发从脸颊滑落遮住了些许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清澈的像是雪山上的湖泊,此刻直直的看过来,带着一种清透的冷冽。 咒灵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云朵迫近身前。 但是神濑归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之人,恍惚间竟觉得会在咒灵的围攻下四处逃窜、狼狈不堪的,不是户川彻,而是拥有咒力的他自己! 但是这怎么可能! 神濑归神色一厉,挣脱户川彻的手猛地后退,咒灵如他所料般聚拢过来,将户川彻围的严严实实。 神濑归松了一口气,施展了术式。 术式——[命运骰盅]。 [从此刻起,他的拳头碰到的前十只咒灵会立刻消散。] 神濑归对着咒灵一拳轰出。 由于受伤,拳头软绵绵的,对付低级咒灵勉强可以,但是二级咒灵有点勉强,不过有了术式加持,那些二级咒灵在碰到他拳头的刹那就如烟尘般消散。 是了,他还有咒术,怎么会连低级咒灵的包围圈也跑不出去? 神濑归嘴角扯出一抹笑,一转头,笑意立刻凝固在了脸上,最后缓缓睁大了眼睛。 “你看得见!!” 户川彻抬腿踹走了一只咒灵,侧身躲过几只咒灵的攻击,又抬手将手臂上撕扯的咒灵撕下,虽然身上的伤口逐渐增多,但整个人看上去仍旧游刃有余,轻巧灵动的像一只猫。 此刻见到神濑归转头,户川彻一歪头避过一个咒灵,抬手便是一枪。 漆黑的枪口喷出火焰。 人类淌过漫长时光所制作出来的武器,即便不能对付咒灵,也在此刻发挥着它本就有的威慑力。 神濑归倒抽一口冷气,一矮身狼狈的滚了几圈,险而又险的避开要害,却在下一刻被一只咒灵一口咬住了手臂。 体力在急速流失。 神濑归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卖个好价钱了,果断拿出解开封印的宿傩手指朝户川彻丢去,自己转身就跑。 却在拔除八只咒灵,眼见着要清出一条路时,眼前忽然一黑。 扭曲而庞大的咒灵缓缓出现。 一级。 是一级咒灵。 神濑归之前的耽搁令他失去了最后的逃跑机会,致使后来的一级咒灵同样加入到了这场混战中,神濑归别无选择,白着脸一拳打出。 却在拳头接触到咒灵的刹那,最先感受到的是喉间的腥甜。 ——神濑归现有的实力不足以令术式对这只一级咒灵发挥作用,遭到反噬的他轰然倒下。紧跟着迅速被一哄而上的咒灵埋住。 不甘心。 他不甘心。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着不远处同样开始费力躲避的户川彻,轻笑一声。 “你也逃不开……” 没有咒力根本离不开咒灵的包围圈,户川彻同样会如神濑归预想的那样被咒灵撕碎。 “我等着你……” 最后的尾音消散于浑浊的空气中。 神濑归死后,四级、三级、以及之后到来的二级咒灵乃至一级咒灵齐齐将视线落到了户川彻身上。 被数十双冒着绿光的眼睛盯着,户川彻抿了抿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唇,索性扔掉了手中的枪。 他身上挂了彩,淅淅沥沥的血液将地上染得一片猩红。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他浑身是血穿越到茂夫世界的那一天,又或许回到了更久远他还在战场上的时候。 但是无所谓。 这种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硝烟与鲜血。 苦难与更深的苦难。 在他仅有的三十年人生中,有将近半数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 眼前的咒灵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场景,他听到了耳边的哭号,闻到了风中传来的鲜血与腐肉的声音。 是来自于眼前的现实,还是更为久远的记忆? 户川彻忽然有些分不清。 他不是很喜欢过去的记忆,但是遇到相似的场景时总是会忍不住陷进去。 忽然脑海中划过一道尖利的声音。 小四在看见咒灵聚集的刹那就扔下五条悟直接跑了过来,此刻进入了联系范围,立刻高声呼唤。 “户川彻,我送你回去!” 这一声终于让户川彻从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侧身躲过了右侧的攻击,却又被身后的咒灵咬了一口。 血流的更多了,但户川彻只是轻微的皱了皱眉,果断道:“不回。” 小四显然没想到这个回答,顿了一下,语气突然暴躁起来,“你在找死啊?!” 户川彻只是笑,“死不了,神濑归他见不到我,我也不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 “你找死我不救你了!” 史莱姆气的膨胀到了两倍大,但仍旧有些焦急的围着户川彻绕圈圈。 高级咒灵挺少的,但主要是数目多,俗话说蚁多咬死象,咒灵一多连路都难走。 小四怀疑现在户川彻身上没一块好肉,就在他思索要不要现身去找人帮忙时,户川彻忽然抬脚踹走一只咒灵,抬手一指,“你看,人来了。” 21 穿越第二十一天 夏油杰匆匆赶到时,以为自己会看见一具破碎的尸体。 那尸体不会是臭名昭著的诅咒师神濑归,大概率可能是那个被无辜卷入的路人。 为此他有那么一刻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结果一抬头,发现死的是神濑归,而那个人质白着一张脸,费力的阻挡着咒灵,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样子,但起码还活着! 夏油杰立刻驱使咒灵将那人带出来,顺带着捞出了宿傩的手指。 聚集的咒灵也立刻跟着过来,结果几个等级高一点的被夏油杰想法子调伏团成咒灵球吃下去了,剩下一堆等级低的被他放出咒灵用来练手了。 还有几只零散的咒灵受到宿傩手指的吸引过来,夏油杰捂着身上的伤口时不时踩一脚,打地鼠似的。 将手指上被神濑归揭开的封印草草缠绕了一下,确信不会有更多的咒灵被吸引过来后,夏油杰这才有空闲去查看户川彻的伤势。 “你没事吧?” 户川彻摇头,借着夏油杰搀扶自己的动作,取下了放在他身上的窃听器,“皮外伤。” 