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谈了八个触手男友》 1 第 1 章 2022年6月11日,永岛酒店,第五届国际神经外科高峰论坛正在会议厅举行。 红绸铺满的高台上,一个短发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正受邀发表着病例演讲。 “后期依靠血流导向密网支架进行瘤颈口和载瘤动脉的远期修复,二者相辅相成,解决了术后动脉瘤再破裂出血等问题……” 声音清淡从容不迫,眼睛偶尔扫视台下时,架在高挺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闪过冰冷光泽。 等到他发表完演讲,合上笔记本电脑时,台下立刻响起了雷动的掌声。 男人微微颔首致谢时下颌线被灯光打磨得锋利漂亮,鼻梁愈发高挺,四面射来的暖灯也融化不了从内到外的禁欲清冷。 在一片掌声中,简繁转身朝台下走去。 没了演讲台的遮挡,男人被西装布料包裹的双腿展现在众人的眼里,笔直修长又有力,踩着鲜红地毯上的黑色皮鞋干净到冷漠。 台上的主持人讲着话,台下业界精英们的视线却大多都追随着男人,直到看见他落座,才收回视线一边压着嗓子和身边的熟人交流着。 “这就是那位最年轻的主任医师,这也太年轻了吧?” 身边的寸头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侧了侧身子靠近了一些说道:“是年轻了点,但的确有实力。号称南西医院神外一刀不说,前段日子还做了一场不开颅的枕动脉-椎动脉搭桥手术,仅仅用了三分钟就完美分离出颞浅动脉,这样的速度在国内算起来都是第一。” “怪不得……三十岁就能在南西这样的三甲医院里当上一个科室的副主任医师,大部分医生熬一辈子都未必能坐上那个位置。” 随着主持人邀请下一个演讲的精英上场,场内才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一整天的座谈会结束得比意料中快了一个多小时,晚上六点还有聚餐。 不时有人与简繁打招呼,他会点头客气回应,偏头看人时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翳。 出了会场,简繁轻轻甩了甩手腕,抬起手臂看了眼露出的表盘,四点五十,现在订机票赶回去兴许还能陪男友吃顿夜宵。 他都已经快不记得和男友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这样一想也不怪男友有情绪,自己确实没有好好照顾到他的感受。 虽然他因为医院学校实验室连轴转忙得昏天暗地,自己都差点因为低血糖被送进医院,但是无论如何对方是他的恋人,他有责任安抚包容对方。 放下手腕,简繁提步继续向前走去,简繁重新汇入人群里。 大厅水晶灯折射着暖黄的灯光。 简繁身高腿长,一身整洁的西装白衬衣纤尘不染的黑皮鞋,在一众秃顶大肚腩的中年大叔中实在太过显眼,就像山涧的薄雾,清冷克制,完美诠释了现下年轻人嘴里所谓的禁欲系。 回到南西市时刚过八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后简繁报了男友家的地址。 男友开了个酒吧,基本很晚才会回家,每日三餐也是颠三倒四,大多数时候凌晨一两点的夜宵便是他的晚餐。 在简繁看来,男友吃的东西全是垃圾,有时候不忙时他会带上食材亲自下厨改善改善男友的生活,尽管这样的机会总是极少,但是男友就能乖上很长一段时间。 这次应该有用吧? 计程车刚起步,简繁就像是有些撑不住地靠在座椅上,抬手揉了揉眉心的疲惫。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手中的实验项目数据出了问题,星期五晚上在学校忙到大半夜,凌晨四点又去赶飞机,早上九点准时出现在酒店会议室。 就算在飞机上他也在全神贯注推演数据,一落地又忙着把数据发出去交代各种事情。 一天一夜几乎没有怎么合眼,直到这会儿才能稍微喘口气。 然而手臂刚撑着脑袋休息了几分钟,又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掏出手机,准备给男友打电话。 流畅解锁,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却在屏幕上顿了顿,在屏幕幽蓝的光线中,简繁微微歪了歪头重新按灭了手机。 就当给男友一个惊喜,免得自己总是被他调侃不懂情调。 他脑子里想着事情,还分神注意了一下正在播放的广播——6月11日凌晨四点,青山村一夜之间天降大坑,许多村民怀疑是天外来物的袭击,不仅听到了巨大的撞击声,有村民表示夜自己亲眼看到发着亮光的椭圆形飞行器从天空中落了下来…… “青山村?我刚才还送了个钓鱼佬去青山村夜钓,怎么没注意这么个大坑。”想了想司机又说道“这大坑会不会是外星人来到了地球?”说完司机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似是觉得太过谎缪。 简繁靠在椅背上争分夺秒地休息,希望待会男友见到自己时能精神一些,并没有附和司机的话,所以车内只剩下了微弱的电流和广播声。 没有人注意到原本应铺满薄薄灰尘的顶部有一条条细长扭曲的痕迹,细细看去还有许多小小的圆形,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生物停留过。 而就在简繁刚上车后,痕迹竟然开始蔓延,逶迤地朝车窗延伸而去。 浓稠的夜色下,这一幕很诡异,就好似有一种看不见的生物正从车顶朝下爬,最后贴在后排的车窗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简繁。 靠窗而坐的简繁倏地睁开眼,朝车窗扫去。 车窗上并没有什么,可是奇怪的感觉却仍然盘亘在心头。 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似乎只是出于生物本能的反应。 收回视线,抬手揉了揉眉心朝椅子靠了靠,再次闭上眼。 四十多分钟的车程,简繁并没有得到丝毫的放松,下车时,一阵猛烈的眩晕感却让他脚步不稳。 司机从车窗伸出脑袋问了句“帅哥,你没事吧?” “没事。” 简繁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单手扶着车门,缓了缓。 下一瞬,手背上猛地感受到了一点粘腻的冰冷感,强烈的不适感让简繁眉头一皱,本能地将手从车门上收了回来。 手背上多了一点透明的液体。 下雨了? 他甩了甩手背,抬头看了看天空,并没有下雨的迹象。 司机见他表情不对,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你脸色不好看,莫逞强哦。该去医院去医院嘛,免得小病拖成大病。” 对于这样的热心人简繁很难冷漠以对,他一边拉出行李箱的拖杆,少见的解释到:“谢谢,我只是有点低血糖,缓缓就好了。” 说完,他提着小巧的行李箱也没空休息,直接朝超市走去,完全没有发现那原本干净的行李箱上突然出现了一团扭曲的污痕。 吃午饭时简繁和陆总医院的少校聊了一阵子,又应付不同的寒暄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饿到现在就只是在飞机上喝了一杯开水。 身体精神双重疲惫,他急需一场好好的休息,可是一想到许久没有陪男友,今晚自己难得有点空闲时间,若是不能陪陪他,又要好几天才能抽出时间。 超市很小,简繁拖着行李箱很快的就买完菜。在收银台结账时犹豫了半秒还是拿起了一包小朋友吃的彩虹糖。 结完账,提起袋子后他将一颗彩虹糖塞进嘴里,甜味弥漫在唇齿间时眉毛不自觉地皱了皱。 他不喜欢吃甜,总觉得太腻太酣。 提着一袋子食材和行李箱朝男友家走去,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简繁脑子里想的还是男友喜欢吃的小炒肉里要多放一些二荆条。 他走过转角时想的还是藕片里多放点泡椒,男友喜欢酸辣爽脆的藕片,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男人把另一个男人抵在墙边,一手撑在墙壁上,一手强势地抬起对方的下巴,低头吻去。 被抵在墙上的男人喘息着,眼角余光却看了一眼转角处躺在地上的黑影和行李箱,用一种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软绵声音说道:“慕白哥,我们这样会让他……他知道的吧?” 慕白哥,盛慕白? 这个名字让浑身的血液直冲大脑,刺得简繁黑眸一颤,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那对激吻的两人。 “简繁吗?不要提他,一个眼里只有工作的老古板让人倒胃口……”一边说着盛慕白恋恋不舍地吻住年轻男人的耳朵,男人受不住地喘息时,盛慕白含糊地夸奖了一句“你多可爱,简繁跟你一比无趣得像个木头。” 大脑嗡鸣一片,简繁终于反应过来的瞬间,无法遏制的怒意顷刻间撑满了他的胸腔。 呼吸急剧起伏时,他冲动得想立刻跑过去狠狠把盛慕白打到在地,把这份耻辱和愤怒发泄出来,用极其恶毒的语言咒骂对方。 太难看了,简繁摇了摇头。 隐匿在黑暗中的五官染上了冷漠的幽深,淡色的唇扯了扯,没有笑意的眼神冷得像是凛冬降临。 嘴角的嘲笑刚落下,走廊就响起了门锁扭开的声音,简繁知道时间到了,他放下行李箱,站直身子提着一袋子垃圾迈出了脚步。 不知道是塑料袋发出的声响、还是简繁的脚步声惊醒了这对吻得密不可分的野鸳鸯,盛慕白转头的瞬间就撞进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2 第 2 章 盛慕白下意识地想要放开怀抱中的人,不过下一瞬却反而重重地搂住,年轻男人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喘息,声音绵软带着鼻音,惹人怜爱得像是挑衅。 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盛慕白亲昵地刮了刮年轻男人泛红的脸颊,偏头朝简繁说道“你回来了,要一起吗?” 这种厚颜无耻明显弱智的挑衅话语足以激怒任何一个冲昏头的男人。 可惜,简教授良好的涵养和自制力从来不允许他用暴力来解决问题,更不会为一个已经不相干的东西来打破自己的底线。 简繁逆光站在两人的面前,点了点头,甚至还很体贴地说了句“不巧,打扰你出轨了。” 像是没有料到简繁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盛慕白的神情明显狠狠一愣。 就在他愣神间简繁已经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脚步不停地一直走到前面的一家住户门外,将手中装了食材的袋子扔进了人家门口的垃圾桶里。他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尘,刚转过身就被一股重力狠狠地推到了墙上,昏沉的脑袋撞到墙壁,肩膀被一只手重重摁住,简繁眼前一黑,闭眼缓了缓。 低血糖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盛慕白,借由着墙壁站稳掩盖身体此时的眩晕难受。 简繁像是处于危险中的一幕让远处放行李箱的转角突然响起了细微的轻响,就好像软体东西爬行时摩擦的声音,地板上诡异地出现了透明的粘液。 而与此同时,盛慕白将简繁死死抵在墙边,恼羞成怒地破开质问“我是出轨了又怎么样?但是简繁你他妈觉得自己就没有任何责任吗?” 简繁看着面前的男人,曾经的种种不可遏制地浮现在了昏沉的脑袋。 和盛慕白认识了三年,初识是在酒吧,他的东西掉在了吧台,最后是盛慕白主动把东西送到了学校,一来二往便相识了起来。 起初简繁并不喜欢盛慕白,只是觉得对方长得不错并不讨厌对方。 