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 第1章 第一章 在嫡姐的生辰宴上,我又见到了沈承昭。 姜嫣生得国色天香,是洛阳城九亿少男的梦,沈承昭也不例外。 听说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开始就暗恋姜嫣了,直到姜嫣另嫁了人,他当上了太子,却依旧魂牵梦萦。 只见姜嫣以平阳郡主的身份为来宾抚琴道谢,水榭中,美人身姿纤纤,一弦一音极尽风华。 沈承昭便在不远处的席坐上呆呆地扬着嘴角观望,目不转睛,像是痴了。 但沈承昭从来都不对我笑。 好在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我也不稀罕。 可四周的贵女们见状便又开始嘴碎了:“都说平阳郡主和殿下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看来果真如此。” “那可不,嫣姐姐自小就与皇兄青梅竹马,要不是前年被钦天监的预言临时插了一脚,太子妃之位哪还轮得到她一个贱奴生的杂种。” 说这句话的正是沈承昭的亲妹子,可我才不管她是个多么受宠的公主,只要让我听着不痛快了,我就要发作。于是一边微笑着说:“五公主早上这是吃了什么,嘴巴这么臭。”一边就在她挑衅的眼神中款款走上前去,这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金枝玉叶哪是我的对手,没一下就被我撂倒在地。 沈承欢在众人面前出了丑,急得伸手就来扯我的头发:“你竟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挑日子?” 我更来劲了,撩起袖子,不顾旁人们阻拦也要与她扭打成一团。 过程十分激烈,以至于事发才不到短短几秒钟,我便不慎和沈承欢双双跌入池中。 高台上一片惊呼,但我知道,他们不仅是震惊我和沈承欢的惨状,更是没想到离这头最近的姜大小姐会二话不说地就跳入水中救人。 旱鸭子沈承欢很快被捞上来了,我本没多大事,打算自己慢悠悠游回岸上,却见姜嫣没有要上岸的意思,反而朝我靠近,像是要来拉我一把。 我不明白她的“好意”,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被姜嫣使劲向下拽去。 姜嫣的力气本没我大,可碍于水下的阻力,我一时半会竟也没法脱身。她不知为何开始莫名其妙地推搡起我来,混乱的场面在外看来,活生生还真像是我硬要拖住她不让其上岸。 姜嫣一边挣扎着呼喊:“咳咳……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平时你对我有诸多怨恨,但是不能拉我一起死呀!” 来了来了,贼喊捉贼又来了,每次陷害我都不带换台词的。 这我能忍?我当然是直接把她的脑袋拼命往水里摁啊! “快来人啊,平阳郡主为了救太子妃,快不行了!” 狗血见的,终于轮到沈承昭虽迟但到。 就算差点和姜嫣同归于尽,我也要骂沈承昭一句脑子是不是有点毛病,这么多宫人都是摆设,非要一个人冲进来,精彩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不过这个美当然不是我,而是姜嫣。 姜嫣倒在沈承昭的怀中气若游丝。 沈承昭满脸心疼的看了眼姜嫣,然后冷冷地转眸瞪着我。 在我面前他的脸色好像永远都很臭。 “姜桃!” 他怒吼了一声,吓得我耳膜一颤。 “我把你带出来赴宴,不是让你来丢人现眼的。” 我呛着水,不依不饶:“沈承昭,你与其在这嫌我丢人,还是先管好你的妹妹吧,别让她小小年纪什么话都学着说。下次再让我听见,可不只是被揍一顿这么简单了。” 从小我脸皮就厚,怎么骂我都可以,但唯独不可以骂我的阿娘是下贱奴仆。 听罢,沈承欢在众贵女的围绕中不怒反笑,忽地“哎呀”了一声,急切地跑到姜嫣身边扶住她:“皇兄你看,嫣姐姐受了好重的伤!” 我亦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明明晕过去了的姜嫣不知何时悄悄露出了一截手腕,雪白肌肤上赫然是一道刺目的伤口,想必是在挣扎的过程中被水草划伤的。 沈承昭注意到后,表情也变得越来越难看,恨不得要把我生吞活剥:“郡主心地善良,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甚至还想拖累人家!姜桃,你究竟居心何在?” 顿时气氛低沉得几近可怖,识趣的宾客早已散去。 洛阳城内谁人不知,平阳郡主才是太子殿下的白月光和心头肉。 刚刚发生的事又恰巧应证了这一切: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率先救上了姜大姑娘,浑然不顾同样落水了的太子妃。 在心中默数三下,我直勾勾凝视着沈承昭的眼睛,装腔作势、异口同声地道出:“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这句话已经被沈承昭说了无数次,也不知道他整天究竟在失望个什么东西。 