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明离》 第1章 认错 这是钟晚吟第一次见傅明濯喝的这么醉,她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扶住他,轻声问,“怎么喝这么多酒?” “想你了……” 傅明濯低声应着,鼻尖轻轻刮蹭过钟晚吟的脸庞,闻到淡淡的花香味,熟悉的气息萦绕心头,他本能的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俯身温柔而又霸道地吻住了她,不带有一丝索求,就像是在寻找什么,一寸一寸地掠夺。 钟晚吟熟练地回应着他,那句想你了像颗酒心巧克力在炙热的吻里一点点融化。 一吻结束,她的眼底多了一丝窃喜。 傅明濯盯着她那发红微肿的嘴唇,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了扬,他熟稔的将脑袋抵在钟晚吟的肩头,习惯性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细长漂亮的脖颈。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车熟路地滑进她的衣摆,轻声呢喃着:“念妤……” 钟晚吟僵在了原地。 两个字把两人之间的那点暧昧粉碎的干干净净。 果然是因为钟念妤喝的酒吗?也是……如果当年念妤没有病重被送出国治疗,这傅太太的位置怎么会轮的到她? 就连那句想你了也不是对她说的。 她真是自作多情了。 钟晚吟微微垂眸,眼底那一丝缱绻早已被一抹酸涩和嘲弄代替。 她一把推开了傅明濯,语气冷淡,“傅明濯,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卧室休息。” 钟晚吟说着,抓起他的手臂就往主卧的方向走,却不料被他反握住手。 “我没喝醉。” 满是醉意的眼眸此刻却认真地盯着钟晚吟,语气里满是笃定,“我是不会认错这张脸的。” 钟晚吟怔了一瞬,下一秒,她整个人被傅明濯抱起,脖颈处是男人滚烫的气息,一下又一下烙印在皮肤上,带着浓重的酒味。 她被扔在沙发上,许是酒精的原因,今晚的傅明濯有些变得急迫疯狂。 男人粗粝的手掌攥住钟晚吟的两只手腕,动作粗鲁。 “嗯……” 钟晚吟忍不住痛,又因为他口中念叨的名字而难堪,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两人不慎掉下了沙发。 傅明濯的手下意识收紧,女人的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让他有些浑噩痴迷。 暖灯仿佛把傅明濯锋利的五官柔化了,钟晚吟愣愣盯着,直到肩头一凉,她双腿微动,又认命般停止。 算了,钟念妤明天就回来了,她还能霸占他多久? 情到深处,她抓着傅明濯肩头的手紧了又紧,眸底残留着几分眷恋和不舍,以及一丝悲凉。 她向来做事果断,可唯独在喜欢傅明濯这件事上,她毫无分寸,明知只是替身,却也甘愿沉沦。 第二天,长虹机场。 钟晚吟心不在焉的望向出站口的方向,手情不自禁地抚了抚食指上那道创口贴。 今早她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咖啡杯,清理碎片时划破了手指,是傅明濯亲自为她处理的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柔细心,钟晚吟看的出神。 直到他说,“钟晚吟,找个时间,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钟晚吟脑子嗡嗡响了一下,眸底快速闪过一抹慌乱。 她定定神,装作无事地看了一眼贴好创口贴的食指,问,“什么时候?” 傅明濯想了想,说,“后天。” “后天我要跟秦总去临市出差。” 钟晚吟下意识撒了个谎,将这个话题囫囵过去,“等我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会跟你助理联系安排好时间的。” 第2章 离婚 回忆结束,钟晚吟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抬眼打量了一下身旁的父母,两位神情焦急而又期盼,紧盯着出站口的方向。 她敛了敛眸,没忍住看了一眼傅明濯。 他还是平日里清冷高贵、与世无争的模样,谁能想象这样一个男人与她缠绵悱恻了一夜。 果然男人都是披着衣冠的禽兽。 钟晚吟在心里低低苦笑了一声,无意识地又抬眸看了一眼傅明濯,没成想两人正好对上目光。 她脑子转的很快,先发制人,“我脸上有东西吗?” 话音刚落,陈美桦忽然猛推了一把她,身体因为惯性向左倾去。 好在身旁的傅明濯稳当扶住她,声音淡漠,“小心点。” “抱歉。” 钟晚吟淡淡道,收回那只紧抓着他手臂的手,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这一幕远远被坐在轮椅上的钟念妤瞧见,眸色暗了暗。 她和钟晚吟是同卵双胞胎,只不过她常年遭受病痛的折磨,气色和样貌远不如钟晚吟那般明艳惊绝,可娇弱病败的花儿往往更令人怜爱。 只见陈美桦挡在钟晚吟面前,激动地朝她挥手喊道,“小妤,爸爸妈妈在这!” 钟晚吟闻言顿了顿,大部分视线被挡住,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一步,视野刚开阔一秒,就被傅明濯的背影占据了所有视野。 紧接着所有人上前围住钟念妤,她只能看到轮椅上那抹素白的裙摆,听见她说,“爸妈、明濯哥、姐,我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这些年我们小妤受苦了。” 陈美桦轻轻握住钟念妤的双手,明明是满眼的喜悦,却有泪光在眼角微微闪烁。 “小妤,明天是你的生日,我和你妈可是筹备了整整三个月呢,保证这是你此生最难忘的生日!” 钟承林刚说完,就被陈美桦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故作生气,“你在胡说什么!我们小妤以后还要过好多个生日,一年要比一年更难忘!” “对对对!这次是爸嘴笨,小妤你别在意啊。” “爸,没关系的。” 钟念妤笑着轻摇了下头,随后抬眸看向傅明濯,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明濯哥,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手指覆进掌心的那一刻,傅明濯身体本能产生了一丝排斥反应,他敛下眸底异样,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挺好的,念妤,我来帮你推轮椅。” 钟念妤怔了一下,将顿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忍不住攥了攥,她敛下眸底失落和不甘,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好。” 这样其乐融融的画面,钟晚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无一例外的是,她永远是那个局外人。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 钟晚吟见有搭话的机会,想也没想上前一步,却被包里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步伐,她只好先走到一旁,从包里拿出手机接通电话,“喂,笙笙?” “钟晚吟,你要跟傅明濯离婚?!你知不知道我刚醒来就看见你这条微信,简直要把我吓死!” 电话那头的顾笙嗓门格外的大,钟晚吟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一点,语气平淡,“有什么好吓人的,你知道的,傅太太这个位置本来就不属于我。” 第3章 短命 见当事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顾笙不由得一愣,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忍不住问,“可是你不是喜欢傅明濯吗?当年你要代替钟念妤嫁给他的时候,可是高兴的喝了一整夜的酒。” “睡了他三年,早就没新鲜感了。” 钟晚吟说这话的声音也不大,却偏偏被某个耳尖的男人听见了,握着轮椅把手的手无意识的用力了几分。 这时钟承林看了一眼钟晚吟的背影,皱了皱眉,“接个电话怎么磨磨唧唧的。” 陈美桦闻言翻了个白眼,“等她做什么,我们先走。” “可是妈,不等姐姐就先离开不太好……啊!” 钟念妤忽然弯腰伸手捂住胸口,紧皱着眉头,一副痛苦难受的样子,把在场的四人紧张的不行。 傅明濯微微蹙眉,眼里闪过一丝紧张和担忧,“念妤,你怎么了?” “明濯哥,我没事,只是刚刚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现在好多了。” 钟念妤强扯出一抹笑容,眼底却满是得逞的笑意。 听见自家女儿这样说,陈美桦反而更着急了,她推了一把身旁毫无作为的钟承林,“你愣着干什么,赶快送小妤进医院啊。” “啊对。” “那姐姐怎么办?她怎么说也是明濯哥的妻子……” 钟念妤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她一个成年人,丢不了。” 傅明濯冷冷抛下这句话,推着她往出口方向走去。 像是有某种感应,钟晚吟在这时回了头,正好看见众人风风火火离开的一幕,而耳边继续传来顾笙的声音,“不是,钟念妤就算回来了,也剩最后不到一年的生命,傅明濯也要为了她跟你离婚?” 钟晚吟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露出一抹故作轻松的笑,“要不怎么说念妤是他的白月光呢?” 顾笙沉默了一秒,以她对钟晚吟的了解,怎么可能因为睡腻而放弃一个喜欢十二年的男人。 她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道,“那……你真的考虑好跟他离婚了?” “当然考虑好了。” 钟晚吟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但是我太贱了。” 在妹妹和男人之间犹豫不决。 她盯着众人离开的方向,傅明濯的背影在视野里逐渐变小,眼见就要隐没在人群了。 “好了,我先挂了,晚点跟你聊。” 不等顾笙回答,钟晚吟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试图能追上他的步伐。 但她还是晚来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明濯和钟家的车从她面前开过。 她又被扔下了。 钟晚吟也不恼,习惯性想从包里摸出一包烟,结果手刚碰到烟,一辆熟悉的奔驰车在面前停下。 车窗缓缓摇下,钟晚吟不出意料看见了她的老板,秦意博。 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 “秦总?” 钟晚吟微愣,默默把手从包里抽了回来,打消了想抽烟的念头。 秦意博扬了下眉,“上车?” 闻言,钟晚吟也懒得讲客气,直接绕到副驾驶位置,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第4章 见面 秦意博忍不住调侃她,“钟助,你不担心我把请假的员工拐回去加班吗?” 钟晚吟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只是轻笑一声,“那我还挺乐意的。” 看似轻松充满笑意的话语,秦意博却敏锐地品出一丝不对劲。 他偷偷睨了一眼钟晚吟,只见她降下一半车窗,冷风迎面吹来,正好吹乱她的碎发,遮掩了一瞬她的眸色。 秦意博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用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语气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钟晚吟怔了一瞬,她关上车窗,只留下一道缝隙,笑着问,“没有啊,秦总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你从来都是到点下班,能不加班绝不加班,今天破天荒的想回来上班,难道不奇怪吗?” 