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霸总吵癫了》 1 我没病 1 夜色中,一辆防弹级豪车平稳驶入祁氏庄园。 几名黑衣保镖训练有素地环绕四周,确认安全无误后才打开车门。车门内,一条铅灰西裤包裹的长腿缓缓迈出,接着,是一张冷白如冰的英俊面容,站立时身形修长挺拔气质矜贵。 除了眼底的淡淡青色,男人堪称完美。 这就是祁氏集团最年轻的掌权者,祁家大少爷祁粲,整个a市最神秘的存在。 助理立刻迎了上来,他的声音维持在30分贝左右,语速和缓。昨夜风速超过了5m/s,总裁似乎休息不佳。 “总裁,都安排好了,十分钟后正式开始订婚仪式。” 祁粲兴致缺缺,垂眸半阖眼,抬手捏了捏眉骨间的折痕,“嗯。” 沈助理压低声音继续报备:“来宾都做了安检和记录,宴会厅的防护装置也已经完成。白医生今天也发来了喜贺……顺便提醒您很久没有去做精神评估了,建议您婚前最好去一次。” 只有他们这些心腹知道,多年前那场意外事故给祁大少留下了不可逆的神经损伤,从此需要极度安静。事后祁大少对身边人进行了一次大清洗,从此安保体系极为严酷,整个祁家所有佣人闭嘴办事,助理保镖常年静音,打嗝放屁都不敢,就怕惊扰祁大少的神经。 这也是为什么,祁大少在一众联姻对象中,选择了那个人。 此时他们正好走到了别墅楼下,透过三楼的窗户,祁粲看到了那道纤细安静的影子。像一个永远不会发出声音的摆件,默默地等待着他。 小哑巴。时听。 她是时家几年前从山区找回的女儿,本来就野生蛮长不入流,在回来那年还意外失声,从那以后她整个人都变得自闭安静,每天宅在屋里不知道干什么。据时家人评价,这个女儿只有外表遗传了他们,但内里空洞粗糙,所以,他们本意希望由时听的妹妹、从小在豪门长大的时晶晶来和祁家联姻。 但祁粲并不在意她的灵魂。 她无趣,无能。但安静,安全。这就是最大的价值。 而这本就不是一场需要交流的婚姻。 祁粲漠然地收回目光,脚步不停,气场冷冽沉稳。 经过几年秘密的精神科治疗,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很稳定,很久不需要吃药了。 等这次订婚之后,就更没有人能催扰他。 “告诉白医生,不用担心。” 沈助理忙点头应下,“是!” 其实白医生还说,神经功能障碍如果长期不干预,有可能导致更多后果,例如被害妄想症恶化,甚至出现幻听、幻觉…… 不过以祁大少现在的巅峰状态,多半不可能了! … 而此时,三楼房间内。 时听的沉默震耳欲聋。 就在刚刚,在订婚仪式开始前十分钟,她觉醒了自己未来的炸裂剧情。 在时听进入祁家的第一天,就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其实你是哑巴炮灰,一生只有一句台词。」 「但没关系,只要在心里说够一亿句话,就能治好失声。」 「0/100000000,完成度每逢大整数,剧情就会发生利于你的偏转。」 时听一开始并不相信眼前出现的那串数字,但就在她躲房间里画画自言自语到1000句的时候,她忽然被切入了大量的剧情记忆。 原来她的联姻对象、那位豪门顶级霸道总裁,是因为神经受损需要安静才选了她这个小哑巴做未婚妻。然而这并不是最遭的,最糟糕的是祁粲将会在这次订婚宴上被人暗中投下神经毒素,从此缓慢发作变成真的神经病! 但由于他本身就有神经旧疾,中毒后的症状都像是损伤恶化旧疾复发,等祁粲发现其实是中毒的时候——已经晚了!而操纵这一切的幕后大boss有这样深沉的心机,当然会一直藏到大结局,那前期最适合推出去做替罪羊的人是谁——? 还有谁? 当然是她这个小哑巴。 一口黑锅扣下来,时听连解释都解释不出声,手语也没人愿意看——最后,她被按头成了害祁大少的凶手,在祁粲精神病彻底发作的夜晚,被他亲手报复死了! 时听缓缓闭上了眼睛。 神经病,真他娘的神经病…… 她果然是一个没有人权的炮灰! 时听现在就像一座安静美丽的火山,表面风平浪静,内里随时喷发。她哆嗦着从随身携带的小盒里倒出一颗润喉糖,塞进嘴里,当熟悉的薄荷味沁凉地化在喉咙,才终于缓缓冷静了下来。 既然……那串数字的任务是真的,现在第一个整数是1000,剧情的确发生了对她有利的偏转,给了她重要的信息。 那下一个整数大概率是10000,会给她什么? 会不会…让她能说一点话呢? 或者是能被人听到呢? 意外失声这些年,时家早就在她确诊无法治愈的时候就放弃了她,但时听从没放弃过自己,哪怕中医针灸、西医吃药、精神科心理咨询都没能奏效,她也还是每天吃润喉糖,喝胖大海,等待着能再次发出声音的那天。 而现在,希望出现了。时听心头发热,立刻开始思考如何快速增加心声。 她这些年本就只有自我对话,有很多种方法。 比如可以无脑诵读霸总文学狗血黄文,或者晨昏定省早中晚简短句辱骂祁粲,又或是用感叹词成句,随时尖叫随时爆鸣。 但现在,时间不多,她还差九千句话,必须用最简短的方法! …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当时听在心中狂背到4905句的时候,房间门被推开了。 昂贵皮鞋与地毯摩擦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撞上了那双冰冷无机质的黑曜石瞳孔。 祁粲来了。 不行,还差五千句话。 订婚仪式马上开始,总裁身后依旧是七八名保镖和助理团队,他站在一群锯嘴门神中间,矜贵又淡漠——丝毫看不出后来犯病的样子。 但时听在看到祁粲的瞬间,就激活了那晚最后的记忆。 在她被定罪成投毒凶手的晚上——晦暗的房间中,男人俯身在上,肌肉陷入神经质的痉挛,手臂青筋暴起。他黑色松散发丝凌乱,深邃的眉骨之下,这双漆黑瞳孔漫出暗红色的癫狂,紧紧盯在她身上。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你说话。时听,说话!——” 哑巴当然说不出话! 然而祁粲已经完全病理性失常,神经错乱,她这背锅侠受尽折磨!被压抑到极点!最后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受尽屈辱的“祁粲!”,然后——下线了。好不容易恢复了声音,却总共就那么一句台词,还叫的是他的名字! ——啊啊啊啊! 时听恨不得抱着脑袋,大喊神经病啊!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满屏芬芳话语,却忽然发现右上角的数字在飞涨,速度比刚才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时听:“!” 她在电光石火间忽然意识到——情绪,情绪的激烈会影响心声增速,她情绪真实起伏巨大的时候,几乎是成十倍速。五千句话不在话下,剧情一定能变得有利于她。甚至以后一亿句话,也能到达。 祁粲看着小哑巴见到自己后眼睛就一点点亮了起来,皱起了眉。 他并不希望时听对他产生多余的情感。 沈助理适时上前,低声道,“太太,这边请。” 时听点点头,又变成了一个文静的小女孩。从这一刻起,小哑巴将彻底从容。 她和蔼地看着前边那神经病的后脑勺。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她的开朗,鸦雀无声。 … 宴会厅,豪门名流汇聚在此,都在翘首等待祁粲的露面。 穿过长廊,祁粲来到了门口,身旁跟着的小哑巴也安分了下来。 今天有外人进入祁家,宴会厅已经被上上下下百人安保团队包围,处处无死角监控摄像头,安全措施极为完备。 最夸张的是,当大门向内推开,只见红毯上空临时搭建起了密封透明隔音玻璃通道,连接主舞台,隔开其他豪门宾客。 祁粲站在里边,只看得见外边的人,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这是助理团队想出的办法,既能避免外人突然出声惊扰祁大少的神经,又能进一步保证祁大少的安全。 这么神经病的设计,豪门众人竟然视而不见,全都一脸激动兴奋。 “来了来了!真的是祁大少!”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亲眼见过他了!” “啊啊啊好激动!” 从几年前,祁粲就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然而但凡有祁粲的只言片语出现,都被整个a市豪门圈趋之若鹜。几年下来,祁氏集团已经完全由祁大少控股,还即将带领集团签订下一个百亿项目。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头脑、外表、手腕都顶级的存在。 祁家、时家两家的亲友站在最前列。 时晶晶原本暗带笑意等着祁大少带着她那哑巴姐姐走进来,可是当她转过头,看到时听从容宁静的脸庞时,明显一愣。 整个宴会厅也静了静。 祁大少身边那个?那不是时家那个从不出门的闷葫芦?她、她竟然长这么美?? 时听本就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和虽然用不上、但是生得极好的唇形。只是她从前总是垂着眼睛、抿住嘴唇。但当小哑巴不再因为残缺而自卑,那双水漾的黛色瞳孔、漂亮丰润的唇珠,都有了生动的颜色。 时听已经不再在意这些上流人士的注视,跟在祁粲身后几步站到了台上,十分淡然的样子。 时晶晶在台下看得眼神一暗,装。 她这姐姐,这么多年从不见人,所以豪门众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哑巴。父母担心外界说他们刚把女儿接回就致其失声,所以这些年也从没对外提起。所以时听靠着这种高冷不爱说话的假象,假装自己是正常人,现在祁大少一定也还被蒙在鼓里! 果然,当助理端着托盘给两人送上香槟,时听都一言不发,既不伸手去接,也不主动给祁大少拿——明显是不想有机会当众开口说话,露出马脚。 时听两手垂下,表示自己肌无力。 因为她忽然想起,原本她确实是主动去拿了香槟杯递给祁粲,本意是在人前表示一下礼节,却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举动成了她后来的把柄、被污蔑的重点——就是因为祁大少喝了你递给他的香槟才中毒,一定是你动了手脚害了他! 时听越想越觉得剧情有病,谁下毒会当众递刀啊?? 他中毒之后是不是智商也一起归零了?就不能找对人报复折磨吗?? ——[9999/100000000]。 祁粲垂眸时,正好看到小哑巴双眼发光,看样子是对订婚太过激动。 他皱起眉,自己伸手,拿起了香槟杯。 这是祁粲几年以来再次回到公众视野。 订婚不是重点,订婚的对象更不是。这场仪式对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宣告他的时代已经来临。在暗处窥伺的,多年前至今仍在虎视眈眈,想要再次看他碎裂、看他倒塌的—— 都不可能了。 祁粲举起酒杯对着晚宴上的名流微微抬起。他的精神世界,已经重塑强大。 时听看了眼数字,停了脑,慈爱地看着这一幕。 很好,她这辈子绝不可能那么草率地下线,祁粲犯病发疯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要等到再次开口,等到这世界上再次有人能听见她说的话—— 啪,[10000/100000000] 祁粲的香槟杯贴到了他的嘴边,酒液即将入口。但就在那一刻,一道声音忽然清晰地传入耳中。 ——「所以到底是谁给祁粲下的毒啊?」 祁粲的手忽然顿住。 四周一片寂静,谁的声音。 幻听? 可那声音还没有停。 ——「这种毒无色无味,让人难以察觉,并且是长时间缓缓加大剂量,慢性摧毁中枢神经系统,最后让人彻底变成神经病……应该不是普通人能搞来的。下毒的人肯定和祁粲有深仇大恨,或者什么利益纠葛!不过话又说回来……」 整个宴会厅都在等祁粲的动作,可他却完全僵住了。 这隔音通道里非常安静,只有他亲信的几个人。但这道突然出现的声音,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祁粲过了好几秒,才缓缓侧头,看向那个十分安静的小哑巴。 ——「下毒的人固然违法,但退一步讲,祁粲就没有错吗?」 祁粲的太阳穴突突得愈发厉害。 时听想起自己最后的惨状,悲从中来,拳头渐硬,最后气沉丹田发出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都想下手!」 那一瞬间,祁粲安静安全的世界被雷劈了进来。 他像是被高压电打中了脑仁,人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大少?!” “总裁!!” 台下的助理和保镖瞬间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在那样的混乱昏迷之中,祁粲听见那道声音停止了尖叫,然后很奇怪地问: ——「啊怎么啦?他现在就疯啦??」 祁粲闭上眼。 好像是的。 2 她润润喉 2 时听原本还在认真思考,是给他下药还是下尿,没想到祁粲自己发作得这么快?? 苍天有眼,这可是他自己犯病的! 她可什么都没干啊! 时听一张小脸带着对未婚夫应有的担忧,往旁边挪了挪。 转念一想,这一定就是10000句整数带来的调整,让剧情朝着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了。这次订婚宴众目睽睽之下,她一没触碰,二没出声,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行动。原本剧情中她被别人指认的场合,反倒成了她的佐证。 时听看着被黑衣保镖团团围住、面色莫名惨白的祁粲,心想这神经病总报复不到她头上了! 她果然是要多多说话,在心里对自己畅所欲言,早日冲破大整数。自从有了这个目标,不知道为什么时听自言自语都不觉得孤独了,再也不会因为没人能听见她的内心而失落。 哑巴背锅侠?不可能的。 ——「他这次昏倒看来就是因为杯子上带毒了,但是那和我这个文静的小女孩有什么关系?」 声音依旧清晰入耳,钻入脑仁。 祁粲紧闭的双眼忽然眼睫一颤,眼轮匝肌似乎也跟着抽了一下。 ——「有些时候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有没有和什么厉害人物结下梁子,有没有因为太爱装逼引起别人的不满?不要睁着眼睛乱找人报复!」 祁粲:“…” 祁粲凭着一口气强行睁开了眼睛。 “总裁你醒了!” 沈助理激动之余还不忘把声音压在30分贝,但是对总裁而言已经意义不大。 ——「醒啦?这么快?那他刚才这一出是干什么,当众小憩?」 “……”祁粲面无表情,脸色阴沉得可怕,太阳穴连带着脑仁嗡嗡作痛。但他强行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众人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我没事。” “继续。” 这种场合下,他不能失态,更不能被人发现他神经衰弱的端倪。豪门利益牵扯巨大,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在打探当年那场事故。好在刚才那一瞬间,大量黑衣保镖涌现得足够快,导致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 祁粲的瞳孔重新聚焦,对来宾简单说明自己是被玻璃反射灯光晃了一下眼睛,让助理打开了通道上的防护玻璃,继续推进接下来的仪式流程。 完成后,他的目光才终于阴鸷地落在那个小哑巴身上。 时听一直站在人群外围、置身事外,注意到他似乎看了过来,立刻一脸担忧地看向他。 小哑巴张了张嘴、却黯然地依旧发不出声音,双手无助地挥了挥,又想起他们看不懂她的手语,满眼都是着急自己无法表达关心。 沈助理见状低声安抚道,“太太别担心,这件事和您无关,我们会处理好的。” 时听弱小可怜地点了点头。 ——「就是啊,这神经病看我干什么?这事和我又没有关系,我清清白白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难不成我还能突然让你晕倒,把你击哔??我是神仙啊!」 祁粲头痛欲裂:“……”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频繁的声音惊扰,现在整个脑袋像是先被雷劈然后又用针扎,恨不得直接找人把她拖出去扔了。 刚才手里的那支香槟杯,他已经借着保镖的遮挡换掉了,不需要指示,底下人自然知道该送到哪里隐秘检测,很快就能出结果。 即便最后证明是虚惊一场,但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人能离开这座庄园。 但问题是,时听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哑巴,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祁粲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骨,在掌权集团几年以来他杀伐果决,即使神经受损严重也没有影响过他的思维判断,这还是第一次,祁粲感觉到了荒谬。 在场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对这道声音作出任何反应,所以这道声音只有他能听见。 祁粲看着这个由他一手打造的安全堡垒,不动声色地继续喝完了杯一模一样的香槟,眼底暗流涌动。 还是说,是他太过注重安全,所以出现了幻听? 如果祁粲没有精神科既往病史,他绝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但是此刻,他看着那个安静点头、满脸真情实感的小哑巴,很难不产生一丝微渺的怀疑:难道是他的精神又出现了问题吗? 祁粲紧紧地盯着时听。 她的器质性报告和检验单早在联姻之前就已经被整理好送到了他的手里,时听是个后天哑巴,失声患者,且无法治愈。她的生活习惯,生平履历,也都由助理仔细背调过,她绝无可能接触到什么高于他的人物。 到底怎么回事? 时听感受着那道深沉的视线,有种和后来精神病发作后一样的侵略感。就算祁粲现在还没彻底犯病,但他也是一个心思深沉、喜怒不定的上位者,看不起她,又利用她,最后还要折磨她! 时听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始了小人物对命运的对抗。