他愣了一愣,反讽地笑了,止不住重复说好。 “犯了错还丝毫不知悔改,不愧是你,姜二小姐。是我忘了,你本就是这样一个顽劣不堪的女人。” 我幸灾乐祸:“再顽劣不堪也是你父皇选的,你怎么不去他们面前吠呢,不会是不敢吧。” 沈承昭的一张小白脸被气得紫青,像戏台上的丑角。 我一下子就开心了。 嫁给沈承昭两年,我们没有一天是不在吵架的,今天亦然。 只是今天还涉及到了他的挚爱,因此他比平时看起来还要更生气,撂下一堆狠话,让我罚跪在姜嫣落水的池台前,还警告附近当差的宫人不许帮我,否则通通赶出宫去。 动不动就跪的日子我早就习惯了。幸好这次也随身携带了我的秘密护膝,跪三四个时辰不在话下……可沈承昭却冷不丁出手,快速往我兜里一抽。 没收了我的作案工具,他心情看起来好点了:“休想偷懒耍滑。” 然后迎着我气急败坏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抱起他最心爱的姑娘,迈开步子走了,走得大步流星。 我跪在原地,兀自揉了揉肿胀的小腿。 在水底的时候我便也受了伤,只是御医们一骨碌地涌向长姐嘘寒问暖,没有人会在意我。 他们只听沈承昭的。 沈承昭讨厌我。 “要不是得奉天命,为国运着想,谁会愿意娶你。” 可从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嫁给他。 第2章 第二章 我曾有一个喜欢的人的。 大漠的孤烟弥散旷野,夕阳将我骑在马背上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有个看不清面容的公子把手中折扇递给什么人,嗓音温温柔柔裹着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扇,当赠予桃花面。” 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自从离开漠北,千里迢迢嫁入东宫,我的记忆便越来越差,于是我时常问子衿:“你晓得洛阳城中谁最会画面扇吗?” 一旁为我斟茶的子衿手忍不住抖了抖,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茶杯便已落地,带起了一声碎响。她像是回答了,却又像答非所问:“娘娘健忘,平阳郡主的画技乃是一流。” 我哦了一声,觉得没什么问题。姜嫣从小到大就是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她又是何时开始喜欢画面扇的,我却不了了之,因为我与她虽是一个姓氏,但其实不太熟。 我的父亲是大周唯一的异姓大将军王,纵横三朝,权倾天下,姜家的嫡女生来便是准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姜嫣出生后的那一年,京中四起有关姜家嫡女的不详传闻,钦天司建议先把姜嫣送去驻守漠北的姜二少爷身边避避风头,可漠北地处凄凉,主母不忍心让姜嫣受苦,就把尚在襁褓之中的我冠上了姜家嫡女的身份送去了漠北,一去就是十五年。 而我不过是父亲的一介名不经传的妾室所出。 姜嫣的前十五年虽顶着庶女的身份,但仍在洛阳城中养尊处优。 我则在漠北彻底成为了一个被放养的野孩子。 都快记不清是怎么从漠北来到洛阳的,那时我正抱着哥哥姜烨失去了温度的身体哭,沈承昭却和姜嫣冷冰冰地站在不远处,随后一群打扮华贵的命妇就把我围了起来,硬生生把我塞进了花车。 她们讥讽的话语至今还在我耳边萦绕:“什么天生凰命,会落在这等脏丫头身上。真是可惜了姜家栽培了大姑娘十几年的心血。” 大周历代崇尚迷信。起初,只因一个星象传闻,我就要顶替姜家的掌上明珠离开故土,过着无人教养的日子。后来,又是因为钦天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其实姜家那个庶女才是本朝的天定凰命,我便又被挥之即来。 上一段我与姜嫣狸猫换太子的谎言早被拆穿,圣上体恤大将军王一心爱女,并未过多计较,只是这次凰命之女嫁入东宫却再也含糊不得。自此,我稀里糊涂地被迎回了洛阳城,嫁给了沈承昭,成为了太子妃。 我的夫君沈承昭永远板着脸,很凶,只有对着紫宸殿内那幅姜嫣的画像时,眉眼才会柔软些许。 画卷上的姑娘一袭红衣,黑发如瀑,正抬手轻折桃花。 人是漂亮的人儿,就是姿态并不端庄,甚至有几分调皮。可姜嫣向来拘束自持。 沈承昭思念姜嫣的时候至少还能跑去紫宸殿发呆,而我却再也找不到那个送我桃花扇的公子了。 住进东宫之后,我也曾擅自动用过人手,寻遍九州四海也要将记忆中的那个人找出来,可惜皆无疾而终。 偌大的东宫,只有子衿愿意多和我说几句话,她是打小就在沈承昭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做事十分贴心。甚至问我,那个公子究竟长相如何,是个怎么样的人,说不定她也能帮上忙。 我凭借零零碎碎的记忆,描绘出了一个隐约的轮廓。