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列车》 1 第一章 《春夜列车》/夏小酒 2024.1.27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夏都西宁,五月时节,骤降大雪。 街头繁茂的丁香花枝,在路灯的照耀下,宛如一串串紫色风铃,跟随着寒风在雪中翩跹起舞。放眼望去,浪漫至极。 一辆黑色奔驰稳稳停在路边,身穿黑色西装制服、戴着白色手套的司机连忙下车,小跑着来到后座车门处,面带微笑打开车门:“小姐,您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梁浠彤轻轻颔首,从车内探身而出,撑起一把黑伞。 司机动作麻利的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她单手接过,温声道谢后,朝着西宁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雪花飘落在伞面,发出细小的簌簌声,站前广场的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她踩过的地方,留下了或深或浅的脚印。 港城常年不落雪,哪怕是三九寒冬,最低气温也不过5c。整座城市银装素裹的景象,对于她来说,算是难得一见。 因为怕冷,她在香奈儿经典粗呢春装的外面,又裹了件浅棕色的长款羊绒大衣。领口半敞,露出了纤细的天鹅颈与优雅的锁骨,及恰到好处的窈窕曲线。 春雪虽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阵北风拂过,她不禁加快了脚步,瓷白的小脸也渐渐泛红,仿佛侵染了一层釉色。 顺利通过安检进站后,梁浠彤来到候车室。 她购买的火车票,是由西宁开往拉萨的z8991次列车,被网友誉为最美的进藏列车之一。 乘坐游艇、私人飞机,对于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可独自一人乘坐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长途火车,还是生平第一次。 眼前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新奇,许多旅客手持行李箱的同时,还提着大包小包。 人群熙熙攘攘,比机场更为热闹。 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离发车还剩下四十分钟。按照提前做好的攻略,应该快要检票了,她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梁浠彤垂眸看去,来电的人是陈沛琪。 陈沛琪是港城陈家的小女儿,与梁浠彤一起长大,是为数不多了解她真实性格的人。 “babe!”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充满了元气:“假期过得怎么样,拉萨好玩吗?哎,可惜爹地生日我不能缺席,否则就和你一起去了...” 梁浠彤对她一连串的问话见怪不怪,一边看向检票口,一边淡声笑道:“哪有这么快?我人在西宁,一会儿去坐到拉萨的火车。” “啊?”显然答案出乎陈沛琪的意料,“竟然要这么久?” 不过,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而是说起了拨打这通电话的真正原因:“babe,你有没有看到今天的新闻?” 听到她骤然升高的音调,梁浠彤不禁有些奇怪:“什么新闻?” “嘿嘿,我传给你...” 她的笑声明显不怀好意,梁浠彤点开whatsapp,看到陈沛琪发来的新闻截图,“梁子朗剝光嫩模,石澳連環激嘴,6分鐘車震偷食”的标题赫然在目,用词毒准狠,符合港媒的一贯作风。 不等她有所反应,又听陈沛琪好奇地压低嗓音问:“梁子朗真的只有六分钟...?” 梁浠彤眼眸里辨不出神情,最后笑着解释:“我怎么会知道?...你应该清楚,我同他完全没有交集。” 虽然他们的身体中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可是这种私密事她怎么会知道? 电话那边传来陈沛琪恍然大悟的声音,随后道:“也是哦,梁家那些人里,就梁子谦跟你熟一些。不过,梁子朗这事吧,看起来像是偶然被拍到了花边新闻,可我收到消息,是有人故意引狗仔过去的。babe,你猜那人是谁?” 陈家是做传媒起家的,几乎控制了港城半数媒体,陈沛琪会知道这样的内幕消息并不奇怪。 虽然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可是梁浠彤不用听答案也能猜出个大概。 还能是谁? 梁氏家族关系复杂,父亲梁冠霖年纪大了,逐渐有了放权的想法,在他的众多子女中,谁将最终继承企业和家族信托,成了至关重要的事。 或许这条带有桃色意味的新闻,只是豪门争权战中,微不足道的烟雾。 梁浠彤想事情的间隙,就听见陈沛琪得意洋洋的替她解惑,道:“猜不到吧?” “是梁乐彤!真没想到啊,你们家那位整日吃斋念佛,热衷公益,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女菩萨,居然也会给自己的弟弟设圈套——”话说到一半,她蓦地恍然大悟:“babe,你选在这个时间点出去玩,是不是想避开你们家这些事啊?” 梁浠彤垂眸敛目,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叫人看不懂内心。 她想起章澜这些日子锲而不舍地给她打电话,心情莫名开始烦躁。 章澜是她的母亲,港城首富梁冠霖的第七任太太。 梁冠霖从年轻至今,感情史的精彩程度,完全不输tvb狗血剧。虽然已经年过七十,仍是港城小报的头版常客。 梁浠彤在水深火热的家庭氛围里耳濡目染,加上她又早慧,从小就知道该如何帮助章澜争夺梁冠霖的宠爱,替她出谋划策,解决外面的莺莺燕燕,守住正宫太太的位置。 按照名门闺秀的既定路线活了二十二年,勾心斗角的日子过得久了,她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偏偏章澜还不满足,在这种敏感时刻,动了让她去争夺家产的念头。 “旅客们,你们好!天路格桑花提示,由西宁开往拉萨方向的z8991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 候车大厅响起列车检票的提示音,将梁浠彤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没有回答陈沛琪的问题,而是顺势转移话题:“我要检票了,回头聊。” 挂断电话后,梁浠彤长舒一口气。 陈沛琪的这通电话,的确让她在心里泛起不小的涟漪,不过既然决定出来旅游,那就不要再去想梁家的事情。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拉着行李箱跟随着人流走到a2检票口。 拿出回乡证,顺利经过闸口。 “10车08号下铺...” 梁浠彤根据票面信息找到了软卧包厢,抬眸望去,没想到有人比她先到一步。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站在两张床中间的过道上,整个空间都显得紧凑逼仄。 火车里昏昧的灯光,落在他清爽利落的短发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侧脸,隐隐透出一股锐利。 白衬衫上的袖扣半解,躬身整理床铺时,手腕上的黑色佛珠若隐若现。 喧嚣的车厢,人群嘈杂交织,行李箱发出滚轮转动的声音,眼前的男人,无论是生人勿近的气场还是英俊无俦的样貌,都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梁浠彤漫不经心地倚在门框,声音清软:“你好呀,怎么称呼?” 男人似乎才注意到她。 抬眸冷瞥,面无表情,惜字如金的回答:“姓宋。” 漠然的眼神和简洁的回答令梁浠彤明白,他不认为与她有什么值得交换姓名的必要。 梁浠彤眉梢轻挑,眼中的兴味更浓:“原来是阿宋,你可以叫我阿榛。” 她的英文名是hazel,翻译过来是榛树的意思,说自己叫阿榛,也不算是谎话。 陆聿珩不置可否,转过身继续整理床铺。 他的沉默、冷淡,如一个谜团。 勾起了她压抑许久的好奇心。 梁浠彤心思微动,对于这次的火车之行,忽然多了几分期待。 男人依旧一言不发,梁浠彤虽然没有得到回应,却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先将自己的行李箱放到床下,接着从包中拿出湿巾,主动开口询问:“要不要一起去擦玻璃?” 擦玻璃? 陆聿珩手上的动作一顿,微微蹙起眉头,这是什么新型搭讪方式? 见他神色不耐,梁浠彤眨着清澈明亮的杏眼,神态无辜娇憨,指了指过道上的车窗:“将玻璃擦干净,一路上就能看到更清晰的美景。” 陆聿珩没什么兴致,他收回视线,言简意赅道:“请便。” 梁浠彤轻笑一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转身下了火车。 与她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几乎每块窗子都有人在擦拭。 不远处还有群年轻人,手持写有“青春没有售价,火车直达拉萨”的横幅,纷纷用黑色油性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又齐声高喊着口号合影留念。 青春的活力在空气中流淌。 还未正式出发,梁浠彤那颗如同一滩死水的心,就跟着焕发了生机。 擦完玻璃,她看到车身上“西宁直达拉萨”的标志,动了拍张纪念照的心思。 梁浠彤转过头,正巧看到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生从她身后走过,连忙开口询问:“您好,可以帮我拍张照片吗?” 既然决定出来玩,当然要随心所欲。 方才在火车上与那位“宋先生”搭讪是听从内心,现在想要拍照也是听从内心。 这次出行,她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男生名叫阮彬,这次是和同寝室的几个兄弟一起前往西藏旅行。等他看清面前女生的长相,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欣然答应:“当然可以。” 梁浠彤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走到火车标志旁侧蹲,身体稍稍前倾,单手指向“西宁”字样,对着镜头漾起唇边的梨涡。 阮彬飞快按下拍摄,从远至近一连拍摄了好几张,直到梁浠彤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才恋恋不舍的将手机还给她。 他的脸颊有些泛红,不知是因为风吹还是因为害羞,“我多拍了几张,你可以挑挑看有没有能用的,如果都不好,我就再拍几张。” 梁浠彤大概翻了翻,她的镜头感很强,男生的摄影技术也不错,没什么可挑剔的,便连声道谢:“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 阮彬迟疑了片刻,正想说些什么,耳边响起了列车员催促大家抓紧上车的声音。 梁浠彤莞尔,挥挥手与他道别,“快开车了,我先回去了,再次谢谢你,拜拜!” 她重新回到列车上,看到“宋先生”正低着头摆弄着手机,上铺的位置空着,看样子今晚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从行李箱中取出提前购买的旅行一次性床品,将床单、被罩和枕套换好。从小生活环境优渥,让她有一些小洁癖,总觉得换了之后睡起来会更舒服一些。 九点五十分,列车缓缓启动。车窗外,西宁的夜色如墨流淌。 列车员逐一为大家发放旅客健康登记卡,也就是网友们口中的“生死状”。 梁浠彤认真填好各项信息,发现对面的“宋先生”已经写完交给了列车员。她趁列车员回收时偷看,可遗憾的是,没能看到他的全名。 十点三十分,列车准时熄灯。 梁浠彤将包厢门阖上,静谧独立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转身望去,床铺上的“宋先生”平卧其中,他双眼紧闭,棱角分明的轮廓放松下来,不知是否已经入睡。 “阿宋...” 她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梁浠彤收回视线,侧身而卧,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她有些认床,车厢里沉闷的空气与轨道转弯时轻微的摇晃,伴随着火车行驶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让她根本无法入眠。 梁浠彤再次坐起身,悄悄掀开窗帘一角。 火车已经驶出了西宁市区,窗外月色如银,皎洁的月光落在荒芜的大地,留下淡淡的银辉。 她拿出手机,用whatsapp传了条简讯给陈沛琪:“kiki,我今日撞到咗crush” 陈沛琪不知在做什么,迟迟没有回复消息。 梁浠彤对着手机发呆,突然感受到震动,点开一看是梁子谦,“你唔喺港城?去咗邊?” 她犹豫了片刻,直接按灭屏幕放到一旁。 凌晨三点五十分,列车抵达格尔木。 梁浠彤迷迷糊糊听到声响,发现火车已经停了。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睡好,还是因为海拔在逐渐攀升,她觉得头有些昏沉。 软卧包厢门被人从外拉开,穿着藏服的中年夫妻走进来,女人怀中还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女儿。 尽管他们已经刻意放轻音量,但是梁浠彤还是清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瞧着四十多岁、穿着藏服的男人,满眼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吵醒你们了。” 你们? 梁浠彤扭过头,旁边的男人果然也坐了起来。 见状,她忍不住腹诽,不知道她之前喊“阿宋”时,他是睡熟了,还是装作没听见... “我们换一下铺,”陆聿珩声音清冽,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带着孩子睡下铺更方便一些。” 夫妻俩有些惊讶,不好意思地推拒:“不用,不用,能买到下铺不容易。” 陆聿珩没有说话,他起身将自己睡过的被子与枕头和上铺对调,踩着梯子就要上去。 孩子晚上偶尔会起夜,睡在上铺确实不方便,夫妻俩知道换铺是他们占了便宜,又经不住这份诱惑,只得呐呐道:“实在太感谢了,要不,我们把差价转给你。” “不用了,早点休息。” 陆聿珩身姿矫健地爬到上铺,重新阖上眼,不给夫妻俩继续道谢的机会。 梁浠彤默默注视着几人的互动,目光向上,情不自禁地落到“宋先生”身上。没想到,他虽然看起来有距离感,但心地还挺善良。 没过多久,火车再次恢复宁静。 列车开始供氧,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梁浠彤觉得头痛缓解了许多,渐渐进入梦乡。 清晨六点。 梁浠彤隐约听到拉门的声音,她眯着眼睛,惺忪间看到“宋先生”离去的背影。 本想翻了个身继续睡一会儿,可神思却愈发清明。 她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认命地坐起身。 再次掀起窗帘一角,列车正在穿越昆仑山脉,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山巅喷薄欲出。 梁浠彤从包中拿出洗漱用品,无意中瞥到已经没了人的上铺。 被子叠成了豆腐块的形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上。 倒是有些稀奇。 梁浠彤打开包厢门,见到一早扰她清梦的罪魁祸首,正端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向窗外眺望。 “阿宋,早上好啊!”她眼波流转,唇角弯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坐在这里看昆仑山,是不是格外的清晰?” 陆聿珩听出她话里的揶揄,只是稍稍颔首,并未多言。 等梁浠彤洗漱归来,看到他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仿佛从未移动过一般,便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微抿的薄唇、高挺的鼻骨,顺着往上延伸的是深邃冷峻的眼眸。她只觉得男人的每一处,都恰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梁浠彤倏地一笑,晃了晃攥着的手机,嗓音娇懒道:“阿宋,我的手机欠费了,能不能拜托你帮忙充些话费,一会儿我们加个微信,我把钱转给你。” 