可是盛慕白对简繁却是一见钟情,那时候二十七岁的简繁刚回国,出国八年对国内的一切都不甚熟悉,二十五的盛慕白用了他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执着长情,坚持不懈地追求了简繁整整两年。 那时候简繁的生活工作都步入了正轨,最终被他的持之以恒打动决定试试。 同意追求的那一晚盛慕白高兴得像个孩子,买了许多巧克力,兴冲冲地在大街上到处分发,逢人便说自己谈恋爱了。 那时候盛慕白眼里的星光,到现在简繁还记得。 相处了两年,简繁已经慢慢将盛慕白规划进了未来的生活,如果一切平静无波,明年的某一天他们应该会步入婚姻殿堂。 “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还倒打一耙?”想起那枚已经在预定的结婚戒指,简繁嗤笑了一声,像看着蛆虫一般晲着面前的男人“盛慕白,像个男人敢做敢当一点,别太恶心。” “恶心的人一直是你!”男人眼眶因为酒精而充血,攥着简繁肩膀的手背青筋暴突,“你他妈永远都是这么高高在上,你高冷你清高,连碰你的手我都要看你的脸色,我凭什么要委曲求全天天像狗一样舔着你等着你?” “你以为你是谁?十天半个月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你关心过我吗?你除了吊着我把我当猴耍一样,你从来没有真的把我当过你的男朋友。” “我出轨了又怎么样?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疯狗一样的语气,带着酒气的粗重呼吸都挑战着简繁的神经,大脑像是有人用针一根根戳刺, 简繁厌恶地皱了皱眉,忍无可忍地一把推开了盛慕白。 本就是长期锻炼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类型,这一用力下去盛慕白被推得踉跄地靠着对面的墙壁才险些站稳。 简繁拍了拍身上沾的墙灰,居高临下地看向盛慕白,不想纠缠浪费时间正要提出分手时,盛慕白却红着眼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他站直了身子,盯着简繁一瞬不瞬地说道:“我他妈玩腻了,简繁我们分手。” 这话一出,饶是宠辱不惊的简教授都惊了一瞬。 似是没想要人的脸皮竟然可以厚到这样的程度。 盛慕白越说越上瘾,靠着墙冲简繁笑道,“既然被你看到了,那也不妨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暴怒的失智情绪瞬间被头痛欲裂带来的难受给覆盖,简繁攥着手极力隐藏着这份不合时宜的脆弱,高傲的自尊心绝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丝破绽。 他看起来耐心十足地听着,甚至教养极好的没有打断对方恶心的话语。 男人无动于衷的平静让盛慕白愈加暴怒,死死盯着简繁近乎低吼道:“追求你只不过是一时好玩,可惜你这种男人实在是无趣得可怜,大街上随便一个都比你知情识趣,” 说着,他一把捞过站在一旁的年轻男人,搂着他重重地在对方嘴上亲了一口,恋恋不舍地在对方唇齿里搅弄,直到年轻男人呻·吟了一声,软成了一滩春水挂在了他的身上,在昏暗的光线里盛慕白看向简繁。 对上他挑衅的视线,简繁牵了牵唇角不疾不徐地说道:“盛慕白,你有句话说的很对。我的确,从来,没有爱过你。”轻拢慢捻的尾音微重,嘲弄十足。 白炽灯从头顶散满简繁周身,眉眼的讥诮刻画得分外明显。 “当初同意和你在一起……”简繁慢条斯理地晲向盛慕白,眼神像是怜悯又似同情,连唇角的弧度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也的确出于可怜。” “简繁,你他妈……”盛慕白暴怒得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恶狠狠地朝简繁扑去。 下一秒,简繁的拳头重重地砸向了盛慕白。 一声痛呼,盛慕白踉跄了几步,脚步不稳地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他身子弓了弓,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而地上歪歪曲曲的透明粘液已经蔓延到了盛慕白的鞋尖,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凶狠地朝他身上爬去。 白炽灯从头顶落下,在简繁身后氤成浅浅的光环,却溶化不了他面上的冷峻。 从裤兜里套出了一张消毒纸巾,慢条斯理地撕开,简繁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被盛慕白碰触过的地方, 灯光下一双拿手术刀的手,骨节分明漂亮得像是艺术品,他将消毒纸巾团成团,居高临下地将垃圾扔到了盛慕白的身上。 冷淡的黑眸逼视着擦了擦唇边鲜血的盛慕白“别再让我看见,你这样的垃圾。” 简繁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吧唧’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那原本好不容易蔓延到盛慕白裤腿上的粘液,很快扭曲地跟随在了简繁的身后。 简繁走得没有回头,颀长的背影割裂路灯,决绝漠然。 他看起来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可是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的手却紧攥着,在没人能窥得的地方,细细颤抖。 他承认他有被盛慕白影响到,却并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对自己付出的两年感情不值。 他脊背笔直地一直走出了小区,直到坐上计程车,隐在了黑暗的后排处,绷紧的脊背终于塌下。 身心俱疲,从未有过的心力交瘁疲惫感从里到位席卷了全身。 他没精力再仔细照顾自己的肠胃下厨做饭,计算好时间点了一份外卖送到家。 回到家,将行李箱放在客厅就倒在沙发上,没有像从前任何一次那样打开收拾,此时的他状态糟糕透了。 很快,外卖送到了。 简繁匆匆喝了半碗粥,饥饿感消失了一点,他又忍着难受洗了个澡才躺回床上。 此时已经快到一点了。 刚躺下,在脑袋嗡鸣中闭上眼。 下一秒又立刻睁开,他不顾眩晕坐起身,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翻出微信将盛慕白的微信电话全部拉入了黑名单。 翻出了相册里的盛慕白的照片,一张张全部删掉。 他冷着脸做完这一切,眼角余光看到了床头柜上摆放的星空灯。 想也没想地扔进垃圾桶,随后他又忍着不适站起身,来来回回把屋子里的各个角落走遍,直到将所有与盛慕白有关的东西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最后他想起了行李箱里还有一个盛慕白送的助眠熏香。 趿拉着拖鞋,简繁拉开门,‘啪’的一声摁亮了客厅的灯。 然后,他一眼就看见自己黑色的行李箱上正趴着一只白色的……章鱼? 3 第 3 章 对上一双蓝色复眼时,简繁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小章鱼却在看见他后,不管是断掉的还是完好的腕足都开始疯狂蠕动,像兴奋又像是迫不及待地从行李箱上爬了下去,朝简繁涌去。 简繁站在门口没动,第一反应是将这东西扔进冰箱冷冻室储存,却在看见它身上脏兮兮的灰尘时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灰扑扑的章鱼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对于软体动物天生的不喜让简繁皱了皱眉,想把它扔出去却又排斥湿滑冰冷的触感。 就在他分神思考间,章鱼已经爬到了他的脚边,眼看就要挨到露出的脚趾时,简繁面无表情地直接提起鞋子,用后跟把小章鱼直接踢飞了出去。 动作干净利落,生怕自己的脚蹭上一点章鱼的粘腻。 ‘啪叽’一声,那断裂了好几根腕足的小章鱼直接被踹飞到了沙发后面。 从里到外的疲倦感让简繁根本没经历去思考章鱼从哪里来的,这么热的天会不会因为缺水死掉。 现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要休息。 ‘嘭’的一声关上门,倒进了床上,捞起手机关机。 这是成为医生后第一次关了手机,也是简繁工作后第一次任由自己睡到自然醒,无疑这是奢侈的也是不负责任的,即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假期也足够任性。 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一点,他坐在床上耙了耙头发,思绪用了许久才清醒过来。 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摁了摁,漆黑的屏幕里映照出了自己的脸,他正要开机时手指却顿了顿,眉心微拢,最终他把手机扔回了床头, 不负责任就不负责任吧,今天他什么都不想管。 还没走进洗手间,简繁就听到‘哗哗’的水声。 “我昨晚洗完澡没关水龙头?” 脚步加快刚走到门口,简繁就对上了一双蓝幽幽的复眼。 猝不及防的,连思维都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而一看到简繁,小章鱼原本摊平的腕足们顿时又开始频频蠕动,吸盘吸附着台盆又朝简繁的方向爬去。 不过就在完好的那根腕足刚伸出台盆边缘时,蠕动的触手一下子不动了。 它脑洞动了动,像是什么不好的记忆阻止了它朝简繁扑去。 ‘哗哗’的流水声中,简繁扫了一眼打开的水龙头,很确定并不是自己忘记了,很明显是这只章鱼的杰作。 在国外读大学时,因为生物研究实验简繁看过不少关于对章鱼的报道,知道它的智商很高,甚至有不少人觉得以章鱼变态的身体结构来看可能是外星来物。 可是如果没有经过训练,即便是再聪明也不可能打开水龙头。 看着对方断了好几根的腕足以及与其他章鱼完全不同的漂亮外形,简繁猜测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可能性。 就在简繁不动声色地观察时,章鱼的蓝色复眼也盯着简繁,腕足像是已经压制不住一般开始频繁蠕动,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台盆里爬出来一样。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简繁动了。 这小东西如果真的是实验室偷跑出来的,那么就先养着。 就算不是,那么以它表现出来的智慧和与众不同的外形,到时候送进自己的实验室研究解剖也是不错的。 就在小章鱼蠕动着要爬出台盆时,简繁走进洗手间角落,端起水盆时顺手拿了一根衣架。 用衣架将台盆边缘的章鱼拨进水盆里,简繁端着它朝厨房走去。 自来水的氯对于海生物来说并不好,他想要章鱼活得久一点至少要先换上纯净水,还要买些海盐回来。 此刻小章鱼离简繁那么的近,几乎是落入水盆的刹那间,它所有的腕足齐齐蠕动,纠缠扭曲地朝握住盆缘的白皙手指涌去。 它们好似渴望着,想要将简繁的手指紧紧地包裹缠扰住狠狠地占为己有。 眼看不老实的腕足马上就要触碰到简繁时,他嫌弃地用手中的衣架拨了拨一边自言自语似地警告道:“如果你不想变成章鱼烧的话,你最好好好待着。” 看着它摔到盆底,腕足尖蜷缩时简繁这才发现它的吸盘竟然是粉色的,看起来软糯又粉嫩,是小女生们喜欢的可爱颜色。 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理解了简繁的话,此刻它仰着脑袋不再乱动,一双蓝幽幽的复眼就那么睁着,简繁不确定它是在看什么,毕竟章鱼的复眼360度并没有盲点。 不过看它这么乖乖躺在盆底,就连触手也不再像刚才那样乱来,简繁对这种软体动物排斥减少了一点。 