秦意博一本正经的说道,他的理由给的很足,钟晚吟一时找不到借口反驳,还莫名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说起来,她这份工作还是钟家当年强制安排给她的,美名其曰历练,然后像打发叫花子随便给她找了家公司,她当年入职前还特地调查了一下,以为这样又小又破的公司撑不过一年,结果在她入职后反而开始做大做强了,因为工资高福利又好,关键干活轻松,老板还不pua,她便安逸的待了三年。 钟晚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命格里有旺公司事业一类的的运。 秦意博见她不说话,只是很平淡的问了一句,“不然再给你放半天假?” 钟晚吟顿了顿,淡淡一笑,“那倒不用了,秦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秦总你今天怎么在机场这边?” “来接一个朋友,但是我记错了时间,把明天记成了今天。” 前方正好是一个红灯,秦意博缓缓停下车,扭头看向她,目光里暗含几分灼热,问,“对了,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把你送去哪儿。” “就送我回公司吧。” “当真?” “当然是……假的。” 钟晚吟熟练地报了一个离家附近的普通小区名字。 她没想过公开真实身份,所以作为一个普通的打工人,怎么能跟那些价值千万的别墅扯上关系。 晚上,钟晚吟下了班便约顾笙小酌一杯,等喝完酒聊完天,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她坐上出租车准备回家,半路忽然收到傅明濯发来的一条微信:来蔚蓝公园。 她想也没想让司机改路去了蔚蓝公园。 窗边倒退的景色像打翻的颜料盘糊在胶卷上,一帧帧在钟晚吟眸底闪过。 她忍不住想,大半夜的,傅明濯突然约她去蔚蓝公园干什么?送她生日礼物吗? 毕竟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连今晚的酒,顾笙都不让她多喝一杯,生怕她宿醉耽误参加明天的生日晚宴。 可那场生日晚宴根本就不是为她准备的。 钟晚吟扯了下嘴角,也为自己产生傅明濯会大半夜给她送生日礼物的念头感到可笑。 她觉得送离婚协议书还差不多。 司机很快把钟晚吟送到了蔚蓝公园,她打开车门,一股冷风直面吹来,她下意识瑟缩了下,伸手拢了拢西装外套。 钟晚吟后知后觉今晚降温了,想来离立冬也没几天了。 她走进公园,发觉这一块十分荒凉,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公园。 她忍不住皱眉,心想傅明濯是在附近办事吗?才会约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第5章 洗澡 钟晚吟找到一处还算干净的长椅坐下,拿出手机给傅明濯发了一条微信:我到了。 随后便是陷入漫长的等待。 途中,钟晚吟想抽支烟,但想到傅明濯不喜烟味,她果断把已经拿出来的那包女士香烟放了回去。 自从跟傅明濯结婚以后,她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在他面前,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听话、善解人意的好妻子。 钟晚吟长叹一口气,夜里的风也跟着回应她,卷起一阵枯叶,她顿时拢紧外套,还是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她蹙蹙眉,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她发出那条我到了的微信,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有余。 在她的印象里,傅明濯一向很守时。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钟晚吟心里这样想着,神色不免变得不安和紧张,而手指已经很听话的点进了拨号界面。 没有犹豫,她打通了那个备注为老公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只是传来的并不是傅明濯的声音,而是钟念妤,“喂,姐姐?” 那颗鼓动的心伴随着她的声音陷入了沉寂,钟晚吟的神色还是像平时一样,清清冷冷,嘴角挂着一抹淡然轻松的笑意。 “念妤,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前面身体有点不舒服,差点进了手术室,这会儿有点睡不着,姐姐你找明濯哥有什么事吗?他现在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可以帮你转达。” 听完这一段话,钟晚吟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 不用想,傅明濯肯定是在赴约半路上收到钟念妤出事的消息,然后赶回医院陪她了。 她微微垂眸,注意到一片枯叶被风送到她脚边,她一边踩了下去,一边回答道,“我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他,倒是念妤你,现在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姐姐我……比较无能,很抱歉没能帮你找到合适的心脏和骨髓。” “姐,我不怪你,连明濯哥都没能替我找到合适的,更何况是你。” 钟晚吟沉默了下。 这些年,她其实也一直在留意器官捐献那方面的消息,希望能为钟念妤找到合适的心脏和骨髓,可她血型特殊,是少见的rh阴型血,在配型上增加了极大的难度。 而身为双胞胎姐姐的她,在配型检查中发现基因相同,医生并不建议移植,因为即使移植骨髓,白血病复发的概率很大。 钟晚吟敛了敛眸,“时间不早了,念妤你早点休息。” “好,姐姐你也早点休息。” 她的语气温柔又体贴,眼里却是极致的冷漠和厌恶。 钟念妤挂断电话,下一秒便看见傅明濯穿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禁欲感十足。 她眼里那些情绪像那扇门打开涌出的雾气,很快消失不见。 傅明濯盯了一眼她手里的手机,问,“念妤,刚有人给我打电话吗?” “嗯,是姐姐打来的。” 钟念妤如实回答道,将手里的手机递还给他。 傅明濯顿了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只有通话记录,没有微信消息,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快速从眸底钻过。 他收起手机,问,“她有什么事?” 第6章 礼物 “姐姐说她今天会晚点回家,让你不要担心,我听着她好像喝醉了,不过明濯哥你不用担心,我还听到了徐逸哥的声音,我想他会照顾好姐姐的,毕竟他和姐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男人眸色瞬间暗沉。 ‘睡了他三年,早就没新鲜感了。’ 这句话犹如魔咒般突然在他耳边回响起,和那些复杂的情绪蹂躏在一起,化成一抹冷笑。 只不过一秒,他又恢复往日清贵、无欲无求的模样,表现的毫不在意,仿佛刚刚那些即将破涌而出的情绪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明濯哥,江特助已经把新的干净衣服送过来了,我去拿给你。” 钟念妤话音刚落,傅明濯便一口回绝,“不用,我自己来。” 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无情,走之前伸手轻揉了一下她的发顶,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并不影响钟念妤把这看成是一种爱抚。 傅明濯换完衣服后,看了一眼时间,发觉距离0点不过十几分钟了。 医生特地跟他嘱咐过,以钟念妤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早点休息,不能太过于劳累,否则心脏无法承受。 “明濯哥,你要回去了吗?” 钟念妤轻声试探问道,按动轮椅来到他面前,撒娇似的轻轻地拉住他的衣袖,抬起脸,“能不能再多陪陪我一会儿?” 同样的脸,相似的角度,傅明濯脑海里第一想到的却是钟晚吟,明明她从来不会向他这般撒娇。 似乎是有奇怪的种子在他心底埋了根,有发芽的趋势。 他敛了敛眸,语气是难见的温柔,“念妤,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床上休息。” 钟念妤乖巧地应了声,“好。” 接着傅明濯温柔地从轮椅上抱起她,往病床走去。 将她放回床上后,他又替她掖好被角,动作行云流水,不像是情侣间的那般亲昵和自然,而是像出于某种责任。 “晚安。” 傅明濯转身之际,再次被钟念妤拉住了袖口,“明濯哥,马上就0点了,能不能再待一会儿?我希望第一个对我说生日快乐的人是你。”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一丝期盼。 傅明濯不忍心拒绝,低低应了声“好”。 而此时的钟晚吟坐在长椅上,把那包女士香烟抽完了半包,地上弹落的烟灰和烟头早已随着冷风被埋没在一片一片枯叶里。 她没有烟瘾,只是在无聊和迷茫时喜欢点上一根。 理智在告诉她,她和傅明濯的婚姻应该早点结束,她不该做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可感情这种东西,一旦占有过,就很难戒掉。 钟晚吟缓缓抽了最后一口烟,雾陷进她的眼眸里,风吹不散。 她摁灭香烟,起身离开了蔚蓝公园。 她知道傅明濯今晚不会回家,但还是在进门前,嗅了嗅身上是否带有烟味,害怕带进家里,可一开始的抽烟只是一种反抗和摆脱,就像是为了惹父母生气的叛逆期小孩。 钟晚吟反复嗅了好几遍确定身上没烟味了,才输入密码进了门。 她打开灯,往客厅那边走时,注意到茶几上多了一个浅蓝色的礼物盒。 是她的生日礼物,像往年一样准时准点出现在那个位置上。 第7章 宴会 钟晚吟走了过去,刚想打开礼物盒一探究竟时,想到生日礼物都是傅明濯身边的江特助置办的,顿时没了兴趣。 她拿着礼物盒回到卧室,随手扔在了衣柜里,它的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浅灰蓝礼物盒,那是钟晚吟准备给钟念妤的生日礼物。 她忽地又打了个喷嚏。 钟晚吟没当回事,该洗澡时洗澡,该熬夜时熬夜,结果她昏昏沉沉的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最后还是顾笙一通电话叫醒的她。 天知道见不到钟晚吟的顾笙有多着急,一着急,嗓门就大了几分,“钟晚吟,生日晚宴都快开始了!你知不知道你也是主角?” 钟晚吟下意识把放在耳边的手机拿远了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慢悠悠道,“那能不能对寿星态度好点?” “你声音怎么了?” 顾笙一下子察觉到她的声音比平时要嘶哑一点,还带点鼻音。 “应该是睡太晚了。” 钟晚吟可没敢告诉她自己昨天吹了一夜的冷风。 “笙笙,我马上起床,十分钟后见。” 顾笙刚想回句十分钟能见到鬼呢,结果对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被挂断的通话界面,又气又无奈。 钟晚吟确定自己是感冒了,整个人头重脚轻,昏昏噩噩的。 她忍着身体上的不舒服,快速把自己从头到尾收拾了一遍,正好十分钟。 而这时顾笙也发来微信“质问”她:十分钟了,我那么大一个寿星怎么不见了?[调皮] 钟晚吟一边打字回复,一边打开衣柜门,弯腰拿了一个礼物盒塞进包里,本想再确认一遍,但这时预约的网约车司机给她打电话了,下意识接通电话往门口赶,把检查一事抛到了脑后。 十五分钟后,钟晚吟才赶到酒店,进宴会厅前,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交给服务生,余光里的那一抹粉色的身影格外熟悉。 如果说钟晚吟是一株沐浴在阳光下的高岭之花,那么顾笙便是那个暖暖的小太阳。 她今天穿着一条浅粉色的小礼服,裙摆像海浪般层层叠叠,配上部分珠宝点缀,并不繁重华丽,反而很俏皮,配上顾笙那张甜美的脸蛋,整个人就像块甜腻的草莓蛋糕。 