2 第二章 陆聿珩转过头,对上了一双言笑晏晏的眸子。 他神色寡淡,眉目间带着疏离,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仔细打量起了眼前自称是“阿榛”的女孩。 梁浠彤轻轻勾起唇角,迎上他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 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陆聿珩又怎么会看不穿?他冷漠收回视线,起身就要离开。 梁浠彤赶忙伸出手,拦住他的去路:“同行就是缘,难道我们不应该互帮互助吗?” 见他不为所动,她眉眼弯弯道:“阿宋,我是第一次去拉萨,人生地不熟,要是手机欠费停机,等下了火车,连去酒店的路都找不到...” 也不知道是懒得与她周旋,还是真信了她的谎话,陆聿珩目光下敛,扫过她的面容,停顿片刻后,淡声开口:“我给你开热点。” 说着,他拿出手机。 “热点?”梁浠彤表情微微有些错愕。 她想过“宋先生”或许会同意,也想过他会像之前几次那样冷漠拒绝,但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开热点”这样的话。 眼看着他动作一顿,反悔想要收回手机,梁浠彤立刻解开屏幕锁:“热点就热点。” 随后打开设置,问:“阿宋,哪个是你的?” 陆聿珩重新回到座位上,在屏幕上轻触几下,接着放到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朝对面的方向推了推。 梁浠彤跟着他的动作重新落座,倏尔一笑,张口就是并不走心的彩虹屁:“谢谢阿宋,你真好!” 她低头看去,热点的名字同他的人一样简单,只写了一个字母“l”,倒是很符合他惜字如金的人设。密码更像是临时填的,随意写成“12345678”,不涉及到任何有用信息。 l? 既然他姓宋,那么“l”,应该是他的名字吧?梁浠彤默默猜测,会是宋朗,宋敛,宋霖,还是宋路呢? 丝毫没有收获,她也没有链接热点的必要了。 只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地捣鼓了一下,旋即佯装惊讶道:“诶,好神奇,我手机居然好了耶!”她的笑容中染着些许歉意:“可能是刚刚没信号,不好意思呀阿宋,让你白忙一场。” 陆聿珩轻哂一声,似乎早有预料,动作利落地收回手机,没有多看她一眼。 车窗外晨曦初现,太阳的第一缕光芒洒在远处昆仑山巍峨的山巅,如同金色画笔,轻轻描摹,淡淡勾勒。 山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仿佛是大自然为这片神圣之地准备的珍贵礼物。 “快看,日照金山!”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让原本安静的车厢变得喧闹起来。 传说看到日照金山,可以幸运一整年。 梁浠彤不敢相信,自己还未到西藏境内,就能收获到这样的幸运。 她动作飞快地拉开包厢门,从床下拿出行李箱打开。 箱子被家中佣人整理的井井有条,相机与镜头几乎占了大半的空间,她取出相机安装好后,顾不得合上箱子,就回到走廊。 梁浠彤单手托举着相机,黑色的相机保护带在纤细的手腕上缠绕了两圈,另一只手则放在镜头上,缓缓拉长焦距,将镜头对准远处的昆仑山。 她的表情开始变得认真,与先前娇俏懒散的样子判若两人。 伴随着梁浠彤按下快门的动作,相机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将带不走的景色定格,永远保存在影像的世界里。 火车缓缓行驶,直至远离日落金山的绝美光影,她终于舍得放下相机。 陆聿珩默不作声地留意着她,见她回味一般翻看着方才拍摄的照片,脸上的表情不仅仅是满意,还带着些许沉醉。 梁浠彤反复翻看之后,挑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张。 她单手拿着相机,伸到陆聿珩的面前炫耀,嗓音的尾调多了丝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陆聿珩垂眸看去,其实他对于摄影没什么深入研究,但是照片的光影与构图都算得上惊艳。 没想到她拍的还不错。 “鸡蛋、小米粥、馒头、咸菜,早餐十元一份,”穿着白色工作服,身带红色围裙的售货员推着餐车来到10号车厢,一边走一边吆喝道:“麻烦借个光儿,脚收一收啊,有没有需要早餐的啊?” 梁浠彤听到声音,朝着身后看去,餐车一路走走停停,不时有人购买,终于到了两人身边。 “您好,”陆聿珩抬手示意,将手机对准售货员身前挂着的二维码,动作果断地扫码付款:“麻烦给我打一份。” “好嘞!”售货员先给了他一个装着鸡蛋、咸菜、馒头的餐盒,又拿出塑料碗,从餐车上的铁桶中给他打了碗热粥。 梁浠彤对售货员时不时的吆喝声,和麻利地分餐动作,觉得有些新奇。 售货员见她瞧得认真,笑着问:“小姑娘要不要来一份?” 她摇摇头,客气道:“先不用啦,谢谢。” 她回到包厢将相机与行李箱放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泡面。先前做攻略时,看网友说泡面才是火车的灵魂伴侣,决定亲自试一试。 等待面泡好的时间,她注意到对面的“宋先生”已经开始吃了。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但不显得粗鲁,不仅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动作还令人赏心悦目。 梁浠彤从小周旋在各种场景,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可眼前这个男人,从第一面开始,就莫名让她觉得很神奇。 他身上一直出现不同的气质,每当她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就会立马打破她的看法。很多矛盾的东西,竟能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从格尔木上车的一家三口醒来,打开包厢门看到他们两人坐在走廊,点头示意后,带着小女孩去洗漱。 梁浠彤收回视线,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掀开泡面的盖子。 一股香气立马迎面扑来,金黄色的面已经被泡开,在红油汤里显得格外诱人。 她搅拌了几下,叉起一口面,轻轻吹了吹,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红烧牛肉味,真不错! 她餍足地眯起眼睛,享受着油炸食品所带来的快乐。 正吃着,洗漱归来的一家三口,从包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早饭。 梁浠彤见他们挤在一张床上,只有一个人方便用床头的桌子吃饭,就主动开口:“你们可以坐在我的床铺上吃。” 女人有些局促,她注意到梁浠彤特意换了一次性床品,猜到她是爱干净的人,哪好意思去坐?赶忙推辞:“不用了,谢谢你啊姑娘。” 梁浠彤猜出她心中所想,嫣然笑道:“晚上就到站,今天也不会再睡觉了,没关系的。” 见她说得认真,不似客气,女人不再推辞,道谢之后将她铺好的一次性床罩掀起来,往另一面推了推,才放心坐下来。 她招招手,跟一旁的小女孩说了几句话。 梁浠彤听不懂藏语,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泡面上。 她平时吃的不多,但这回却将一整盒泡面全部吃完了,用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将吃完的泡面盒扔到垃圾桶里。 等她回来时,小女孩正拿着袋子走过来,仰着头高高举起:“姐姐,给你,和哥哥吃。” 她的普通话说得不太标准,梁浠彤听得有些吃力,不过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哇,给我们吃的?”梁浠彤接过袋子,打开看到是牛肉干,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谢谢你呀,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格桑梅朵,妈妈说,是幸福的花朵。” 小格桑求助一般看向自己的妈妈,她走过来抱起小格桑,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们自家做的牛肉干,都是用的好肉,你们别嫌弃,尝一尝。” “看着就好吃,”梁浠彤语气诚恳,表情虔诚:“谢谢您,我们就不客气了。” 她坐下来,顺势从袋子中拿了个牛肉干,咬一口尝尝味。 牛肉香而不膻,带着烟熏的香气,虽然有嚼劲,却没有发柴,是真的很不错。 梁浠彤将牛肉干放在桌上,学着“宋先生”刚刚推手机的样子,将牛肉干朝着他的方向轻轻一推。 “阿宋,你也尝尝。” 陆聿珩不爱零食,一如既往地想找个理由拒绝,就见一道身影微微前倾,朝自己靠近。洗发水的淡淡香气袭来,还有她故意压低却仍像是撒娇的嗓音:“吃一点嘛,免得人家误会你嫌弃。”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姿势略有些暧昧。 视线平行,见他微愣,梁浠彤俏皮地朝着他做了个wink的动作。 下一瞬,就见她突然坐直身子,满脸淡然,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她自然地偏过头,看向正在扯自己衣角的小格桑,轻笑:“怎么啦?想跟我一起玩吗?” 小格桑不知什么时候,从妈妈的怀里来到她身边。 梁浠彤突然想到什么,站起身从包里拿出拍立得,朝着小格桑晃了晃道:“姐姐给你拍照好不好?” 她对待小孩时,有种不自知的温柔。 小格桑害羞地点点头。 梁浠彤一边拍照,一边指导着小格桑摆pose,而后一起拿着照片使劲甩,好让它能更快显现出影像,一大一小在火车上玩得开心。 陆聿珩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回窗外,列车已经行驶到荒无人烟的可可西里。这里虽然是人类的禁地,却是野生动物的天堂。 拍立得还剩最后一张相纸,梁浠彤对着陆聿珩拍了一张。 陆聿珩看到在她手中,已经显现了一半的照片,不由得蹙起眉头,“拍我做什么?” 梁浠彤手上的动作没停,唇角弯起弧度,露出浅浅的梨涡:“你好看,就拍了。” 她通过给小格桑让床铺、愿意给她开热点这两件事,就觉得男人其实骨子里是好讲话的,所以与他说话毫不避讳。 陆聿珩表情未变,直接朝着她伸出手:“给我。” 他语气冷冽,音调不自觉升高。 梁浠彤低着头抿了抿唇,偷偷的瞄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将照片伸过去,就在快要放在他手上时,突然收回。 她莞尔一笑,语气狡黠,“不给,我要留个纪念。” 陆聿珩嗤笑,没想到她会突然收回手。 明明是只小狐狸,却是装作一副小白兔的样子,差点被她骗了。 陆聿珩正准备说话,被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打断—— “哈喽,还记得我吗?” 梁浠彤循声看去,是昨天帮她拍照片的男生,“是你,当然记得。” 阮彬手里拿着几盒水果,看样子是刚刚洗完,透明塑料盒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听到梁浠彤的回答,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将一盒草莓放到桌上,“吃草莓,我刚尝了一颗,还挺甜的。” 梁浠彤昨天找他帮忙,今天又怎么好意思吃他的草莓?她脸上挂着端庄的笑,推辞道:“不用啦,我有带零食,谢谢你。” 阮彬没有接过草莓,而是小心翼翼地问:“我跟同学在隔壁的硬卧车厢,要不要一起去打牌?” 梁浠彤微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想法。 目光流转间,她伸出手,轻轻扯了扯陆聿珩的衬衣袖子,“阿宋,你想去打牌吗?” 眼前这突然冒出来的男生意图明显,梁浠彤的弦外之音也透过她灵动的眸子传来。 陆聿珩嗤笑一声,明知她为难,也没有要配合的意思,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去。” 他倚靠在车壁,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梁浠彤歉意地转过头,假装惋惜道:“不好意思,我们不去了。” 阮彬听到她与对面穿白衬衫的男人说话时,不自觉带着撒娇的语气,而跟自己说话时,却没什么波澜,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那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梁浠彤没想到他会如此坚持,瞳底多了几分歉意。 虽然隔着桌子,但她的身体还是朝着陆聿珩的方向倾了倾,压低声音道:“我男朋友不喜欢我加其他男生的微信,他会吃醋的。” 3 第三章 阮彬听他没有否认,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跟着破灭,他努力勾了勾嘴角,露出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们是情侣,打扰了。” 他有些懊恼,转身就要离开。 梁浠彤杀人还诛心,拿起桌上的草莓,塞到他怀里的几盒水果上方,“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草莓还是拿回去跟你的朋友们一起分享吧!” 见四周乘客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的身上,阮彬觉得更加窘迫,胡乱点点头后匆忙离开。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陆聿珩才不慌不忙地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望着梁浠彤嗤笑一声,难得主动开金口:“胆子不小,拿我当挡箭牌?” 梁浠彤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抿唇一笑露出梨涡,“怎么会是挡箭牌呢,万一,晚点你也遇见同样的情况怎么办?” “我们这叫互帮互助,礼尚往来。”说完,她找出耳机,拿了一只递给他:“为了感谢你,请你听个音乐?” 白色的蓝牙耳机静静躺在她掌心,陆聿珩淡声道:“你自己留着听吧。” 见陆聿珩不再寡言,梁浠彤有意更进一步,于是将耳机塞到他的耳朵里。 只是还没塞进去,手腕就被他狠狠桎梏住,旋即,他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做什么?” “啊!”她眉心微蹙,眼眸氤氲着雾气,被他敏锐的反应吓到,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埋怨:“你、你捏疼我了。” 察觉到她手腕的细软,与软绵绵的语调,陆聿珩一时怔楞,随后道:“抱歉。” 梁浠彤见好就收,笑道:“你戴耳机,我就原谅你。” 这次她学乖了,不等他回答便立刻将耳机塞到他的耳朵里。 “你听。” 她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耳机中立即传来朴树那清澈如水却又略显低沉的声音。 “徘徊着的在路上的 你要走吗viavia 易碎的骄傲着 那也曾是我的模样 ...”1 这首《平凡之路》,陆聿珩并不陌生。 他垂下手,抚了抚腕间的佛珠,那些刻意想要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在眼前。 梁浠彤从他深邃的眼中看出一丝沉郁,她没有开口打破这突如其来的静默,单手托腮看向窗外,跟随着音乐,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屏幕中显示着“梁子谦”的名字。 梁浠彤回过神,本想要挂断,可不知怎么,无线耳机自动接通了电话。 手机那边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你係邊度,點解唔返訊息?” 陆聿珩虽然是京市人,但是因为先前职业的缘故,对于“你在哪,为什么不回信息”这种简单的粤语却还是听得懂。 男人语气随意,两人之间应该很熟络,或许是男朋友? 他摘下耳机,放到桌面,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径直起身离开。 梁浠彤看着他的背影,暗暗腹诽梁子谦这通电话打得不是时候,她轻叹一口气,有些敷衍的应付着。 “我喺出面旅游,安心...” “ok,信號唔係咁好,有時間再傾。” 她挂断电话,百无聊赖地盯着车厢尽头,终于瞧见他的身影。 