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随时随地,铿锵有力。 狂背三千遍,冲向十万句。 “…” 祁粲额角的青筋一点点浮起。 不可能,他没病。 他的大脑长期稳定,不可能突然病变产生这种精神障碍。 但客观的噪音会让他变得易怒、躁郁,影响他的思维判断。 现在在他的地盘,一切还是可控的。 当务之急,是要让时听安静下来…无论用什么方法。 他垂眸,挡住狠戾之色。 … “祁大少怎么一直在看着那个时听?” 祁粲本就是璀璨的人群焦点,在哪里都是备受瞩目的对象,此刻他侧身的注视自然落在了在场无数人眼中。 “晶晶,我真是替你不甘心,就算你们时家和祁家联姻,也应该你来才对呀?” “就是啊,你那姐姐本来出身就差,也从来不接触我们圈子里的东西,她能和祁大少有什么话聊?” 几个豪门小姐妹愤愤不平,祁氏集团的体量远远超过他们任何一家,祁大少这么多年来都是所有人理想的结婚对象,他们没得到也就罢了,凭什么是时听? 时晶晶看着祁大少优越的侧颜线条,不由地咬住了嘴唇。 这让她想起了家里刚刚找到时听的时候,一直以来,时晶晶都是时家的独女,从小父母就告诉她,她的到来是他们最大的慰藉。可当她意识到她原来并不是唯一,并且看照片那个姐姐竟然和优越的哥哥长得更像时,时晶晶就开始了不安和危机感。 听说时听在山区跟着收养她的奶奶放牧下地,学习成绩也很优异能考出大山,她就更焦虑了。 然而就在时晶晶忐忑地跟着父母去医院看望她的那天—— 时听,说不出话来了。 她意外受了撞击,再睁眼就变成了哑巴。 时晶晶知道这样想不好,可是她控制不住心中的暗喜,一个哑巴,还怎么和她比?接下来的几年,哑巴果然也完全失去了光芒,不仅在豪门圈中没有存在感,更是渐渐被爸爸妈妈排在了末位。 可就在时晶晶已经完全把她遗忘在脑后的时候,这个哑巴竟然被祁粲选中了! 现在,看着祁大少的英俊冷感,他是那么完美,从心智、到外表,全都是最顶级的代表。她当年的不安和惶恐再次席卷而来。 “凭什么她从小走丢了,资源就要向她倾斜?你们家也太偏心她了吧!” “她到底有什么优秀的地方?能值得祁大少青睐?” 优秀的地方? 时晶晶原本满心焦虑,心头忽然一动,唇角又露出了笑容。 祁大少到现在都还没听见过时听说话吧? 她是可以一直假装,但如果……这哑巴姐姐面临一个不得不回应的场合呢? 时听要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哑巴,那必须得开口。她要是只能沉默,那不就让所有人发现了吗?这简直是一个死局。 就算祁大少发现了她不能说话、然后一时生气,那他们两家的联姻关系也不会断的呀,还有她这个更加适合的人选。 时晶晶越过人群,看向了安安静静的时听。 她可不允许时听再这么“安静”下去~ … 终于,订婚仪式走完流程,宴席开始了。 宾客们陆续在厅内坐下,时、祁两家人坐到了一桌上。 祁家这边只有祁老爷子,和在祁家几十年的老管家。因为众所周知祁大少和生父关系极差,不仅在集团架空了他,还不允许他和继母、弟弟踏入庄园半步。 时家这边是时父时母和小女儿,时晶晶刚好终于有机会和祁大少坐在一桌,她特意选择了祁粲的正对面,看着时听安分守己的模样,眼底暗暗闪过一道光。 时听悄悄打了个无声的哈欠,跟在祁粲后边落座,沈助理紧随其后。 原本祁大少是单独用餐不会和其他人在一个场合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祁大少忽然不介意了。 祁粲面无表情。 介意有用吗? ——「正好,我也该喝口水润润喉,这一晚上真是辛苦我了!」 祁粲:“……” 时听兴致勃勃地在桌边坐下,准备搂席。祁家庄园的晚宴质量当然不错,她看到了不少利咽护嗓的食材。时听拿了一碗雪梨银耳羹,又拿了一碗百合莲子汤,这可比她平时吃的润喉糖效果好。 祁大少的神情堪称一言难尽。 但也好,如果她吃饭的时候能安静…… ——「啊啊啊啊啊啊!真好喝啊我吨吨吨吨啃啃啃啃。」 “……”吃都堵不上嘴是吧。 祁粲的眼皮开始狂跳,黑曜石般的瞳孔越来越阴沉。 那,睡着了,是不是就安静了? 他沉着脸抬起手,正要叫助理过来,一道声音突兀又伤感地插了进来。 时晶晶不知道什么时候举杯站起了身。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作为新人的妹妹,对我的姐姐也有些心里话想说。这些年其实我一直都想要和姐姐交流,但是她却从来不肯对我敞开心扉,也从未对我张口说过话。” 宴会厅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过来。听见这话,那些豪门千金小姐妹看时听的眼神就更不友善了。 这闷葫芦也太过分了吧??从没说过话,这合理吗? 时听一边润着嗓子,一边看这情况,顿时明白过来了。 原本剧情里没这一出,因为祁粲在订婚宴上一眼都没多瞧时听,整个豪门圈都看出她是个联姻工具人,所以只是背地嘲讽她上赶着讨好祁大少也没用。但现在剧情发生了一些调整,随之而来其他人的行为动机也发生了变化。 她这个亲妹妹和她从小就不在一起长大,在时听回到豪门之后更是从没鸟过她,现在却想当众揭发她是个小哑巴。 时家父母说不定也默许,毕竟他们更希望时晶晶嫁进祁家。 时听又拿起了第二碗银耳羹,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会感到自卑、羞耻。有了一亿目标的她已经彻底松弛自洽。 ——「好好好,面刺寡人之过,帮助我调动情绪,赏~~」她特意拉长了声音,赏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 时晶晶时刻留意着祁大少的神情,果然见他英挺的眉目紧紧夹了起来。 她大受鼓舞,声音愈发温柔:“姐姐,就算你恨我在家里这么多年独占了爸爸妈妈的宠爱,我也想尽力弥合我们姐妹之间的嫌隙。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能不能和我说句话?” ——「嗯…其实我是很愿意的,但是我说了你能听见嘛?」 ——「哈喽?哈喽你好?喂喂喂?」 ——「没关系,反正我就不动如山,她一直叭叭叭的最先受不了的肯定是祁粲这个神衰。」 祁粲的脸色越来越黑。 他勉强抵抗时听一个人的声音就已经够了。 但时晶晶却误解了他的脸色,在这种情况下时听还是一言不发,明眼人应该可以发现不对劲了! 时晶晶趁热打铁,泫然欲泣:“一句就好,我想得到你的原谅!” ——「平身,我原谅了。」 “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这么多年才从未和我讲过话? ——「我有没有你还不知道吗??」 祁粲坐在那里,听着时听一句顶十句,脑仁再次缓缓开裂。 有完没完? 时晶晶心中急得不行,怎么祁大少还没反应?她就快暗示到字面上,把“她是哑巴”拍在祁粲的脸上了! ——「但是妹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祁粲这神经病他就得要不出声的啊。可惜你没能抢占先机,不然我很愿意把这个炮灰身份让给你。不过我还有个好方法!」 时晶晶崩溃了,打算直说:“祁大少,其实她——” ——「建议你也把自己毒哑。」 祁粲终于忍无可忍:“够了!闭嘴!!” 时晶晶的声音戛然而止,脸刷地白了。 她惹怒了祁大少? 两秒寂静后。 ——「哈哈哈哈哈哈他急了!」 祁粲用最后的理智没有爆喝一声你也闭嘴。 3 拉个大的 3 短短一个小时之内,祁粲已经忍到了极限。 今天发生的事本就超过了他的认知,而他受损的脑神经像橡皮糖一样被抻来拉去,早已失去弹力,随时都能绷断。 这么多年,祁粲不喜欢任何人在他耳边吵闹,如果有这样不怕死的,早就被拖出去扔到荒郊野岭。 此刻,躁郁的因子在神经末梢反复横跳,他英俊阴郁的眉目染上一层寒霜,看起来十分渗人。 强大冷冽的气场让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忌惮着不敢出声。 看来时晶晶是真的惹了祁大少不快!刚刚那些为她打抱不平撺掇她的豪门千金们,现在也都一个个闭上了嘴,观望局势。 时晶晶整个人尴尬无比,时母见势不对连忙一边道歉一边拉着她出了宴会厅,时父留下来给祁老爷子和祁大少赔笑脸。他们确实存了让小女儿试探一下的意思,但点到即止,两家的商业合作才刚刚开始,他们怎么敢真把祁粲得罪了? 时晶晶不甘心地挣扎了一下:“妈!” “哎呀行了!”时母瞪了她一眼。 时晶晶:怎么会这样? 她对祁大少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祁大少难道听不出来,时听是个哑巴吗?? “…” 祁粲的目光幽深复杂到没有任何人可以解读。 离开宴会厅之前,时晶晶最后瞪向刚认真喝完银耳羹的时听。 原来如此,想用喝东西掩盖自己不会说话是吧? 你等着! 你以为还能装多久正常人? … 祁老爷子不慌不忙收回目光,都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刚才那小姑娘什么意思他还看不明白? 但他对时听这孩子印象不错。听说她回到豪门之后还时常给收养她的奶奶打钱,买拖拉机,修房子。 而且,人又确实文静——有时候,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外人眼里的残缺可能正适合阿粲。 于是祁老爷子乐呵呵地在这寂静尴尬中圆了个场,“好了,现在没事了,大家继续。” ?现在没事了。祁粲依然面无表情。 ——「啊!刚刚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话!让我的表达欲空前高涨。」 祁粲:“……”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他怀疑他真的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时听全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看祁粲那狗屎般的脸色,就知道一定是被时晶晶吵到了他脆弱的神经。 而她细数自己这一场的收获,右上角的数字已经跳到了[30944/100000000]。 ——「成果喜人,成果喜人啊。我刚刚总共喝了三碗雪梨百合银耳,现在我的嗓音一定像黄鹂一样山谷回响,悦耳动听。」 ——「在这里我打算想高歌一曲,就算没有听众也没关系!」 反正在心里说得越多越好。时听清了清嗓子。 ——「歌唱我的祖国~~啊啊啊咦咦咦噢噢噢~~」 祁粲真受不了了。 现在就把她拖下去强制入睡! 祁粲阴着脸,抬手就叫沈助理。不管用什么方法,她现在必须昏过去。 然而还没递眼神,沈助理已经匆匆走了过来,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的手有点抖。 “总裁,我来给您换餐碟。”沈助理的手落在桌面上,借着换餐具的动作极不显眼地敲了两个点,然后动作自然地退了下去。 祁粲垂眸的一瞬间,深黑如海的瞳孔中掀起了波澜。 ——有毒。 检测结果出来了,那支香槟杯上,真的有毒。 祁粲缓缓摩挲了一下拇指指腹。 沈助理退下来之后,心脏还在狂跳,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跟在大少身边多年,看得很清楚—— 祁大少现在的神情,和当年在内部大清洗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时听吃饱喝足,往后靠在椅背上,放空大脑。 ——「对了,原本这神经病第一次被投毒的时候剂量是很小很小的,那个神秘提取物里的生物碱会在空气中被氧化、然后慢慢失活,而且当时在场根本没有人发现中毒的情况,事后再追究也根本查不出来了。」 祁粲侧目,眼底晦暗流动,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她都知道多少? ——「那幕后黑手这么有心机,后边还缓慢少量多次地投毒,唉,要不说豪门也真是刀光剑影,不过我也不能主动提出来,不然显得我好像是同伙似的。只能说我祝他成功吧!」 ——「我呢以后就人淡如菊不理纷争,做自己该说的,等祁粲精神失常彻底嘎了领一大笔抚恤金给老家山区修路。」 祁粲:“……” 他人还没死! 祁粲疲惫地闭上眼。 现在还不能把时听拖下去。 她知道的信息量太大了,不能打草惊蛇。 … 当晚的订婚宴在表面祥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 只是所有宾客包括订婚两家亲友,都在离开时又过了一遍安检。 众人倒也习以为常,当做是祁大少特有的习惯,毕竟他们进庄园时也做了安检,而祁家那位后妈夫人和祁大少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没资格来呢! 等到所有信息全部被采集完毕,庄园上下几百个监控摄像头的前后记录全都取出。 祁粲在夜色中目送祁老爷子被扶上车,终于对着身后最心腹的几十人团队淡淡开口,“查。” 小到进场携带的每一个物品。 大到所有来宾、佣人、自己人的动线。 是内鬼,还是外敌。都给我查。 时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被打发走,只好无所事事地跟在祁粲旁边。 ——「这气场,这架势,不愧是霸道总裁、逼王之王。」 祁粲当做没听见。 沈助理自从得到成分检测报告之后就已经心急如焚。 要知道从当年那场意外事故之后,祁大少就对整个世界充满戒备。离开视线超过十秒的东西一律不会入口,出行都坐e级防弹车,房间采用顶级声学装修和名家设计的门锁,炸/药都炸不开。平时出行随身携带防身武器,并且祁大少本人已经练成了搏击九段! 近身的所有助理和保镖都做了三代调查和三年培训,以极高薪和严格的奖惩制锻造了忠心耿耿的庞大团队,确保祁大少不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如今却在眼皮底下险些发生了无法挽回的大事故!? 这时候沈助理也顾不得还有太太在一旁,或者说他潜意识里已经把时听当做了自己人,他压低声音问:“总裁,要不要预约白医生?” ——「啊?他现在就看医生?还是白医生?」 诧异的声音响起,祁粲没有回答,黑沉沉的眸光看向了那小哑巴。 她也认识白医生? 时听确实惊了,祁粲难道提前发现了?? 小哑巴立刻盛满眼中担忧,盈盈黛色,回望她的联姻对象。 祁粲探究的目光藏在夜色中。 像是伺机而动的冷血动物。 你还能,向我透露什么? ——「那肯定都是我的功劳!是我以德报怨,是我的出现改变了一切,不然他这时候已经开始病变了,那我岂不是他的救命恩人?我的天啊。」 时听四下左右张望了一下。 祁粲狭长锋利的眼睛微微一眯,她在找什么? ——「正好今天你爸不在,不如认我做父吧?我来当你的活爹。」 祁粲,“……”额角青筋一根根暴起。 沈助理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自责又悔恨。 总裁明显变得焦虑和狂躁了很多,之前明明都已经恢复到巅峰状态了,不会还是沾染上了神经毒素吧?! “要不把白医生叫到家里来?” ——「快叫爸爸!」 祁粲脸色铁青:“不叫!” … 当夜。 祁氏庄园无人入眠。 所有隐秘的排查工作都在进行,然而这一回,有了多年前那次血的教训,祁粲已经手握远超当年的权力和控制力。 没有任何风声会传出去,甚至在暗处的人恐怕以为他已经喝了下去。 但是,藏于暗处的人是谁? 和当年那场事故有没有关联? 祁粲深深地靠进沙发椅,双手支起,扣在眉骨之间。 无数被尘封的、染血的记忆,早已烙印在他的神经上,在他骨子里留下的阴毒的痕迹,难以磨灭。他变得易怒,武断,阴狠,但也正因这样,一路走上了最高位置。 许久后,祁粲放下手,双眼如深海平静。 下周祁氏有非常重要的一场董事会,事关集团未来三年的重大项目规划,他决不能被任何人影响精神状态。 ……特别是时听。 此人有着极高的情报价值,但也有着极高的不确定性。 祁粲抬眸,叫住了正准备回房间诵读《心经》的小哑巴。 时听眨了眨眼,干什么啊? 她任务很忙的。 祁粲面无表情地看着时听,开口问:“你对我有没有什么意见。” 他也很好奇,时听和他在联姻前应该只有一面之缘,她是什么时候对他积累了这么多厌恶之情。 小哑巴一双黛色瞳孔,怔愣地看着他,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祁粲深吸一口气,深邃眸光藏起自己的目的性。 如果她真的通过某些途径预知了信息,就像无意间预警了他会被投毒。 那他是否能物尽其用,得到更多有关“未来”的信息? 他是一个成熟成功的商人,他知道怎么做。 祁粲淡淡开口:“订婚结束,我们就是未婚夫妻了。你有意见可以提。” 小哑巴安静了几秒。 ——「让我提意见,他是不是在讽刺我不能说话?」 祁粲:“……” 不是。 时听越看越觉得是,恨不得把她看到的晦暗剧情甩他脑子里! ——「你犯病之后有多神经你根本想象不到!不仅得了精神病、红眼病、而且还是个大色皮!」 祁粲:“?” ——「不仅和我如此这般、这样那样,还要逼我说话,逼我叫出声!按着我跟我夜夜疯狂,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祁粲忍无可忍地抵住额头,他怎么可能? 他就不该问。 时听表面上:人淡如菊,双眸水润,摇头否认。 时听内心里:「家暴男!癫公!人渣!我只是这么安静的一个可怜小女孩,我做错了什么?!」 祁粲转身就走。 看医生。明天就去看医生。 时听越说越激动,越激动数字变得越快,最后她仰天长啸。 ——「还说让我提意见?啊啊啊!」 ——「我要拉他头上!」 祁粲一脚踹开门。 ——你已经给我扣了泼天的屎盆子!! 4 医生你看他~ 4 ——「神经病,他还挺生气?」 时听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假装深情地目送。 ——「真是主动找骂!」 祁粲的背影走得更快了。 等时听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把神经病男人抛在脑后,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看着视野右上角的那串数字,她的心情就十分好。 [31095/100000000] 仅仅是一天晚上,这个数据就跳到了三万多。