毕竟智商高不犯蠢的生物,难免会让人多一些喜爱。 简繁将纯净水倒进水盆里就放在客厅,没再管它。 拉开的冰箱,发现除了几颗鸡蛋以外什么都没有。 实验室这段时间的突发状况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让他忙得连逛超市的时间都变得奢侈。 简繁很快煮了一碗面条,恢复了精神的他这才准备去卧室拿手机。 路过客厅时他看见小章鱼摊开了腕足,像一张白色的烙饼一样飘在水中,看起来像是死了。 简繁手伸到半空准备戳戳它看看是不是真死了,又实在讨厌章鱼的粘腻湿滑感,于是他拿起旁边的衣架,戳了戳那漂浮在水中的腕足。 直到看见小章鱼的腕足像是回应他似的动了动,简繁便没有再过多关注。 它的出现本来就是个意外,若是死了便死了。这样想着他站起身来回到了卧室,拿起手机。 手机一打开,铺天盖地的短信和微信消息。 学校的医院的还有实验室的…… 他快步回到书房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直到忙了快一个小时,处理好了事情之后他又立马换了身衣服去了学校的实验室。 简繁在南西大学的人气相当高,一路走过许多学生都会朝他打招呼。 他撑着一把黑骨伞行走在绿茵如织的校园里,穿着九分的黑色休闲西装裤,一件白色的半领白衬衣,衬衣下摆扎进长裤中,戴着金丝边眼镜,宽腰窄臀身材修长把清冷禁欲的氛围感拉到了极致,走过哪里都是吸睛的焦点。 微微颔首走过人群时,不少男女学生都会忍不住回头再多看几眼。 待简繁来到实验室,几个留守在实验室的学生一看见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简教授简教授,你终于回来了。” 收着手中的伞,简繁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些学生脸上生不如死的表情,“把昨晚调整后的数据给我看看。” 他翻开完手中的数据,听完几个人的报告,看着他们脸上的疲倦说道:“没休息好的去休息一下午,明天再来。” 张恒高兴得就差原地起跳了“谢谢简教授救了我的狗命。” 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脱下身上的白大褂第一个蹿了出去。 其他几个陆续走了出去。 简繁披上白大褂,回头看见王静静还站在原地,他扣好最高的纽扣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王静静人如其名一般文静,斯斯文文地说道:“我留下来吧简教授。” “你不用去休息?” 王静静笑了笑“不用不用,我昨晚休息得很好。” 简繁离开南西大学的时候是晚上七点,这段时间实验虽然走了不少弯路,但是并不是没有收获,很多计划还需要按照现在的方向调整。 只是明天还有两台手术,他必须得回去好好休息。 车子开出校门时,简繁这才想起了家里新养的‘宠物’?想到离开前它的模样,也不知道它会不会作死的从盆里到处乱爬,到时候变成章鱼干。 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他还是掉转车头开到学校旁边的水族馆,买了一个简易的玻璃缸和海盐,为了装饰还顺手买了一些五彩的石头。 水族老板听说简繁要养章鱼,还特意提醒了一句章鱼喜欢钻洞,送给了简繁一个秀气的陶罐。 临走前还看着简繁好心地提醒道:“章鱼很难养,这东西智商高,一般养不了多久就会死。” 简繁没太在意。 死了没有什么关系,鱼缸不养章鱼还可以留着养鱼,省得有时候想吃鱼的时候菜市场关门了。 抱着鱼缸回到家时,他第一时间就去看了摆在茶几上的盆。 小东西并没有到处乱跑,和早上一样,它的腕足摊开趴在盆底,为了确认它的状况简繁弯腰晃了晃水盆。 水波摇晃间,简繁看见小章鱼动了动,他又等了等直到水波停止了晃动正欲站起身时,就见小章鱼有气无力地挥动着仅剩下的两根腕足浮上了水面。 四目相对,简繁随口问了句“你是饿了?” 蓝色的复眼一动不动地。 “我是最近忙傻了吗,怎么会觉得你能听懂话?”简繁摇了摇头“好了,既然你还活着,倒也不辜负我特意给你买回的鱼缸”说着,他站起身将鱼缸带到卫生间去清洗。 按照比例调配了海盐和水,于是他又从洗手间里顺手拿了一根衣架,将小章鱼从水里捞了出来。 小家伙丝毫也没有缠绕物体的生物本能,就那么要死不活地瘫着,要不是简繁用力将衣架捏得合拢了一些,它还得掉下去。 到目前为止,简繁都没有一丝准备要触碰章鱼那像蛇一样的粘腻不适感。 简繁垂了垂睫,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昨夜的事情,他眉心不爽地拢了拢,将章鱼扔进了水箱里。 决定和盛慕白在一起时,一是因为他的确一个人生活太久了,想换个生活方式试试。 尽管他不想承认,还有点是因为感觉到了寂寞。 实际上简繁很享受孤独,能让他感觉到寂寞的时候不多,只有在偶尔的节假日时间看到成双成对的恋人,或者是看到了漂亮的风景时生起了分享欲却找不到人时。 他真正的朋友很少,因为大学和硕博都是在国外居住,父母也是常年到处跑的科研工作者,聚少离多。高中以前的同学偶有联系,但是只有一两个走得比较近,可是都是大老爷们,谁会没事干将自己看到的风景发给自己的兄弟,纯属有病。 简繁转身要走时却看见小章鱼慢腾腾游动着巡视了一圈领地,最后钻进了老板赠送的一个小小的陶罐里。 那只有兵乓球大小的洞口,丝滑地轻易钻了进去。 “果真喜欢钻洞。” 见它能行动,简繁便没有再管它,打开手机点了一份新鲜的生虾和葡萄,然后回到厨房给自己做了一碗素面。 等他吃完饭收拾好厨房,外卖也送到了。 索性无事,又或许是第一次养宠物的新鲜感,简繁用镊子夹着虾在鱼缸里的小陶罐外面晃了晃。 没有动静。 直到他说了句“出来吃东西了。” 话音刚落,简繁就看见有根触须尖慢慢地伸了出来。 简繁朝后挪了挪手,小章鱼就慢腾腾地从很小的洞口钻了出来,很是丝滑的动作,让简繁想到了某款巧克力广告。 他晃了晃虾,小章鱼没动,直到他放开镊子,小东西的触手迅速地将虾缠住拽入了长满了利齿的角质喙中。 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章鱼吃饱了就不会再进食,他又没有时间天天照顾这小章鱼,这些虾养在水族箱里应该够那小东西吃好几天了。 简繁是这样想的,于是他干脆将买来的活虾全都倒入了水族箱里,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电话是副院长打来的,仔细沟通了明天早上的患者情况就挂了电话。 等简繁握着手机回到客厅路过鱼缸时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偏头再次看向鱼缸,瞳孔都微张了一瞬。 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一斤多的虾全部不见了? 他弯下腰看向那小章鱼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吃完了?” 震惊到都没有在意自己对一个非智慧生物问话有多谎缪。 小章鱼一双复眼盯着简繁,像是回应似的,将缠住的最后一只虾卷入了脑袋下面的角质喙中。 “……” 简繁仔细地打量着,这小章鱼不过拳头大小,一只虾都会让它消化许久,问题是它吃了一斤的虾身体竟然没有任何的变化? 即便是一向宠辱不惊的简教授,此刻都有些震惊这违背常识的事。 而那小章鱼吞完虾,摆动着腕足很快浮到了水面上,动作明显比之前轻快了许多。 简繁此时正弯着腰,距离水面有些近。 小章鱼盯着他,像是克制不住本能似的腕足又不死心地朝简繁伸去。 4 第 4 章 就在白白嫩嫩的腕足即将触碰上简繁的手指时,他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距离瞬间拉远到了小章鱼触碰不到的地方,腕足尖蜷缩着在空中甩了甩,软趴趴地落入了水里。 简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好似在那双复眼里看到了一种类似失望的情绪。 失望的情绪? 这个想法很可笑,对于从事科研教育的简教授来说更可笑。 他把这归功于自己的错觉后,摸出手机给小章鱼拍了一张照片,然后起身朝浴室走去,准备洗完澡查一查这么大胃口的章鱼是什么种类。 可惜,洗完澡简教授就忘记了这回事,因为他想起参加学术会议的报告和两个病例没有写。 在洗手间里吹干头发,穿好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听见动静,鱼缸里的小章鱼立刻蹿到了水面上,支着脑袋,一双复眼就那么望着简繁,脑袋下的腕足不停的蠕动着像是迫切地想要从鱼缸里翻出去。 而脑子里想着报告的简繁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它,转身直接走向书房,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远,鱼缸里的小东西急切地蠕动着腕足一点点追逐着他的背影,直到‘啪’的一声书房灯亮了起来,简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小东西就那么挤在鱼缸的角落里始终看向书房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简繁的再次出现。 简繁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走出书房时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趴在鱼缸上一直等着他的小章鱼,打开卧室门就走了进去。 ‘咔嗒’房门严丝合缝地关上,只有几丝细小的光亮透了出来。 小东西在角落又等了许久,似乎是确定等不到简繁了,水下的腕足开始躁动不安地朝玻璃缸外面爬去,不过就在紧剩的两根完好的触手即将触到鱼缸外面时,像是被什么阻碍了一样落回了水里,腕足漂浮着活像一张白色的烙饼,生无可恋地摊在水面上。 夜深人静时整个城市都沉寂下来,有月光从客厅打开的窗户落了进来,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影影绰绰的暗光中。 而一直摊在水面的烙饼小章鱼正在发生变化,只见它左边断裂的第二根腕足正慢慢地长出了一小截。 简繁五点半起床,练了会器械,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时才后知后觉地瞥了一眼自己新养的宠物。 水里没有看到那白色的糯米团子,简繁又看了眼水底里的小陶罐这才朝厨房走去。 虽然他并不喜欢章鱼那样的软体动物,太粘腻湿滑的触感也很难让他心生好感,但是既然冲动地将它收留了下来,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也应该做一个合格的饲养者。 他用小火熬着粥,去了趟菜市场,想着中午他回来不了,这次他直接买了两斤活虾。 就在他刚从玄关走到客厅时,一眼就看到了一颗白生生的圆脑袋。 它并没有乖乖待在水里,粉嫩的吸盘紧紧贴着玻璃,脑袋直接露出了鱼缸,脑袋上的蓝色复眼而已不知道在看什么。 直到简繁提着虾越走越近,小章鱼垂下的腕足尖就开始频频蠕动,等到他站到鱼缸前将手中装着虾的袋子提起来时,那小东西完好的两根腕足竟然蠕动着爬出了玻璃缸,不管不顾地朝简繁的身上缠去。 看着那两根还沾着透明液体的腕足朝自己伸来,简繁挪了挪身子朝后避开,与此同时袋子里的虾也全部倒入了鱼缸里。 而小东西的蓝眼睛始终一动不动,根本就不管水里刚投喂进来的食物,一门心思地想要离简繁更近一些似的,它甚至直接将整个身子都爬出了鱼缸,断掉的腕足吸附着外面的玻璃,完好的两根腕足尖又不死心地朝简繁伸去。 那模样活像人类展开手臂的拥抱。 