等他走近,她眉眼弯起,主动询问:“阿宋,你去哪里了?” 陆聿珩脚步一顿:“没跟男朋友多聊会儿?” 他语气算不上好,隐隐带着些许轻藐,似乎想要借此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得知他误会,梁浠彤也不急着解释,反而勾起樱唇,故意拉长语调,带着惑人的潋滟:“想知道?” 陆聿珩嗓音低沉,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与我无关。” 仿佛为了证实所言不虚,他的目光重新放回到窗外景色。 草原上结队的野马奔腾,藏羚羊成群嬉戏,野生牦牛悠然而行,构成了一幅壮丽而宁静的画卷。 梁浠彤见他根本不接招,防止误会加深,清了清嗓子道:“不是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 列车即将翻越唐古拉山脉,车厢广播应景的放起了《坐上火车去拉萨》,她的声音不大,轻易便被湮灭其中,也不知道他与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随着海拔逐渐攀升,部分乘客产生了轻微的高反,幸好卧铺的床头都设有吸氧口,供大家使用。 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前吃了红景天的缘故,梁浠彤没什么感觉,但也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做什么剧烈运动。 午饭时,梁浠彤尝了尝火车上的盒饭。对于她这种吃惯了米其林餐厅的豪门千金来说,盒饭味道不算太好,但也算是种新鲜的体验,她吃的津津有味。 下午两点,列车即将抵达那曲站。 车厢里陆续有人起身,前往车门处排队,准备一会儿下车透透气,拍拍照。 梁浠彤有些意动,她看向“宋先生”询问:“阿宋,要不要一起下车拍照?” 陆聿珩没有回答,直接站起身。 他倒是没什么想拍照的意思,只是从上车到现在,已经将近16个小时,想去抽一根烟。 两人跟随着其他乘客下了火车。 梁浠彤拿着手机拍摄“那曲”站牌,刚想跟身边的人说话,却发现他已经去了吸烟处。 明明在吸烟桶前围了一圈的人,可他依旧在人群中鹤立挺拔。 陆聿珩姿态慵懒,双眸微微蹙起,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烟。 薄蓝的烟雾缭绕,缓缓向上升起,渐渐将他笼起。 梁浠彤觉得眼前的景象异常好看,她从未抽过烟,但忽然感到心痒,有了想要试一试的冲动。 她放纵心思,几步走过去。 拥有168cm身高的梁浠彤并不矮,放到港城这种女生平均身高只有160cm的地区来说,还算是个子高挑的女生,可是站在他身侧就完全不够看了。 她微微仰着头,向他伸出手:“阿宋,能不能给我一支?” 陆聿珩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随手将烟盒递了过去。 梁浠彤从中抽出一根烟,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指夹起烟放入口中,“好人做到底,再帮忙打个火?” 话音刚落,打火机直接扔到了她怀里。 “真冷漠,”梁浠彤小声嘟囔道:“也不怕我接不住。” 她按下打火机,微弱的火光将香烟点燃,动作笨拙地猛吸了一口。除了呛,她什么滋味都没感受到,接着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下一秒,手指间夹着的烟被人抽走,直接在吸烟桶上按灭。 陆聿珩面无表情,音调偏冷:“不会抽,逞什么能?” 梁浠彤没有反驳,她只是看到他拿烟的样子好看,这才动了心思,谁知道抽烟的滋味这么难受? 等陆聿珩将烟抽完,也到了该上车的时间。 梁浠彤一边走,一边扭过头去看身侧的男人,未能注意到站台上的薄冰。 只感觉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啊——” 她低呼一声,就在快要与地面亲密接触之际,腰间被一只大手轻轻托起,猝不及防地跌进一双深邃锋锐的眼眸中。 午后艳阳散发着淡淡金光,映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使得本就白嫩的肌肤更加清透。许是受到了惊吓的缘故,一双鹿眼泛着粼粼水光,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 虽然隔着厚厚的外套,她仍然感觉到,男人宽阔炙热的掌心抵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陆聿珩眉头紧锁,将她扶稳站好后,稍作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而后才吐出两个字:“看路。” “哦,”梁浠彤应声,觉得自己的回答好像有些冷淡,又补充道:“知道了。” 列车经过二十个小时的行驶,终于就要到达终点站,拉萨。 众人开始收拾,小格桑与父母拿着行李,准备去车门处排队,临走时不忘跟他们招手告别。 梁浠彤也将箱子从床底抽出,不过她没有着急往外走,而是拿出手机,弯眼一笑:“阿宋,要不要交换个联系方式?” 陆聿珩干脆道:“不必。” 意料之内的拒绝。 “好吧,”梁浠彤没有过多纠缠,语气真挚的送上祝福:“天高水长,一路平安,希望有缘再见。” 陆聿珩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她的话。 两人相继走出车门,一晃神的功夫,男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汹涌人潮之中。 她不禁摇了摇头,想要再次相见,哪有那么容易? 顺利出站后,梁浠彤坐上了瑞吉酒店管家派来的接驳车。 酒店距离拉萨站不算太远,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的行驶,终于到了地方。 管家早早在入口等待,见车辆停驻,立马上前替她打开车门,说着“欢迎入住瑞吉酒店”的同时,接过司机递来的行李。 梁浠彤颔首道谢,在他的引领下走向前台。 穿过回字形天井,酒店的进门厅中放置着一座白度母像,而步入大堂后,更是随处可见各种木质佛像、朱漆画与藏传佛教的法器。 不愧是丹尼斯顿首席设计师jeanmichelgathy的作品,神秘生动,仿佛令人置身于博物馆。 她之所以会定在这里,除了酒店本身的高颜值外,还听说他们会为客人提供特色的水疗spa,以及传统藏式植物疗法,能够有效缓解高原反应。 等待办理入住的空闲,梁浠彤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准备吃过晚饭就去体验一下。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心头骤然一紧。 “您好,麻烦帮我办理下入住。” 4 第四章 梁浠彤转身看向身侧,果然是他! 没想到,他们才分开半小时而已,居然再次重逢了。 “嗨,”她语气轻快,唇边的笑意比先前在火车上真切了几分,“阿宋,我们又见面啦!” 陆聿珩循声望去,发现在旁边办理入住的年轻女人,竟是在火车遇到的“阿榛”。 他不自觉地蹙起双眉,眼眸里透露出一丝探究,显然对于会在酒店见到她,而感到意外。 “也不知道是拉萨太小,还是我们太有缘,”梁浠彤笑笑:“我更倾向于后者,你呢?” 陆聿珩见她自问自答,旋即收回打量的视线,继续刚才的动作,把自己的证件与订房信息交给前台。 似乎习惯了“宋先生”的寡言,梁浠彤姿态懒散地倚靠在前台,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小姐,您的入住已经办理完成。” 前台小姐打断了她注意力,将她的房卡与证件双手递过来,态度礼貌而恭敬:“希望您拥有一段愉快的旅程。” 梁浠彤轻轻颔首,柔声道:“谢谢。” 她略加思考后,转身走了几步,来到在一旁等候的管家面前:“把行李给我吧,你先去忙,如果有需要我会联络你的。” 酒店管家看到梁浠彤与那位先生的互动,猜测两人是相识,也听得出这位酒店的顶级vip是不想让自己继续跟着她了,于是彬彬有礼地鞠躬道:“好的,您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将24小时为您提供服务。” 等他离开后,梁浠彤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等待“宋先生”办理入住。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办理好手续,拿着房卡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经过她时,淡淡地瞥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话。 “阿宋,”梁浠彤快步跟了上去,娇嗔埋怨:“走这么快做什么?好歹咱们也同吃同住了二十个小时,怎么一下了车,你就变得这样冷漠,好像我们从未见过面似的...” 两人走到电梯前站定。 她越挫越勇,眉眼弯弯说:“我们这算不算,他乡遇故知?” “叮——”的一声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陆聿珩长腿一迈,率先走进电梯,直接按下5层。 梁浠彤紧随其后,抬手想要按数字键,瞥到上面的显示,急转直下,按了关门键。 陆聿珩双手抱臂靠在电梯上,仅仅隔着半米一步的距离,居高临下的睨了她一眼,从喉咙里溢出淡淡嗤笑:“不按电梯?” “谢谢你提醒,”梁浠彤重新抬手,再次按下5层的电梯键,随后惊讶道:“好巧哦,我也住这一层。” 陆聿珩收回目光,转头望着电梯显示屏不断上升的数字,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似乎不相信她的话。 电梯到达五楼。 陆聿珩径直走出来,根据墙上房间号码指示牌,朝着左手边的方向走去。 梁浠彤垂眸,看向手中的房卡,不禁轻挑眉梢,随后不紧不慢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陆聿珩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准备刷卡,注意到一直跟着他的女人,眼神变得犀利:“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梁浠彤没有回答,她放下行李箱,一手握住门把手,一手拿起房卡轻轻一刷。 只听“滴”的一声响,房门被打开了。 “阿宋,你讲话真让人心寒,”她轻轻摇了摇头,“难道你忘了,刚刚我也按了五楼?” 陆聿珩眉头拧成一团,浑身散发着无法掩饰的不耐。 梁浠彤见好就收,晃了晃手中的房卡,略勾起嘴角,笑意浅浅道:“而且,是我先到了呢。” 言外之意,我可没跟着你。 说完,便提起箱子进了房间。 房门被随手带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在寂静的走廊中显得格外突兀。 陆聿珩看着进门的房门,不由得陷入沉思。 同车也就罢了,可是拉萨这么多酒店,哪怕是五星级酒店也有三家,为什么她偏偏选了这里?还偏偏住在自己隔壁? 他不相信缘分,更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 五月的拉萨,时间仿佛被拉的很长,太阳始终不愿意沉下去,天黑的进程被无限延展。 明明已经晚八点了,可外面的天空依然明亮如昼。 梁浠彤收拾完行李,又换了身偏休闲的套装,准备出门去酒店的餐厅觅食,犒劳一下舟车劳顿的自己。 正值晚餐高峰期,中餐厅内熙熙攘攘。 她没有急着落座,而是先环视了一圈,见没有“宋先生”的身影,才将注意力放到了菜单上,在服务生的推荐下,点了几道餐厅的招牌。 菜品很快上齐,她细细品尝了一番,北京烤鸭确实做的不错,与她之前在京市吃的没什么差别。 只是在拒绝了第三位搭讪的男人后,梁浠彤彻底没了继续吃饭的兴致,索性直接埋单,去水疗馆做spa。 她在前台将房卡交给工作人员登记保管,自己则去体验具有藏族特色的酥油spa。 其实酥油是一种类似黄油的乳制品,散发着特殊的奶香,用它替代精油涂满全身,的确是种新奇的体验。 结束后,梁浠彤只觉得神清气爽,坐了一夜火车所带来的疲惫全部消散。 她接过工作人员送回来的房卡,刚准备离开,看到“宋先生”从对面的房间走出来。 梁浠彤微怔,只觉得他又一次改变了自己的认知。 而陆聿珩也没想到,他们连在水疗馆都能见面,脸上明显比酒店时多了几分深思。 他停下脚步,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梁浠彤顾不得他眼神中的探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刻意压低声音,有些难以启齿道:“阿宋,看不出来,你也喜欢来这里?” 他长相硬朗,棱角分明,不像是会来水疗馆做spa的人。没想到他还挺热衷保养,怪不得能保持一张英俊的脸庞。 陆聿珩勾了勾唇,似乎在笑她的浅薄,悠悠开口:“藏药浴疗很有名。” 他先前受过伤,母亲宋绮玲不知从哪里听说,瑞吉酒店有藏药浴疗服务,所以让秘书给他预约了这里。 不过,刚刚做完的陆聿珩却没有什么感觉,功效远不如母亲说的那般天花乱坠。 “哦,”梁浠彤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两人既然在这里碰上,不可避免要同路回去。 下了电梯,依旧是梁浠彤先到房间门口。 “我到了,”她抿唇一笑,朝着他挥了挥手:“早点休息,晚安。” 陆聿珩轻轻颔首,算是给了她回应。 梁浠彤拿出房卡,在电子锁上刷了下,可房间门毫无反应。 “咦?” 她有些奇怪,拿起卡片,眼尖的看到上面的数字,不是她的房间号。 房卡只有在水疗馆时离了手,想必是被那的工作人员拿错了。 而一旁的陆聿珩同样没有打开门,他拿着房卡又试了一次,门锁还是毫无动静。 正准备去一楼找前台时,一只握着房卡的纤纤素手伸了过来,只听“滴”的一声响,房门被她打开了。 淡淡的奶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他才注意到两人挨得很近,忙不迭向身侧退了一步。 梁浠彤见他想要说话,抢先一步回答:“你手里的房卡可能是我的,应该是刚刚在水疗馆,工作人员给错了。” 陆聿珩低头去看手上的房卡,上面的数字果然是隔壁的房间号。 他伸出手,将自己的房卡从她的手中拿回来,接着将她的房卡塞到她的手中。鲜少有的情绪外露,意有所指:“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太多巧合了吗?” 他口中的巧合不是她经常说的缘分,而是带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藐视,和看穿她把戏的质问。 梁浠彤回过神来,她的性子向来直接,于是开门见山道:“你的意思,这巧合是我制造的?” “我没这么说。”陆聿珩低眸,看着她,沉声道:“是你的理解。” 梁浠彤简直快要被气笑了,“我确实对你有兴趣不假。” 她停顿片刻,“但这些巧合,只是缘分使然,我犯不着去制造。” 他目光睥睨,仿佛在说,你觉得我会信吗? 梁浠彤读懂他的意思,想了想,又补充道:“是我先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的,如果是我故意接近你,不是应该你先到酒店吗?” “如果按你的逻辑思维,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来的太巧合?” 陆聿珩轻哂一声,“你办理入住时,我已经在门口抽了一支烟,又打了一通电话。” 总结来说,还是他来的更早一些。 梁浠彤没有再与他辩驳,停止内耗:“你怀疑我没关系,可以去找证据,但我不会再自证。” 说完,她微微一笑,打开房门走回去。 翌日清晨。 梁浠彤一夜好眠,丝毫没有受到昨日的影响。 她起床换好衣服,前往酒店的自助餐厅,准备先去吃个早饭。 谁知,刚一走进餐厅,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玻璃窗旁的陆聿珩,正动作优雅地吃着早餐。 她取了一碗鱼肉粥,又拿了煎双蛋与香肠,便端着餐盘朝他走去。 “早啊。”她动作自然地坐到他的对面,很记仇的来一句:“又是一个巧合呢。” 陆聿珩懒得开口,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眼神,随即拿起手机。 梁浠彤看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按动,好像在发消息,也不再自讨没趣的说话,默默吃起了早饭。 很快,陆聿珩放下手机。 两人相顾无言,桌上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听筒那边传来嗓音洪亮的男声:“您的车已经预约好了,和您确认一下地址,咱们的目的地是边防大厦吧?” 陆聿珩低嗯一声,说好一会儿在酒店门口见后,便挂断电话。 