比如公子最爱吃酸橘子,最怕的动物是猫,因为曾被野生的狸奴啃过屁股……子衿却忽地打断了我,声细如蚊道:“娘娘,您是在说太子殿下吗?” 第3章 第三章 她哭笑不得:“奴婢记得很清楚,确实是有段时间,殿下忽然爱上了吃酸橘子。只不过后来又不爱吃了。” 我的心跳陡然一滞,下意识握紧了桃花扇的扇柄,噗嗤笑了:“怎么可能?” 我喜欢的那个人,绝不可能是沈承昭。 除了哥哥,那个人便是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 他不会整日整夜地把我关在寝殿里,不给我吃食,逼我背女德女戒。 他不会舍得动不动就让我罚跪,一跪就是一个下午,直到我的膝盖至今都是淤青。 他也不会为了另一个姑娘,冷我、厌我,将我贬低得一无是处,成为整个洛阳城的笑柄。 前几日,沈承昭发现了我身上一直藏着那把桃花扇,当场便冲我甩脸色,说这把画扇是至俗之物,他看到就觉得心烦,并勒令让我和画扇自己选一个消失。 这天沈承昭又来发神经了,我捧着画扇出神,他一言不发地突然出现,然后一言不发地就冲过来,撕烂了我的桃花扇。 紧接着我的下颚便被一只大手用力捏住:“姜桃,你现在的胆子是愈发大了,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睹物思人。” 沈承昭是东宫的主人,我每天在做什么、想什么,他总有办法知道,自然早就听说了我惦记着的那个公子。 绘着瓣瓣桃花的面扇裂成四片散落一地,我顿时心如刀割,想腾出力气去偷偷捡起来,沈承昭却不放过我这一举措,反手拎起我的手腕,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最爱和孤唱反调吗,今天这是哑了?” 公子唯一留给我的桃花扇被沈承昭毁了,我痛苦不已,再没有心思和他争吵,在一边止不住地眼泪。 沈承昭见了却反而愣住了,捏在我手腕上的力道猛地松开,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眸底尽是讥讽:“你从来没有为了孤伤心过,现在却为了区区一个面扇……” 我突然抬起头,狠狠剜了他一眼:“为了你?伤心?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吗。” 沈承昭真的很菜,总是能被我不出几句话就气得不行,我也不明白这在外既能说会道又呼风唤雨的人,为何一在我面前就成了结巴。可能如他经常说的,我天生命里就克他。 沈承昭惨白着脸放开了我。 我一心只想着去把桃花扇的残片捡起来,他在我的注视下抢先一步拾起,然后随手丢进了身侧的掖湖中。 他居高临下地抱着臂:“想要?自己下去捞。” 我毫不犹豫地扑进了水中。 正值寒冬腊月,湖水四处冰结。画扇的残骸就零落不堪地漂浮在冰面上,一点一点被打湿浸透,直至沉入水底。 沈承昭身姿优雅,立在岸边的回廊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扑腾,过了没多久又便发话了,果然每次他来找我就不是来聊天的,而是有关姜嫣,他心尖尖上的人。 他说,隐国公已然过世半载,姜嫣一个人过得孤寂,他于心不忍,要将其接入东宫。但我这个正妃之位不可撼动,便只能“委屈”姜嫣当个良娣。 这份懿旨,还是他在圣上面前跪了三天三夜求来的。他真的超爱。 我却充耳不闻。 湖水冰冷刺骨,我的下肢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千辛万苦才捡到一片残缺的扇面,栩栩如生的桃花图案被水浸泡后更显殷红。 我的脑海中仿佛浮现了谁的名字,应该是那位送我桃花扇的公子的名字,他偷偷告诉我,说他其实叫阿铮。漠北的落日长河边,我执扇起舞,公子便兴奋地跑过来抱住我打转。我觉得自己开心地要飞起来了。 兴许是我的身影慢慢地沉入了湖中失去了挣扎的痕迹。岸边,沈承昭的声音突然有点发抖:“姜桃!姜桃……?你为什么还不上来,我要娶郡主了,你不生气吗?你是不是疯了?” 可我为何要生气。 我应该恭喜他的,恭喜他和最心爱姑娘终于有情人成眷属。 第4章 第四章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漠北的夜色很美,伸手能触小溪潺潺流水,仰头便见星空天河璀璨,而身侧的篝火旁坐着阿铮,正提笔为我绘着一副面扇。这好像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阿铮的脸庞模糊不清,他说,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洛阳。我晓得他是偷跑出来的,悄悄跟着商队来到了漠北,可满洛阳的人都在找他,据说老皇帝要让他当太子了,可他不想当太子。 “小桃,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向往权力的。有很多事情比这个要有意思的多。” 我疑惑不解:“可……可我只是一介庶出,从小就被丢在漠北了,还能做什么有意思的事呢?是不是像隔壁村的小棠姐姐一样,过几年找个汉子嫁了,然后生一窝小孩……” 阿铮的笔蓦地顿住,抬起头笑了。