反观略施粉黛的钟晚吟,只是穿了件白色的抹胸礼服,裁剪简单大方,修身包臀的设计展现出她姣好的身材,一条苏托尔项链加以点缀,成了点睛之笔。 顾笙小跑过来一见钟晚吟,两条秀眉便皱在了一起,“晚吟,你可是主角,怎么穿的这么简单?” 钟晚吟强撑着这副疲惫难受的身体,挤出一抹笑容,“今天又不止我一个主角。” 顾笙撇撇嘴,真心为她打抱不平,“那又怎样,都是主角了难道还要分主要次要吗?你爸妈真是的,也不派个人接你,他们就没想过等钟念妤走了以后,是谁给他们养老送终吗?” 钟晚吟此刻头昏眼胀的,无心谈论这个话题,下意识选择跳过,“好了笙笙,先进去吧,宴会开始了吗?” “早就开始了,切蛋糕环节都结束了。” “难怪你现在一点也不急了。” “对了,傅明濯爸妈怎么没来?他们要是在,哪敢趁你不在就开始宴会了。” 第8章 胸针 “他们二老前阵子旅游去了,本来昨天就该回来的,但是因为天气缘故,所有航班都暂停了,说是下周才回来。” 钟晚吟解释道,一抬眼望去宴会厅,便注意到身着深灰色高定西装的傅明濯,以及他身边坐在轮椅上的钟念妤,头戴钻石皇冠,一袭白色高定礼裙,精致又华丽,倒显得钟晚吟过于朴素了,甚至有点灰扑扑的。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场生日宴会的焦点本就是钟念妤。 只是待在钟念妤身旁的傅明濯,平时冷硬的五官在此刻变得柔软起来,含着少见的温柔。 他们看起来无比登对。 钟晚吟敛下眸底复杂的情绪,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笙笙,我去打个招呼,送个礼物。” “好。” 宴会厅的暖气开的很足,感冒了的钟晚吟,感觉每一步走的有些沉重,身体越来越难受了。 但她还是努力保持着最好的状态走向众人。 “姐,你来了。” 钟念妤率先打起招呼,脸上挂着温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一旁的陈美桦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还记得今晚是你妹妹的生日晚宴啊?我还以为你要等宴会结束了才来呢。” 钟念妤见状,好心地为她解围,“妈,你别怪姐姐,姐姐来的这么晚,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忙,一时忘记了时间,只是一次生日而已,我想以后还有机会可以跟姐姐一起过的。” 然而钟晚吟没有把话接下去,只是轻嗯了一声,身体已经不允许她把时间浪费在多余的事情上了。 她从手提包拿出礼物盒,递给了钟念妤,“念妤,生日快乐。” 接过礼物,钟念妤乖巧地说了声“谢谢。” 她满脸期待地当众打开了礼物盒。 深灰色的丝绒布上躺着一枚精致漂亮的蓝宝石胸针。 看见胸针的那一刹那,男人的瞳孔紧缩了下,眉头深深蹙在一起,只不过一秒,眉头便舒展开来,眸底却郁结了一团无法消散的霾。 来找傅明濯的江远远远便看见了钟念妤手中那枚胸针,不由得停下脚步。 呃……他没看错的话,那不是傅总上周在店里亲自挑的胸针吗? 点名要当作太太的生日礼物,怎么会出现在钟二小姐手上…… 江远立马意识到这会儿的傅明濯心情肯定不好,于是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走了。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晚点再找傅明濯好了。 同样看到胸针的钟晚吟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分明记得她给钟念妤准备的生日礼物是施华洛奇的手链……算了,反正傅明濯也不知道江特助帮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枚胸针。 在她脸上没捕捉到一丝心虚和忐忑的傅明濯,没忍住“夸”她,“这次太太挑礼物的眼光可真好。” 被点名的钟晚吟抬眸看了他一眼,感觉这夸奖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变了味。 她没心思细究,满脑子都是想着等下去买个药,还是去医院打点滴,她能感觉到身体已经经不起她这样拖着了。 第9章 眼光 “我也觉得姐姐眼光很不错。” 钟念妤笑着附和了一句,她把胸针拿出来,比在胸口处,抬脸问傅明濯,“明濯哥,胸针是不是很配我身上这条你送我的裙子?” 傅明濯简单瞄了一眼,“很合适。” 钟念妤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问,“那可以帮我戴上吗?” “好。” 傅明濯接过她手里的胸针,弯腰为她戴上。 他的脸挨她挨的很近,钟念妤忍不住偷偷将脸靠近,可刚凑近一分,男人不动声色将脑袋离远了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以钟晚吟的角度看过去,两人暧昧的过分,倒显得她这个傅太太像个笑话。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密密麻麻蚕食掉了一块。 男人戴完胸针,站直身子时,下意识用余光瞄了一眼身后的钟晚吟。 她似乎没什么反应。 这时陈美桦忽然说道,“念妤,妈妈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好吗?” 钟念妤:“好。” 没有人跟钟晚吟打声招呼,宛若她是空气,是用完可以随意扔弃的纸巾。 钟晚吟见傅明濯准备跟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忽地出声喊住了他,“傅明濯。” 话一出口,她也愣住了。 钟晚吟只能当自己烧坏脑子了。 傅明濯顿住脚步,回头看她,神情淡漠,“什么事?” 钟晚吟有点尴尬,想着随便说点什么事吧,比如你昨晚回家了吗?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离婚协议书,你拟好了吗?” 钟晚吟说完,只感觉脑子晕晕的,心情十分复杂。 男人的脸莫名黑了一瞬,他刚想开口回答,就看见眼前的女人直愣愣往后倒去。 他下意识伸手拉住她。 手心接触到皮肤的那一阵,是灼人的烫。 他忍不住蹙眉,眸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和紧张。 “你身上怎么……” 傅明濯准备拉她入怀时,一声尖叫忽然打断他的动作和话。 “念妤,你没事吧?!” 神情恍惚的钟晚吟,清楚地看见男人毫不犹豫松开了手,留下一个远去的模糊背影,失望两个字密密麻麻写满了心底,侵蚀掉她仅存的那一分意识。 在她即将倒地的那一刻,是徐逸及时冲上前稳稳接住了她。 而傅明濯此刻赶到钟念妤的身边。 只见她接过纸巾捂住鼻子,猩红的血很快染透掉纸巾。 “明濯哥,我没事的,只是又流鼻血了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钟念妤扯出一抹略显苍白的笑容,她努力又懂事的模样,惹的在众的人纷纷心疼。 那份愧疚在傅明濯的心底愈来愈深。 他身上轻揉了下她的发顶,想到刚刚钟晚吟滚烫的皮肤,他不放心的回头。 只见徐逸抱着她离开了宴会厅,他是小跑着,那抹白色的裙摆就在他的臂弯处飘扬着,就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挠着他的心底。 傅明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总之复杂的要命。 钟念妤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自然看到了钟晚吟被徐逸抱着离开的那一幕。 眼底浅淡的笑意顿时加深了几分。 看来移植骨髓的排异期还没结束……鼻血流的也很及时。 第10章 梦境 钟晚吟做了一个梦。 她久违地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梦见陈美桦和钟承林带着她和妹妹去儿童乐园玩,给她们拍照,陪她们坐旋转木马,请她们吃甜筒冰淇淋,会送她们漂亮的气球。 一切都是那么幸福而又美好。 直到妹妹突然流鼻血了,陈美桦和钟承林牵起她的手就走了。 钟晚吟被留在了原地,她放走了手里的红气球,看着少年时期的傅明濯牵着气球一步一步向她奔来。 他把红气球还给她,并向她伸出一只手。 钟晚吟以为他要带自己离开,她伸出了手,却看见另外一只手越过她的手牵住了他。 傅明濯牵住了妹妹,当着她的面,走了,那只红气球再次从她手里溜走了。 钟晚吟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失神了很久。 她醒来的时候,神情还有点恍惚,心里空落落的。 紧接着两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顾笙见她醒来也不说话,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问,“你发个烧失忆了?” 钟晚吟没回答,只是淡淡看向徐逸,问,“有烟吗?” 徐逸还没开口,顾笙先生气骂起来了,“你疯了啊?生病了还想抽烟?!你是烟鬼转世吗?这么爱抽,怎么不敢在傅明濯面前抽?” “我开玩笑的。” 钟晚吟无奈地笑了下,空落落的心底好似增添了一丝暖意。 顾笙心底那股火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浇灭了,她轻哼了一声,“那我也是开玩笑的。” “不过你下次可不许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你不知道我看见徐逸抱着你跑起来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顾笙假装气还没消,说,“为了追你,我把高跟鞋都跑烂了,你得赔我一双。” “脚受伤了吗?” “骗你的。” “……” 趁她们说话间,徐逸接了杯温水递给钟晚吟,目光温柔,“晚吟,先喝点水吧。” “好,谢谢。” 钟晚吟从床上坐起,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不知是渴了,还是饿了。 两人见状,很有默契地分工合作,一个打开床上小桌板,一个从保温袋里拿出一碗馄饨端到钟晚吟面前。 “喏,就知道你今天肯定没吃什么东西,我和徐逸特意跑去海青公园街角那边买了你最爱吃的馄饨,我跟你说,这可是店里最后一碗馄饨了。” 顾笙笑着说道,贴心的替她打开塑料盖,徐逸则默默帮她拆开一次性餐具。 馄饨的香气扑面而来,勾的钟晚吟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徐逸没忍住笑了笑,目光里带了点心疼,他将手里的塑料勺子递给她,打趣道,“晚吟,你看起来像是饿了三天没吃饭。” “那我就不应该躺在这里了。” 钟晚吟嘴角弯了弯,接过勺子后大口吃起馄饨,暖意伴随着舌尖一点点传导到心里。 她想起了梦里的那只红气球。 她想如果能再次回到那个梦,那只飞走的红气球肯定会被顾笙和徐逸捡到,又或是买只新的给她,送给小时候的她。 第11章 馄饨 钟晚吟吃到一半馄饨,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念妤怎么样了?” 许是双胞胎有心灵感应吧,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倒下的那一刻,钟念妤也出事了。 “她没什么事,流了点鼻血被你爸妈送到医院了,就在你隔壁病房。” 听完顾笙的回答,钟晚吟顿了顿,随口一问,“傅明濯也在?” “嗯,从钟念妤进医院后就没离开过。” 徐逸淡淡回答道,下意识想从她脸上的反应探究出一丝希望和机会。 那只拿着塑料勺子的手无意识的捏紧了几分。 “提他干什么?” 顾笙无语的双手抱臂,“也不知道谁是他朝夕相处的老婆,他能进来看你一眼,我都高看他一眼。” “对啊,提他干什么,多没意思。” 钟晚吟跟着附和了一句,这话像是说给他们听的,其实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她吃了口馄饨,发觉逐渐凉掉的馄饨显然没那么好吃了。 她开始试着放下傅明濯,可傅明濯就跟这口凉掉的馄饨一样,即使味道没那么好了,她也无法舍弃掉剩下那些凉掉的馄饨。 说到底,还是贱。 “怪我,我以后都不提了。” 徐逸自觉把这个黑锅揽了过来,嘴角淡淡的笑意带着一丝无奈。 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离生日结束仅剩半个小时了。 