电话那边的男人声音很大,坐在对面的梁浠彤听得一清二楚,她蓦地想起,自己的边防证也没有办。 梁浠彤用手中的勺子搅了搅碗中的鱼肉粥,状若无意道:“你要去办边防证?我也还没办。” 陆聿珩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慢条斯理道:“吃过早饭就去。” 答案暗昧不明,点到即止。 梁浠彤“哦”了一声,可直到她吃完早饭,也没有等到他邀请自己同行。 她在心中暗暗筹算,该如何让他“化被动为主动”,无意中垂眸,瞥见他的餐盘早已空空如也。 奇怪的是,他没有着急走,而是端着一杯咖啡,慢慢悠悠地喝着。 梁浠彤心灵福至,扬唇轻笑:“你这是在等我?”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异常笃定。 陆聿珩慢慢站起身,清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嗓音低沉:“走吧。” 他先一步转身,在她的视线之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边防大厦办事厅。 许是还没有到旅游旺季的缘故,来大厅办理边防证的人不算多,两人分别取了号,只等了十几分钟,就轮到陆聿珩。 趁他去窗口办理之际,梁浠彤先将自己的材料准备好。 港城人与内地人在办理边防证时,需要的手续不太一样,她还为此特意申请了深市的居住证,开了无犯罪证明。 等“宋先生”办完,工作人员便叫了她的号码。 梁浠彤走到窗口前的椅子落座,认真填写完申请表,将所有的材料交给工作人员。 对方先粗略扫视了一遍,情不自禁地感慨:“港城人啊?还挺少见的。” 陆聿珩没有走远,自然听到了工作人员的话。 港城?也对,之前给她打电话的男人说的就是粤语。 他抿着薄唇,手指在边防证上轻轻敲击。 能够精准掌握他行程的,只有家里人,特别是替他预约了spa的母亲宋绮玲。她一直催促自己早日结婚,想方设法安排相亲,所以他才怀疑,她其实是哪家的千金,被母亲安排与他偶遇的。 但她既然是港城人,应该跟母亲没什么交集。 或许真的是他多心,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工作人员认真核对材料,无误后,开始帮梁浠彤办理边防证。 陆聿珩没有过多停留,转身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没多久,梁浠彤就办完了所有的手续,拿到了新鲜出炉的边防证。 等待区稀稀疏疏地坐了几个人,梁浠彤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宋先生”的身影,心头不由升起一丝疑惑,难道他是去门口等自己了? 她将证件装进包中放好,快步走出边防办事大厅。 门前空无一人,连最有可能在的吸烟桶旁,都没有他的踪迹。 所以,他这是一个人先走了? 梁浠彤仔细回想今早所发生的事,直接气笑了。 难怪他一反常态的等着自己,还以为是良心发现了,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5 第五章 梁浠彤咬着牙,颇为愤懑地跺了下脚,好似把地面当成了那消失不见的男人。 就算他达到目的想要先走,好歹也打声招呼吧? 真是太过分了! 正暗自腹诽,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伸过来,顺势将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清冽的嗓音随即传入她的耳畔:“干嘛呢?” 梁浠彤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往后缩去,双眸不自觉地瞪大,险些尖叫出声。 她转过头,看到去而复返的“宋先生”,轻轻拍了拍受惊的心脏,小声埋怨道:“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差点被你吓死。” “好端端送我水做什么?”梁浠彤没有接,轻轻翘起下巴,步步紧逼道:“该不会是想让我原谅你吧?” 陆聿珩微怔,没想到她还挺聪明的,这么快就能想明白他的意图:“喝么?” 道歉太苍白,成年人之间的事情,不必说的太明白。 梁浠彤接过来,晃了晃手中的水,语气有些傲娇:“行吧,看在它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一次。” 陆聿珩微微颔首,将这些乌龙解开,其实对他们双方都好。 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他就不再多停留,伸手拦了辆计程车,淡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便。” 待车停稳,他向前走了几步,手指握住门锁时,想到自己对她的误会,转过身说:“祝你旅途愉快。” 不等她回应,便径直坐进车内。 下一秒,副驾车门被打开,梁浠彤以迅雷之势坐了进去,扭过头道:“我只是喝了你的水,所以可以原谅你一次,但你故意诱我来这,又突然出现吓到我,只一瓶水怎么够?” 她的眉宇间带着些狡黠,“再给你一次机会,把我送回酒店,我就原谅你。” 陆聿珩耐着性子解释:“我要去车行,与酒店方向相反,恐怕不顺路。” 梁浠彤双眸瞬间发亮,忙不迭点头:“顺路的,我正想去车行呢!” “我反悔了,”她将半个身子都转了过去,单手撑在座椅靠背上:“不回酒店,就去车行。” 陆聿珩嗤笑一声,她倒是会得寸进尺。 “我说...”司机打断两人的对话,“这里不能停太久,不然会被拍,二位到底去哪里?” “去车行!”梁浠彤转过头,坐直身体,透过后视镜对上他的眼眸:“阿宋,地址是什么?” 陆聿珩不想为难司机,只得将车行的地址告知。 兴源车行。 男人热情的介绍着店里可以提供租借的车辆信息:“咱们这儿什么档次、价格的都有,两位放心,整个拉萨您都找不出第二家。” 他一边自夸,一边伸手示意梁浠彤与陆聿珩看向左侧,“如果您二位预算充足,肯定首选是奔驰大g、路虎揽胜,这两种车底盘高,驱动力强,在雪地、沙地、泥泞地、坑洼地行驶都没问题,您肯定也都知道,咱们西藏的路况比较多变。” 陆聿珩一言不发,心里已有了成算。 梁浠彤对于钱没什么概念,只要合适,预算不是问题,她更想知道的是,“宋先生”准备自驾哪条线路。 见两人都没有说话,男人决定再下一剂猛药。 “其实,这俩车还有个优点,”他故意停顿,勾起两人的好奇心,随后笑的一脸暧昧:“后座宽敞,对于情侣来说,再方便不过...” 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其实suv车型的后座都十分宽敞,他这么说,无非是希望两人能够租贵些的车,他能赚的提成也会多一些。 见他越说越离谱,陆聿珩皱着眉头,不耐打断:“我们自己看就可以。” 弦外之音,别再跟着介绍了。 男人虽然心有不甘,可是看他态度坚决,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慑感,气势一下子就弱了,赔笑了两句便主动离开。 梁浠彤望向身侧,“说说看,你自驾准备走哪条线路?搞不好我们计划一样。” 说起西藏自驾路线,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从拉萨开车到林芝、日喀则、贡嘎等地,也有一部分人会走小环线。 陆聿珩准备直接打消她想要同行的念头,说出了最小众的答案:“阿里大环线。” 俗话说,“无阿里不西藏”,而阿里大环线,是指从拉萨出发,途径日喀则、萨嘎等地,一路向西,到达西南边陲之地狮泉河,再从狮泉河向东,经过革吉、改则、尼玛、班戈等地回到拉萨,整整绕一圈。 这条线路平均海拔4500米,昼夜温差高达20c,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公路之一,可沿途的景色也是最美的。无论是巍峨耸立的珠穆朗玛峰,朝圣者心中的神山冈仁波齐,传说一夜消失的古格王朝,还是“一措再措”的绝美圣湖,无一不令人心驰神往。 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去阿里拍星空了。 “宋先生”的答案虽然在梁浠彤的意料之外,却正中她下怀,因为这是她最想自驾的路线。 可是她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担心无法适应高反,也担心独自驾车的安全,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小环线。 隐隐的第六感告诉她,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若是错过了,恐怕此生都很难再有机会走一次阿里大环线了。 “真的?我也计划走阿里大环线,既然咱们都这么有缘了,就应该同行呀!”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她大概看得出“宋先生”的秉性,他不是铁石心肠,但极为有原则,还非常怕麻烦,她还得说些自己能够提供的价值作为砝码才行。 “阿里大环线全程约有5000公里左右,若是你独自开车多危险啊!不如我们结伴同行,轮流驾驶,路上还能互相照应。” 她稍作停顿,看着不时朝他们瞟来的车行工作人员,继续补充道:“再说了,租车费这么贵,又要加上过路费、燃油费,无论怎么算,都是拼车最划算。” 陆聿珩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轻哂道:“你穿着一身香奈儿高定,背着爱马仕限定,住着五星级酒店套房,还会在乎这点钱?” 他虽说对穿戴没什么讲究,平日基本以舒适为主,但毕竟出身显赫,怎么会认不出奢侈品牌? 梁浠彤有些意外,她向来不喜欢服饰上带着品牌的logo,所以穿着很低调,他竟然还能一眼看出来。 短暂的错愕之后,她眼波一转,有了主意,理直气壮地说:“衣服和包当然是假的,女孩子嘛,偶尔还是会有些小虚荣心在的...” 她越说越顺,仿佛是真的一般:“至于套房,我后悔啊!就是因为订了它,才把我的积蓄花光的。” 陆聿珩顿时语塞,一言难尽的看着她,过了半响才道:“我会反走阿里线,容易高反,不适合你。” 看出他态度坚决,梁浠彤不置可否,没有再纠缠,而是暗暗思考要怎么办。 电话铃声乍然响起。 陆聿珩拿起手机一看,是爷爷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听筒那边传来陆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到拉萨了吧?臭小子,我要是不给你打电话,你都想不起来跟爷爷报声平安。” 梁浠彤自然没有错过陆老爷子的话,看到“宋先生”挨骂的样子,笑得犹如偷了腥的小猫。 陆聿珩扫了她一眼,微微侧过身,对着电话那头有些无奈的说:“爷爷,您就放心吧,我都多大的人了,还会丢了不成?” 显然陆老爷子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继续唠叨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你王爷爷如今都抱重孙子了,我连孙媳妇都不知道在哪里。” “爷爷,”陆聿珩不想跟老爷子纠缠,强行打断他的话:“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臭小子,等一下!” 陆老爷子声如洪钟,旋即又软和了几分:“我知道你这几年过得辛苦,也没什么出去游玩的机会,这次到了拉萨,别急着往阿里那边走,先四处逛逛,适应下高海拔,千万不能逞强,听到没?” “嗯,”陆聿珩应声,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我知道。” 陆老爷子仿佛在他身上安装了监控器,一下子便识破了他的“阳奉阴违”,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至少要在拉萨修整三天,期间多去逛逛景点,拍些照片给我,我还会时不时给你拨视频检查的。这是军令,必须遵从。” 陆聿珩刚准备讨价还价,可陆老爷子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许是一生戎马的原因,爷爷向来说一不二,言出必行。 他说会检查,就是真的要检查。 虽然他可以拒接爷爷的电话,但他担心老爷子一气之下,会直接飞过来找他。虽然他曾在西藏工作、生活过几年,但毕竟如今年纪已经大了,身体怕是受不了高反,否则也不会让他代替他走这一遭。 陆聿珩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见梁浠彤笑眯眯地凑了过来。 “我觉得爷爷说的对,自驾阿里大环线,确实需要先在拉萨适应几日。咱们先不谈一起自驾的事儿,就说在拉萨这几天,暂时组成个旅行搭子怎么样?我可以跟你分担车费,还能为你安排行程,提供专业的摄影服务。” 陆聿珩心思微动,无论她是不是真的没钱,可他确实不缺钱,不需要有人与他分享费用。但是计划行程,诚然事件劳心费神的麻烦事。如她所说,或许同行真的可以一劳永逸。 他没有说话,而是抬脚朝着车行工作人员的方向走去。 梁浠彤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发懵,连忙追上去问:“诶,阿宋,你干嘛去?” 陆聿珩脚步一顿,回过头淡声回答:“不租车,怎么旅行?” 看着她双眸水亮如星,他心中隐隐升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她会比计划行程更麻烦。 最终,陆聿珩租下了那辆路虎揽胜。 两人是坐计程车来的车行,离开时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座驾。 陆聿珩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副驾上的人微微侧目,询问:“去哪?” 梁浠彤拿出手机,翻看自己事先做的攻略,提议道:“拉萨大部分景点都需要预约,今天已经来不及了,要不咱们先去药王山观景台,打卡人民币视角的布达拉宫。” “对了,”说到预约她忽然想到,“你要不把身份号码告诉我,我一起预约景点的门票。” 陆聿珩停下在导航输入地址的动作,瞥了她一眼后,沉声回答:“不必,你把每日行程提前告诉我就好。” 梁浠彤暗忖,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对隐私格外在意。 两人很快抵达药王山观景台。 名字是药王山,但其实到达观景台只需要走两段台阶,他们上来的时候,人并不是很多。 梁浠彤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五十元人民币,兴致勃勃的拍照打卡,不忘推了推身边沉默不语的男人:“你要不要也拍张发给爷爷?” 陆聿珩轻挑眉梢,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眼神。 “那我帮你拍张和布达拉宫的合影吧,”梁浠彤退后两步,拿起手机再次提议:“既然决定出来玩,就开心一点,别总板着一张脸嘛!” 陆聿珩转过身,双手撑着石栏,朝着布达拉宫的方向远眺。 难得见他如此配合,梁浠彤赶忙举起手机,按下拍摄。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抹孤寂深沉的背影,仿佛一轴神秘画卷,让人迫不及待想要展开。 梁浠彤放下手机,缓步走到他身侧,微微偏过头凝视他:“阿宋,你为什么会来西藏?” 6 第六章 雪域高原,被誉为“地球最后的净土”,似乎只要踏上这里,内心的灵魂就能得到洗涤。 其实,他来这里的原因,不止一个。 陆聿珩沉默不语,棱角分明的轮廓染上了一层迷离,手指缓缓转动戴在腕间的黑色佛珠。 就在梁浠彤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忽然听他开口:“那你呢,为什么来西藏?”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的目光幽幽:“明明是我先问你的。所以,你先说。” 陆聿珩睨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竟然连这种问题都要计较个先后,惯常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许无奈:“旅游。” 下一句,“到你了。” “骗人。”梁浠彤瘪瘪嘴,根本不相信他的话,既然如此,也别怪她耍赖了。 她勾起唇角,露出狡黠笑容:“等旅行结束,我再告诉你,为什么来西藏。” 不过,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要怎么样才能跟他同行去阿里。 她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到玛布日山之巅,红白建筑高耸入云,仿佛触摸到了天空的边缘。 梁浠彤福至心灵,立马有了主意。 