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您有新的会诊申请等待接收》 1 第 1 章 今年,是戚彤雯和蒲子铭恋爱第七年,也是领证的第二年。 “我觉得……我和蒲子铭到了七年之痒。” 坐在咖啡厅里,戚彤雯和她的大学室友兼好闺蜜这样说道。 马向雪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般,猛然被烫嘴的咖啡呛到:“咳咳咳——”她从对方手里接过纸巾,抿了抿唇边的咖啡渍:“什么鬼?” 戚彤雯和蒲子铭是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他们是海都医学院13期临床医学八年制的同班同学,大四时开始谈恋爱,博士最后一年领证结婚,规培结束后顺利入职本院,谁看了不得说一句,事业爱情人生双赢家! 戚彤雯说:“我上一次见他是一周之前。” “虽然听上去有点离谱,但是放在医院又很正常。”马向雪说:“肾内科又不像你们心内科有三位住院总,老蒲就一个人,还要做满一年的住院总……哎,西方的资本家听了都要落泪,不过谁叫你们同时做了住院总,说起来还是两位太优秀,前途大有可为!”马向雪竖起大拇指。 “我总觉得还有其他问题。”戚彤雯说出了一句让马向雪大跌眼镜的话:“我想和蒲子铭离婚,但因为赛恩斯的归属问题,我还没有下定决心。” 赛恩斯是他们共同养的猫,见证了他们从校园恋爱到结婚。 “不是,这话题怎么就转到离婚上了?”马向雪问道:“是他移情别恋?” 戚彤雯摇头。 “难道是你移情别恋?”马向雪瞪大双眼。 “不是。”戚彤雯头冒黑线。 “那那那……是你们夫妻生活不和谐?”马向雪小心翼翼地问道。 …… 应付完好友的盘问之后,戚彤雯回到家中,这是他们结婚时两家共同出资购买的一处婚房,婚后由两人的公积金还余下的贷款。此处靠近地铁站,离医院大概三站的距离。甚至两家父母还考虑到了学区房的问题,附近有配套的小学和初中。 虽然两个人忙得没空生娃,连猫都照顾不过来。 此时已将近晚上十点,在戚彤雯回去之前,家里的灯是暗的,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蒲子铭在医院加班。 今天马向雪有句话说的不错,医院确实是法外之地。 一般来说,住院总的任期为半年,且不止一位。但是肾内科只有一位住院总,且任期为一年,甚至不止一年,这取决于下一年有没有接任者。 住院总,顾名思义就是总住在医院里,负责处理科室内的大小事,具体内容根据科室情况灵活变通。包括且不限于排班、处理全院的会诊、组织科室内的培训学习等等。 或许也可以理解为一个科室的保姆。 在这种情况下,蒲子铭不回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戚彤雯还有另外两位同事和她轮换,所以平均下来每周有一天的休息日。 可当她推开卧室的房门时,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戚彤雯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家里进贼了? 她的脚步声惊醒了熟睡的蒲子铭,自从他开始当住院总,他的睡眠变得很浅。 据说,在医院所有科室的住院总里面,肾内科和麻醉科的住院总是脾气最差的,无论他们之前的脾气有多好。 麻醉科是因为,当住院总睁开眼的那一刻,不是在插管,就是在去插管的路上。 而肾内科则是因为……肾内科的住院总是一场无期徒刑。就好比说,如果蒲子铭下一届没有人(愿意)留院,他就得再多做一年住院总,直到有人接替他。 “雯雯。”他的声音有一点刚起床的沙哑,蒲子铭揉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了床头灯:“现在几点了?” “十点零二分。” 他们说话的时候,赛恩斯跳到了戚彤雯的怀里,它是个漂亮的小家伙,一只烟灰色的缅因猫,性格亲人,素有“猫中之狗”的别称。 蒲子铭想伸手抱它,却被它踩了一脚,他只好无奈地收回手。 “你今晚怎么回来了?”戚彤雯轻咳一声:“医院那边没事吗?” “我回来拿个东西。” 戚彤雯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份《2024年度卫生专业技术资格考试报名申报表》。 哦,对,中级职称不卡人,等他们干完住院总,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升主治的时候。至少心内科和肾内科是这样的。 一些卷中之王科室另说。 “我有话要对你说。”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先说。” “等住院总结束,我们去马尔代夫度假吧。”蒲子铭闭着眼睛,双手环住她的腰:“好不好雯雯?” “你们主任舍得放人?”戚彤雯实在不舍得打击他的积极性:“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三年没有休过年假了。” 毕竟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肾内科连婚假都没给全。 “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看着蒲子铭的眼睛,戚彤雯把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我在想赛恩斯的照顾问题,我们两个人现在都这么忙,有时候都顾不上赛恩斯的时候,是不是该请个人来照顾它,或者把它送到宠物机构?” “这件事情你定就好。” “我有位师兄,后来转行当了兽医,现在开宠物连锁医院……”戚彤雯打开手机,准备寻找这位师兄的联系方式。 对方的脑袋从身后搭上了她的肩膀,他的手从衣服内部试探进来,现在是冬天,他手心的温度比她的体温还要高上一些。 大家不是第一年谈恋爱,甚至都是婚后第三年了。于是戚彤雯顺水推舟地默许了接下来的事情。 半夜两点半的时候,蒲子铭被医院的一通电话叫回去,当时戚彤雯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地伸出手拉住他。 他温柔地将她的手放回被窝:“医院有事,我先走了。” 戚彤雯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肾内科能有什么非你不可的急事,半夜两点把你叫过去?” 第二天早上戚彤雯彻底清醒的时候,发现身边的枕头是空的,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真担心,蒲子铭哪天会被送到她们心内科急诊。 不过经历昨晚一事,有一点倒可以排除,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因为夫妻生活不协调。 2 第 2 章 戚彤雯摸着腰从床上爬起来,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年纪大了,腰不行了。” 想当年她八年制后阶段在临床上实习的时候,可以面不改色地给普外科的主刀扶八个小时的镜子。当时就连主任都夸她是学外科的好苗子,不过她最后没选外科,选了内科。 戚彤雯的早饭惯例是两三片全麦面包配黑咖啡,再加一个白煮蛋。不过当她打开冰箱门的时候,发现她的全麦面包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便利贴,出自蒲子铭之手: 雯雯,面包过期了,我帮你扔了。厨房里有白粥,你记得吃过早饭再去上班。 蒲子铭 戚彤雯走到厨房的时候,煮蛋器“叮”一声,盖子被弹开,提醒女主人有关于水煮白蛋的存在。 戚彤雯想去给赛恩斯加餐,却发现蒲子铭已经加好了猫粮。 蒲子铭是个很细致的人,用结婚前戚妈妈的话来说,是个暖男。 但,不是中央空调的那种暖法。 马向雪曾跟她说:“当时学校里暗恋老蒲的人不少,那戏剧学院的校花都跑到医学院追老蒲,老蒲一直不冷不热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礼貌,但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他对你多主动啊,只要不是个瞎子,谁都知道老蒲暗恋你……” “不过就是你俩谈恋爱了,来打听老蒲的人也不少,反正老蒲的分寸感是真的不错,你俩谈恋爱的时候,他朋友圈背景就是你,后来你俩领证了,朋友圈背景就换成婚纱照了……” 医院电梯里,戚彤雯不知怎的点进了蒲子铭的微信头像,却发现他的朋友圈内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三天可见,朋友圈背景也变了,变成了一张他身穿白大褂的工作照。 “叮——” “麻烦让一下……” 戚彤雯下意识地跟着人群出去,却发现这并不是心内科病房的楼层。 她只好重新等待电梯。 她低头,落回了她与蒲子铭的聊天页面。 记录里显示,对方发了一张心电图给她,问:是传导阻滞了吗? 而她当时的回复是:i度avb。下壁导联p波挺高的,估计是肺动脉压力有点上去了。 群消息传来新的提醒,并艾特她:[6床收一个stemi,急诊做完上来] doc.qi:[收到] 踏入值班室的时候,戚彤雯刚才那一点情绪小波动已经荡然无存。 “早,师兄。” “早。”闵邱一边拆自己的早餐外卖,一边说:“今天有新的规培和实习同学来,你早上给他们做个简单的培训。” 戚彤雯脱下身上的大衣,抖了一抖挂进衣柜,最近医院的暖气开得跟不要电费一般,她只在里面留一件白衬衫,外面套白大褂。 今天是本年度最后一个月的第一个工作日,也是规培生和实习生轮转入科的日子。 所以今天的心内科办公室里多了几张生面孔。 戚彤雯默默数了一下人头:1、2、……5、6。 很好,这个月来了六个小黑工。其中四个是规培,两个是实习,戚彤雯只需扫上一眼,就能分辨清楚。 见戚彤雯进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老师好。” 这不禁让戚彤雯有些恍惚。 “都坐下来吧。”戚彤雯先坐到电脑面前,简单看了一下住院病人的情况。然后点进桌面上一个ppt,打开,转向这些轮转学生。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戚彤雯,也是西院心内科的住院总。首先我代表西院心内科欢迎你们的到来,也希望你们能在这个月内收获满满。长话短说,我先来介绍一下心内科的基本情况和你们这个月的工作内容。” 戚彤雯忽然意识到,她说了和她第一年上临床时,她的带教老师几乎无差的话。 六双眼睛同时对着她。 “这个楼层主要是我们心内科和神经外科的病区。我们一共有六十张床,三个组。其中1组和2组在42病区,3组在43病区,都在这一层。” “这六十张床还包u的二十张床,如果有需要呼吸机支持的病人,我们会转到楼下icu,需要和icu共同管理。” “我们科的科主任是裘书翠教授。1组的带组教授也是裘教授,2组的带组教授是万祁教授,3组的带组教授是郭琇芬教授。每周三是大查房的时间,届时希望大家好好准备。” “现在已经给你们分了组,大家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戚彤雯说:“我记得有两位是实习同学……” 挂着本科生胸牌的同学举起了手: “老师,我是19临床五年制的蔡嘉德,分到了1组。” “……我是临五的巫茜,分到了2组。” “1组会比较忙,你要辛苦了。”戚彤雯朝他微笑点头。 “是!我明白!”对方斗志昂扬,充满了没被临床毒打过的激情。 剩下的四位便是规培,三女一男,分别是: 来自内科规培基地(肾内科)的山令慧(女),分到了1组。 来自康复科基地的胡姣(女),分到了1组。 来自麻醉科规培基地的尤馨(女),分到了3组。 来自内科规培基地(消化内科)的杜磊(男),分到了2组。 “好。”戚彤雯将他们的名字和样貌一一对应记住,继续说:“我们收治的疾病大概就是这几种,主要是冠心病、急性心肌梗死、高血压;手术做的最多的也是冠脉造影介入,余下的就是起搏器植入和pfo封堵。” “所有的心内科病人入院时必须完成心电图和心超检查……” “我们这边最重要的一条纪律……”戚彤雯环视四周:“是不能忽略病人主诉,每天上班、踏入病区的第一件事,是去床旁看病人。” “写病史不是最重要的,文书工作谁都能做。作为一个医生,管好你的病人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他们似懂非懂的眼神,戚彤雯知道他们并没有真正的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因为她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觉得上级老师太啰嗦,以及觉得……规培生不就是来做文书工作吗? “杜磊。”戚彤雯看向那个男生:“你今年是第三年?以前也来过我们科?” “是的。” 按照内科基地的要求,每年都要在心内科轮转一个月。 “剩下的都是一年级的同学了。”戚彤雯打开病历系统:“你们现在都开通了工号密码吗?按照医院的最新规定,现在都要用自己的工号写病历,交由上级医师审核……病人出院时,要把出院小结交给他们,在病人出院的三天内要整理完病史。” 戚彤雯说:“其实我们科的病史没有其他内科那么严格……”她开了个玩笑来缓和气氛:“大家放轻松,不用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其中,以来自麻醉科基地的尤馨最紧张,她只写过麻醉科文书,没有写过病史(见习、实习时的那些病史不算)。 她是学硕毕业来规培的,临床于她而言遥远得就像上个世纪的事情。心内科也是她出科轮转后的第一个科室,她既兴奋又害怕犯错。 不过这位温柔的女带教老师多少让她松了口气:唔,感觉很年轻很亲切,和她从前在内科见过的那些尖酸刻薄的“巫婆巫公”一点不一样。 “早。” 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医生走过,和戚彤雯打招呼:“小雯啊,你在教你们组的小朋友写病史吗?也顺便教一教这个月分到我们组的小朋友吧。” 戚彤雯笑着回答道:“我都一起教了。” 女医生竖起大拇指:“还好有你。” 女医生只是短暂地进来了一下,很快又消失不见,尤馨不免有些奇怪,现在也快到上班时间,怎么办公室里一直没见其他上级医师? 这时戚彤雯解答了她的疑惑:“我们科室通常是七点钟交班,交班结束之后各组查各组的房,除了大查房的时候是一起,其他时候都是分开来的。具体查房时间看你们组里的上级老师,一般是吃个早饭之后开始查房。” 尤馨懂了,原来他们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交班时间,所以现在老师们都在休息室吃早饭,等到查房的时候才会过来。 可是……他们需要参加上级老师的交班吗? 尤馨不懂这个,她偷偷问了旁边内科基地的同学。 山令慧说:“他们大的交大的班……”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尤馨:“我们小的交小的班。大家各自对接好,就行了。而且现在有电子交班手册……” 她又悄悄说了一句:“西院区的心内科没有那么严,老师们人都蛮好的,你在三组,三组比较轻松,应该也是照顾你。” 办公室开始陆陆续续进人,戚彤雯将这些规培生和实习生分给相应的组和带教老师,“我今天要和你们讲的就这些了,之后有什么不懂,要及时和带教老师提出来,希望大家都能在心内科收获满满。” 早上很快便变得忙碌起来,今天是周一,每逢周一周三周五是1组和2组的手术日。3组的手术日在周二和周四。 戚彤雯带走了分到1组的小朋友,内科基地的山令慧和临五的蔡嘉德。 正好急诊的病人做完手术被推到u,戚彤雯带着两个小朋友把病人收了进来,教他们如何开住院医嘱:“这是一个急性st段抬高的心肌梗死病人,你们看,这是他术前的心电图,术后前三天每天都要给他复一个心电图,你们可以观察他术后心电图的一个变化……” 这个病人最后被山令慧收下,因为蔡嘉德是实习生,所以戚彤雯暂时没让他管床,只是让他跟在山令慧后面打打杂。 一个匆忙的上午就这样过去,现在到了午休时间。大家从食堂打饭上来,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尤馨已经被病史系统弄得焦头烂额,偏偏她的上级老师就对病史的要求极为严格,她在麻醉科的同学小群里吐槽:“不是说3组很轻松吗?我怎么一点也没觉得……” 她转头看见游刃有余的山令慧,羡慕道:“戚老师对你真好,感觉她好温柔啊。” 尤馨降低声音道:“她看上去也好年轻,已经做住院总了吗?” 这时,规培三年级生杜磊插了一句:“戚彤雯是八年制,她和我是同一级的规培。” “啊?”尤馨很想问,又默默地把问题吞了回去。 杜磊说:“八年制拿的是专博学位,通过海都市的减免考试可以减三年规培为两年。但是现在的减免考试通过率很低了,戚彤雯是我们这一期规培生中唯二两个通过的。” “所以戚老师是去年结业的。”尤馨不由得道:“好厉害,怪不得她看上去这么年轻……八年制……那她现在也就二十七八岁左右。” “那师兄你也是八年制吗?” 杜磊摇头,道:“我是传统路线读过来的。