徐逸朝顾笙使了个眼色,她立马会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病房。 这时见钟晚吟吃完了馄饨,他习惯地递了一张纸巾给她,再然后,把放在西装口袋里的礼物盒送到她面前。 “晚吟,生日快乐。” 趁着她被礼物盒吸引目光的空隙,徐逸忽然起身关掉了灯。 病房突如其来陷入黑暗,钟晚吟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紧接着病房的门被推开,顾笙端着一个小蛋糕走了进来,满脸笑意,“晚吟,生日快乐!” 蛋糕很精致漂亮,好似整个晚霞披在了上面,蜡烛插在上面,倒像是即将落入晚霞的太阳。 顾笙把蛋糕放到桌上,蛋糕上蜡烛的光在夜中摇曳,照亮了钟晚吟的眼眸。 烛光也衬着徐逸更温柔了几分,“虽然距离结束生日还剩十几分钟了,但今年的寿星也不能忘记吹蜡烛。” “没错。” 顾笙狠狠表示赞同,督促着她许愿吹蜡烛。 钟晚吟听话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一副认真的模样。 她其实一直都把许愿当作过生日的一种仪式感,每年许的愿望的内容都大差不差。 许到最后一个愿望时,她停顿了下。 如果真的能实现的话,那么她希望她能和傅明濯有个善终吧。 钟晚吟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病房一下子陷入黑暗,下一秒又恢复了明亮。 顾笙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许的什么愿望啊?这么久。” “说出来就不灵了。” 钟晚吟淡淡道,刚伸手把插在蛋糕上的蜡烛拿了出来,顾笙下一秒把蛋糕端走了,“你胃不好,晚上不能多吃,蛋糕我就先让冰箱帮你保管一下。” 钟晚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把蛋糕放进冰箱里。 徐逸无奈地笑了下,把桌上的礼物盒推了推,提醒道,“晚吟,先拆开看看礼物,看喜不喜欢。” 第12章 戏弄 “你哪年送的生日礼物我不喜欢?” 钟晚吟淡淡调侃道,闻言还是打开了那只礼物盒,是一只精致漂亮的山茶花胸针。 她不禁想起来今天傅明濯为钟念妤戴上的那只蓝宝石胸针。 钟晚吟敛了敛眸,笑着说了句,“我很喜欢。” 她把礼物合上,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喜欢就好。” 徐逸微微一笑,细心地帮她收拾掉小桌板上的餐盒和垃圾,收好小桌板,“晚吟,时间很晚了,我和笙笙等会儿就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出院。” “哪晚了,这不才刚过0点吗?” 顾笙说着,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钟晚吟:“你早点回去睡觉吧,你困的眼皮已经快掉到我床上了。” “哪困了,骂几句傅明濯就清醒了。” “好了笙笙,我送你回家,别让伯父伯母担心了。” 徐逸温声道,起身帮她拿了挂在衣帽架的毛绒外套。 顾笙撇撇嘴,有些不舍地从椅子上起来,“那我们走了,有事打电话发微信。晚安。” “晚安。” 两人离开后,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不少,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蛋糕的甜腻气味。 钟晚吟忽然一时不知道干什么了。 她看了看正在打点滴的左手,目光停留在了无名指上那枚婚戒,低调奢华,一向符合傅明濯的作风。 不能再想他了。 钟晚吟想着,目光转移到了手背上的静脉留置针,她顺着输液管看了一眼正在输液的药瓶,还剩三分之一了。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瓶了。 她想着,侧身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处的水杯,想喝口水。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了门,她的目光下意识瞥向门口,握着水杯的手正好不小心扫到了那只礼物盒。 礼物盒应声掉落在地,把那只精致漂亮的山茶花胸针摔了出来。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了地上的那枚山茶花胸针。 钟晚吟放下水杯,习惯性地弯腰伸手去捡地上的胸针,见够不着,她没有犹豫地伸出了那只还在打点滴的左手。 只是手伸到一半,一只好看修长的手抢先一步捡起了地上那枚胸针。 钟晚吟顿了顿,抬眸正好对上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里。 是傅明濯。 她向他伸出手,语气淡漠中带着一丝疏离,“谢了。” 男人眼底那片深沉的海,似乎升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难怪要把自己送的礼物转手送给别人,原来是瞧不上他送的。 “这么喜欢它?都忘了手上打着点滴还要下床去捡。” 傅明濯的语气不冷不淡,细听还藏着一丝丝酸味。 他没有把胸针还给她,而是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礼物盒,把胸针放了进去。 他关上盒子,瞥了一眼那只朝他摊开手心的手。 最后把盒子放回了……床头柜上。 男人的戏耍行为,不禁让钟晚吟想起昨晚也是这样被戏耍,真把她当猴耍了? 那只摊开着手心的手转而伸向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 钟晚吟喝了口水,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语气却冷冰冰的,“你怎么来了?” 第13章 看看 “念妤睡了,我来看看你。” 男人轻描淡写道。 “看完了就可以走了,这里没有别人。” 这还是傅明濯第一次知道原来平日温顺听话的钟晚吟说话也会带刺。 想到她昨晚和徐逸孤男寡女一起喝酒,他心里忍不住把她话里的刺拔出来再扎回去。 “没有别人才想问你,怎么好端端病了?” 这关心的话,从傅明濯嘴里出来总感觉好似夹枪带炮,意味深长。 钟晚吟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明知故问吗?她生病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不是他吗? 她不想再回忆起昨晚的事情,于是简单的一句话带过,“天气降温,衣穿少了。” 然而这样简单的回答在男人耳朵里就像是做了什么心虚事从而慌忙地一笔带过。 难免不让他对衣穿少了这四个字进行浮想联翩。 又是喝酒又是胸针。 他忽然就明白钟晚吟为什么答应离婚那么爽快了,敢情是因为早在外面找到下家了。 傅明濯严重怀疑自己头上一片青青草原,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涛,还是没忍住哂笑道,“是衣穿少了还是在外潇洒久了?” 钟晚吟一顿,面对莫名其妙的讽刺,心里的不悦愈加强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钟晚吟,我们还没离婚。” 男人冷冷提醒道,深遂的眼眸里好似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你还知道我们没离婚啊,晕倒的那一刻我以为我丧偶了呢。” 钟晚吟自嘲一笑,眼底密密麻麻地铺上了一层酸涩。 她是爱傅明濯爱的卑微,可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刺扎进心里,是会疼的。 男人眼里那场酝酿了许久的一场暴风雪就这样嘎然而止。 他沉默了半响,轻轻抬起眼皮,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和念妤争吗?” 钟晚吟放水杯的动作一顿,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止在发紧的喉咙处。 她以为男人至少会解释一句,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句责问。 她又自作多情了。 “念妤是我妹妹,我没想过和她争什么。” 钟晚吟继续放下水杯,侧眸看向他,“傅明濯,从头到尾,我没有拒绝过和你离婚。” 也没有答应跟他离婚。 她就像那涸辙之鱼,临死前拼命地挣扎着,希望天降大雨解救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在听完这句话后,心里忽然空落了一瞬,随后没来由的感到一丝烦躁。 傅明濯敛了敛眸,语气恢复了平淡,“离婚协议书会尽快拟好的。” 钟晚吟轻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两人之间安静的气氛,头一次让傅明濯感到陌生,陌生到好像是他第一次认识钟晚吟。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不太妙。 他顺着她手背上的静脉留置针和输液管注意到药瓶已经逐渐空了。 目光再次回到女人的脸上,没成想正好对上视线。 她的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很澄澈很平淡。 她说,“我要休息了。” “好。” 傅明濯转身便走了,他关上房门,意识到她的冷淡像是细细碎碎的小石子硌在心底,令人不舒服。 他抬眸看向一旁待命的江远,想了想,说,“去护士站说声傅太太的点滴打完了。” “是。” 第14章 回忆 钟晚吟望着那扇被关上的门,盯了很久。 她喜欢傅明濯有十多年了吧,具体是哪一年喜欢上,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时候的他们正值少年。 从钟念妤生病后,她在钟家的存在感越来越低,直到没有,因此她跟其他同学不一样,别人放学第一时间是回家,而她是在外面游荡,直到天黑才回家。 年少的钟晚吟在家缺失了存在感,变得没安全感,所有她很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经常行侠仗义、助人为乐,仿佛这才能找到她存在的意义。 她还记得,喜欢上的傅明濯的那一天,是个盛夏的午后。 当时她去救一只在树上下不来的小猫,她爬上树救下了猫,但下来却成了一个问题。 正巧傅明濯路过发现了她。 少年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和西裤,五官精致好看的过分,树下光影涌动,连带着翻涌的还有钟晚吟那颗鼓动不安的心。 傅明濯并不知道钟念妤有个双胞胎姐姐,他以为那是钟念妤,站在树下急切地告诉她不要乱动,他去找人救她。 但是树很高,风吹的树叶簌簌响,钟晚吟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误以为他是在喊自己跳下来,他会接着她。 于是钟晚吟紧紧抱着猫,双眼一闭,毫不犹豫地就跳下去了。 还没搞清状况的傅明濯下意识张开手试图接住她。 最后……人是接住了,他也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而小猫受到惊吓,给钟晚吟手臂挠了几下就从她怀里跑了。 当时傅明濯抓着她受伤的手臂便紧张的问,“念妤,疼吗?” 钟晚吟坐在他身上,听到他叫念妤的名字,她愣了下,眼睛亮了亮,笑着问,“你认识我妹妹?我是钟念淑,念妤是我的双胞胎妹妹。” 是的,在钟晚吟十八岁的人生前,她叫钟念淑。 傅明濯只是诧异了一瞬,而后就恢复了平静,“你好,我是傅明濯,你妹妹的朋友。” 钟晚吟从他身上离开,朝他伸出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救了我。” 少年怔了一瞬,随后牵住女孩的手,从地上起来。 等他站起来,钟晚吟才知道他原来这么高,她踮起脚尖也不一定能碰到他的肩膀。 而他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和西裤沾了灰,变的皱巴巴的,虽然自己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傅明濯拍了拍背后沾上的灰,又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小姑娘,擦伤的膝盖和被抓伤的手臂,怎么看都比他要可怜。 