两人从观景台出来,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 提到吃饭,梁浠彤顿时来了精神。她翻出自己事先收藏好的餐厅,举起手机给他看:“咱们去这家藏地定食怎么样?离着不远,开车只要十五分钟。” 不等陆聿珩有反应,她又飞快地抽回手机,找出另外一家店:“要不还是去这里吧?感觉牦牛火锅看起来更好吃。” 她眉头微蹙,拿着手机有些纠结,旋即满目期待地看着“宋先生”,希望他能发表一下看法。 虽然,她不见得真的会听。 “不用这么麻烦,”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家小店,“就那里吃吧。” 梁浠彤微怔:“啊?” 又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栋有些年头的矮楼,下方灰白墙上开了个不大的门洞,门口挂着绘有吉祥节、藏八宝等图案的门帘,以及用汉藏双语写着“次仁拉姆”的老旧木牌。 她尚在迟疑,陆聿珩已经朝着那家小餐馆的方向走去。 梁浠彤咬牙追了上去,跟着他的脚步推门而入,立刻觉得自己进入了藏地秘境。 里面的装修布置看起来极有年代感,墙壁上挂着的唐卡有些褪色,藏南杉制成的桌椅开始包浆。 店里的位置坐满了大半,食客们互相打着招呼,似乎彼此之间非常熟络。 她几乎没来过这样的小馆子吃饭,虽说看着新鲜,但是对于散着油光的桌子,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从包中掏出消毒湿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陆聿珩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看向她的眼神中,写满了“矫情”二字。 店里的服务员只有位瞧着约五十多岁的藏族大妈,点单、上菜全部由她一个人完成,食客们也不会催,有些相熟的人还会到取餐口自助端菜。 两人按照大妈的推荐,点了两碗甜茶、两碗藏面,还有一份土豆烧牛肉,一份山药木耳。 餐馆不是什么网红店,食客大多是住在附近的本地居民。而年轻又样貌出众的两人,就像是误入了女儿国的唐僧,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邻桌的大爷趁着等菜的功夫,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普通话,与他们闲聊了起来。 梁浠彤笑容甜美,说起话来令人如沐春风,很快便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听说他们是来旅游的,就你一言我一语,热心推荐起了拉萨的各式美食,及值得一去的美景。 而他们来的这家店,已经开了三十多年了,一直深受附近居民的喜爱。店名“次仁拉姆”,翻译成汉语是“长寿仙女”的意思,也正是那位藏族大妈的名字。而店里的两位厨师,分别是她的丈夫与儿子。 上菜的速度不算快,但是聊起天来时间就会过得飞逝,等了大约二十多分钟,他们的饭菜终于上齐了。 梁浠彤注意到,坐在她对面的“宋先生”已经开始动筷,他吃饭虽然快,但十分规矩,在一群不拘小节的老大爷们面前,显得格外优雅。 她拿起筷子,先夹了些藏面送入口中,不由得眼前一亮。 面是由青稞粉制成的,口感会稍稍偏硬,面的底汤是用牦牛肉长时间慢炖而成的高汤,顶上撒着切好的牦牛肉丁,和少许葱花,再加一勺西藏特有的水调辣子“么都”,香辣诱人,直击味蕾。配合着与奶茶相似却稍显清淡的甜茶,别有一番滋味。 她的筷子赶忙伸向另外两道菜,虽然没有精致的摆盘,看着像是普通的家常菜,但是味道却一点都不普通。 山药散发着淡淡的甜味,与产自林芝的木耳大火爆炒,吃起来脆嫩爽口,还能润肺养胃。牛肉鲜美,土豆软糯,汤汁浓郁,让她吃完藏面后,没忍住又叫了碗米饭。 本来只抱着随便吃几口的想法,不曾想这里的饭菜格外对她的胃口,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她靠在椅背上,好奇地问:“你之前来过这里吗?怎么会知道他们家好吃的?” 陆聿珩抬眸看她,懒洋洋的模样,像极了餍足的小猫,耐着性子解释:“你选的两家,都是装修高档的连锁餐厅,他们为了快捷,大部分用预制菜,自然少了些锅气。” 他稍作停顿,又继续说:“这家馆子虽小,但进出的客人不少,且看起来都是本地人,味道肯定差不了。” 梁浠彤顿感佩服,没想到他只是看了几眼,就能在短时间内思考出这么多。 她毫不犹豫的朝着他竖起大拇指:“阿宋,你可真厉害,分析的头头是道。” 陆聿珩薄唇轻抿,对于她的彩虹屁敬谢不敏。 他站起身,喊来老板娘买单,并将提前准备好的现金给了她。 梁浠彤眉眼弯弯,跟着站起身,“谢谢你的午餐。” 陆聿珩迎上她的视线,难得勾起一抹散漫笑容,“不用谢,记得把你那份转给我。” 梁浠彤的笑容蓦地僵在嘴角,随即咬牙切齿道:“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吃过饭,两人来到八廓街。 这里是拉萨最有名的商业街,也是游客必打卡的地方之一。街道两旁是传统藏式风格的建筑,具有浓郁的藏族特色。 梁浠彤到了这里,就彻底开始撒欢,她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流连于街头巷尾的特色小店。 陆聿珩走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只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刘姥姥进大观园。 路过一家民族特色写真馆门口时,梁浠彤停下脚步,看到玻璃窗内挂着的精美藏服,她动了拍一套纪念照的念头。 只是,若让阿宋一直等着自己,似乎也不太好。 她轻轻咬住下唇,澄澈杏眼直勾勾的看向他,“你要不要一起拍套藏族写真?” 又指着宣传照上的模特,怂恿道:“你比他长得帅,拍出来的照片肯定更好看,到时候发给爷爷,他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的。” 陆聿珩轻挑眉梢,她倒是会顺水推舟,还知道用他爷爷做借口。 他直截了当地说:“不用。” 梁浠彤撇了撇嘴,双眸中满是控诉:“你一直都在拒绝我。” 陆聿珩怎么会看不出她是在演戏,心里对于自己上午的草率行为感到懊恼,幸好他只答应了同游拉萨。 “你想拍就去,不必绕弯子拉上我。” 梁浠彤神情骤变,瞬间切换成笑脸。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简单,都不用多费口舌。 两人一进店门,就受到了店里工作人员的热情接待。 店长看到他们出色的外貌,心思一动,让人将新款服装拿了出来,“这是咱们新到的服装,建议二位可以拍套情侣照,如果你们同意将照片摆在店里,拍摄的费用我们就不收了。” 梁浠彤轻笑出声,看着陆聿珩揶揄道:“阿宋,人家在夸我们般配,你觉得呢?” 不等他回答,她就转头对着店长说:“不用啦,我会付费的。” 店长有些遗憾,见她语气坚定也不再劝,带着她前去化妆间做妆造,留陆聿珩在会客区等待。 化妆师动作熟练,半个多小时就完成了。 梁浠彤换好衣服走出去,一眼就看到正在沙发上摆弄着手机的男人,不由露出唇边的梨涡。 她快步走过去,凑到他面前,“怎么样?好看吗?” 陆聿珩抬起头,对上了她的双眸。 她原本素面朝天的样子已经很美了,没想到化了妆的样子更加耀眼夺目。 一身月白色改良藏服,湖蓝色的领口绣着吉祥如意纹,额前佩戴缀着珍珠、珊瑚的发饰,乌黑的长发随着彩绳编成了辫子。 双瞳灵动,眼下贴着星星亮片,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好似振翅欲飞的蝴蝶。修容让原本高挺的鼻梁更加优越,樱唇粉嫩,好似果冻,邀人品尝。 陆聿珩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淡淡的回答:“还行。” 他莫名觉得有些手痒,伸手去摸包里的烟,指尖触碰到烟盒与火机的一瞬,却又想起自己身在室内,只好作罢。 梁浠彤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惊艳,抿唇偷笑,随后将自己的包塞到他手上,娇俏道:“阿宋,我的全部身家就交给你了哦!” 陆聿珩眉头微微蹙起,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麻烦。”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包,慢吞吞地跟在她与摄影师身后,重新走在八廓街上。 看到她在镜头前摆出各种pose,他半眯着眼,点燃了指间的烟。 拍照间隙补妆时,跟妆的小姐姐嗓门有些大,和平常一样找事情闲聊时,笑着问梁浠彤:“他是不是在追你?” 一字不落,落入了陆聿珩的耳朵里。 7 第七章 梁浠彤微怔,扭过头看向“宋先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惹得跟妆的小姐姐误会。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蓦地莞尔一笑。 虽然是回答跟妆小姐姐的话,目光却紧紧盯着一旁抽烟的男人,慢条斯理道:“不,是我在钓他。” 陆聿珩面上波澜不惊,手里的烟灰却掉落在了地上。 梁浠彤的镜头表现力很强,出来的成片效果令摄影师连声夸赞。 直至拍摄结束,一直默不作声的陆聿珩走到她身侧,将手中的包递了过来:“给你。” “谢谢你,阿宋。” 梁浠彤接过包,眉眼弯弯:“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今晚请你吃饭,好不好?” 她刻意强调“请”字,显然对于午饭时,他故意小气的行为耿耿于怀。 陆聿珩眉眼微动,不动声色看穿她内心。午餐一共也没花多少钱,他还真没打算让她平摊,之所以会那样说,无非是不想让她如愿而已。 他早已忘了这件事,没想到她不仅记得,还见缝插针提起。收回视线,他语调淡淡:“你还真是锱铢必较。” 梁浠彤佯装听不懂,没心没肺般,笑嘻嘻道:”谢谢你的夸赞!” 陆聿珩:“……” 等一行人重新回到店里,选完最终需要修的照片,梁浠彤又将脸上厚重的妆卸掉,换成自己的衣服,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们没有再去其他的地方,而是在附近继续逛了逛。 直到暮色将至,梁浠彤歪着头去看他,柔声问:“你想好晚餐吃什么了吗?” 陆聿珩低嗯一声,嗓音微沉:“牦牛火锅。” “哦——”梁浠彤意味深长道:“该不会,是因为我中午说想吃吧?” 陆聿珩眉梢轻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气定神闲道:“这是拉萨必吃美食榜第一。” 言外之意,不要脑补太多。 梁浠彤倒也不恼,面上依旧笑盈盈,“那我们去哪家吃?” “我记得,”陆聿珩神色淡定,别有深意的说:“有人说会安排行程吧...去哪里吃晚餐,不算是行程的一部分?” 原来在这等着呢! 她暗自腹诽,就说他怎么对于自己的“请”字无动于衷。 “你是在阴阳怪气我吗?” 梁浠彤轻叹一口气,眸底似乎染上了几分受伤,语气有些哀怨:“这就是你误会了,我提前做过几家餐厅的攻略,但又不知道的口味,贸然前去怕你不喜欢,所以才询问你的意见。” 她稍作停顿,拿出手机点开一家在拉萨评分最高的牦牛火锅店,抬起手递给他看:“要不我们去这家?” 陆聿珩不置可否,言简意赅:“地址。” 梁浠彤将餐厅地址报给他,两人很快开着车扬长而去。 卓玛雅飨牦牛火锅店,不愧是评分最高的店,两人到的时间不算晚,但门口依旧排了不少人。 梁浠彤兴致勃勃的取了号,长这么大,她还没有在餐厅门口等过位。 在港城时,每次她与家人或是朋友出去吃饭,无论是再难排的米其林三星主厨,还是不接受预定的网红店,只要她一句话,都会有人提前安排妥帖。 陆聿珩看着手上的号码牌,和预计四十分钟的等位时长,不禁蹙起了眉头。 梁浠彤看出他眼中的不耐,丝毫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径直拉着他坐到门口的椅子上,“正好趁现在,挑几张照片发给爷爷吧!” 陆聿珩虽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但是他一张照片都没拍,根本不用挑。 梁浠彤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献宝似的拿出自己的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拍了,airdrop给你吧!” 她翻开相册,凑到他的身边,津津有味的选了起来。 两人挨得很近,她的胳膊紧紧贴着他的,一股淡淡的香气,总是若有似无的萦绕在他的鼻间。 陆聿珩有些不适应,不动声色的朝着旁边的方向移动了几分。 看着自言自语,又反复纠结的女人,他快速指了几张,清了清嗓子道:“不必麻烦,把这几张给我就好。” “行吧。” 梁浠彤将照片隔空投送给他,陆聿珩随后发给了爷爷。 没过多久,陆老爷子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陆聿珩接起电话,还来不及问好,就听电话那边的爷爷抢先说:“臭小子,照片拍的不错啊,没想到你还有这天赋。” 旋即敏锐发问:“你那张背影照,是谁拍的呀?” 陆聿珩的心头骤然一紧,连忙点开对话框去看照片,他身旁的栏杆,映出一点点影子,隐约能看出拍照的人是长发。 他忍不住扶额,老爷子不愧是侦察兵出身,经常会从他都难以注意的细枝末节,找到蛛丝马迹。 梁浠彤饶有兴趣的朝他看去,想听听他会怎么跟爷爷介绍自己。 下一秒,就听到他惜字如金的回答:“路人。” 路人? 梁浠彤险些气笑了,还是耐着性子等他挂断电话。 “阿宋,”她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懒懒开口:“你也太不讲情面了,我是路人?” 陆聿珩睨了他一眼,反问:“不然呢?让他老人家追根问底?” 梁浠彤撇撇嘴,想再反驳两句,却被叫号的声音打断了。 总算排到他们了。 两人走进店内落座,按照推荐服务员的推荐点了招牌牦牛肉火锅,还有几样蔬菜与两杯奶茶。 不一会儿,他们的菜就上齐了。 火锅是铜制的,锅里提前放了煮好的牦牛肉块,以及各式各样的菌菇。牦牛肉质软烂,丝毫不会塞牙,牛肚菌鲜美滑嫩,配上青稞饼与奶茶,吃的停不下来。 梁浠彤专注美食,也将先前与他辩驳的事,抛之脑后。 吃过晚餐,两人决定回酒店休息。 路上,他们确定好了明日的行程,并相约上午九点在一楼大厅碰面。 翌日。 八点三十分,陆聿珩收拾利落准备出门,他特意预留了半小时,准备先去吃个早饭。 或许是对面少了“喋喋不休”的女人,他的早餐吃的格外安静。 陆聿珩提前两分钟走到大厅,九点钟到了,却没有看到“阿榛”的身影,不禁微微蹙起眉。 圈子里都知道,他最讨厌别人迟到,长这么大,还没有特意等过谁。 女人果然麻烦,连出去游玩都不准时。 又等了十分钟,还是没有见到她,陆聿珩彻底失去了耐心,快步朝着电梯走去。 房门前,他尽力克制自己的不悦,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房门终于被打开。 梁浠彤将自己包裹的非常严实,明明是在室内,她的脸上还戴着口罩,帽檐也压得很低。 陆聿珩十分不解,这是闹得哪一出? 完全陌生的城市,她总算看到一张稍微熟悉的面孔,心中的委屈难以压制,语气哽咽:“我,可能是因为昨天的化妆品,凌晨的时候,我的脸就开始过敏。” 许是因为写真馆里用的化妆品不是一线大牌,又许是化妆工具的没有清洁彻底,半夜她的脸就开始又红又痒。 陆聿珩眉头紧锁,“我看看。” 梁浠彤拉下一点口罩,微微仰起头给他看。 原来瓷白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瞧着微微有些肿,一双杏眼蒙着层薄薄的水雾,看起来十分可怜。 “怎么不早点去医院?”他语气有些硬邦邦的。 听他语气不善,梁浠彤以为他是责怪自己迟到,便主动解释:“八点四十时,我去敲了你的房门,但是等了半天都没有人开,我又没你的微信,所以才没办法告诉你的。” 说着,她埋怨地瞥了他一眼,又继续道:“我正准备去医院,你就来了。” 陆聿珩顿感无语,转身就要离开。 梁浠彤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无措,连忙追问:“你干嘛去?” 陆聿珩停住脚步,回头看她:“去医院。” 梁浠彤眸底的愕然一闪而过,随即翘起嘴角,语调娇软:“喂,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两人开车来到医院,挂号排队后终于见到了医生。 好在她只是看着严重,医生给她开了些药,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便让他们离开了。 梁浠彤坐在车里,一边涂药一边感慨:“没想到,在拉萨进医院不是因为高反,而是因为过敏。” 药膏里面不知有什么成分,涂到脸上冰冰凉凉,立竿见影,缓解了她的症状。 陆聿珩看到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不再是早上无精打采的模样,就知道没什么事了。 