我老板在这里。”所以也留在这里规培。 “戚老师当年的海都市公共科目考试也是全市第一名哦。” 3 第 3 章 “听说公共科目考试的第一名有五万块钱的奖金,二到十名有三万块钱的奖金……” “子铭,如果你拿到这笔钱,你会做什么?” “当然是和我老婆去马尔代夫度婚假了!” 可是那一年他们也没有去的成马尔代夫,作为小医生的他们各自在不同院区值班,仅在大年夜的时候一起吃了一顿火锅。 后来蒲子铭拿着三万块钱加上之前积攒的奖学金给她买了一枚钻戒,据说是一个叫做graff的品牌,位于海都市最高端的几座商场。 戚彤雯曾从上级打量的目光中意识到这枚钻戒的价值部分,这对于她一个小医生来讲,未免太过张扬。 但戚彤雯并没有把它摘下来,而是一直带到了现在,除了做手术的时候会摘,其余时间都是形影不离。 心内科是少数几个能做手术的内科之一,主要是介入手术。与传统的外科手术不同,心内介入手术是一种心脏导管技术,通过股动脉或者桡动脉,经过血管穿刺将支架或者球囊放入冠状动脉里,从而解除冠脉狭窄。[1] 当然随着介入手术的成熟,这项技术的适应征也在不断扩大,成为治疗心脏疾病的重要手段之一。 但,介入手术是要吃射线的,就算有铅衣的防护,对人体的损伤也不可避免。基本上干这一行的都是尽快搞定结婚生子,然后尽早接触核心技术。 所以当戚彤雯迈入导管室的时候,再次收到了来自师父的“催生”问候:“病房的情况怎么样?早上送上去的病人情况还稳定吗?” “……准备什么时候和小蒲要孩子?” “人u里观察,明早再给他复查一趟血和心肌标志物……还好他来得及时,再迟一点就怕……”戚彤雯正感慨这个病人的凶险,下一秒就因为话题的急转弯而愣住。 她低头去摸手上的钻戒,好像是害羞:“就算有时间生,也没时间养啊。” 她明白师父的用意,如果准备要孩子,不如早点要。这样生娃之后,也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不用再担心射线对于生殖系统的损伤。 常年在导管室里工作的师兄师姐都是已经结婚生娃的,而已婚未育或者未婚未育的,基本上都不会让他们太长时间的待在导管室里。 也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对于小年轻的保护。 戚彤雯口中的师父就是自她上临床之后一直带着她的老师,参加过她和蒲子铭的婚礼。 “哎,也是,现在这个政策叫人不能好好做临床,你们这一代压力大呀!”师父一边拔动脉鞘一边说:“你之前那篇论文怎么样了?今年的中级有没有把握?” 师父语重心长地说:“等中级职称下来,其实可以和小蒲考虑考虑要孩子的事情了。” “医生,我心脏还好伐?”一般来说有手术指征的病人是收进来先做造影,如果有介入需求,再放球囊或者支架。如果没有就结束。心脏血管的造影介入一般是局麻,所以患者全程醒着。 “好的很,你是今天所有人中最好的一个!” “哦哟,那太好了,所以不用放支架?” “不用放。” “太好了,太好了!医生你不知道,我爸爸和两个哥哥都是因为心脏的毛病死掉的,人好端端的一下子就没了,所以我这次一不舒服就赶紧来了,那既然我这心脏它没有问题,我这个症状又是什么原因呢?” 师父耐心地解答道:“你这次晕倒呢,我们目前是排除心脏方面的问题,因为你这个心脏血管里呢,虽然说有一些斑块,但是是正常的,毕竟年纪摆在这里了是吧?现在不能排除神经方面的问题,到时候再给你请神经内科会诊看一下好吧?” 病人一听说心脏没问题,眼睛里一瞬间放出光芒:“那我回去后还能喝酒抽烟不?” “那不行。”师父无情地拒绝了他:“抽烟是心血管第一大杀手。” 病人哼哼唧唧了两声:“你们这些医生就知道吓人。”但他躺在手术床上没什么底气,自讨没趣后也就不再说话了。 “哦哟!” 戚彤雯把纱布条按在伤口上的时候,患者忍不住大叫出声。 但是没办法,这是桡动脉,必须加压包扎,否则鲜血就会喷涌而出。 “小姑娘,你这样绑太勒了,松一松吧,手都要被你勒坏了。” “到了病房,六个小时之后会有人给你松绑的,不用担心手,这也是怕你出血。” 戚彤雯顺路把病人送上去,再和他的管床医生说一声请神内会诊。 回到办公室后,戚彤雯开始看大家写的病史,再把人一个个叫到跟前修改。 “主诉这里,数字一般要写成阿拉伯数字……现病史一般来说是围绕主诉展开,这一段是废话,没有实际意义,删掉,我们不需要用来凑字数的话……” 虽说是教他们怎么修改,可戚彤雯顺手就把错误改掉了,她在电脑屏幕上敲完最后一个字,看见尤馨盯着她的手指发呆。 “走神了?”戚彤雯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尤馨不好意思地揉了揉:“戚老师,这是婚戒吗?” 戚彤雯愣了一下:“嗯。” 尤馨的基础不好,她来自麻醉科基地,麻醉科不用写病史,所以尤馨对病史系统很不熟悉。而且在所有基地中,只有麻醉科基地才收硕士。尤馨的带教老师很不满意她,直接把她扔给了戚彤雯。 一组和三组的关系向来较好,戚彤雯的资历又浅,一下子“被迫”带了四个学生,也就“被迫”干了一些不属于她的活。 心内科管床和写病史都是规培医生的活,上级医师负责审核。 “下次再犯这样的错误,就唯你是问哦。” 明明对方十分温柔可亲,尤馨的心中却忍不住生出几分敬畏,她觉得戚老师是那种脾气很好却很有原则的人,虽然看上去好说话,可是认定的事情却是一分不能改。 今晚戚彤雯在医院值班,她是二值,一值是山令慧。 她想打开手机给蒲子铭发个消息,又想起他大概率是不回家的。 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给赛恩斯找托管机构或者上门喂养员的事情,要尽早提上日程了。 他们只养了一只猫,尚且如此,要是养了孩子,简直不可想象。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4 第 4 章 心内科有三个组,但是排值班的时候是大家一起排,每天晚上病房会留有两个医生,也就是一值和二值。 三值可以躺在家里睡觉,除非紧急情况才会从家中赶来。 而导管室也会留有一个医生备班,以备急诊手术。 一值和二值的区别在于:一值就是一线,病房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护士就会打电话过来。一值处理不了,再去找二值。 而心内call机一般在二值手中,负责处理各种急会诊和会诊。 当然带小朋友是很辛苦的,尤其这个小朋友还不是本科室的。 戚彤雯的评价是:她觉得自己既当一值又当二值。 可是面对小姑娘茫然无措的眼神,戚彤雯也不忍心责备她:“没事。不要慌张,我来处理。” 一个老头正u里撒泼,戚彤雯赶到的时候,整u的病人都被他闹醒了。 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地看着那位老爷子。 护士无奈地站在床边,小声和戚彤雯交代:“他刚才突然说心口痛,小医生要给他做心电图,他又不肯……” 老爷子很不耐:“我这个是老毛病了,心电图做不出来的,我都做了千八百遍了,每次都是这一套,你们医生离了机器还能不能看病?” 他指着胸口大叫:“我这里难受,心里疼啊,你们倒是想个办法,不要光站在这里聊天……” 他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山令慧像个鹌鹑一样站在一旁,显然已经被骂了好一会儿。 戚彤雯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血压心率,稳得没有一丝波动。 “给他一片硝酸甘油舌下含服。” 随着护士取来一粒备用药,让老爷子含在舌下,他哼哼唧唧的声音果然小了不少。 就在这时戚彤雯让山令慧去推心电图机,老爷子一听又炸起来了:“我不做那玩意儿,都做了多少遍了!” 戚彤雯耐心道:“之前造影也给你做过了,你心脏三支大血管全都堵了,支架行不通,只能等心外那边的床位做搭桥。你现在这个情况是很危险的,就像心脏里有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了,心电图还是能比较直观地反映出你现在的一个病情变化,如果真有什么要命的事情,是要给你立刻开刀的……” 一听要开刀,老爷子就噤声了,又或者是之后还要在这家医院做手术,他不敢闹得太厉害,最终还是让山令慧做了心电图。 “好像和之前差不多,st段稍微有点压低……”山令慧看着心电图曲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而老爷子这时候不舒服的症状已经“神奇”地全部缓解。 “先这样吧。”戚彤雯正准备走,又被护士叫住。 “雯雯,异舒吉还续吗?” “续着吧。”戚彤雯转头对山令慧说:“从急诊药房开,一支加到二百五的盐水里。” “好的。”山令慧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到了办公室,等关上门才忍不住说:“老师,他有什么问题吗?明明异舒吉还在走,怎么……” 异舒吉(硝酸异山梨酯注射液)和硝酸甘油都属于硝酸酯类药物,都是通过释放no起到扩张血管、缓解心绞痛的作用。[1] 山令慧很想说他是装的,半夜三点半被病人叫起来骂了一顿,换做谁都觉得窝火。可她一个卑微的小医生,不敢不重视。毕竟人家真住u里,三根大血管真的堵了七七八八。 “反正我们内科能治的已经都治完了。现在就看外科那边什么时候有床位。”戚彤雯打开医嘱系统,补了一个吸氧和硝酸甘油舌下含服的临时医嘱。 半夜被病人闹了这一通,戚彤雯索性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临床数据。 这是个繁琐又枯燥的工作,有不少老师喜欢把这项工作丢给自己带的学生。 不过戚彤雯不爱这样干。 山令慧也睡不着,她也是临床八年制的学生,自大六开始就上临床和病人斗智斗勇。今年是她规培的第一年,她自以为经验还算丰富,可病人的胡搅蛮缠远超乎她的想象。 “睡不着了?” 戚彤雯和山令慧并不睡在一间,规培医生有属于自己的值班室。 戚彤雯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想吃夜宵吗?我请客。” 山令慧眼泪汪汪:“吃!” 山令慧半夜发了一条朋友圈,引来无数“鬼哭狼嚎”,显然大家都没睡觉。要么在病房值班渡劫,要么在实验室卷生卷死。 山令慧火速评论:心内科人美心善戚老师,我新女神。 照片里露了半只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婚戒,婚戒采用围镶的工艺,整体呈现花朵形,外圈配钻和主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耀眼的火彩让人移不开目光。 蒲子铭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老婆的手。 但是这个人又是谁? 对方用的似乎是一个游戏人物头像,黑色偏灰的头发,看上去年纪不大,歪头看向屏幕,颇有些风流不羁的味道。 一看就是个小年轻。 他知道这大概率只是一句玩笑话,说不定对方还是个小朋友。在快三十岁的他和戚彤雯眼里,这些刚上临床的学生可不就是小朋友吗? 他怎么会如此小肚量地点进肾内科的大群,从头像开始一个个寻找对方的踪影。 找到了! 是一个八年级的学妹,他师兄是该学妹的小老板。当初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加上的好友。 不知为何,蒲子铭松了口气,他现在再看这条朋友圈是不一样的心情了。 蒲子铭心念一动,发了一条消息给老婆:[看见你吃夜宵了,馋……] 戚彤雯骤然看到一条新消息,差点以为是工作群里的急诊消息,戚彤雯“冷漠”地回复道:那你馋着吧。 蒲子铭发了一个哭哭的表情包,可是他正襟危坐,他身材颀长,体态良好,双手捧着手机,手指洁白纤长,骨节分明有力,很难想象他私底下和老婆相处是这副模样。 旁边的师弟不小心瞄到他的手机页面,差点被水呛到。 这时他的好师兄转过头来问他:“师弟,有没有考虑留院啊?” 5 第 5 章 师弟支支吾吾。 蒲子铭懂了,他“善解人意”地说道:“没事,我就随口一问。” 肾内科老总这个制度,谁当谁短命三年。而且他们西院的肾内科也不算最拔尖的那些科室。 不值得,实在不值得。 师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主要是我女朋友找的工作在xx医院,我想……” 哦,随着女朋友走啊。 想当年,他也干过类似的事。那一年经济下行,各行各业都迎来了就业难的寒潮。 戚彤雯想留在附属医院,可是心内科是本院的招牌科室之一,也因心内科可以做介入手术的特点,向来是卷王科室。别说本院了,戚彤雯想往次一点的三甲找工作,都是神仙打架。 本院好歹有份香火情。 海都市和其他地方不同,其他地方多是留院后规培,可海都市规培是规培,留院是留院,运气、实力和人脉缺一不可。 哎,她作为八年制科研薄弱,放在哪儿看都差了点意思。 肾内科就不一样了,附属医院的肾内科是大名鼎鼎的穷科室,事多钱少,相比较而言就没那么卡人。 “怎么办?”后来波澜不惊的戚老师也会抓着对象的手,透露出对未来的担心:“难道真的要回家吗?还是出国……”再去读一个phd。 “你走我走,你留我留。”蒲子铭从没有犹豫过。 每次提到和戚彤雯有关的事情,蒲子铭的状态是放松的,他卸下了作为住院总时的紧绷和防备。 师弟被蒲子铭的眼神腻到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蒲子铭摸了摸手上的婚戒,笑而不语。 …… 戚彤雯所在的医院没有夜休,所以在24小时值班后,戚彤雯洗了把脸,又去上门诊班。 群消息从早上就开始响,领导问联系心外科的床联系得怎么样了,领导说:[不能叫他占着监护室的床位,现在监护室的床都满了,再有急诊病人往哪里放?赶紧让他走,让他先办出院,回家等。] 这个等心外床位的监护室病人就是昨夜里把戚彤雯叫起来的老爷子。 戚彤雯也希望他早点出院,可是家属和病人不愿意,她总不能把人赶走。 戚彤雯回复道:[收到。] 出门诊的时候,戚彤雯恰好在电梯里遇到心外科的医生,她眼睛一亮:“江哥,你们最近有床吗?” “最近有些紧张。”陈江是心外科的主治医师,他为人可靠,从不说虚话。 “哎……”戚彤雯重重叹口气:“我们这儿有个病人,想去你们那里做搭桥,一年纪蛮大的老爷子,三根血管都堵得差不多了,情况蛮急的,你看能不能插个队?” 陈江说:“你发个会诊过来。” “ok。”戚彤雯朝他拱手:“麻烦你了,也麻烦钟老师,主要是这老爷子总住在我们那儿也不是个事。听说他家里人之前还去挂钟老师的专家号了……” “客气了。”陈江说:“我尽量安排,估计最早后天住进来。” 戚彤雯松了口气:“感谢感谢。” 了却心头一桩事,戚彤雯开始今天的门诊工作,心内科的门诊大多都是老爷爷老奶奶,因为各种各样的心血管问题,高血压、心脏病、胸闷胸痛过来就诊。这也是一份极需耐心的工作。 戚彤雯第三次打断回忆往事的老太太,把她的话题从她不听话的儿媳妇身上扯回来:“这是你第一次晕倒吗?当时整个人还有意识吗?家里人送你去医院了吗?” “有的有的!”老太太说得很起劲:“就那一会儿,后来我就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了,我跟你说我就是被她气得!后来去医院检查,也没查出来什么,我们当地的大夫说可能是血压高了……” “血压平时吃什么药,控制得怎么样?” “地平片,高的时候我就吃,不高就不吃,控制得还行吧。” 于是戚彤雯一边微笑着听她说话,一边在电脑上打下“服药不规律”。 好不容易送走一个老太太,又来一个老太太。 这个老太太之前住院做了起搏器植入,这次是来复查顺便做一下起搏器测试的。 戚彤雯耐心道:“你应该挂起搏器专病门诊,我这是普通门诊,没办法做测试的。” 老太太耳背,戚彤雯不得不提高音量:“而且今天没有起搏器专病门诊,你约明天的号吧。今天这个我给你退掉。” 老太太不依不挠:“我大老远跑过来的,怎么明天还要跑一趟?我一把老骨头了,怎么吃得消?你们体谅体谅吧……” 即使戚彤雯再三解释,老太太还是不满:“哦哟,你们搞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不是为难我们老年人吗?” 一上午的门诊看下来,戚彤雯觉得自己的血压蹭蹭往上走,她上午看了34个号,一口水没喝。 即使这样,她还是收到了一份投诉,按照医院的规定,她收到投诉,要写情况说明。 当然,万能的投诉理由还是那句:态度不好。以及觉得她太年轻了,专业性不够。 下午她要赶去病房带学生查房,改医嘱,审查学生们写的病史。 查房的时候,碰到神经内科的人来会诊,发出这个会诊申请正是1组的管床医生。 “师姐。”戚彤雯同她打招呼,对面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有浓厚的黑眼圈,还没说话,先叹了口气。 戚彤雯知道自己的状态大概不会比对方好多少。 她带完查房之后就收到了急诊的电话,让她下去评估一个肾衰导致心衰的病人,再决定收到心内科还是肾内科的病房。 “好,我马上来。” 戚彤雯总觉得,她和蒲子铭在急诊相见的次数比在家多。 6 第 6 章 自从几年前急诊出过恶性伤人的事情后,这里就配备了全副武装的警卫,他们戴着头盔,手上拿着木棍和防护盾,守在诊室门口。 急诊配有安检,可是安检只能拦得下伤人的刀,阻止不了患者和家属伤人的语言。 