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妻为妾?重生嫡女嘎了他全家》 第1章 让我做妾,你配吗?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天地间万物皆已陷入沉睡。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荡在耳畔,紧接着是一阵温热的触感逐渐靠近,让沈凝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却有温热急促的呼吸喷在颈间,一只手放肆地探向她的衣襟…… 沈凝眸光森冷,抬手精准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冰冷的嗓音在黑夜里听着格外渗人:“你是谁?” 男子急促发出一声闷哼,随即艰涩地开口,声音嘶哑,带着几分歉疚不安,“凝……凝儿,是我,抱歉,我——” 砰! 沈凝狠厉的一脚踹在男人胸口,毫不留情地把他踹了下去! “来人。”冰冷的命令藏着一股细不可察的煞气,“掌灯。” 闺房里灯盏亮起时,沈凝看见一个眉目温润的年轻男子狼狈地摔落在地,面上尽是错愕和慌乱。 “大……大大大小姐……”掌灯的侍女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浑然没料到会看见如此一幕,“秦……秦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出去。”秦砚书咬牙命令,随即自地上站起身,被掐过的喉咙生疼,声音也显了几分异样。 侍女看了看秦砚书,又转头看了看沈凝,没等沈凝说话,就不发一语地低头退了出去。 “秦砚书,你想干什么?”沈凝眸光冰冷如霜,“京城以‘温润如玉’著称的秦家公子,竟也学会了当采花贼?” 秦砚书面上划过一丝狼狈,随即微恼:“你说话何必这么难听?我们本来就是未婚夫妻——” “若我没记错,秦家昨日已退婚。” “那是我母亲的意思。”秦砚书走到床沿坐下,眼底有着歉疚,抬手想摸沈凝的脸,“凝儿,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只是……只是你失了清白,母亲坚持要退婚,我也没办法……” 沈凝抓住他放肆的手,眸光讥诮:“所以你半夜潜入我的闺房,是想生米煮成熟饭,让你的母亲反对不得?” 秦砚书低头躲开她的目光,不知是心虚还是难以启齿:“虽……虽正妻不行,但我会为你留一个贵妾的名分,凝儿,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绝不会嫌弃你被土匪糟蹋过……” “让我做妾。”沈凝冷冷一笑,眼底尽是嘲讽,“秦砚书,你配吗?” 秦砚书脸色一变,恼羞成怒之下,突然抓着她的肩膀:“沈凝,别的男人能碰,我就不能碰吗?你清白已失,还装什么贞洁烈女?你别忘了,我们本就是未婚夫妻——” 啪! 沈凝眉目冷厉,一巴掌狠狠扇到秦砚书脸上,随即从床上一跃而起,趁着秦砚书呆滞的片刻,抬起一脚直踹他的心口! 秦砚书整个人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砰! 秦砚书再次狠狠摔在地上,比第一次更狠,摔得他眼前发黑,骨头像是散了架似的,浑身剧痛。 沈凝披衣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秦砚书的狼狈。 一个自诩清贵世家的嫡子,皇城公子贵女们眼中温文尔雅的如玉郎君,今夜今时,却是如此毫无廉耻的下三滥。 深夜潜入女子闺房当采花贼? 沈凝神色一冷,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狠狠碾了碾。 “啊!”秦砚书疼得惨叫出声,一只手因剧痛而痉挛,脸色惨白,“手,我的手……” “怎么回事?”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什么动静?” “发生了什么事?” 沈凝抬眸看去,随即眸心微细。 乌压压的一群人,匆匆而来,个个衣冠整齐,丝毫没有刚从梦中惊醒的样子。 沈家从她的祖母到爹娘再到兄长妹妹,几乎全员出动,齐齐抵达她这间并不大的闺房。 在这个夜深人静本该入眠的时刻,他们来得还真是迅速。 “沈凝。”沈家老夫人拄着拐杖走进来,面目威严冷厉,“这是怎么回事?” “姐夫?”沈家次女沈嫣看着躺在地上的秦砚书,表情一惊,“姐夫,你怎么了?” 沈家兄长沈时安脸色微变,急忙把秦砚书扶起来:“没事吧?” “沈凝。”沈家家主沈云霖冷冷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凝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家子亲人,眼底讽刺意味甚浓:“深更半夜,秦公子出现在我的闺房里,父亲不是应该问问他想干什么吗?怎么还来质问我呢?” “放肆!”沈云霖冷了脸,“你清白已失,按规矩就该自裁了事,以保家族颜面,砚书念在往日与你的情分上,不愿追究,承诺纳你为妾,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敢与他动粗?” 沈夫人表情不好看:“凝儿,赶紧跟秦公子赔礼道歉,他以前就喜欢你,不会跟你计较的。” “大姐。”沈家二妹走到她跟前,温言劝说,“姐夫是真的喜欢你,秦夫人原本是要退婚的,她说秦家清贵之家,绝不会要一个被玷污了清白的女子入门。姐夫无法跟他的母亲对抗,可他又实在舍不得你,所以才出此下策,大姐姐,你就……你就答应他吧。” 沈凝冷冷盯着她,眼底渗出的寒意让人心惊。 沈嫣被她看得心悸胆寒,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委屈巴巴地开口:“我……我也是为了大姐好,你就算不愿意,也不必如此看着我。” 沈凝眼底浮现了然,目光落到父亲面上:“所以他今晚的行为,是你们默许的。” 沈家好歹是重臣之家,若无他们默许,秦砚书怎么可能躲过重重防守,如此轻而易举潜入她的闺房? 沈云霖避开她的目光,冷声说道:“砚书不会害你。” 呵。 口口声声说她被贼人玷污过,深更半夜潜入她的闺房,欲对一个女子行不轨之举,还一副不嫌弃并让她感恩戴德的语气。 他不会害她? 真是笑话。 沈凝垂在身侧的双手收紧,嗓音冰冷如腊月寒冬:“我绝不给秦砚书做妾。” “沈凝!”沈时安眼神里浮现厌恶,“你不愿做妾,以为还有人愿意娶你做正妻吗?别做梦了!此次你丢尽了沈家脸面,若不是母亲念着母女情深,等待你的只有白绫一条!” 沈凝眼底戾气横生,却克制着心头翻滚的杀气:“都给我滚出去。” “沈凝,你放肆!”沈云霖面色阴沉,震怒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是嫁给秦砚书为妾还是白绫自尽,你自己选择!” “没有三天可言。”沈老夫人狠狠敲着拐杖,表情阴沉可怖,“作为嫡女,被人糟蹋了清白,已经是沈家奇耻大辱,砚书不计前嫌愿意纳你为妾就已经是高攀,你还敢忤逆?来人!” 屋外两个粗壮的嬷嬷走进来,躬身听命。 “把大小姐绑起来,明日天亮就安排一顶轿子送到秦家去。”沈老夫人冷冷命令,“她要是敢反抗,打死不论!” 沈夫人眼神复杂,似是不舍,似是厌恶,又带着几分疏离,最终却只是留下一句:“凝儿,还是听你祖母和父亲的吧。砚书是个很好的归宿,他会护着你的,你好好考虑一下。” 第2章 你到底要干什么? 秦砚书回过神来,连忙开口求情:“祖母,请看在砚书的份上,原谅凝儿这一次,她只是昨日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才——” “砚书,你纵然对她百倍千倍好,她也不会领情。”沈老夫人鄙夷地看着沈凝,“一个连贞洁都保护不了的女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依我看,索性一条白绫死了算了。” 沈凝眸心冷峭:“如果沈家半夜来了盗匪,祖母是否可以凭着一己之力保护全家安然?若不能,祖母活着不也浪费粮食吗?” “沈凝,你放肆!” “孽障!孽障!”沈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里的拐杖就要朝她打来,“沈家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忤逆长辈的畜生?你给我跪下,跪下!” 沈凝抬手抓着她的拐杖,眼底煞气一闪而逝:“沈家人德行如此,养出畜生也是理所当然。” “沈凝,你到底要干什么?”沈云霖脸色铁青,转头怒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绑了,立刻拿绳索绑了!” 两个粗壮的嬷嬷再也没有犹豫,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绳索,抬手就要往沈凝头上套去。 沈凝冷不防放开沈老夫人手里的拐杖,浑然不管对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祖母小心。”