这种诡异的行为让简繁捏着塑料袋直接朝后退了两步, 彻底拉开的距离让小章鱼的腕足垂了下去,在玻璃外沿快速蠕动的瞬间,简繁突然看到那些原本在鱼缸里活蹦乱跳的虾突然像是受到了惊吓,用一种堪称逃命的速度蹿到了离小章鱼最远的角落里,眨眼间原本铺天盖地挤满虾的水里变得异常空荡,简直是在小章鱼的周围形成了一圈真空地带。 看着在玻璃上不停扭曲蠕动的小章鱼一幅要越狱的模样,简繁的视线扫过它眼睛后下方的吸管口,发现起伏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一些,颇有一种在生气的错觉。 这奇怪到不应该有的感觉让简繁的眉心微皱,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开始打量自己新养的‘宠物’。 小东西的脑袋和深海小飞象章鱼很像,白白糯糯的像一颗圆润的汤圆,可以说它的外形是完完全全长在了人类的审美观上。而且一双蓝色的复眼也不像其它章鱼分在脑袋两边,而是更集中在脑袋前方,看人时能感觉的明显到注视感。 这也是为什么简繁总是觉得能在它的身上感知到情绪的原因。 虽然简繁对章鱼的品种以及神经元分步其他各方面都有数据了解,但是目前章鱼已知种类的就有156种,可以这样说眼前这小东西的外形不是简繁所知的任何品种。 但即便是人类最厉害的生物学家并不能肯定人类已经发现了所有的章鱼品种,因为以人类目前探测深海的能力,还有许多未知的生物都并没有发现。 不过这只章鱼不仅外形不一样,胃口也大到了诡异的程度。 简繁捏着衣架,环抱住手臂。 所以,如果没有实验室寻找,那不如等它再修养一段时间伤势,就把它送进自己的实验室研究研究? 丝毫也不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切片的小东西一动不动地帖着玻璃,根本不去管挤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虾, 无言对视了十多秒,小东西无所畏惧的眼神让简繁挑了挑眉,拿起一旁放的衣架恶作剧似地把它掀翻进了鱼缸里。 “噗通”一声,小东西摔进了水里。 冒出了一串串小泡泡。 就在简繁想着回头记得买个捞鱼网准备转身时,就看见小东西又快速地蹿出了水面,像是很不服气似的,几根腕足吸附着玻璃又要越狱。 在它扑哧扑哧眼看已经爬到了玻璃顶端离越狱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时,简繁慢条斯理地捏着衣架又用力一挑。 ‘噗通’一声,小章鱼再次摔进了水里。 这次,它好似终于放弃了,浮上水面后一双蓝幽幽的复眼好似哀怨地盯着简繁,直接摆烂躺平成一张白嫩嫩的烙饼不再挣扎。 简繁轻笑了一声“好好待着,爬出鱼缸你很快就会变成章鱼干。” “与其那样死掉,不如把你串起来放上烧烤架,毕竟你的肉吃起来口感是真的很不错。” 说完,简繁转身回厨房去准备早餐,完全不知道就在他坐在餐厅吃饭时,小章鱼紧紧贴着玻璃缸一直贪婪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 舍不得移开一瞬。 5 第 5 章 七点五十到达医院,八点半开完晨会,简繁收拾东西正准备下楼去门诊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简繁抬头,就见王宇楠靠在门板上,笑得吊儿郎当地问道“简教授,怎么样,这次的学术会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要提前分享分享的?” 简繁收起手机,晲了他一眼“我把报告直接发给你?” 王宇楠轻啧了一声“虽然非常不错,不过我觉得找个地方喝点小酒配点轻音乐才更加配得上我们简大教授的心得体会,你看如何?” “说吧,什么事?”简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 “明天下午那场手术,我让小宋观摩观摩?”王宇楠也不再绕弯子。 简繁没有多想地点了点头,小宋是分到王宇楠手下的一个实习医生,因为是同校王宇楠对他颇为照看。 见达到了目的,王宇楠干脆利落地说道“那我走了,再见。” 简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嘴唇数着三、二还没数到一时,王宇楠的头果然再次从门边探了过来“周五我生日,礼物可以不送,人要是不到的话你懂的。” 扔下这句话,脑袋就不见了。 每周三简繁都要带着医院分的实习医生坐门诊,他是副主任医师,专家号早就排满了大半个月。 一天一百二十个号,不过脑内的问题基本都需要用到仪器检查,叫号的时间很快。 一个多小时过去,就到了二十二号。 简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回答了实习学生的问题,门诊室的门被推开。 他正要低头去看就诊人的信息,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声音“简医生。” 简繁抬头,看见盛慕白穿着白衬衣和西装裤站在桌子边,身边一个年轻男孩挽着他的手臂。 简繁的视线淡淡地从两人身上扫了一眼,问道“患者什么情况?” 年轻的男孩而已终于认出了简繁,有些紧张地攥紧了盛慕白的手臂,仰着脸小声地说了句:“哥哥,我们还是走吧。” “不怕,以简医生的医德肯定不会公报私仇的,对吗简医生?”盛慕白体贴地拍了拍年轻男孩的手背,安抚完又看向简繁。 这句话一出,身边的两个实习医生立刻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两人快速地在简繁和盛慕白身上扫了一眼,又快速地垂下,一幅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 表面淡定如斯,心里却像瓜田里的猹,上蹿下跳。 简繁作为南西医院的院草,南西医科大学的门面担当,这样的风云人物私生活上却从没有任何的风言风语,就连传闻都少得可怜,到现在外界甚至都不知道简繁的性取向。 而现在好像终于吃到了简主任的一手瓜?怎么能让人不兴奋。 “王越鸣”简繁神情淡淡地看了一眼盛慕白,没有什么表情地对着年轻男孩说道“你什么情况?” 简繁从来都是公事公办,在工作时绝对不会被自己的私人感情影响。 王越鸣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盛慕白,后者轻笑一声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也不知道是有意炫耀还是刻意想要刺激简繁,这人还发出了‘啵’的一声。 两个医学生立刻去看简繁,只见他表情冷淡没有任何变化,心中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王越鸣像是很怕简繁似的,被简繁问话时一直紧紧抓着盛慕白的手。 而盛慕白会不时地弯腰搂楼他的肩膀,无声的安慰。 这恩爱的亲密,把其中一个医学生看得脸上都是姨母笑。 王越鸣一再强调自己的头很痛,简繁开了个核磁单子看看具体情况。 “这会去排队,今天之内能出结果,到时候再来找我。” 盛慕白抢先接过单子,上手撑在办工桌上,陡然拉近的距离中,一双眼盯着简繁毫不客气地问道:“那要是今天结果没出来呢?” 拉近的距离让简繁闻到了盛慕白身上的香水味。 这熟悉的味道让他厌恶地皱了皱,这是简繁今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离得最近的盛慕白自然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简繁脸上的表情。 这人撇了撇嘴角,慢条斯理地站直身子“简医生,我就随便问问,怎么,这样的问题是不能问的吗?” 简繁将手中的钢笔合上,“明天会有别的医生。” “你开的单子,我自然是找你看?”盛慕白盯着简繁像是故意地跟了句“难道因为我们分手了,简医生很怕再看到我?” “你和其他病人家属有什么不一样吗?”简繁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对身边的医学生说道“叫下一个患者。” 说着也根本不多看盛慕白一眼,转头看向电脑,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盛慕白冷哼了一声,见简繁没反应,他眼里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亲密地搂着王越鸣转身朝门口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宠溺地安慰“乖,做核磁很快的,我就在外面陪你。” 全程听到对话的实习医生视线在盛慕白的背影和简繁身上转来转去,不过到底是还要在简繁手底下混,没敢乱说什么。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盛慕白搂着王越鸣走了进来。 简繁看了片子,并没有什么问题。 盛慕白却嘲讽的冷笑了一声“简医生,他都说自己头痛了,你现在跟我说什么事都没有?” “头晕头痛的原因有很多,核磁显示没有任何问题,那就是脑袋内部并没有病变,脑部血管也没有堵塞变窄的情况,受凉吹风熬夜都有可能导致头痛……”简繁说着,声音平淡和对待其它病人一样,“你们可以再观察观察,看看每次头痛前有没有什么征兆。” 他公事公办的语气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胡搅蛮缠而心生气愤不悦。 “那也就是我说做了核磁什么用都没有?” “是我说的话不够清楚,还是你的耳朵有问题?” 冷而利的质问让一旁的两个实习生都愣了愣。 简繁虽然一向看起来清冷疏离,不苟言笑,加上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一看就是高知形象,和一般人自然而然有着距离感。 可是相处久了的人却是知道,于外形不一样的是他很好说话,也不刻板,只要在范围内的事情都好商量。 而且他情绪稳定,医院里几乎没人见过他生气发怒的模样,可此时,他的语气显然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耐心。 盛慕白显然也被他的态度刺激到了,口气很冲“简医生这是对我人身攻击?” “医嘱,如果听力有问题可以去挂个耳科专家查查。”简繁的眼神冷静的残忍,“医院里并不是你来显摆愚蠢的地方,马上出去,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体面。” “简繁,你他妈以为你是谁?”一句话瞬间点燃了盛慕白的火气,他手臂一伸用力揪住了简繁的白大褂。 “盛慕白,你确定?”简繁没有挣扎,挑了挑眉,带着稳居上风的傲慢。 盛慕白怔了怔,一瞬后缓缓地放开了手,脸色阴凉地扔下一句“简繁,离开我你会后悔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容忍你!”转身大步地朝门口走去。 “下一个。”简繁说着,从白大褂里掏出消毒液,仔仔细细从里到外一点点将手指擦干净。 开车回到家时简繁已经忘记了家里新养的宠物。 而水族箱里的小章鱼却是在电梯门打开,简繁走了两步的瞬间就第一时间从水底浮到了水面上,吸盘吸着面对大门玻璃那一面,一颗圆溜溜的白糯糯的脑袋也浮出了水面,一双蓝色的复眼好似紧紧看着大门的方向。 而简繁却看也没看它一眼,兀自放下车钥匙,转身朝厨房走去。 小章鱼又这么支着脑袋好一会儿。 简繁却还是没有从厨房里走出来。 它甩了甩腕足,沉入了水底,留下了一串泡泡。 简繁只要不忙时,作息是非常规律的。 也喜欢早点吃晚饭,所以一般回到家都是习惯性先做饭。 只是今天做菜的时间比平日里久了一点。 他抿了抿唇,倒掉了糊掉的菜,靠在料理台上出了会神。 抽油烟机的灯光将他后背笼罩,让他的脸陷入半明半暗中,下颌线锋利孤绝。 又花了十多分钟后,当他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之后,水族箱里的小章鱼又第一时间从水底浮到了水面上。 