戚彤雯穿着白大褂,匆匆忙忙地穿过走廊,走廊外面也堆满了人,全是病人和家属,还有维持秩序的保安。 这里永远没有消停的时刻,但是对于急诊而言,有时沉默比吵闹更沉重。 戚彤雯身上的白大褂如同一张通行证,使她通畅无阻地来到了抢救室。 在来之前,急诊的医生和她说,病人的情况还算稳定,希望能收到心内科治疗。可她到了现场,发现病人昏迷,吸氧后指脉氧百分之八十。动脉血气结果更是差得一塌糊涂。 这是一个急性肾损伤、二型呼吸衰竭、多脏器功能衰竭、低血糖昏迷、充血性心力衰竭且有肺部感染的老年病人。 呼吸内科和肾内科的医生都已经来了,戚彤雯的视线在蒲子铭身上顿了一下,非常迅速、难以察觉,然后很快转移到了病人身上。 呼吸科的医生连连摇头:“这最主要的问题不是我们呼吸科的问题,我觉得心脏的事比较要紧,再说了,我们也没床,现在是流感高发季节,我们病区全是病毒,让他住到我们病区,不好不好……” “咦?戚老师来了?”呼吸内科的王医生热情地招呼她:“这有个你们科的病人,我看情况挺严重的,估计要你上心了……” 戚彤雯快速地翻了一遍病史和报告,又问了急诊医生现在的处理方案,略感棘手。 这位老爷子今年八十二岁,用不得猛药,可不用药就留不住他的命。 就算是用药让他情况稳定下来了,后期的生活质量也不会高。 现在医保账户查得严,各科室自负盈亏,这老爷子一住就怕是许多天…… 这并不是戚彤雯一个人的事情,有时候收不收病人,收什么样的病人,完全是看领导意思。 可是急诊把人送过来,做医生,她不能不管。至少戚彤雯的心还没有冷硬到那种程度。 或许这就是小医生的纠结之处。 戚彤雯先隐晦地问了一句家属的意思,抢救室里不留家属,所以急诊值班医生也能直言不讳:“老爷子的退休金高,家属希望能尽量延长寿命。” 戚彤雯抬头看了一眼监护仪,p波消失,代之一些小而不规则的基线波动。房颤多发生在一些存在器质性心脏病变的病人身上,房颤的症状可轻可重,受到心室率快慢的影响,当心室率超过一百五十次每分,病人可发生心力衰竭。[1] 戚彤雯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这个老爷子的心率明显快于脉搏。这是心室搏动太弱不能开启主动脉瓣导致。 面对急诊科医生期待的眼神,戚彤雯争分夺秒地说道:“我认为还是急性肾损伤的问题更严重一点,应该收到肾内科。先控制肾脏的问题。他的心衰也是由于肾衰导致的……” 戚彤雯看向蒲子铭:“之后心脏有什么问题可以再请我们会诊,你觉得呢?” 急诊值班医生知道他们是夫妻关系,毕竟这位急诊医生在医院上学加上上班也有一些年头了。 值班医生说:“肾内科收也行,主要是重症监护室现在真的没床,我都拿他们的工号看过了,确实没有。但这个病人住到你们那儿,最好多上心,情况比较特殊。” 肾内科没有监护室,这样的病人住进去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旦爆炸,大家一起背锅。 大家都不愿意收这样麻烦的病人,蒲子铭要是把他收进去,只能自己管。 但是压力不仅在此,领导会责怪他为什么收进来这样一个病人,护士也会埋怨他怎么什么病人都收,同事会摇着头对他说:“小蒲啊,你还是太年轻,没干得过那帮老油条吧?又信了他们的鬼话。” 而且看情况,这个老爷子的家属也不好搞定。老爷子的基础情况本来就差,就算病情稳定下来,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在家属看来就算没治好。 一旦病情恶化,简直不可想象。 蒲子铭看向老婆,还想挣扎一下。当住院总很难,当肾内科的住院总更难。 戚彤雯不看他的眼睛,u住满了,我们没有空余的床位了。” 大家都当老总,谁不难呢?当老总不仅考验的是能力,更考验的是情商。 蒲子铭顶着压力应下来:“行。” 在医院里,在工作时间,戚彤雯和蒲子铭还是很公事公办的,不是知情人,压根看不出他们的夫妻关系。 戚彤雯拔腿要走,听见蒲子铭幽怨地低声说了一句:“你是心脏病的专家,之后这个病人的问题,你不能不管。” 戚彤雯说:“有事发会诊。” 戚彤雯头也不回地走了,作为心内科的住院总,她还有一些平会诊需要处理。 收到平会诊通知后,她需要在二十四小时内给出会诊意见。 这些会诊通知大部分是外科发来的,让心内科评估病人的状态适不适合做手术。 她先在电脑上看完病人的病史,检验数据和检查报告。然后发现自己不应该对外科的病史有任何期待。 戚彤雯很纳闷,医院现在不是在抓病史吗?怎么,只抓内科,不抓外科吗? 戚彤雯甚至从病史上得不出超过三个的有用信息,姓名、性别、年龄就算三个。 当她想要再次点击病区页面的时候,跳出了会诊评价通知。 好。很好。非常好。无。戚彤雯面无表情地填完了这些评价。 戚彤雯跑完会诊回来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半,写完会诊意见的时候,差不多晚上七点。 当她收拾收拾准备回家的时候,急诊打了个电话给她,说来了个胸痛伴心电图st段抬高的病人,怀疑心肌梗死可能要做冠脉造影。 “好,我来了。”戚彤雯先把这个事通知到心内科一组工作大群里,再发到心内科12月规培医生群里,叫他们准备收病人。 在把手机揣回兜里之前,戚彤雯又发了个消息给蒲子铭:[今晚回家的话,帮忙喂一下猫,谢谢。] [好的,不客气。] 7 第 7 章 蒲子铭总觉得最近老婆怪怪的,他盯着这段聊天记录看了足足有一分钟。 她竟然和自己说谢谢?他们有这么生疏吗? 他们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戚彤雯就跟他很客气,还记得他们确立关系之后,他们在外面约会,他请她吃饭。 他没有谈过恋爱,不懂得谈恋爱的进度;巧了,戚彤雯也没谈过,也不知道谈恋爱应该做些什么。 与其说男女朋友,他们更像饭搭子、图书馆搭子。 直到有一天,他们考完期末月的最后一场试,在寒冬腊月里吃了一顿涮火锅,然后一起从学校出发去高铁站。 高铁站分开的时候,蒲子铭鼓足勇气问了一句:“可以抱一下吗?” 蒲子铭在医学院里的人气很高,他外貌英俊,处事有分寸,泰山崩于前,也能处变不惊。 他有一颗聪明的头脑,在扣分严苛的医学院也能名列前茅,戚彤雯承认自己有些智性恋,当初答应蒲子铭的告白就是因为他聪明的脑子。 对戚彤雯来说,聪明的大脑比好看的脸更有吸引力。 在一段时间的相处过程中,戚彤雯发现,蒲子铭也确实是一个智商高且极度理性的人。他的许多三观与她不谋而合,甚至连奋斗目标都出奇一致。 直到高铁站分别,戚彤雯才发现他的另一面。虽然讶异,戚彤雯还是快速地抱了他一下:“年后见。” 他们的感情也从那次高铁站分别后迅速升温。 蒲子铭其实是一个对内十分柔软的人,与他的外表不符,他像一只黏人的狗,而不是高冷的猫。 但这一面,永远只有戚彤雯才能看得到。 其实蒲子铭今晚不回家,谁让肾内科只有一位老总。由于常住在医院,蒲子铭甚至在肾内科有了自己的窝,他在肾内科的洗漱用品比家还全。 当然蒲子铭是可以回家的,虽然肾内科的医生少、值班多,也不至于让蒲子铭天天值班。只是医院除了治病救人还有许多杂事,蒲子铭要处理这些杂事,就回不了家了。 他今晚不能回家,是因为刚收了一个病情不稳的病人,他不能把这个病人扔给今天的值班二线,也就是他的同事。 他在急诊收了这个烫手山芋,意味着他要全程负责。毕竟大家都不想沾手。 不过临时离开一个小时还是可以的。 蒲子铭和今晚值班的二线说了一下情况,然后赶回家去喂赛恩斯。 沙发上散落着老婆的一件大衣,蒲子铭拿起来抖一抖,顺手挂进了衣柜。 缅因猫吃得多,拉得多,蒲子铭给赛恩斯加满了食物和水,又陪着它玩了一会儿。 临走的时候,赛恩斯扒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他好脾气地把赛恩斯从门口抱开:“妈妈等会儿就下班了……” 蒲子铭提到戚彤雯好像触发了什么按钮,赛恩斯从他的怀里挣扎开跑进了房间。 蒲子铭怕它抓坏卧室的窗帘,赶紧跟了进去。 便见它翻箱倒柜,他还来不及阻止,就见赛恩斯翻出了一份检查报告。 那是戚彤雯的检查报告。 赛恩斯朝他叫了两声,蒲子铭意识到事情不寻常,他低头看去。那并不是医院每年安排的职工体检,是戚彤雯自己做的检查。 简单看下来像是常规的妇科检查,女性因为生理构造的原因更容易受到外来病菌的侵害,所以定期的妇科检查是很有必要的。 但这又不完全像是普通的妇科检查。 蒲子铭翻到了一张b超单,最后又将它们整理好,放回到了原位。 他拍了拍赛恩斯的脑袋:“爸爸知道了。” 赛恩斯这次果然没有再拦他。 蒲子铭回到了医院,那位新收进来的肾衰病人要有新的病情变化等待他处理。 “好,我知道了。”蒲子铭回来办公室催促的护士说道:“我现在就开。” 现在药房已经下班,所有的药只能从急诊走。 护士和他说:“家属有点难搞,你要不然去谈一谈?刚才已经来过一趟了。” 护士说:“刚才已经为难过你们的小朋友了,你最好小心一点……” 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护士说:“小心家属录音。” 今天的一线值班是轮转的规培医生,蒲子铭这才注意到她眼睛有点红。 蒲子铭有些歉意,于是在和家属谈完之后,请今天的一线和二线吃了一顿k记夜宵。 “多大点事……”二线值班用刚啃过鸡翅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啥事那么急?你老婆不在家吗?” “家里没人,赛恩斯要饿肚子。”蒲子铭说:“雯雯在医院做急诊。” “赛恩斯是……老师的孩子吗?”规培同学问道。 “噗……”二线笑起来:“赛恩斯是蒲老师养的猫,不过蒲老师和他老婆是当孩子养的,说起这个,小蒲,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你老婆要孩子?” “感觉你们结婚也好几年了吧?”二线八卦道:“我记得你们规培之前就结婚了……” 蒲子铭想起那份b超单,心情突然有些沉重,不过他还是笑着回答:“那要看科室什么时候放我清闲。” 就他现在当肾内科老总这个工作量,他连和老婆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二线突然噤声,按一般规律来说,住院总是住院医师升主治的必经之路,住院总并不是一个职称,而是一个过程、一个经历。 但是当一个科室的住院医师不够的时候,升了主治也要被抓回来继续当住院总。 人多的科室就不一样了,每年都有新韭菜。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二线糊弄道。 二线扯开话题:“不过喂猫这个事情,你们可以找个人帮忙嘛,何必在晚高峰的时候赶回去?” 规培同学自告奋勇:“老师养的猫是什么猫?也许我可以去帮忙。” 蒲子铭没有回答:“雯雯说找托管机构,我和她都忙的时候,让机构上门照顾。” “那也行,大机构毕竟让人放心一点。” 关于那张b超单和那些检查报告,蒲子铭一直想找机会和戚彤雯聊一下。 只可惜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又不是在家里。 而是为了给那个肾衰病人请会诊。 8 第 8 章 周三早上有大交班,领导听完蒲子铭的汇报,眉头紧皱:“这样的病人怎么收进我们这里?” 医疗并不是一门生意,但总有人当做生意来做。有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衡利弊,也总有一些人是故意为之。 同事帮他说话:“心内科监护室那边没床了……” “哼。”领导冷哼一声:“什么没床,他们不缺病人,有的是理由把人赶走。” 但,领导并不是个坏人,他只是嘴硬心软。但凡他是个在官场上长袖善舞的人,肾内科在医院的地位也不至于这么“没出息”。 “让心内科过来会诊一下。”领导说:“不要耽搁了,就现在,赶紧打个电话,让她们来看一下。” 领导嘀咕道:“这老爷子的身体衰得很,绝不能马虎。” 电脑旁边就是肾内科的座机,墙上贴着一张打印有联系其他科室的号码单子。蒲子铭打给心内科call机,嘟了一声后被人接起:“你好,心内科——”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似乎一夜无眠。还有些浓重的鼻音,像是感冒了。 于是蒲子铭开口的时候顿了一下,声音也放轻了许多:“你好,肾内科,我们这边有个病人,需要贵科协助……” 他又用极短的语言交代了病人的现状和治疗情况。 “我知道了,你在电脑上发个会诊。”戚彤雯都没有留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直到交班结束,蒲子铭都有些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蒲老师?”同事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能让蒲老师这么忧虑的,一定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同事笃定说:“一来嘛,蒲老师工作能力优秀,没有搞不定的病人;二来嘛……”同事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规培同学好奇地竖起耳朵。 “二来,蒲老师是个重视家庭多于工作的男人。” 作为医生,蒲子铭对病人毫无疑问是负责任的,但他仅仅是对这份医生工作负责任,他很拎得清什么,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 他不是个大圣人,他有自己的小家庭。 蒲子铭一直没接话,老婆的异样让他忧心忡忡,他眉头不自觉微皱,有种生人勿近的冷漠。 “咚咚咚——” 三声敲门之后,半掩的办公室大门被推开:“六床管床医生在不在?” 蒲子铭的身体先一步站起来:“在。”他顺手拉了个凳子让戚彤雯坐下。 病史系统成功卡住,戚彤雯无声地叹口气,身体往后仰,以此让自己的腰得到片刻喘息。 谁知道这张椅子有些问题,差点把戚彤雯掀翻。 “小心。”蒲子铭手疾眼快地扶住老婆的腰。 “谢谢。” 医嘱系统终于加载出来了,戚彤雯刷新医嘱,没有注意蒲子铭的表情。所以不知道蒲子铭看了她片刻。 蒲子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嘴上却说:“不客气。” 戚彤雯聚精会神地看完了最新检验数据检查报告和医嘱,十分头疼。 有时候治疗心衰的药物会加重肾衰,而治疗肾衰的药物又会加重心衰。 总之这样的病人病情发展到最后就是一个恶性循环,有经验的医生尚可以用药改善病人心衰肾衰的症状,达到一个暂时性的问题。 可有些时候就变成了“盐多了加水,水多了加盐”的问题。 比如用利尿剂减轻心脏的负担,但血压下去了,就再用升压药,升压药用多了,心脏的负担又上来了,再继续用利尿剂…… “最近一次crrt(连续性肾脏替代治疗)什么时候做的?” “……行,我现在去看看病人。” 戚彤雯去床旁转了一圈,病人的意识仍然不是很清楚,她只能通过自己的视听叩触以及护士汇报的护理情况来判断。 “心率还是有点偏快,贝塔受体阻滞剂用了是吧?”戚彤雯像是在问问题,实际上是在思索:“加新活素和多巴胺吧,多巴胺四百毫克加到五百盐水里,走二十五毫升每小时……” 新活素改善心功能以及利尿,多巴胺维持血压。 走出病房的时候,戚彤雯用消毒液洗了手:“先这样吧,再观察。你们现在是在按低血糖性昏迷在治?” 戚彤雯提醒他:“我觉得你需要请神经内科会诊。” 戚彤雯走出两步后,蒲子铭叫住她:“雯雯。” “嗯?” 蒲子铭凝视着她眼下的青黑:“昨晚是来急诊了吗?” “对。”戚彤雯问:“你后来回去喂过赛恩斯了吗?” 他们就像一对因为工作忙碌,无法顾及孩子的老夫老妻,见面第一句先问家里是否安好,好像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话题。 “回去过了。”蒲子铭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这周末吧。”戚彤雯想了想说:“我也有事要和你谈。” 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聊天了。 戚彤雯回到心内科办公室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 糟糕!忘了提醒肾内科他们会诊还没发! 请一次会诊一百块钱,要是不发会诊,岂不是白干?不过这钱不是给戚彤雯的,而是归科室的。 蒲子铭没忘了这事,同事还在一旁说:“唉呀,反正你老婆和你是一家人,就别发了……” 其实同事是故意拿他打趣,会诊单是必须要发的,任何诊疗过程都必须留下证据,这不仅是保护病人,也是保护自己。 蒲子铭义正言辞地说道:“为了医疗诊治流程的规范性。”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会诊申请已经发出去了。 …… 戚彤雯看到新的会诊申请,顺手填完。 她的手机叮一声,收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通知。 戚彤雯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他的头像是那家著名的宠物托管机构,最终还是选择了通过。 现在大数据隐私泄露也太可怕了吧,竟然都有人上门来加她的微信。 