夏油杰有些不放心,但所幸家入硝子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几分钟就可以赶过来,他们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但既然意识清晰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看得见咒灵?”沉默片刻后,夏油杰有些犹疑的问道。 户川彻刚打算继续践行自己之前的计划,主动向夏油杰询问咒灵有关的事情时,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他咽下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顺畅的应了下去。 “原来这叫咒灵啊。”户川彻顿了顿,抿唇,努力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但是为什么你的攻击能对他起作用?” 夏油杰哑然,明白眼前的人能看见咒灵,却没有咒力,这样的存在相较于普通人反倒更加危险,当下神色就有些晦涩,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尚未掌控咒灵操术时,面对咒灵战战兢兢的时候。 除了御三家出生的咒术师,像他这种普通家庭出生的咒术师小时候基本都会经历这么一遭,活在面对咒灵的恐惧中和别人异样的目光下——那并不是什么很开心的回忆。 但是即便是他,小时候也没有像户川彻这样经历过因咒物汹涌而来的咒灵潮。 虽然多是些低级咒灵,但杀不死赶不走,铺天盖地,说是噩梦也不为过。 户川彻看着夏油杰那双暗紫色的细长眼睛,忽然就被对方的眼神看的起了鸡皮疙瘩,几乎以为自己已经露馅了。 “你演技这么差,浑身上下全是破绽,这还需要漏吗?”小四忍不住吐槽,“要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太惨了,估计夏油杰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怀疑你。” 户川彻现在身上穿的还是赌场服务员的白衬衫,被伤口渗出的血一染,顿时红彤彤一片,看上去极富视觉冲击力。 夏油杰盯着他,忽然问道:“你之前为什么要去赌场工作。” “因为,”户川彻顿了顿,说出的答案连自己也不确定,“因为缺钱?” “这样啊,”夏油杰忽然吐出一口气,“其实我这份工作赚钱挺多的,也有不那么危险的岗位,你既然看得到咒灵,又没有可以自保的术式,要不要——” 夏油杰顿了顿,但最后还是很果断的说道:“来当辅助监督?” 户川彻和小四齐齐沉默了。 从神濑归绑架他当人质开始,整个情节的走向就距离他原先计划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结局竟然意外的吻合了他最初的设想。 不过—— 眼前这个年轻的咒术师是不是太没警戒心了? 户川彻忽然觉得有点头疼,“你不问问我事情的经过,为什么另外一个人死了?” “这件事会有别人来负责的。” 夏油杰严格来说只负责回收宿傩手指和带回神濑归,现在事情出了些波折,也不会让他去调查,反倒他会和户川彻一起接受问话也说不定。 “你就不调查我一下,这么轻率的就问我要不要当你同事?” “我只是提个建议,”夏油杰笑眯眯道,“如果你真的要当辅助监督的话,肯定会对你的背景做调查,不过那也不是我负责的。” 那一般是夜蛾老师负责的。 “但是,”夏油杰的神色突然认真起来,他盯着户川彻被血浸透了的衬衫,“你现在因为咒灵受伤是实打实的,也的确能看见咒灵却不能使用术式。” “而且我们缺人。” 夏油杰严肃强调。 “很缺。” ** 五条悟时刻关注着事态发展,在发现聚拢的咒灵突然消失后,他知道杰把事态控制住了,然后收回了看向天际的目光。 此刻已经临近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红彤彤的一片。 五条悟坐在床上看着墙面走动的时钟,细微的焦躁开始如酒一般在心中发酵。 户川彻还没回来。 这很不对劲儿。 户川彻之前也有过出门一整天的情况,但是他身上总会出现一种与他的身份格格不入的温和,具体表现为哪怕再忙也会按时给五条悟带三餐,有时候自己赶不过来,就会拜托酒店前台。 五条悟不知道户川彻有怎样的过去,但是家中大概率有个小孩子,他对幼儿的细心程度远胜很多的新人父母。 但是今天一整天户川彻都没有任何消息,他中午没有回来,也没有拜托酒店的人给五条悟带午餐。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六点,五条悟仍旧饿着肚子,似乎已经被那个名为户川彻人忘记。 五条悟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但是他莫名不想出去买东西吃,用一种谁犯了错谁就要给他补偿的心态,固执的待在旅馆中,看着时钟缓缓走了一圈又一圈。 不会死在外面了吧? 时钟指向第七点的时候,五条悟莫名冒出这个想法。 他爬下了酒店的大床,在房间内绕了一圈后,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联系户川彻的方法。 但是他摸到了户川彻留在旅馆的琴盒,随着他的按压,琴盒下狙击枪的轮廓隐隐约约的显露出来。 于是五条悟又觉得户川彻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 一个面对咒灵都始终从容冷静的人,哪怕是面对再糟糕的情况都有全身而退的能力。 五条悟在床沿坐下,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开始思索要是户川彻回来了,要怎么狠狠的敲诈他一笔。 但是直到时针指向晚上八点,户川彻都没有一点要回来的迹象。 五条悟开始揪地毯上的毛,唇角抿的直直的。 八点半的时候,他腾的站起来,打算直接去联系五条家。 就在他快要走到门边时,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户川彻回来了。 五条悟顿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户川彻,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恶狠狠的说了一句,“我饿了!” “抱歉。” 