隔着一个客厅的距离,它趴在玻璃边缘,伸长圆溜溜的脑袋像是一直注视着饭厅的方向。 这套房子是父母送给简繁的成年礼物,地段和装修全凭他的喜好。 简繁喜欢干净整洁,所以装修风格也是现代风,简约干净,头顶的吊灯缀着几颗星星,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柔和的灯光中驱散了阴霾。 他的仪态很好,爷爷当过兵从小家家教严厉,即便只是一个人吃饭没有外人在场,他的脊背依然挺直,咀嚼时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而不远处的客厅,小章鱼的身体就那么贴着玻璃,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简繁的方向,在他将食物送进嘴边喉结滑动吞咽时,水下的腕足就会连续急促的摆动,像是兽类本能的渴望。 想缠绕,想钻入,想侵占…… 6 第 6 章 吃完晚饭简繁回到厨房洗碗, 小章鱼依旧贴在玻璃上,一双眼睛望着厨房的方向,安安静静地等着。 没一会儿,简繁洗完碗擦干净手从厨房走了出来。 路过客厅时,看到那趴在玻璃缸边缘的白色大汤圆,简繁终于想起了自己新养的宠物,施舍地看了一眼,也只是一眼就头也不回地朝书房走去。 浏览最新的国内外案例分享,收集数据调整实验方向时简繁接到了一个电话。 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简繁沉默了几秒接起了电话。 “喂。” “小繁,吃过晚饭了吗?”徐诺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妈,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啊,对对,我这一忙就没注意时间。” 简繁从小和爷爷长大,搞科研的父母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而等他们把他送出国后更是几年不会见到一次。 徐诺女士的电话都是在深夜打来。 即便简繁提醒过她自己在美国,她却总是会忘记时差,似乎她还以为简繁在国内读初中。 简繁垂下睫,手中的钢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画着,淡淡问了句“有事吗?” “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有没有和朋友一起过呀?” 这一次简繁沉默了许久。 久到女人再次唤道“小繁,怎么不说话了?” “妈,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啊……”小小的惊呼声后,这次电话另一头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好似正在翻看日历。 “小繁对不起,妈妈……” 带着歉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简繁打断了,“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除了小时候,这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和父母过过一次生日。 他们要么记错时间要么忙着试验抽不开身。 简繁早就已经习惯。 简繁的平静体贴让徐诺更自责“小繁,下次不会了,妈妈保证。” “好,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可以挂电话了吗?” “好好好,那妈妈不打扰你了,你记得没事多交交朋友,不要总是一个人待着。” “嗯。” 简繁放下手机,垂眼盯着黑下去的屏幕。 从十多年前他就学会了一个人居住,一个人生活,他的生活乏善可陈,与人之间的羁绊都寥寥。 他的生活早就变成了工作吃饭实验,不参加无效社交,不浪费时间应酬巴结,虽有好友却绝不会轻易打扰。 生活平淡无趣到没有连发朋友圈的素材都没有。 在外人眼里他清冷寡淡,没有多余的欲望,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世间没有谁会陪谁一辈子。 所以他享受孤独也要承担孤独带来的寂寞。 比如或许哪天突发疾病猝死在家里,也要许久才会被发现。 想到这里,简繁嘴角牵了牵,他不可能那么惨,毕竟一天不去医院电话就会被打爆。 收回思绪,简繁又忙了半个小时才疲倦地捏了捏鼻梁,关上电脑站起身去洗澡。 等准备上床睡觉时,看到那颗还趴在鱼缸边缘的圆脑袋,简繁终于停下了脚步。 似乎因为他视线的停留,小章鱼的脑袋晃了晃,水下的腕足开始频频摆动。 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鱼缸,早上投喂的两斤活虾已经只剩下一些残渣落在水底。 简繁回忆了一下早上买的虾至少有四十只,按照章鱼一次性摄入的食物量占其体质量的20%-30%左右,眼前这个只有他半个拳头大小的小东西是怎么存储消化四十只虾的? 为了将小章鱼看得更清楚,简繁弯着腰不自觉地朝鱼缸靠近了一些,仔细地观察着。 他陡然的靠近,气息的笼罩让小章鱼的所有腕足在一瞬间齐齐扭动,它们争先恐后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兴奋地从鱼缸爬出,完好的两根腕足占据先天优势,最先靠近简繁。 它奋力的靠近,想要触碰,想要死死缠绕…… 可惜,简繁反应很快地朝后推开了一步,鼻尖堪堪错过朝他伸来的腕足。 它的动作落在简繁眼里无疑是和捕食别无二致,看着黏糊糊的湿腻腻的腕足尖卷起来落到了玻璃上,简繁淡淡地问了句“你是被关久了,傻到分不清食物是什么了吗?不过……”顿了顿“倒是很适合研究。” 到时候可以切片再解剖看看它的身体构造,是不是属于进化异常的生物,说不定大脑构造也和普通章鱼不一样。 小章鱼不知道简繁在想什么,它趴在鱼缸边缘,两只复眼一动不动,脑袋下的腕足却又开始蠢蠢欲动。 可是简繁此时已经没管它了,站起身朝卧室走去。 他走得越来越远,小章鱼的腕足不停的摆动,看起来竟然有些焦躁。 很快,卧室门被关上,修长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小章鱼的脑袋还直直地扬了十多秒才像是反应过来,高高支着的脑袋像个泄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摊开腕足,像一张烙饼似的飘在水面。 它似乎是不信邪地又等了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却再也没有看到简繁的身影。 它像是失望地又像是愤怒地在狭小的玻璃钢里来回游了好几圈,最后直接沉入了水底,两根腕足泄愤似的缠住一颗石头,扔得老远,然后又缠着小罐罐挪啊挪,挪到了最左边的角落,那是最能第一时间看清简繁卧室的地方。 它缠在罐罐上,望着卧室的方向又等了好久,简繁依然没有出来。 最后它无精打采地将自己塞进了罐罐里,像极了人类自闭生气时的模样。 只要不忙,简繁都是晚上十点睡觉,早上五点半点起床,十年如一日的作息时间在哪里都是极其自律少见的,更别说在经常喜欢开各种派对的国外,他是格格不入的那个,经常有人在身后说他是奇怪的中国人。简繁却从来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而按照简繁的作息,在夜里一点左右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此时,月光像薄纱飘浮在客厅,在这夜深人静万物俱籁时,角落的鱼缸里有了轻微的声响。 只见一根白白嫩嫩的腕足尖从陶罐里一点点爬了出来。 接着是一颗像汤圆一样光滑的脑袋,很快小章鱼整个身子就全部从陶罐滑了出来。 它先是静静飘在水底,像是在观察四周又像是在寻找。 它找不到简繁,空气里甚至已经没有他的气味。 与生俱来的渴望让它难耐焦躁,像是再也遏制不住冲动,它张开腕足快速地游到了水面,断裂的腕足吸着玻璃,软乎乎的身子从边缘翻出了玻璃,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非常丝滑地爬出鱼缸。 它扭曲蠕动,一直朝简繁的卧室门爬去……,沿路留下了一串串水痕和透明的粘液。 7 第 7 章 小章鱼似乎知道简繁在里面,它试图朝那细小的门缝里钻,可惜几乎贴地的门缝实在是太窄太窄了,即便是它将自己缩到极致也钻不进去。 似乎迫不及待要见到简繁想要触碰他,几根腕足很快吸附住门板开始发力。 门板纹丝不动。 此时的它实在是太小了,在两米高的木门面前,它渺小如蚂蚁,根本撼动不了大树。 然而,它顽固得并没有放弃,仍然紧紧吸附着门板。 很长时间过去了,结果却还是一样。 这让它变得焦躁难安,腕足扭曲地开始朝门板上爬行。 直到一根腕足缠扰住了门把手,余下的腕足统统开始奋力缠扰。 门把手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它就这么挂在门把手上,触手像是发泄似的扭曲蠕动,在门板上留下了一团透明的粘液。 阻挡它的东西还是没有打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月儿被遮挡,天边的渐渐泛起了浅浅的光亮,它终于不得不放开门把手,朝地板爬去,慢吞吞地回到了鱼缸里, 这次它没精打采地直接沉入了水底里,也不扔石头了,直接团吧团吧把自己再次塞进了罐罐里。 简繁并不会知道夜里发生的事,他刚打开卧室的门鱼缸里的小东西一下子就从陶罐里钻了出来,用最快的速度浮出水面趴在玻璃上,脑袋正对着简繁的反向。 好似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简繁一出现就会吸引它所有的注意力。 然而简繁却只是瞥了它一眼,就转身去书房锻炼身体。 运动后出了一身汗,简单的洗了个澡后,他将粥小火熬着,去菜市场又买了三斤的新鲜虾回来,全部倒入了水族箱里。 这次他破天荒地注意着水族箱里的动静,他打算看看这小章鱼到底是怎么进食的,这么小的身体是怎么吃下那么多食物。 然而那小东西根本就不去管食物,圆脑袋对着简繁的方向,贴在玻璃的腕足一直在不停的摆动。 直到简繁吃完饭,那小东西还保持着脑袋趴在玻璃上的动作,一直望着他的方向,根本没去管鱼缸里的虾。 简繁见状,没有在它身上浪费一点时间,等他洗完碗筷从厨房走出来时,远远地就看见小东西正迅速的用腕足上的吸盘将虾缠住,然后送进了头部下方的角质喙中。 几乎是眨眼间,一只虾就被吃了个干净,又开始捕捉新的猎物。 简繁提步朝门口走去,刚走了一步就看见小章鱼瞬间停下了捕食,它甚至放掉了手中已经抓住的虾,嗖的一下子贴在了玻璃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向这边。 隔着距离,一人一章鱼四目相对,后者似乎清晰地意识到简繁正在看它,它的腕足尖又开始蠕动卷曲。 很快,简繁收回了视线走到玄关穿鞋,今天安排了两台手术,他必须得马上出门了。 早上的手术并不算特别复杂,中午一点就结束了,吃完饭短暂的休息之后,简繁朝手术室走去。 在路过医生办公室时,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色条纹polo衫的中年男人大声嚷嚷:“不要给我说那么多,我们要出院。” “亲家,这不能出院,手术必须得做啊,不然小丽脑子里面的东西会越来越大。”一个中年女人神情焦急地从远处跑了过来。 “脑袋都要打开,这手术有法做吗,那不是害死人?”中年男人吼着,还指着护士胡搅蛮缠地说道“快点给我们办手术,我们要出院。” 中年女人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着急地拉了拉站在一旁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哀求道:“佳豪,你说句话啊,小丽是你老婆,她还是你三个孩子的妈,这现在要是不做手术有个三长两短那怎么办啊?” 