通过之后,戚彤雯就不管了,她现在没有时间应付这些销售,等会儿空下来再说吧。 中午饭的时候她打开手机,对方给她发了两条消息:[你好。] [我是12级的盛飞航。] 她有个师兄,后来转行去当兽医,开了宠物连锁机构。因为时间久远,她有些记不清对方的样貌和姓名。 当年还是q.q联系的时代,后来大家就失联了。 在这一刻,戚彤雯突然有了一些印象。 于是两人寒暄了几句,寒(互相)暄(恭维)的过程中,戚彤雯也得到了盛飞航来加她的原因。 原来是盛飞航现在事业有成,便想组织一场校友聚会。 然而这种说是回忆往昔、联络感情的聚会,基本上都带有社交属性。 于是戚彤雯婉拒:[我大概抽不出时间,你们聚吧。] 盛飞航状似无意提到:[听说你和蒲子铭结婚了,你们可是我们这几届中唯一成的一对,让人羡慕,要不然到时候一起过来玩一趟?] 戚彤雯是有话直说,可是落在别人耳中却有了其他的意思:[我不知道他要不要去,不过他比我还忙,应该也没时间。] 戚彤雯便趁这次机会问起了上门喂养的价格,虽说海鲜市场有许多上门喂养服务,现在网上也流行大学生上门喂养,但戚彤雯还是习惯走正规渠道,宁可多花一些钱,也要保证安全性。 在戚彤雯简单说了家里的情况后,盛飞航十分爽快地给了她一个优惠价:[老同学打八折,怎么样?] 最终戚彤雯选择了一个包月的套餐,喂养员每逢礼拜一三五上门,给赛恩斯加粮加水包括陪玩。 在结束这次聊天之前,盛飞航再次热情邀请她:[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你那时候还是校花呢!蒲子铭把你追到手之后,不知多少少男的芳心碎了。直到现在听说还有人蠢蠢欲动,当然惦记蒲子铭的人也不少,你和蒲子铭好歹也露个面,杀杀这些人的歹心!] 戚彤雯不以为然:[我们那时候哪有什么校花。] 医学院给分严格,真是闲的吃太饱了的人才会去评选校花。 可是盛飞航的话,也让她回忆起了一些往事,有些事情仍然清晰如昨,可是她究竟怎么和蒲子铭在一起的过程,好像模糊不清了。 她当年究竟是和蒲子铭走到一起的呢? 周三是一组和二组的手术日,下午戚彤雯便去了心内科导管室打下手,主刀今天心情好请大家喝奶茶,一问才知道他女儿得了一个市里的大奖。 于是大家纷纷贺喜:“早就说你家女儿是个聪明孩子,将来考海大不是轻轻松松?” 主刀既自豪又欣慰:“其实我和我老婆也没怎么管她……”主刀和夫人都是医生,女儿是两边老人轮流带。 “两个人都是医生,都顾不上家庭,对孩子不好。” “而且现在年轻医生日子难,哪有时间去养孩子呀?” 9 第 9 章 doc.qi:[小雪,你还记得当初我和蒲子铭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好一会儿,马向雪发了一长串语音。 [你们俩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啊?当初你们在一起就很突然啊!而且!你们当年是直接通知我,好吧?我都不知道你和他什么时候好上的?] 戚彤雯疑惑:[是吗?] 马向雪:[不过这你都能忘了,说明你是真的不爱了,你之前和我说想离婚,我还以为你开玩笑。但是雯雯,为什么呢?] 马向雪出生于一个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父母的相处模式让她最终选择了不婚不育的人生态度。 但是受到家庭的影响,马向雪在内心深处也认为,爱情并不是维系婚姻的必需。 就算爱消失了,两个人也可以因为责任继续在一起。 [我觉得我和蒲子铭变得很陌生,就是很客气,你懂吗?] [这也没办法吧,你们现在一个星期能见几次面?你们现在都太忙啦,也许等住院总结束之后就好了。]马向雪开玩笑说:[床上熟悉不就行了?咳咳。] 戚彤雯:[……]脑子里都是什么黄色废料。 戚彤雯强调:[你不觉得平时不熟床上熟更诡异吗?] 马向雪:[哇,好刺激。] 马向雪:[话说回来,你之前不是打算要孩子?你和蒲子铭说了没有?] 戚彤雯打字的手一顿:[再说吧。] 因为心内需要做介入手术的特殊性,戚彤雯不想把生孩子这个事情拖到太后面。 做介入手术的许多女医生都是这样,生完孩子回来,之后就去安心搞介入了。 戚彤雯之前因为压力过大,生理期不调的事情,去查了性激素六项和子宫b超。顺便查了一套备孕项目。 她本来想让蒲子铭也去查一套,可后来的一次突发事件让她打消了备孕的想法。 后面就是大家各自越来越忙,戚彤雯不免有些焦虑,她想要生孩子,是因为她的人生计划里确实有生育这一项,并且因为她特殊的工作性质,早点生,利大于弊。 但是以他们这种连养猫都要请上门饲养员的状况来说,他们真的会成为合格的父母吗? 或许,选择同行当另一半,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爱不可以解万难,尤其是爱已经消失的时候。 这听上去很令人费解,但这些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许久,戚彤雯不知道要怎么和好友表述,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哪怕她和蒲子铭都没有错。 只是不知道蒲子铭也会有和她一样的感受吗? “在看什么?” 一个刚洗过澡的怀抱从背后将她拥住,将下巴亲昵地靠在她的肩上:“感冒好些了么?周三的时候听你的鼻音有些重。” “小感冒,不碍事,可能是流感吧,最近医院里全是病毒,症状不重,我自己也没测。”戚彤雯推他的力度很小,像欲拒还迎:“我感冒还没好全,小心过给你。” “我就抱抱你,不做什么。” 这句话大概是全天下最大的谎言之一。 第二天早上戚彤雯瞧他的状态就有些不对劲,反倒是戚彤雯神清气爽。 “你不会是感冒了吧?”戚彤雯问这句话的时候还稍有些心虚。 蒲子铭略爱面子,说没有,甚至还要下厨烧饭。 今天是周六,碰巧两个人都休假在家。 戚彤雯将信将疑地站在锅灶旁边,看他把糖当做盐放进去。戚彤雯瞧了瞧他,又瞧了瞧锅,“要不然你还是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她踮起脚尖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觉得温度稍微有点高。又怀疑是他的体温本来如此。 戚彤雯三言两语说服了他:“你现在可生不了病。”肾内科的住院总须得是金刚不坏之身。 鉴于戚彤雯怀疑他是被自己过上的病毒,而自己大概率又是被监护室那个甲流病人过上的……戚彤雯让他吃了两片速福达,速福达对甲流乙流都有点用处,就算预防性地吃两片,问题也不大。 戚彤雯把赛恩斯从他膝上抱开:“爸爸身体不舒服,不要闹他。” 蒲子铭看着老婆和猫,想起之前他们各自要谈的事情:“雯雯……” “你先躺一躺吧,有什么事情睡一觉再说。”戚彤雯看他脸色苍白,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他这副模样。 药物的困意上来,蒲子铭合目休息,最后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些有关过去的梦,以至于睁开眼睛的时候,意识还未完全回到现实。 他用沙哑的声音依赖地喊戚彤雯的名字:“雯雯……” “嗯?” 戚彤雯被他一拽,差点坐他身上去。 “我突然想起来,我当年对你好像是一见钟情……” 戚彤雯哑然失笑。 可对方好像真的生病了,平时的蒲子铭不会这么幼稚,不会不依不饶地追问她:“那你呢?” 戚彤雯的手被他紧紧攥住,她只好无奈地回答他:“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一见钟情,我还以为我们只是合适。” 戚彤雯想起来了,她之所以对他们当初是怎么在一起这件事情没什么印象,是因为他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平淡,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或者告白。 好像就是觉得两个人三观价值观差不多,然后就阴差阳错地在一起了。 蒲子铭怔怔看她半晌,闭眼,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戚彤雯的手得以挣脱。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起来,然后戚彤雯问:“你喝粥吗?白粥。” 蒲子铭抬起头:“你煮的?”他的语气略微讶异。 “不,是外卖。” “好……好的。” 于是他们中午一起喝了一顿白粥外卖,喝粥的时候,戚彤雯本想劝他注意身体,医院每逢秋冬流感盛行,病毒肆虐,可一旦想到他身上的病毒是怎么来的,她又不好意思劝了。 她甚至耳朵有些发红,然后被蒲子铭发觉,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只是又想到好友那句黄色废料。 啊啊啊! 什么床下不熟床上熟! 她一个熟知人体构造的医学女博士,年近三十的内科女医生,怎么还会因为这种事情害羞? “咳咳——”戚彤雯清了清嗓子:“那个肾衰的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蒲子铭无奈看了她一眼:“在家,能不聊这些吗?” 戚彤雯沉默下去,两个人似乎又无话可聊。 他们好不容易有了相处的时间,却发现彼此的生活都是如此单调。 “哦,我给赛恩斯请了上门喂养员,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师兄开的机构的人……”戚彤雯说:“12级的盛飞航,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蒲子铭摇头。 当年的校友,毕业后又不是同行,也不在一家医院,自然早就没什么印象了。 下午,他们拉上窗帘,在客厅打开投影仪,一起看了一场电影。 电影是戚彤雯挑的,可她吃完中饭后困意涌上心头,电影看到一半,头就歪到蒲子铭肩膀上睡着了。 于是蒲子铭把音量调成静音,给她盖了一张毯子。 如果马向雪的时候看到蒲子铭的眼神,一定会揪着戚彤雯的衣领让她清醒一点。 这叫爱已经消失了吗?蒲子铭明明看上去爱得很上头啊! 下午晚些时候,蒲子铭的精神回来了一些,两个人便坐下来聊了那张b超单的事情。 不过戚彤雯只说自己生理期不调,其余没再说什么。她不知如何去说一两个月前她还期待有一个孩子,现在觉得人能顾得上自己就挺好的。 当然她也不知道如何去说,她有了离婚的念头。 望着对方的脸,她仍然心神摇曳。 所以戚彤雯在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别想了,先这么着吧。 蒲子铭以为她压力过大,宽慰她:“做住院总是很辛苦,要协调一个科室的事情,你们科室组多人多事情多,病人的情况也更加复杂。但这只是一份工作,任何事情都不应该凌驾于你的健康之上。” “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这句话……” 蒲子铭说:“肾内科,单纯是领导不做人……” 毕竟心内科有三位住院总,干到半年就结束。 肾内科是逮着一头驴薅,完全不是精神压力大不大的问题。 说来也巧,蒲子铭刚从老婆嘴中听到盛飞航这个人,周一的时候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昔日的老同学来找他看报告,提起校友聚会的事情。 恰好那会儿到了门诊午休时间,蒲子铭便把诊室的门关起来和老同学聊天。 “盛飞航你不知道啊?他当初还追过你老婆呢!”老同学说:“不过他现在可有钱了,在国外买了块岛!也不知道这次办校友聚会是什么居心!……最烦xx的人了!” 蒲子铭是这么说的:“当初盛飞航追雯雯的时候,我和她还没有在一起,追求和被追求都是公民的权利。” 老同学瞅了瞅他:“可是盛飞航当初准备撬你墙角啊……” 蒲子铭:! 他神色不变,语气淡淡:“是吗?”他说:“那也是陈年老黄历了,我和雯雯都这么多年了,难道我还能不相信我和雯雯之间的感情?” 可老同学无端觉得诊室有些冷,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看不懂人脸色,继续说:“戚彤雯应该已经知道聚会的事情了,她和你说了没?你们两个准备去吗?” 蒲子铭:!! 他一只手本来在旋笔,旋笔的动作突然慢下来,手指收拢,捏紧笔身,他缓声开口:“我和雯雯不去。” 他给出了和戚彤雯一样的答案,因为他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不爱去凑这样的聚会热闹。 主要也没时间。 老同学有些可惜:“诶呀,大家还想看你们这对金童玉女呢!” “哎……你们要孩子了没?” 话多的人难免惹人嫌,蒲子铭不动声色把人赶走:“我忽然想起来病房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有什么问题微信再联系。” “……哦哦,好的好的,谢谢!” 不过有些话真不能乱说,蒲子铭刚说完病房有事,病房就打来电话,“蒲老师,6床说他腹痛!” 蒲子铭问了情况,说:“给他加个急诊ct,再给ct室打个电话,你到时候一起陪他下去做……” 蒲子铭想了想,说:“算了,还是我去吧。” 这个病人情况特殊,医生陪着去做检查,就是怕检查的路上出什么意外。让一个其他科的规培生去陪,真出了事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蒲子铭把门诊交给同事,匆匆赶了回去。 规培同学跟着他们一起下去,年轻的面孔上写着紧张不安和生怕出错。 一看就是一年级生,多半是四证。 一问果然如此,尹彩结结巴巴地回:“我是今年内分泌专硕。” “你导师是谁?”蒲子铭等电梯的工夫随口一问。 内科的人大家互相都认识。 尹彩报了一个名字。 尹彩本来以为蒲子铭还会和自己聊几句,没想到他问了一句就没声了。 狭小的电梯间里容纳了一张病床,推床的工务员和两个医生,剩下的空间极其逼仄。 尹彩忽然有些失落,她并非有什么其他心思,只是那天蒲子铭帮她解围……所以每次蒲子铭有什么事的时候,她都会很热心地站出来打下手。 她低着眼睛,偷偷往上瞄,听说……蒲老师已经结婚了。 她的道德不容许她做出任何让自己唾弃的事情,可是……她有些颓败地想,果然,带教太帅不是个好事。 她赶紧控制自己的眼睛,让自己看手机而不是看蒲子铭,她给同学发消息:[作孽……] 同学:[?] 尹彩:[谁家好人会觉得带教很帅啊……] 同学:[?啊?你是说外科那些油腻略有些秃头还有啤酒肚且会开黄腔的主任,还是内科那些啰里啰嗦小肚鸡肠一份病史要你改八百遍的主治?] 尹彩甩出一张照片,是她紧急从好医生网站上保存下来的。 同学:[哦,理解了。] 过了一会儿,同学发来消息:[哦哦,我知道他,他老婆也是本院职工,心内科的老师,长得巨好看!!!] 同学一连发了三个感叹号:[听说他俩都是八年制的,从校园到婚纱的恋爱,头几年蒲老师可爱炫了,一天摸八百遍婚戒!] 10 第 10 章 一天摸八百遍婚戒确实有些夸张了,不过蒲子铭当年新婚的时候确实很兴奋,满面春风,谁都知道他校园恋爱修成了正果。 迎亲的前一天,他紧张地睡不着觉,坐在客厅里温习第二天迎亲的流程。 早起路过客厅的母亲看不得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就这么喜欢她?” 那时候蒲子铭怎么回答来着,哦,他说:“从来没有过。” 排队等ct的过程中,蒲子铭低头看了一眼突然亮起的手机页面,面容id解锁,是来自父母的消息,问他们今年过年回不回家。 他和戚彤雯的第一年,两个人都在病房值班;第二年,一个人在病房,另一个人在急诊。 不过今年,他已经协调好了,他凑出了五天假期准备和老婆出去旅游。 一句“协调好了”听上去很容易,然而在肾内科连休五天的含金量不言而喻,足以震惊整个内科系统。 工作日的中午,同事去食堂,帮他带了一份饭上来,蒲子铭拆开塑料袋,看到一盒子绿油油的蔬菜:“……?” “不好意思,拿错了,这是我的减脂餐。”同事赶紧和他换回来,“之前体检查出来血脂有点高,哎,没办法,现在得注意注意了……” 同事口中说的体检就是医院每年安排的职工体检,办公室的话题便绕到了体检上面。 “你们听说了没有,四十二病区有个主任查出了肺癌晚期……” “啊?怎么这么突然?怎么就……” 在高强度的工作内容和压力之下,大家的健康状态都不容乐观,外科“三高”为主,内科结节为主,这个乳腺增生,那个甲状腺结节……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但是恶性肿瘤,还是晚期……即使是见惯生死的医生,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或家人身上。 正是因为自己从事这一行,所以更知道现代医学手段的有限和无奈。 “说是年初的时候就不太舒服,当时没当回事,以为是流感的后遗症,哎,42病区,你懂的,比我们更缺人,低年资主治还要值一线……” “那他今年多大啊?” “不到五十岁吧,他女儿好像明年夏天中考。” 临近年关,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家的心情都不由得沉重起来。五十岁,对一个医生来说,三十岁太青涩,四十岁开始步入正轨,五十岁终于到了可以慢下脚步陪伴家人的年纪,而两鬓也因过度操劳生出了白发。 