户川彻照旧只是温和的道歉,脸上的神情很真诚,五条悟却莫名觉得有点火大。 他快步走过去,掰着手指一条条开始数户川彻今天的“罪状”。 “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回来。” “中午把我忘了,晚上也把我忘了。” “我现在还饿着肚子……” “你……” 户川彻打开了走廊上的大灯,周遭顿时亮如白昼,五条悟盯着户川彻的脸色卡了壳,最后吐出一句,“你受伤了?” 脸色真的好白。 他走进,闻到了户川彻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没有。” 户川彻顿了顿,然后肯定的回答,将打包的晚餐放到茶几上。 在家入硝子赶到并使用反转术式后,他和夏油杰身上的伤口就全部消失了。 只不过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脸色苍白,夏油杰曾提议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被他婉拒了。 户川彻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晚,纯粹是因为咒术界后来赶到的那帮文职人员问的太详细了,他打了腹稿,但仍旧费了好一番功夫将整件事糊弄过去,顺便表达了一下自己有意向在咒术界工作的事。 然而五条悟狐疑的看着他,显然是不相信。 吃完饭九点钟,窗外霓虹灯仍旧闪烁。 五条悟洗完澡出来,却发现户川彻罕见的先他一步睡着了。 卷发青年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褥之中,眼睫在脸上投下阴影,胸膛平稳的起伏着,显得安静又无害。 很奇怪,一个显然与杀戮为伴的人,五条悟却忽然觉得此刻的他才是真实的。 五条悟定定看了户川彻半晌,转身翻出了户川彻的手机,将那串电话号码记了下来。 如无意外,他后天就能恢复原样离开,之后跟户川彻大概率没有交集,留联系方式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五条悟本就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在某个时刻想到这件事,然后就这么做了。 至于以后会不会用到? 谁管他。 五条悟确认将那串电话号码背下之后,心满意足的上了床,一夜好梦。 但是与之相反的,户川彻睡的并不安稳。 他半夜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似乎被藤蔓紧紧缠住,几乎要透不过气。 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窗帘的时候,户川侧皱眉醒了过来,感觉身上重的要死。 然后一低头,就看见了一头凌乱的快要戳到他眼睛的白毛。 白毛下,是一张属于少年的脸。 户川彻:嗯…… 户川彻:嗯??? 22 穿越第二十二天 “你窗帘又没拉紧……” 那缕阳光刚巧照到了五条悟的眼睛。 他紧闭的双眼下眼珠子动了动,转头避开阳光,含含糊糊开始嘟囔。 若五条悟只有四岁,这个动作只够他将脸埋到户川彻的胸口,但是现在他抽条似的恢复了十六岁的样子,头一转,就将脸埋入了户川彻的脖颈间。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脖颈后的伤疤上,激的户川彻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户川彻现在很混乱,但这不妨碍他身体先于意识出手,转瞬间抓住五条悟肩膀,想要将人先控制住。 对于危险的警觉令五条悟瞬间清醒,几乎是本能的出手格开攻击,然后又迅速的与对方过了几招,却又在下一刻认出了攻击自己的是户川彻,猫眼圆睁,身形一滞。 只这么一个空档,就被户川彻瞬间抓住,反手就将五条悟扣在床上。 砰的一声闷响。 五条悟还没来的及开无下限,就感觉身后有个人压了上来——户川彻一手扣住他脖子,一手扣他双手,膝盖则顶在后腰处,整个人犹如一张鼓起的风帆,将五条悟牢牢制住。 “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五条悟被折腾出了火气,不自觉用上了咒力,奋力一挣,户川彻闷哼一声,死扛着没松手,床却被弄塌了。 两个人齐齐陷入了雪白的被褥中。 五条悟怒气冲冲扭头,却发现户川彻神色复杂的可以构造出一个扇形图,却唯独没有杀意。 诶? 五条悟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恢复了。 而且不仅恢复了,原本身上小孩子穿的衣服在他恢复的刹那被撕裂成了一堆破布,轻飘飘的落到了一旁。 也就是说—— 他现在近似于全/裸。 要不是下半身还盖着半截被子,他今天里子面子可以一起丢了。 五条悟:…… 五条悟挣扎的幅度减弱了。 他现在十六岁,要问他脸皮厚吗?厚。 要问他脸皮真有这么厚吗?那还真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 户川彻又重问了一遍。 “能让我先穿上衣服吗?” 五条悟转头将脸埋入被褥中,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耳朵,闷闷的回答。 户川彻垂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能。” 五条悟顿时不可置信的抬头,“我又不会暗算你!我以为哪怕是犯人,在被提审的时候也是穿着衣服过去的!” 户川彻挑眉,“先说清楚。” 两人僵持片刻,最后五条悟率先败下阵来,不情不愿的将来龙去脉挑挑拣拣的说了,末了嘟嘟囔囔补充一句,“要不是我估计错误……” 五条悟之前觉得自己大概明天才会恢复,所以很安心的在户川彻这儿待着,打算今天再找个理由离开,但是实际上他能感知到的是一个大概的时间范围,硬拖着到最后一刻离开就像卡点赶公交,一个不慎,满盘皆输。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会走保险一点的路子,觉得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给自己留有余裕。 