他毫不犹豫地牵住她的手,说,“走,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伤口。” 钟晚吟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他去了附近的医院,处理完伤口又去打狂犬疫苗。 她其实很怕打针的,但是为了在傅明濯面前表现,她装出一副不怕的模样,最后那根又长又细的针要刺进胳膊时,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温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钟晚吟愣了下,她似乎觉得打针好像也没那么疼了,许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不知名香水味起到了镇痛效果。 打完针,傅明濯还请她吃了甜筒冰淇淋,大概是奖励她的见义勇为吧。 第15章 取药 从那以后,钟晚吟和傅明濯成为了朋友,他们一起阅读书籍,一起钓鱼,一起散步,一起度过快乐而又有趣的一天。 只是时间很短暂,短暂到只有一周。 他们没有矛盾,没有争执,只是一个厌恶的眼神,便让钟晚吟躲的远远的,将那份喜欢深藏在心底,这一藏便是好几年。 她想傅明濯应该早就不记得这些事了吧。 可这些为数不多的回忆却困住了她的一生。 门忽地被推开,钟晚吟恍然回过神。 原来是护士,她帮她拔了点滴的针,量了体温。 护士看了看手里的体温计,一边在病历本上记录,一边说,“钟小姐,高烧已经退了,只是还有点低热,明天早上医生再开点药,你就可以出院了。” “好。” 第二天。 徐逸如约来医院接钟晚吟出院,他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药房取药,而钟晚吟则在病房里换衣服,收拾东西。 路上,他遇见了傅明濯,两人的交集并不多,他点头致意了下,继续赶路,谁知傅明濯在背后叫住了他。 “徐先生。” 傅明濯走到他面前,淡淡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单子,伸出手来,“这是我太太的药方单子吧,就不劳烦你取了。” 男人宣示主权的意味极其明显。 徐逸攥着单子的手紧了紧,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温笑,“取药而已,我比傅先生要熟悉流程。” 无声的硝烟味在两人之间渐渐弥漫开来。 “我来接我太太出院,取药这种事再繁琐,也理应是由丈夫来做。” 言外之意,他只是一个外人。 徐逸眸光微微一暗,他将手里的药方单子交给他,嘴角保持着那抹浅浅的弧度,“傅先生说的对,那么希望晚吟往后的重要时刻都能有傅先生的陪伴。” 男人的目光变的凌厉起来,手里的那张药方单子不由得攥紧了些,神色依旧淡漠,“当然,我也很感谢我太太有这么一个会关心人的朋友。” 他展了展手里的药方单子,抚平那处因用力造成的褶皱,漫不经心道,“来的路上发现有下雨的迹象,等下徐先生离开的时候可要注意,我会向我太太转达你这份好意的。” 傅明濯的家世和地位摆在这,徐逸这会儿不想离开也得离开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谢字。 傅明濯扫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眸底那层浓郁的雾霾似乎散去了几分。 这是家私立医院,这会儿取药的窗口几乎没什么人排队,所以傅明濯很快拿齐了药方单子上的药。 而此刻毫不知情的钟晚吟正坐在沙发上享用昨天的生日蛋糕,把手机撂在了床上。 门被推开,她以为是徐逸回来了,便告诉他,“徐逸,我给你留了半份蛋糕,吃不完别走了。” 话说完,她才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竟然是傅明濯。 钟晚吟愣了愣,眼底除了意外,还有一丝期待和欣喜。 傅明濯不会是来接她出院的吧? 可想到钟念妤在隔壁病房,她顿时变得半信半疑。 第16章 接她 钟晚吟放下手里的叉子,站起身来,才注意到男人的手里还拎着一袋药品。 离得远,她看不清他手里拎着的药品名字,就当他是给钟念妤拿药了,然后路过顺带看一眼自己。 再加上昨晚的事情,钟晚吟于是又坐了回去,拿起叉子淡定的吃了口蛋糕,咽下心底的失落。 她的举动和反应,无疑加重了傅明濯的疑心。 他站在门口,感觉自己显得有点多余。 他攥了攥拳头,随后装作无事般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药品扔在茶几上,语气有些寡淡,“很失望吗?” 钟晚吟一顿,目光放在了那袋药品上,她很快意识到是傅明濯帮她取的药。 可药方单子在徐逸手上,怎么到他手里了? 她感到困惑的同时,心底那丝欣喜又死灰复燃了。 “徐逸呢?你把他赶走了?” 她抬起眸子看向男人,目光淡淡的。 她今天素面朝天,连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抓了两下,嘴角处还无意沾上了奶油,本是有点邋遢的形象,但有着明艳精致的五官和优越的骨相打底,整个人反而透露出几分慵懒和闲适感。 “这么关心他,自己问。” 他也淡淡回答道,目光不由自主盯着她嘴角那点奶油看。 他有点轻微的洁癖。 而钟晚吟听完他的回答根本懒得理,又埋头吃了口蛋糕,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他是不是来接自己出院的。 可她又害怕自己自作多情,小丑一个。 她想着,又情不自禁吃了口蛋糕,嘴角沾上的那点奶油也开始扩大。 等钟晚吟做好思想准备,刚好也吃完了留给自己的那一半生日蛋糕。 她刚抬起头,就撞进了傅明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她清楚的看见了倒映在眸中的自己。 只是对视了一秒,她便错开了目光。 她想贪恋、想沉溺,可理智及时将她拉了回来。 男人的手顿了一秒,他微微垂眸,手拿着纸巾,温柔地一点点地擦拭掉了她嘴角沾上的奶油。 她还是没忍住偷偷抬眸,目光停留在他的薄唇、他的鼻子、他深邃的眉眼。 看样子他已经忍很久了,眉头都微微蹙起。 直到嘴角的奶油被擦干净,他的眉头才舒展开来,手心的那张纸,他很顺手扔在了那个属于徐逸的一半蛋糕上,俨然把它当成了垃圾。 等扔完,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甩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解释:“抱歉,手滑了。” 钟晚吟怎么会信,这种跟小学生一样的幼稚行为,却成了他在意她的证明。 就像是一颗酸涩的糖含在嘴里,直到快融化完了,才尝到那一点藏在里面的甜味。 “没关系,只是一个生日蛋糕而已,明年还能吃到的。” 她淡定地将那半个蛋糕扔进了垃圾桶,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等下要去看念妤吗?” 听到是生日蛋糕,男人的心好像触动了一下。 他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反问她,“你今天不是要去临市出差吗?” 钟晚吟这才想起前天撒的谎,没想到他还一直记得。 她轻嗯一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要送我回去收拾行李吗?” 第17章 下车 傅明濯抬腕看了一眼时间,随便扯了个借口,“我有个文件落在家里了,可以顺路送你回去。” 他说的一本正经,钟晚吟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跟他生活了三年,多少了解他的一些习惯,像文件落在家里这种低级错误,他一向不会犯,即使不小心落了,也不会轮到他亲自回家取。 他果然是来接她出院的。 听见她的轻笑声,男人心虚地睨了她一眼,见她嘴角弯起,一副开心的模样,印象里的那个温顺听话的钟晚吟好像变得鲜活起来了。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他假装没看见她的轻笑,甩下这样一句话,便抬脚往门口走去。 闻言,钟晚吟赶紧拿上桌上的药品,然后带上手机和包包跟在他身后离开了病房。 她感觉走的每一步就像是在云端上,轻飘飘的,让人感到有些许的不真实。 办理完出院手续,两人来到医院的地下车库,走到一辆银色的宾利前。 今天江远不在,所以是傅明濯亲自开的车。 钟晚吟很少见他亲自开车,能坐在他开车的副驾驶位置可谓更少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傅明濯,带着小心翼翼和一点喜悦、满足。 鉴于两人还在闹离婚,钟晚吟把心思收敛了一点,拿出手机转移注意力。 她这时才看见徐逸发来的微信,原来是有急事先走了。 车子很快开出地下车库,视野也变得广阔明朗起来。 钟晚吟习惯性地打开一点车窗透透风,今天的天气灰蒙蒙的,有些阴郁,吹进来的风也格外的凉,沾点湿意。 但这并不影响她今天的好心情。 一路上两人无言,谁也没有打破这份安静,钟晚吟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一会儿给顾笙发微信,一会儿又是点开短视频软件,然后又切了出去。 她的心思压根不在手机上,而是一旁正在开车的男人。 不知道干什么的她,无聊地查起今天飞临市的航班。 正巧这时傅明濯忽然开口问道,“下午几点的飞机?” 钟晚吟划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答案脱口而出,“两点半的。” 她深知撒一个谎就要无数个谎去圆,可她并不在意,许是料定了傅明濯不会无聊到去查她的航班。 “去几天?” 男人接着问。 “两……” 天字还没说出口,傅明濯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钟晚吟很自觉地闭上了嘴。 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她眼尖,手机屏幕上那一晃而过的妤字正好被她看见。 是钟念妤。 她的心忽而跟着紧张起来。 电话那头的钟念妤不知道说了什么,傅明濯的眉头忽然拧在了一起,紧接着他将车停到了路边。 他挂断了电话,语气不容置喙,“下车。” 没有缘由,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钟晚吟没忍住问,“是念妤出了什么事吗?” 男人俨然没有时间跟她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下车。” 语气里明显多了一丝不耐烦。 第18章 大雨 风从车窗那道缝隙钻进来,掠过钟晚吟的脸庞,留下一阵冷意。 她干脆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车门一关,男人迫不及待地打方向盘将车子掉头,在她面前呼啸而过,扬起的一阵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钟晚吟伸手随意地拨了拨头发,露出一个苦笑。 原来从云端跌落是这种感觉,那些喜悦就像是一个一个泡沫,在眼里破裂,变成一个一个笑话。 她压下心底这些翻滚的情绪,冷静下来。 钟晚吟拿起手机点开了打车软件,打算自己叫车回家。 这时她意识自己半路被扔在了郊区,离最近的上车点是一个工厂,距离一千米左右。 钟晚吟还是果断下了单,跟着导航往上车点走。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整条路上除了绿化带,都没有看见任何建筑的影子。 她拿起手机准备看一眼地图上显示的距离。 可刚亮起,一滴雨忽然落在了屏幕上,紧接着是无数雨点砸了下来。 这场大雨来的猝不及防。 钟晚吟下意识拿起包举过头顶,穿着高跟鞋往前小跑,希望能尽快赶到那个工厂,有个安身之所。 大雨很快淋湿了她大半个身子,雨水顺着包从她的指缝里滑过,滑进衣袖里,掠过皮肤引起一阵寒意,头发一缕一缕的紧贴着她的脸,还有雨水顺着滑下来,冷冷的。 钟晚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还是那句“正在努力寻找附近司机中……”,然而她已经距离上车点还有六百米。 