沈时安扶住沈老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凝:“你要造反!沈凝,你要造反?” 沈凝没空听他咆哮,抓着嬷嬷手里套过来的绳索,手下蛮力一使,两个嬷嬷被她拽得止不住朝前撞去:“啊!” 沈凝随即手腕一翻,利落地把绳索朝她们身上一缠,快速绕着她们转了几圈,转眼就把两个嬷嬷缠绕了一个结实。 “大小姐,你干什么?放开我!”两个嬷嬷吓得脸色发白,不住地挣扎,却是越挣扎越紧,“老夫人!老夫人救命啊!老夫人——” 沈家从老夫人到沈云霖夫妇再到沈时安,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忍不住以为沈凝中了邪。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这么做? “沈凝……”沈老夫人颤颤巍巍地指着她,气得眼前发晕,“反了反了,你简直要造反!云霖,云霖,赶紧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快,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沈凝把两个嬷嬷往前一推,眸心微细,瞅准了离她最近的沈时安,如闪电般一把拽着他的头发,粗暴地把他拽了过来。 “沈凝!”沈时安疼得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开始挣扎起来,“沈凝,你做什么?放开我!” “沈凝,你想干什么?”沈夫人吓得脸色发白,“他是你大哥,你放开他,快放开他……” “大姐,大姐!你千万别冲动……”沈嫣哆哆嗦嗦地开口,“大哥以前最疼你的,你别冲动啊……” “沈凝,你要是敢动你大哥一根毫发,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沈云霖眉眼阴沉铁青,眼底裹着肃杀之气,“还不快放开他!” 沈凝一手握着控制两个嬷嬷的绳索,一手死死拽着沈时安的头发,声音冷硬漠然:“我昨天选择回家本就是一个错误,出事之后,我就该找个悬崖跳下去一了百了!” 秦砚书瞳眸一缩:“沈凝,你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 “我没选择跳崖,而是回到沈家,这是我一生之中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沈凝嗓音冰冷,冷冷环视着在场所谓的亲人,“既然是个错误的决定,那就该及时纠正过来。” 沈老夫人面沉如水,脸色难看得像是要生啖沈凝的肉:“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沈凝双眼盯着沈云霖,态度强硬决绝,“天亮之后给我准备一匹马,一千两银票,我会离开沈家。你们以后就当这个女儿已经死了,从此互为陌路,死生不复往来。” “你想得美!”沈老夫人阴恻恻地开口,“就算是死,你也要死在沈家!” “我给你们两个时辰考虑。”沈凝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冷漠说道,“天亮了若还不答应我的要求,沈时安会怎么样,我不敢保证。” “沈凝——” “滚。”沈凝冷冷一扫,蓦地把绳索往时安脖子上一缠,顿时勒得他呼吸困难,“都滚出去。” “沈凝!”沈夫人慌乱大叫,吓得脸色刷白,“凝儿,他是你大哥,你别伤害他,千万别伤害他,我们这就出去——” 沈凝瞳眸漆黑而幽深,眼底像是一汪寒潭,冷得刺骨,让人不寒而栗。 沈老夫人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了沈凝。 可沈时安在她手里,她再恨也只能先忍着:“沈凝,你要是敢伤时安一根毫发,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丢下这句狠厉的威胁,她终于不情愿地示意沈云霖都暂时退出去。 “大姐……”沈嫣哭得眼睛都红了,边哭边往外走出去,“大哥是无辜的,你……你别伤害他……” 沈凝冷眼看着她的惺惺作态。 当房里只剩下秦砚书和沈凝时,空气仿佛一瞬间安静下来。 秦砚书双手微紧,心头无端发慌。 他不知道沈凝到底是受了刺激之后性情大变,还是对家人寒心失望才导致她如此。 可他心里清楚,他不想看见她这样。 以前的沈凝是活泼开朗的,眉眼明媚生动,浑然不是眼前这般冷酷无情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让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发抖。 “凝儿。”他像是担心吓着她一般,柔声开口,“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我这就回去跟母亲说,我不退婚了,我还是娶你为妻,我一定娶你为正妻,凝儿,你……你相信我好不好?凝儿……” “你是不是很想让沈时安死在你面前?”沈凝嘴角微扬,眸光却刺骨冰冷,“或者说,你喜欢我痛哭流涕,感恩戴德,给你来一个三跪九叩?” 秦砚书连忙摇头,慌张而失措:“我不是这个意思,凝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出去。”沈凝闭了闭眼,嗓音冷冽,“再多说一句废话,我让你给沈时安收尸。” 秦砚书黯然开口:“凝儿,我是真心喜欢你,若不是母亲极力反对,我不会如此……” “是你配不上我。”沈凝语气漠然,声音冷到极致,“滚。” 秦砚书一僵,垂眸黯然道:“沈家已经容不下你这个失贞的女儿,其他世家公子也不会娶你做正妻,凝儿,希望你好好考虑。” 说完,他转身离去。 第3章 清白还在又如何? 待一屋子的人走了个干净,沈凝冷声吩咐被绑缚住的两位嬷嬷靠近一些。 两位被捆得像肉粽子的嬷嬷战战兢兢靠近:“大……大小姐……” 沈凝松开缠在沈时安脖子上的绳索,不发一语地给两位嬷嬷把绳索解开,然后命令她们滚出去。 两位嬷嬷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沈凝冷冷转眸,抓着绳索的一头,重新缠绕在沈时安脖子上,嘴角掠过一抹讥诮:“方才祖母说我无法保护自己的贞洁,活着浪费粮食,既然如此,我倒想看看,大哥这个沈家嫡长子,能否在我这个弱女子手里逃出生天。” 沈老夫人大概是忘了那些山匪人多势众,凶残至极,沈凝一个出门上香的女子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没关系。 她会用实际行动向他们一一证明,沈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是活着浪费食物的废物。 “沈……沈凝……”沈时安死死抓着缠在他颈项上的绳,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你放开我,我……我放你走……” “大哥发威的时候,还真有那么几分气势。”沈凝嘲弄,“若你能把这种对待自己妹妹的气势用在他处,我定会佩服你是个汉子,可惜你只是个懦弱无能到连自己妹妹都保护不了的孬种,只会对着比自己弱的人耍威风,真是可悲又可笑。” 沈时安想说话,可沈凝根本不给他机会。 一块巾帕塞进他的嘴里,沈凝把他拽到床脚,把沈时安牢牢绑在床柱上,然后才转身走到窗前站着。 海棠院里肉眼可见地多了不少护卫。 原本这些护卫是不可以进内院的,然而沈家命根子沈时安落在沈凝手里,不管是老夫人还是沈云霖,哪里还管得了什么规矩不规矩? 若有特权,他们只怕恨不得把弓箭手都调过来才好。 沈凝定定站了片刻,沉默垂眸望着自己的手。 一双纤长白嫩的玉手。 掌心薄薄的一层茧子,是长期练武导致。 沈家嫡女沈凝是个练过武的女子。 所以方才两次对秦砚书动粗,并于沈云霖面前轻松擒拿沈时安,都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 沈凝抬眸望着窗外夜色如墨,漆黑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点点寒光。 沈家是镇国公府,沈云霖是国公爷,当年靠着战功和从龙之功,一跃成为先皇宠臣。 沈凝则是国公府嫡长女,曾经也是这个家里显贵的千金大小姐,然而昨日去城外给祖母祈福时,不幸遇到山贼,家丁侍女全部遇害,唯有沈凝一人幸存。 家人找到她时,沈凝衣衫不整,虚弱无力,身体中了药,一看就是被人玷污过的样子。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沈凝清白还在。 那群人不知怀着什么目的,只为了制造一个她被玷污的假象,以此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是沈凝性子刚烈,剧烈反抗的过程中不堪受辱,人已经没了,眼下这副躯壳里早就换了个芯子。 现在的沈凝不是以前的沈凝。 沈家的亲人不是她的亲人。 不过若是真正的沈凝还在,面对家人如此厌恶态度,只怕也无法继续苟活下去吧。 