坐在蒲子铭旁边的同事不禁说道:“他们那个工作环境经常要接触射线,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肿瘤的发生本就是个概率问题,谁也不能打包票一定和什么有关或者无关。只是事情发生的时候,人们总是忍不住猜测:在那样一个充满辐射的环境,即使穿上铅衣,做了防护,也不能完全杜绝伤害,何况日积月累。 “我之前看nature上有篇文章,说放射科医生以及这些开展介入治疗的科室的医生得肿瘤的概率是要高于其他科室的,尤其是甲状腺和生殖系统。” 大家自然而然聊到平时的健康管理,同事心有余悸地吃他的绿色蔬菜:“完了,我觉得我以后得心血管疾病的概率很高,我得重视起来,我女儿今年才上小学t_t……” “没事,蒲师弟的老婆是心血管的专家,你担心什么,以后哪根血管堵了,哗一下给你弄开……” “专家”是调侃之意,不过真等到这位同事有了心血管问题,想来蒲子铭和戚彤雯不是专家也离专家不远了。他们两个人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不过科室中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蒲子铭已婚的事情,有人是在蒲子铭结婚之后入科,又或者只是轮转或实习的同学。他们不免发出惊讶之声:“蒲老师已经结婚了吗?” 蒲子铭看上去很年轻,事实上他也不老,他博士毕业才二十五六岁,如今还不到三十。这个年龄单身的人大有人在。 “是啊,蒲师弟的老婆可是医学院的学霸校花……” “那……蒲老师和夫人是怎么在一起的呢?”尹彩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出本不该问的问题。 不过对方根本就没有看她,蒲子铭眼中流出回忆往昔的温柔的光:“我追的她。” “行了你,别在这当活靶子惹人羡慕嫉妒恨了。”同事话音一转:“不过你也是牛……”他竖起大拇指。 旁人不明所以。 同事说:“过年前后的排班你们重新看了吗?” 为了这连续的五天假,蒲子铭的“牺牲”不小,要知道过年期间的班最容易出纠纷。 尤其是除夕和大年初一的班,一班值万金。 当然蒲子铭这个老总的情商极高,他“在位”期间,至少没有人因为排班的事情吵起来。 要知道在有的科室,能遇上情商极低不会处理人际关系的老总,排班排得一塌糊涂,住院总么,年资总不会太高的,那些比住院总年资低的小医生不好对排班有意见,年资高的老医生直接在大群里“开骂”。 蒲子铭是与人换了班,怎么说服对方的且不管,但换班之后的结果就是他要连续值班。 “嘶……”某同事倒吸一口气:“你过年有什么要紧事吗?身体要紧啊,蒲老师。” “去马尔代夫。”蒲子铭补充说:“和我老婆一起。” 同事:“……”要不吃点野菜,蒲老师? 同事打了个寒颤,这要命的排班,果然还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哦哦,对了,你们记得关注一下各自的小徒弟,下个月公共科目考试,小徒弟挂科了要扣钱。” …… 这边,戚彤雯也收到了相同的通知,今年内科基地总共收了三十个人,心内科是四个,这些同学进来之后都给分了临床上的老师,也可以理解为临床带教。 不过由于基地同学都在临床上轮转,戚彤雯至今只见过两三次她的小徒弟。 她这个小徒弟是四证(专硕的另一种叫法),导师是一组的裘书翠教授,从某种意义上也算她的师妹。 医院十分重视每年的公共科目考试,大约是觉得这是全市统考,考差了脸上无光,因此不仅三申五令,还组织了多次模拟考。 每次考不合格的同学和带教都要被约谈,好在医院还没找过戚彤雯,这说明她的小徒弟考得还行。 最近戚彤雯在办公室里也听那几个轮转同学说公共科目考试的事情,“听说挂科要扣一半的绩效,究竟要怎么复习啊?” 尤馨趴在一本厚厚的小册子上:“书我是来不及看了,只能看pdf了,我之前的模拟考没过,我们科主任说要是我正式考试的时候没过,明年就坐我旁边,看着我复习qaq……” 戚彤雯好心提醒:“这种通过性的考试都有题库,可以问问你们上一届的师兄师姐。” 三年级生杜磊原本趴在桌子上休息,睁开眼睛说:“这个考试很简单的,我第一年的时候看了三天题库就过了。” 其余三双眼睛对准他:“师兄,求。” 当她们得知杜磊当年的公共科目考试考了医院第三十九名的时候,目光更殷切了。 杜磊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真正厉害的人是雯姐,她不仅是当年公共科目考试的第一名,也是规培结业考的第二名。” “那结业考的第一名是谁?” 戚彤雯说:“是肾内科的蒲子铭。” 明明是最亲近的两个人,却这样生疏地出现在她口中。戚彤雯心里有一丝异怪。 这时一组的其他医生从外面走进来,拿了一沓厚厚的纸:“今年的职工体检报告,放这里了。” “哦,对了,小雯,领导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你下个月去急诊。” “哦……哦哦,好的。” 这通知来得猝不及防,但显然戚彤雯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按照道理说,她不该下个月去急诊,她现在还是心内科的住院总,按照她们科室的规定,轮急诊的时候不脱离原来的医疗组工作,所以一般不会在住院总阶段去轮急诊,否则多少有些分身乏术。 她今天下了一个还算早的班,她和宠物机构的人约好今日在家见面,确定上门喂养赛恩斯的事宜。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盛飞航也在,盛飞航是这么解释的:“咱们是老校友,你托我办的事情,我当然要办得妥妥贴贴,之后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大可以来找我。” 人都站门口了,戚彤雯也不好不请人进来。家里不常有客,戚彤雯便从柜子里拿了两双干净拖鞋。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戚彤雯和蒲子铭的婚纱照,格外地引人注目。 盛飞航虽说有别的目的,但做事还是挺靠谱的,他带了合同过来,先谈正事,考虑得极其周到,把之前戚彤雯没想过的意外情况全都列了进来。 总之,戚彤雯对于这次托管服务十分满意。 合同签好之后,她拍了个照发给蒲子铭,蒲子铭当时在忙,只回了一个ok的表情。 他并不知道盛飞航在家。 11 第 11 章 蒲子铭晚上回了一趟家,同事看见他回家的时候还觉得奇怪:“都这么晚了,你干脆睡在值班室好了,有空就多睡睡觉。”过来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然而蒲子铭说:“我是有家庭的人。” 同事:“……”吃你的野菜去吧。 说真的,同事也很佩服蒲子铭这一点,精力旺盛是一回事,在这么繁忙的情况下,竟还有心思想风花雪月。想当初,他累得生不如死,怎么舒服怎么来,尽最大可能保证自己的体力,根本就不会在这种情况还回家。 只能说蒲子铭对他老婆确实是真爱。 蒲子铭回家的时候察觉出不对劲,因为他看到地上有两双新拖鞋。他随即想到是托管机构的人,所以没有继续往下想。 戚彤雯刚洗完澡,抱着电脑坐在床上,头发半干,脸上敷着面膜。 “你怎么回来了?” 蒲子铭难得油嘴滑舌:“有些想你了。” 戚彤雯:“……有些油了,蒲老师。” 蒲子铭在离开医院之前,就已经洗过澡。病房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充满了病菌病毒,所以大家习惯冲把澡再走,尤其是家中有老人幼儿的人。 外科有手术,在手术室冲澡下班是常态;内科稍微没那么讲究。 蒲子铭换了睡衣上床,发现自己的枕头被老婆当做靠垫,床上竟然已经没了他的位置。 面对丈夫无声的控诉,戚彤雯从背后把枕头拽出来,扔给他。 此刻也到了洗面膜的时间,戚彤雯按掉闹钟,去洗手间完成最后的护肤步骤。照镜子的时候,她发现眼角出现一丝细纹,不由得感慨岁月不饶人。 她不是个热爱化妆和护肤的人,从前仗着好底子胡作非为,从今年开始也心甘情愿地交了眼霜的“智商税”。 当她还在上学、实习的时候,她发现一件神奇的事情,大佬们总是和颜悦色、平易近人,反而是中间那一档怨气冲天,甚至刁钻刻薄。 她如今倒是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洗完脸回床的时候,戚彤雯发现蒲子铭在看她的电脑页面,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给对方看的,她在帮领导做ppt,领导下周在老年大学有个心血管疾病的科学讲座,而她就是那个ppt工具人。 蒲子铭回家当然不只是因为想老婆,他更想和老婆亲亲抱抱。 但老婆的ppt做得没完没了,一问进度三分之一,大概要做到凌晨。 戚彤雯抱着电脑下床:“你睡吧,我去书房。” “给我吧。”蒲子铭朝她伸出手,“你休息,我来帮你做。” …… 书房和平时也有些不一样,蒲子铭在桌面上看到那份签好的合同,顺手将它整好放进抽屉。 合上抽屉的那一刻,老同学的和他说过的话出现在脑海中。 只有一瞬。 蒲子铭心想,真是疯了,自己竟然会因为这种话心绪烦乱。 也许潜意识里,他也察觉到,这段婚姻里出现了一些问题。 ppt做到收尾的时候,戚彤雯敲门进来,给他端了一杯温水。在他开口提问之前,她先回答:“刚才醒了,还剩多少?我来吧。” “已经好了。”蒲子铭点击左上角的保存。 他站起来,他的影子瞬间拢住了她,就像他一直以来给她的感受,可靠的、可以信任的同伴。 蒲子铭主动拉起她的手:“回去睡觉吧。” 房间的灯重新熄灭,戚彤雯了无困意,但是蒲子铭已经昏昏欲睡。 “所以你今天晚上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回来的?” 蒲子铭很少油嘴滑舌,他刚回家时的那一句就让戚彤雯觉得不对劲。 蒲子铭有点过于好套话了,又或者对方是戚彤雯,所以他没有防备。 他面向她,十分自然地将她拥进怀里:“忽然很想你。” 戚彤雯推了他一把:“认真一点。” 蒲子铭说:“四十二病区有个医生诊断出恶性肿瘤,晚期。我有点担心你,雯雯。” 射线对人体的伤害不言而喻,虽然选择心内科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可是那时的她远远低估了射线对人的伤害。 当然,世上有那么多搞心内介入的医生活得好好的,可是所有的概率落在一个人身上都是百分之百。 当然心内也可以不做介入方向,可对于戚彤雯来说,不做介入的心内科,那还能叫做心内科吗? 蒲子铭担心她,却无法叫她放弃,所以千言万语,最后只是说了一句:“突然想你了。” “蒲子铭……” “嗯?”他在睡梦中含含糊糊地回答她,声音低沉。 “你觉得我们养个孩子怎么样?” 12 第 12 章 晨起漱口,蒲子铭灵光乍现:“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和我说了什么?” 昨夜的不理智已经消失殆尽,戚彤雯在他的眼睛里看到退缩的自己,她用洗脸巾擦去脸上多余的水珠,声音冷静:“我说,比起担心我,你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赛恩斯在一旁附和。不过它嘴里好像咬着什么东西,被戚彤雯夺下来,原来是一只毛毛拖鞋。 戚彤雯严肃教训它:“赛恩斯,你是一只猫,不是一只狗。” 拖鞋上的咬抓痕惨不忍睹,赛恩斯还不服气,挣扎着从戚彤雯手下逃出来。 一大清早,戚彤雯的血压上来了,她看着躲到蒲子铭身后的缅因猫,仿佛看到日后“母慈子孝”的画面。 “咳……”蒲子铭出来当和事佬:“要不……先吃早饭?” 蒲子铭“欣赏”了一下被当作猫抓板的毛毛拖鞋,“这是谁的鞋子?”鞋子本身已经被抓得惨不忍赌。 “昨天下午拿出来待客的拖鞋。” “所以不能怪赛恩斯。”蒲子铭从善如流地说:“它一定是闻到陌生的气味,应激了。” 蒲子铭问:“昨天的客人,就是托管机构的饲养员吗?” “对,还有盛飞航。”戚彤雯说完这话后,竟觉得四周的空气冷了几分。 蒲子铭欲言又止。 很好,他现在也要应激了。 蒲子铭到底没忍住:“他来做什么?”他这句话里有太多酸意,不过戚彤雯没听出来,因为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他俩谈恋爱四年,结婚三年,分享彼此最青涩的时光,如今已是老夫老妻,若再吃这些没来由的飞醋,岂不是很幼稚? 更何况,这一点也不蒲子铭。 蒲子铭说:“他一个机构的大老板,还要跟着员工拜访客户的家吗?” 戚彤雯疑惑不解:“你怎么了?” 蒲子铭心一惊,并不想她知道自己在吃陈年飞醋,且这又会牵扯到盛飞航当年想挖墙脚的事。 戚彤雯说:“难道你以前和盛飞航有仇?” 蒲子铭:“……” 最终蒲子铭不得已点头认下,说自己和盛飞航在学校的时候不对付。 赛恩斯:“喵喵喵——” 蒲老师的谎言连猫都不信,可是戚彤雯没有怀疑,她说:“好吧,我不知道。要是知道,我就不招待他了。” 夫妻是同盟者,而且她与盛飞航本来就不熟悉,既然丈夫与对方不和,她也没有来往的必要。 将心比心,如果蒲子铭和一个她讨厌的人来往,她大概也会不开心。 戚彤雯伸手,抓了抓他的袖子:“你早和我说呀!” 语气亲昵,竟像撒娇。 蒲子铭飘飘然,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戚彤雯说:“我下个月在急诊。” “领导的临时通知。”戚彤雯很苦恼:“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流程。你呢?你下个月什么情况?” 下下个月初就是新年。 蒲子铭的声音里透露着难以察觉的委屈:“我调了五天假。” “啊?”戚彤雯第一反应是震惊:“你怎么办到的?” 第二反应是:“那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蒲子铭幽怨看她:“我原本想和你一起出去旅游。” 虽然知道戚彤雯被调去急诊是不可抗力,但是老婆的反应很明显没准备和他一起出去。 戚彤雯是这么解释的:“我真没想到你能调出时间来。” 他们都太忙了,正因为是同行,更能理解那种二十四小时值班后一句话也不想说的状态,以及轮轴转一整年后的心力交猝。 能有多忙? 大概就是忙到会让戚彤雯怀疑这段婚姻的正确性。 戚彤雯后知后觉,蒲子铭好像不开心了,从那天早晨开始,蒲子铭连续三天睡在了医院,工作忙是一方面,他也没有给她发任何的信息。 倒是盛飞航三天里找了她三次,第一回请她看一份心超报告,第二回询问她关于他一个亲戚是否适合放冠脉支架,第三回么,便要请她吃答谢饭。 戚彤雯以工作太忙婉拒,她回这条消息的时候刚跑完一个急会诊,脑袋气得冒火。 她火爆地将对方劈头盖脸一通训:“急会诊的适应征是什么?看书了吗?” 还有坚持要做手术的外科,戚彤雯只好在会诊意见上写上:建议谨慎考虑。 会诊有时候似乎不是为了咨询意见,而是找人分担风险。 年长的同事看了一眼电脑页面,十分稳重:“哦,没关系,别管他们,咱们把咱们的意见写清楚,剩下的让外科和麻醉科battle去吧。” “小雯啊,你还太年轻,等你再干几年,就变成和我一样的老油条了。”同事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你这个月带的学生怎么样?主任上周三说的那个不会写病史的是谁来着?现在好点了没?这周三主任肯定要查的。” 戚彤雯头痛揉眉,真正的临床是无数的琐事,也许是最近琐事太多,她这几天的心情很不好,她没有意识到她的心情仍受蒲子铭影响,尤其当微信那头的人又提到他。 盛飞航:[校友聚会,你和老蒲一起来呗,老蒲没空,你来也成,你先别忙着拒绝,看看这次聚会的安排,要真时间冲突,就下次再单独聚。] 盛飞航把请柬发给她,聚会地点位于郊外的度假庄园,同学说得没错,盛飞航确实发迹了,这手笔,财大气粗。 但这样的饭局精英济济,也很难说盛飞航不是为了拉拢这些优秀的老同学。 盛飞航扔来一个重磅炸弹:[谭教授也会来。] doc.qi:[好的,我再想想,有空一定去。] 然而戚彤雯松了口,这消息很快传出去,传到蒲子铭耳朵里,便成了戚彤雯要参加校友聚会。 时间刚好在过年那几天。 老同学跑来问他:[你和戚彤雯也去啊?那我也得去了!我和你打个赌,肯定有人奔着你和戚彤雯过来。] 蒲子铭尚不清楚状况,却不愿承认自己不知情这件事:[大家很多年不见了,见见也好。] 蒲子铭加班的怨念在这一刻到了顶峰,同事端着一盒水煮野菜在他旁边晃悠,对上他的眼神,不由一颤:“蒲老师,你也要吃野菜吗?” 蒲子铭抓起桌上的听诊器:“不了,我去跑个会诊。” 泌尿外科发了个会诊,是个肾病终末期的病人,做了异体肾移植术,准备转到肾内科做进一步治疗,需要蒲子铭去看一眼情况。 “这个新病人也很重啊。”同事凑过来一看究竟:“咱们科室人力资源有限,6床躺在那儿那么久,护士都有意见了,你再搞进来一个不能自理的……” “要不你去问问心内科,把6床转给他们吧?他们这会儿肯定有床了……” 而心内科办公室里,戚彤雯正在用座机给患者打电话:“你好,海都市大学附属医院西院区心内科,请问是xxx?对,我是心内科的医生,你们明天可以过来住院了。” 排队等心内床位的病人数不胜数u的床位更是紧张,而且总要u留有空位以待急诊。 戚彤雯通知完明天准备住院的病人,收到了一通来自肾内科办公室的电话。 13 第 13 章 “怎么又是这个病人?”