不管了,先赶到上车点再说。 钟晚吟熄了手机屏幕,继续往前小跑着。 可始终看不到终点的奔跑,好像让强撑着自己的那份理智和冷静随着这一场雨给渐渐粉碎掉了,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 一辆黑色迈巴赫在大雨里疾驰着。 坐在后座的男人一身休闲打扮,神情慵懒散漫。 直到视线里映入一个熟悉的背影,心脏蓦地停滞了下,他不假思索喊住司机,“停车!” 司机猛地踩住刹车,紧接着通过后视镜看见自家少爷在车里翻找出一把雨伞。 他作势就解开安全带,想跟着下车,结果男人回头叮嘱了他一句,“你就留在车里,称呼我为老板。” 砰的一声,车门被关上,最后一句让司机有点摸不着头脑,秉着职业精神,他还是默默扣好安全带,看着男人撑着伞小跑到一个女人身后。 那只落在她肩头上方的手停驻许久,最后还是默默收了回去。 钟晚吟这时发觉头顶没有雨落下了,她不由得顿住脚步。 而雨滴打在伞面的声音格外清晰,脚边的雨点还在绽放。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秦意博那张俊朗的脸,今天的他没有戴那副金丝眼镜,精致深邃的眉骨和那双琥珀色眼眸似乎格外深入人心。 “秦总?” 钟晚吟愣怔了一下。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发丝一缕一缕紧贴着她细腻白嫩的脸,杂乱无章,明明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依旧在男人眼里美的不可方物。 “很意外?” 秦意博微微勾起嘴角,故意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双琥珀色眸子早已蓄满了心疼和怜爱。 他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擦拭掉她脸上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的水痕,指尖上的温热很快被脸上的冷意给包裹住。 秦意博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逾矩了。 第19章 流风苑 他淡定地收回手,眼底却快速闪过一丝慌乱。 钟晚吟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似乎没太想计较这个小细节。 这时司机很有眼力见的把车停到他们身侧。 钟晚吟见是辆迈巴赫,微微一怔,只见一只修长分明好看的手帮她拉开了车门,“先上车。” 钟晚吟不假思索上了车,车门被关上时,她忽然注意到秦意博的大半肩膀都被淋湿了。 原来他的伞一直都倾向在自己这边吗? 钟晚吟心里有点诧异,随后归于男人的绅士风度,毕竟在她入公司以来,秦意博这个总裁对待下属一向很照顾,受到员工的一致好评,甚至有不少女员工鼓起勇气向他表白,虽然都被一一拒绝了,但秦意博在公司的人气一直不减,是员工们的话题中心。 不过也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事,没有人敢向秦意博表白了,员工们也不会在茶水间里讨论他了。 许是拒绝次数太多被列为追求黑名单了吧。 钟晚吟猜测着,拿起手机取消掉打车订单,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来自前方。 她熄掉手机屏幕,抬眸看向后视镜。 司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了目光,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 后视镜里什么也没有,一切正常。 钟晚吟心想着是自己看错了吗,一条干净柔软的毛毯披在了自己身上,紧接着是一块崭新的毛巾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递到眼前,伴随着一道温润好听的嗓音,“钟助,先拿毛巾擦擦。” 钟晚吟微微一怔,随后只当刚才是她的错觉。 “秦总谢了。” 她接过毛巾擦拭起头发,思考着等下秦意博要是问她怎么一个人在郊区路段淋雨,她该怎么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 思来想去,根本没有合适的理由,许是共事三年的默契吧,谁也没有主动提起。 司机听见两人对对方的称呼,那颗刚落下的心旋即提了上来,眼底的惊讶不亚于听见了寡妇嫁给太监生了个孩子般惊奇。 他记得钟晚吟,一年前送老爷夫人去参加慈善晚宴那回见过她,她是傅家大少爷傅明濯的夫人。 只是……傅家和秦家一向水火不容,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少爷竟然收了傅家少夫人当助理。 不过堂堂傅家少夫人怎么会去当个小助理……而且还过的如此窘迫狼狈,看来傅家少夫人不受宠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窗外的大雨似乎还没有停下的迹象。 司机压下心底那些讶异,恪守着职业操守,问,“少……咳,老板,我们接下来去哪?” 闻言,钟晚吟擦拭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思考了会儿说,“秦总,能麻烦……” “去流风苑。” 秦意博打断了她的话,接着向她解释,“流风苑是我名下一套房子,离这很近,你现在全身都淋湿了,不及时处理很容易生病,而且这附近方圆十里也没什么酒店,我可不想明天看见你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来上班。” 眼下去秦意博家里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钟晚吟也不想前脚刚离开医院,后脚又被送进去。 只是孤男寡女…… 钟晚吟想了想,拿着毛巾又擦了擦脖颈处的雨水,“好,那就麻烦秦总了,到时候我让我朋友来接我。” 秦意博轻嗯了一声,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旋即压了压眉稍,从口袋掏出手机,给身边的特助严峰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自己不回秦家了,让他想个借口应付下秦老爷子。 第20章 承诺 车内的暖气开的很足,钟晚吟身上冷湿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微微有些热潮,连带着身体似乎也有点烫。 她浑然不觉,拿着手机给顾笙发消息。 顾笙得知傅明濯把她扔到路边后,整个人要气炸了,信息一条接着一条地轰炸她。 顾笙:【不是,他去医院接你出院,我还想夸他一句有良心了,结果他转头就把你扔路上了?!】 顾笙:【钟晚吟,你自己说这样的男人还能要吗?】 顾笙:【妈的,我c,真想过去把他暴打一顿。一次又一次把你抛弃,他到底把你当成了什么!】 钟晚吟:【就你那小身板可能连他胳膊都拧不过,你扇他两巴掌,我都心疼你的手】 她的字里行间,给人一种淡然、无所谓的感觉,仿佛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再也不过了。 可她刻意避开了顾笙问的问题。 顾笙:【我看你心疼他的脸还差不多】 顾笙:【哼,不说了,我要去给你这个恋爱脑挑套衣服,等着我上门吧。】 钟晚吟:【嗯。】 钟晚吟退出聊天框,目光落在被顶置的傅明濯微信,最新的一条消息还是停留在前天晚上的那句我到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取消了傅明濯的微信顶置。 钟晚吟熄掉手机屏幕,抬眼看向车窗外的雨。 她想,在大雨落下的那一刻,傅明濯有想过掉头回来接她的想法吗? 那双被雨幕盖住的眸色里,尽是酸涩和失望,还有一丝自嘲。 私人医院里。 安静空旷的走廊里,傅明濯独自坐在手术室门前的长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条红色的平安绳。 十年时光的蹉跎,这条平安绳却依旧如当初鲜艳,被男人日日放在身上。 深遂明朗的眼眸里除了紧张和担忧,还零碎地铺着一点温柔,只是眼底时不时闪过车窗外落入雨声的钟晚吟,宛若雨滴打在叶上,不安和犹豫随着雨声反复交横着。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傅明濯不动声色收起那条红色平安绳,放在了西装内袋里。 钟承林和陈美桦一脸焦灼地赶到时,恰好手术室的灯灭了。 门被推开,医生穿着绿色无菌服走了出来,他戴下口罩,“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劝你们尽快找到合适的心脏进行移植,光靠药物维持是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患者本身还有白血病,身体常年服用药物本就多少产生了抗性……” 话说到后面,医生只是惋惜地叹息一声,“还是尽快准备后事吧。”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陈美桦紧抓着钟承林的胳膊,布满皱纹的眼角已然红了。 她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句话,也不是第一次这样问。 明明自家女儿已经坦然接受了死亡的命运,偏偏只有她无法接受。 医生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回到手术室。 钟承林见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我们还是听小妤的吧,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开开心心的离开。” 深遂的眸再度暗沉了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力和无法湮灭的愧疚。 傅明濯敛了敛眸,向两人承诺道,“伯母伯父,这段时间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念妤的。” 第21章 噩梦 陈美桦闻言侧过头看向他,眼里满是恳求,“那你答应伯母,在这最后的时间,不要让小妤伤心难过,尽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好不好?要知道她从小就喜欢你,也最听你的话,她说有你陪在身边,连做噩梦的次数很少了。” 噩梦…… 傅明濯在心底轻念,他敛了敛眸,“伯母,我答应你。” 其实即使她不提这个要求,他也会这样做。 这时钟念妤被护士推了出来,她插着鼻氧管,脸色苍白,身材单薄的犹如纸片。 作为父母的陈美桦和钟承林眼里缀满了心疼,而男人的眼里似乎没有心疼,更多的是一种怜悯。 三人跟着护士回到病房。 傅明濯本是为了接钟晚吟出院,把上午的工作都往后推了,阴差阳错让他有了时间陪伴在钟念妤身边。 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距离钟晚吟那班航班还剩不到四个小时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顺利回到家…… 傅明濯下意识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发条微信问问她。 可男人刚亮起手机屏幕,动作便顿住了。 他怎么忘了她身边还有个徐逸在,她一下车肯定就打电话给徐逸了,还会轮到他操心? 男人眸光一暗,熄掉了手机屏幕。 “明濯哥……” 微弱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钟念妤悠悠醒来,盯着坐在身旁的傅明濯,嘴角的浅淡的笑意深了几分。 “我在。” 傅明濯将手机收了起来。 陈美桦和钟承林上前关心问候了几句,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门被关上,短暂地陷入了一阵沉默。 傅明濯轻声问,“念妤,现在还经常做噩梦吗?” 钟念妤微顿,随即摇了摇头,回忆道,“原以为只有小时候会做那个噩梦,没想到在国外治疗的那段时间偶尔会想起……明濯哥你还记得那个噩梦内容吗?