尽管在后边那串数字面前仍然显得很少,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还有什么比跟自己对话、倾听自己的内心、最后解放自己的出口,更让人激动的呢?时听简直充满动力,立刻盘算起自己的一亿规划。 网上说,正常人平均一天会说五千句话左右。如果按照这个进度,想要说够一句话,需要五十四年。 但时听不是正常人,她已经渐渐有了计划雏形。 每个整数就像是一个阶段性目标,要一点点突破,最后一举突破最大关卡。根据目前的情况,剧情发生调整的几个节点是1000/10000,不出意外接下来就是十万、一百万、一千万和一亿——达到她最后的痊愈! 虽然今天的增速是意外情况,但十万句话并不难。 时听一脸思考状地琢磨了片刻,拿出手机—— 开始精心挑选自己的心读材料。 在心里速读,不费脑,可持续性强,可以稳步增加数据! 时听最后精挑细选了三本书,作为睡前读物。 分别是《金刚经》《地藏经》和《偏执烈爱:狼性总裁他疯了》。 她真是一个有内涵的小女孩! … 另一边。 祁粲压抑着怒火回到了自己防护严密的顶楼房间。 沈助理等几个核心助理已经等在那里,觑见祁大少的神色纷纷汗流浃背,声音颤抖地向他汇报晚上排查的结果。 在整个来宾入场、仪式宴席、来宾离开的全流程里,摸过那支杯子的总共只有几个人,他们已经开始暗中重点观察,会尽快找出结果,弥补这次的重大工作失误! “嗯。”祁粲捏着眉心,听着正常人类的发言,心情总算好了点。 不过,他并不抱希望。 下手的人,必然很难找到。 因为就算按照那小哑巴所说的,“原本”他并没有发现被投毒的事,但祁粲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他的应激创伤导致他多疑,敏感,不信任一切,并且极度关注自己的安全健康。 如果“原本”的他没有发现异常,多半是查了也没有发现什么。或许是像她说的,生物碱失活后没有残留。还有一种可能是……被推波助澜下手的人,自己都不知道带了毒,所以没有破绽。 这样,才能悄无声息,没有任何痕迹,缓慢地对他投毒。 祁粲睁开眼睛,眼底平静暗涌。 “继续查。” “是!” 沈助理收起了报告单,担忧地低声劝说:“总裁,您还是早些休息吧。”今天实在太伤神了。 祁粲捏了捏眉心,问:“她呢。” 沈助理善解人意地笑道:“太太已经休息了,您别担心,我们会照顾好太太的。” “。” 祁粲沉默了一秒,他并不担心她。 他担心自己。 好在,时听一进祁家的时候,祁粲就让人把她安置在离自己最远的房间。 他还让助理去给她房间里点上助眠的香薰。 看着沈助理那抿嘴偷乐的神情,祁粲只能沉默以对,眸光阴恻。 这下可以了吧。 睡着了总能安静了? 助理们退出房间,那座名家设计的重工防盗门一关,房间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这才是祁粲熟悉的世界。 整座祁氏庄园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房间花了几百万来做顶级的声学装修和隔音装置,尽享高处静谧。而他得以在顶楼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看他打造的庞大机器高效运转,享受权力的滋味。 祁粲终于重新掌握了心理优势。 他习惯性在睡前的绝对静谧中思考自己的策略和手段。自省,自观,然后再艰难入眠。 但出奇地,今天的祁粲没听到楼外风声,也没有因为风声稍大就无法安神…可能是因为,他的脑仁已经接受了更高分贝的无差别洗礼。 睡前,祁粲最后一个想法已经清晰。 如果这种持续的噪音真的无法解决。 那就……解决掉发出噪音的人。 一个小哑巴,真的能影响他多少? 祁粲缓缓陷入黑暗…… …… 直到后半夜。 ——「总裁哥哥偏执烈爱,我像狼一样叫了起来!」 祁粲瞬间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 咚咚! 心率因为突然的噪音开始狂飙。 三楼小房间里,薰衣草安神香温暖地烧着。 时听看了几页的小说放在枕边,人已陷入香甜的梦乡,梦里还是睡前的狼性总裁。 寂静的夜,无边的黑,她的狼话破空而来。 ——「嗷呜呜呜呜!嗷嗷呜呜」 祁粲在黑暗中面无表情,捏紧了拳头。 梦话也能听见是吧? 看医生。 天亮就去看。 … 第二天清晨。 祁大少眼底的淡淡青色显著加深。 时听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昨天睡得太好,气色好极了。 祁粲阴郁地盯着她。 沈助理忧心忡忡,虽然这并不影响总裁的英俊和气度,但昨夜风速并没有超过5m/s,总裁还是没休息好。 一定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不够到位,不能为他分忧,不能确保总裁和太太的安全! “…”祁粲不想解释一个字,近乎咬牙道,“…现在就去找白医生。” “好的总裁,我这就安排!” 然后祁粲面无表情地看向竖着耳朵的时听,“你也去。” 得把病灶带上。 这次时听听完,心里竟然没什么怨言,跟着就上了车。 白医生全名白礼延,出自医学世家,自己开创了精神康复私立医院,对接客户非富即贵,隐秘性极高,不会透露半点患者隐私。全体医护都签了保密协议,口风极严。 祁大少这些年在白医生那里得到了稳定的治疗,原本都已经很久没去了。 路上,时听坐在祁粲那辆防弹级豪车里,感到奇怪。 ——「祁粲要去找白医生看什么病?人家白医生也不研究毒药啊,而且他现在也没什么症状的样子,看着除了脸臭得像屎一样,别的还挺正常的?」 祁粲抱着胳膊坐在一边,唇角冷笑。 他要看什么病? 他要阻断他的接收神经。 或是阻断她的输出。 等车子隐秘驶入医院,白礼延早已在院内等候了。 每逢祁大少到来,医院会空出全天,清场所有人,专程接待祁大少。毕竟他们医院近五年的kpi,祁大少占一半,是实打实的贵宾。 白礼延虽然由于常年在医院坐诊并不太了解a市豪门圈,但白家几代医生,和那个圈层往来并不少。他也知道祁氏集团如今和时家联姻,下周将会有重要会议推进一个庞大的地产项目。 想来是为了这个,祁大少需要确保稳定强大的精神状态。 车门一开,率先跳下来一道纤细单薄的身影。 白礼延看到时听,愣了愣,然后才温和地笑了,“你也来了。” 时听羞涩地点点头,然后熟练地比划起手语。 在她遍寻中西医都治不好哑巴的时候,也曾被嫌丢人的时家父母偷偷送来给白医生看过。白医生是个负责的好医生,甚至专门为她学习了简单的手语,来更好地和患者沟通。 时听一手三指搭在另一手的脉搏上,然后一手伸拇指贴在胸口,点了点他,然后一手捏住脸颊比划,最后在空中画了从上到下划了一笔。 白礼延点点头,又摇头笑道,“没有,你也是。” 祁粲从另一边车门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两人还挺相谈甚欢? 他竟然没听见小哑巴心里两面三刀? 听够了时听真话的祁粲心中冷笑,随口问白礼延:“她说什么?” 白礼延略带惊讶:“她说我瘦了…其实没有。大少,您看不懂手语,你们怎么交流?” 祁粲还没说话,暴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交流个屁!他这种狂妄自大的神经病,和他说一句话要倒一天胃口!」 祁粲咬牙,“我们不需要交流!” 白礼延点点头,豪门联姻,他也明白。 “那您今天来是想看什么问题?” 祁粲闭了闭眼。 她就是我的问题。 … 时听被留在了诊室外边自己玩。 “大少,这边来吧。” 白礼延一边和祁粲闲聊,一边带他走了进去。 这个简单交流的过程,其实就是在和患者建立联系,感知他们的精神状态,从而进一步判定做哪项检查,只有情况再严重时才需要检查脑电图成像和头颅ct。 祁大少的精神状态近一年都很稳定,一般只需定期来做精神评估量表就可以。 以白礼延的初步观察,祁大少依旧谈吐自如,逻辑清晰,思辨能力也十分过人。更何况他高强的商业手腕和大刀阔斧的项目成就,a市所有人有目共睹,这也肯定不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能达到的。 所以除了脸色有点差,祁大少应该没有什么病理性问题? 诊室内是舒适的干净极简风,让患者能够尽量地平静下来。 白礼延姿态很放松,面上带笑。 “所以您这次来,是有了什么新的困扰?” 祁粲面无表情。 ……如何形容。 如果不是时听的内心声音太过奇特和频繁,他还不必要诉诸旁人。 祁粲深吸了一口气,那双深海般的瞳孔微微折射出不同寻常的暗光,表情也越发严肃。 但这的确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必须求助现代医学。 白礼延见状,很高情商地换了个姿势以示认真,做出了用心倾听的表情。 难道祁大少的确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没关系,您说就是了。” 祁粲闭上眼,又睁开,最后对自己接受了五年治疗的精神科医生说: “我,能听见某些人的心声。” …… 诊室里的钟表滴答地响。 白礼延这次的表情是真的缓缓凝重了起来。 他没有做出任何惊讶或者突兀的评价,而是“嗯”了一声,又换了个端坐的姿势,继续语气舒缓地道: “好的,您仔细说。” 祁粲却沉默了。 ……可你为什么拿出了病例本? 医生:严重了。 5 霸总内耗 5 “您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 诊室内,精神科医生对祁大少发出了亲切友好的问候。 “您说的心声,具体是什么内容?” “听到的是谁的心声呢?” 祁粲薄唇微张,然后又闭上了。 他看着医生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最后逐渐面无表情。 现代医学恐怕救不了他。 白礼延深知他的心理防御机制极高,于是十分专业地开导他,“无妨,祁大少,我们先来做一些简单的基础检测!” 然后祁粲看着他开了脑成像、头颅ct、心理健康量表、精神健康量表、甚至血常规的单子。 “……”他真的没病。 … 诊室外。 时听正拿出自己内涵丰富的心读材料——随时随地,增加心理活跃度。 昨天时听还没读到总裁哥哥为爱变成狼人模样,不知道怎么就很快陷入了甜美梦乡,虽然一觉起来精神很好,但是句数只增加了几百句,目前还停留在三万出头。 不过时听大致数了数,一本霸总文学几十万字大概有四五万句话,只要把这本在心里读完,就能顺利突破十万句关卡! 于是时听坐在走廊外的长椅上岁月静好地阅读起来。 “你就是那个谁吧?”一道不客气的声音忽然响起。 时听一抬头,看见一个梳着脏辫的女生停在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 白宝元是豪门圈内一点通,订婚宴之后时晶晶就说她那个从山区找回来的姐姐非常冷漠,可能是因为觉得全家都对不起她,对她这个妹妹很有敌意,在家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而且虽然是山里来的但是很会装模作样,假装高冷优雅,这才被祁大少选中做了联姻对象。从此更是高人一等,再也不把她这个亲妹妹放在眼里了。 时晶晶在圈子一直以来人缘都很好,而且眼下时家和祁氏联姻之后跟着水涨船高,不少人围在时晶晶身边为她打抱不平,这两天群里都在吐槽贬低这个时听。 没想到白宝元一来亲哥的医院就碰上了她,看她果然在精神病医院里还要看书装文化人,顿时撇撇嘴,“别装了好吗,bro?” “?”时听大概猜到了,这就是白医生提到过的十分叛逆的妹妹,于是向她大大方方展示了自己的阅读界面: ——【谁能想到那个高高在上、搅动全球经济命脉的总裁,此刻会狼狈地猩红双眼,把她按在墙上,“我愿意为爱变成狼人模样,我愿意为你疯狂,毁了这世界又有何妨!”】 白宝元:“??” 白宝元偷偷记下了文名,一边尴尬地想,情况好像和时晶晶在圈子里说得不太一样,人家也没装高雅啊! 尴尬之下她开始了一些花里胡哨的手势,“这里是你的元宝aka白色战狼,里边那个医生是我好homie。那个什么、时晶晶说你从不理人,这是真的吗?” 时听这才明白刚才她不客气的原因是什么,看来在她亲妹妹的努力下,她在外的社交形象不太良好,怪不得原来的剧情里所有人都对她恶意很大。 但是换个思路想,按照原本的轨迹,她会一直闷在祁氏庄园里,因为自卑不想被人知道哑巴,连收养她的奶奶家也不敢回,生怕奶奶知道自己回了豪门就成了哑巴,怕她担心她过得不好。最后一辈子没有朋友,自闭孤独,还被神经病男人报复死了! 现在时听有了底气、也有了机会正常地和别人沟通了。 于是她十分坦然地伸手,用食指向对方然后双手握拳向上伸出拇指:你、好。 白宝元忽然惊呆了:“这是什么手势?好酷啊!” 他们说唱人士里有各种代表厂牌和自己的手势,但她还从没见过这么新颖的手势! 时听也没想到别人还会有这种反应,她指了指自己,然后一手伸直左右摆动,收回食指横在嘴前转动了一下: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白宝元这才恍然大悟:我草! ——天杀的时晶晶,人家有语障啊?! 白宝元意识到她做了一件半夜想起来都要扇自己大逼斗的事,连忙想要挽回。 “我,我那个、我这就帮你骂回去的!” 时听想说不用,白宝元已经大手一挥:“没事,我嘴脏得一批。” 她掏出豪门圈子的微信群,直接开始发电报,“时晶晶你他妈的xaye**sduj*#$xxd” 白宝元很懂事地没把时听哑巴的事情说出去,语速又快又溜,骂人像rap一样,突然给时听提供了一个心声增速新思路。 rap好啊,rap话多。 另一头,时晶晶正在琢磨给哑巴姐姐一个公开盛大的发声场面,随手点开语音,猝不及防一个哆嗦:她骂我干什么?! 时听围观白宝元激情乱喷,不仅学会了更多词汇,眼神也逐渐动容。 好恣意。 好羡慕啊!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对方都能听见。 她在心里骂了祁粲这么多句,他都听不见!! 小哑巴痛苦闭目。 … “所以,您听到的心声是不是以咒骂声、斥责声为主?” 诊室内,白医生对祁大少的情况有了初步的判断。 从前就有类似案例,一些精神障碍患者,会在安静的时候听见言语声、咒骂声或大声的命令,没有外界刺激也会听见不利于自己的负面声响,这并不罕见。 祁粲沉默了一瞬。 ——「说到底,这一切都怪祁粲这该死的神经病!」 ——「别人争抢他和我有什么关系,都怪这个神经病让我成为了一个炮灰,这个狗屎大傻卑!」 “……”祁粲靠坐在患者按摩椅上,青着脸捏紧了拳头。 他听到的声音的确言辞激烈。 从听见的第一句开始,就是有关投毒的负面信息,从那以后就像是有kpi要完成一样,一句接着一句不带停的。 难道真的是幻听……? 可是投毒已经被证明确有其事了,如果是幻听,他自己又是怎么幻想出来的? 白礼延看着祁大少沉思的模样,心中终于有了谱。 幻觉,是一种知觉障碍。 而幻听,是其中的一种。 这种问题在严重一些的情况下通常源于颞叶癫痫、脑干病变等脑器质病变,或者是精神分裂。但祁大少本人神志清醒思路正常,医患之间的对话能够流畅传达,状态相对稳定。虽然检查结果还没出,但是白礼延已经初步判断。 祁大少应该是因为多年的精神压力和高强的自保机制,从而催生出了被害妄想症状,以至于导致了幻听! 毕竟,作为祁大少主治五年的医生,他非常清楚祁大少的心理防线有多强,当年那场意外事故他至今从未对人提起细节,留给他的后遗症除了神经衰弱,还有极度的不信任和怀疑。 而身居高位,尔虞我诈,经过多年的高压生活,动辄百亿千亿项目的高强精神状态,他本就受损的神经自然是不堪重负,产生一些精神障碍并不稀奇。 ——这才是正常的! 毕竟,怎么会有听见别人心声这种情况呢? 读心术,那是小说才有的。 祁粲依然态度存疑,“。” 真的吗? 是他自己的精神问题? 祁粲的眉心深深折起,冷白肤色镀上一层阴郁的色泽。 投毒的事情他不会跟白礼延提及,但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摄入神经毒素。 眼下最重要的是顺利通过即将到来的董事会,带领祁氏集团走上更高峰,所以他现在,需要的是解决办法,而不是被人剖析。 “可能是最近累了,”祁粲捏了捏眉心,英俊的眉目恢复了冷漠疏离,“有没有神经阻断类药物,或者继续开降低听觉敏感度的补剂。” 白医生一脸不可取。精神问题一旦出现,他作为医生需要追根溯源,找到合理的解释,来让患者紧绷的精神得到放松和救治! 这时白礼延的助手拿来了刚出来的各项检查结果。 从结果上看,脑功能成像未见确切异常,各神经功能活动正常,ct结果也不存在精神分裂阳性症状。总体来说祁大少的器质性没有问题,功能一切正常,只不过有轻微颅内高压的症状。 “颅内高压也会对脑组织和神经系统产生影响。”白礼延大大地松了口气,果然还是可以用科学手段解释的。 能用现代医学解释,那就问题不大。 祁粲英挺的眉骨一直在微微折着,冷冽的气场无声蔓延,他还是觉得不对。 现代医学和科学的手段给了他解释。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就是和小哑巴有关系。 那就是时听说话的声音。 祁粲的直觉,在多年来刀光剑影的商战中救了他很多很多次,是他的敏锐嗅觉和精准眼光构成的。 然而这时,白医生抛出了最后一个致命提问: “您说的那道声音,您从前听过吗?” 祁粲垂落在皮质扶手上的指尖忽然一顿。 时听是个哑巴,没有人听过她的声音。 ……怎么证明那是时听说的? 他从一开始就无法证明。 白医生见状,总算如释重负:“是陌生的声音,对吧?” 那么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从心理学上讲,这或许是您潜意识深处的声音,又或是在大脑中自我‘加工’而形成的声音,但归根结底,那是您自我意识的投射!” ——「啊,为什么祁粲不能是一个红眼掐腰摁墙上、玩弄全球经济命脉的普通霸总?偏偏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呢?」 祁粲:“…” ——「该死,我也多么想为自己发声!要是祁粲能被人骂臭狗屎,大淫.魔,我都不敢想象我会有多么快乐!」 他就给自己投射这些东西? 白医生看出他一瞬的沉默无语,知道对祁大少这样的上位者而言,他生命中高价值的东西太多了,他需要思虑、谋划的东西也太多了。 而医生存在的意义就是当精神问题出现,追根溯源,找到合理的解释,来让患者紧绷的精神得到放松和救治! 他们要充分给予患者鼓励,让他们安心、放心,就算精神出现了问题,也不要觉得是自己是一个精神病。 “这并不是十分罕见的现象,您不要有太大压力。” “大少,事业重要,但您的身体更重要。