但五条悟痛定思痛,决心自己还是要加强这方面的锻炼,力求以后能把时间卡的分毫不差。 户川彻听罢没忍住捂住脸,“也就是说,你顶着四岁的壳子在我这儿待了好几天。” “对啊。” 这是怎么做到十六岁装四岁毫无破绽的? 五条悟照旧没有明说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个咒术师,但是户川彻回忆这几天自己干过的种种,明白身上的特殊之处多半已经被这个装嫩的十六岁dk注意到了。 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原本还打算低调一点接近咒术界的。 户川彻瞥了一眼五条悟。 十六岁的少年恢复之后一整个长条,占地面积不可谓不广,但偏生脸长得嫩,就这么转头看过来还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户川彻嘴角一抽,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松开了桎梏,又从背包里找出一套备用衣服扔过去,然后礼貌的移开视线。 房间内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五条悟三下两下套好衣服,抬头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户川彻有些闲散的靠在墙上,见他看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半眯着瞥过来一眼。 五条悟瞬间警觉:“你在想什么?” 户川彻极其认真的说道:“我在想要不要灭口。” 五条悟猫眼缓缓瞪圆,满脸写着“好狠的心”,他刚想说什么,户川彻就叹了口气,“……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户川彻转身拎起自己的琴盒和背包,“走吧。” 五条悟:“去哪儿?” 五分钟后,户川彻叫来了旅馆的工作人员,开始核对这次造成的损失,并顶着该工作人员奇异的目光,反馈床不够结实,扛不住咒力。 十分钟后,户川彻带着五条悟在前台办理了退房手续。 十五分钟后,户川彻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将五条悟塞了上去。 “要去哪儿自己跟司机讲。” 户川彻习惯性嘱咐一句,然后背着琴盒转身离开。 “等、等等!”五条悟扒着车窗探出头,瞪着他,“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户川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五条悟:“……” 确实,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也没有什么渊源。 萍水相逢的人就这么分别了实属正常。 但是五条悟只是盯着他看,神情莫名有点执拗,总觉得不甘心就这么离去。 户川彻见状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摆摆手当做告别。 瘦削的人影很快就没入了人流中,就像一滴水流入海洋一般,很快就消失不见。 失踪多日的五条悟的回归,在五条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五条悟跟销假似的,家主那晃了一圈,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那儿晃了一圈,最后又在夜蛾正道那儿晃了一圈。 除了夏油杰有所猜测外,其他人对五条悟这几天去了哪儿都不太清楚,五条悟也没有一点要说的意思。 傍晚时分,金乌西坠。 五条悟该报的平安都报了,他甩脱了一直叨叨叨烦得要死的家族长老,一个人坐在屋檐下。 夕阳将他的脸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 五条悟将昨天背下来的那个联系方式添加到了自己的手机中,手指在按键上点了点,把备注改为了“法外狂徒”。 然后他又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半晌,忽然就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户川彻昨天毫不拖泥带水的往人堆里一走,就好像一把剪刀把什么东西都剪的干干净净,给人一种这辈子不会见第二面的感觉。 但是无所谓。 现代科技,拉进你我距离。 五条悟料想户川彻应该不会知道自己其实记下了他的联系方式,一边想着待会开场白要怎么说,一边猜测户川彻突然接到他电话后的神情。 震惊,惊恐,还是无奈? 想着想着五条悟没忍住笑了起来,苍蓝色的猫眼中显出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 结果——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五条悟:…… 短暂的沉默后,五条悟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他见鬼似的盯着手机,恶狠狠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那串数字瞪出个洞。 这才过去了半天啊! ** “你说神濑归死了?” 一间和室内,一名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从面前的青年手中接过一份资料,翻了几页后,皱紧眉毛放到一边。 “是的,据现场的那个人质所说,宿傩手指的封印意外解开后,神濑归本来打算逃跑,却忽然被一颗子弹射中腹部,丧失了行动能力,最后死于被咒物吸引来的咒灵口中。” “夏油杰也证实了这点,他和神濑归缠斗时,的确有未知的狙击手帮他。” 青年恭敬颔首,他的相貌细看和中年人有四五分的相似。 若是户川彻在这儿,他就会发现这个青年正是当时神濑归事件收尾时,咒术界派来询问他的人。 “有查到那个狙击手是谁吗?” 