他的一双眼眸如同山涧的清泉,晚风吹过,漾起丝丝涟漪。 他还说着许多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话:“谁说女子的归宿便只有相夫教子,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去经商,去打仗,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于是,阿铮开始教导我读书练字、骑马射箭,并声称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哥哥对此总是责怪他,生怕会把我教坏。可我却红着脸对哥哥说,我喜欢阿铮。 对了,那个时候哥哥还在。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姜烨了,他也是家中不起眼的庶子,这才被父亲像棋子一样丢在了塞外。可他很争气,在漠北成为了一名骁勇善战的小将。我所剩无几的亲人当中只有二哥哥最疼我了,要不是他的养育,我恐怕活不到现在。 哥哥虽嘴上对阿铮有颇多意见,其实也十分认可他,不然也不会郑重其事地将我的手交过去。 阿铮也紧紧握住我,看向我的眼神温柔而炙热。 我害羞地躲开,想起了他时常说的那句:漠北是个很好的地方,漠北有我的小桃。 “只要我在一天,小桃便不会再受一点委屈。” 我感动得泪流满面,阿铮却刮了刮我的鼻子,戏谑道:“转头就把我教你的课给忘了。不要随便相信男人说的话。” 见我立即收敛了神色的滑稽模样,他情难自已,深深把我收进怀中:“可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阿铮忽然悲伤地看着我:“小桃,你会忘记我吗。” 我咯咯笑了:“傻瓜,我不会忘记你的,我永远相信你。你的小名是阿铮,你是来自中原的沈承昭。”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黯淡。 …… 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铮流落在漠北的消息传到了洛阳,他还是被封为了太子,不久后便要离开。 阿铮虽不太情愿,却还是揉揉我的头发,说那样也好,可以带我一起住大房子了,他永远都会陪在我身边。 可他在一日午后却莫名陷入了昏迷,三天三夜还没醒来。 我担忧不已,提着侍从备好的食盒就冲过去探望。 见帐中空无一人,我甚至舒了一口气。 想来是他已经苏醒,说不定也正在四处找我。 转身出门,迎接我的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箭雨。 第5章 第五章 有人在喊:“大胆逆贼,竟敢窃取兵符!” 我的食盒里被人藏着兵符,我怎么不晓得。 姜烨抢先一步出现,挡在我的面前。 “桃儿……你别怕,以后你就能回洛阳了,再也……不用在漠北过苦日子了……” 一支支利箭争先恐后地扎在他的肩上、腹上、胸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触目惊心。我没来得及告诉他我过得并不苦,甚至很幸福。 可我说不出话,我怎么也说不出话,冲到喉咙里的呼喊全变成无数哑音。我倒在地上,大片大片的泪水夺眶而出。可就算流尽了一生的眼泪,也再换不回一个活着的哥哥。 紧接着阿铮终于出现了,或许此刻叫他沈承昭更为合适。他牵着姜嫣的手,看到躺在地上的我皆是一震。姜嫣惊恐地问我:“二哥,妹妹,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她的惊恐不是装的。 因为本来死的人应该是我。 凰命之女传闻四起,我注定要回到洛阳,嫁入东宫。可姜嫣不愿。 便亲自来到漠北,设计将我陷入圈套,好一网打尽。只要我死了,她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妃。 可谁也没想到,姜烨早在姜家来到漠北之时便已在暗中保护着我,甚至因我而死。 阿铮从那个时候起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他不记得自己叫阿铮,而且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人就是姜嫣。 兴许是被我纠缠的有些不耐,他漠然甩开了我的手:“你哥哥的死,就当是我做错了事,你怎么恨我都行,不要再迁怒嫣儿了,可以吗?” 姜烨死得惨烈,却被他轻飘飘的一笔带过。 哥哥不受姜家宠爱,无人在意他的生死。我亲手给他挖了坟,想将他入土为安,洛阳的那些人却强行把我拖走,说要立刻接我回东宫做太子妃。我死死抠着马车的门,直到断了指甲,只能眼睁睁看着远处姜烨的尸身躺在倾盆大雨中,死不瞑目。 我不想再嫁给阿铮了。 我似乎不认识他了。 在漠北之时,他是我见过最恣意潇洒的人,这一生都在追求自由二字,可当他回到了东宫,他又成为了世界上最克己复礼的人。 