先给自己一段时间观察。” 白礼延知道适度为主,没有让这次治疗时间过长。他简单开了一些舒缓药物,然后主动站起身结束治疗,以示这并不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祁粲一脸沉思。 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荒诞的无力。 精神科医生亲切地将送祁大少送到了门口,为他拉开诊室的门,最后叮嘱道。 “您一定要放轻松,多多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祁粲:“……嗯。” 门一开,时听岁月静好地看过来。 ——「哦你出来了?我人生路上的大粪车!」 祁粲眼前一黑:“……” 这他妈就是他内心的声音? 他不信。 6 大少,吃药了 6 时听发现祁粲从走出诊室脸色就十分奇怪。 垂眸,半阖,配合眼下淡淡青色,有几分恹恹的。 说崩溃倒也没有,看样子他的病情似乎没有那么严重。 但祁粲的神情就是非常的复杂,像是怀疑人生但又无法怀疑自己,想要怀疑别人又白茫茫一片抓不住,最后化作一片冰冷的虚无。 时听摸了摸下巴,在心里做出点评: ——「萎啦?」 祁粲瞬间睁开了双眼。 他的瞳色漆黑一片,像是酝酿风暴的深海,带着隐怒。 这都什么话? 这能是他自己想的? 白礼延还以为祁大少是看见了自己亲妹溜了进来所以不悦。刚才白宝元还正在时听旁边手舞足蹈动次打次的,不知道想要带坏人家小姑娘什么,白礼延顿时头都大了,他深知祁大少清场治疗最忌讳吵闹。 白礼延连忙低声抱歉,“小孩子不懂事,您别介意。” 祁粲闭了闭眼,“没事。” 他现在还是不能确定那到底是时听的声音还是自己心里的声音,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们的心理都最好健康一点。 他自己的心理虽然不阳光,但好歹心理状态良好。 而时听这小哑巴……说不定就是失声之后憋了太久所以心理才那么扭曲,多和同龄人接触一下没有坏处。刚才就看他们两个相谈甚欢。 “对了,你妹妹是做什么的。”祁粲随口问。 “哦,她是个rapper。”白医生扶额苦笑。 祁粲:“?” “我这就把她带走,”白礼延一边提溜起白宝元,一边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像人家时听一样,小姑娘家家的,文静点。” 时听连忙羞涩低头摆了摆手,文静小女孩心里在撕心裂肺地想: ——「她这样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好!我也多么想变成一个聒噪的人,谁懂?谁懂??」 祁粲面无表情。 他不想懂。 白宝元依依不舍地向时听伸手,“记住,这里是你的元宝aka白色战……”话没说完就被白医生拎走了,时听也一脸的依依惜别,最后忧愁地叹了口气。 ——「唉,实践一下吧。」 祁粲:“?”实践什么。 经过白色战狼的热心教学,时听知道了rap就是要押韵脚,并且要有一个节奏。心中有flow,随时随地bb,堪称水句数心声大法。时听心想毕竟她也是搞艺术的人,歌画同源,她画画有一手,在这件事上说不定也有天赋。 ——「咳咳。药药,药药药,checkit,checkit。」 她在心里药了半天没药出来。 沈助理倒是拿着药走了出来。 医生说了,一天两次,七天一个疗程!他牢记于心。 “总裁,太太,车已经备好,方圆十里也已经排查过,不会泄露隐私,咱们可以回去了。” 祁粲“嗯”了一声,终于忍无可忍地看向在心里药药药的时听,沉着脸说,“你安分点。” 时听一脸无辜,沈助理也觉得莫名。 ——「有病哪!我招你了?」 ——「让我安分,我怎么不安分了?我看你才是挂墙上才安分!shit男人!」 祁粲捏紧了拳头。 ——「shit,来感觉了。」 沈助理想到刚才白医生交代的情况,总裁现在被害妄想症极为严重,会听到一些他们听不到的声音,顿时十分担忧,那到底会是什么声音?可惜他听不到,不能为总裁分忧。 ——「祁大少,鸡鸡小,别人裹脚你裹脑!」 沈助理:“总裁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祁粲怒道:“我很好!” 各方面都非常好! … 回家的路上。 时听高歌猛进,成功累积了一千句话。 看看右上角的进度,现在心声积累的速度不慢,但是距离十万还有距离,距离一百万、一千万、一个亿就更是遥远。 说明她现在还是保守了,还是顾及逻辑了。 在心里说话保守什么?有必要吗?完全没有! 逻辑也被祁粲吃了。 ——「祁大少,两条腿,五只眼睛六条嘴,三条胳膊七个胃,大象鼻子狂喷水……」 ——「祁粲粲,凄惨惨,吃了药药躺板板。」 ——「……」 下车的时候,总裁脸色铁青。 那他到底是什么生物? 数十名黑衣保镖列队而站,齐刷刷地等候着总裁。 然而他祁大少璀璨的一生,在28岁这年,被现代医学和人类学前后否认。 总裁面无表情,走得生风,看都不想看时听一眼。 时听表面像小媳妇一样在后边凄风苦雨地追。 在祁粲耳朵里,像是后边有鬼追着不放。 “……” 进入主楼,祁粲直奔内置的书房。 他已经因为小哑巴这个突发情况耽误了太多时间,作为祁氏集团的总裁,他每天的时间安排都以分秒计算,集团上下要他过目和拍板的文件多如牛毛。 时听用黛色的瞳孔湿漉漉表达了对未婚夫的心疼,差不多做到位,就毫无表示和心理负担地离开了。 祁粲上到顶楼,坐进熟悉的皮质老板椅里,才终于闭了闭眼。 联姻完成之后,接踵而来的是各大企业的见面邀约,想见他谋求合作的人也排到了下下个月,还有,目前最重要的、下周的董事会议程。 他麻木的脑仁已经学会屏蔽了一部分干扰。现在不管他听见的声音到底是谁的,都没有董事会重要,他们还有很多的前期准备要做。 祁粲想到时听的身影,抬了抬手指,叫来另一个助理。 “去她山区的家,”祁粲狭长的眼尾闪过晦暗的深光,“查查有没有人听过她的声音。” 助理感到不解,但是不敢质疑祁大少的任何指示。 “音频,影像,都可以,”祁粲眉目阴冷,“…注意不要被人发现。” “是!大少。” 无法印证她的声音是吧。 祁粲倒要看看,他脑袋里的声音,到底是她的,还是他自己想象的。 如果真的是时听的…… 哈。 他阴恻恻地笑了。 “行了去吧。” 总裁靠坐在办公室的皮椅里,重新看向电脑屏幕,眉目化作熟悉的冰冷锋利。 “好了。” “开始汇报吧。” … 时听回到房间,看到手机上奶奶回了消息。 是一条长长的语音。 时听早上的时候把前几天画的画发给了她,这是从小到大的习惯,她画完就要给奶奶看。奶奶可能是刚忙完农活,这会正用占满泥巴的手摁着花了的手机屏—— “臭丫头,一个电话都没有,也不会学人家打打那个叫什么频,打视频啊,整天就知道发消息和打钱?你当你奶什么人?!” 听到奶奶虽然抱怨依然中心十足,时听就放心了。 她笑着摁出了好几句消息,好说歹说用文字把老人家安抚好了,然后才摸了摸自己无法发声的嗓子。 奶奶虽然看着干练,但其实早年落了一身病,受不得刺激。再等等她……她一定能完好无损地回去看她! 现在时听视野右上角的进度是[40102/100000000]。 按时间看这进度不算慢,但她也感觉到了一亿任务的庞大。必须得尽快推平10万句话,毕竟后边还有一百万、一千万句在等着。 哪怕时听是一个有着丰富内心世界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和自己对话,但增速快起来还是需要一些别的努力,和别的情绪。 ……看来还是得融入剧情之中。 总方针:找架吵、找素材、找剧情。喜迎一切傻逼,调动个人情绪。 毕竟,别看祁粲这个神经病很招人烦,但不得不说在他旁边的时候,她的心声是最活跃、最丰富的。 正琢磨着,就有人递枕头。 时听手机上又弹出一条信息,她退了奶奶的对话框,点开一看。 时晶晶:[姐姐,上次订婚仪式没有影响你和祁大少叭?你也真是的,就算祁大少对你没有感情,你也应该为了我们时家多多努力呀] 时晶晶:[过两天祁大少就要参加祁氏集团重要的董事会了,你可能不知道这些消息叭~这可是给我们时家长脸的机会呢,姐姐你千万不要错过哦!] 时晶晶正坐在小姐妹中间喝着下午茶,想到接下来的安排,唇角露出笑意。 虽然上次她急躁冒进了些,惹了祁大少不快,但祁大少肯定已经察觉到端倪了。难道时听还能一辈子假装高冷优雅不说话吗? 父母不让她对外说时听是个哑巴的事,那她就帮助时听,自己坦白~ 祁氏董事会,作为订婚仪式之后祁大少的首次露面,自然备受关注,这将是一次绝杀! 如果祁大少没有带时听出席,根本没打算让这个未婚妻露面,那时听自然就成了整个豪门圈的笑话; 如果祁大少真带了时听出席,那她已经为哑巴姐姐准备了经验充足的记者团队! 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带着长枪短.炮,话筒直接递到时听嘴边,她想不说话都不行。 就等她暴露哑巴的事实、让祁大少发现!到时候,祁大少、乃至整个a市,都会知道时听根本配不上这场联姻。 时晶晶低头看着时听头像上的那座火山,很想喷发,很想说话吧? 她这次就帮她多说点~ 时听看着聊天对话框,一脸问号,原来她这妹妹加了她? 这几年里他们一条对话都没有。 fine,行吧。 但时晶晶的确提醒了她接下来的剧情。 这个董事会的议程的确和他还有点渊源,因为时听其实也没想到,她的画会在未来被祁氏收购。 祁氏和时家联姻合作除了因为祁粲神经衰弱需要安静,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祁氏接下来一个重大的地产开发项目将会在b省山区投建,是和地方合作的重大工程。那里地质特殊,时家长子时岩是在德国深造的地质学者,主攻的专业方向正是祁氏所需要的。 而那个山区,时听也非常熟悉——那就是她被奶奶捡走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时听在大山里目睹各种生命和颜色,从最初用简陋的油画棒,到开始用画板油彩,再到后来被一个来到山沟沟里写生的大佬教导点拨,却一直没有真正画出生命——直到,她失了声。 她的画成为她唯一的发声出口,开始迸发出了真正的光辉。其中最好的那幅《火山》在很多年前就被一位女性收藏者买走,流向海外获得了不少反响,只是国内并不知情。 而祁氏的地产开发落地之后,大量收购符合这批房产设计调性的书画作品用于室内装饰,其中时听的画几乎被全部选取,成为这批房产的一大宣传特色。 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些出自一个小哑巴无数安静的夜,后来她作为背锅侠被报复死,就更没机会亲眼见证了! 哈哈他妈的^^ 画,她要大量地画! 这次堂堂正正赚走祁粲那狗东西的钱! 时听抱着画板躺了下来,她要等夜色降临。 在画画的时候,她的心声也会无意识增加,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仿佛置身于色彩的世界里,像流云,像一棵草,像草叶上的蚂蚁。 她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 后来外界对她画作的评价就是: 以笔发声! 振聋发聩! … 深夜。 祁粲连开了三场视频会议,签署了数个文件,最后还看了两篇好几十页的财报。 这才揉捏着眉心,摘下了低频耳机。 等候在一旁的沈助理适时端着温水和药片上前。 “大少,该吃药了。” 祁粲:“…”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没有说。 接过水杯,吞服了药片。 这是白礼延这次开的舒缓神经类药物,一日两次,早晚各一次,七天一个疗程,先看看效果。 吃完药,祁粲闭目思考。 然后忽然又睁开了眼睛。 等等,刚才这一长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听到声音? 在他没吃药之前,他就已经没有听到了。 缓缓地,祁粲冷冽地笑了起来,像是暗夜中苏醒的鹰。 果然,他的工作极为复杂,有大量数据和分析,当他沉迷于工作之中,就根本听不到那小哑巴的声音了。 归根结底,祁粲相信自己的精神力量。 能从当年那样的创伤中走出来,他向来是一个有着意志力的男人。 … 直到后半夜。 凌晨三点。 祁粲再次睁开了鹰一般的眼睛。 ——「草草草,我草草草,我是一根草」 ——「嘿咻,飞跃,我爬爬爬,擦擦擦!」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 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如画笔般肆意挥洒,像是有人在他的精神世界随地大小便。 祁粲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这一刻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不是。 她有病吗? 到底谁是神经病? 7 中毒啦?? 7 画画的时候,时听心声果然增长很快! 她无知无觉感受着自由的笔触,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想了什么,情绪就自然地起起落落。时而兴奋,时而彷徨,时而是一棵草,时而是窸窸窣窣的爬虫。 等快乐的夜间艺术家收笔时,心声已经不知不觉增长了好几千。 时听十分满意,真不知道她自己都说了什么耶? 顶楼的大床上,祁粲伸出手。 按响了床边的按钮,“…” 几名心腹保镖立刻出现,垂首等待指示,“大少。” 祁粲捏着眉骨,眸光黑沉沉的,“去看看,太太在干什么。” 这个直线距离,大概也有百米,怎么会完全没有变化? 保镖迟疑道,“是…我们让佣人过去敲门。” 大半夜,他们又黑衣黑面的,太太那么安静柔弱的人,他们直接去会吓到她吧。 祁粲咬牙:“…无论在干什么,都让她别干了,赶紧睡觉!” 保镖立刻:“是!” 想不到祁大少这么关心太太,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和和美美了! 祁粲:“……” 祁氏的保镖们效率很高。 过了一会,时听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停了。 什么正常人会有那样的心理活动? 她也好意思骂别人神经病? 祁粲一脸荒唐地重新躺了下来。 ——「死变态,掌控欲这么强,我半夜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祁粲冷笑:呵呵。 ——「怪不得后来那么扭曲,现在连我睡觉都要管,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和我夜夜疯狂、按着我逼我叫出声、满足他变态的性.癖?!不、我不——」 祁粲怒道:“让她睡觉!” 他绝不可能! 想都别想! … 第二天起来,祁粲看着时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订婚之后,他们两个人的婚后生活已经开始了,但是整个庄园内丝毫没有任何氛围。毕竟投毒排查的事果然找不到黑手,祁大少的被害妄想症又加剧了,现在整个庄园内部都是风声鹤唳。 祁粲心情不好,时听也注意到了他不善的目光。 但她根本不明白祁粲为什么看她不顺眼。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被祁粲这个狗东西拉下了水,即便如此还依然每天岁月静好、与世无争、老实芭蕉,毫无怨言! 她每天用沉默关心他、用意念关爱他,炮灰做到她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狗东西到底在不满什么?我不理解,是我不够安静吗,我怎么可能不够安静?」 祁粲面无表情地伸手,修长指尖夹着一张名片,递给她。 ——「什么东西?」 时听接过来一看:a市xxx精神康复中心。 祁粲眸色平静:“你也去看看吧。” 他的建议是认真的。 时听的精神绝对不正常,这一切诡异的发展一定不只源于他的大脑。等到调查有了结果,水落石出之后,他就会立刻、把她处理掉。 时听:?? 时听受伤地往后退了两步,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自卑敏感的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最后心灰意冷抱头可云,看得一旁的助理保镖们都十分不忍心。 ——「你他妈疯啦??我精神有什么问题,我精神好的很!」 祁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几秒,忽然勾唇,“很想说话吧?” 时听人都傻了。 祁粲是吃错大粪了吗?? 男人低沉冷冽的声音像冰块撞击,淡淡道:“…真遗憾。”你也只能在心里说说了。 时听这下是真的好几秒没回过神,等回过神来,心神巨震。 ——「这个见人?!」 ——「他嘲讽我?他竟然嘲讽我不能说话!我做错了什么他要嘲讽我!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小哑巴一瞬间破防的样子,祁粲这几天的憋闷终于一扫而空。 他曾以为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神经衰弱,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是他祁大少克服不了的。 祁粲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呵—— 说到底,他一个能说能跑的人,还能被一个小哑巴狠狠压制吗? 祁粲抱起胳膊,第一次认真审视眼前这张脸。 一开始他选择她,当然有利益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安静。 因为她很遗憾地无法治愈失声,所以他很放心。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安静的摆件,一个可以交差的身份。他从不想了解这个人的性格,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他没有这个时间。 但现在,情况和他预想的大相径庭。 这个小哑巴已经影响到了他。 ……或许他不应该等到调查结果出来,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她的声音。 