清白还在又如何? 光天化日之下受辱,足以让一个从小活在大宅子里的女子绝望求死。 只是那群山贼既然不是真的要玷污她,而是故意制造一个她被玷污的假象,那么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残忍到痛下杀手,让她身边所有的侍女、护卫全部遇难,就是为了造成眼下这个结果? 沈凝目光里淬了冰似的,静静沉思。 谁是幕后主使? 他们做出如此假象,让她身败名裂,偏又留她清白,到底意欲为何? 是为了让秦砚书有个理由贬妻为妾? 从正妻沦为妾室…… 沈凝沉默地闭眼靠着窗框,思索着眼下的处境。 昨日傍晚回来之后,她已经接受了沈凝的记忆,这里是大雍国,当年天子年方十五,按照大雍祖制,还有一年才能亲政。 眼下朝政大权掌握在摄政王姬御苍的手里。 而雍国几乎无人不知,摄政王是一个极端冷酷无情之人,手握兵权和朝政大权,整个雍国都在他控制之下 但摄政王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身中剧毒,命不长久。 先帝临终前把皇位传给当今尚未成年的太子,因为担心外戚干政,大权落入太后和秦家之手,所以委任摄政王监国。 可摄政王原本就兵权在握,先皇又担心他以后拥兵自重,威胁到皇位,所以给他喂了毒。 解药在皇帝手里,每月一颗。 至于这是什么毒,发作起来什么症状,除了小皇帝和摄政王自己之外,无人得知。 雍国除了摄政王,还有镇国公、左右丞相、吴太傅三足鼎立。 其中又以左右丞相实权最大,因摄政王麾下有心腹将领,内乱平叛皆由他麾下将领出动,镇国公府这个以武将立足的重臣近年来便有些颓落趋势。 而秦家则是国舅府。 秦国舅是当朝太后的亲哥哥,少年天子的亲舅舅,所以沈家才死死扒着这门亲事不撒手,哪怕被秦家退婚,被秦砚书贬妻为妾,他们也不愿意放弃这门亲事。 尤其在沈凝名节尽毁之后,他们甚至认为秦砚书还愿意要她,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秦砚书在他们眼里是个深情有担当的好男儿,而沈凝这个受害者却成了罪孽。 真是可笑的深情和担当。 这天下最凉薄的就是男人的深情诺言。 沈凝无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的手腕。 被挑断手筋的剧痛仿佛还在,肩胛骨被铁链贯穿的无力感如潮水般袭来,被踩在雨水里生不如死的狼狈,千百人面前被凌虐被羞辱的惨烈经历……从人上人沦落为人下人,所有的痛苦和屈辱她都经历过,眼前这点挫折算什么? 沈凝睁开眼,眸心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须臾,转身走到床前斜靠下来,闭目沉思。 夜风拂过,摇曳的火光明明灭灭,照在她绝色美丽的脸上,无端折射出一种诡谲阴森的光泽。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第4章 宫里来了旨 沈家人这一夜皆未入眠。 沈老夫人气得恨不得活剥了沈凝,甚至唆使沈云霖去报官,最好让官府把沈凝这个孽障带去公堂,活活杖毙才好。 然而家丑不可外扬。 沈云霖只说自己会想办法,惊动官府会让镇国公沦为京城所有人的笑柄,闹大了说不定还会获罪。 但是沈凝犯下如此大错,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把沈家所有家丁护院都调到了海棠院外面,牢牢围住院门和墙头,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东方出现鱼肚白时,沈夫人再次来到海棠院。 沈凝已换好一身素淡简单的衣裳,正坐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打量着镜子里这张脸,因一夜未眠,眼下浮现出一点阴影。 但这无法掩饰沈凝的美貌。 明眸皓齿,脸颊饱满,肌肤吹弹可破。 沈家嫡女生得当真是明艳动人。 怪不得即便名节已毁,秦砚书依旧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坏了自己的名声也要夜潜香闺。 可惜此沈凝非彼沈凝,他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注定不可能如愿。 “凝儿。”沈夫人走到内室,焦急地看了一眼被绑在床头的儿子,随即在梳妆台前坐下,俨然一副准备跟她长谈的架势,“你父亲心意已决,你唯有嫁给秦砚书做妾,我们沈家才能得一分安宁,此事跟你大哥无关,你能不能先放了他?” 若放在刚烈女子身上,被辱之后理该当场自尽以全名节,维护家族的名声。 可秦砚书执意纳她为妾,沈家又不愿意放弃这门婚事,老夫人严厉下令,沈凝必须到秦家为妾。 一个失去名节的女子去做秦家的妾室,以后自有当家主母好好管教磋磨,待在内院服侍夫君和主母,不必出去抛头露面,自然也就无需忍受外面那么多闲言碎语。 并且秦家是国舅府,来日皇上亲了政,秦砚书绝对会在朝堂上大放异彩,对镇国公府也会有所帮衬,尤其是帮衬着沈时安在朝堂上立足。 所以这门亲事势在必行。 若沈凝还是以前的沈凝,他们的如意算盘可能真就如愿了。 可惜啊。 沈凝没说话,静静将一朵黄金宝石簪花簪在发上,神色漠然至极。 “母亲只有你和嫣儿两个女儿,自然是盼着你们好。”沈夫人低眉,眼眶开始发红,“可是母亲也要为沈家考虑,为你兄长和几个妹妹考虑,凝儿,母亲深知被人侮辱不是你的错,可是这个世道,女子名节毁了就是毁了,他们会看不起你,谩骂羞辱你,母亲也不想这样……” “我清白还在。”沈凝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群山匪并没有真的糟蹋我。” “怎么可能?”沈夫人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保护你的护卫和丫鬟都死了,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你?况且……况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世人都知道你没了清白,他们不会相信的……凝儿,你就答应嫁给秦砚书吧,有他护着,以后才没有人敢非议你,不会拿这件事嘲笑国公府……” “出去。” 沈夫人声音一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沈凝声音森然:“出去。” “沈凝,你放肆!”沈夫人脸上挂不住,霍然起身,恼怒地盯着她,“我是你的母亲,你竟是如此桀骜不驯,敢对自己的母亲不敬?” 沈凝站起身,平静与她对视着,一字一句清晰有力:“你的女儿沈凝,早在昨日受辱之后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这个不是你的女儿,你也不是她的母亲,所以她以后是死是活,有没有人娶,都不需要你们替她做主。” 既然这个家里没人把沈凝当人看,她也没必要替沈凝尽孝。 他们不过是陌生人。 沈凝已死,她占用了沈凝的身体,以后一定替她找到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帮她把该报的仇报了。 其他的,别来沾边。 “你!”沈夫人脸色铁青,伸手指着沈凝,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显然无法接受她对自己如此态度,“沈凝,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话音刚落,一个侍女匆匆跑来:“夫人,夫人!宫里来了旨意!” 旨意? 沈夫人脸色一变,转头看着她:“旨意?” “是。”侍女不安地点头,“老爷命您带着大公子和两位小姐去前厅接旨,速度要快。” 沈夫人面色惊惶。 这份圣旨一定跟沈凝有关。 宫里的太后娘娘是秦砚书的亲姑母,出了这种事,她一定不会同意让沈凝嫁给秦砚书,甚至连做妾都是蒙羞。 所以,这或许是一份赐死的旨意。 沈夫人转回头,看着神色如常的沈凝,冷冷说道:“宫里有旨意传来,你立刻把你大哥放了,与我一同去接旨,若是太后娘娘降下的旨,只怕你想嫁给秦砚书做妾都成了奢望。” 沈凝神色漠然,不发一语地走到床边,把沈时安从床柱上解了下来。 沈时安被绑了两个时辰,这会儿脸色苍白泛青,发丝凌乱,嘴巴被堵住说不了话,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沈凝,像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似的。 沈凝一手扯着他的头发,一手掐着他的脖子,押着他抬脚往外走去。 “沈凝!”沈夫人简直要气疯了,“我们这是出去接旨!你——” “母亲。”沈凝眸子冷飕飕的,“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我立刻掐死他。” 第5章 赐婚给摄政王? 沈夫人对上她煞冷的眼神,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似的,生生打了个寒颤。 