他发动汽车,淡声问:“送你回酒店?” “不!”梁浠彤忙不迭地拒绝,“我们按计划去大昭寺就好。” 她还想跟着他去阿里,一共在拉萨也呆不了几天,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酒店?再说,她现在已经不难受了。 陆聿珩没有勉强她,依言将车开到了八廓街附近,找地方停好。 大昭寺又名“祖拉康”,翻译成汉语的意思是“佛殿”,就坐落于八廓西街上。其实,昨天他们有路过那附近,因为门票需要提前一天预约,所以只能今天再来一次。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许多虔敬的朝圣者,有佝偻着腰步履蹒跚的老人,有用竹筐背着孩子的母亲,也有三两成群的年轻僧人。他们三步一叩,朝着自己的信仰前行。 即使昨日已经见过,但梁浠彤仍然觉得震撼。 排队安检后,他们正式进入大昭寺。 梁浠彤将头上的帽子取下,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肃穆了起来。 身边有旅行团经过,导游正在讲解:“在我们拉萨,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先有大昭寺,后有拉萨城’,这是为什么呢?” 他抛出疑问,勾起大家的兴趣。 果然,梁浠彤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她拉起阿宋的胳膊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听的更清楚一点。 见目的达到,导游继续说:“大昭寺始建于公园七世纪吐蕃王朝,是松赞干布为了他的王妃尺尊公而建,距今已经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无论是在地理、宗教、文化,还是社会生活领域,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是拉萨真正意义上的中心。”1 “关于它的建造,还有个美丽的故事。相传大昭寺前身是一片湖泽,尺尊公主希望兴建一座神庙,供养她从家乡尼泊尔带来的释迦牟尼佛像。于是松赞干布把一枚戒指交给她,请她将戒指放置在建造寺庙的地方,公主把指环掷入湖泽中,松赞干布见状,只好命人将湖泽填平,并在此基础上建造了大昭寺。”2 梁浠彤嗤笑一声,晃了晃他的胳膊:“你说松赞干布算不算渣男?一会儿为文成公主修建布达拉宫,一会儿为尺尊公主修建大昭寺,到底哪个公主才是他的真爱呢?”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回复,这才发现,他的目光,停在了她握住他胳膊的手上。 陆聿珩回过神,从她的掌心挣脱,“传说只是后人的杜撰而已。” 梁浠彤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不解风情。” 两人跟着人群,走到大昭寺的主佛殿前,这里面供奉着唯一现存的释迦摩尼80岁涅槃前开光佛像,来此朝圣的信徒络绎不绝。 梁浠彤跪在蒲团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愿自己与家人能够平安顺遂。 结束后,她缓缓站起身,看到“宋先生”姿势未变,双手抱臂满脸淡漠,显然没有与其他人一样跪拜。 “阿宋,”她轻唤一声,走到他面前,不解询问:“你怎么不拜?” 陆聿珩唇线渐渐拉直,沉默了半响,终于吐出四个字:“我不信佛。” 梁浠彤瞥到他腕间戴着的黑色佛珠,许是经常摩挲的缘故,看起来干干净净,不染凡尘。 明明如此爱重,他该是个虔诚的信徒才对啊! 她愈发好奇,又问:“既然不信佛,那你为什么戴着佛珠?” 8 第八章 陆聿珩微怔,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眸,凝视着左手腕间的黑色佛珠。 此时已临近正午,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大昭寺的金顶之上,寺内香炉缓缓升起青烟,信徒们跪拜的动作如潮水般起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四周俱寂,只有僧人的诵经声在他耳边不停回荡,如同在为往生者祈愿。 指尖在佛珠上轻抚而过,他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为了,送他回家。” 他的话似是而非。 梁浠彤没有听明白,送佛珠回家?她虽然满腹疑问,但是知晓分寸,没有再继续追问。 从大昭寺出来,正好到了午饭时间。 她本就没吃早饭,一上午先去了医院,又在大昭寺走了一圈,早就饥肠辘辘。 只是因为过敏,她不敢再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便找了家大昭寺附近的粤菜馆,询问身侧的男人:“要不,咱们去吃粤菜?” 陆聿珩没什么胃口,随意点了点头。 梁浠彤看到他兴致缺缺的模样,知道他是因为自己方才的问题而情绪低落,心中难免升起些许歉意。 她眸光一转,重重叹了口气,将手伸到他面前:“还是我来开车吧!” 陆聿珩的注意力果然被她吸引,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眼神。 梁浠彤目光幽怨,摊了摊手道:“我这可是为了咱们俩的生命安全着想。” “这不是mini,是越野。” 字里行间透露出她的不信任。 梁浠彤的好胜心反被激起,微微扬起下巴:“瞧不起谁呢?我可是老司机。” 她倒是没有说谎。 十八岁生日当天,父亲梁冠霖除了通过家族信托,赠与了她一部分股权、房产作为成人礼物,还送了她一辆粉色的兰博基尼aventador,她也为此特意考了驾照。 后来,半山别墅的车库中多了十几辆车,大部分都是梁冠霖为她买的,或粉或白或蒂芙尼蓝的跑车,符合她港城第一千金的身份。 只是她最钟意的,其实是梁子谦送她的那辆卡尔曼国王。 她没有将车停到半山别墅,而是停在她名下、位于深水湾的豪宅中。每当心情不好,她就会约着陈沛琪一起,把车开到大帽山顶,俯瞰新界港岛。等再次下山,她又恢复成了往日乖巧优雅的名媛模样。 所以,开越野车对她来说,自是不在话下。 陆聿珩不置可否,直接将车钥匙扔给了她,主动坐上了副驾驶。 梁浠彤接过钥匙,勾了勾唇角,快步走到驾驶位。 她之前没开过路虎,先简单熟悉了下这辆车的性能,随即一脚油门朝着目的地驶去。 陆聿珩原想着让她知难而退,现在倒是对她娴熟的车技另眼相看,索性直接由她开去了餐厅。 两人的午餐吃的比较简单,归根结底,是因为拉萨没什么太正宗的粤菜馆。或许是因为从小吃惯的缘故,她总觉得每道菜都差了点意思。 结束后,他们径直去了提前预约好的布达拉宫。 “布达拉”一词最初源于梵文译音,在藏语中是“神圣殿堂”的意思。它是松赞干布迁都拉萨后,为迎娶文成公主所建。在17世纪后,成为历代□□.喇.嘛的冬宫居所,也是西藏政教合一的统治中心。1 宝相庄严的布达拉宫,如同一红一白两颗明珠,镶嵌于雪域高原之上。 根据梁浠彤所做的攻略,两人从南门进入,第一站去了雪城。 他们参观了五座院的非遗展示,珍宝馆的文物典藏,雪监狱的残忍酷刑,雪巴列空的复原陈列,随后沿着长阶经过无字碑,一路向上。 来了拉萨两日,梁浠彤都没什么高反,但是今天爬到一半时,她就感受到了胸闷、头昏,因为不算严重,她就没有说出来,咬着牙坚持向上走,不想让“宋先生”觉得她是累赘。 不过,陆聿珩还是很快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眉头微蹙,沉声询问:“不舒服?” “怎么?”她佯装无恙,像平时那般笑意盈盈,“你好像很关心我?” 陆聿珩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待两人走到德央夏广场,梁浠彤不顾形象的坐到了台阶上,大口吸气呼气,余光看到“宋先生”转身离开,想要叫他却发不出声音,只得闭着眼睛休息。 没多久,便携氧气瓶的面罩附到了她的口鼻间,低沉的男声响起:“自己按上面的出气按钮,同时深吸气。” 她睁开眼,见到去而复返的“宋先生”,喉间一哽。 梁浠彤接过氧气瓶,按照他所说,按压吸气了十几次,终于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时,两个瞧着年纪与她差不多的女生走到她身边,目光关切的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小姐姐,喝点水吧,会好一些的。” “谢谢。” 她接过水瓶,拧开盖子后,慢慢喝了一小口,接着从钱包中抽出一张百元纸币:“谢谢你们的水,这是买水的钱。” 穿着白外套的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揶揄道:“你们俩还真般配,怎么都喜欢给别人钱?刚才,你男朋友四处询问有没有人多带了氧气瓶,正好我们有,就给了他一瓶,结果他直接给了我们二百块钱,还不允许我们拒绝。” 另外一个女孩继续补充,“我们买的氧气瓶才二十,哪怕是附赠一瓶水,也是赚了呢!” “这样啊——” 梁浠彤压下鼻腔的酸涩,意味深长地看向“宋先生”,后者置若罔闻,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她敛目低笑,不再跟两个女孩客气,自顾自的将钱包收好。 休息了十几分钟,梁浠彤觉得身体的不适几乎消失,又有了氧气瓶的加持,对于接下来的路程,再次充满信心。 她站起身,轻轻扯了扯扯“宋先生”的袖子,道:“我没事了,咱们走吧。” 陆聿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确实无碍,才低“嗯”一声。 他朝两个女孩点头致意后,率先向白宫大门的方向走去。 梁浠彤同样和两个女孩摆摆手,快步追了上去,只是没走几步就察觉到,他的脚步比之前慢了几分。 她嘴角扬起弧度,柔声问:“刚刚,那两个女生误会我们是男女朋友,你怎么不解释?” 陆聿珩微微侧目,意有所指:“明天我准备离开拉萨了,又不会再见面,有什么可解释的?” 聪明如梁浠彤,自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只不过,究竟是他一个人离开拉萨,还是他们一起离开拉萨,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两人继续并肩前行,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从白宫到红宫,他们见到了松赞干布生前为自己和文成公主、尺尊公主所建造的塑像,也见到了精美绝伦的黄金佛像,还有绚丽神秘的唐卡壁画,直至走到五世□□灵塔殿内。 “阿宋,”沉默许久的梁浠彤忽然叫住他,“你知道为什么,从五世□□到十三世□□,唯独少了六世□□的灵塔吗?” 陆聿珩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依言回答:“因为六世□□.喇.嘛仓央嘉措,在被押送到京城的过程中,圆寂在了青海湖边。” “是呀,”梁浠彤点了点头,继续说:“我很喜欢他的一句诗,‘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你听过吗?” “为什么喜欢这句话?”梁浠彤听到他不答反问。 为什么?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仓央嘉措其实是一样的人。 他一直过着活佛与俗人的的双重人生,她又何尝不是呢?在梁家,乃至整个港城,她时刻扮演着温柔乖顺的千金名媛,但是她的内心,始终渴望着自由与自我。 梁浠彤稍抬眼睑,撞进他的视线,语气轻快提议:“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吧!” “嗯?”陆聿珩轻挑眉梢,“赌什么?” “就赌...”她拉缓语调,思考了一瞬后,说:“就赌下一个进入殿内的人,是男还是女。” “如果我赢了,你就答应与我同行,怎么样?” 陆聿珩睨了她一眼,就听到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先前在德央夏广场时,偶遇的两个女孩。 梁浠彤正准备开口说话,便被陆聿珩察觉到了意图,不留情面的先一步接戳破:“还用猜吗?” 显然,答案已经明牌。 梁浠彤见他不上钩,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小算盘,只得闷闷不乐道:“当然,我猜男。” 她望向门口,心中思考着,一会儿该如何耍赖再赌一次,就见一位穿着红色氆氇的僧人走了进来。 下一秒,两个女生跟着进来。 梁浠彤兴奋的转过身,握住他的胳膊,顾忌着还在佛殿内,压低激动的嗓音:“阿宋,我赢了,我们可以同行了。” 陆聿珩表情未变,淡淡开口:“我未曾同意你的赌约。” 梁浠彤蓦地瞪圆双眼,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还学小姑娘耍赖!转瞬又叹了一口气,他的确没有说同意与她打赌。 两人再次相顾无言,直至走出红宫,见到五彩经幡在空中摇曳。 又朝着出口走了一段距离,刚刚还被阵阵风吹得滚成浪的经幡,竟然安静了下来。 梁浠彤的心,也跟着豁然开朗。能不能与他同行,好像也变得不再重要,若是他们无缘,她就再想其他办法去阿里。 她倏尔一笑,决定再给彼此最后一次机会:“那么,要不要再赌一次?” 陆聿珩被她的笑晃了下眼,见她还没有死心,倒是被她的执着精神勾起了几分兴趣,“赌什么?” “就赌下一次风吹来的方向。” 她稍作停顿,继续补充:“如果我赢了,我们就一起自驾阿里大环线,如果我输了,我们就此别过。” 陆聿珩看得出,她眼里的郑重是之前不曾有过的,哑着声线开口:“有可能,我们谁都没有猜对。” “人生嘛,本来就要洒脱一点。”梁浠彤并不在意,答案随之脱口而出:“我猜西风,你呢?” 西,与她的名字“浠”同音。 五月的拉萨,多数时间都是无持续风向,这是没有办法作弊的。 陆聿珩沉默了一瞬,看样子,她这次若是赌输,就真的不会再跟着他了。 斟酌片刻,他道:“北风。” 话音刚落,风起,整片经幡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梁浠彤嘴角的梨涡,愈发清晰可见,她扭过头凝视着他:“阿宋,我猜对了呢!” 接着问:“你愿意与我同行吗?” 9 第九章 陆聿珩微微侧头,目光深邃,一如既往的淡漠,却又夹杂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停顿了半响,就在梁浠彤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听见他说:“好。” 他愿赌服输。 离开布达拉宫,梁浠彤自觉走向驾驶位,却被一条长臂拦住了去路。 她下意识的抬眼,撞上他似笑非笑的双眸:“是你说的,为了生命安全着想。” 梁浠彤错愕了一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从包中掏出车钥匙,朝着他的方向轻轻一抛。车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线,随后稳稳落入他的掌心。 陆聿珩拿着钥匙,健步走向驾驶位。 梁浠彤坐上副驾,从手机中翻出一家餐厅,伸手举到他面前:“阿宋,我们去吃这家好不好?” “玛吉阿米?”陆聿珩瞥了她一眼,淡声询问:“藏餐?” 梁浠彤微怔,这几天的相处,感觉他好像不怎么注重口腹之欲,怎么忽然对她选的餐厅有了疑问? “是呀,还有尼泊尔与印度菜,”她温声解释,转念又问:“你不想吃?” 陆聿珩没有回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自己脸上点了点。 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梁浠彤长“哦”一声,没想到他还记得,“没关系,我点些清淡的菜就好。” 她笑意晏晏,又意味深长道:“知道你关心我,不必说的这么婉转。” 陆聿珩轻嗤,还真是始终如一的得寸进尺。 见她坚持,他也不阻拦,驾驶着汽车朝着餐厅的方向开去。 玛吉阿米餐厅坐落在八廓街上,距离布达拉宫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很快,两人便在服务员的安排下,坐到了靠窗的雅座上。 梁浠彤点了两道招牌菜,又加了两道比较清淡的沙拉及素菜卷。 等菜的间隙,她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不远处的转经道上,虔诚的信徒一圈圈的叩拜,为喧闹街道带来了一种独特的安宁感。 “与玛吉阿米的更传神,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1梁浠彤收回视线,朝着对面的人喃喃开口:“其实,玛吉阿米是‘未嫁娘’的意思,这家餐厅是因为仓央嘉措的诗句,才会让众多游客前来打卡的。” 