青年犹豫的点头,“有几个人选,神濑归平时仇家太多,一直都有人试图杀他。” “算了,”中年人疲惫的摆摆手,“神濑归既然已经死了,就没必要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就是可惜了他的术式……” “清水哲,”中年人忽的抬起眼,漆黑的瞳仁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压迫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横滨那件事的进度。” 清水哲神色一凛,深深低下了头,“您放心,这件事我全程跟进,保证按时完成。” 清水哲从和室内出来后,回了趟“窗”的总部。 他是窗的观测人员之一,如非必要一般不会去管善后之类的事。 但是因为之前咒灵暴动的事件涉及到了神濑归,他不得不亲自跑一趟,遇见户川彻纯粹是个意外。 相较于庞大的且还在源源不断产生的咒灵数量,咒术界的人手一直都很紧缺。 因此能看见咒灵的户川彻自然而然被纳入到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索性他们的薪资水平还算不错,对那些急用钱的人来说还有些吸引力。 此刻户川彻的资料背景就放在清水哲的办公桌上。 清水哲打开那厚厚的一沓纸,扫了几眼就没忍住皱起了眉,想了想,最终派人把这份资料交到了夜蛾正道手上。 23 穿越第二十三天 二十岁参军入伍,退役后回到某个偏远小城开了家铺面不大的餐饮店,之后不慎破产,开始四处打工。 这是小四给户川彻提供的身份的最终版本,除了后面破产那一段外,前面的内容与户川彻本身的经历吻合了将近六成。 但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特殊设定,小四将户川彻的参军经历安在了数年前发生的异能战争上。 此外应户川彻要求,在参军之前的那个时间段,小四给户川彻加了一段四处搬家的经历。 若是有心人去调查,就会发现这段搬家经历基本上与一些咒灵造成的重大事故吻合,这也侧面印证了户川彻看得见咒灵的说辞。 正是因为能看见咒灵,才能知晓那些隐藏在对外说辞下的真相,一次又一次的搬家,哪怕在退役后,也选择一个偏远少人烟的地方生活。 小四构建的身份远非黑市上买卖的那些身份可比,它可以帮助户川彻完美的融入这个世界,哪怕是官方的人来调查,也不会从上述内容中发现丝毫破绽。 夜蛾正道在仔细研究了户川彻的资料后,同样眉头紧锁,他拿不准户川彻的定位,最后在思索片刻后,主动联系了对方。 接到夜蛾正道电话时,户川彻刚巧到了横滨。 他拿着车站里随手拿的旅游手册,一路走到了红砖仓库。 现在横滨刚结束一番不小的动荡,□□老首领去世,新首领上位,但仍旧没有形成之后一家独大的场面,各种mafia盘踞于此,时有摩擦,政府却无力管理,整个城市一片萧条,与旅游手册上的精修图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 在这种情况下,本地人出门都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来的流弹伤到自己,外地人更是不会抱着游玩的心过来。 户川彻来横滨也不是为了旅游,但这不妨碍他在还有空闲的时候,按照旅游手册的推荐随意乱逛。 “您好,户川先生。”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到了一个沉稳的男声。 夜蛾正道单刀直入,在简单介绍过自己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户川先生,听闻你之前曾有参军的经历对吗?” 夜蛾正道纠结点就在这里,户川彻能看见咒灵,但是没有咒力,也就无法放下[帐],实际上相当于一个带了咒具眼镜的普通人,当辅助监督似乎不是那么合适。 但是对方的身手似乎很好,这点从他能在神濑归的钳制下挣脱可以看出,面对咒灵也相当冷静,这么一想,单纯的去做后勤工作似乎有点浪费。 最终夜蛾正道打算把选择权交给户川彻。 “……我还以为辅助监督只要满足能看见咒灵这一条就行了,看来是我想的太单纯了。” 户川彻想要接触咒术界,倒不一定要当辅助监督,但是就个人习惯而言,他还是喜欢深入一线去获取自己需要的信息,但如果不能放[帐]的话,似乎就是给那些本就工作危险的咒术师添麻烦。 户川彻打算跟夜蛾正道商量一下后勤人员的入职流程,然而夜蛾正道似乎从他的话中咂摸出了什么,问道:“之前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辅助监督的事?” 户川彻眨眨眼,换了个姿势靠在红砖仓库的外墙上,将整个人都缩进了阴影里,“……夏油君曾问过我要不要当辅助监督。” 夜蛾正道了然。 他不自觉的捏着手中戳到一半的羊毛毡,忽然觉得,大概,也许,可能,这个辅助监督也不是不能招进来。 但是如果真让户川彻当辅助监督的话,夜蛾正道又觉得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对户川彻不太友善。 他的声音严肃下来,听得户川彻也不由自主的绷直脊背。 “户川先生,您有照顾……”夜蛾正道顿了顿,“孩子的经验吗?” 户川彻歪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有的,有个亲弟弟,小时候带了几年。” “是这样,辅助监督一般会和固定的咒术师搭档,您如果当辅助监督的话,要负责的那两位……” 夜蛾正道一时间很难想出能形容五条悟和夏油杰且听起来还不像骂人的话,只能委婉道:“他们的性格比较不拘小节。” 随后又补充:“实力也很强。” “[帐]可以让他们放。”最好能让他们学会乖乖放[帐]。 “你只要做一些其他的辅助工作就好了。” 户川彻答应的很干脆,夜蛾正道莫名松了口气,“户川先生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呢?” 户川彻轻笑:“没有试用期吗?” 夜蛾正道不常开玩笑,但是听着手机另一头青年温和的声音,竟也放松下来,调侃似的说了句,“没办法,我们这儿的情况不足以支撑如此奢侈的制度。” ——他觉得自己应该能跟这位青年相处的很不错。 “我想想,因为涉及到搬家的问题,所以大概要……” 户川彻话没说完,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夜蛾正道一惊:“怎么了?!” “抱歉,”户川彻温和淡定的声音响起:“横滨这儿不是很太平,附近有人在火拼。” 