沈凝不再理她,亦不顾沈时安的挣扎,粗暴地拽着他往外走去。 国公府很大,护院很多,从海棠院通往前厅的路很长。 稍后如果动起手来,必定是双拳难敌四掌。 何况镇国公府有私兵,有兵器。 沈凝仿佛已经看到了漫天箭矢飞射而来的画面。 若是在外面平坦开阔之地,她拼着一死也总能逃出生天,可国公府里道道围墙拦着,若有人不间断地拼杀,她只怕会体力不支…… 沈凝心里不断地思索着,稍后该如何在死路中开辟出一条生路来。 曾经再难的处境她都熬了过来,没道理重活一世还要坐以待毙。 只是沈凝没想到,生机已不用她自己寻找,有人给她递了一条通天大道。 抵达前厅,镇国公和沈家小辈都已到齐,老夫人也在嬷嬷搀扶下缓缓走来。 沈凝带着沈时安出现的那一刹间,数双眼睛齐刷刷落到她脸上,除了厌恶就是憎恨,再也没有往日对女儿和妹妹的疼爱。 “大姐。”沈嫣红着眼眶走过来,像是担忧得一夜没睡,“你先放开大哥好不好?我们都是一家人……” 传旨太监显然没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幕,一双眼疑惑地看着沈凝和被她牢牢钳制住的沈时安:“沈姑娘,这是……” “周公公有所不知,沈家这是出了个孽障!”沈老夫人迫不及待地开口,一副痛心疾首的语气,“孽障啊。” 传旨太监目光落在沈时安脸上:“沈公子犯了何事?” 沈老夫人一僵,连忙开口:“不不,不是时安,老身说的孽障是沈凝,她……她她……唉!” 传旨太监了然,目光对上沈凝那双冰冷刺骨的眸子,心头微微一悸,表情忽然变得玩味起来:“沈家人接旨。” 沈老夫人一僵,赶紧携家人一起跪了下来。 “沈凝。”镇国公冷眼看着沈凝一动不动,如木雕一般站着,右手还牢牢掐在沈时安脖子上,不由震怒,“跪下!” “沈大姑娘不跪也可以。”传旨太监连忙开口,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微妙的深意,“实不相瞒,国公大人,这是一份赐婚圣旨。” 话音落地,沈家所有人骤然僵住。 “把沈大姑娘赐婚给摄政王的圣旨。”传旨太监笑呵呵地弯腰,把圣旨递到镇国公手上,“咱家就不宣读了,皇上说沈家嫡长女沈凝姑娘蕙质兰心,柔顺谦恭,跟摄政王最是般配。” 镇国公府所有人呆呆地看着传旨太监,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蕙质兰心?柔顺谦恭?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沈老夫人震惊:“赐婚给摄政王?” 传旨太监点头:“皇上以前就觉得沈姑娘特别合适,只是听闻沈姑娘跟秦家公子有婚约在身,就没好过多干涉,听说昨日秦公子退了婚,皇上觉得这是沈姑娘跟摄政王的缘分。” 沈家人呆若木鸡。 他们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皇上只听闻秦家退婚,没听闻秦家为什么退婚? 赐婚给摄政王? 怎……怎么可能? 这份圣旨真的是皇上所下?皇上尚未亲政,就敢擅自做主给摄政王赐婚? 他的皇位是坐腻了? 那摄政王呢?他是什么反应? 他会任由皇上给他赐婚? 摄政王知不知道沈凝昨日失了清白,如今已是不洁之身? “国公大人。”传旨太监不解地看着沈家人僵滞的表情,“这反应可是惊喜过度?” 镇国公回神,慌张开口:“公公,赐婚一事摄政王可知晓?” 传旨太监点头:“摄政王自然是知道的。” “那……摄政王同意?” 传旨太监笑着点头:“同意。” “可是……”镇国公一副六神无主的表情,“摄政王可知道……可知道沈凝昨日出门时遇袭,已经……已经……” “摄政王只说三日后成婚,迎娶沈家嫡长女沈凝,没说其他的。”传旨太监笑意淡了一些,“国公大人若真不放心,不如亲自去摄政王府问问。”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带着几个小太监就要离开。 “公公稍等。”沈凝终于开口,嗓音冷漠,“我还有话要说。” 传旨太监转过头,态度无比恭敬:“沈姑娘。” “摄政王要娶我?” “是。” “娶活的还是死的?” 传旨太监愕然,下意识地开口:“自然是娶活的。” “如果新娘死了或者残了呢?” “这……”传旨太监干干一笑,“若摄政王认为这是对他的挑衅,只怕整个国公府都会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 “知道了。”沈凝终于大发慈悲,松开钳制着沈时安的双手,随即一脚把他踹趴在地上,“多谢周公公。” 周公公错愕地看着她的动作:“不,不客气。” 沈大姑娘还真是彪悍,怪不得摄政王看中了她。 周公公看着沈凝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低头拱手:“咱家先告辞,沈姑娘留步。” 镇国公忙不迭起身把人送出去。 沈凝面无表情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内宅走去。 “沈凝。”沈老夫人站起身,冷冷叫住她,“你见过摄政王?” 沈凝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漠然离去。 “她这是什么态度?”老夫人怒不可遏,转头看向沈夫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一点规矩教养都没有!” “母亲息怒。”沈夫人低眉请罪,“虽然不知皇上何故突然赐婚,但是凝儿现在已经是摄政王的未婚妻,母亲这些话若是让人听了去,只怕会给沈家带来灾祸。” 沈老夫人正要怒骂,然而话到嘴边,到底有所顾忌,恨恨拄着拐杖回去了。 “母亲,这份圣旨怎么来得这么蹊跷?”沈嫣蹙眉,一副柔弱不解的样子,“摄政王位高权重,残暴可怕,势力遍布朝野,不可能不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他……他突然迎娶大姐为王妃,母亲不觉得事情太过反常?” 若沈凝清清白白也就罢了。 可她名节有损,昨日一天之内就传得沸沸扬扬,秦家连半天都等不起,急急忙忙就派人过来把婚事退了。 何况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他怎么可能娶一个不洁的女子做王妃? 这不是笑话吗? 沈夫人面色凝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家只怕要大祸临头了。”镇国公去而复返,手里拿着烫手山芋一样的圣旨,脸色难看至极,“摄政王妃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一个不清白的女子,这份圣旨处处透着诡异,让人不安。” “有那么严重?”沈夫人神色惊疑,“摄政王身子骨不好,有没有可能只是为了冲喜?”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镇国公冷冷看她一眼,“摄政王的身体是冲喜可以冲好的吗?” 沈夫人面色变了变,不敢再说话。 镇国公皱紧眉头。 就算真的是冲喜,对镇国公府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皇上明年即将亲政,跟摄政王的权力之争只会越来越激烈,若摄政王有个三长两短,沈凝陪葬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摄政王麾下心腹甚至会认为沈家是罪魁祸首。 若摄政王侥幸无恙,沈凝失贞这个把柄早晚也会置沈家于死地。 “那我们该怎么办?”沈时安语气阴冷,“赐婚真是皇上的意思吗?” 他夜里被绑了两个时辰,嘴巴也被堵着,此时终于得以开口说话,嗓音却有些嘶哑,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镇国公没说话,脚步沉重地往中院走去。 待到了无人处,他才淡淡开口:“若无摄政王同意,这份旨意是出不了皇宫的。” 第6章 沈凝就是个祸害 沈时安神色一变,咬牙道:“那摄政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摄政王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镇国公府跟秦家彻底断了关系。”镇国公面色阴郁,语气深沉难测,“秦家是太后和皇上一党的人。若镇国公府跟秦家联姻,以后也必定是皇上面前的重臣,摄政王此举直接断送了皇上拉拢国公府的可能,也断了国公府效忠皇上的机会。” 沈夫人顿时不安:“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乖乖地坐以待毙? “父亲,我觉得不如让嫣儿嫁给秦砚书。”沈时安沉思片刻,提出一个自认比较可行的建议,“这样一来,镇国公府和秦家依旧可以成为姻亲关系。” “糊涂。”镇国公冷冷看着他,“赐婚圣旨已下,岂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沈嫣抿了抿唇,神色黯然。 “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沈时安冷冷开口,眼神阴沉而憎恶,“沈凝清白不保,嫁给摄政王早晚也是个死,她一死,摄政王再给我们冠上一个故意隐瞒欺骗他的罪名,沈家不还是要遭殃吗?到时我们该如何自救?” 沈夫人听他们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句句都是镇国公府的死路,心里不由慌乱。 她只是不解摄政王怎么会突然要娶沈凝,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多深沉的算计。 掌握大权的那些个贵人主子们,果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看似随意的决定,就能让他们一家人如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安。 “或者……”沈时安眼神一转,眼底色泽阴冷无情,“若沈凝突然暴毙,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让嫣儿代嫁?” 沈夫人一惊:“时安?” “摄政王要的是沈凝,突然暴毙就是欺君,方才周公公说的话你没听见?”镇国公怒道,“沈凝一旦出事,摄政王定会借机发难,到时国公府难逃一劫!” “沈凝就是个祸害!”沈时安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要不是突然出了这么一桩变故,怎么会有如此塌天大祸?” 镇国公不悦:“她是你的妹妹!” “妹妹?”沈时安冷笑,“要不是她出了这么大的事,镇国公府至于成为全城笑柄?昨晚她生生绑了我两个时辰,可曾把我当成她的兄长?” 他说这句话时浑然忘了沈凝出城给祖母祈福之前,他还连声夸赞沈凝是个孝顺懂事的女儿,是个贴心的好妹妹。 他也忘了自己曾不止一次夸赞,沈凝和秦砚书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说沈家有沈凝这个嫡女,是他们全家人的福气。 只因出了一桩祸事,从此她成了全家人的仇人和他口中的祸害。 “总之圣旨已下,你少给我折腾腌臜事。”镇国公警告他,随即转头看向沈夫人,“你去跟沈凝谈谈,她是沈家女儿,就算嫁给摄政王,以后还是沈家女儿。” 他跟沈凝没那么多私怨,现在唯一考虑的就是国公府的命运。 沈夫人点头:“需要好好安抚她吗?” “若能让她消了火自然更好。”镇国公声音沉了沉,“若不能,暂时也别再惹怒她。” 沈夫人点头,转身往海棠院走去。 “母亲。”沈嫣试图跟她一起去,“我也去看看大姐——” “嫣儿。”镇国公语气强硬,“你先回房休息。” 沈嫣脚步瞬间止住,低着头,掩去眼底异色:“是,父亲。” 半夜之间,镇国公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凝的命运也跟着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暂时来说,这样的转变对她是好事,不用拼着一条命杀出去,在血海中拼出一条生路。 不管雍国摄政王娶她的目的是什么,他如此大费周章,总不可能是为了杀她。 沈凝站在窗前,眉眼淡漠如霜。 “凝儿。”沈夫人走进来,面上换成了一副温和表情,“你以前可曾见过摄政王?” 如果见过,摄政王明确表达了对她倾心的意思,那么此次赐婚还有一点希望,可若是从未见过,只怕真的不是好事。 沈凝漠然望着窗外,倾城绝艳的眉眼一片淡漠如雪,不言不语间,周身像是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沈夫人心头不悦,却压着脾气:“这桩婚事来得奇怪,我跟你父亲都深感不安,若你有什么想法,是否可以与我说说?” 沈凝还是没说话,眉眼微垂,像是沉浸在某种不为人知的思绪之中。 “虽然皇上把你赐婚给摄政王,但是这不代表你就不是我们的女儿了。”沈夫人皱眉,语气渐渐冷了下来,“摄政王若是对你好,你固然好,若是对你不好,我们——” “你们怎么样?”沈凝转头,漠然看着她,“你们连秦砚书都不敢得罪,还敢得罪摄政王吗?” 沈夫人脸色一僵,瞬间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死死地盯着沈凝的眼睛,只觉得这个女儿像是突然间换了个人似的,眼神冷得像冰……不,不是冰,像煞神。 沈凝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她被人糟践失了清白,不是应该伤心欲绝甚至是绝望吗?被赐婚给摄政王,不应该欣喜若狂吗? 为什么她什么情绪都没有,从昨晚开始眼神变得如此可怕? “还有事?”沈凝声音冷冷。 沈夫人像是被火烫到一般回神,随即带着点恼怒的意味:“凝儿,我是你的母亲,你为何这样跟我说话?” 沈凝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沈夫人眼底划过一丝狼狈,总觉得自己这个做母亲被自己的女儿冒犯了,心里怒火已经沸腾。 可思及方才的圣旨,到底是有了顾忌。 “夫人。”侍女杏儿在外面禀报,“秦公子来了。” 沈夫人皱眉,沉默片刻:“让他进来。” “是。” 有了赐婚圣旨,沈凝跟秦砚书从此应该保持距离,然而他们到底有着多年未婚夫妻的情分,总不能太过绝情。 沈夫人眼神复杂地看着沈凝:“你跟砚书到底喜欢过一场,好好跟他谈谈吧,就算……就算不能做夫妻,也别反目成仇。” 沈凝像是没听到一般。 沈夫人脸色青了青,压着怒火转身离开。 “凝儿!”秦砚书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脸色难看至极,“你要嫁给摄政王?” 昨晚一夜没睡,又被沈凝踹了两脚,秦砚书此时脸色憔悴,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看起来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而比起肺腑里的疼痛和身体上的不适,他眼底的焦灼更是无法遮掩,他显然没想到沈凝会被赐婚给摄政王。 这个事实让秦砚书无法接受。 沈凝没理会他,只是沉默望着窗外,想象着那位摄政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他的战术很厉害,手段狠辣残暴,牢牢掌控着雍国朝政大权。 满朝文武对他畏惧不已,太后和皇上一派的人则迫不及待想除掉他…… “凝儿,摄政王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残暴无情,杀人如麻,你不能嫁给他!”秦砚书脸色发白,眼底带着哀求,“他一定有所企图,说不定……说不定昨日对你不轨的人就是他……” “你是觉得我不洁了,所以摄政王也该嫌弃我。”沈凝声音冷冷,“所有男人都该嫌弃我,你愿意纳我为妾,我就该感恩戴德,三跪九叩谢谢你。” 秦砚书神色慌乱:“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摄政王带兵打仗,经历无数次战争,见证过无数次死亡。”沈凝微微转头,眸子里冰霜凝结,“在他这种人眼里,名节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这种认知,你们这群所谓的名门贵公子永远不会理解。” 名节也好,尊严也罢,都不如活着来得重要。 第7章 你会比他先死 秦砚书一怔,眼底浮现仓皇之色:“凝儿,你不会喜欢他的,他根本不是个正常人,他娶你一定不怀好意,凝儿,他太危险……” “我喜欢冒险。”沈凝转眸看着他,瞳眸漆黑而幽深,像是结了一层冰霜,“我宁愿嫁给一个残暴之人为妻,也绝不给你这样的人为妾。” 秦砚书神色僵住,面上哀求之色缓缓褪去,眼神一点点变得冷酷鄙夷;“你是不是以为攀上了摄政王,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沈凝,我告诉你,摄政王是个佞臣,他早晚要死的!别说他身中剧毒,根本活不了几年,就算他身体完好,皇上亲政之后也不会放过他,摄政王是太后和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早晚要死——” “你会比他先死。”沈凝冷冷打断他的话,“不信可以打个赌。” 秦砚书脸色青白交错,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一句话说不出来。 “皇上亲不了政,太后也除不掉他。”沈凝眼底浮现讥诮,“秦砚书,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沈凝!”秦砚书恼羞成怒,抬手就往沈凝脸上扇去,“你这个贱人——” 沈凝眼神一厉,骤然抓着他的手腕一扭。 咔嚓! “啊!”秦砚书蓦然惨叫出声,随即抱着自己的手蜷缩在地,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沈凝,你在干什么?”沈时安震惊地冲进来,看着脸色惨白的秦砚书,“砚书,砚书……” “都滚出去。”