他应该直接把她丢出去,离他远远的。 他的人生,和祁氏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祁粲抬起手,刚要叫四个保镖。 ——「算了,没关系,我不和神经病计较!反正这次董事会那幕后黑手也要行动,会有人暗中观察祁粲这神经病的中毒情况,观察他有没有狂躁焦虑,再控制下一次少量多次地投毒……」 等等。 祁粲的指尖顿住,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次,会在董事会上动手脚? 这次的毒是下在哪里? 祁粲漆黑的视线落在时听的身上,不动声色地等了几秒。 时听身上还有他需要的信息量…还不能把她丢出去。 他还会面临很多次危险,尽管他的安保体系已经进一步强化,但是有了第一次的疏漏,他就无法心安。 ——「我的建议是直接把他毒死,从此世界上少了一个神经病,多了一个开朗的小女孩。」 祁粲吸了口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还有用。 … 接下来几天,祁粲没有动时听,而是在悄无声息地等待她透出更多有关投毒的信息。 然而。 时听今天阅读狗血小说。 明天在心里激情唱歌。 后天在心里自己演双簧。 每天清晨,叫醒祁粲的不是事业心。 而是:「新的一天,大家早上好!除了祁粲。」 每天晚上,伴他入眠的不是项目成果。 而是:「让我看看是谁不睡觉?哦,是我——」 祁粲:“……” 时听白天读书看报,晚上熬夜画画,但人有了目标就精神抖擞。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每天都按时吃药,但脸色越来越差的祁大少。 祁粲双手撑在桌面上,指尖相合,扣在脸前,看起来肃穆非常。 她到底还说不说? 三天后,等时听终于画好了一幅取名为《乱野》的画,才终于想起来接下来的剧情。 ——「啊,明天是董事会了?」 坐在书房里的祁粲精神一震。 ——「说起来,这幕后大boss也是贼得很,上次投毒在香槟杯上,这一次就不可能再用器皿。他会……」 祁粲端坐,聚精会神。 整个视频会议线上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总裁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祁粲安静等着时听透露的关键信息,像是充满耐心蛰伏着的野兽。 他会…… 到底会什么? 时听正抄起画笔,因为她突然看见自己画上还差一笔颜色,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拖着干涸的颜料盘凑了过去。 半晌后,祁粲屏息听见: ——「欻欻,歘欻欻,好好好,这才对,欻欻。」 祁粲:“……” 许久之后,所有人看见总裁高深莫测地收回手。 他吗的。 … 董事会当天,时听成功刷到了九万九千九。 马上就是一个阶段性胜利! 她十分期待这个整数带来的剧情调整。 第一次一千句整数,她得到了未来的剧情记忆。 第二次一万句整数,她没有得到什么,但是本该被陷害的场合祁粲却突然自己犯了病。 这一次十万句整数…有没有可能让她说一点点话呢? 时听十分期待地吃了一颗润喉糖。 祁大少从电梯中走出来就闻见淡淡的薄荷味。 他站在一众助理和保镖中间,穿戴整齐优雅,松散的黑发也抓到了脑后,露出肤色冷白眉目英挺的五官,整个人的气质矜贵不凡,朝着时听看了一眼。 沈助理小声问,“总裁,是否带太太一起?” 作为一个合格高效的总助,他对于豪门圈中的声音都是有所采集的,沈助理知道现在很多人都等着看太太的笑话,嘲笑太太不过是联姻工具人。 但明明总裁还是很关心太太的,不仅关心太太睡不睡觉,还会主动关心她的心理精神健康。 祁粲闻言,顺势看向时听。 如果她现在担心他一下,心里想起了投毒的事,那他可以带她去。 时听一对上他的目光,瞳孔中立刻涌动着欣赏、崇拜、以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我知道我不配离你太近的自卑敏感,然后十分到位地自己往后退了几步。 沈助理看懂了她的神色,心中十分心疼! 时听心想,她可不想掺和这摊烂事! 虽然时晶晶故意激她,想让她这个小哑巴进入公众视野,但她不能主动去背锅。幕后大boss还会下手很多次,这次董事会说不定她又碰了什么摸了什么,最后一起清算的时候又变成她的错。 只要她的哑巴一天没好,她就一天是背锅侠后备役!毕竟没有谁比她更接近总裁、而且更不能为自己申辩的现成炮灰了。 ——「自己去吧!大粪车!多吃点毒回来」 啪,[10000/100000000] 祁粲怒而转过了头。 不需要她的信息,这么多年他也躲过了明枪暗箭! 等处理完这件大事,就来处理她。 祁粲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大步走了出去。 至于她被豪门圈嘲弄,和他有什么关系? 祁粲这样想着,坐上了车。 e级防弹豪车径直驶向集团总部大楼。 然而,车子开出一里地后,祁粲的表情却开始凝固。 为什么。 他还是。 能听见? ——「诶,都够数了,怎么没有其他变化?诶?」 ——「好吧好吧,不管怎么说,没掺和进去也算是有利的调整了,这次他怎么花式中毒都和我没集贸关系!人要知足常乐!」 车子疾驰开出两公里,五公里,祁粲脑海里的音量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依然在他耳边。 祁粲终于抬起头,看着e级防弹的车厢顶。 他的车子弹都打不穿,堪称无坚不摧。 然而这道声音却能无孔不入。 祁大少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一个念头浮出水面。 如果时听不在场,他的大脑都能听见。 那,这是谁的问题? “停车。” “掉头。” 祁粲恍惚间有种自己的人生已经无法掉头的错觉。 “去接太太。”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精神世界产生裂痕。 前排的保镖司机和沈助理对视一眼,眼中却多了几分激动之色——啊! 大少对太太、果真还是入了心! … 十分钟后。 时听如丧考批地坐上车,她本来还想表演一下激动、欣喜和不知所措,最后在祁粲那严肃到入土的神情前作罢。 车子停在了祁氏集团恢弘高耸的大厦门口,这里已经云集大量的记者和围观群众。 人群最外圈,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拿着录音设备,像是普通的晚报记者,等着祁大少的到来,兜里的手机上却有几条刚刚发送的信息。 [他三天前去了白家的医院] [我会详细观察他的情况] [嗯] 刺啦—— 车停稳,保镖打开了一侧的车门,祁粲满脸高深莫测地走了出来。 闪光灯顿时一片作响,戴着口罩的男人也举着收音设施往前挤。 集团对面咖啡馆里,几人发出嗤笑,果然、祁大少没带时听! 他们正要在各大群里拍照分享,没想到车子后边又钻出来一道单薄的身影。 “我靠,祁大少真带了她?!” 时晶晶的脸色僵硬了一瞬,她这哑巴姐姐还真在她的鼓励下不知天高地厚地来了!那就别怪她的安排了! 祁粲面容冷静,让时听站在了自己的旁边。 当然不是想要让时听在豪门中有面子。 他是这样想的,只要唯一的不可控源在身边,他就永远可控,强大,从容。 谁知下一秒,前头几个记者却忽然朝着时听冲了上来,话筒就差直接伸她嘴里了。 “?” “祁太太!” “您对于联姻有什么看法?” “能不能和我们简单讲两句?” 时听面色平静,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时晶晶等的就是这一幕,按捺不住激动,腾地站了起来。 ——时听现在心里一定慌张了吧? 她心里是不是在崩溃?是不是想要大声说出来? 你说话啊!张嘴啊! 让所有人、让祁大少知道!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反而是旁边的祁大少脸色一寸寸白了起来。 她看见时听的鼻翼不停翕动,像是脑子里过了五六七八句张皇失措的咆哮。 但你就是无法发声对吧? 时晶晶激动地等着她张嘴暴露的那一刻,却忽然听见一声忍无可忍的爆喝。 “够了!都滚开!” 祁大少终于震怒了。 “我看谁敢再问她一个字?” 现场瞬间静若寒蝉,时晶晶震惊地呆在了原地。 … 记者唏嘘散场,人群之外,口罩男悄无声息地拿出手机。 [他已经成功中毒。] 确定,发送。 只是…… 那位的精神病程度似乎比预料中还严重。 这是对的吗? 8 错怪她了 8 整个豪门圈直接大震动。 众目睽睽之下,媒体记者面前,祁大少为未婚妻当众解围?! 甚至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失态! 在有心人眼中,祁粲那样可能说明他的精神出现了失常。 但在时晶晶等人的眼中——那冷冽的暴虐感,那一瞬的不怒自威,是那么的有安全感、那么充满魅力! 时晶晶彻底傻了,怎么会,这怎么会? 祁大少竟然主动挡在那哑巴前边,让所有人都闭嘴!这样的气度,如此令人心动! 几个等着看笑话的千金们顿时都酸了满嘴,刚喝下去的咖啡变得苦涩,幸好此时时晶晶应该比她们更难受。 “晶晶,我真是心疼你。” “你性格又好,又有才华,这一切本该是属于你的!” 时晶晶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用力,是啊,既然是时家和祁氏联姻,本该就是她啊?她才是全方位更适合祁大少的人。 时晶晶看着祁大少和时听走进大厦的背影。 难道这门联姻就这样定下了吗? 不、不行。 还有她精心准备的艺术节。 祁氏集团投资举办,到时候祁大少也会参加。 她不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时听是一个哑巴。 更要让所有人清楚,她和自己之间的差距绝不仅仅只有哑巴而已! … 时听懵逼地跟在祁粲后边,走进祁氏大楼。 仗着他在前边看不见,一张小脸上神色变化莫测。 ——「不是,这男的怎么啦?」 ——「他疯了吗刚才,突然发癫啦?」 ——「可是应该还没下毒啊?」 “……”祁粲走在前边,面无表情。 他当然没有中毒。 他只是。 无法确定那到底是她的声音,还是自己的了。 来的路上,祁粲有了一些隐约的猜测,让他坚不可摧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但是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像祁粲这样的掌权者,久居上位,又生性猜疑,不见真的棺材,他是不会相信自己精神出问题的。 总之,现在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要面临整个集团的所有高层和董事,推动重大项目。这件事不能出任何差错。 祁粲走得大步流星,只想赶紧把时听安顿了,却不巧,迎面撞上了盛装打扮的继母和继弟。 “阿粲。”那打扮精致的贵妇人笑着走了过来。 ——祁粲的继母项晚苑,准确地说,是曾经祁粲的小姨。项晚苑在他母亲过世几个月的时候,就嫁给了他的父亲,而那时,她已经怀上了她的继弟祁瑞。 祁粲看不起这里边的每一个人。 祁瑞跟在他妈后边,他长得和祁粲只有一分相似,但是因为没有祁粲高,而且一身的公子哥习性,看起来比祁粲萎缩很多。 祁粲向来把他们母子当死人,带着时听就要走。 “大哥,听说你刚才在外边发飙了?”祁瑞一脸吊儿郎当,幸灾乐祸,“这可不像你啊。” 他这大哥向来不喜形于色,难不成,真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当年那场意外…… 祁粲一脸漠然,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我是不像你,在董事会上说句话都能哆嗦得失禁。” 沈助理适时地捂嘴,表示嘲笑。 祁瑞顿时恼羞成怒:“你!” 待会董事会上等着吧,他早都准备好了,这一次他要突破祁粲的独裁专制! 项晚苑也不能坐视儿子被嘲讽,她的目光转而看向时听,带着一丝探究,“哟,这就是阿粲订婚的女孩子吧,怎么见了人也不说句话啊?” 时听扫了她一眼。 这俩人,炮灰中的炮灰,比她还炮灰。 她也像祁大少一样不理人,项晚苑和祁瑞脸上有点挂不住,上前一步,“问你话呢?聋了啊?” 祁粲开口:“你们算什么东西,也要她回话?” 话音一落,整层楼都安静了。 身后的助理和保镖再次对视一眼。 这,难道不是爱? 祁粲带着时听,越过他们径直离开。 时听今天第二次被他挡了话,一脸疑惑。 ——「他今天怎么突然像男人一样了??」 祁粲的太阳穴跳了跳。 什么叫他今天像个男人? ——「诶不对不对,让我理一理啊。」 ——「刚才门口有人让我说话、他挡了,现在他们问我话、他也挡了,哦我懂了。」 ——「他不想让人知道我不能说话,这样有心人会猜到他需要安静,进而发现他神经衰弱!发现他精神有问题!原来如此,十分合理。」 祁粲:“…” 他刚才不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是这么想了。 总裁一路把人带到总裁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面色冷沉地嘱咐旁边的助理。 “给她放动画片,让她安静点。” “如果不看就让她睡觉。” 助理点点头,“是。” 说完,祁粲深刻复杂地看了时听一眼。 说不清是安抚她,还是安抚他自己的大脑。 然后转身,在助理和保镖们的簇拥下,走向高层会议室。 …这男人真是反常。 可能神经病就是这样喜怒无常? 时听看了一会动画片,打了个哈欠。 这不行啊。 10w句整数的调整似乎不是很明显,她必须尽快冲击下一阶段看看。 一万到十万的距离还不算远,但十万到一百万的距离,就像天堑一样了! 她这个年纪,她怎么睡得着! 时听思考了一下,决定在内心朗读一些刺激的。 正好《偏执烈爱:狼性总裁他疯了》也要在商战中大结局了。 总裁哥哥要面对所有人的质疑,顶住压力,排除万难,完成大项目,真正成为搅动全球经济命脉的男人。 ——「总裁嗜血的眸子看着整个会议厅,这是他的王国,他要推动这一切!」 太帅了! 她今天就要读完! … 集团顶层会议室,气氛冷沉。 年轻的总裁坐在了常年空缺的主位。 他眼底猩红,扫视整个现场。 宽大的圆桌四周坐着这座巨大商业王国里所有的核心人物,项晚苑和祁瑞也在场。 祁老爷子已经让贤,祁大少的父亲又不敢出席,毕竟每逢露面都要被祁粲打压得抬不起头,所以这次无论项晚苑怎么闹腾他都没有来。 那就只能靠他们母子俩自己努力了! 虽然他们俩只能坐在边边角角,但他们手中,获得了一些有…利的信息。只要能给祁粲的项目推进增添一些阻力,他们就赢了。 于是当项目进程过半进入最后讨论,大部分人都支持祁大少的决策,祁瑞突然站了起来。 “等等。” 毕竟是老祁总的亲儿子,祁瑞手里也有一些股权,他是有发言资格的。 祁粲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上。 他的耳朵听着在场的声音。 他的大脑还听着另一道声音。 很奇怪地,竟然和眼前的场景相合,就像是从他脑子里分裂出来的一样。 “我有不同意见。”祁瑞说。 ——「“呵,”总裁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会有人不服。”」 “我认为,一个人的集权是不能带领公司走向未来的。不可否认,我大哥这些年做出了不少成绩,但你们或许不知道……” ——「有什么招数,放马过来吧。」 “其实他这些年一直精神有一些问题!这样的人真的能永远做出足够正确的判断,能一直引领祁氏走向未来吗?” ——「是!我是疯了!」 ——「他声嘶力竭地说,‘但在我心里,集团和家族的利益永远是我誓死捍卫的!这、就是我血脉中的狼性!’」 “所以我建议,董事会一定要慎重思考祁总裁一力推进的项目,要把他的精神状态纳入考量指标!” ——「呵,要是真听从你们这些弱智的意见,我的集团早就完了。」 ——「只有我,才是能引领未来的人,我要带着我的爱人,我的一切,我的家族,我的荣誉,走上世界之巅。」 祁瑞得意洋洋地说完了,就等着看祁粲如何收场。 他那天资过人的大哥,这些年千瞒万瞒,一定想不到他们知道他精神有问题的事吧? 主位上,祁粲依旧沉静地坐着。 如果在前一天,他还不会承认自己精神有问题。 但此刻,脑海中的声音,每一句都回应着他真实面临的情况。 而今天,他和时听无论相距多远,这道声音都跟随着他,像是真的从他脑海中发生的…… 一切的一切,结合在一起。 “……” 祁粲终于沉默了。 他陷入了真正的、长时间的沉默。 这些真的是他想的? 祁大少不说话,整个高层会议室也陷入了高压状态。 有些人,他只需要一言不发,他的气场、他以往的实绩、他所肩负的财富和地位,就会像一座山一样压得其他人喘不过气。 比如——让祁瑞刚才还洋洋得意的底气一点点漏了出去。 甚至在这样的沉默中开始怀疑,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露怯的话? 难道他再次把我看穿了? 难道在他眼里我又成了一无是处的东西? 祁瑞再次哆嗦了起来,他想控制住,可他的手和腿就是控制不住! 很久之后。 祁粲终于动了。 他轻笑了一声,“呵。” 在长久的高压沉默之后,只是轻轻的一声,祁瑞整个人就破防了! ——他看不起我,他还是看不起我! 他根本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祁瑞受不了这种被所有人当弱智看的处境,整个人破防地跑了出去。 “瑞瑞!”项晚苑不甘地看了祁粲一眼,连忙追了出去。 剩下的股东面面相觑,自然没有人再否认祁大少的决策,毕竟综合数据分析利润极其庞大,而祁大少这么多年的眼光和商业战绩有目共睹。 投票表决。 项目落成。 祁粲却轻轻往后,靠在二十八层宽大落地窗前的椅背上。 …草。 错怪她了。 这一切真的是他的幻听。 … 另一边。 休息室。 时听关上了完结的电子书。 这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霸总文学啊! 9 他的内心?? 9 董事会的大体事宜商讨完毕,项目推进得很顺利,参会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唯有主座之上。 祁大少的脸色一直很复杂。 各位高层们不免心中揣测,祁大少一定是因为刚才继弟的背刺而不悦。 祁瑞小少爷当中揭发祁大少精神有问题,可是就刚刚的表现来看,明显是祁瑞心理承受能力更差才是。 