周佳豪看了眼面前的丈母娘正想说什么,结果却听到一声重重的冷哼,他立刻朝自己的父亲周立山看了一眼,嗫嚅着说道“妈,我爸说得也在理,这把脑壳打开万一东西没割掉,人没了可怎么办?” 岳群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们……小丽十八岁嫁到你们家做牛做马,为你们周家生儿育女,现在出了事你们就这样对她,你们还是人吗?” 周立山面露不满“亲家母话不是这么说的,小丽在我们家这么多年天天在家啥都不干,我们苟家可一直将她当个神仙一样供得好好的,可没委屈她。” “你知不知道带三个孩子有好累,她不仅带孩子,还要给你们一家子人煮饭洗衣服还要下地干活,她一刻也不得闲?现在有病了你们就不想管了?”岳群华气得声音都变调了。 这时一旁的中年女人开口说话了“亲家母,小丽这个病我们隔壁村也有这个情况,结果做了那个啥子开颅手术,过了半年人就死了,花了十多万人财两空。” 岳群华立刻看向中年女人“所以你们就不想给她治了?” “你这话说得就不讲道理了,我们怎么没治?她在医院这么多天检查都是我们周家出的钱?现在只是想先把她接回去……”女人说完,眼睛一转,“再说小丽也是你们的女子,你可以给她治嘛,毕竟她是你亲生的。” “你们……你们……”岳群华气得不行,瘦弱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却说不出什么话,只能抹着眼泪无声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被围在中间的钱医生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不要在这里吵了,影响我们的工作,等你们家属把结果商量好了再说。” 中年男人立刻说道:“我们商量好了,我们要出院。” 钱医生板着脸“作为医生我提醒你们,患者的脊索瘤已经超过3厘米,必须要尽快开颅摘除,否则症状一旦加重会导致……” “我们现在就要出院。”周立山直接打断了钱医生的话。 钱医生看了他一眼,“行,”说着从白大褂里抽出钢笔就要签字。 岳群华一听,默不作声的哭泣瞬间变作了嚎啕大哭,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拉住钱医生的手,“医生求求你,不要让小丽出院,脑袋里面的东西不取出来,她要死啊,她才三十多岁还这么年轻,你救救她,你救救她……” 她哭得声泪俱下,患者的老公木呆呆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劝慰几句自己丈母娘的意思。 一旁的护士看得不忍,吸着鼻子蹲下身解释道:“阿姨,不是我们不想救,家属要出院,我们医院也没有办法。” 就在钱医生签字时,她横起手背狠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指着周立山一家人破口大骂“你们周家都是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小丽要被你们害死,你们就是不想出钱给她看病,因为她生了三个女儿没给你们周家生个儿子,你们就是怕给她花一分钱要把钱藏起来找新媳妇……周立山,我告诉你小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天天在屋外咒你……” 黑瘦的岳群华看起来并不是个尖利的性子,可是像压死骆驼最后的稻草,又或许是为母则刚此刻委屈和绝望都冲上喉咙,瘦弱的身体一边怒吼一边颤抖着,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听到这话,周立山面上很不好看,瞪了一眼身边的儿子,周佳豪这才弱弱说道“妈,我们先把小丽带回去再说……” 站在简繁前面的护士小声唏嘘道:“女人啊,还是要自己赚钱才有安全感。不然一生病,生死就掌握在别人手里了。要是嫁的靠谱还好,要是像这家的男人,一辈子就完了。” 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在医院里人性的丑陋最是遮掩不了,作为医生,简繁早就已经习惯。 他表情冷淡,看起来就是那种最不好说话的一类型人,让人不想靠近。 然而,在路过人群时,他脚步却停了下来,拍了拍护士,将病例拿过来看了看。 钱医生已经走了,又看见一个白大褂,岳群华像是掉入水里的人,抓住简繁的衣服下摆涕泗横流地哀求道:“医生,你救救我女儿,她真的还很年轻,都还没活够啊……” 简繁弯腰将她扶了起来,“阿姨,我现在还有台手术要做,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等我手术做完。”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放在了女人的手里。 简繁的声音清冷,语速不疾不徐,却有着奇异的安定人心的效果。 岳群华怔怔地流着泪,真的安静了下来。 等到简繁做好术前准备朝手术室走去时,刚才的事已经在护士中传开了。 简繁虽然不苟言笑对谁也不亲近,可是这也阻挡不了他在护士中的高人气,毕竟他不止医术好,那张脸实在是长得好看得过分。 护士忍不住悄咪咪地提醒道:“简主任,你刚才说的话肯定又将钱医生得罪了。” “嗯。” “哎,钱医生毕竟是院长的女婿……”见简繁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又追问道“简主任,那个患者的病症难道你有其他办法?” “嗯。” 小护士皱着眉毛吐槽道“他们那家人可恶得很,又没读过书啥都不懂,就觉得开颅不好。” “那就不开颅。”简繁说完这句话就踏入了手术室里。 护士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看向简繁时眼睛都开始发亮。 不愧是简主任! 我的妈,太帅了。 这场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三个多小时就做完了。 等简繁回到办公室时,就看见那个黑瘦的中年妇女来回不安地在走廊走动着,她真的很瘦,鬓间的碎发有些凌乱,手上捏着橙黄色的褂子,上面隐隐约约能看到环卫两个字。 她见到简繁时立刻迎了上来,“医生你好你好。” 简繁点了点头,推开自己的办公室门,“先进来吧。” 等到岳群华坐下,简繁把一杯温水递到她的手中,然后坐回椅子直入正题“我看了你女儿的病例,如果患者家属排斥开颅的话,我可以提供不开颅由鼻蝶入路的手术方案。” 中年妇人表情大喜,下一刻表情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医生,我能问问大概需要多少钱吗?” “不出意外的话,算下来十万左右。” 女人一听,沉默了几秒,最后神情变得坚决“我一定会想办法凑出来的。” 简繁点了点头,“但是有一点,我相信你应该清楚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如果你们决定要做,那么我会把具体的方案整理出来再和你们沟通,你考虑好了再跟我联系。”简繁想起患者如今的情况,顿了顿,从桌子上拿下一张名片说道“患者的情况必须得尽快的手术,你们商量好了直接打我电话。” 一般情况下医生很少将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交给患者的。 女人双手接过,“好好好,谢谢医生谢谢,我一定尽快联系您。” 等女人一走,简繁又调出了病例仔细地看完,等出医院时已经七点半了。 简繁推开大门时,客厅鱼缸里的小章鱼就快速地浮出了水面,脑袋爬在玻璃上,腕足的吸盘也紧紧地贴着玻璃,一双圆溜溜的蓝眼睛像是一直盯着大门的方向。 像是不肯错过任何能看到简繁的机会。 然而简繁却并根本没有注意到它。 直到简繁坐在餐桌上吃饭时,偶然瞥去,才看到了那颗趴在玻璃上的圆脑袋。 这瞬间,简繁第一次确定这只章鱼正在看他,不,应该说是……窥视。 窥视? 一只非智慧生物,在窥视他? 8 第 8 章 第二天周四,是简繁每周去学校上课的日子。 作为附属医院的医生,在大学任教是医院给的任务,同时也方便他指导学生跟进科研项目。 早上起床,简繁去洗漱时路过客厅,看到那趴在玻璃边缘的圆脑袋,脚步顿了顿。 昨晚那怪异的窥视感导致简繁做了噩梦,梦里这小东西趁他睡觉时嗖地一下蹿到床上,张开了布满利齿的角质喙,瞬间将他给吞了进去。 即便是现在醒来,那种恶心的粘腻感还挥之不去。 这直接败尽了因为小章鱼的高智商而升起的那一点点好感,简繁瞥了一眼那双蓝幽幽的复眼,转身就走。 这个早上,简繁甚至没有心情去市场买虾喂它。 上午的课是从十点到十一点四十五,不过简繁从来都是八点半准时到学校,然后在实验室里待到九点四十。 等走到教室时刚好时间九点五十五分,简繁喜欢余留时间以应对各种可能的突发事件。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的学生,吵吵嚷嚷的,却在简繁走进去的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明亮的光线为简繁周身晕出一圈薄光,半领黑衬衣将喉结遮住,恰到好处的包裹感,清冷禁欲的高知形象拉到极致。 在学生们的注视下,简繁走到讲台上放下手中的课本,修长白皙的手指推了推眼镜。 低头拿教案时,高挺的山根汇聚了所有的高光,更加惹眼,下面不少学生连续抓拍了好几张却犹豫着没有发到网上去。 简繁的履历精彩,即便是在这所211.985的顶尖学府中依然惹眼,回国任课不久便成为了南西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加上优越的外形清冷的气质,他在学校的人气几乎是断层的。 曾经有一次学生将他讲课的视频发到了网上,点赞破了百万,给他引来了无数的麻烦,学校领导明文规定后,这样的麻烦才逐渐小了。 剩下的学生陆陆续续走了进来,有好几个踩着上课铃声跑了进来,额头都冒着细密的汗珠。 简繁的课几乎是座无虚席,最开始归功于他的外形和出色的履历,最后却是忠于他的才华,可惜简教授从不心慈手软,最高挂科率让学生们又爱又恨,铁面无私男女通杀,学校人称不解风情简判官。 十一点二十五,规划好的内容讲完,简繁上完课一般是要留下二十分钟时间提问环节。 这也是整堂课最为热闹的时候。 踊跃发言的人很多,但是简繁却偏偏喜欢抽那些不喜欢举手的人提问。 有些没专心听课或是晚上玩游戏太晚打了一节瞌睡的人被点了命,猛地站起来后毫无准备,愣头愣脑地问了句“简教授有女朋友吗?” 简教授很神秘,关于他的私生活甚少有人知道,学院的人早就好奇得不行了,终于有这么个愣头青提出来了,一时间纷纷兴奋地看向简繁。 听到这个问题,简繁看向手中的名单,然后抬头看向提问的男生。 那是个染着天蓝色头发的男孩子,长相清秀,倒是很符合二次元的审美。 “徐都言。” 简繁又念了一次对方的名字。 明明他的表情淡淡,看起来也没有生气的痕迹。 但徐都言却感觉头皮一紧,十分后悔自己未经大脑说出来的话。 简繁慢条斯理地合上自己的课本,儒雅斯文地说道:“你的名字不错,我记住了。” “……” 徐都言瞬间很想撞墙。 “下课。” 简繁说了两个字,拿着课本就向教室外走去。 好多学生眼疾手快地追了上去,“简教授简教授,小脑幕切迹疝的临床表现还有其他哪些反应吗,我怎么查资料都还是不太明白,能不能加个微信呀。” “课程内容不懂的可以问助教,课外内容不懂的发我邮件,我看到就会回复”顿了顿,他偏头看向提问的人“你叫禹秋月?” 简繁的语气并不重,和寻常时候说话的语气没差。 禹秋月头皮却没来由的一紧,她赶紧讨好地冲简繁一笑“谢谢简教授,我还要去赶下节课,再见。” 说完以八百米的速度朝前楼梯冲去。 众人看热闹般地哄笑,却还围在简繁的身边。 并不是简繁不喜欢学生提问,而是他们问的问题大多数都是课上讲过的内容,那些浅显的知识只要多翻一些资料都能找到答案。 有真的想询问问题的,都会直接将问题整理好发邮件等到周四简繁上课时会集中讲解。 