沈凝走回到椅子前坐下,嗓音冷得刺骨,“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秦砚书脸上冷汗如雨,缓缓抬头,盯着沈凝的眼神除了怨恨之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你……你不是沈凝,你根本不是沈凝!你到底是谁?” 沈凝虽然从小练过功夫,但都是强身健体,根本没有这么可怕的身手和可怖的眼神。 听到秦砚书这句话,沈时安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沈凝,“你是谁?” 若是真正的沈凝,她绝不会把自己的兄长绑在床头两个时辰,还试图掐死他,甚至敢跟全家人为敌。 沈凝以前最喜欢秦砚书,绝不可能舍得对秦砚书下这么狠的手。 还有她昨晚表现出来的蛮力,以及方才折断秦砚书手腕的力气,跟杀神有什么区别? 沈凝就算是个练武之人,她也断然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真是可笑。”沈凝偏头看他,眼神冰冷讥诮,“相处十几年的亲妹妹都不认识,还敢称作是亲人。” 沈时安现在没空跟她多费唇舌。 他甚至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刻,总觉得沈凝的眼神冷得渗人,还有她阴恻恻的声音,像是随时等着杀人一样。 他扶起秦砚书,高声喊来家里小厮:“来人!快去请大夫!把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 沈凝目光沉沉,不发一语地看着沈时安扶着秦砚书走出去,眼神冷漠没有一丝温度。 温文尔雅,清贵公子? 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 沈凝弄断秦砚书手腕一事,很快在沈家引发轩然大波。 沈云霖几乎不敢相信。 从昨日到现在,沈家就没有消停过。 圣旨赐婚的消息还没完全消化,沈凝竟然就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震怒之下,沈云霖立即命人把沈凝带出来问罪,甚至打算祭出家法,给秦砚书一个交代。 与此同时,还要派人去秦家请罪赔不是。 然而面对沈家人愤怒又惊悸不安的质问,沈凝神色始终漠然无情:“秦砚书以下犯上,活该得到如此下场。” 以下犯上。 这四个字一出,沈家人齐齐惊住。 赐婚的圣旨在他们手里还没焐热呢,沈凝就开始端起了摄政王妃的架子? “你们也可对我动手。”沈凝冷冷抬眸,环顾着眼前这群所谓的家人,“但是所有后果,你们自行承担。” “放肆!”沈云霖一家之主的威严被挑衅,抬手就朝她掌掴而来。 可惜他的手腕中途被人攫住。 沈凝抓着他的手,眼神冷若寒潭:“父亲也想断手?” “你……你……”沈云霖挣扎着,却发现沈凝的力气大得出奇,不由心惊,“你放开我!” 沈夫人惊叫:“沈凝,你干什么?还不放开你父亲!” 沈时安大怒:“沈凝,放肆!” 沈嫣慌张:“姐姐!” 一家子的人几乎要蜂拥而上,乱作一团,只是在对上沈凝森然的眼神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僵住动作,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脊背。 沈凝此时的眼神如此可怕。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他们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似的,胆寒心悸。 沈夫人心惊胆战地开口:“凝儿,不可对你父亲无礼,你这是大逆不道,快……快放开他……” “嫁给摄政王之后,我就是皇室命妇。”沈凝放开沈云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告诉他们事实,“父亲若是真掌掴了我,才是尊卑不分,大逆不道。” 沈云霖脸色铁青:“就算嫁给摄政王,你也还是我的女儿!我这个父亲还教训你不得?” “作为父亲,你首先应该做的是保护自己的女儿。”沈凝冷冷看着他,眼神漠然得像是在看一只无用的蝼蚁,“可惜你没能做到。女儿在外受辱,你不想着查清真相为她报仇,反而处处贬低羞辱,甚至恨不得逼她去死,你有资格做这个父亲?” “你——” “沈凝她有什么错?她错在不该出门去给自己的亲人祈福,错在遇到山匪时应该立时跳崖自杀,以全自己的名节?错在她没有大杀四方的本事,保护不了自己,还是错在投生在一个自私自利毫无人性可言的家里?” “放肆!放肆!”沈云霖被她几句质问,问得恼羞成怒,脸上暴怒铁青,“沈凝,你给我住口!” 沈凝抿唇,冷漠而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些家人,正要转身离去。 “国公大人!”一个侍卫匆匆而来,语气慌张,“秦家……秦家夫人带着家丁侍卫来了,说是请沈家给我们一个交代……” 沈凝止住脚步,眸心微细。 “你惹出的祸事,自己去跟秦夫人解释!”沈云霖厌恶地瞪了一眼沈凝,转身往前院而去,“真是晦气!” “凝儿,”沈夫人勉强笑着,温言劝她,“稍后见着秦夫人,你先诚心赔个罪,就说你只是失手……” “我没失手,就是故意要废了秦砚书。”沈凝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转身往前院而去。 沈夫人僵住,脸色青白交错。 第8章 摄政王驾到 秦夫人带来的人不少。 秦家护卫全部围在沈家大门外,仅粗壮嬷嬷就有四个,还有侍女十几人。 乌泱泱的阵仗,几乎把大门全围得水泄不通。 “秦夫人。”镇国公匆匆抵达前院,满脸歉意地朝秦夫人赔礼,“实在对不住,我没想到砚书和沈凝会闹出这么大的冲突,是我们疏忽,只是此事着实是个意外……” “意外?”秦夫人穿着一身墨绿缎裙,颈上戴着一串名贵的珊瑚珠串,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盛气凌人,“砚书一个大男人被沈凝弄断了手,你跟我说这是意外?这分明是故意为之!国公大人,我不愿与你过多为难,请你把罪魁祸首交出来,在我面前把她杖毙,今日之事就算是了了。” 镇国公一僵,连忙解释:“秦夫人有所不知,今日皇上刚下了圣旨,把沈凝赐婚给摄政王——” “国公这是搬出摄政王吓唬我?”秦夫人眉目一厉,显然不吃这套,“你沈家女儿多得是!杖毙了大小姐,还有二女儿可以代嫁,摄政王要的只是你们沈家的女儿,何曾有大小之分?” 饶是沈云霖做好了赔罪的准备,也没想到她会如此难缠,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再三赔罪:“秦夫人还请息怒,砚书和凝儿以前毕竟真心喜欢过,今日之事是砚书听闻圣旨赐婚,冲动之下闯了凝儿的闺房,才引起这桩意外之事,若说有错,砚书也并非完全无辜是不是?” “你想说砚书咎由自取?”秦夫人脸色阴沉,声音严厉而蛮横,“你们沈家人果然擅长倒打一耙!我早就跟砚书说了,沈凝这个贱人根本不值得他喜欢,他偏偏念着旧情,此次遭这个罪确实是他该受的,但是沈凝这个贱人才是罪魁祸首——” “秦家自诩为清贵门庭,没想到秦夫人却是个脏话连篇的泼妇。”沈凝走出来,冷冷看着眼前这个阵仗,“怪不得教出秦砚书那个半夜当采花贼的无耻贱人!” 秦夫人脸色僵硬:“你……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秦夫人这个大贱人养出了秦砚书那个小贱人。”沈凝目光如刀,“秦夫人听不懂吗?” 秦夫人表情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控,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沈凝,你敢骂我?你这个小贱人竟敢骂我?来人!把她给我杖毙,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立刻把她给我抓起来,我要活活把她杖毙,听到没有?我要她死——” 嬷嬷和侍女们显然都是精心挑选的,她们听从秦夫人的吩咐,齐齐应了声是,抬脚就要过来抓着沈凝。 沈凝站着没动,心头杀气缓缓发酵,垂在身侧的双手一点点收紧。 正值剑拔弩张之际,外面忽然响起一声高亢的声音: “摄政王到!” 空气骤然凝结。 秦夫人暴怒的表情僵在脸上,距离沈凝只剩一步之遥的嬷嬷动作戛然而止,侍女们面上不约而同地浮现惊惧之色。 沈云霖和沈夫人转头看向大门外。 沈凝也跟着看去,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到极致,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八名黑衣带刀护卫齐刷刷进来,分列两侧,低眉垂眼,神态恭敬至极。 一袭玄色袍服的男人抬脚跨进门槛,身躯颀长瘦削,眉目清冷如画,眼神冰冷如刀锋,眼梢藏着锋利的寒气。 五官轮廓棱角分明,浑然天成的俊美中透着孤傲睥睨,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慑人压迫感。 