他无凭无据,就在这么严肃的场合摸黑祁大少,最后还自己承受不了后果跑了出去,谣言不攻自破,祁大少没惩戒他就不错了。 他们都知道,虽然当年祁粲遭遇了一场意外事故修养了许久,但归来之后,祁粲一步步架空老祁总,又一步步成熟强大让祁老爷子放心让权养老,其中哪一步不是需要手段、心态和过人的智慧? 几个老董事于是向祁粲走过来,表示:“别和他一个毛头小子计较,你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 “就是啊,祁总怎么可能精神有问题?” “要是祁大少这样的还叫精神有问题,那我岂不是精神病了?” 几个董事哈哈大笑。 祁粲:“。” 英俊的脸上更加复杂了。 他捏了捏眉心,淡淡和几位寒暄了几句,众人就识趣地退出了会议厅。 沈助理在旁立着,一时也摸不准总裁的脸色,他跟在大少身边多年,见的多是大少杀伐果决、自信强大的一面,还从没有见他长时间露出过这么复杂的神情。 沈助理揣摩圣意,祁大少应该是担心这次在集团露面的安全问题? 于是他低声道,“集团外的记者当中有几个戴口罩的可疑人物,安保一队二队已经分别去盯梢了,您放心,这次绝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 祁粲闭了闭眼,“…嗯。” 祁大少的心情复杂到极点。 所以,他没中毒,也没摄入神经毒素, 就幻听到这个程度了。 ——「酣畅淋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此刻的另一边。 时听刚刚一无所知地结束了自己的阅读,躺倒在舒适的沙发上。 狼性总裁的每一句台词都那么写实! 激情诵读完结局,因为投入了充沛的情感,直接给她增加了将近一万句心声! ——「果然霸总就该商战!商战,男人最好的裤衩子!」 祁粲静默,“…” 接受自己的大脑变成这个样子,需要一定的魄力。 难道真的…… 那边时听正躺着看向窗外,忽然看见两道刚才见过的人影一前一后跑了出去,是项晚苑追在祁瑞身后,祁瑞还捂着脸。 ——「那不是祁瑞吗?他怎么跑出去了?啊,还哭啦?」 ——「怪不得在董事会上说话都哆嗦呢,心理素质真差,他爸——哦也就是祁粲他爸,因为上边的长子太强势、容不下他们母子俩,对这个小儿子从小就极度溺爱,瞅瞅这个样子,真哭啦?」 祁粲心中一紧,没错了。 进一步佐证了这是他脑海中的幻听。 不然时听不会知道这些他们家庭内部的细节。 而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所有声音都变得合理了起来,人类会自己寻找逻辑来解释这一切。 祁粲在桌面上支起胳膊,挡住了自己冰冷的薄唇。 久病成医,就算现在没有去精神科咨询,祁粲自己对各项精神疾病其实也很有了解。如果是幻听出一道声音在跟自己对话,甚至辱骂,从敏感多疑发展成妄想现实,那几乎可以判断为精神分裂的征兆。 但是精神分裂常常出现器质性病变,脑神经结构有问题,这点他没有。要是有的话,白礼延早就下岗了。 通常来讲,精神分裂主要来自遗传基因,和后天教育婚恋的影响。 遗传上,他家老爷子也没有精神病的潜质,剩下的几个只有弱智的潜质。 后天教育,他一路读上qstop3的国际名校,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 那唯一的刺激因素…就只有结婚了。 因为联姻对象进入了他的生活,所以他常年保持在低频安静世界里的精神受到了挤压。进而导致被害妄想症,幻听她和自己对话,甚至辱骂自己。实际上,这些都是他心底的声音。 不然没有办法解释,时听的声音为什么回应的都是他面对的状况。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这道声音如影随形。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解释,却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祁粲抬起头,眸色有几分阴翳。 最好。这一切就是他猜测的这样,而不是她的捉弄。 否则……没有人能承受得起他的怒火。 祁粲抬眼,看向旁边等候的沈助理,忽然问道。 “如果你好不容易承认了某件事…是自己的原因,最后却发现其实还是对方的原因,你会如何?” 沈助理:什么什么事?什么原因? 他没有跟上总裁飞跃的思维,但一个合格的助理从不会觉得这是总裁的原因,沈助理思考了一下,才谨慎地说:“我会像您一样做!” 祁粲:“呵。” 他? 他会让玩弄他的人后悔。 沈助理察觉到总裁脸色不虞,适时递上来一张精美海报,打算报备一些轻松的事务给大少。 “总裁您看,这是我们集团赞助的本地高层次艺术节活动。” 祁粲的思绪被拉回。 祁氏集团是一个有温度的巨头企业,这些年在祁大少的带领下,不仅市值不断走高,对外还赞助了一系列慈善拍卖、艺术活动。 “这次艺术节分为绘画类和歌唱类两个板块,您需要预留少许时间出席,作为嘉宾颁发绘画类和歌唱类的金奖。这次的活动风向,也非常符合我们在b省开发的高端艺术住宅区的主旨,能够起到较好的宣传作用。” 祁粲扫了两眼海报,不太在意。“嗯。” 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活动备案主题是什么?” 沈助理微笑。 “主题名为——《对世界发声》。” … “对世界发声,多好的主题啊!” 时听的手机里播放着白宝元发来的语音: “可惜这次的艺术节被时晶晶那碧池用来到处宣传,她精心准备激情献歌一曲,但是想不到吧我也报名了一首rap,元宝aka白色战狼要拿下歌曲赛道的金奖让她破防!!” 时听抱着手机,乐呵呵地听完了。 时晶晶也给她发了消息,竭力想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今天在集团外祁大少当众解围的事,甚至为此发了好几条朋友圈。 [听说姐姐你今天也跟着祁大少去集团大厦啦?] [笑死,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 [艺术节你知道吗?哎呀我最近都为这个忙疯啦] [姐姐你可能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但是这次的举办地就在咱们时家旁边哦~我们一家都很希望你也能回到这边来玩~] 时听心里啧啧两声。 原本的剧情里,时听没有鼓起勇气把自己的画稿投出去,然而时晶晶却偷偷给她报了歌唱比赛。 那一天她猝不及防推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举着话筒,只能发出尴尬的“咿呀”声音,被所有人审判她的残缺。 那种尴尬、窘迫、渴望自己真的能发出声音的心情,就像她被祁粲那神经病按在床上报复死的绝望一样,都非常真实。时听毫不意外如果没有得到恢复失声的机会,她依然会是那样没有底气的样子。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未来被祁氏全部收购的画作,她要让他们堂堂正正地被装裱,让曾经的名字再次发声。 就算她现在暂时还没恢复,但每一笔都是她的声音。 白宝元:“反正听听你就放心大胆地来玩” 时听打字:[好] 她当然要去,她还要积极产出大量丰富的心理活动。 毕竟她下一个目标是一百万啊一百万! 两人说完艺术节的事,又开始激情讨论《偏执烈爱:狼性总裁他疯了》的大结局。 祁粲刚好走进休息室。 时听手机页面上就是自己刚刚激情朗读过的片段,她沉浸在被人吃安利的快乐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 祁粲皱眉,忽然莫名有种敏锐的、隐约的直觉。 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她手机页面上有很多字。 一段一段的,像是对话? 什么对话? 就在他走到时听身后的时候,时听刚好猛地掏出了另一本鸿篇巨制的安利。 祁粲低头一看: 《疯了又如何?夫君已成魔!》 “?” 有被内涵到的祁大少转过身,缓缓走到一边坐下了。 时听这才注意到他,立刻一脸惊讶婉转你辛苦了但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温柔体贴。 两人对坐,大眼瞪小眼,气氛静谧。 沈助理甚至大智若愚地帮他们把灯调成了暧昧暖黄色。 时听小心谨慎地观察着他。 总觉得祁粲好像哪里不对?? 说不上来是哪不对,但他好像直接跳过了精神病预备役的环节,进入了某种玄妙的境界?? 许久后,祁粲竟然笑了。 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商人最习惯于分析利弊,谋求利益。 事已至此,既然他都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精神出现问题,那么不如……为他所用。 其实这件事并不完全是坏事。 大脑中一直有声音在回应、在提醒,这说明他的大脑还有一大片领域没有被开发,没有被触及,于是合成出了这道声音。 祁粲的思维、逻辑、经验、眼光,都没有退化,所以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多了一道幻想出来的声音而已。有问题,及时解决就好。 其他的精神分裂患者通常不知道自己有病,并且倾向于否认自己有病,坚持自己是正常的。 而祁粲有着完整的逻辑链条,以及积极的自救倾向,良好的治疗心态。 ——在这点上,祁大少已经跑赢99%的精神病人! 祁粲重新坐直了身子,单手撑在桌上,穿着定制西装的样子矜持高贵。 所有幻听是他心中的映射? 那解决掉他这些想法,以及造成想法的人,不就行了? 总裁最后缓缓向后靠在椅背,姿势松散,眸光如深海恢复冷沉。 疯子和天才,常在一念之间, 他要坦诚面对自己的想象。 他要真实地了解自己的内心想法—— ——「一分钟换了八个姿势。」 ——「他便秘?」 祁粲咬牙握拳。 他怎么会这么想自己??? 10 根本难不倒他 10 [狂躁、怀疑加剧、情绪不受控,这就是神经毒素慢慢侵入的表现] [但控制好度,他就不会发现] [毕竟,祁粲这样的天之骄子,绝不会承认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祁大少的所有表现,都已经被人暗中观察。就连祁瑞哭着跑出集团大厦,也印证了祁粲不再平静。 这一切都昭示着发生在祁粲身上的…某种无人知晓的变化。 那名戴口罩的记者按照对方要求照常回到了报社,然后像正常工作的人一样在下班时间离开。等回到了郊区的蓝湾别墅之后摘下口罩,躲在窗边帘后小心看着外边,给那神秘号码发送了一条信息。 ——[他的人有所察觉,追到蓝湾了!] 不得不说,祁粲一手锻造的团队体系果然厉害,不仅警觉而且很有耐心潜伏,他们暗中派了好几辆车作为掩护跟在他的车后边,一路上他都没被发现,直到最后一辆被别墅的安保拦下才发现后边跟着的黑车。 但反过来一想,集团外采访的记者绝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被那位怀疑、盯梢,只要他不露出马脚,就不会有问题。 看来,那位的被害妄想症也很明显加剧了! 在订婚仪式上悄无声息摄入的毒素,在刚开始进入他的躯体之后会并不十分明显,那些焦虑、狂躁,就像是他曾经罹患的神经旧疾一样,很容易被误解成因为疲惫压力大而复发。 祁粲那样高傲的人,只是遇见这点小问题,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精神抱恙? 最终,等毒素积累到一定量,就会慢慢摧毁神经中枢,一点点把那个璀璨夺目的天之骄子、变成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从此再也无法执掌祁氏。 根据今天的观察,他们的计划显然已经成功了。 不然以祁粲的性格,他怎么会当众怒吼?甚至在意他身旁那个小哑巴? 这明显是情绪已经不能自控。 口罩男看着祁氏的车悄然离开,又问:[那我们这次还下手吗?] [不。] [继续观察。] 那暗处的人淡笑着关上了手机。 既然祁粲的发病程度超过预期,说明上次他摄入的毒素剂量过多了。 但是无妨,最近他还会公开露面。 只要他持续表现出反常的迹象,就说明他们的计划在稳步推进。 … 祁氏集团顶层休息室里。 祁粲:“。” 短短片刻,总裁已经快速地接受并消化了自己有精神病严重幻听的事实。 时听乖巧安静地坐在一边,没再看书,而是观察着祁粲变幻莫测的神情,试图理解他的精神世界。 最后得出结论: ——「他脸色这么差,被我说中了吧,真的便秘啦?」 “…”祁粲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看来他的内心世界,对自己的身体还并不了解——他虽然精神有问题,但是身体没有。并且常年健身,搏击九段,三餐规律,饮食清淡。 ……祁粲捏了捏自己的额角,意识到自己对自己解释这些很没有必要。 既然已经自我确诊,他也已经镇定下来。祁粲身居高位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幻听而已,不足为惧,何况幻听的刺激因素就在眼前。 他漆黑如深海的视线落在了时听身上。 ——「看我干什么?我没有这种困扰!」 ——「等等,他不会是已经中毒了吧?怪不得他现在给我一种随时都会发癫的感觉……他这次中毒和我也毫无关系,我清清白白安安静静在这里阅读优质读物,这点有目共睹!!」 祁粲想,幻听出来的声音应该都是有迹可循的。 于是他开始用新接受的底层逻辑来解释他听到的这一切。 “被我说中了?”——来自他脑结构中自我猜疑的部分。 “看我干什么?”——来自他的理智和病变之间的相互抵抗。 “已经中毒了?”——来自他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和内心深处的恐惧。 “清清白白安安静静”——来自他对安静和安全的渴望。 这样全部拆解之后,一切都合理了。 只要能够自我剖析,即便是他的精神世界出了问题,他也完全可以自控。 祁粲眉间的折痕终于舒展了。 原来如此。 时听:?他在高兴什么。 … 从集团坐车回去的路上,坐立难安的变成了时听。 不是、祁粲这神经病到底在想什么? ——「总感觉他好像已经癫了,这是我的错觉吗??」 祁粲淡漠一笑。 他可没有疯癫,相反,他终于彻底理清了头绪。 幻听这件事,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无论是身边的心腹,还是治疗多年的医生。 骨子里,祁粲的确孤高、独断,既然眼下的问题的确出在自己身上,他更倾向于自我解决。 况且这也并不是无法解决的局面。 这一切都因为小哑巴的出现,导致他被刺激出了这些幻想。或许恰恰正是因为对方是一个哑巴,在他的视野中一片空白,他才能随意幻听对方发出的声音。 甚至这可能并不是时听的声音,或者任何人的声音。 祁粲思忖着。如果他充分了解这个人,知道她的真实性格、内心想法,那么这些幻听或许可以得到控制。 就像现在,他应该已经可以基于底层逻辑预判自己的幻听。 “你。”祁粲薄唇微启。 ——「草,果然有事等着我。」时听一个激灵。 祁粲:“写篇自我介绍给我。” 她肯定会不情愿。 ——「凭什么??你谁啊,你神经病啊!」 祁粲:“一千字就行。” 并且肯定会骂他。 ——「你……我除了骂你找不出一千个字,别逼我。」 祁粲缓缓提起唇角:“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需要了解我…你的内心,以便更好地维持我们的联姻关系。” 最后肯定会走向暴躁。 ——「啊啊啊狗东西别逼我骂你!」 ——「还自我介绍,你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呆地!老天爷怎么还没收走这个见人?速速毒发!速速!」 看吧。 祁粲已经可以预判这些幻听。 除了脑仁被吵得生疼,这幻听还能拿他怎样? 祁粲缓缓向后靠坐,唇角桀骜一笑。 那一瞬,他又变回了气场强大、运筹帷幄的祁大少。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而时听正在心里激情怒喷,不对劲,不对劲。 这神经病很不对劲! 她必须得加把劲在下一个重要剧情点上冲够百万句,不然总感觉他会给她来个大的。 祁粲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是什么??? 前排的沈助理微笑着转过头,等总裁和太太温馨的交流结束,才递上来手机。 “总裁,王助理给您打来了电话。” 王助理前几日被大少派去b省山区太太的老家、寻找有没有时听太太失声前的音频或视频。 现在他回了电话,看样子是有了发现。 然而,这个发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祁粲已经在心中确诊了。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旁边身影单薄、双眸锃亮的小哑巴,最后微微挥了挥手。 “等他回来直接报告吧。” 如果一切都如他猜想的话,那他听到的就不是时听的声音。 沈助理点头:“是。” 于是这通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 … 回到祁氏庄园,祁大少依然有繁忙工作。 “晚上您还有两个视频会议,三份文件需要签署,以及为艺术节的开幕进行线上沟通。” 此外,b省的大型地产开发项目已经在董事会上通过,各项工作都要陆续展开,如此重大的工程,每一环节几乎都需要祁大少本人的定夺。 一群助理、保镖乌泱泱地簇拥着祁大少去书房。 时听也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要赶紧冲刺。 一种隐约的不妙感萦绕在心头。 按照原本的剧情,前期祁粲应该是完全不care她这个哑巴未婚妻的。 他对她的要求就只有安静,安全,当个摆设。 这些她应该都做得很到位啊?? 他怎么会突然要什么自我介绍,还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她。 时听绝望地想:——「这逼不会爱上我这个安静小女孩了吧??」 难道她不是被神经病恨上,就要被神经病爱上吗!时听撕心裂肺。 会议中的祁大少忽然闭了闭眼,“…” 线上所有人立刻闭口。 