他命人烧毁了曾为我收集来的一整箱的奇珍异闻书,说这是“不成体统”。 也不再爱画面扇了。反而上千条宫规被他倒背如流,每日的晨昏定省更是一秒钟也不差,吃的食物是定食,甚至不愿多喝一口水,就连负在后背的手的弧度亦是丝毫不变。 为了让我成为一名合格的太子妃,他还开始逼着我练琴。我天生不懂音律,磨破了手都驯服不了筝弦。我一边哭一边弹,想起了曾经的阿铮明明对我说只需要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只要我做姜桃。可他骗人,他骗了我,我真的好委屈。 如今的他却说:“姜桃,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姜大姑娘。从前,现在,未来,也不会变。” 我望着他拂袖离去的背影很久很久,不明白为什么阿铮突然就不喜欢我了。 而姜烨也就这样白白地死了。 我恨极了他们。 第6章 第六章 子衿守在床边,直至我悠悠醒转。 “娘娘,您昏迷的这两天,殿下一直都守着您。昨晚,您还喊了声他的名字。” 我轻轻道:“我喊了沈承昭的名字,他要准备杀了我吗。” “不…殿下他很开心。”子衿欲言又止。 “可是,您随后说起了胡话,说要去找阿铮……殿下他便又发了好大的火,还撤走了所有为您诊治的御医。” 我强撑着尚有些虚弱的身体走向前院。 姜嫣正盈盈坐在假山亭中,裹着狐裘,手捧暖炉,目视前方好不悠哉。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院子里我所手植的几株桃花树竟已被生生砍断。 姜嫣不紧不慢地冲我笑:“妹妹勿怪,殿下已经恩准了让我搬进青鸾殿,可我从小就对桃花过敏,便只能叫人砍了。” 沈承昭确实做到了对姜嫣百依百顺,不过是一座宫殿,说送就送了。 随从们听罢便开始动手抄起我屋中的东西,子衿率先拦在前面阻挡,却抵不过人多力大,重重地磕在墙角,额上血流不止。 场面顿时乱成一片。 我屏住了呼吸,来到姜嫣跟前,好好地凝视了一番这位嫡姐的风采。 “姐姐,你生得可真美,难怪殿下始终对你一心一意。” 我由衷地赞叹道。 姜嫣显然对我突如其来的和善有些意外,可依旧没打算正眼看我:“行了,姜桃,你从小便懂事,只是你曾经也对殿下痴心妄想过,这让我很不满意。” 我笑而不语,从发髻上摘下一支珍珠簪子,那是姜烨在年少时亲自为家里的两个妹妹做的。 我缓缓对她道:“你还记得这支簪子吗?或者说……你还记得二哥哥吗。” 姜嫣的瞳孔蓦地放大,倒映出我手起簪落。 随着一声尖锐的惊呼,我已在她的脸颊上划下了一道刺眼的伤痕。 我漫不经心地扔了沾血的簪子。 干笑了声,我环视一遍周围:“还有谁要继续在我的青鸾殿捣乱,就跟姜良娣一个下场。” 宫人们被吓得不轻,慌忙四下逃窜,向我投射来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疯子。 我真的受够了。 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踱步离开青鸾殿时,我顺便垂眸瞥了眼姜嫣。 怪不得沈承昭总喜欢用下巴看人,果真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此时的姜嫣已再没有往日的气焰,她倒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瑟瑟发抖地地捂着脸,汩汩鲜血却止不住地从指尖溢出来,可这还远远不够。 比起被万箭穿心的哥哥,她流的这些血还是太少了。 我甚至有捡起簪子往她的脖颈上再来一下的冲动,然而,失去了最引以为傲的容颜,大抵比杀了她还难受,何必再脏了自己的手。 我孑然一人游荡在永巷中,步伐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沈承昭面无表情地与我迎面而遇,大力钳制住了我的手腕,令我动弹不得。 东宫的消息可真灵通,这才过了没多久,就有人偷溜出去上报了。想必沈承昭是知道了什么,二话不说地就拽着我重新回青鸾殿。 沈承昭看见姜嫣的模样,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将她揽住,好像红了眼眶。 那样温柔体贴的模样,我曾经很熟悉。后来竟再也不敢看。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姜桃,你怎么敢的。” 第7章 第七章 我如实答道:“她害死了我的二哥,还总是欺负我,我气不过。” 沈承昭盯着我,眼里有一丝不愿再提此事的慌乱,却是一闪而过:“跟你解释了多少遍?姜烨的死,谁都没能想到。那时我刚从昏迷中醒来,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身在漠北,密探来报这几日有邻国细作混入其中妄想偷取兵符,还放在了食盒中作为交换暗号,你刚巧又在那个时候出现……” “可如若不是哥哥出现救了我,死的那个人就是我了,对吗。” 我打断了他。 