就是我总是梦见小时候的我们,我把那条平安绳系在你的手腕上,然后趁机拉着你逃离那个巷子,每次当我回头时,总会被身后那个可怖的怪物吓醒。” “不过明濯哥,梦是相反的。当年的我们已经顺利逃出那个巷子了。” 傅明濯很清楚她之所以做这样的梦,归根结底是因为当年她救出他之后患上了急性心衰。 她本就是白血病患者,如果当年没有救他,她也不会无妄受这么多折磨和苦难。 钟念妤见他发起呆,忽然心生一计。 她挤出几滴泪蓄在眼眶里,认真道,“明濯哥,我一点也不后悔救你。” “我的死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即使当年没有去救你,我这副病怏怏的身子也注定不会让我活的太久。” “明濯哥,你知道的,我只有一个愿望。” “那就是我能堂堂正正站在你的身边。” 话音刚落,钟念妤蓄在眼眶里的那几滴泪正好从眼角滑落,令人心生怜惜。 她闭上眼,一副伤心透了的模样说,“你知道吗?昨天的生日宴上,我听见不少宾客小声议论我是小三……” “他们说我抢了姐姐的男人,不要脸。” 第22章 吨吨 男人用指腹温柔地擦拭掉钟念妤眼角温凉的泪痕,“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呢? 钟念妤在心里冷笑。 她必须要让傅明濯下定决心跟钟晚吟离婚。 要知道他今早亲自接钟晚吟出院一事就像一根针扎在她心底,不安和不甘占据了整个心头。 她把傅太太这个位置借给钟晚吟坐了三年,如今,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钟念妤快速整理好情绪,抬眼看向傅明濯,故作坚强地扯出一抹笑容,“明濯哥,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她伸出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继续道,“况且我是真心希望姐姐能和徐逸哥有个好的归宿。这些年,是我对不起她。” 男人微微垂眸,鸦黑的睫毛盖住了他大半眸色,他不着痕迹地抽开她抓着的那角衣袖,应了声嗯。 紧接着他起身帮她掖了掖被角,“念妤,你先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 钟念妤忍不住微微皱眉,下意识抓住那只为她掖被角的手,柔声道,“明濯哥,我刚做完手术,不能再多陪陪我吗?” 他这才待了几分钟就要走,难道要去找钟晚吟那个贱人吗? 傅明濯轻轻拉下她那只手,眸色晦暗不明,“听话,我要回公司一趟。” 钟念妤见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目送他离开,脸上的温柔小意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 …… 钟晚吟到秦意博家时,雨已经停了。 她裹着毛毯,跟在他身后进了门,便看见一只圆滚滚的狸花猫跑过来亲昵地蹭秦意博的腿边。 他微微勾起唇角,弯腰伸手摸了摸狸花猫的脑袋,随后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放在钟晚吟面前。 狸花猫看见她,歪了歪脑袋,上前试探地走了一步,旋即又转身跑出一段距离,回头看了她一眼。 能把猫养成跟猪一样的体型,钟晚吟还是第一次见。 秦意博见她迟迟不换上拖鞋,盯着那只狸花猫看,眼底生出一丝试探和期盼,“钟助也喜欢猫?它叫吨吨,是我捡的一只流浪猫,已经十一岁了。” “墩墩?” 钟晚吟来了兴趣,问,“哪个墩?” “一吨的吨。” 秦意博勾唇解释道,“因为很能吃,所以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挺符合它的。” “对了钟助,为了预防感冒,要不要先吃点药?” “不用了,我有药。” 钟晚吟说着,本能地抬起手想展示手里提着的一袋药。 然而手里只有一个手提包。 她愣了一秒,又去看另一只手,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有…… 钟晚吟仔细地回忆了下,想来药是落在傅明濯副驾驶位上了。 她很自然地收回那只拿着包的手,假装药在包里,问,“秦总,浴室在哪边?” “前面左转尽头的房间。” 钟晚吟点点头,换上拖鞋越过他往浴室的方向走,简单地扫了一眼这间公寓的格局和装修风格。 许是有养猫的缘故,豪华的猫爬架和各式猫窝以及随处可见的猫玩具让这间极简风的公寓增添了几分温暖。 钟晚吟路过吨吨时,还是没忍住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顶。 第23章 回家 吨吨出乎意料的不怕她,任由她扶摸着,发出咕噜咕噜的愉悦声。 她不禁想起以前在树上救的那只小猫,也是只小狸花。 可惜是它当时跑了,不过后来她在初中附近的公园也发现了一只流浪的小狸花,有幸喂养过一段时间。 听秦意博说它十一岁了,相当于人类六十岁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会粘人和撒娇。 钟晚吟不舍地再摸了吨吨两下。 这时秦意博来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套未拆封的浴袍和毛巾,“钟助,这是新的浴袍和毛巾,等你朋友来送衣服前,先将就穿这个吧。” 钟晚吟起身拿过浴袍和毛巾,淡淡一笑,“秦总欠你人情了,改天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好啊,最好能请我吃些平时吃不到的。” 秦意博笑了笑,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一副闲适散漫的模样。 跟平时戴着金丝眼镜穿着西装的模样来比,少了几分正经,多了几分人情味。 “那就请你吃充满人间烟火的路边摊吧。” 钟晚吟随口说道,拿着浴袍和毛巾转身去了浴室。 秦意博盯着她的背影离去,缱绻的目光里藏着些许笑意。 他在吨吨面前蹲下,伸手摸了摸它的下巴,小声地问,“吨吨,你是不是认出她了?” …… 傅明濯离开医院回到车上时,发现了钟晚吟落在副驾驶位上的药。 他拿起那袋药,又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才不过十一点二十分。 挣扎纠结了几秒,他放下药,一脚踩下油门,往家的方向驶去。 大雨过后的道路干净明亮,微凉的风里还夹杂着尘土混合草木的味道。 傅明濯关上了车窗,车内封闭的空气里似乎还残余着一丝属于钟晚吟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 他拎着药回到了家。 打开门,家里还是他前天离开时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傅明濯关上门,换鞋时发现属于钟晚吟的那双拖鞋还在。 她没回家? 男人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还是她已经走了? 傅明濯心底有些不确定,拎着那袋药品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细碎轻微的声响在这空旷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楚。 他将那袋药随意地扔在斗柜上,往主卧走去,主卧的窗帘没有拉严,留下一条小缝,是昏暗的空间里仅剩的一点光。 傅明濯扫了一眼主卧里的摆设。 往常钟晚吟出差,梳妆台上的东西至少会空一半,然而今天却是一个不少地摆在那。 男人的目光紧接着落在了主卧里的衣柜。 这个衣柜是钟晚吟拿来放常穿的衣服,那些不常穿和背的衣服包包全放在了衣帽间,里面有不少是他爸妈送给她的礼物。 傅明濯走过去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没有多也没有少。 他随手拉过一件连衣裙看了一眼,发现这衣柜里的衣服都是些杂牌廉价的衣服,虽看起来有点质感,但与衣帽间那堆奢侈品大牌衣服相比,简直不是一个档次。 她平时在外就穿这种衣服? 男人的眉头拧了又拧。 这时衣摆下的一只浅灰蓝的礼物盒落入他的视线,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在叫嚣:打开它。 第24章 挂了 傅明濯的手控制不住伸过去拿起那只礼物盒,打开一看,一条精致漂亮的女式手链静静躺在深灰色丝绒布上。 显然跟那堆衣服不是一个档次。 啪的一声。 傅明濯关上了礼物盒,将它放回了原位。 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此刻看不出什么情绪,倒不如说像是一团成分复杂的雾被压在眸底。 一条手链能代表什么? 男人试图用理智来压制自己的疑心。 他关上衣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通讯录,滑了两下,指尖停留在了钟晚吟的名字上。 种种迹象表明她并没有回过家……而距离她的航班起飞还剩不到三个小时了,光是从家到机场就要花费一个小时。 她会去哪儿。 怀着疑惑和不安,傅明濯还是拨打了钟晚吟的电话,静等了半分钟,电话才拨通,耳边传来的是一道极其陌生的男声,“喂?” 男人那只握着手机的手顿时收紧,骨节微微泛白。 他抬眼看向那处没拉紧的窗帘缝,微微眯起眼,语气不冷不淡,“我是钟晚吟的丈夫,请问你是?” “我是她的上司。” 傅明濯听到这个回答后,紧绷着的心莫名松懈了一分。 他记得钟晚吟说过她是和秦总去出差。 他敛了敛眸,朝窗帘走去,“麻烦秦总让我太太接下电话。” 秦意博抬眸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水流声哗哗作响,“抱歉,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为什么不方便?” 似是没料到对方会直接问,秦意博停顿了下,说,“她在洗澡。” 但他正想进一步解释时,电话被挂了。 秦意博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页面,无辜地挑了下眉。 这可不是他故意想挑拨他们夫妻关系的。 唰的一声,傅明濯重重把窗帘拉上,整个主卧顿时陷入了黑暗。 他的脸陷入暗处,辨不出一丝情绪,可身侧紧握住的拳头却出卖了他。 指甲陷进肉里,男人却感觉不到一点疼。 难怪每次出差是跟那个秦总去,原来所谓的出差是去干那种龌龊事啊。 她甚至还不止给他戴了一顶绿帽。 他在还未找到确切的证据做实上一顶时,没想到第二顶就这样砸他脸上了。 男人忽然就明白衣柜里那条手链是从何而来了,也意识到自己面前那个温顺听话的钟晚吟只不过是她拿来欺骗自己的手段。 钟晚吟刚走出浴室就打了个喷嚏,她皱了皱眉,然后抬眼就看见秦意博手里拿着她的手机。 秦意博见她出来,赶紧把手里的手机递还给她,解释道,“抱歉,擅自帮你接了一个电话。” 她不以为然,拿过手机,问,“没事,谁打来的?” “你先生。” 钟晚吟顿了顿,低头打开手机点开了通话记录,备注为老公的电话显示在两分钟前接通。 长而乌黑的睫毛轻扇了两下,好似想把眸底那片阴霾给扫掉。 她问,“他说什么了?” “你先生想让你接电话,我说你不方便。你先生问为什么不方便,我说你在洗澡。我是想解释的,但是你先生太幽默了,直接把电话挂了。” 秦意博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还原给她听,然后看着她把那个名为老公的电话的改成了傅明濯。 第25章 媲美 她这是对傅明濯失望了? 秦意博心想。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敛敛眸,问,“钟助,需要我帮你跟你先生解释一下吗?我可不想莫名背负一个勾引女下属的罪名。” 钟晚吟露出一抹故作轻松的笑容,“没那么夸张。” 他见她若无其事地熄掉了手机屏幕,挑了下眉,忍不住问,“钟助,真不用回个电话吗?” “回了,他就能相信我吗?” 钟晚吟抬头反问道,那双原本澄澈的眸子在此刻似是多了几分自嘲。 秦意博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心疼,他转身去端放在电脑桌上的姜汤,递给她,“钟助,你刚淋了场大雨,先喝点姜汤祛祛寒。” “谢谢。” 钟晚吟端过那碗姜汤,手指碰到瓷白的碗,并没有很烫,显然是特地放凉了一会儿。 “里面加了红糖,应该不会很难喝。” 秦意博补充道。 闻言,钟晚吟选择闷头喝下一整碗姜汤,真如秦意博所说,加了红糖的姜汤辛辣中带着甜,不难喝也不好喝。 