她莞尔一笑,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意有所指,道:“据说,这里是仓央嘉措,秘密会见情人的地方。” 陆聿珩佯装不懂她的言外之意,清了清嗓子,道:“我原计划明天离开拉萨,既然决定同行,就改成后天出发,还有些必备品需要购买。” “好呀,”见他转移话题,梁浠彤也不再继续,而是顺着他的话问:“还需要准备什么?” 陆聿珩睨了她一眼,缓缓说出两个字,“氧气。” ok,行吧。 看样子,她爬布达拉宫产生高反这件事,怕是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了。 两人吃过晚饭,开车回到酒店。 电梯到达五层后,依旧是梁浠彤先到房间,她用房卡刷开房门,正准备进去,忽然脚步一顿,叫住了不远处的男人:“阿宋,等一下。” 陆聿珩闻声望去,轻轻挑了下眉毛。 她握住手机,朝着他的方向晃了晃,嗓音甜软:“我们是不是该加个微信了?” 陆聿珩倒是没太惊讶,两人即将同行,路途漫长,加个联系方式也是应当的。 他拿着手机走过来,顺势亮出二维码,在她面前站定。 “不,”她打开自己的二维码,眉眼弯弯:“你扫我。” 陆聿珩颇为不解,怎么加个微信还分谁扫谁? 但是,他没有与她计较,很快扫出她的微信,按下了添加好友的选项。 下一秒,梁浠彤的微信通讯录出现红点提示。 “阿宋,你看!”她笑意盈盈的举起手机,颇为得意的说:“这样,就是你申请添加我为好友了,通过还是拒绝,决定权在我了呢!” 陆聿珩:“.....” 她没有立即通过,而是朝着他挥了挥手:“那么,晚安啦!” 梁浠彤回到房间,一下子扑到了自己的大床上,翻滚了一圈后,拿起手机点开了他的好友申请。 他的微信名与先前的热点名一样,都是简简单单的字母“l”,头像是张古香古色的中式庭院照片,一隅露出了金黄枝叶的银杏树。 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她按下通过,随即点开他的资料。微信界面干干静静,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空白一片。 梁浠彤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随手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便放下手机,起身前往浴室。 洗漱回来的陆聿珩,看到有条未读消息,点开发现“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的提示,接着是一个猫咪击掌的表情包,对话框上方的名字是hazel。 原来她的名字是“榛树”的“榛”。 他直接按灭手机屏幕,没有回复。 另一边,卧室内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梁浠彤穿着浴袍匆匆走出浴室,一边擦拭着长发,一边拿起手机,看到是陈沛琪打来whatsapp视频,按下接通。 “babe,这两天玩的怎么样?” 电话接通,屏幕中出现陈沛琪热情开朗的笑颜,不等梁浠彤回答,她就敏锐的察觉到她脸上的异样,表情变得有些着急:“你脸怎么了?” “没事,”梁浠彤轻描淡写的回答,“过敏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将头发用干发帽包起来,她找出上午在医院开的药,对着镜子慢慢在脸上涂开,不忘回答陈沛琪先前的问题:“拉萨真的很值得来,这两天我去了八廓街,去了大昭寺,还去了布达拉宫,藏族的特色美食也很好吃,以后若是有机会,你一定要来看看。” “好呀,”陈沛琪满脸向往,脸上笑嘻嘻,说:“下次你也要陪我来哦!” 而后,她的表情变得有几分为难,吞吞吐吐问:“浠彤,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大概半个多月吧,也可能是一个月,我准备自驾阿里大环线了。” 说完,梁浠彤手上的动作一顿,双眸流转,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她语气笃定,“是章女士找你了?” “嗯,”陈沛琪轻轻颔首,随后抬手做出发誓的动作,“不过,我可一点都没有泄露你的行踪,就说你去旅游了,答应她尝试联系一下你。” 梁浠彤自然相信她,“没关系,如果下次她再问,你只说我平安就好,其余她会懂的。” “好,”陈沛琪应声,又说:“上次梁子朗的新闻很快被压了下去,不过今天,梁乐彤诈捐的消息被爆了出来,看样子梁子朗知道是她做的了。” 她说到后面,语调中明显多了一丝幸灾乐祸。 梁浠彤若有所思,再这样互相斗下去,梁家怕是要成为港城豪门圈里茶余饭后的笑料了,也不知道爹地是不是很生气。 “babe,”陈沛琪叫了她一声,试探性地问:“我知你不想参与,但梁子末、梁乐彤、梁子朗和梁子谦,你支持谁啊?” “无所谓,”梁浠彤耸了耸肩,如果可以,她最希望能够独善其身,“不过就像你说的,我只和小哥比较熟。” 她口中的小哥就是梁子谦。 “没错,”陈沛琪满口赞同,“梁家就他还算有点人情味,对你好。” 又没来由的冒出一句,“我也希望他能赢。” 梁浠彤隐约觉得有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两人继续闲聊了一会儿后,挂断电话。 她点开与“宋先生”的对话框,发现他什么都没有回复,撇了撇嘴,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翌日清晨。 梁浠彤一夜好眠,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薄薄的涂了一层药。 时针刚刚指向八点三十分,她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微信:“阿宋,早上好呀!要不要去吃早饭?” 盯着他的头像看了几瞬,正准备放下手机,就收到了他的回复:“十分钟后门口见。” 梁浠彤满意的点了点头,加了微信后,果然很方便。 一起吃过早饭后,他们按照预约时间,前往西藏博物馆及西藏百万农奴解放纪念馆参观。 在这里,她大受震撼。为旧时代农奴们的悲惨遭遇感到痛心之余,也庆幸国家没有放弃他们,最终废除了奴隶制度,和平解放西藏。 而这段历史,陆聿珩早已听爷爷讲过很多次。在路过纪念解放军的雕塑时,他立正站直,右手迅速抬起,五指并拢,以标准军人的姿势,敬礼。 梁浠彤注意到他的动作,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从博物馆出来,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一扫方才的阴霾,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梁浠彤长舒一口气,感慨:“这样的展览,只看一次就足以终生难忘,实在是太过于压抑。” 她扭过头,看向身侧的男人,“阿宋,你刚刚...”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聿珩直接打断:“走吧,先去药店,买些必备的药品与氧气。” 梁浠彤知道他不想提,也识趣的不再追问。 待坐上副驾,她侧过身子,右手撑着头,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正在开车的他。 眉舒目朗,轮廓有致,赏心悦目。 梁浠彤只觉得他愈发对她的胃口,也愈发的神秘,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很快,两人在街边找到了一家药店。 梁浠彤率先下车,药店门紧关着,隐隐绰绰透出里面的人影。 她走上前用力一推,厚重的玻璃门纹丝未动。 耳边传来一声淡笑,从她肩膀上方伸出一条长臂,轻松将门推开,越过她走进药店。 屋内把手处挂着的铃铛发出“叮咚”响声,药店营业员闻声走进来,手里拿着白色塑料筐,普通话不是很标准,语气也算不上热络,询问:“你好,买点什么药?” “有氧气吗?”陆聿珩率先开口。 营业员见多了外地游客来买氧气,直接走到药架旁拿出两种,“瓶装的,和氧气袋,你们要哪种?” 医用氧气袋有些占空间,若是打的太满到了高原还有炸掉的可能,不如瓶装的安全。 思及此,他道:“五个氧气袋,再拿五十个氧气瓶。” “等等!”他的话,让梁浠彤吓得瞪圆双眼,连忙出声阻止:“不用那么多,两个氧气袋,再拿十个氧气瓶,有备无患就好,我想去买个车载制氧机。” 陆聿珩闻言颔首,与便携氧气瓶相比,车载氧气机显然更好。 说完,她又翻开手机备忘录,找出之前做的攻略,对药店的营业员说:“我还想买些感冒药、肠胃药、去热止痛片一类的。” “哦对,”她话音一顿,差点忘记最重要的,“还有缓解高反的药,有什么推荐吗?” “当然有,”营业员引领着两人来到药店深处的货架边,拿出一盒高原安递给她:“这个治疗高反效果比较好,你可以拿盒试试,其他的药需要推荐吗?” 梁浠彤体质还算不错,从小就很少会生病,否则也不会到了拉萨之后,没有什么严重的高反。平时若是有个头疼脑热,都有家庭医生与佣人照顾,对于买药她实在不在行。 于是转过身,低低唤了声:“阿宋。” 陆聿珩明白她的意思,对着药店营业员说:“您看着帮忙搭配就好。” 没多久,药店营业员就将装满药的白色塑料筐递给两人,“两位的药,拿好。” 稍作停顿后,继续道:“感冒药、肠胃药,我一样拿了一盒,退烧止疼药拿了两盒,还有什么需要吗?” 梁浠彤刚准备去接,就见“宋先生”动作自然的接过,朝着门口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她不禁抿嘴笑笑,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还未走到收银台,身后就传来一道中年男人语气不善的声音:“不结账就别挡路。” 梁浠彤眉头微蹙,出门在外不愿意惹事,退到一旁说了句“抱歉”,给他让出了结账通道。 中年男人似乎有些急切,快步绕过陆聿珩,直接插队,走到他的前面,递给收银员一张百元现金,手指在玻璃柜上轻叩,语气不耐地催促:“结账,快点。” 陆聿珩脸上表情未变,绅士的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拉萨跟内地有些许不同,线上支付还没那么广泛,用纸币的人依旧不少。 收银员打开装着现金的钱箱,找出零钱就要交给他。 中年男人忽然叫住她的动作,从兜里掏出钱包,“等等,我这里有零钱,我给你零钱。” 收银员攥着一叠零钱,看着他数了又数,说:“算了算了,我零钱不够,还是给我找零吧!快点!” 他不停的催促,让收银员有些慌了神,忙不迭将手中准备好的零钱递给他。 中年男人拿到钱和药,一声不吭的向外走。 陆聿珩幽潭般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转头将装满药的白色塑料筐,塞到了“阿榛”的怀里。 他大步向前,抬手按住了男人肩膀,嗓音冷若冰霜:“一百元,你没有付。” 梁浠彤抱着药筐回过神,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方才她没有注意到男人付钱的过程。 中年男人想要离开,却发现陆聿珩的手劲不小,根本没办法挣脱,只得转过头,凶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有病吧!” 陆聿珩冷嗤,直接擒住他的双臂,语气波澜不惊:“收银台上有监控,要么把钱留下,要么报警查监控?” “疼,疼,快松手!”中年男人见他身手矫捷,自知没了得手的希望,只好连声讨饶:“我给钱,给钱,兄弟饶我这一次吧。” 陆聿珩知道金额小,就算送了派出所,大概率也是口头教育,便松了手。 中年男人将药与钱一起扔到了柜台上,打开门匆忙逃走。 收银员虽然没想清楚钱是怎么没的,但是看中年男人的反应也知道,是眼前的年轻人帮了她,赶忙向他道谢。 陆聿珩并未多言,支付完药钱后,直接离开。 待两人出了门,梁浠彤不由得朝他竖起大拇指,不吝夸赞:“阿宋,你真厉害!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没有付钱的?” 她似乎对他使出的擒拿招数很感兴趣,又问:“刚刚那招,能不能教教我?” 陆聿珩冷瞥了她一眼,眼中深意,显而易见。 梁浠彤本也没打算真的学,不过是故意那样说,见他当了真,背过身笑了起来。 两人搜索了家制氧机专卖店,根据导航信息找了过去。 梁浠彤在店内转了一圈,大手笔的买了个最贵的车载高原制氧机,既可以使用氧气管,也可以弥漫式供氧,据说效果堪比飞机供氧系统。不仅如此,她还买了个外形像充电宝一样小巧的便携制氧机,充满电能够连续使用12小时。 采购结束,她拿出一张黑卡,“老板,刷卡。” 陆聿珩听到她豪迈的语气,轻哂一声,“不装了?” 梁浠彤输密码的动作一顿,想起他已经答应了同行,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装什么?”她努力压下嘴角的笑容,满脸无辜的眨了眨眼,说:“为了我们俩的生命健康着想,我可是把仅剩的私房钱都用来买氧气了。” 她光明正大收起黑卡,说谎不脸红:“现在我就是个穷光蛋啦!后面的行程,还要拜托你多救济我了。” 陆聿珩不置可否,转身出去打开车门,让店里工作人员帮忙安装制氧机。 等药品与氧气的问题全部解决完,陆聿珩又在梁浠彤的怂恿下,去了户外用品店,买了加厚的睡袋、帐篷、灯具等野外露营必备品。 最后,他们来到超市。 陆聿珩推着购物车,梁浠彤则走在一旁,将各式各样的零食放进购物车内,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购物车堆得满满当当。 迎面走过来一对小情侣,和他们的分工差不多,都是男生推着购物车。不同的是,女生不停地往购物车里面放零食,而男生则是一边唠叨,一边往外拿。 梁浠彤眸光微动,扯了扯身边男人的衣袖,嗓音含笑:“你瞧,我们像不像是热恋中的情侣?” 陆聿珩敛眸,淡淡开口:“买完了?” 梁浠彤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难得生出了小孩子心性,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两人一路从食品区,逛到了生活区,梁浠彤眼尖的发现目标所在。 想要在自驾途中洗澡,恐怕不是什么简单方便的事,她准备买几条一次性内裤,以应对不时之需。 一番精挑细选过后,她顺手拿起一包男士专用,朝着不远处的“宋先生”晃了晃,询问:“阿宋,你要不要买呀?” 陆聿珩推着车子走到她身边,俯身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字:“买什么?” 下一秒,他听到她语调欢快的回答:“一次性内裤啊!” 陆聿珩动作一顿,脊背瞬间僵直,面上虽风平浪静,可绯色的耳廓早已出卖了他。 梁浠彤眼眸溢满了笑,他居然会耳红,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忍不住朝他伸出了手。 纤长白皙的手指触到他的耳朵,指尖微凉,碰到的耳垂却是炙热的。 梁浠彤勾了勾唇角,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诶了一声,明知故问:“阿宋,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烫?” 10 第十章 两人的距离很近。 陆聿珩不可避免的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很淡,又不似哪一款香水。他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呼吸,都沾染了她身上的香气。 始终萦绕在他的鼻间,久久不肯散去。 他佯装镇定,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语调疏离:“做什么?” 梁浠彤想要抽回被他禁锢住的手,试着挣脱,却没有成功。 “你抓疼我了,”她嗓音甜软,带着些许的委屈,“你先放开我。” 经她提醒,陆聿珩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力道不妥,如同触电一般,蓦地收回手。 梁浠彤揉了揉发疼的手腕,举到他面前,语气中带着埋怨:“你看,都红了呢!” 陆聿珩瞥了一眼,只见她白皙的腕间果然泛起红印,没想到她会这么娇气,他有些不自在的蜷缩了下手指。 梁浠彤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向来皮肤娇嫩,所以使劲一握就会留下印子,但只是看起来唬人,实际并不严重。之所以会这样说,不过是想要增加他心中的愧疚感。 谁让他突然用力握自己! “我还能做什么?”梁浠彤瞪了他一眼,娇嗔道:“只是觉得你红着耳朵的样子很可爱,所以才没忍住想要摸一摸,谁知道你会这么凶。” 陆聿珩虽然不觉得这事自己有什么错,毕竟是她先动手的,男人的耳朵哪能说碰就碰?可是看到她手腕的样子,还是隐隐觉得愧疚。 