突然想笑,我刚巧在那个时候出现,我的刚好出现不都是在你们意料之中的吗。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们,却都还活得好好的。 “承昭……”姜嫣抽泣着开口:“不要再责怪妹妹了,她从小就是这样倔强的性格。我没事的,只要能让妹妹消气,毁了容貌……也值得了。殿下快回去吧,妾已是不祥之身,无颜再侍奉殿下了。” 沈承昭连忙伸出手擦拭着姜嫣伤口上的血污:“嫣儿,你别怕,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是一个爱干净到极致的人。几个月前,我不小心把绘扇的颜料洒在他的身上,被他关在水牢整整三天,出来后全身被泡的浮肿冰凉。 那时候整个东宫就只有子衿抱着我哭。 她总爱劝我说其实沈承昭心里一直有我,她知道紫宸殿那幅画像的秘密。 可这之后就再也没提过了。 世上不会有人忍心折磨自己喜欢的人。 而沈承昭待姜嫣就不一样,他的洁癖从来没对她发作过,露出的温柔神色也是我再也没见到过的。 他万般怜惜地将她移到轿子上,生怕再伤到她一分一毫。 姜嫣一走,沈承昭就不装了。 他用嘲讽的眼神看着我:“姜桃,孤想不明白。你不过一介庶出,能有机会成为东宫的太子妃,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何总爱处处与孤作对?” 我十分平静:“因为,我并不想当你的太子妃,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挑眉冷笑,猛然抓住我的手腕:“是那个阿铮吗?” “青鸾殿的人与孤说过,你成天就惦记着你的那把破桃花扇,还暗中派人去寻找……” 我心中隐隐作痛,却面不改色:“沈承昭,那把面扇,只不过是我闲暇时的消遣。而且你也已经把它毁了。”无聊地勾起唇角,说着让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怎么,我喜欢别人,殿下吃醋了?” 沈承昭似要捏碎我腕上的骨骼,比之前更狠厉:“吃醋倒谈不上。孤只是很好奇,到底是个怎样的妙人,能让孤的太子妃这般痴迷。” 我盯着那双怒气腾腾的眼,慢慢地道:“你不会自己去打听么?” 他笑了。 “哪只手?” “孤在问你,刚才是用的哪只手,划伤了嫣儿的脸。” 沈承昭喊来了宫人,为他的嫣儿报仇。 我右手的五根手指皆被刑具夹住,沈承昭就站在不远处,眸中泛着冷光。 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我没忍住叫喊出声,仿佛听到了路过的宫人对我的窃窃私语:看,这就是得罪姜良娣的下场,可真是罪有应得。什么凰命之女,没有太子殿下的宠爱,就什么也不是。 灵台一片混沌,我又想起了我回到洛阳城的那一日。 象征东宫之主的紫宸殿内华灯摇曳,温暖如白昼之巅。 虚掩的门内,鎏金香炉袅绕着若有似无的檀香,仕女屏风隐隐约约映出那个男子挺拔的身影。 月华满身,是一张我难以忘记的容颜。 我看见一双玉臂绕上他的脖子。 烛火映照下他的眉头微微轻颤,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伤心:“承昭,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和你吵架了。要不是我太任性,你也不会一气之下去了漠北,还与我赌气,故意和我妹妹交好。如果没有去漠北的这三年,一切会不会都和现在不一样……” 阿铮便柔声地安抚着:“好了,都过去了。其实我也记不太清究竟在漠北发生了什么,就像做了一场梦……可我只知道少时曾对你发过誓,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姜嫣破涕而笑,扑进他的怀中娇羞不已:“我就知道,承昭对我最好了!” 他不再记得漠北的一切。 他有与她的白头之约。 我猝然冷笑起来。拢住一把珠帘,松手,哗啦一片,玉珠碰撞的声响极是清脆。沈承昭转头看着我,目光和一个陌生人无异。 五指连心之痛将我扯回现实,我用牙齿咬下舌头,真是疼啊。可我想不到更好的方式使自己清醒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好像看到沈承昭冲了过来,他颤抖地捏住我的脸,我喉中溢出的血便顺着嘴角往下流,弄脏了他的袖口。 我很害怕,怕他又会因此责罚我。他却根本没有去管,而是张着嘴说了些什么,但我耳鸣的厉害,什么也听不清。 似乎是哽咽着说:“姜桃……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只想你对我笑一笑,对我稍微服个软,仅此而已……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啊。” “子衿跟我说过,我就是那个阿铮。