同事定睛一看:“肾内科的人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吗?这都叫我们雯雯跑多少趟了?干脆转到我们科好了。” 这个提议受到另一位住院总强烈的反对:“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样的烂病人收进来,领导不削了你?” “不过这也确实不是回事,你这次记得和他们说说,有问题多动脑子,不要跟那帮外科佬一样,遇事不决请会诊,md心率高了,都能发一个会诊,把人大晚上薅过去。” “看来赵希的怨念不浅。” 赵希就是另外一位住院总的名字,她和戚彤雯差不多是同时间进医院的,但是年纪要比戚彤雯大上五岁。 大家集思广益,说要一起看看那位肾衰病人的用药方案。 众所周知,每一个内科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用药理念,毕竟内科不开刀(介入或者内镜这种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开刀),内科以用药为主,有时候即使是同一个科室,同一个老师带出来的徒弟,观念也截然不同。 当医嘱页面加载出来的时候,赵希倒吸了一口冷气:“哦哟,这么多药?”她先点到长期医嘱,又看了近三天的医嘱,好几回放下鼠标,头疼地揉揉眉心:“哎——”尽在不言中。 最开始提议戚彤雯把这人收进来的同事“咦”了一声:“维立西呱?这个是谁开的?” 赵希没有看出问题,说:“这个新药不是挺好的吗?” 维利西呱(vericiguat)于去年5月19日,通过优先审评获批上市,适用于近期心力衰竭失代偿经静脉治疗后病情稳定的射血分数降低(射血分数 《您好,您有新的会诊申请等待接收》13 第 13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 第 14 章 “高……高流量?”尹彩一下茫然,她被护士推到外围,觉得自己很是多余,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可这个时候她已经不能走开,哪怕她帮不上什么忙。 尹彩硬着头皮问道:“高流量管在哪里?” 场面已经乱作一团,戚彤雯给六床扣上面罩吸氧,两支速尿下去,病人的症状似乎有所好转,但氧饱和度一直上不去。 戚彤雯抽空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过多的责备,说:“打电话给icu,和他们借高流量管,之后让家属买了还给icu。” 尹彩终于找到一个自己能干的事情,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脚步也变得轻松起来,只是站在那里,干看着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去icu借了管道,回来的时候,在六床旁边看见一个可靠而高大的身影,她惊喜地叫出声:“蒲老师!” 蒲老师没有回头,他旁边的心内科女医生说:“把管子给我。” 这位女医生的动作显然十分娴熟,不到一分钟就组装好了高流量氧气通道,尹彩看见六床咳出的粉红色泡沫,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就是教科书上所说的急性心衰。 监护仪还在报警。 尹彩看着不断往下掉的指脉氧饱和度,慌乱地看向蒲子铭:“老师,氧饱和度现在七十几了……” “让麻醉科来急插管,准备送icu。”再这样下去,心脏骤停都是有可能的。 与此同时,蒲子铭也说了和戚彤雯一样的话:“尹彩,打电话给麻醉科住院总,电话在办公室墙上,让他立刻过来一趟。” 尹彩赶紧跑出去,她的心怦怦跳得极快,她的舌头紧张地打结:“你好心内科,我们这有个病人需要麻醉科来急插管。” “知道了,不是打过电话了吗?”对方不耐地挂掉电话。 尹彩再次跑回病房的时候,瞧见多了一个戴着花帽子的男医生,他拎着一个小箱子,大家都自觉地为他让出路来。 “来一个人帮我。”麻醉科老总推了几毫升“牛奶”(丙泊酚或者环泊酚,呈现为乳白色液体,因貌似牛奶而得名)帮助镇静,病房急插管一般不用肌松药,此刻病人虽然意识不清,但人是醒着的,且由于意识不清,无法很好地配合,只能靠麻醉科老总手疾眼快,将气管导管插进病人喉咙里。 病人在挣扎,从喉咙里冒出许多粉红色的痰,麻醉科老总已经退出了喉镜,用手死死地捏住导管,在气囊没有打起来之前,这根导管随时可能移位,一旦移位,就得重新插管。 “快点,用空针打气!”麻醉科住院总说道:“否则他就要被自己的痰噎死了!” 这正是最危急的时刻。 可是术业有专攻,别说内科了,外科医生也不知道怎么插管,就连icu插管都要请麻醉科会诊呢! 麻醉科老总最着急,“你气没打进去,要让那个小方块鼓起来,否则导管就固定不进去……” 蒲子铭又往里面打了几毫升空气,捏一捏小方块仍然是瘪的。 “算了算了,你来帮我扶管子,我来打气……” 就在这时,戚彤雯抢过了蒲子铭手中的针筒,她似乎明白了麻醉科医生的意思,将针筒抵住,这回空气一下子打了进去,气囊鼓起来,正好抵在声带口的位置。然后用胶布固定,一气呵成。 接下来就是把病人转运到icu(重症监护室),护士将监护仪拆到床上,两个医生和两个护士以及推床的师傅走紧急通道把病人送到icu的地盘去。 尹彩本想跟上,然而蒲子铭让她留下:“给六床的家属打电话,把该签的字都签了。” “算了。”蒲子铭想想又觉得不妥:“你把这些文书打印下来,然后来icu,让家属也在icu门口等着。”作为六床的主管医生,蒲子铭势必要和家属谈话,交代本次的抢救情况和后续治疗措施。 尹彩本想立刻去办,谁知被麻醉科的老师拉住:“小同学,记得开一支丙泊酚还给我们。” 护士也有一些医嘱需要她补。 所以当尹彩来到icu病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 虽然只是看上去。icu永远没有真正的风平浪静。 她在一排电脑面前看见了蒲老师和那位心内科女医生,女医生坐着,蒲老师的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肩上,手指着电脑屏幕,似乎在讨论用药方案。 “把多巴胺换成多巴酚丁胺吧……” “这个停了吧,用久了,他外周血管要坏死的,别搞到最后要截肢……” 尹彩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上了临床方知课本是一回事,实际应用又是另一回事。 只是觉得他们十分般配。 尹彩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蒲老师是有家庭的人,她真是脑子晕掉了。 就在这时,一位icu的医生过来,他是六床在icu的管床医生。 当一个病人因为病情变化从普通病房转入icu,他便拥有了两位管床医生,一位是原病区的,另一位则是icu医生。两位医生同时负责该病人的病情变化。 更具体来说,icu只是帮忙代管,如果原病区医生觉得病人进了icu就能“摆烂”从而不上心,那么icu之后就不太情愿再帮该病区代管病人。 问就是没床,毕竟icu一床难求。 而且许多额子都是划给外科术后的,哪有内科的份。 “咦?是你们两个啊?怎么同时来我这里了?刚才转进来的病人是你们哪个的?” 蒲子铭和戚彤雯都曾在icu轮转过,且都在a组。所以这位来自a组的icu医生是他们的老熟人,参加过他们的婚礼,吃过他们的喜糖。 “他的病人。” “我的病人。” 二人异口同声。戚彤雯表示自己只是个跑会诊的。 “那不巧了!”icu医生猛一拍手,“这个病人今日遇到你们这对强强联手的夫妻档,从阎罗殿捡回了一条命啊!” 急性心衰,最怕的就是心脏骤停,心脏不能泵血,大脑就会缺氧,心脏骤停30秒后,大脑将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害。 还好处理的及时,也把麻醉科叫来插了管,不至于陷入很被动的状态,也为病人之后的恢复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总之是有惊无险。 用着镇静药泵注的六床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依靠呼吸机通气,依靠各种机器和药物来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药就先这样用吧,等他平稳一些再说。他家里条件怎么样?我看他下肢有点肿,要不要给他输几瓶白蛋白?” 白蛋白是人体血浆当中最主要的蛋白质,维持机体营养与渗透压。如果白蛋白大幅度减少,使得胶体渗透压下降,血液就很容易漏到血管外,导致机体的水肿。 不过,这种“生命制品”的价格相对来说比较昂贵。 “用吧。”蒲子铭转头和尹彩说:“签字文件都打印下来了吗?” 尹彩还沉浸在蒲子铭和戚彤雯是夫妻关系的震惊中,恍恍惚惚地把手上的文件递过去:“好……好了。” 六床的家属已经赶至icu门口,一个老婆,一个儿子。 患者老婆显然以儿子的意见为主,无论蒲子铭和她说什么,她永远向外投射求助的目光。 “那我爸到底有没有得好了?”儿子已经逐渐失去耐心,“这太突然了,他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之前从来没有这么重过……” 儿子一边抱怨着,一边签完所有的字:“都这样了,还能不治吗?有什么办法就用什么办法吧……” “目前来看,他心脏的功能已经很差了,为今之计是换一颗心脏。”蒲子铭建议道:“你们可以先去排队。” 寻常的器官源匹配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是心脏。 而且六床不年轻了,基础疾病又多又重,换了心脏也未必能撑得过预后。对于器官库来说,器官的分配应该实现最大利益化。 这些器官来自因病去世或者不幸遭遇意外的人,他们有人生前签署了自愿捐献同意书,或者死后由家人同意捐献器官,让生命可以在他人身上延续。 这些器官是如此珍稀,所以器官库总是希望它们不被浪费。 假使说一个八十岁的老年人和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都需要这颗心脏,那么毫无疑问是优先年轻人的。这是匹配原则之一。 “一定要换吗?不能再保守治疗吗?”儿子不死心地问道。 “这就好像他的身体里有一颗定时炸弹,你不能指望能拖一日就是一日。拖到最后,就连手术的机会也没有了。他现在这个情况,内科的治疗手段已经没用了,用药再用下去也只是增加他的负担,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蒲子铭说:“你再好好考虑吧,到时候让心内科和心外科的医生和你谈一谈。” 蒲子铭把签字文件交给尹彩,让她夹到icu的check里。 尹彩又遇见了那位心内科女医生,在没见到她之前,她或许心生嫉妒,可真的见了她,这样的小情绪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师——”她鼓起勇气和戚彤雯打招呼:“老师,我想问问您,为什么把多巴胺改成多巴酚丁胺?” “……多巴酚丁胺的分子结构比多巴胺多了一个苯基环,所以能够更有效地与肾上腺素受体结合,增强升压作用。” 尹彩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低头看见手机屏幕上,自己给同学发了一条消息:[我从唯粉转cp粉了。] 15 第 15 章(营养液答谢加更) 同学一连给她发了好几个问号:[别太荒谬。]在医院里磕老师们的cp,昏了头吧。 同学决定关心一下她的精神状态:[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我们这儿有病人急性心衰,一下就送到icu去了,刚好蒲老师的老婆过来会诊,我看到真人了,真的好美好有气质!] 尹彩的想法已经从蒲老师的老婆好有福气,变成了蒲老师好有福气。 [醒醒。]同学无情地提醒她:[你现在要写转科记录,告病危,抢救记录,危重症第一天,还有之后的第二天和第三天……] [啊?]尹彩挠头:[我还以为转到icu了,就是icu写呢!] 同学:[sobig胆。] 他们在病房见了一面,然后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当戚彤雯想坐下来给蒲子铭发一条消息的时候。 神经外科又打来了电话:“老师您好,我们这边有个明天手术的病人,之前在院外做过二十四小时动态心电图,频发房早,想请您评估一下能不能手术……哎,对对对,我们是七组,87病区301床。” 戚彤雯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打开电脑:“会诊单发了吗?” “行了,我看到了。”戚彤雯挂断了电话。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大约是中午的那杯咖啡因含量太高,她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眼皮也一直在跳。她好笑地心想,别这半年住院总当下来,她自己室早二联律了。 这会儿的电梯最紧俏,第一批她挤不进,第二批有个紧急转运的病人,就在这时戚彤雯接到了第二通电话:“老师您好……” “行,我知道了,今天我会去看的。” 平会诊发出后,应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现在是下午四点钟,按照规定,戚彤雯应该在明天下午四点之前写完这条会诊意见。 有时候会诊发得太晚,会诊医师就会第二天去看。既然是平会诊,就说明不是那么紧急的情况。与平会诊相对应的就是急会诊,受邀科室需在十分钟内赶来。 医院里也有一些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比如病房的医嘱会在上午十一点和下午四点之前开完,因为药房五点下班,为了方便药房和护士的工作,医生会早点把医嘱开出来。 发会诊通知单也是一样,如果今天太晚了,又不是很急的会诊,大家就等到第二天上午再发。 不过众所周知,现在这些事大部分是基地轮转的规培医生在干,新手没有经验,常常在深夜给人发会诊单。 戚彤雯也干过这事,那会儿她刚上临床,师姐分了一张床给她管,晚上病人做完b超检查回来,提示肾脏可能有恶性肿瘤,于是上级让她请一个泌尿外科会诊。 戚彤雯想也不想地就把会诊申请发出去了,师姐忘了阻止她:“哎呀,你明天上午发就行了,现在发估计要被他们骂了!” 戚彤雯本想撤销,师姐又说:“算了,不用撤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他们今天不回来了,大概明天上午吧。” 所以一般来说下午接近傍晚发的会诊申请,受邀科室都是第二天早上在处理。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不是病人病情紧急,而是发出会诊的医生心情紧急),就会给会诊科室打个电话。 当然不是太熟的话,有可能被骂。 神经外科家大业大,组多,今年又开了新大楼,戚彤雯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找到神经外科七组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值班医生告诉她:“老师好像在病房……” 戚彤雯一进病房,哟,人还挺多。一间病房里三张床,最里面那张床就是戚彤雯要看的病人301。此刻,301和他的家属正被外科医生和麻醉医生包围。 戚彤雯当时就觉得不妙,她怎么忘了现在是麻醉科术前访视的时间,脑外科现在把她叫过来,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这位是我们心内科的医生。”脑外科医生向病人介绍道。 他十分热情,把病人在院外做的检查报告拿给她:“你看看他这个心脏情况。” 戚彤雯一边翻一边询问:“明天准备做什么手术?” 麻醉科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已经扫过来。 “一个小手术,明天先局麻做个造影,然后做搭桥。”脑外科补充道:“这个病人平时身体都蛮好的,每周还游泳呢!” 一般来说介入是内科做,搭桥是外科做。但由于医院的脑外科太强势,介入和搭桥都是脑外科来做。 像介入手术,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内科外科乃至介入科都可以做这一类的手术。至于谁来做,就看谁的话语权更大。 麻醉科的小姑娘忍无可忍,但说出口的话却是那么没气势:“两位老师,这个人一个月前才发过脑梗,做了溶栓治疗,不适合上麻醉……” 病人和家属都不懂,他们慕名而来,自然最信任脑外科的医生。在他们看来,只要主刀医生说能开,就一定能开。 脑外科摆摆手:“问题不大,你这个身体情况呢,我们再商量一下。” 有些话不适合在病人及家属面前讲,于是三位医生回到办公室。 麻醉科的医生资历最轻,她说:“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们如果执意要麻,我要请示上级。” 