挑了挑眉,简繁的视线从身边的人一一扫了过去“王龙筠……” 被念到名字的人立刻缩了锁脖子,“简教授,我肚子好饿,我得去吃饭了。” 丢下这句话拔腿就跑。 简繁的视线又扫过身边的学生。 这些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简教授的传说。 曾经一个学期每周都会点同一个学生的名字,整整一个学期那学生愣是一节课没敢逃。 生怕被叫出自己名字似的,干笑着散了开去。 很快,简繁身边变得空空荡荡。 他拿着课本,走到窗户边看了看外面乌云密布的天气,要下雨了。 已经连续好几年的今天都下雨了。 简繁吃完午餐,破例的没有再去研究室,在校外的花店买了一束百合,他开车驶向城郊。 车开到墓地时,天空已经开始下雨。 他撑着黑骨伞,一步步拾阶而上。 哗啦啦的雨滴溅到伞面,从伞角滚落,把清瘦修长的身影笼罩在了雨幕里。 大雨汇成一股又一股从台阶流下,很快打湿了西装裤的裤腿。 直到停在了一处墓碑前,简繁弯腰放下手中百合。 “爷爷,我来看你了。” 他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照片里微笑的老人,“爷爷,抱歉,之前说好要带一个人过来看你的,不过现在不行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很快模糊了简繁的视线。 他笔挺的脊背也渐渐裹上了潮湿的水汽。 “爷爷,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人生活得很好。” “虽然在医院学校两头跑有点累,但是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爷爷如果当初我早点学医,你说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你的病情……” 知道这只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他沉默了许久。 再次开口时,他又说了许多医院最近发生的事情,说着说着顺口提到了新养的宠物。 “爷爷你知道吗。那小东西真的很能吃。”想到小东西每次都趴在鱼缸边缘的样子,简繁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你说如果它要是知道养肥它是为了送进实验室研究,它会不会现在就绝食?” “如果它能理解人类的语言的话,我觉得以它的聪明可能真的会绝食抗议……” 大雨像是积累了太久的时日,一直下个不停,简繁五点半回到家时,天空已经阴沉发暗像是已经进入了夜晚。 即便是已经去看过爷爷,简繁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可以说糟透了。 冰冷的潮气从里到外将他浸湿,有什么东西黏在心底甩也甩不掉。 简繁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脆弱感,总觉得像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矫揉造作。 于是他一回到家,立刻朝洗手间走去。 路过客厅时即便不是刻意,却依然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颗圆溜溜的小脑袋。 它就同很多次那样趴在玻璃边缘,好像一直在等他回家,一直这样……等了许久许久。 这种被等待的感觉化作了一股细细的暖流,让某个坚硬冰凉的地方突然塌陷了一快,使简繁的脚步都禁不住慢了一瞬。 不过很快,这柔软的情绪就被理智取代,一只断代没有记忆传承的生物即便是智商再高,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有限的生命中觉醒出人类特有的感情。 它只是饿了,在等着他回来喂他。 像其他养宠物的人一样,在这只非智慧生物的眼里他不过是个喂食的。 简繁吃完晚饭去了书房,这一次却并没有待太久就走了出来。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一个人坐在书房,除了键盘敲击声再也没有其它声音,偌大的房间安静到孤寂,像只无处不在的怪兽长着大口让人窒息不耐。 简繁突然不喜这份安静,迫切的想要让周围响起一些声音似的,他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甚少看的电视。 安装的是电视盒子,简繁随意地选了个app,也没细看推荐的电视剧是什么就按了确定。 他只是需要一点其他的声音,嘈杂也好吵闹也好。 小章鱼似乎被突然想起的声音惊动了,它的脑袋看着简繁的方向,没过一会儿,原本趴在玻璃边缘的它爬了出去,所有的腕足都吸附着鱼缸外的玻璃朝电视看去。 那模样活像人类伸长脖子的模样。 这奇怪的动作终于让简繁注意到了。 他看整个人都愣了愣,竟下意识地问了句“你在看电视?” 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后,简繁立刻闭上嘴。 章鱼即便智商很高,也不可能理解他的话,而且电视剧里的人正在吵架,它不应该能听到他的问话。 可是这个念头刚落下,简繁就见那颗白生生的小脑袋一下子转过来,那双蓝幽幽的复眼好像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它竟然真的能在这么多复杂的声音中分辨出自己的? 简繁有些不可思议。 看着那双圆溜溜的蓝色复眼,他此刻终于体会了一点那些喜欢养宠物的人的想法。 一个人情绪不好的时候,有人……哦,有活着的生物陪着自己,这种感觉竟好似有一点点不错? 23 第 23 章 因为疑惑,简繁慢慢抬起手背下意识地闻了闻。 低眉垂目间,嘴唇离手背得极近。 只要再近一点,男人柔软红润的唇就能沾上手背的粘液。 喉头因为吞咽而上下滑动时,那原本消停下来的腕足瞬间扭曲又急切地开始蠕动,薄薄的皮肤下甚至都隐隐有了红色在流动。 它盯着简繁的方向,一双眼睛看起来是那样的兴奋难耐,好似下一刻就要朝面前的男人狠狠扑去,用腕足紧紧束缚,缠住他的四肢让他挣扎不能,它要把属于它的味道涂满男人,从里到位完完全全地占满。 就在腕足们因为兴奋而疯狂地朝简繁涌去时,简繁刚好偏头朝小章鱼看去。 男人还残留着淡淡疑惑的眼神,像是化作了软钉子,瞬间将张牙舞爪的八根腕足给钉在原地。 它们没有再上前,像是怕惊动到猎物,可是腕足却又因为不甘心而急切地蠕动扭曲,就连那双蓝眼睛都变得更幽深了。 见它没有再爬来,简繁收回视线,抽出一张纸巾将自己的手背慢慢擦干净扔进了垃圾桶。 章鱼皮肤会分泌粘液,一般是润滑保护皮肤、清除细菌污物、提高运动和逃跑能力的作用,虽然会带着腥味但是却不会这样浓浊,难道……简繁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章鱼,这狗西生病了? 当视线落在它不停蠕动的腕足上时,简繁立刻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一看就是一副精神力旺盛的模样,怎么可能生病? 晚上睡觉前,简繁还特意扭了扭门锁,发现反锁好了才躺上床。 半夜里,鱼缸被暗色笼罩,突然水里的陶罐动了动,接着一根白白嫩嫩的腕足尖推开了堵在‘门口’的石头,惊起了一串串细小的泡泡。 然后更多的腕足从陶罐中爬了出来,它先是快速地游到了鱼缸的角落,支着脑袋紧紧地等了好一会儿才迫不及待地爬出鱼缸,一路爬上卧室门,腕足熟门熟路地缠着门把手,结果这次轻响过后,门还是没有打开。 腕足像是不死心一般,用力地扭曲着腕足,可是除了再次发出轻响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扭不开门,腕足们变得越来越焦躁,它蠕动在门把手上不肯放弃,几条腕足轮番上阵又或者齐齐用力。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它好像终于认识到了自己打不开,这才不甘心地回到了鱼缸里,游了几圈,泄愤似的举起石头扔得到处都是之后,才慢吞吞地把自己团进了陶罐里,自闭似的一晚上都没有再出来。 第三天,简繁运动了接近两小时,洗完澡才打开手机。 看到微信上副校长的留言,他一边朝餐厅走去一边拨通了电话“副校长。” 副校长的声音传来“简繁啊,你现在在哪里呢?” “在家。” “吃过早饭了吗?” 简繁轻笑了一声“副校长你有事不妨直说。” 副校长哈哈笑了两声“你也知道想这事在网上发酵得太迅速了。” “嗯。”简繁仰头喝了一口白开水“你放心,没解决前我暂时不会来学校的。” “其实这事本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就像上次一样,谁叫你长得太好看了,一举一动就格外的招人注意。” “你知道的,长相这种事我也无法控制。” “哈哈那是当然,你放心,现在不让你来学校是怕那些不好的言论影响到你,并不是别的意思。” “我知道。”简繁拉开落地窗,一手扶着阳台眺望着城市的远方。 副校长立刻又说道“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记得开口。” “会的,给你添麻烦了。” 结束电话,翻开了王宇楠发来的微信。 【简教授交代的事情完美完成。】 【昨晚术后反应良好,肿瘤清除得很干净。】 【只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帮她?一路为她开绿灯就连手术也提前安排?】 【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周末咱们聚聚?】 淡色的唇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发了两个字【谢谢。】 接着他打开了律师的微信,没有任何犹豫地发生了一个音频文件。 当天中午,微博引导舆论的大v和几个媒体的官博就收到了全权代表简繁的律师贴出来的起诉书。 不是律师函而是起诉书。 这几天简繁本就出于风口浪尖,一时间这份起诉书被迅速的大量转发。 南西的学生也站出了大批人帮简繁说话。 可是大局势下医患关系的紧张导致了更多网络喷子加入对战, 当天晚上,对骂升级,网络喷子更是嚣张地用各种恶毒的诅咒。 #没有道德心的医生就该出门被车撞死# #希望明天起来就能看到某为医生的讣告# 简繁已经减少了出门的时间,却没想到出门扔个垃圾,却在楼栋门口碰到了几个年轻人。 这些人在简繁的背后指指点点,一旦他回头对方立刻闭上嘴装作什么都没有说的模样。 简繁提着垃圾向前走了几步,就传来了一些琐碎的话语。 “……垃圾……人血馒头……” “……人模狗样……” 简繁停步,声音立刻停了下来,等他回头时,几个年轻人已经急匆匆地踏入了大厅,像是不想和他的视线对上。 对此,简繁并没有生气,反而勾了勾唇角。 年轻人,总是义愤填膺会为自以为的正义发声,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算是优点。 就是……胆子有些小了。 早上九点半,将切好的苹果端到了客厅,他坐在沙发上掐着时间点,将手机开了机。 屏幕渐渐亮起来时,简繁抬眼扫了一眼鱼缸。 发现已经有一截腕足从鱼缸里溜了出来。 “简团子。我现在有事,没空陪你。”说完,简繁轻飘飘地盯了它一眼。 一双蓝眼睛盯着简繁的方向,像是不甘心似的在原地蠕动了半天,最后却乖乖地一点点缩了回去。 只是那颗圆溜溜的小脑袋却依然支着,贪恋地望着简繁。 就在简繁用叉子叉了一块苹果送入口中时,电话响了。 “简先生,你好,我是吃着橘子走路……” 接下来,简繁收到了更多的电话。 下午两点半,当初引导舆论形势的大v和媒体,统统公开发了道歉信。 一时间众说纷纭,黑子质疑是简繁的背景太大,质疑是医院花钱捂嘴,甚至有人叫嚣要人·肉。 王宇楠收起手机。 沉着脸走入了普通病房。 此时做完手术的周小丽已经清醒过来。 王宇楠双手插兜,看着病床上的女人。 “简教授已经将所有引导舆论的人都告了。那些人全都已经公开道歉。” 周小丽干裂的唇瓣抖了抖,看向王宇楠。 “你的道歉呢?”王宇楠冷冷的看着她。 “…”周小丽抿了抿唇,双眼无神。 “你的手术为什么会安排这么快,我相信你比我更知道其中的原因。”王宇楠直直地看向她“他已经尽可能的保护了你考虑了你,在你那样诬陷他的时候。而你呢,周小丽?” 周小丽望向王宇楠眼眶隐隐有些发红。 “一个那么好的医生不应该背负那样的骂名。”王宇楠没有一丝同情地看着她“简教授到现在没有回复,是他相信你还有良心给你的最后机会。但是周小丽,我的脾气没有简教授那么好,如果你自己都不愿意站起来真的做一个人,那么我也不介意让你尝尝以彼之道换彼之身!” 说完这段话,王宇楠转身走了。 他现在迫切地想去看看简繁,看看那个明明冷漠却总是有一颗强大包容心的男人,看看那个明明面对污名咒骂却依然风淡云轻的男人,看看那个明明深知人性的恶却依然保持善意的男人,他真的好想看看他,好想抱住他…… 可是就在他准备请假时,却接到了简繁的电话。 王宇楠手指有些不可遏制地轻颤了颤,就像是心脏急速流动的牵引。 直到听到男人如清冷的声音,身体像是被烫帖了一般,所有叫嚣的细胞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平静一般地“喂”了一声。 “之前安排好的那几台手术是什么情况?” “周二安排的三台手术只做了一台,刘静和王力照的手术暂时还没有安排。钱医生没有跟你对接?” “他沟通过赵强的情况,刘静和王力照的肿瘤位置很深……” “晚上有空吗?”王宇楠对于自己突然打断简繁的话懊恼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掩饰道“现在情况解决了,你欠我的人情是不是应该还了?” 简繁轻笑了一声“明天中午请你吃饭。” “为什么是中午?” “因为食堂更方便,你觉得呢?” 似乎能想象到另一头男人的表情,饱满淡色的唇勾起,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亮,王宇楠无声地笑着,却用一种好似不满的声音说道“简教授你应该改名叫简扒皮了!” “这么说来你是同意了?” “简教授,强扭的瓜不甜!” “但蒜苗火锅肉很香,不是吗?” “……” 结束了通话,王宇楠靠在墙边,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像是得到了满足。 下午六点半。 简繁收到了王宇楠发来的视频。 他打开视频听到了周小丽的声音。 “我是这件事的当事人周小丽,简教授是一个好医生,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好人。因为家人不同意开颅,明明我并不是他的病人,可是看着我妈妈跪在地上时他选择了站出来,他打电话是跟我沟通不开颅的方案,他说无论我作何选择都会尊重我,说生而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或大或小而已……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的每个字,他说我首先是一个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其次才是为人母为人女才是为人妻……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医生,他明明很忙要做那么多手术,却会对我说那些话……简医生,对不起!我为我的自私跟你道歉……你这样的好人不应该被误会的,对不起,对不起……” 简繁听完这段音频还没说话,倒是王宇楠又发来了消息。 【音频的事情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打算公布?”】 很快,这条消息就被撤回。 但是简繁已经看到了【谁告诉你音频的事?】 王宇楠立刻扔来一个鞠躬道歉的表情【……对不起。】 【?】 这个问号充分说明了对方现在的心情,王宇楠手忙脚乱立刻解释【好吧,你找的律师我认识……】 【看来,对方的职业素养并不高。】 【不是不是,是我不小心听到的,跟方律师没关系,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简繁正要打字时,王宇楠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 “简教授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方律师告诉我的……” 鱼缸里的小东西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原本还安静漂浮着的腕足立刻蠕动起来,一双盯着简繁的眼睛都好似变得幽深了一瞬。 简繁发现了小东西的状态,他挑起一块苹果扔进了鱼缸同时打断了王宇楠的絮絮叨叨“会!” 王宇楠卡壳了下“会什么?” “会公布音频,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买单。我给她打电话是我做出了选择,那么我会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没有在第一时间公布大概是想赌一赌……” 赌什么呢?赌人性的善,赌一赌自己的运气会不会那么差。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王宇楠却知道,他安静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为什么会有录音?” “习惯为之”简繁说出这四个字之后并没有解释,可是王宇楠却从中听出了隐藏的无奈。 是曾经遭受过什么?才会让这样的事成为习惯。 也被陷害过,也被误会过?后果是不是很严重…… 明明好多话想问,最后却全都收了回去,因为现在的他没有身份去开口。 道了声晚安,简繁挂上电话时才发现鱼缸里没有了那颗圆溜溜的小脑袋,甚至那块刚才扔进去的苹果也沉在了水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手背上感受到了一阵粘腻的冰凉。 只见逾越的小章鱼已经爬到了茶几边缘,细长的腕足爬过他的膝盖缠住了他的手。 就在其他腕足要缠上来时,简教授毫不客气地将狗东西甩到了茶几上,“自己玩,我还有事。” 说完这句话,简繁就起身起了书房。 就在他刚推开门时,副院长的电话打了进来。 “简繁啊,休息得怎么样了?明天可以恢复上班了吗?” “可以。” 副教授呵呵笑了一声“那就好,那就好,这么晚了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 这一晚深夜,鱼缸里的小东西依然拧不开房门,它焦躁地在门板上蠕动了许久。 第二天早上,简繁给小东西喂了许多虾才去上班。 这一去,直到三天之后才回来,因为在临到下班时却出了一起连环车祸,大巴车上栽了四十多个乘客伤重情况不一。 那一晚,休息的医生都被叫了回来。 简繁一忙到凌晨三点多才在医院的住宿里休息了一下。 明明困顿得不行,却还是强忍着睡意洗了澡。 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太久医院的冷空调,起床时他就感到了喉咙有点刺痛,他也没空注意,只是多喝了一杯凉白开。 这次的特大交通事故,让急诊科陷入了极度的忙碌中,几乎是调用了医院所有的资源,每个科室确保有医生能及时调度。 两天七场手术,简繁换下手术服,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有护士看他这样说道:“简医生都昨晚就没有好好休息,今天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简繁点了点头,在长廊上坐了一会儿又接到了副院长的电话。 “简繁啊,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去一趟北岛市人民医院支援支援,具体病例我马上让人发到你的邮箱。” “好。”简繁没有多问,他擅长神经内镜手术,即便是复杂的脑瘤他也能游刃有余地由鼻内入路切除肿瘤,所以经常性会被派去各个市的医院去做支援。 三年已经飞去过了无数地方医院。 早就习惯的他收起手机,站起身时喉咙的刺痛已经和刀割没有什么区别了,再加上吹了一天的冷气,趁虚而入的病毒在身体里快速的繁殖。 精神高度集中还感觉不到什么,这会儿一松懈下来,肌肉酸痛的疲倦感和如针扎般的头疼便排山倒海地袭来。 给自己开了一点治疗病毒性感冒的药,他强撑着又去巡查了一遍术后的病人,再也撑不住了地打车回了家。 走到客厅时简繁已经撑不住了,来势汹汹病毒让他这会已经发起了高烧,日夜颠倒三餐不定让他明显已经体力不支,可是看到那颗趴在鱼缸边缘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小脑袋,简繁想起自己已经有三天没喂它了。 他怕自己会一觉会睡到天亮,在外卖网站上下了单,强撑着换了睡衣便坐在沙发上等快递小哥。 趴在鱼缸里的小东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好几次都想从鱼缸里爬出来,最终却又因为简繁的偶然瞥视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鱼缸里。 就在简繁快撑不住睡过去时,门铃终于响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喂完小章鱼后,终于撑不住地瘫在了沙发上。 紧绷的精神彻底松懈下来,简繁任由自己陷入了高烧和感冒药带来的昏睡中。 因为一直没有被注意到,鱼缸里的小章鱼不停地在水里蠕动着,直到简繁闭眼躺在沙发上后,它像是被摁了暂停键一样立刻安静了下来。 它就那么贴着一块玻璃静静地盯着简繁,幽深的双眼像是蛰伏在深处的野兽。 很快,随着体温越烫,简繁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重,脸上的皮肤都慢慢地染上了浅浅的红。睫毛不时的轻颤中,那双修长的手无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扯开的领口顿时露出了漂亮的锁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就像一直觊觎的猎物已经踩到了陷阱边缘,那原本安静贴在鱼缸里的触手瞬间躁动了起来,明明已经兴奋难耐,可它却依然蛰伏着忍耐着,像是为了等猎物彻底落入陷阱,再也逃不掉。 直到因为体温越来越高,简繁无意识地闷哼了一声。 这一声低吟,像是骤响的雷电顷刻间打碎了房间里的安静。 忍耐已久的腕足们失去了控制,争先恐后地从玻璃缸里朝外面爬去。 八根腕足上的吸盘吸着玻璃快速地朝下,在玻璃上留下了一串串湿漉漉的水痕和薄薄的粘液。 很快,它就爬到了沙发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沿着沙发朝上爬。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一双盯着简繁的蓝色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看起来有一种失控的兴奋。 好像觊觎已久的美味,即将被吞吃入腹。 像移动的阴影,蠕动的八根触手爬上了简繁的肩膀, 粘液慢慢将白衬衣浸湿,冰凉湿润的触感让简繁的睫毛颤了颤,却因为低温的舒爽逸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 这瞬间,八根腕足毫不停留地从衣领中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