这时,响起一阵门铃声。 “应该是我朋友来了,我去开门。” 钟晚吟说着,端着碗抬脚往门口那边走,秦意博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块毛巾递给她,然后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碗,“我去开门吧,你先再把头发吹干,都还在滴水呢。” 她微微一怔,应了声好,接过毛巾包住头发,不禁想秦意博这么会照顾人又是单身,应该少不了前女友在背后的指点吧。 顾笙没见过钟晚吟的老板,她提着一袋衣服和鞋子站在门口等待时,心里忍不住对这位上司展开丰富的想象。 她不知道年龄,于是把各个年龄段的总裁形象想了一遍,是西装革履一脸霸道的总裁呢?还是大腹便便的…… 就在她想入非非时,门忽然开了。 出来的是一个眉目俊朗的帅男人,驼色的高领打底羊毛衫紧裹着他的身躯,隐隐能看见块块分明的腹肌,他的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精壮有力的小臂,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身材。 那么那里…… 顾笙的视线没忍住往下移了一段。 这样炙热的目光让人很难忽视,秦意博轻咳两声,声线清朗,“请问你是来找钟助的朋友吗?” 一个激灵,顾笙立马回过神,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下头,“是。” “进来吧。钟助她在浴室里吹头发。” “好,谢谢。” 顾笙故作矜持地进了门。 秦意博问,“需要喝点什么吗?” “白开水就行。” 顾笙将鞋子放到玄关处,趁男人转身去厨房倒水时,她循着吹风机的声音逃也似的奔向浴室,一把拉住钟晚吟的手臂,大骂道,“钟晚吟你太不够意思了!有这么帅的老板怎么不跟我说!” “我们到底还是不是闺蜜!” 顾笙用力地晃着钟晚吟手臂质问道,一脸愤恨。 钟晚吟无奈,关掉了吹风机放回原位,语气里带着犹豫,“帅吗?” 她似乎都没有关注过这一点。 “当然帅啊,我感觉甚至能跟傅明濯媲美。” 闻言,她扭头看向她,一副有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模样,问,“有吗?” “当然有啊,毕竟他俩又不是一个赛道的。” 见钟晚吟没反应,顾笙一把甩开她的手臂,哼了一声,“不过你满心满眼里就只有傅明濯,他天下第一无敌帅行了吧?” 钟晚吟没回答,只是拿过她手里的袋子,推着她出门,“好了,我要换衣服了,非礼勿视。” 第26章 忌讳 谁知顾笙扒拉着门框不想出去,她还想着多打听一点她老板的信息呢。 她扭头看她,说,“你全身上下哪块肉我没见过,干嘛这么见外。” 顾笙站在门外懵了一秒,反应过来转身就去拧浴室的门。 结果门早就被反锁了。 正当她无语时,秦意博清朗的声音再度传来,“顾小姐,你的水。” 顾笙身体一僵,脸上立马换上得体的笑容,接过他手里的水杯,“谢谢。” 秦意博瞄了一眼浴室门上那道模糊的身影,眸光微动。 他说,“我们先去客厅等钟助吧。” “好。” 顾笙跟上他的步伐,往客厅走去,问,“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我姓秦,名意博,意气风发的意,博览群书的博。顾小姐你随意称呼就好。” 秦意博? 顾笙喝了一口水,小声喃喃道,“真是个好名字……” 只是……她怎么感觉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可能是在某部广播剧里听过这个名字吧。 顾笙没在意,接着兴致勃勃地问他,“那秦先生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健身,旅游。” 秦意博礼貌地回答道,一把抱起横在路中间的吨吨,补充了一句,“还有猫。” 顾笙看着那只胖的跟猪一样的猫,笑着说,“这猫真可爱,它平时不跟秦先生健身吗?”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但秦意博的脸色还是微微有些变冷。 不管她是无意还是有意嘲笑吨吨胖,在他这,都犯了他的忌讳。 “它不需要。” 秦意博温柔地摸了摸吨吨的头,随后把它放到客厅里一个小房子状的猫窝里。 吨吨已经是一只老猫了,它平时除了吃饭喝水,就喜欢呆在这个猫窝里睡觉。 等钟晚吟换完衣服来到客厅时,正好看见顾笙正在扫码加秦意博的微信。 顾笙见她来了,立马收起手机起身朝她走去,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的衣服,露出满意的笑容。 淡粉色绸缎短裙配上浅灰针织长款外套,给人一种甜美又温柔的感觉,钟晚吟还是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有点不适地拉了拉裙摆。 顾笙觉得很适合她,忍不住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我挑衣服的眼光果然没错,太合适了!” 钟晚吟默默拿手包住她那只竖着大拇指的手,看向秦意博,“秦总,给你添麻烦了,能不能借个阳台?” “当然可以。” 秦意博勾了勾唇,目光一刻也不舍得在她身上移走,直到她拉上阳台的门,他才有所收敛。 阳台是露天的,没有封窗,角落里还摆着的几盆绿植。 钟晚吟依靠在窗台边,伸手拢了拢外套,问顾笙,“烟带了吗?” “你都说了,我还能不带吗?” 顾笙无奈,从包里拿出一包女士香烟和打火机递给她,没忍住问,“这阳台门是透明玻璃的,你不怕秦意博看见吗?” “看见就看见呗,他只是我老板。” 钟晚吟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 “可你等下不是要回家吗?现在不怕烟味带进家里了?” 闻言,钟晚吟摁打火机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敛了敛眸,继续用打火机点燃了烟。 猩红的烟丝在风中忽明忽暗。 就犹如她那颗摇摆不定的心。 第27章 我在家等你 她狠狠抽了口烟,侧过头吐出一大片烟,漫不经心道,“他不会回家的。” 钟晚吟转过头来,跟顾笙说,“他今天还给我打了个电话,但我在洗澡,电话是秦总接的。” 顾笙故作一脸惊讶,但话里话外都是嘲讽,“他还知道打电话关心你啊,我还以为他是不会用智能机的老人呢。” 钟晚吟既没有反驳也没有为他辩解,只是沉默地抽了口烟。 顾笙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试探性地问,“看你这副郁闷样,不会是傅明濯误会你和秦意博有一腿吧?” 见她不说话只顾着抽烟,顾笙急的差点想把她烟夺过来掐了,但没那个胆,只能着急地问,“然后呢?你有没有打电话跟他解释?” “没有。” 钟晚吟往窗台外弹了弹烟灰,眸色淡淡,继续说,“他已经先入为主,我的解释跟狡辩有什么区别?” “况且,他根本不爱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顾笙感觉她整个人要碎了一般。 她说,“钟晚吟,你真傻。” 宁愿被喜欢的人误会,也不愿解释,就因为怕换来一场空。 “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太狗血了。要不你听我一句劝?跟他离婚吧,他先是在宴会丢下你,后是在半路扔下你,换做我,早在他第一次扔下我时就踹开他了。” “晚吟,我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你在这段感情里受伤了。” 闻言,钟晚吟只是抽了一口烟,徐徐吐出大片烟雾,风一吹,烟进了眼,有点涩。 顾笙深知让她放弃傅明濯,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了,不谈论他了,我们换个话题,你觉得秦意博怎么样?” 钟晚吟一怔,敛了敛眸,笑着问,“怎么,你瞧上他了?” 她往窗台外弹了弹烟灰,又抽了口烟,说,“我今天正好欠他一个人情,到时候请他吃饭,把你也捎上。” 顾笙眼睛一亮,嘴角翘的高高,但还是不忘保持矜持,“可以啊,我对他还蛮感兴趣的,主要是没谈过这一类的。” 说完,钟晚吟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微顿,还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看了一眼。 傅明濯三个字赫然出现在眼前,后面紧接着一句话:我在家等你。 顾笙自然是瞅到了这句话,没忍住啧了两声,“他这是等你回家解释吗?” “不知道。” 钟晚吟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熄掉了手机屏幕,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她抽完最后一口烟,找顾笙拿了一张纸巾,把烟摁灭在纸巾里,包住烟蒂。 两人从阳台回来,钟晚吟将纸团随手扔进垃圾桶,随后看向秦意博,“秦总,今天很谢谢你,我们就不叨扰你了,先走了。” “好。” 秦意博从沙发站起身来,绅士地将两人送到了小区门口。 钟晚吟坐上顾笙那辆宝马,摁下车窗,“秦总,我们走了。” 秦意博朝她挥挥手,微微勾唇,“路上注意安全。” 那辆白色小宝马很快从眼前疾驰而过,扬起一阵风。 第28章 离婚协议 风从指缝间穿过,秦意博屈起手指,试图抓住那阵风。 可风怎么可能抓到的呢。 秦意博垂下手,转身往回走,嘴角淡下去的笑意沾染了几分无奈,和一丝坚定。 对他而言,钟晚吟就像是风,她随性又洒脱,可偏偏为了一棵树,困在了一座城里。 而他又何尝不是? …… 钟晚吟漫不经心地盯着车窗外的景色,迎面的风将发丝吹的飞舞。 她没办法不忍住去想傅明濯的那句“我在家等你”。 当机立断挂掉电话,而后又表示自己在家等她。 钟晚吟一时也不清楚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如果他已经认定她已出轨,为何还要在家等她? 等她解释吗?可他又不爱她,解释对他而言重要吗? 她的心就像是在海底沉沉浮浮,恐慌而又紧张、充斥着迷茫。 而人往往在困境里会最希望抓住最好的结果。 因此钟晚吟希望男人是在等她回家解释,这就意味着他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去证明清白,也意味着他有一丝爱她的可能。 风似乎渐渐吹散了她眼眸里的迷惘,只留下雀跃、紧张,还有……做好失望的准备。 顾笙开车把钟晚吟送到了别墅门口,临下车前,她忽然想起什么,跟顾笙叮嘱:“笙笙,今天的事别跟徐逸说。” “明白,要我跟你一起进去吗?这样也多一个证人。” “不用,我怕你俩打起来。” 钟晚吟淡淡道,下了车关上车门。 顾笙笑着抛出一个致命问题:“是怕我打他还是他打我啊?” “怕你打的手疼。好了,我要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钟晚吟等顾笙开车离开才转身走向那扇门。 她在门前站定,闻了闻身上的烟味有没有散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今天身上的烟味很浓,明明她就只抽了一根。 她想起包里好像有瓶香水,是上次顾笙送她的,然后忘记拿出来了。 钟晚吟打开包,找到了那瓶香水,在腕间喷洒了一下,她闻了闻,是淡淡的茉莉混合着橙花的花香味,很好闻,也很喜欢。 接着她在耳后又喷洒了点香水,确定自己闻不到烟味了,她才输入密码开门。 正在客厅坐着等候她的傅明濯听到电子锁开锁的声响,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一点半了。 深邃如墨的眉眼里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钟晚吟在玄关处换了鞋,穿过走廊还没走进客厅时,耳边传来傅明濯那道清冷的嗓音:“还来得及赶飞机吗?” 钟晚吟身形一顿,拿着包的手微微一紧。 明明只是一句看似简单的询问,她却品出了一丝暗讽。 她敛敛眸,恢复往日的神色继续穿过走廊,来到客厅。 还未走近,她率先注意到了茶几上的一支笔,以及被笔压着的那份的文件。 她的视力很好,那份文件上清晰地印着离婚协议书五个字,生生刺痛了她的眼,令人有一瞬间呼吸不过来。 原来他是等她回来签离婚协议书的。 原来他真的从未爱过她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