脑外科问:“你上级是谁?我给他打个电话。” “宋主任。” “……”脑外科疑心自己听错了:“他不是心脏组的吗?” 小姑娘不卑不亢:“宋老师现在是总院麻醉科的总咨询。” 戚彤雯不禁心里松了口气,她虽然是内科,和麻醉科的人打交道不多(除了病房急插管的时候),但也耳闻过这位宋主任的名字,听说为人极为强势,也不懂得变通。大约是身后有人撑腰,哪个外科的面子都不买账。 外科提起他都是又爱又恨,爱是因为他专业素养确实够硬,大家都能放心地把手术交给他。 恨是因为他停手术停得太多了,以至于麻醉科的大领导都看不下去,传闻曾找他谈话:“小宋啊,你也要给人一点面子。” 好了,不用她做这个恶人了。 戚彤雯趁势说:“我看这个动态心电图是一年之前的了,而且是外院的,参考性不高,不如再做一个?” 动态心电图要背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明天的手术做不了了。 脑外科明显有些不悦,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从办公室外来了好长一队医生,领头竟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 是隔壁六组。 六组和七组共用一个大办公室,只不过七组是血管组,六组是综合组,主要做颅底肿瘤,不过其他病人都收。 带组的女教授刚从国外回来,听说科研水平极高,师门关系强大,以至于医院肯让她独立带组,要知道多少脑外科医生还在临床上苦熬呢! 最开始大家都觉得她来路不正,但凡强势科室就算有关系,也得用实力说话。 放眼这些能带组的脑外科教授,哪一个不是上了岁数? 戚彤雯当过吃瓜群众,悄悄问过自己在外科的老同学:“那个女教授什么来头啊?” “你搜搜她论文。” “我搜过了,确实厉害,我是问她开刀水平怎么样?” 神经外科医生的培养周期很长,对于病人来说,一个会开刀的医生远比一个会做科研的医生要重要得多。 “绝了。虽然是做颅底的,但开听神经瘤开得特别好,又快又好。”老同学说:“她刚回来,不是手底下没人嘛,还要值一线班,上手术都是自己一个人干完全程,就给她分了一个规培还是实习生,你说规培生也就罢了,实习生能干啥?最多放在病房里写写病史,送病人做ct都不够格的……” 听神经瘤也称位听神经施万细胞瘤或位听神经鞘瘤,在解剖上位于桥脑、小脑和岩骨后壁构成的三角形区域即“桥脑小脑区”。 这个区域有很多重要的神经和血管走行,比如面神经、三叉神经、舌咽神经、迷走神经、副神经、脑干等重要结构。所以这个部位的手术风险很高,需要主刀医生有娴熟的显微神经外科技术,才能保证手术的顺利进行。[1] 刚才和戚彤雯说话的脑外科医生眼睛一亮,赶紧迎上去:“姜教授,您在这正好,之前收到我们组的那个病人,就是您打过招呼的那个,现在麻醉科这边说不好麻,心内科这边也是说再等等……” 戚彤雯:“orz。”怎么还是个“关系户”啊! 医院里的关系户分为很多种,比如行政领导的关系户和临床医生的关系户,真关系户和假关系户…… 对于临床小医生来说,其实没有差别,就是有时候来自领导的压力比较大…… 戚彤雯开始在内心期盼,这位姜教授是一位好说话的教授。 毕竟外科病人收进来了,肯定是指望着做手术,做吧,风险太高,不做吧,领导觉得不上心。 小医生是夹心饼干,左右为难啊。 注1:来自《神经外科解剖学》 16 第 16 章(收藏答谢加更) 至于这位姜教授为什么不收到自己组,可能是因为一来她那儿没床,二来七组开动脉瘤做搭桥做得特别好。 做医生的好处大概只有这一点最明显:比较清楚哪位同事有真材实学。 当然也有可能大家都不错,但是一群人中总有开某一类刀开得最好的那一个。 戚彤雯不敢小觑这位姜教授,虽然人家和自己差不多大,但人是副教授,自己是个小住院,临床上半级职称压死人,何况这位姜教授据说是神经外科未来的接班人。 对方的目光望过来,如果是稍微软弱一点的人,大约就改口了,因为已有报告确实没有到绝对禁忌症的地步,只是说风险较大。 如果外科愿意背这个风险,她心内科最多写个建议谨慎考虑的会诊意见。 这位脑外科的首诊医生刚才都说了,“您打过招呼的那位”,可见姜教授是认识的,还不是关系普通的那种亲戚。 戚彤雯觉得自己的脑子实在是不清醒,竟然去做这个出头鸟:“姜教授您好,这个病人我们建议是明天先不进行手术,再背一个holter(动态心电图),因为他现在这种情况……” “总的看下来,全麻诱发心律失常的概率比较大,可以先做局麻造影。” 麻醉科小姑娘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好。”不料这位姜教授十分好说话,“手术的进行还是以安全优先,我们擅长做手术,却不是心脏病专家,那听你们的。” 这个大难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解决了。 戚彤雯和麻醉科医生一起乘电梯回去,大家去的楼层不同,但是有同行的一段路。 “你们还要回去上手术?” “我是今天的中班,看完病人要回去接班。” 麻醉科的中班制度,戚彤雯也不是很了解:“辛苦辛苦。” “哎,你知道吗!姜教授是我们医院的大网红,在网上有一百多万的粉丝……” “做科普帐号吗?” 虽然年初医院上热搜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但是医院的小医生并不知情,她们忙着撑起这座医院的基本运转,是一颗颗合格的螺丝钉。 “不不不,因为……”麻醉科医生想了半天:“一个顶流大明星暗恋我的剧情?” 戚彤雯:“……我辈之楷模。” 戚彤雯又跑去另外一个病区,这个病人是窦缓,心脏平时跳得比较慢,不过其他问题不大,戚彤雯爽快地给他通过了心脏评估。 跑完会诊之后,戚彤雯已是筋疲力尽,她算了一下自己今天跑会诊的费用,喝几杯奶茶还是够的。 于是她大手一挥,请办公室的规培同学和实习同学喝奶茶:“这些天大家辛苦了,喝杯奶茶放松一下吧。” 现在已经超过下午五点,墙上的时钟还差三分钟走到6,但今天出了许多病人,又收了许多病人,所以规培生都没有下班,留在办公室里写病史。 外科的病史可以拖,内科的病史拖不得,当天收进来的病人必须在当天写完入院录和首程。 至于那两位实习生,他们是自愿留下来学习的。 戚彤雯望着他俩,如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斗志满满地想要在临床上学到什么,害怕自己不够勤奋被老师嫌弃……于是成了临床上任劳任怨的打杂女工。 戚彤雯让他们拿了奶茶就回去:“能休息的时候就多休息,要珍惜在临床上能够休息的时候。”戚彤雯开玩笑地说道:“这是老学姐给你们的建议。” 等一切的忙碌都暂时告一段落,戚彤雯终于来得及发出那条一直在编辑中的信息。 doc.qi:[今晚回家吗?] [回,我这边还有一点忙完就走。]蒲子铭秒回她。 [那我在楼下等你。]戚彤雯想了想,还是把这条信息发了出去。 医院门口有卖地瓜的小贩,芬芳的香气一直往她的鼻子里钻,诱使戚彤雯走出了医院大门:“你好,请问烤红薯怎么卖?” “按斤称的,姑娘来一个吧,都是家里种的,绿色食品,无污染的。”老婆婆的秤也是那种原始的磅秤。 “那给我来一个吧。” 还不等戚彤雯挑选,老婆婆给她挑了个个最大的:“这个好吃,你看烤得多好……nuo,三十块零六毛,收你三十块,你放心,老婆子的秤骗不了人,不骗你们的。” 戚彤雯老老实实扫码,热乎乎的烤红薯捧在手心里,短暂地驱走了冬日的寒冷。 于是蒲子铭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他刚开始没找到戚彤雯,后来打电话给她,走到医院门口,一抬头瞧见他平时聪明伶俐的老婆捧着一个烤红薯,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吃红薯,竟然有些憨态可掬。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个烤红薯比她的脸都大,蒲子铭说:“你怎么买了这么大一个?准备当做晚饭吗?” “你有意见?”戚彤雯本就疑心自己被老婆婆哄了,但她不愿承认,“突然想吃,不行吗?” 蒲子铭憋笑:“非常可以。” 两个人并肩同行,背后的影子在路灯之下缠绕,蒲子铭先牵住了她的手,像一种示好的信号:“要我帮你吃一部分吗?” “不要,我自己吃的完。” “但是我订了餐厅,好不容易抢到的位置。”蒲子铭停下来看她。 戚彤雯不禁在心中暗骂一句,这家伙的眼睛看狗都深情。 “啊?” “今天是我们结婚领证的第1000天。” “这你都记得?” “难道你忘了吗?” “咳咳,没有。”戚彤雯心虚地回答道:“我当然……也记得。” 蒲子铭看破了她的谎言,却没有戳破。 17 第 17 章 “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戚彤雯略感心虚地岔开话题:“你订了哪家餐厅?” “日光餐厅。”蒲子铭抓住她想藏进袖子里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他像是询问,又像是试探:“你还记得这家店吗?” 这回戚彤雯可以理直气壮了:“当然我怎么不记得?” 那时他们刚确认恋爱关系,第二天要考试,前一天下午两人约在图书馆自习,戚彤雯突然就犯了馋,指着某点评推荐说:“蒲子铭,咱们去吃这家网红餐厅吧。” 然后两个人错过了医学院的门禁,不得不在外面开了一间房,他们整夜没睡,当然是因为复习第二天的考试。 这家网红餐厅在网上的争议很大,但是戚彤雯很喜欢,所以他们吃了一遍又一遍。每当有重大的事情需要庆祝,他们都会在这里吃饭。 蒲子铭提前订了一个包厢,他在包厢里藏了一束“花”,花芯是一个保温杯,旁边是蓝黑笔。 戚彤雯:“……” 由于大家是老夫老妻了,戚彤雯很直言不讳:“替我同事谢谢你。”谁家好马上班给自己买鞍啊! 蓝黑笔这种东西有科室发(当然笔总是消失的很快),实在不行顺别人的,自费买笔的行为只有临床新人才做得出来。 保温杯倒是实用一点,但是明显和戚彤雯从前用过的不太一样。 “蓝牙的,可以记录每天的喝水量,并且设置喝水提醒。”蒲子铭顿了一下:“多喝水有助于预防肾结石。你可以把它连到你的运动手环上。” 这么多年了,蒲子铭的礼物风格还是一如既往。 可是望着他,戚彤雯这些天因为临床而烦躁的心竟奇迹般地得到了一种宁静,现在这里没有其他琐事,没有需要她八面玲珑的临床人际关系,没有不讲理的家属和病情危重的病人…… 他们就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尽情地享受恋爱时光。 戚彤雯感觉自己沉寂的心跳了起来,比起上学时候,蒲子铭现在看上去更成熟稳重,也更有魅力。他丝毫不知他的妻子动过离婚的念头,只因为缺少陪伴而心怀愧疚。 “今年实在是太忙了,要么你在医院值班,要么我在医院值班。”蒲子铭倒了两杯红酒,一杯递给她:“但是我会记得所有与你有关的日子,尽量花更多的时间在我们的小家庭上面。” 晚餐时的红酒让人微醺,戚彤雯回家后洗了把澡,脸颊还是红的,她坐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起她和蒲子铭谈恋爱的时候,一会儿又想起他们领证时的浓情蜜意,再到今年一个月都见不到几次…… 她盯着蒲子铭的一千天礼物发呆,决定把保温杯拆开来,试试蓝牙功能。 她刚才出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里面有清脆的碰撞声,好像有一块石头。 那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一枚方糖形状的黄色钻戒,在床头灯的直射下,发出纯净而耀眼的火彩。 戚彤雯还能有什么不明白?蓝黑笔是纪念日礼物,保温杯也是纪念日礼物。但这枚方糖钻戒才是蒲子铭真正想送出的礼物。 戒托的内壁有字:mylove。 我的一生挚爱。 蒲子铭在隔壁书房,他人在家里,却还要完成领导的任务。 “我等会儿就好,你先睡吧。”蒲子铭知道她进来,并没有转头。 直到戚彤雯坐到他身边,蒲子铭有所察觉,疑惑望去:“?” …(拉灯)… “然后呢……”马向雪坐在她对面,神色平静地嗑瓜子:“然后你们旧情重燃,回顾往昔,做了?” “你说得好像我和蒲子铭离婚了一样。”戚彤雯从服务员的盘子上拿走自己点的咖啡和蛋糕,说了一句谢谢。 “我和他还是合法夫妻,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是觉得你口是心非。”马向雪手背交叉,叠在下巴上看她:“啧啧,看来某人昨晚很感动啊……” 马向雪伸手摸向她的耳垂下方:“想不到老蒲在床上也挺狂野……” “咳咳……”戚彤雯被咖啡呛到,脸色通红,颇有些恼羞成怒:“差不多了!” 马向雪性格如此,她的人生信条是及时行乐,但对于戚彤雯毕业就结婚的行为也是尊重理解。 马向雪低头搅动咖啡棒:“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想要离婚,ok,就算你说爱真的消失了,可我瞧你们的夫妻生活仍然很和谐?”这也算爱消失了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蒲子铭还是学生,我会因为爱情冲动……” “比如?” “比如在下午考内科的情况下,中午和他跑出去吃自助烧烤。” “ok。你继续……” “但是我和他现在都太忙了,我时常会有一种,我们因为爱情互相忍受对方的感受,我和蒲子铭都是不舒服的,而且这件事情无法改变。难道要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辞职吗?”戚彤雯继续说道:“如果我们以后有了孩子,我简直不敢想象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马向雪安慰她:“其实老蒲是个人品不错的男人,有什么事情你们都可以商量着来。你不能因为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判他死刑。” “作为女性,我不能不想。”戚彤雯快言快语:“我想尽早完成生育这件事,因为我的人生计划中有这一项,我的职业决定了我没有办法对我的孩子付出许多时间和精力,所以我希望对方可以。” 马向雪觉得荒谬:“你疯了?生孩子这个事情,难道是找个男人就能生的?又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配当父亲!就算你现在和蒲子铭离婚了,难道你有心情有时间去认识新的人?” 马向雪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并且你能保证这个人比蒲子铭更好?” “你这个人啊,看似理智,实际上只凭自己喜欢。”马向雪下了结论:“旁观者清,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你被自己绕进死胡同了。” 戚彤雯是一个有规划的人,她习惯去考虑很久以后的事情,如果这是一条最后没有好结果的路,她在一开始就会下定决心放弃。尤其当她发现这条路和自己的原则冲突,且双方都无法更改的情况下。 在心内科工作,她的身体会受到射线的伤害,概率和程度都无法估量。她希望像她的女性前辈一样,尽早把孩子生下来,但她又不仅仅是为了生孩子,孩子生下来总要有人照顾,她要对一个弱小而无辜的生命负责。 “蒲子铭可以不想这件事,但是我呢?客观事实就是,时间越往后拖,我就越被动。你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过一天算一天的人,我不会,因为今天还勉强能过就今天凑合下去。” “那你还是要和蒲子铭好好谈一谈,事情总要解决的,而且我觉得……”马向雪一音定锤:“你仍然很喜欢他,否则按照你的性格,才不会纠结呢。” 按照马向雪说,戚彤雯就适合找一个家庭煮夫,这样家庭事就能两全。可偏偏她结婚的那个人,也和她一样优秀强大。 “都老夫老妻了,还谈什么喜欢。”戚彤雯小声嘀咕道:“他微信的头像和背景页面都换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戚彤雯只是找好友发了一通牢骚:“我现在没有离婚的打算了,现在想想,这孩子也不是非得生。至于之后,等我和蒲子铭都闲下来,就看缘分吧。” “也行。”马向雪向她举杯:“用咖啡代酒,祝你想开,其实你和老蒲感情这么好,也不一定要孩子,还打扰你们两个二人世界呢!本来空闲时间就不多。” “停!”戚彤雯说:“我和他感情才不好呢!” 马向雪看着她脖子上的吻痕欲言又止。重新定义夫妻感情不好。 于是蒲子铭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再次躲过了一次离婚危机。 …… 重新想明白这一切后,戚彤雯的心情也轻松不少,她归咎于之前刚上任住院总工作,事情繁杂,所以想事情便钻了牛角尖。 她踏着比上周轻松的步伐,开始了一周的工作,一进办公室,就看见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山令慧:“你……还好吗?” 山令慧:“t_t,师姐——” 同为八年制,山令慧已经改口。 “2床夜里每隔1个小时就闹腾,他最后一次叫我是2个小时前,他说他睡不着,让我给他开安眠药。” 