这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秦夫人脸色煞白,结结巴巴:“摄……摄摄摄政王……” “摄政王驾到,还不跪下?” 秦夫人吓了一跳,当即跪倒在地上,其他人自然哗啦啦全部跪了下来。 秦家人跪了,沈家人自然不能站着。 沈云霖压着心头不安,率众跪地行礼:“参见摄政王。” 按着镇国公的身份,就算进宫面圣,非重大场合,大多时候也可以是免跪的。 只是眼前这个摄政王从来不是个愿意施恩的主。 他所到之处,从未有人可以站着与他说话。 他身边的十六名侍卫神出鬼没,一刀下去人头落地,连一句提醒都不会有。 没有人敢拿项上人头去挑战他的脾气。 然而今日就是有个例外。 沈凝从始至终只是看着他,非但没有跪下,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听闻有人欺负本王的妻子。”男人淡漠开口,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却仿佛透出让人胆寒的肃杀之气,“本王觉得有趣,特意过来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 秦夫人脸色煞白:“摄政王请听臣妇解释——” “你的解释先留着,本王没兴趣听。”男人走到沈凝面前,抬手勾起她的下巴,“要不要本王把他们都杀了?” 沈凝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人长得不错,看起来就是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主。 嫁给他应该也不算亏。 “一点谩骂不伤皮不伤肉,没必要杀他们。”沈凝语气漠然,显然没把秦夫人放在眼里,“只是秦砚书方才来找过我,不但笃定摄政王会嫌弃我残花败柳,名节已失,还对我无礼,所以我折了他的一条手臂。” “折得好。”男人眸心微细,眼底划过一抹异芒,“本王的王妃不需要心慈手软,更不能任人欺凌而不还手。” 沈凝望着他,面无表情:“我方才说的重点,你没听清?” “残花败柳,名节已失?”姬御苍嘴角微勾,眼底寒意刺骨,“日后这八个字若是再从谁的嘴里说出来,本王会割了他的舌头。” 说罢,幽冷的眸子一扫:“都听清楚了吗?” 秦夫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点头:“听……听清楚……” “属下遵命!”八名侍卫齐齐应声。 秦夫人一惊,这才明白摄政王的话是对着他的手下说的,意思是谁要再敢编排王妃,直接割了舌头。 果然是个残暴不仁的摄政王。 “沈家乌烟瘴气,本王不想多逗留。”姬御苍转身往外走去,嗓音漠然,“今晚本王命人把嫁衣送过来,你试穿一下。” 沈凝没说话,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道颀长瘦削的身影离开沈家,并带走了利落如刀锋一般的八名侍卫。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所有人如石雕一般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惊惧,面上带着明显的惊魂未定之色。 空气里一阵风拂过,秦夫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沈凝那小贱人竟被摄政王看上了? 摄政王是眼瞎吗? 放着那么多端庄高贵的世家嫡女不要,偏偏娶一个被人糟践的残花败柳? 第9章 异想天开的算计 沈嫣跪在母亲身后,抬眸望着摄政王尊贵冷峭的背影,眼底忽然划过一抹嫉恨之色。 这么优秀的男人凭什么便宜了沈凝? 沈凝已经失去清白,摄政王娶她如果是为了得到镇国公府的忠心,那自己嫁过去不也一样吗? 反正她们都是沈家女儿。 她甚至比沈凝更多几分优势。 这样想着,沈嫣忍不住低声开口:“母亲。” “嗯?”沈夫人尚未从惊惶中回神,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她,“怎么了?” “我想嫁给摄政王。”沈嫣耳根子染上一抹红晕,声音轻柔而娇羞,“比起失去清白的大姐,我应该更适合。” 沈夫人表情一惊,她想嫁给摄政王? 她忍不住抬眸看向正往海棠院走去的沈凝,再看看此时一脸羞涩的沈嫣,直觉告诉她,摄政王要的就是沈凝,甚至是沈凝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脾气,那么冷,像是渗人,像是刚从冰窖里走出来…… 不,像是刚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死神。 沈夫人觉得自己应该马上驳斥女儿的说法,沈嫣不适合摄政王那样可怕的人。 可话到嘴边滚了几圈,她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万一……万一可行呢? “嫣儿,摄政王要的是你姐姐。”沈夫人眉心紧锁,压低声音说道,“而且摄政王权倾朝野只是暂时的,他活不了多久,等皇上亲政掌权,他——” “摄政王要的只是镇国公府的女儿。”沈嫣反驳,“母亲,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会娶一个不清白的女子为妻,何况摄政王跟大姐从未有过感情。” 连秦砚书跟沈凝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都因名节而退婚,摄政王那么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要一个残花败柳? 还不许别人说,不就是心里在意吗? “可是——” “而且皇上不是还没亲政吗?”沈嫣小声说道,“摄政王那样的人,应该有自保之道,女儿不怕。” 沈夫人一惊,不知沈嫣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管他有没有自保之道,历朝历代的摄政王有几个能得善终的?何况摄政王还中了毒…… 沈夫人压下心头惊惶,扶着侍女的手站起身,抬头看向惊魂未定的秦夫人。 她正要开口,却见秦夫人冷冷瞥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余怒未消的不悦:“回府!” 沈夫人一滞,沉默地望着秦家人离开。 这两天里发生的事情让她心力交瘁,待前院彻底安静下来,沈夫人才有些疲惫地转身往内院走去。 沈嫣跟在母亲身后:“摄政王命令任何人不许再提‘残花败柳’这些字眼,明摆着他心里是在乎的,只是想拉拢镇国公府,所以才降下身段娶大姐……母亲,万一摄政王以后想起这一茬,对大姐生了芥蒂,迁怒镇国公府怎么办?” 沈夫人心头一沉,这也正是她和国公爷担心的问题。 “若我替嫁过去,这些问题就都不存在了。”沈嫣垂眸掩去眼底精光,“等女儿成了摄政王妃,定给镇国公府挣一个风光显赫,让父亲位极人臣,让大哥仕途顺遂。” 说到这里,她低着眉,黯然苦笑:“大姐现在对我们跟仇人似的,若是她利用摄政王的权势报复我们,母亲,镇国公府只怕……” 沈夫人心头一紧,想到今日沈凝的态度,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脊背。 嫣儿说得对。 沈凝如此态度,以后怎么可能善待镇国公府?万一她想报复…… “我去找你父亲谈谈。”沈夫人再也待不下去,心慌意乱地转身去往主院,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转回头,“嫣儿,你先别轻举妄动,等我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沈嫣乖巧地点头:“母亲放心。” 沈夫人这才放心带着人离开。 沈嫣注视着她的背影,眼前忍不住又浮现摄政王那张恍若天神的容颜和君临天下的气势,面上浮现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么优秀的男人一定是她的。 一个在山上遇到劫匪,被人糟蹋了身子的女子,怎么能有资格拥有这样完美的男人? 她是为了沈凝着想,更是为了沈家着想,避免以后有一天被摄政王翻旧账。 到时不但沈凝会死得很惨,沈家也会遭到连累。 所以她嫁过去是最好的决定。 沈嫣嘴角掠过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 但是嫁过去要有嫁过去的理由。 沈嫣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喊来她的贴身侍女小兰:“你去给秦砚书的小厮递句话,今晚夜半三更,让秦公子派辆小一点的马车到沈家后门,他会得偿所愿。” 小兰听得心惊肉跳:“二小姐,这……” “叫你去就去。” “是。”小兰领命而去。 沈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这张貌美不输给沈凝的脸,缓缓眯眼。 