可我不信,我是真的记不起来了,我…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那天,等我有意识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在漠北的营帐中醒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累了。 忽地回忆起阿铮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在遇见我之前,他很想回家。 洛阳帝都不是他的家。 “我住的地方,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没有嫡庶之分,没有高低贵贱。” 阿铮注视着我,眼中有熠熠星辰:“在我的家乡,如果你想从漠北回洛阳看看,我们甚至可以从天上飞过去,不出一两个时辰便到了。是不是很神奇?小桃,我总想着,等有一天和你一起回去。” 阿铮为我绘制了一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桃花扇,上面是朵朵怒放的桃花。我自小就在塞外,从没见过桃花,只觉得它们可真美。从此,我最喜欢的花便是桃花了。 我也恍然明白了,明白了当时的阿铮,为何要悲伤不已地看着我。 问有朝一日,我会不会忘了他。 因为他早就知道,有一天会突然不告而别。 我真的好痛。 “阿铮……” 现在的你,会在哪?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吗。 我好像活不了几天了。 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 第8章 第八章 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掉,这是身体已然溃败的迹象。原来单是郁结于心便比得上世间所有的剧毒。 沈承昭却一反常态,开始对我嘘寒问暖,就好像忘了有姜嫣这个人。 我晓得这也许只是他惧怕圣上的表现,毕竟前段时间闹出了不少事端。 这半个月,子衿一天送三碗药汤过来,可全被她偷偷倒掉了。 我问她那是什么,她说是不干净的东西。 如果我喝下它,慢慢地就会忘记所有前尘往事。 她苦笑着道:“殿下说,他自己知道曾经做了许多让您难过的事,但他好像后悔了,想与您重新开始,便去求来了这副灵丹妙药……可是,奴婢怎么也原谅不了他,我想娘娘应该也是吧。” “奴婢跟曾经的公子一样,只希望娘娘能做自己。” 我了然一笑。 夜里,我亲自端着汤羹去了紫宸殿。 桌上放着那一卷姜嫣的画像,被摊开一半,露出少女狡黠的双眼。 没有人知道沈承昭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姜嫣,喜欢我了,这样的谎言又有谁会信呢?我已经遭受了太多来自他的算计。 沈承昭看到我似乎很开心,可他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姜桃,明日父皇在宫中设宴,你要不要一起去。” 可从前,他分明最是嫌弃我不懂礼数了,从来不把我往人多的地方带。 我乖巧地应道:“我是殿下的正妃,自然是什么都听殿下的安排。” 或许是以为我服下的药生效了,见我毕恭毕敬的模样,沈承昭的脸上先是露出一抹喜色,旋即却是骤然落寞了三分。 我抑制住自己不笑出声。 沈承昭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我变得像洛阳城中的闺秀一样百依百顺、端庄得体,不正是他一心所求吗? 他拿起画卷,从书桌后绕出来,缓缓走向我。 我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有一件事孤一直没告诉你。其实这幅画卷……” 话音截然而止。 沈承昭低下头,怔怔地望着胸口上那支没入一半的匕首出神。 我抬眸对他笑,这应该是我嫁给他之后笑得最明媚的一次:“无论你到底是不是阿铮。我只记得,‘你’曾教过我,永远都不能让自己遭受太多不公。姜嫣害死了二哥,我便毁了她的全部,纵容她无法无天这么多年的你,和她又有何两样?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受够了东宫,可你就是不愿意放过我。所以,我就只能杀了你。” 沈承昭一动不动地任由我宣泄,已经过去了几分钟,我预想到的御林军却迟迟没有出现。 “姜桃。”沈承昭蓦地出声,气息格外微弱:“前几天,孤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个和孤长得很像的人,站在孤的面前,着急地拍打着隔在我们之间的透明屏障,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可是他终究不是孤,又如何知道孤的苦衷。” 我的呼吸顿时变得凌乱。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闭上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是是非非,都已经不重要了。 