祁粲食指与中指并拢,面无表情地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 他不允许他的脑子这么想。 呵呵。 时听十分焦虑! 她立刻开始投入增加心声的大计——总归她还是有先机的,突破一百万就会有下一个转机! 时听每天早中晚醒来睡前都会自言自语,闲暇时,不是默念核心价值观,就是疯狂摄入各种文学,日常积累下来的数量也并不少。 但是冲刺还需要真感情! 时听决定先激情画完她的画,完成艺术节的交稿,沉浸时她的心声会非常活跃! 眼下整个a市豪门圈都在期待这场活动,豪门圈向来自诩高雅,这次的活动又是祁氏赞助、时家牵头,一时间堪称a市盛事。 她那妹妹更是迫不及待,每天都给她发好多条语音。 时晶晶对自己精心准备的歌舞充满信心——且不说这场活动祁大少一定会出席,时晶晶还从其他渠道得知,这次的金奖将会是祁大少亲自颁发。 设想一下——当所有人先发现时听是一个有缺陷哑巴,然后再震惊于她绝妙精湛的歌喉和身姿,那么所有人包括祁大少一定会不约而同地想:和祁粲联姻的应该是她!时听哪里配? 她很贴心地帮时听报名了歌曲组。 到时候她别说唱出歌,连声音都发不出,心里一定会急死吧? 在这样充满艺术气息的场合,时听怎么可能不破防? 时晶晶简直太期待了!! 时听看着时晶晶发过来的一条条语音,都懒得点开小红点。她很快投入到自己的世界里,腿上、手上、衣服上粘的都是颜料。 这次的主题是《向世界发声》,她还差一些没有完工。 但她眼前的画板上,已经有了风吹过的痕迹。 碧青与鸢尾蓝交替渐变,青矾和蝶绿色化作流动的草痕,又极其大胆地打翻一池橙灰。不同的色彩和颜料密度交叉碰撞,激烈却又天才般地和谐。 画布上所有线条都吹向远方,共同交织成了一阵风——来自失声患者心里的一阵风声。 时听沉浸其中,心脏怦怦跳,没有注意到右上角的数字在飞涨。 她的心声就像是风吹过的声音。 像草片拂动。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170334↑/100000000] ——「呼呼,簌簌簌簌,刷刷刷……」 祁粲正在看财报,又听见了这古怪的声响。 这种幻听,如何自我剖析? 不是对话,不是咒骂,甚至似乎不是人声。 祁粲放下财报,双手支在桌面上,思考几秒后,心中了然。 他起身,修长的身形站在窗前,看向祁氏庄园中繁茂的、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园艺植物。 所有幻听都是他内心世界的映射,是他的潜意识反馈给大脑,最后形成了幻听——有了这套底层逻辑,一切幻听声音都可以得到解释。 祁大少单手支着下颌,忽而抬手,“大清洗吧。” 立在书房的沈助理一凛,“!” 上次订婚投毒案之后,总裁已经暗中筛选了一批员工,又从预备人员中提拔了一部分,重新打造成坚不可摧的助理智囊团和安保体系。 这一次,竟然这么快就要进行第二轮大清洗,是不是总裁发现了什么?! 沈助理连忙低头:“请您指示。” 总裁淡漠挥手,指向庭院,“除蟑螂。” 以及一切爬虫。 大清洗3.0 这道噪音没有任何规律,像风吹过的声音,又像笔刷扫过纸面的声音。但如果解构自己的内心,那一定是因为庄园植被茂密,他的潜意识察觉到了爬虫的风险,所以他才总是幻听“窸窸窣窣”“欻欻”“簌簌”的声音。 很好,很生硬,但很易于接受。 他的认知世界依旧固若金汤。 “?”沈助理不理解,但沈助理立刻:“是!” 祁粲淡然转过身,居高临下俯视整座庄园。 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精神出问题又怎样? 还有什么能迷惑的了他? … 入夜。 总裁躺在自己性冷淡风的极简大床上,平躺,双手放于腹前。 他的大脑已经充分宁静,因为无论是什么幻听内容,他都可以自圆其说,理解自己的大脑为什么会这么投射,也就再也不能对他的精神世界造成冲击。 夜色浓稠。 ——「啊~~!」 总裁睁开眼睛:还有高手? ——「不要啊!总裁哥哥不要!」 祁粲:“?” 时听关在被窝里,正在翻阅激情文学,心跳砰砰小脸通红,心读这些对话时右上角数字10倍速猛增。 颜料有千万种,黄色却是永恒! 她早就该用这个方法,增速杠杠猛。斯哈斯哈。 ——「怎么样?喜欢吗!舒不舒服告诉我!」 祁粲:“……” 祁粲坐了起来,抬手捂住了额头。 他洁身自好二十八年。 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要忍,我喜欢听你叫出来!」 够了,结束这场闹剧! 11 根本停不下来 11 ——「喜不喜欢总裁的大晋江?嗯?」 ——「啊~总裁哥哥,天都要亮了!」 ——「天亮又如何?让他们所有人等着!宝贝(气泡音),你才是我最重要的工作!」 激烈的幻听不绝于耳。 祁粲端坐在床上,神情一点点变得严肃。 他,一个清心寡欲性冷淡工作狂,怎么可能幻想出这种话? 他的脑子绝无可能。 祁粲站起身,走入浴室,撑在巨大镜面下的台盆两边,看着镜中的自己。 男人年轻,英俊,黑发与冷白肤色辉映,眼型狭长锋利,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如精雕细琢的雕塑,撑着的手臂微微暴起青筋。 住脑。 该停下了。 ——「我根本停不下来!你这小妖精!」 祁粲:“…………” … 第二天一早,祁大少和时听同时打开房间门。 时听满面红光。 祁粲手持佛珠。 时听看着视野右上角的数字跳到了[253100/100000000],简直心旷神怡。 ——颜色文学!永远的神! 昨天她的睡前读物描写十分细腻、情感引人入胜,她激情阅读了七八千句,各种你来我往的激情对话,让人脸红心跳,想入非非,心猿意马——最后十倍速出了七八万句心声! 照这个速度,她只要精心阅读十本巨著,品鉴完毕各种y,百万句就有了!更别说她还有很多其它途径和方法活跃心声! 时听一下子又变得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她一早起来就去了庄园的餐厅吃后厨准备的早餐,其实祁氏上上下下对她都不错,后厨知道她很喜欢养护嗓子,每天都会给她准备银耳、百合、雪梨这些食材的羹汤。 在祁家,她基本没有和祁粲一起吃饭过,毕竟神经病的作息和正常人不一样。 祁粲在原来的剧情里属于每天脚不沾地工作的狂魔,虽然神经衰弱但是事业心和工作精力极强,和颜色小说里一夜七次决战天明的总裁哥哥不一样。 祁粲只会一夜七个会。 哈哈! 祁粲路过餐厅时,就看见了小哑巴一无所知、无忧无虑的身影。 “……”祁粲沉默,手腕上带着以前寺庙大师赠予的清心戒欲佛珠。 昨晚,祁大少礼佛一整夜,来对抗心中欲念。 然而脑海中始终起起伏伏、欲壑难填! 到最后祁粲几乎怀疑自己——难道他真是个淫.魔? 他的内心深处到底潜藏了多少阴暗面? 祁粲本就性格阴郁,然而他大脑的复杂幽暗程度,还是让他暗暗心惊。 时听瞥见他身影,因为心情好,于是十分阳光纯洁地冲他笑了一下。 ——「早上好!大粪车也早!」 祁粲静静地看着她,小哑巴沐浴在阳光下、干干净净。仿佛和那些刺激的、暴虐的、激烈的人欲毫无瓜葛,让人忍不住想拉她共沉沦。 他吸了口气,然后又捏着佛珠,缓缓吐气。 算了。 和她有什么关系? 毕竟她也不知情,也不相干。 ——「这逼在苦大仇深什么?我撤回,大粪车早上坏。」 “…” 祁粲骨子里的独断除了让他在很多重要事情上能快速精准决策、拥有绝对不能被玩弄否则容易反噬的强硬性格,也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他居于上位者的庇护心理。 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时听的出现刺激了他的大脑,他也不会误打误撞地避开了第一次的投毒。 否则,他现在就应该是一个病理性的神经病了。 …还好。 祁大少面无表情,自己宽慰自己。 现在他只是心脏了点。 … 时听美滋滋地吃完早饭,喉咙清润,状态良好。 因为心情好,她灵感大爆发,一举完工,可以投递艺术节比赛了。 画完这幅风吹过原野的油彩画,等着画布上的颜料油性一点点干透,时听把这幅取名为《听》的画拍了下来。 先发给了奶奶,然后发给好友列表里边一个并不经常联络的联系人。 对面不知道又在哪个国家哪个时区游荡,过了几个小时才回复信息。 a:[genius!] a:[你比那时进步了太多,s] a:[虽然这种进步是以你无法发声为代价的,我很遗憾] 时听乐了,她现在已经对意外哑巴没那么遗憾了,因为她知道可以治愈。 但是她的画能得到这位的肯定,含金量可是吓人。 a:[很棒,真的] a:[我永远能听见你画的声音] 时听:[感恩,这是最好的评价] 她想要的一直都是被听见。 … ——「好了,可以休息休息了!」 ——「昨晚激战一夜真是辛苦我了。」 祁粲双手支在桌面上,听见这道声音,觉得他的大脑在提醒他休息,祁粲放下手中的文件,捏着眉心往后靠了靠。 沈助理适时走上前,“总裁,大清洗3.0已完成。” 祁粲淡漠道:“嗯。” 果然,这会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没有了。真正的大清洗在他心里。 上一次去集团开董事大会,他们重点观察的几个嫌疑人都没有表现出太多古怪。对方应该是出于某种考量,暂时收手了。后来在整个集团暗中排查,也没有再提取到那次的生物碱。 但祁粲知道,有这样严密的谋划,这样的耐心,他们绝不可能停止。 而现在,由敌在暗我在明,变成了敌我都在暗处。 过两日就是艺术节,他会再一次公开露面。对方蛰伏了一次,下一次肯定会再次露出马脚。 希望他的内心和他的大脑能给他更多指引…… ——「嘿哈!变成猴子!吃香蕉!在树上荡秋千!」 祁粲沉默了一秒,正好想起什么,对沈助理道,“去问问太太,自我介绍写完没有。” “要一千字。”他补充道。 最好她就是如他开始所希望的那样无趣且普通,等他的大脑接受了这个信息,也就不会再幻听这些没用的东西。 “好的总裁。” … 沈助理敲开三楼房间。 时听一双沾满颜料脏兮兮的爪子正在剥香蕉吃。 可惜沈助理并不知道总裁在幻听什么,也不知道太太实际真的在吃香蕉这件事其实值得报备。 沈助理只是慈爱地看着太太吃完了香蕉,并且以为她手上衣服上弄的是在玩小朋友的那水彩,毕竟她愁眉苦脸憋作文的样子也十分像小朋友。 “我处理一些别的工作,太太您写好了叫我就行。” 时听表面随和地点点头。 神经病、真是神经病! 偏执、执着,也是神经病的一种!啊啊啊她最讨厌写作文了! 时听肯定不能表现内心丰富的真实自我,不然万一这神经病真的爱上她怎么办? 好,她知道该写什么了。 一小时后。 沈助理带着时听的自我介绍作文回到了总裁的书房。 沈助理亲切微笑:“太太写得非常认真。” 祁粲“嗯”了一声,摘下耳机,接过那张纸—— 狗趴的字,呵。 “祁大少愿意花时间了解我真是让人非常感动,灿烂如您的光芒也终于照到了我的身上,是你伸出的手给了我前进的方向,大概这就是上天的安排让我们相遇,傻傻的我只希望不要给您添麻烦,比不上您的团队但我也会努力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什么东西。 颠三倒四的。 后边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表白和彩虹屁,祁粲往后扫了几眼,几乎全都是废话,就皱着眉放到了一边,不值得继续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果然,他还是像他联姻前调查的那样。 无趣,普通,易于控制。 和祁氏联姻对她来说是从天而降的殊荣,她那样诚惶诚恐,心声怎么会是他听到的那样? 于是祁粲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工作上。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第一段哪里怪怪的,正想拿起来再仔细逐句看一遍,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因为怕手机铃声惊扰,他的手机都是放在助理那里保管,沈助理立刻从衣兜里拿出手机。 “总裁,是白医生给您打来了电话。” 祁粲只好放下了那张看起来丝毫没有内涵和营养的自我介绍小作文,转而接起了电话。 精神科医生会给病人或家属定期回访。 因为祁大少不需要住家医生,不喜欢有人侵入他的领域,这些年他都是自己前往医院接受治疗,一段时间之后医生再进行回访,观察他的精神状态。 “是我。”祁粲薄唇微启。 白礼延亲切地问:“祁大少,您的声音听起来状态不错,最近您感觉怎么样?” 距离上次祁大少惊世骇俗地提出他能听见心声之后,也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他的幻听现在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什么程度? “。”祁粲思考了一秒,然后审慎地说:“有所恢复。” 他连精神病都自我承认了,事情已经不可能变得更糟了。对吧。 而他用他强大的逻辑让自己的精神世界彻底自洽,已经不再需要再求助现代医学。 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从对话中白医生就在对他的状态进行精神评估,最后评估的结果竟然真的不错。 看来就是前一阵的重大项目导致压力过大,才间歇性地出现了那样的病情。 果然,现代医学不相信读心术。 祁大少本人也不再相信! 虽然不知道祁大少是如何突破了认知,但只要清楚自己听到的都是幻听,就是一个走向正常的好现象。 白医生大大松了口气,“但我们还是希望您能够定期进行评估,当然,目前健康安静的环境有利于您的恢复,小听也一定对您的恢复起到了积极作用。” 祁粲“嗯”了一声。 他叫的还挺亲近。 白礼延正要说什么,电话里忽然一阵叽里呱啦的rap掠过,白礼延捂住了听筒,但还是透出了一点声音。 他扶额苦笑,忍不住跟祁大少多闲聊了几句:“要是我妹妹也能像小听一样就好了,她现在每天不是唱她那念经,就是看什么狼性总裁霸总小说……哦当然不是说您这样的总裁。” 霸总小说? 还有什么狼性? 为什么他会有一点耳熟? 祁粲皱眉,有一种莫名奇妙的直觉让他在意这个东西。 但是祁大少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没接触过这些低质的娱乐活动,更不觉得什么霸总、什么小说能和他的人生牵扯任何关系。 笑话。他的集团、他的商战,远远比什么小说真实得多。 祁大少的高傲让他无法对这个东西表示出兴趣。 所以最终,他也并未在意那一秒的直觉。 白礼延叮嘱完了精神健康方面的注意事项,还是多拜托了一句,希望祁大少在艺术节上能稍微给予白宝元一些鼓励。 “就算她唱得实在太难听,毕竟是孩子的爱好,麻烦您适当点评几句。” 祁粲捏了捏眉心,“可以。” … 那头。 白宝元偷听完对话,等白礼延挂了电话,大声不服。 “我不需要你走后门!这样不real!我要凭实力让时晶晶破防!” 此时的时家,时晶晶也同样在加紧筹备。 艺术节会场就在时家旁边,时晶晶已经提前踩点、彩排数次,为的就是一曲惊艳整个豪门圈,让她的哑巴姐姐自卑到无地自容,让祁大少亲自见证她的优秀、为她颁奖! 几乎整个豪门都在期待这次盛会。 祁大少本人并不关心。 当晚入睡前,他倒是没有再听见奇怪的幻听。 祁粲总是隐约觉得还有件事没做,但因为那件事太小太不重要,所以被压在公务、数据、项目、会议之下,想不起来了。 直到快要睡着之前,他忽然听见了声音。 ——「连起来。」 祁粲睁开晦暗如深海的眼睛:连起来?什么连起来。 这简短而有深度的三个字,像是一句箴言,立刻在深夜引发了祁大少无数的思考。 祁大少彻夜难眠,这是他的大脑在给他透露什么? 一定是让他把这些细微事件连起来……还是说把这些人物网格的社交关系连起来? 从订婚仪式在杯口投毒,到集团露面按兵不动;再到祁瑞竟然能得知他精神抱恙的信息;还有看似正常却能住在蓝湾别墅的普通记者,以及艺术节上可能出现的窥探、危机…… 时听美滋滋地念叨完那三个字,早已美美进入梦乡。 连起来。 把她小作文第一个字连起来读^^ … 等到活动当天,祁粲还在揣度那句三字箴言。 他的大脑果然再次给他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就像当初提醒他杯上有毒一样。 祁粲靠在车座后排,不动声色地勾唇。 还有什么。 还能向他展露什么? 旁边的时听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移开了视线。 总觉得他好像更癫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e级防弹豪车停在会展中心门口,那里已经云集了大量观众和豪门圈名流。时听把自己的参赛号牌揣好在兜里,往外看了看。 ——「好多人啊。」 祁粲也是这么想的。 人多的地方,越容易出现危险。 他的人已经在会展中心四周包围了一整圈,数量比主办方准备的还要多,每一个角落都有人把守,监控每一个他重点圈中的对象,一旦出现立刻关注,随时保证祁大少的安全。 这就是他根据那句箴言做出的安排。 谁说疯子不能是天才呢? 车停了,祁粲却没有下车。 他不动,时听也不能动,只好百无聊赖地抱起了胳膊。 ——「这么多人?组合组合主谓宾短语吧。」水水句数。 这又是什么预示?祁粲不动声色。 ——「白宝元唱歌曲。时晶晶爱表现。路人甲拍照片。祁大少吃大便。」 祁粲:“?” 祁粲一脸肃穆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别听。 12 等等??! 12 幻听多了,偶尔这样也是可能的。 祁粲面无表情地下车,这样告诉自己: 无所谓,他都能解释。 这一定是大脑结构导致的某种自我叛逆。高傲多智如祁大少,早已经学会了自我剖析、自我解构,构建自己的逻辑框架。 呵。不算什么。 时听老实巴交、唯唯诺诺地跟在他后边下了车。 心里给祁粲安排了各种丰富详实的谓语动词、和各种丰富多彩的答辩。 这样随时随地增加心声的方法,水滴石穿,积少成多! ——「心诚则灵!量变引起质变!」 祁粲终于冷淡地看了时听一眼。 他原本并不打算带小哑巴一起来,毕竟她和这些活动也没什么关系。 而且,既然那不是时听的心声,那么——时听也就不再是令他忌惮的威胁。 说到底,祁粲是一个冷漠、阴暗、利己的成功商人。 只不过时听到底是能够刺激他幻听产生、帮助他得到信息的工具人,所以他愿意把她带在身边。 并为此,忍受一些离谱的幻听。 此刻的活动现场,从那辆低调奢华的车停下来之后,四周就已经有无数蠢蠢欲动的身影。 “祁大少出席了!” “当然,这次是时家牵头,祁氏赞助,祁大少本人还会颁奖呢!” “啊啊啊我后悔没有准备作品了!” 祁氏集团不仅是地产开发的龙头,在其他行业的注资也非常可观,目前已经是本市最大的经济体。 祁大少本人又如此年轻有为,想来攀附的人不计其数。 他光是淡漠地站在那里,身形挺拔,五官英俊而透着矜贵,就像一尊站在人群中冰冷完美的雕塑,气场强大得不需要任何衬托。 时晶晶远远看见了那道身影,心潮澎湃。她今天身着一身定制礼服裙,还效仿女明星一样带了妆造团队,十分鹤立鸡群。 再看祁大少完全漠视时听的表情,心中更是一阵窃喜。 哑巴姐姐果然没有和祁大少培养出任何感情——当然了,哑巴怎么培养?恐怕她光是掩盖自己的残缺就已经绞尽脑汁了吧? 但她和一众豪门圈内人还来不及靠近祁大少,艺术节主办方已经开路前来迎接。 祁氏是赞助方,相当于顶头金主下来视察,对方直接排了五六个负责人来接待。 “祁大少!” “祁总!” “劳您大驾,真是有失远迎。” 祁大少周围本来就有十几个助理和保镖,再加上几位负责人,直接乌泱泱地把他簇拥在中心。 时听被挤到最外围,背着手跟着一块过去,心态却十分平和。 祁粲这人冷漠起来才比较正常! 这才符合原本剧情中那个自私冷血的形象。 就算最后因为神经毒素摄入过多而发癫,至少这癫发得堂堂正正啊! 而不是这几天那种欲言又止、陷入某种思考,好像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癫了但是没有人能察觉的状态—— 时听觉得十分瘆得慌。 … 主办方先进行了简单的开幕仪式。 祁大少没有时间为这种活动致辞,所以开幕仪式一切从简,在对祁氏简单致谢、几声礼炮之后就算正式开始。 主办方先带着祁大少和他的团队去了会展中心的b馆,这边是绘画赛道的陈列馆。 时听这下来精神了,积极地跟着他们,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小紧张。 虽说知道后来自己的画获得了广泛的认可,这幅画a先生也已经线上表扬过她了,但这次毕竟是真正放到了公众面前,被他们观看、投票、选择……她的声音真的能传达出去吗? 绘画区主要分了油彩画和水彩画两个赛道,因为今年的活动声势浩大、且财力雄厚奖金高昂,参赛作品非常繁多,有专业美院选手,也有业余爱好者。 b馆整个大厅分成了很多竖列,一幅一幅地陈列着所有入围参赛的作品,其中初审最优秀的作品已经被放在了最前端。 时听一路走过去,没看到自己的,但明显感觉画作质量随着往前走逐渐提高。 每幅画下边都有一个二维码,比赛最终以投票决定胜负,也因此绘画赛道的获胜者并不需要亲自到场,主办方最后会直接给画作颁奖。 时听一路快走到头都没看到自己的,心渐渐地稳了。 祁粲的脚步也一直没有停过。 负责人不由地额角冒汗,心中忐忑。 作为本次艺术节最大的金主,祁大少拥有加权投票数,他最后选择哪幅画作,哪个作品的票数能够直接加权一定数值,获胜几率大大提高。 当然,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画手作者的名字都是被隐藏的,全凭参与活动的观看者们的主观感受来进行投票。 毕竟绘画虽说有技巧,从专业上要看画笔的笔触技法,要看颜色的层次和过渡,还有画面整体的结构和布局,但美,终归是一种主观体验。 负责人擦着汗担心这些画没有能入祁大少眼中的,正颤巍巍地想出声介绍两句,男人挺拔修长的身躯停了下来。 他站在了一幅画前。 原野。风声。无边草绿。冲向云的海。 ——《听》 祁粲看着画笔毛刷颜料留下的笔痕,眉眼半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熟悉。 负责人精神一震,连忙介绍道:“祁总好眼光!这幅画非常有意境,画作的作者本人说,她的主旨就是画出自己的心声!表达自己的心声!” 为了不让祁大少对他们艺术节的质量产生不满,负责人肾上腺素飙升背出了这幅画作者自白里的介绍——当然前提是这幅画一经投递,就已经得到了评委会的一致看好。 ——“作者在绘画时的心声也是非常天马行空,有时她是一片树叶,窸窸窣窣!有时她是一把刷子,歘歘欻欻!” 祁粲:? 大少的表情也有几分高深莫测。 时听难得地在心中沉默了,脚趾缓缓抠地。 “嗯,”但祁粲最后淡淡道,“这个,不错。” 时听一时有点震惊。 ——「仙品?!仙品啊!想不到这神经病竟有如此品味!」 时听看着那幅画,忍不住心中十分自得。 ——「真不知道这画是谁画的呀~~」 祁粲闻言,淡漠一笑。 看来他的大脑深处也同意他的选择。 这些无形中的呼应,让他更加确信自己对这些幻听的剖析。 时听那边还想美滋滋一会,忽然听见一道亲昵的声音插了进来。 “姐姐,原来你在这儿欣赏别人的画作呀~你觉得哪幅画比较好呢?” 时晶晶一身华丽礼服,亲切地挽着时听的手,抛给她一个问题,就看她怎么张嘴回答。 时听咂摸了一下嘴,倒是挺认真地指了指《听》对面的那一幅画,她刚才也看了,这幅水彩也很不错。色彩不浓烈,但是极其淡雅,光影明暗设计得非常巧妙,勾勒出了少女与蝴蝶兰的边界。 时晶晶一看就笑了,时听懂什么艺术?她绝对是看这个靠前才选的! 时晶晶立刻一步向前,指着刚才祁大少选的那幅画:“要我说,还是这幅画最好!这个画手一看就非常具有专业性,用的颜料也非常讲究,最关键的是扑面而来的风声——非常切合我们这次活动的主题,《向世界发声》!” 笑死,时晶晶早就借着地理优势溜进来看过了,特意挑了几幅画来背好夸辞,这不刚好就在祁大少面前用上了! 她那哑巴姐姐还只能傻看着呢,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时晶晶说完,用一双崇拜的星星眼地看向祁粲: “我会拉动大家,一起为这幅《听》投票,大家一定都非常认可祁大少的审美!” 祁粲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向a馆而去,负责人和团队们立刻呼啦一下跟上。 只有时听, 对时晶晶这一席话流露出了感动之情。 她真的,我哭死。 谢谢啊?? … 时听心情十分好。 心里哼着小曲跟在祁大少队伍里。 穿过玻璃走廊,进入a馆大厅,这里已经有不少观众和选手。时听迎面就看到一个上蹿下跳叮呤当啷的身影,定睛一看,是白宝元正在热身。 刚刚主办方已经抽完签了,所有歌唱组按序号一个一个上,白宝元要第一个上台! 简直是祭天啊! 而且她下一个就是时晶晶,这她要是没弄好,岂不是无法让她破防了?! 白宝元实在太紧张了,等一抬头看见时听和祁大少的时候,整个吓了一跳,“啊擦!” 祁粲皱眉:的确聒噪。 时听在后边笑着朝她挥挥手,往下压了压掌,示意她放轻松、别紧张,又竖起拇指表示她已经很厉害了。 白宝元:“呜呜呜听听!” 祁粲蹙着眉,但想起白医生的托付,到底耐着性子鼓励了一句,“加油。” 毫无情感的两个字,吓得白宝元一个激灵。 妈啊!祁大少的鼓励更吓人了好吗! 听听是怎么做到在这种男人身边待着的?? 白宝元手指哆嗦着道了谢,等他们入场了才哆哆嗦嗦地最后给后台工作人员发自己的演唱背景图和bgm伴奏。 但是由于祁大少的鼓励实在太惊悚,她哆嗦的时候一不小心多发了好几张图过去,紧张得自己都没发现。 远处的时晶晶目睹全程,转过头,捏紧了拳头。 ——祁大少刚才都没理她,白宝元凭什么能得到祁大少的鼓励?! 她上次无缘无故发语音骂她的事,时晶晶还没和她算账呢! 时晶晶一脸不痛快,去后台工作人员那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伴奏和大屏背景可不能出错。牵头的是时家,这些办事的工作人员也都是时家的人,时晶晶一过去,他们也都任她随意使用电脑系统。 于是时晶晶弄完了自己的,弄好了给时听安排的,最后又偷偷打开了白宝元的文件夹。 里边有好几张照片,掺进去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甚至还有不知道什么玩意的小说截图,时晶晶看完直接笑了。 白宝元平时私下就看这种东西?? 什么偏执烈爱,什么狼性总裁? 既然她这么粗心大意地给发出来了,那可就别怪她了~~ … a馆展厅内,歌曲组比赛活动马上就要开始。 祁大少的座位在第一排c位,沈助理弯腰低声请示总裁,“是否需要给太太安排旁边位置?” 祁粲瞥了时听一眼,“不用。” 于是沈助理贴心地给时听安排了祁大少正后方的座位。 时听还挺感兴趣地在那儿坐了下来。 ——学习学习,模仿模仿。 虽然时晶晶搞事情给她报了名,但是主办方规定本届艺术节个人只能参加一个组别,她已经在绘画赛道受到晶晶的鼎力支持了!这边她爱莫能助,系统会自动帮她除名的^^ 于是时听优哉游哉地坐了下来,不觉得这场剧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倒是祁粲—— 前边端坐的男人背影也十分优越,宽厚的肩胛和背部把黑色西装撑出了一道绷紧的弧度,看起来充满力量感。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桌前,漫不经心又淡定从容,仿佛对一切都很有把握的样子。 恰好此时有工作人员低头给他递来话筒。 作为本次艺术节的赞助方,主办方给祁大少准备的话筒十分特别。此时正好第一个选手被主持人叫了上来,白宝元的背景图和伴奏开始准备,主持人一脸激动地请祁大少鼓励两句。 祁粲眉眼淡漠地拿起话筒,在唇边支起,正要开口吸入空气中的分子—— 现场忽然哄然大笑。 白宝元一惊,然后回头一看—— 卧槽大屏幕上怎么是她和听听交流的霸总商战大结局啊??? 【是!我是疯了!】 【但这、就就是我血脉中的狼性!】 【只有我才能带领家族荣誉走上世界巅峰!】 祁粲缓缓抬头。 白宝元赶紧朝底下的工作人员挥手,并且急中生智地以此freestyle了几句,花手都摇出来了终于把那张小说截图给撤了回去。 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祁大少, 一目十行。 全部看完。 祁粲:“…………” 所以,他那天最终确定自己是幻听的主要依据,为什么会出现在别的小说里? 为什么? ——「精彩、精彩!他还是这么酣畅淋漓!」 祁粲猛地回头。 “?” 时听一脸慈祥地看着他。 ——「干嘛?鸭头。」 ——「满意你看到的一切吗?」 13 录音在哪里? 13 祁大少握着话筒的手开始用力。 手背开始暴起青筋。 深沉智慧的大脑在那一瞬间百转千回。 最后,冷静英俊的外表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开裂。 “…?” 时间退回一分钟前。 递给祁大少话筒的那名工作人员,不着痕迹地低头安静退下,由于他是时家那边的人,祁氏的保镖们认得他的脸,所以只是扫了一眼就继续去关注四周的可疑动向了。 于是那人顺利地退到了无人在意的角落,拿出了手机—— [他看起来非常正常,情绪起伏不大] [似乎未见中毒迹象] 截至第一个选手的背景图错放成小说之前,祁大少看起来都很正常、平稳,精神状态似乎没什么问题,这让他不由地向那个神秘号码发出了担忧。 这次,他们精心准备的可不是那只话筒,而是——上边的高密度海绵套。这种一次性的东西,用完就会丢了、随手就可以收拾掉,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垃圾。而那上边,有特意为祁大少准备的、只对他起效的东西。 [再等等] [让催化剂飞一会] 于是那人安静地等待了几秒钟。 果然——祁大少拿起话筒后,微微启唇正要说什么,神色忽然就有了变化! 他的神经系统似乎发生了什么紊乱,像是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正常人感受不到的东西,忽然猛地回头看去!? 那张英俊的面孔上鼻翼微微翕动,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时的动作幅度也明显比平时大,更显出了几分情绪的不受控。 显然,他开始暴躁了! 这说明——他们的计划,成了! 男人露出了隐秘的微笑。 这一次他们投放的不是神经毒素,而是一种能够催化体内毒素、无色无味的化学物质。 只要祁粲第一次时成功摄入体内已经有了毒素,在接触到这次的化学分子之后,就会立刻开始催化体内残留的生物碱,开始心率失常、变得愤怒! 而这种化学分子的绝妙之处就在于,没中毒的人闻到了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有中毒的人才会有反应。后期就算有人翻垃圾大海捞针找出那只话筒套,也很难检测出什么。 ——至此,他们已经完全确定。 祁粲已经中毒了。 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稳步推进。 天之骄子般的祁大少,已经走上了一条没有人知道的绝路。 他的精神世界、正在走向崩坏! … 祁粲感觉自己坚定的精神世界正在极速重构。 ——「神经病,突然回头看我干什么?」 时听正十分疑惑且无辜地和祁粲对视。 白宝元还在上边表演呢,祁粲忽然回头猛看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花来。 时听温和无害地眨了眨明亮的黛色双眸。 ——「能看出什么?看出我是一个老实巴交善解人意的一个小女孩。」 ——「还是说他现在又中毒啦?脑子出问题啦?需不需要我来一个大逼斗让他清醒清醒?」 祁粲的额角缓慢浮出了青筋,“…” 那双近些天一直平静无波、像深海掩去一切翻涌的漆黑双眸,此刻终于酝酿出了新的风暴。 时听对上他深邃的目光晦暗如雨,不得不承认祁粲的确英俊得很逼人……但是。 ——「没跑了,这男的终究是癫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深思状,反而癫得光明磊落了不少!这才像是一个正常的神经病啊!」 “……”祁粲的差点把手中的话筒给撅断。 他的心思深如海,几经翻涌。 所以,如果那天董事会上他听见的那些言论,被他误以为是自己想象出来应对现状的话语,都是她心里念的……? 那他就全部想错了。 可是怎么可能? 祁大少的人生从没犯过这样巨大的失误! 祁粲还试图强忍,保持镇定,不能在人前失态。 可祁大少在会场的最中心,又是第一排的贵宾座,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中。 “哈哈哈你们看到没,祁大少瞪了时听一眼!” “看到了看到了!祁大少明显一点都不喜欢她嘛~” “笑死,她还非眼巴巴地跟着来,以后我们圈子里每场艺术活动她是不是都想凑来假装合群啊?” 时晶晶笑着收回视线,现在白宝元演出变成了乐子,哑巴姐姐也惹了祁大少,她拿着手机上的绘画组投票,对众人招呼。 “好啦,我平时会多教教我姐姐的!倒是大家别忘了给这幅画投票哦——”时晶晶顿了顿,含蓄地炫道:“这是刚才祁大少亲自选中的画呢,二维码在这里哦~” “哇晶晶,你竟然知道祁大少选的是哪幅?你们是不是交流了很多艺术方面的事!” “祁大少现在一定等着看你的演出吧!” “啊啊啊!羡慕哭了!” 时晶晶捂着嘴,笑而不语。 白宝元一曲终了,十分坚强地在所有人的笑脸中结束了自己的嘻哈表演,下台看到时晶晶,顿时咬牙切齿:“是不是你干的!” 时晶晶才懒得理她,提着自己华丽的裙摆,想象着众人艳羡、时听嫉妒、祁大少关注的目光…… 隆重登场! 时听随着时晶晶灼热的视线一起看向祁粲。 从祁粲的后脑勺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整个人显然都不知道为什么在冒烟。 时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刚才好像就是看到元宝那个小说截图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咋了,爱上了?一眼万年了,总裁血脉中的狼性觉醒了?」 祁粲:“……” 时听继续摸摸摸下巴。 ——「不会真有人相信霸总文学吧??」 ——「等会,他这么在意,不会把这些套到自己身上了吧?」 祁粲:“………………” 舞台上,时晶晶拿起话筒,优雅深情地看向第一排c位的男人,“今天,我这首歌想要献给……” ——「不会吧不会吧??」 祁粲霍然起身! 脸色铁青,大步流星。 录音在哪里? 王助理在哪里? 五分钟内他要知道,这声音到底是不是时听! … 五分钟后。 时晶晶白着脸结束了自己的女高音表演。 ——她精心准备的歌舞!她用心搭建的和哑巴姐姐的对比!都没有派上用场?!祁大少竟然没有观看! 众人纷纷安慰她,“祁大少那么忙,一定是突然有事。” “他肯定也很想听晶晶的表演的!” “我们圈子里接下来还有很多艺术活动的机会呢!时听哪点比得上你?” … 贵宾休息室里。 祁粲拿着手机:“…………” 王助理在时听山区奶奶家里旁敲侧击找到的,视频很古老,画质、音质都非常差,但是里边还是记录了零星几句声音。 视频里:——“哈哈哈哈,奶奶看镜头。” 现实里:——「哈哈哈哈,他怎么走了?晶晶哭晕在现场」 两道声音,一道模糊稚嫩,一道清晰可闻。 渐渐重合在一起。 祁粲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休息室的门哗啦一下打开了。 祁粲看着外边蹲着的时听。 想到最近他心里自我剖析的种种,想到他强行灌输底层逻辑给精神世界□□的努力,一切努力全部变得幽默了起来。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没听错,这就是她的心声。 时听却忽然一愣。 ——卧槽,右上角的数字为什么突然开始暴增了? 那瞬间就好像她搭上了哪条高速网线,连接畅通丝滑,现在的每一句心声像是在别的地方复制了一样突然开始倍速?? 照这样下去100万句的奖励马上就能到达啊!! 祁粲面无表情地看着时听,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心理素质。 他最后还有一个不死心的问题,如果是他潜意识里绝对不会有的、只关于对方私人信息的问题,他是不可能幻听出来的——那么就说明这些声音的确是时听的心声。 “你奶奶叫什么?”他问。 小哑巴一脸无辜不解。 ——「王翠芬啊。」 祁粲猛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吊死了。 ——「干嘛问我奶奶??你爹就在面前。」 哈哈。 祁大少捏紧了拳头。 ——时听,你敢耍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