她比起沈凝差哪了? 秦砚书对沈凝念念不忘,一门心思想纳她为妾,她替沈凝嫁给摄政王,不是两全其美吗? 既不会得罪摄政王,也不会跟秦家反目。 沈嫣如此想着,觉得合情合理。 午时沈凝在屋子里补眠,沈嫣亲自带人把午膳送到她屋子里。 “大姐。”沈嫣站在床前,温柔地喊她起身,“你今早就没吃饭,我特意让厨房做了盅补汤,还有你平日里爱吃的几道菜。” 沈凝睁开眼,眼神里掠过的冷光如刀,惊得沈嫣忍不住退后一步,生怕沈凝对她动粗似的。 然而她很快意识到这样的动作不妥,连忙扬起一抹善意的笑容:“大姐,起来吃饭吧。” 沈凝起身,海棠院的丫鬟赶紧端水进来伺候。 简单洗漱之后,沈凝漠然坐到了桌前。 沈嫣把汤盅端到她面前:“大姐尝尝这汤。” 和善热情的态度,温柔体贴的模样,让人恍惚以为她们之间真的姐妹情深,情比金坚。 沈凝目光垂落在面前的汤品上,嗓音漠然:“再拿一个碗过来。” “大,大姐?”沈嫣强愕然,“这个补汤不多,是专给你补身子的。” 沈凝平静地看着她:“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沈嫣僵了僵,随即递了个碗给她。 沈凝慢条斯理地拿勺子把汤一分为二,其中一半递给沈嫣:“陪我吃。” 沈嫣神色彻底僵住,心头慌乱:“大姐……” “怎么?”沈凝抬头看她,眼神阴恻恻,像是了然于心,“有问题?” “我……”沈嫣尴尬地笑着,“这汤是厨房特意为你做的,再者……再者我方才用过饭才来的……” “需要我喂你?” 沈嫣脸色一变,想到她不仅在汤里下了料,其他几道菜里也有一些,不管沈凝吃哪个都逃不过。 而自己只需要吃一小口让她放心,应该没什么大碍。 沈嫣强自压下不安,拿起一个瓷勺,小口地吃了起来。 沈凝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眼神幽深,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沈嫣吃了两口,见沈凝一直没没动,干干一笑:“大姐,你怎么不吃?” “你先吃。”沈凝嗓音冷漠。 沈嫣握着勺子的手一紧,还要再劝,却听沈凝道:“你把汤喝完再说。” 第10章 凤冠霞帔 沈嫣动作僵住,再也喝不下去。 沈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色泽漠然,隐隐透着几分讥诮。 “大姐……”沈嫣干笑着,试着把碗推开,“我真的吃饱了,这份补汤是我特意让小厨房为你做的,大姐……” “吃。”沈凝声音冷硬,不容反驳。 沈嫣脸色煞白,再也伪装不下去,忽然眼眶发红:“大姐,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只是心疼你昨日受了委屈,昨晚到今天都没能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所以才特意吩咐他们做了你爱吃的菜,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何非要如此——” 话未说完,忽然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把她强按在桌前,“吃不吃?” 沈嫣剧烈地摇头,吓得快哭出来了:“放……放开我!” 沈凝一手紧紧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嘴,另外一只手端起碗,就把汤往她的嘴里倒去。 “啊啊……咳咳咳……”沈嫣疯狂地想躲开,补汤一半喷出来,一半顺着喉咙被她咽了下去,“咳咳……” 直到半碗汤被灌完,沈凝又端过自己跟前的半碗,一股脑儿全给她灌了下去,才冷冷放开她,并把碗扔在桌上。 沈嫣脸色惨白,一阵风似的往外跑去,边跑边用手指抠着自己的喉咙,忍不住想把方才喝下去的汤全部吐出来。 沈凝不发一语地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坐回桌前,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 汤盅被推到一旁,晶莹的白米饭端到自己跟前,沈凝拿着筷子吃得斯文优雅。 沈时安带人进来时,沈凝一碗饭见了底,桌上几道菜,荤素搭配每样尝了几口。 “沈凝。”沈时安阴沉地看着她,“你对嫣儿做了什么?” 沈凝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侍女,声音冷若冰霜:“把方才发生的事情重复一遍,我留你性命。” 侍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小姐……二小姐给大小姐送来了午饭,还有补汤,大小姐把补汤分给了给二小姐……” 沈时安神色僵住,眼神里浮现不可思议的色泽,像是怀疑沈凝在骗他:“就这样?” 侍女连忙点头:“是,是,就是这样。” “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的妹妹。”沈时安望着沈凝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复杂意味,“就算你做了摄政王妃,沈家也是你的娘家,以后想在摄政王府立足,少不了家人帮衬。” 沈凝拭了拭嘴角,漠然开口:“收拾一下。” 侍女站起身,战战兢兢开始收拾碗碟。 沈时安见她如此态度,怒火几乎冲破五脏六腑,直往头顶上涌,他恨不得立即给她一巴掌,然而想到方才摄政王撂下的话,以及沈凝折断秦砚书手腕时的冷酷无情,到底没敢冲动。 他冷冷一哼,转身拂袖而去。 沈凝对他的来去如风不以为意,连生气和反驳的欲望都没有,只当他是阿猫阿狗,或者墙角的花瓶,院子里的盆栽。 总之不会是她的亲人,不会影响到她的情绪。 …… 傍晚时分,摄政王命人送来了一套嫁衣,两个女官带着四名侍女,捧着嫁衣和凤冠隆重而来。 大红嫁衣奢华贵气,长长的裙摆上以金线绣着九尾凤凰,红蓝交织的宝石在灯火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熠熠生辉。 重要的是,嫁衣穿在沈凝身上竟无比合身,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纯金打造的凤冠戴在头上沉甸甸的,尊贵明艳,高不可攀。 手镯,耳环,项链,七尾凤钗,步摇,簪花……一整套价值连城的首饰整齐摆放在妆奁里,看得人眼馋又嫉妒。 沈凝换好嫁衣站在铜镜前,望着镜子里这张绝艳容颜,修长纤细的身段像是专门为了这套嫁衣而生。 记忆中仿佛有个女子也曾一袭凤冠霞帔,华贵明艳,俏颜微红,满心欢喜地把手递给她心尖上的那个人,可换来的却是新婚夜的毒酒、羞辱和往后无休无止的虐待。 “王妃。”旁边候着的女官恭敬开口,“这套嫁衣您不喜欢吗?” 王妃看起来好像冷漠得很,面上没有丝毫喜色,也没有待嫁女子的欢喜和娇羞。 不知道是不是不满意这桩婚事。 “不是。”沈凝回神,张开双臂由两名女官给她褪去嫁衣,“我挺喜欢。” 虽然她说这句话时,面上并无丝毫喜欢的迹象,连一丝笑容都没有,但两名女官还是松了口气:“摄政王说若您不喜欢,可以命人重新赶工,再绣制一套您喜欢的样式。” 沈凝似是好奇:“两天的时间来得及?” “来得及。”女官点头,“所有人一起赶工,两天足够了。” 沈凝嗯了一声:“这套就可以。” 她没问“所有人”指多少人,也没兴趣问。 不过一套嫁衣罢了,再怎么华贵也只穿那一天,若是人不行,纵使嫁衣价值连城又如何? 两名女官悄然对视一眼,总觉得摄政王妃好像跟正常女子不太一样。 虽然她们在宫里也听说了她遭遇的事情,但正常女子遇到这种事,要么是悲伤绝望,要么是无颜见人。 而被摄政王看上之后,要么是欣喜若狂,要么是战战兢兢。 可沈凝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像一切事情都跟她无关似的。 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她们在宫里做事也有些年头了,连先帝后宫的嫔妃们在想什么,她们一句话一个举动意味着什么,她们都能猜到。 唯有眼前这个尚未出阁的沈家嫡长女,冷得像是一块冰,让人看不见暖意,看不见情绪波动。 好像天下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在意一样。 不过摄政王看中的人,总归有着让他看中的理由,她们不敢多言,把嫁衣叠好放在木盘里,凤冠也收拾好。 “接下来两天,奴婢二人会留在这里伺候王妃,听王妃使唤。”女官开始自我介绍,“奴婢名为兰芝,她叫兰华,王妃有任何需要,吩咐奴婢即可。” 沈凝转身回到床上躺下:“我下午要补眠,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兰芝和兰华转身走了出去,一左一右守在门外。 沈凝睁眼躺在床上,忍不住思忖,大雍国摄政王权势滔天,容貌俊美,是雍国眼下权力最大之人。 他若成亲,天下美人皆任由挑选,为何他偏偏要选择她这个名声尽毁的国公府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