他瞥了眼不远处枪林弹雨的场景,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熟人,直起身向那儿走去,一边走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大概二十天之后才能正式上岗,如果你着急的话,我可以尽量快点……不用着急是吗?好的,再见。” 户川彻把电话挂断了。 夜蛾正道听到的雨点似的枪声也随之一静,只剩下规律的忙音,一声接一声的响起。 夜蛾正道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好半晌才转头僵硬的看着自己的手机。 这一刻他陷入了深刻自我怀疑,同时还有一种隐约不详的预感——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又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吧? 照理来说,mafia一般都在半夜活动。 像白天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开打,也不知道是横滨的特色,还是两个组织间突然起了不可调和的摩擦。 户川彻更倾向于两者皆有。 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观察不远处火拼的动静。 火拼的双方都一身黑西装,一时间看不出隶属于哪个组织,但其中一方的侧后方站着一个约莫十五的卷发少年,其纤瘦的少年身形在一众彪形大汉间格格不入。 那少年有些懒散的站着,像极了一个摸鱼的底层mafia人员,但户川彻偏偏敏锐的意识到,似乎这个少年才是其中一方真正的领导者。 似乎是感受到了户川彻的目光,少年转头,一双鸢眸在阳光下都显得暗沉沉的,带着些许不及眼底的笑意,就这么与户川彻的眼睛对上。 一只偷窥的小老鼠? 太宰治双眸微眯,暗自猜测着户川彻的身份。 然而“小老鼠”户川彻从始至终都姿态舒展的靠在墙上。 见太宰治看过来,户川彻先是一愣,然后眨眨眼,觉得这么干瞪着不太好,但又因为不认识对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想来想去,只能犹疑着微微颔首,礼节性的打了个招呼。 之后他的目光自太宰治脸上一掠而过,去人群中寻找自己眼熟的那个身影,找到后就不再停留,而是迅速动身离去。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以为被抓包的户川彻会惊恐害怕的太宰治:…… 这人到底来干嘛的? 但是算了,另一厢elysee的人再度叫嚣,太宰治一挥手,示意开枪。 于是新一轮的火拼再度开始。 至于户川彻—— 太宰治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那些见□□势弱因而蠢蠢欲动的组织所派来打探情况的小虾米,类似的人他这几天不知道见了多少。 但是当时的太宰治没想到的是,他和户川彻的第二次见面很快就会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形式到来。 24 穿越第二十四天 津尾裕介拼了命的跑,摔倒了又手脚并用的爬起来,险而又险的躲过身后射来的子弹。 好不容易把身后跟着的mafia人员甩掉后,他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 然而就在他软倒在地的一刹那,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捂住他的口鼻把他拖进暗处。 津尾裕介一惊,疯狂挣扎起来,口中的“唔唔”声由惊恐变为祈求,又变为绝望,最后甚至带上了微微的哽咽。 户川彻无奈,“是我。” 津尾裕介挣扎的动作一顿,仔细端详户川彻片刻,一把扯下户川彻捂着他的手,“绅士?” 户川彻抬手指了指津尾裕介之前躺着的地方——那儿有一个明晃晃的弹孔,若是户川彻不动手把他拖进来,那么中弹的就是津尾裕介自己了。 津尾裕介见状一脸后怕,又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看向户川彻的眼中忽然带上了一丝心虚。 “到底怎么回事?之前说好的那批货呢?” 户川彻在津尾裕介身边坐下。 他从小四那儿得到身份后,就把打造安全屋提上了日程,为此特意找信誉好的军火贩子——也就是津尾裕介——订了一批武器,今天刚好到约定拿武器的时间。 军火从海外走私进日本,最先落脚的地点就是横滨的港口。 津尾裕介要先去横滨取军火,户川彻也想着要先验验货,就索性与津尾裕介约定在横滨见面,这也是他此次来横滨的真正目的。 津尾裕介闻言苦笑。 “军火是分批次到达港口的,负责这些军火运送的一直是港/黑,前几批都没有出问题,唯独这批……” 津尾裕介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户川彻。 “横滨mafia林立,有不少都对军火垂涎欲滴,其实前几批也有人试图染指,但是都被港/黑的人拦住了,这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港/黑前几次人手有所折损的缘故,被elysee劫走了,你刚刚看见的那场火拼,就是两方人马在争夺那批军火的归属。” 户川彻闻言眼睛缓缓睁大,“但是不是已经有好几批到了吗?我定的那些货……” 津尾裕介的表情十分沉痛,“你订购的枪械多、种类全、要求高,其中有好几种还是市面上很难找到的款式,必须从国外走私,而且购买的周期很长,这种高货全都攒在一起送过来了,不会跟其他的普货一批。” 户川彻瞳孔地震:“你的意思是……” 津尾裕介欲哭无泪,“是的,你订购的枪械有八成都在被elysee劫走的货中,其实不止是你,我有好几个客户的货都在那批货里。” 津尾裕介没忍住捂住了脸,这也是他今天会卷入mafia火拼的最大原因。 津尾裕介做黑市生意的,客户一个赛一个凶残,如果不能按时交货的话,他一则担心自己做生意的信誉,二则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那些没及时收到货的客户找麻烦。 想来想去还是先跟elysee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花点钱把被劫走的那批货弄一点回来,起码要对自己的客户有个交代。 