现在是七点多,两个小时前就是五点多。 戚彤雯不免说道:“五点还睡什么觉?都可以起床了。” 可是二床按铃叫护士,护士不能不去,他吵着要见医生,护士就只能把值班医生叫起来。 戚彤雯说:“下次直接给家属打电话。”有些人不舍得折腾儿子女儿,却可劲的折腾医护。 山令慧含泪说好,“哦,对了,师姐,我上午能不能请两个小时的假?我导师要开组会。” “去吧去吧。” 有人看出来戚彤雯今天心情很好,笑着问她发生了什么好事。 “有吗?”戚彤雯将自己的高领毛衣又往上捋了捋,“可能是想到下个月要去急诊,高兴吧。” 同事:“???”完了,又一个当住院总当疯掉的人。 18 第 18 章(营养液答谢加更) “哎,不过这事吧,本来不该你去的,主要是李老师怀孕了,科里一时腾不出其他人,这才辛苦你代劳……”同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你年轻又优秀,现在也没有孩子,正是可以拼事业的时候,你也不要心里有想法,之后科里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我明白。”戚彤雯虚心请教:“我第一回去急诊,有哪些地方需要特别注意呢?” 戚彤雯以前去过急诊,但不是以坐诊医生的身份去,她那时候是帮老师打杂的实习生和规培生,主要工作是拉心电图、扎血气和送血气等等。 “也没什么。”同事说:“我们心内科坐诊急诊还是很有优势的,现在急诊科的副主任以前就是我们科的教授,秋冬季节突发心血管疾病的人也多,小雯,你的专业素养自然不用说,但是和病人家属打交道还是要小心一些,以及……” 刚才还在说笑的同事突然严肃起来:“虽然大家都害怕背责任,可是在临床上大家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大家从医学院读书读到这里,没有人是傻子,所以能帮忙的地方一定要互相帮忙,急诊那种地方乱中容易生错,一定不要在病人面前拆同事的台,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 “至于其他的……”同事说道:“多保重身体。” 话题骤然转弯,戚彤雯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道:“一定一定。” 上午带一组的规培同学查完房、改完医嘱后,再处理一下堆积的会诊单,差不多就到了午饭时间。 理论上内科不上手术,中午有午休时间(前提自己的活已经干完),但戚彤雯匆匆喝完一杯冰美式,又聚精会神地盯在自己的电脑面前,把最新的2024一月份排班表发到大群里。 doc.qi:@全体成员。请各位老师查收。 很快就有一条新消息跳出来:@戚彤雯,我在1.5有个讲座,麻烦重新排一下吧。 doc.qi:收到。 一份想要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排班表并不容易,还要考虑到其中弯弯绕绕的关系。戚彤雯交完终稿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大脑细胞死了百分之八十。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死于当她看到群里发出新通知:[请各科室积极报名新年晚会节目……] 戚彤雯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又是行政科室里脑子进的水。当她收了电脑准备奔赴下午的门诊的时候,一位女性家属敲门进来,她手脚局促,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医生您好您好……” 戚彤雯不得不停下来:“你是……几床?” “我是那个二床的家属,就是……那个……哎……”女人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就是没说自己想干什么。 “你们有什么诉求吗?”戚彤雯简洁明了地问道。 女人说:“就是……我们想出院……” 二床是住u也就是监护室的病人,戚彤雯记得是一个因为窦性心动过缓收进来准备做起搏器的病人,“你们的意思是不装起搏器?” 之前二床的家属就一直在犹豫。 “哎!不是不装!我们不是不想手术……”女人急了,为自己解释道:“主要是快过年了,我们想放到年后再做,所以能不能现在先出院?” 戚彤雯不敢说自己是多么资深的内科医生,但她迄今为止也收了几千号病例,见过的病人和家属不在少数。 有时候,她也很不解家属一些矛盾的心理活动,他们来医院看病,却并不完全信任她们,对她们处处防备,又表现得小心翼翼,怕她们生气。 就像现在,女人觉得戚彤雯会因为自家反悔不做手术而生气,事实上需要这台手术的又不是戚彤雯。 戚彤雯提醒她:“你母亲因为心脏的问题晕倒,动态心电图做出来,有心脏停搏,最高是十秒;大于两秒的停搏是七百个……这是很危险的情况,她不仅仅是心脏跳得慢的问题,如果不装这个起搏器,她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医生你别吓唬我……”女人怀抱双手,身体歪向一侧,“这么说,我们还不能出院?” “为了病人的安全考虑,目前建议是尽快装起搏器。” “但是我妈年纪大了,她也很害怕做手术,我们家里人想的也是……要不要放到年后?”女人说来说去还是想出院,“我们家里人的意见也不一致,还没有商量好……” 山令慧默默站在一旁,这个病人是她管的,她以为戚老师会尽力劝家属让病人做起搏器手术,然而戚老师只是和家属交代了可能的严重后果,然后转头和她说:“明天上午让她出院。” 戚彤雯答应得这么痛快,家属反而愣住了,山令慧当然高兴,她是下面听命行事的小医生,这个二床半夜把她叫起来好几次,她肯定希望她早点出院。 家属还在原地迟疑,戚彤雯已经略过她,风风火火地走向了门诊部。 下午有将近一百号病人,她要看完这门诊才算结束,实在浪费不了一点时间。 下午门诊的开始时间是一点半,戚彤雯踩点到,诊室门口已经堵满了人,维持秩序的志愿者喊哑了嗓子。 戚彤雯听见有人抱怨:“怎么现在才来?这么多人都在等着!当医生也太轻松了,就上半天班。” 戚彤雯坐在诊室里,开始在电脑上叫号,等到最后一个病人从诊室里出去的时候,n95口罩的带子已经勒红了她的耳朵。 她又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喝一口热水,看一眼手机,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五分,诊室的门半敞着,走廊里看不见人影,与下午的人潮汹涌,形成鲜明对比。 大群里的领导通知她:小雯啊,你代表我们科室去表演个节目吧。 戚彤雯第一次不想那么快回复收到。 戚彤雯先截图发给好友吐槽:[惨过坐台。] 谁知一分钟后,蒲子铭回了她一条消息:[?]一个满脸问号的表情包。 戚彤雯心想自己真是累坏了,她一向是很严谨的人,绝不会干出发错消息这种蠢事。毕竟医院里的前车之鉴至今还在流传。 还好是蒲子铭。 doc.qi:[所以你们不用表演节目吗?] 蒲子铭:[好像不要。] 过了半天,蒲子铭见对面没动静,又问:[那你们要表演什么节目?] [可能是跳舞吧,我猜的,比如那几首网红热曲?]戚彤雯警觉道:[你应该没时间来看吧?] 这种晚会的观众能是临床科室?而且今年除夕又不放假。 蒲子铭在和老婆发完消息之后没多久,也收到了科室通知。不过他收到的通知是说:自愿报名。 大概是领导也开始摆烂了。 师弟开玩笑问他:“作为我们科室的门面,师兄要不要报名一个?这可是绝佳的露脸机会!” 蒲子铭手背向他:“已婚,不参加,谢谢。” 到底是谁想出来的?让人白天收病人,晚上去跳舞啊? 19 第 19 章 据说,内科科室要出一个节目,外科科室也要出一个节目,所谓不患寡而不患不均,当戚彤雯知道有那么多和她一样的倒霉蛋的时候,她反而开始苦中作乐。 [咦,师兄你也在?] [哈哈哈师妹你好。] [师姐好(苦大仇深脸)] 不过有人表示他是自愿的:[我们科室搞了一个跳舞班,可以少值班。] 不由得让人惊呼该科室的人手富裕程度:[师兄你外科的吧?是不是年底病人少了,你们从几号开始停刀?] [我们领导开到小年夜,都在疯狂收病人,倒是你们内科,病房清的差不多了吧?] [呼吸内科和感染科联合病房,谁上谁知道,过年清病人?不存在的,去年过年期间一天收了13个。] 来年会上表演节目的基本都是刚入职的年轻医生,年龄在三十岁上下。这种事没有自愿的人就按照资历来,总不能让老胳膊老腿的主任上台跳舞吧。 这些年轻医生苦读多年,婚恋情况十分的两极分化,要么校园恋爱自带结婚证入职,要么至今单身,入职后被沉重的临床和科研压力熬秃了头发,被迫走上相亲之路。 所以本次年会彩排也像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 短短十分钟内,戚彤雯被要了三次微信,她个高出挑,五官古典,像一幅漂亮的山水画,她在和身边的女同事聊天,微微侧过脸,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十分知性美丽。 这些男医生,尤其是外科,平时自视甚高,看见戚彤雯,眼睛都直了,开始打探起来:“那个女医生是哪个科室的?看着脸生,不像是外科的人……” 或者直接上前要微信。 反正大家都是一个医院的同事,谁家亲人没有个头痛脑热?再说以后摇人会诊也方便啊。 戚彤雯当然也不好拒绝,“您好您好……” “幸会幸会……” 不过戚彤雯没有多想,一来她已婚,二来心内科确实是内科科室的中流砥柱,大家好像都喜欢摇心内科的人。 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戚彤雯终于迎来了比今年年终奖更大的惊吓:年会的表演节目。 是双人舞。 [不如广场舞。]戚彤雯在微信上和马向雪吐槽:[据说院领导还要搞转播,我真是想不懂这对医院的名声有什么好处,病人看了都会心存疑问吧?] 马向雪:[emm往好处想想,应该会有奖品吗?比如发点钱?] [哦。]戚彤雯冷漠地说:[据说一等奖是十斤冻牛肉,合成牛肉的那种。] 戚彤雯发了一段视频过去:[喏,我们就跳这个……] [!!!]马向雪:[你家老蒲没意见吗?] 视频里赫然是一段火辣的韩式舞蹈,女生短袖短裙,男生西装革履,让人看了不禁血脉偾张。 [现在附院的领导是谁啊?]马向雪问:[老头子挺会玩啊……] 戚彤雯:[……不知道。]但是能把临床科室叫去表演节目,戚彤雯委婉地表示,大概多少脑子有些与众不同。 …… 蒲子铭这周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老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手上抱着赛恩斯,有一下没一下地捋毛,他不免抬头向电视屏幕看过去,好像是一个舞蹈节目? 蒲子铭不敢多问,先换上家居服去厨房,只见厨房冷锅冷灶,也不知老婆吃晚饭了没有。 好在冰箱里还有一些水果,蒲子铭用热水浸泡苹果和梨,待到温度适宜以后才拿出来削皮切片。 身边的沙发微微下陷,戚彤雯的眼皮都不带转一下,她熟悉对方的味道,所以知道蒲子铭回来了,她是故意不理他的。 “晚饭吃过了吗?”蒲子铭把果盘捧到她面前:“吃点水果?” 戚彤雯这才看他一眼,拿了一片苹果放进嘴里。 蒲子铭知道她为何生气,是因为白天会诊时,两个人对于维立西呱的用法意见不一致。 有些时候心内科和肾内科的用药本来就是冲突的,他们各执一词,谁也不能说服谁。 “或许……老婆想喝砂锅粥吗?”蒲子铭问道:“有一家潮汕砂锅粥开到晚上两点,我们去吃一顿海鲜锅怎么样?” “走吧。”戚彤雯关掉电视,起身,赛恩斯从她的膝盖上跳下来。 蒲子铭也不知道老婆到底是放过这件事没有,只能跟上去:“雯雯?” 他主动去牵她的手,戚彤雯虽然躲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完全躲开。 这家粥店就离他们住得地方不远,前台迎宾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两位需要些什么?” 蒲子铭把菜单递给她,戚彤雯默不作声地翻,也不问他的意见:“来一份生鱼片粥……” 她顿了一下:“再来一份腌虾。” 蒲子铭顿时喜笑颜开,嘴角的弧度都上扬了。戚彤雯从小对河虾过敏,长大后虽说好多了,但戚彤雯也很少单点虾类。这道菜明显是给他点的。 点完菜后,戚彤雯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她刚拿起空茶杯,蒲子铭就帮她倒好了茶水,他是天之骄子,并不擅长讨好别人,唯一的例外可能是戚彤雯。 但戚彤雯又何尝不是如此? 优秀的人总是有一份傲气在心里头,他们对于所学的专业极度自信,不允许他人来挑战。 戚彤雯喝了这杯茶,终于开口和他说了第一句话:“我没生气。” “真的?”蒲子铭用不信的眼光看她。 “那你想我真生气?” “不不不。” “内科治疗理念不同,我不生气。”戚彤雯说:“但我不认为你是对的。” 蒲子铭忍住想辩驳的冲动。 “但是!”戚彤雯强调:“你如果请我们心内科会诊,就应该尊重我们的建议。” “是。”蒲子铭同意:“今天的事情确实我有没有思考妥当的地方。” 看着老婆脸色稍缓,蒲子铭知道自己这话说对了。戚彤雯也不是那种不给人台阶下的人,她语气一转:“其实你们科对于这个病人的管理还可以,我看了一下用药方案,其中有一个……” “是我加的。” “可以。”戚彤雯竖起大拇指表扬他,“神来之笔。” 一碗热气腾腾的砂锅粥端了上来,蒲子铭先为她盛了一碗:“你下个月在急诊的事情怎么说?今年……回家吗?” “我爸六十岁生日,如果有希望,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就是不知道急诊是什么光景。”戚彤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呢?肾内科病房应该还好吧?”要不然蒲子铭有再大的神通,也不可能周转出五天假期。 “你没空,我的假期当然要保留了。”蒲子铭又把这五天假期还了回去,老婆都没空,他一个人放假有什么意思? “你们领导没意见?” “他们知道我的情况。” “……”很好,这是又把她拿出来当借口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在肾内科是个什么形象。 “不过从明年一月份开始,肾内科和内分泌要搞一个联合病房……” “内分泌最近的动作够大呀,我记得他们跟神经外科也有合作?”内分泌是近几年的热门科室,随着社会老龄化加重,以及年轻人压力大暴饮暴食,血压血糖血脂的问题飙升,内分泌的病人越收越多。 “联合病房……”戚彤雯不禁又想到了最近的“全院一张床”的概念,“祝你明年好运,也祝我明年好运。” 蒲子铭提出:“要不然过年的时候我替你去上几天急诊?” 这种行为一般称之为代班,在他们还是医院的规培医生的时候,就有一个规培代班群,代班的费用一般是当天的值班费加上小几百块钱。过年期间的价格取决于供需比。 不过像蒲子铭和戚彤雯这种夫妻关系,又都是内科系统,属于友情代班。 戚彤雯说:“算了,你在家好好休息吧。不过我打电话给你们的时候,你可不许和我说没床。” “我知道你工号密码,也知道你们病房有床。” 蒲子铭:“……”那他大概率会被同事“暗杀”。 喝完一锅热粥回家,回去的路一下子变得暖和起来。蒲子铭搂着她的肩膀,两个人的影子映在路边,拉长又变短。 他们一起走过很长的路,今年是第七年,从热恋到平淡,从害羞的小情侣到熟悉对方胜于自己的老夫老妻。 大约是知道老婆不生气了,蒲子铭也敢大胆提问:“你刚才在看跳舞节目吗?” “嗯?不是啊。”戚彤雯说:“那是晚会的节目。” 蒲子铭既觉得疑惑又觉得不妙:“什么?” “就是领导脑子一拍,搞出来的新年晚会的跳舞节目。” “我可以再看看吗?” 戚彤雯便再次投屏到了电视屏幕上。 短袖短裙的曼妙女郎朝着屏幕勾了勾手指,随即捂着胸口扭了两下。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伴,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这是双人舞。 蒲子铭:“……这就是晚会的跳舞节目?” 戚彤雯瞧了瞧他:“哦,其实医院发的服装还行,没那么露,我洗过了,在阳台上。” 蒲子铭不信。 戚彤雯为了证实这句话,特意大半夜换了身衣服:“你看,其实还好吧?” “虽然……”戚彤雯说得不是很有底气:“你看这个舞蹈确实是有一点……sexy,但人家是专业舞者,你想我们这群治病开刀的医生,跳出来只有喜感,没有美感……” 医院发的是一件长袖紧身亮片连衣裙,裙长到膝盖以下,确实不算露肤。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跳,要不你帮我跳?”戚彤雯把这个难题抛回给他。 “遭了,好像有一点缩水……”戚彤雯个高腿长,把裙子下摆拉了一拉:“我记得原本是膝盖以下的长度啊……” 她还有半截拉链拉不上去,蒲子铭皱着眉头,一只手掌贴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找到拉链头,就是拉的方向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