再回不去了。 我重新抽出匕首,然后迅速划破了自己的脖子。 意识逐渐涣散,沈承昭就静静坐在我的血泊中。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童。 我吃力地抬起手,一寸一寸抚上他的鼻尖。 透过片片光氲,我的眼前出现了许多我没见过的景象,正是阿铮曾与我描绘的。矗耸入云的高楼,剔透明亮的灯火…… 我终于又能见到阿铮了。 第9章 终章 我是子衿。 很小的时候我便被指派过去侍奉六皇子沈承昭了。 那时候他也只有一丁点大,性格是小皇子之中最顽皮活泼的那一个,可惜这般自由的日子没过多久,生母刘贵嫔便去世了。 当今的皇后没有儿子,将沈承昭视为己出,把自己毕生的心血都投入在了他身上。 殿下也不负期望,自此被教导得规规矩矩,一言一行皆像一个被操纵的木头人。 那个时候,只有姜家的大小姐愿意亲近他,做他唯一的朋友。 十九岁那年,殿下因少背了一篇文章,被皇后罚跪在冰天雪地中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时,却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殿下不再习惯被宫人侍奉左右,甚至隔三岔五问我要不要出宫看看,我被这句话吓得不起,在他跟前磕破了脑门,他却很不解地看着我,像是无可奉告。 很快,他便失踪了。可只有我晓得,殿下多半是跑了,他再也受不了皇城的生活。 三年如白驹过隙,圣上老得很快,膝下的皇子随着年岁增长更显不中用,他们找到了殿下的踪迹,要将他封为东宫太子。 当我站在紫宸殿外,看到殿下不怒自威的冰冷脸庞时,还以为是自己走了眼。 殿下的心情并不好,因为他很快就要迎娶太子妃了。 是那个根本没被任何人提起过的四小姐姜桃。 听说四小姐从小生活在漠北,不似洛阳城中的女儿温婉,甚至丝毫不懂礼数。 殿下为此十分厌恶,毕竟他曾是这么个墨守成规的人。 一开始,我还奇怪为何两人见了面,脸色能一个比一个臭。过了段时间我才知道,因为平阳郡主的缘故,殿下与太子妃早就生了不小的嫌隙。 有一日,太子妃在院中踢毽子,风风火火的身影犹如一只小兔子,殿下便站在大树后面盯着看,一盯就是一下午。 直到太子妃的毽子不小心砸在了他的头上。 满院的人乌拉拉跪了一地,只有太子妃不怕他,理直气壮道:“想玩就出来,躲在那干什么?” 殿下顿时涨红了脸,愤怒地转身就走,还不忘落下一句:“无聊至极。” 可到了夜里,殿下却一个人在紫宸殿发呆,手里捧着个不知哪翻出来的毽子,问我:“子衿,你会踢毽子么?” “为什么我顶多踢四五个就掉了,那女人却能一口气几百个不带喘气的?” …… 起先,殿下待太子妃只能算得上冷淡,可自从发现太子妃偷偷喝避子汤之后,又变成了另一种态度。 他开始处处针对太子妃,逼着太子妃做许多难以完成的事,还明着面偏袒早已是国公夫人的姜大小姐,于是大家都逐渐瞧不起她,人人都能欺负她。 “子衿,以后你去给孤盯着她。只要她能念起孤,哪怕只有一点,孤都会好好的让她当这个太子妃。” 可殿下这等微末的心愿只怕也是要落空了。 因为太子妃告诉我,她已经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了。 太子妃喜欢的公子留给她最后的念想,便是那一把桃花扇。 殿下知道后很生气,撕碎了扇子,捏着太子妃的下巴逼她就范。 直到太子妃把他的手指咬破,血从嘴里滑出来,他都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太子妃依旧冷笑着吐出他的手指,说:“你不是阿铮。我不想再看见你。” 殿下听闻后,眼睛里满满的笑竟是要溢出来的模样,我却从里面看到了冷彻人心的冰凉。 “姜桃,这都是你自找的。” 殿下毫不留情地推开太子妃,自己却背过身,仓皇失神地走了。 我忍不住劝他:“殿下,您心里若是真的喜欢娘娘,大可以好好和她说话……” 他冷声道:“谁喜欢了?孤和姜桃,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总是这么吵,吵得孤耳朵疼。也不懂规矩,还笨得要死。根本配不上孤。” “况且,孤已经答应过平阳郡主了。” 我一时语塞。难以理解他话语中的玄机与纠结。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殿下和平阳郡主曾是一对,殿下讨厌太子妃。 而我却清晰地目睹了殿下也曾提笔作画,画出了一副女子的模样。 姜家两位小姐的眼睛本就生得有点相似,一时半会分不出是哪位。 可画着画着,殿下却情不自禁地为画中的女子点上了一颗朱砂。 只有四小姐姜桃,额间天生便有朱砂。 很快殿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竟慌乱地再次提笔蘸色,将朱砂掩盖。 我懂事地道:“殿下所绘的平阳郡主像,当真栩栩如生。” 殿下一怔,点点头,笑了。 笑容很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