结果凑巧碰上港/黑找elysee的麻烦,想把那批货物劫回来,离得近的津尾裕介不幸被elysee的人当做前来打探情报的港/黑成员,二话没说直接一通子弹扫过来。 津尾裕介人脉挺多的,但是武力值为负,面对这种说不听一根筋的底层人员,除了逃之外别无他法。 “那匹货暂时拿不回来了,你要是能等的话就等下一次的走私,要是不能的话……您看我要不按照您订单价格的双倍来赔偿?” 津尾裕介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感觉自己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存款起码要少几个零。 然而户川彻只是皱眉,“我不要钱,我要货。” 来了,自己最怕的来了。 津尾裕介顿时成了苦瓜脸。 户川彻的神情隐在阴影中,看上去晦暗莫名。 他此刻在暗网名声不显,但津尾裕介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不会小瞧自己任何一个顾客,生怕户川彻一怒之下做些什么的他不自觉的把脊背贴到了身后的墙上,脸上挂着苦逼且讨好的笑容。 户川彻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寻思着自己长得也没这么吓人啊。 “要不……” “怎样?”生怕户川彻会提出一些过分请求的津尾裕介紧张的看着他。 结果户川彻只是叹了口气,“这样,你跟我讲一下elysee的详细情况,我看看能不能把那批货拿回来,但是你钱要给我少算点。” 津尾裕介呆住了,“你去拿?” 户川彻苦笑,“那批枪械我有急用,没那么多时间等。” 户川彻也不想节外生枝,但是他二十天后就要上岗辅助监督,到那时候安全屋无论如何都要布置好。 “绅士!”津尾裕介忽然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军火贩子舔舔唇,眼珠子精明的滴溜溜一转,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你都打算到elysee手里把货拿回了,拿一样也是拿,拿几样也是拿,你帮我把我定的那批货全取回来,今后从我这儿买东西通通给你打八八折!” 户川彻挑眉,拿出了自己之前退休开店时,跟那些供货商砍价的态势,“六折。” “八折!不能再低了,再低我要亏本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定在了七五折。 户川彻瞥了眼不远处的情况,发现此刻兵火渐熄,在那个卷发少年暗地里的领导下,其中一方几乎将另一方全数歼灭,但是他们在附近搜了一圈,似乎根本就没有找到被elysee劫走的那批货物。 火拼之后一般会有mafia的后勤人员来处理现场,户川彻不好靠太近,就先带着津尾裕介离开。 一刻钟后,两人坐在一家没什么人的咖喱店里边吃饭边谈事。 “elysee是最近横滨的新起之秀,作为mafia其实他的成立时间很短,但是发展速度却很快。港/黑老首领死了之后,横滨曾乱过一段时间,elysee抓住这个机遇,短短半年就闯出了名头。”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通过兼并mafia的方式对外扩张,但是一般对小规模的mafia下手,行事也算低调,挑衅港/黑还是头一次。” 说到这里津尾裕介也是满心不解,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港/黑虽然被老首领弄得千疮百孔,但是底蕴还在,如果全力出击的话,也不是如今尚且稚嫩的elysee能对付的了的。 户川彻显然要更为关注另一点,“你说他们一直靠兼并mafia的方式来发展扩张?” “这半年来他们一共兼并了几个?” 津尾裕介想了想,“算上最近兼并的那个,一共四个。” 随后他又把这四个小组织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但是他毕竟不是横滨本地人,对这些小规模的mafia也没有什么了解,说的十分宽泛。 但这并不妨碍户川彻从中提炼要点,然后眉头越皱越紧。 组织间的兼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说实力强的那方把实力弱的那方打服就行了,兼并之后还涉及到被兼并组织的拆分,新增人员的安排,以及如何防备被兼并组织成员的反叛等等问题。 因此组织兼并后一般都有一段时间用来消化,以确保之后组织的正常运行,就像国家、公司间的合并重组一样,mafia说白了也就是一个管理机构。 但是elysee短短半年内一连兼并了四个小组织,平均两个月不到兼并一个,完全没有留下消化的时间,到后来那四个小组织的人数加起来甚至已经超过了elysee原本成员的人数。 户川彻并不觉得短短半年就能消弭这四个小组织的成员对于elysee的仇恨。 但就是这么一个显然是由五个不同的拼图强行拼合起来的组织,按照津尾裕介的描述,却表现出了一种惊人的凝聚力。 户川彻觉得这比elysee敢去抢劫港/黑还要叫人稀奇。 户川彻咽下口中咖喱。 他此刻无比确信——elysee必定有古怪。 25 穿越第二十五天 吃完饭后,津尾裕介抢着去结账。 收银台后站着一个红发的小哥,跟户川彻差不多高,看脸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是气质相当沉稳,没有一点年轻人常有的毛躁,收银的动作麻利且娴熟,很快就将找好的零钱递到了津尾裕介手中。 户川彻在一旁安静的等着,目光在收银的小哥身上停顿了几秒,又淡淡的掠过,看向天际的白云。 虽然这位小哥有意遮掩,但是户川彻仍旧从对方某些刻入骨髓的习惯中看出了些许猫腻,别的不说,起码那双点钱找零的手必定是拿惯了枪的。 津尾裕介显然也看出来了。 不过他想的要更多一点,生怕是哪里的mafia成员或者杀手在执行任务,担心再待下去会把他们两人都牵连进来,付完钱后拽着户川彻就要走,找零掉地上了都没发现。 “等等!” 织田作之助连忙出声将人叫住,同时绕到柜台前蹲下,想将零钱捡起来。 恰巧此时本着不要浪费的户川彻回转身捡钱,两人的手就这么按到了同一张纸币上。 户川彻的肤色要白一些,但是两人手上茧的位置分布却是十成十的相似。 织田作之助面色不变,他将手中的零钱递到户川彻手里,起身颇为诚恳的说道:“客人,您点点看钱有没有缺的。” 户川彻还真的认真的把钱点了一遍,然后发现少了五十日元。 “抱歉。” 织田作之助立刻回到柜台背后,从收银机里拿了五十面值的硬币放到户川彻手中。 一旁的津尾裕介看的眼角直抽。 两个照理说天天血雨腥风的“冷酷杀手”,在一家阳光正好的咖喱店里为了五十日元掰扯半天——津尾裕介颇有种森鸥外洗手作羹汤、穿着围裙喊“早点回来哦”的感觉。 嘶——不行,这个想象太可怕了。 津尾裕介面色顿时一阵扭曲,忙把脑海中过于可怕的想像给甩了出去。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离开咖喱店后,津尾裕介问道。 户川彻显然是早有打算,“我打算先混进elysee打探一下情况,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有一个假的身份。” “这个没问题,你交给我,我两天后就能找人给你做出来,”津尾裕介顿了顿,又道:“免费的。” 津尾裕介的速度很快,说是两天其实一天半就弄好了。 当天下午,户川彻就顶着新鲜出炉的假身份跑到了elysee招人的地方。 横滨因为其特殊的历史原因,导致当地mafia林立,但mafia到底也算个组织,既然是组织,要发展,要壮大,肯定离不开足够的成员。 因此不论大小mafia,对于成员的数目是从来不会嫌多的,像elysee这种半年内急速扩张,短时间里吞并了四个小mafia的组织,更是将“求贤若渴”四个大字顶在了脑门上。 因此户川彻并不担心自己混不进去。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些mafia对于新人身份的审查——即便mafia都快成横滨特产了,但到底是不合法的组织,平日里也要提防混进来的政府间谍,因此对于新人的审查就会比较严格。 户川彻也做好了准备,为此反复练习了自己那被小四称作糟糕的演技,自信可以糊弄过去。 但结果elysee的审查宽松的几乎没有,可以说是个人就要。 户川彻表示了投奔的意愿并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就被elysee的成员领着去拿mafia成员必备的黑西装了,因为他表明了自己会射击,甚至还额外得到了一把枪。 “你们这样就不怕有间谍混进来?” 户川彻盯着手中的枪,终于忍不住问道。 结果眼前的黑西装只是自信的摇了摇头,“即便混进来也没关系,没有间谍能成功带走elysee的机密。” 户川彻叹了口气,适当的表现出了一些mafia新人对于自己未来的担忧,“但是如果他们对内部成员下手怎么办?” 黑西装安慰的拍了拍户川彻的肩,“你刚来有这种担忧很正常,但是你很快就会知道,elysee可以说是全横滨最好的组织。” “mafia有生命危险是难免的事,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相信你也不会干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elysee的工作说安全是假的,但是我们不会故意把你推出去送死,平时执行任务时也会尽量保护每个成员的安全。” “组织内各成员亲如一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与兄弟姐妹无异,如果你被人欺负,组织内的所有人都会帮你一起报复回去。” 户川彻微笑,“听起来氛围很好。” 黑西装自豪的挺了挺胸,“那是当然,我们的好处不止这些,你待久了就会明白。” 黑西装带着户川彻在一间房前站定,“这就是你的宿舍,我们的成员很少有在外住的,基本都住宿舍里,底层人员的宿舍是四人间,你的这间应该还空了两个床位,不过也空不了多久,elysee一直在招人,估计很快就会有新人填补进来。” 户川彻道了谢。 宿舍的条件出乎意料的好,不是户川彻原本想象的上床下桌的那种格局,而是直接四张看着就很舒服的床一字排开,中间由帘子阻隔。 整体看来有点像医院的病房,但是多了书桌和衣柜,因为房间很大,看上去也不拥挤。 户川彻没带多少行李,略略扫视一圈,心里有数之后,就找了张空的床坐下。 他左手边的床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一张看起来有人使用的床——被褥上很明显有褶皱,且床头凌乱的堆放着雪白的绷带——多半就是属于他的那位室友的。 只是不知道这位室友干什么去了,房间里没人。 按照户川彻接下来的设想,他首先要在这个组织里混一段时间,最好能初步取得组织成员的信任。 根据津尾裕介所说,港/黑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后还有一批货,且这批货的价值比elysee劫走的那批军火只高不低,据说横滨有不少势力都对这批货感兴趣,尤其是港/黑在elysee手中失利后,那些势力更是由感兴趣变为了蠢蠢欲动。 按照elysee目前的发展势头,他们之后必定会需要大量的军火以及金钱来支撑自身的扩张,因此极有可能会对港/黑的这批货下手。 户川彻现在不清楚elysee藏匿那军火的地点,但只要他们再度出手,户川彻就可以顺藤摸瓜,看看他们如果成功劫走这批货后会将货物送到哪里,进而推断出那批军火的藏匿地点。 但在此之前,他首先要混到能参与劫货火拼的行动小组里,而不是只当个后勤人员,为此自己必须要在短时间内表现出自己的实力,取得组织成员的信任。 唯一的不确定要素,就是自己的室友。 户川彻一边擦枪一边将视线落到了那堆绷带上。 他自己目的不纯,室友天□□夕相处时间一长难保不会发现什么,这么一来,室友的性格则成了户川彻接下来行动必须要考量的东西。 是老实、胆小、贪婪、笨拙? 还是下手狠辣而且心黑的还能滴水的那种? 户川彻由衷的希望不会是后一种。 但偏偏他此刻唯一的室友只留了一堆绷带在床上。 那堆绷带一看就是用过的,但又不带丝毫血迹,干净的异常,户川彻看了半晌,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觉得奇怪。 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的室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