他不会对女孩子说什么软和话,面对她的控诉,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梁浠彤见好就收,不再继续方才的话。 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终落在他的腰间,歪着头询问:“l码可以吗?” 又语重心长的补充说:“我觉得,还是备两包比较好吧?万一路上没地方洗澡、洗衣服,就轮到一次性内裤发挥作用了,它真的蛮方便。” 听到她语气诚恳,一本正经的介绍,陆聿珩决定从源头结束这个话题。 他轻咳一声,从她手中接过那包“一次性内裤”,将它放回货架上。又翻了翻上面摆放着的尺码,找到一包写着“xl”的,放到购物车中。 梁浠彤莞尔一笑,露出颊边的梨涡:“害羞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说着,她将自己的那包,端正的摆放在他的那包上方,又补充了一句:“看不出嘛,你的身材还是蛮有料的。” 陆聿珩:“......” 听听,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是女孩子该说的话吗? 他清了清嗓子,任心中波涛汹涌,面上依旧风平浪静:“没有其他要买的?” “没了,”梁浠彤摇了摇头,“去结账吧!” 得到肯定答案,陆聿珩推起超市购物车,离开生活区,朝着收银台走去,步伐看似不紧不慢,但显然比平时快了一点。 看着他故作淡定的背影,梁浠彤扶着货架,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切物品准备就绪后,两人开着车回到酒店停车场。 陆聿珩将买的所有装备、食物等,做好分类,整齐的摆放在后备箱与后排座椅上,看到许多原本不在他计划中的物品,忍不住扶额。 要是早知道她会同行,应该租个房车才是。 梁浠彤姿态慵懒的倚靠在车上,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规整物品。 她忽然想起,在火车初见那日,他躬着身子整理床铺时,与现在认真的模样如出一辙。他像是有强迫症一样,将物品摆放的井井有条,正如他在火车上,将被子叠成了豆腐块。 待全部收拾妥帖,两人没有再外出,而是直接在酒店的自助餐厅用了晚餐,以便可以早些回房间,收拾行李,养精蓄锐。 翌日。 上午十点整。 陆聿珩坐在驾驶位上,微微侧过头,视线与副驾驶位上的“阿榛”交汇,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天在超市发生的事,旋即不自在的错开目光。 他直视前方,表情严肃,语气更是认真:“反走阿里大环线,平均海拔4500米,比拉萨高出整整1000米,你真的...” “阿宋,”梁浠彤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伸出手向前一挥:“出发吧!” 见她如此坚决,陆聿珩也不再多言,一脚踩下油门,朝着酒店外驶去。 他们第一站的目的地,是位于纳木错的扎西半岛。 扎西半岛也叫吉祥爱情岛,是纳木错最大的半岛。1不过,梁浠彤这回可不是因为它的名字而故意选在这里,而是因为这里可以深入纳木错的中央,看到别样的景色。 从拉萨市到纳木错不算远,不堵车的情况下,四个半小时的时间足够了,他们经过京藏高速,一路来到目的地,时针正好指向下午两点半。 扎西半岛除了能够近距离接触到纳木错湖,还分布着许多布满了钟乳石的岩洞,也是纳木错宗教活动的集中地,拥有着香火旺盛的扎西寺。2 两人没有选择去游客集中的地方,而是将车停在人烟稀少的湖边。 他们走下车,不约而同的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 梁浠彤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柔声道:“要不是担心高反,我真的好想在这里大叫一声。纳木错不愧被称为天湖,真是太美了。” 整片湖水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不远处的连绵雪山倒映在湖水之中,蔚蓝雪白交相辉映,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每当微风拂过,湖水便泛起一层层涟漪,在阳光的照耀下,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在湖面闪烁发光。 她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大自然给予的宁静与力量,足以令任何人抛开世俗的纷扰,沉浸在美景之中。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来西藏,是一场能够洗涤灵魂的旅行。 陆聿珩见她满脸享受的站在那里,转身回到车上,从后备箱中拿出两把折叠椅,以及在出拉萨城区前,她强烈要求买的汉堡套餐。 他再次回到湖边,将两把椅子并排而放,将装着汉堡的纸袋子交给她:“边吃边欣赏吧,我们可以在这里停留三小时。” 下一站,他们会去班戈,那儿是座小县城,有酒店可以供游客住宿。 梁浠彤低“哦”一声,拿起已经凉了的汉堡,小口的吃了起来。 陆聿珩没几下便吃完了,转头看到她吃东西的样子,不由眯起了眼睛。总觉得透着一丝古怪,她平时虽然吃的慢,但不至于一口汉堡要咀嚼二十几次。 等她慢吞吞的吃完,时间已经过了一小时。 梁浠彤细心的将所有垃圾收好,朝着车的方向走去,“得把先这些垃圾放到车上,等看到垃圾桶时再丢掉,大自然这么美,不能破坏。” 陆聿珩在原地没有动,等她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相机。 她觉得自己有些贪婪,想要将这里的每一瞬景色,都装进相机中带走。 陆聿珩翘起二郎腿,散漫的坐在折叠椅上,闭着眼睛感受春风拂过,带着纳木错的丝丝水汽,湛蓝色的天空与湖水,确实十分治愈。 这些日子,他很少会有像此时这般的安宁心境。 “咔嚓——” 听到快门声,他缓缓掀起眼皮,看到她拿着相机,笑得狡黠:“我帮你记录一张。” “别躺着了,我给你拍照吧!”梁浠彤上前两步,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信誓旦旦保证:“放心,我拍照的水平你应该知道,绝不比拉萨街头的写真差!” 见他不为所动,她又道:“你是不是都忘了,还得给爷爷发照片呢!” 她记得倒是比他还清楚。 陆聿珩半推半就的站起身,走到湖边,任由她拍了几张后,便不再配合。 梁浠彤也不劝他,自顾自的拍了起来。 许是走来走去的运动量有些超标,她渐渐觉得有些乏力,心跳也跟着加速,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休息。 陆聿珩抬腕,看到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走到她身侧,半蹲着身子:“我们该走了。” “我还没拍完呢!”她转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再等等,就一会儿,我拍完照片就走。” 陆聿珩轻挑眉梢,总觉得她口中的一会儿,怕是跟自己的认知不太一样。照片她已经拍了不少,还想拍什么? 他不再催促,而是回到车上等待,见她又拍了半小时,时间已经临近六点,若是再不出发,就需要走一段夜路了。 陆聿珩的指尖敲了几下方向盘,没来由的有些烦躁,见她毫无结束的意思,只得认命的走下车。 他来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微抬眉梢:“一会儿?” 梁浠彤见拖延不下去了,索性说了实话:“阿宋,我们今晚在这里露营好不好?” 他就知道,她一定早有预谋。 陆聿珩不置可否,反问:“你不怕遇到野兽?” 没想到他会担心这个,梁浠彤顿时无语:“怎么可能,我都查过了,这里露营很安全的。” 陆聿珩嗤笑,“计划的还挺周全,怪不得昨天一直吵着买户外用品,我倒是小瞧了你,这么快就用上了。” “阿宋,”她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胳膊,“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嘛!你难道不想看看纳木错的夕阳,不想看看纳木错的星河吗?” 她一摇一晃的撒着娇,语调中还带着一丝哄诱的意味。 那模样,像极了哄骗单纯小姑娘的渣男。 陆聿珩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臂,声线冷淡:“既然如此,搭帐篷的事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她的双眸瞬间发亮,只觉得满身疲惫一扫而光,慢慢站起身,缓步朝着汽车的方向走去。 昨日买的帐篷几乎占了整个后备箱,梁浠彤尝试着往外拖,使劲拉了几下都没有移动多少。她深呼吸一口气,总算将它搬到了地上。 只是如何把它运到一旁平缓的地面,成了大难题。 陆聿珩双手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的动作。 梁浠彤见他不肯帮忙,倒也不恼,一点点继续手上的动作。她暗自腹诽,幸亏买的是全自动的液压帐篷,若是还需要人工安装,怕是天都亮了。 她感觉到头痛加剧,但知道他在看,不愿露出分毫异常,总算将帐篷移到了足够撑起的位置。 眼看胜利就在前方,可在打地钉固定帐篷时,她已经呼吸困难,头痛剧烈,使不出一点力气。 她的高反严重了。 梁浠彤艰难的站起身,一手按着太阳穴,边颤颤巍巍的朝着汽车的方向挪动。 陆聿珩很快发现她的不对,赶忙走过来将她扶住,眉头紧蹙,语气却异常笃定:“你高反了。” 他扶着她走了两步,见她使不上力气,索性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梁浠彤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颈窝,鼻尖闻到一股清冽的雪松味,夹杂着淡淡的香烟味道。 陆聿珩几步回到车前,打开副驾驶门将她放进去,运行车载制氧机,把鼻吸端塞进她的鼻腔:“你先吸氧。” 见他转身要走,梁浠彤抬手拉住他的胳膊,微微仰起头看他,声音委屈又脆弱:“你要去哪里?” “收帐篷,”对上她不解的目光,他继续道:“送你回拉萨。” 他说的是送。 11 第十一章 言外之意,等将她送到拉萨后,他还会继续自驾的。 “我不回去,”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可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那天我们在布达拉宫打赌,你分明答应了。愿赌服输,不要妄想将我送回去,再抛下我独行。” 陆聿珩脸色微变,语气也跟着重了几分:“你以为高反是闹着玩的吗?如果严重,会引发心衰、肺水肿,不要命了?” 梁浠彤抬眸,对上他冷峻的视线,控诉道:“我本来没什么事,之所以会高反严重,还不是因为搬帐篷?你看到我提不动,还双手抱臂站在一旁,不愿意帮忙。” 听到她的话,陆聿珩险些被气笑了。 说来说去,反而成了他的错。 究竟是谁,计划在纳木错留宿,不仅没有提前打声招呼,还故意拖延时间不肯说实话。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梁浠彤自知失言,话头也软了几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我们事先准备了足够的氧气,又买了治疗高反的药,只要我不再剧烈运动,继续吸氧,配合吃药,一定会没事的。” 看他表情未变,她又继续道:“阿宋,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话,有事提前与你商量,可不可以别送我回去?” 她微微扬起头,楚楚可怜的咬着下唇,潋滟双眸泛着点点湿意。 陆聿珩盯着她看了许久,唇线逐渐绷直,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你先休息。” 他无心争辩,转身朝着帐篷走去。 梁浠彤一错不错的凝视着他的背影,见他走到帐篷前,没有立即收起帐篷,而是拿起她遗落的锤子砸地钉固定,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适当的“妥协示弱”,能够令人心软,引发保护欲。这一点,她还是从父亲梁冠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身上学的。 她拿起矿泉水,从扶手箱中找出提前放在这里的“高原安”,送入口中吃了一片。 梁浠彤暗暗庆幸自己的决定,好在昨天买了最贵的那台车载制氧机,它输出的氧气浓度与医用氧没什么区别,可以最快速度缓解高反症状。何况,那点钱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还是身体健康最重要。 她透过车窗,看向正在固定帐篷的男人。 他半蹲在帐篷前,用锤子将地钉一点点砸下去,明明她做起来很困难的事情,换成他后,却显得格外轻松。 梁浠彤忽然想起了他的怀抱,强劲有力的臂弯与温暖厚实的胸膛,伴随着鼻尖遗留的那股淡淡的雪松气味,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的功夫,陆聿珩就将所有的地钉固定,还将帐篷自带的地垫床充满了气。 他回到车上取睡袋,看到“阿榛”已经睡着了。 她安安静静的靠在车窗上,紧闭着的双眼的模样,难得多了几分乖顺。 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她叫醒,去帐篷内平躺着睡,外套口袋内放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陆聿珩掏出来一看,是母亲宋绮玲打来的。 “妈,”他接起电话,拿着睡袋朝着帐篷走去:“有什么事,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话筒那边的宋绮玲嗔笑,又问:“这两天在拉萨玩的怎么样?有没有高反啊?” 陆聿珩将睡袋摆放整齐,语调散漫回答:“挺好的,没有高反。”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 她话锋一转,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从西藏回来啊?” 陆聿珩眉头微蹙,没有直接回答,“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她佯装漫不经心,“你童叔叔回国了,想着可以一起吃个饭。你童叔叔家的清妍妹妹,你还记得吗?” 他干脆利落:“没印象。” 宋绮玲一噎,随即音量大了几分:“怎么会没印象,你小时候经常和她一起玩的。” 陆聿珩嗤笑一声,他们家母上大人,怕是对“一起玩”这三个字有什么误解,当年她分明像个小尾巴一样的跟着他,甩都甩不掉好吗? “妈,”他懒得与她争辩,“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等等,”宋绮玲叫住他,停顿了一瞬,道:“既然已经决定退伍,等你从西藏回来,就到家里的公司帮忙吧。” 陆聿珩沉默了半响,哑着嗓子回答:“我再考虑下。” 旋即挂断电话。 他走出帐篷,坐到了折叠椅上,望着不远处的湖面发呆,指尖不停地摩挲着腕上的佛珠。 暮色四合,天空被晚霞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 陆聿珩收起杂乱的思绪,拿出手机搜索了一番,准备先去解决下个人问题。 导航显示,距离他两公里的位置,有处公共卫生间。 倒也不算远,若是平日走过去就行,他看了眼正在熟睡的“阿榛”,有些犹豫。 思考了一瞬,他打开驾驶门,坐稳后发动汽车。 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梁浠彤还是跟着醒了。 她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一时间有些迷茫,但是看到周围的环境,很快反应过来。 “不是吧!”她瞪大眼睛:“你竟然要趁我睡着,连夜把我送回去?连帐篷都不要了?!” 梁浠彤的嗓音本就甜软,眼下还透着未睡醒的迷糊,虽然是指责的话,但听起来却像是在撒娇。 陆聿珩睨了她一眼,拿起她的水瓶递过去:“清醒一下。” 梁浠彤不明所以,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缺氧而变笨了,竟真的接过水瓶喝了一口。等她回过神来,车已经停了下来。 陆聿珩开门下车,一气呵成,稍稍俯身问:“去不去?” 梁浠彤按下车窗,看向外面简陋的棚子,上面用黑色的油漆写着“洗手间”三个大字。 空气霎时凝固,她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低头不去看他。 她关掉制氧机、摘掉氧气管,默默走下车活动筋骨。 不知道是药起了效果,还是因为吸氧的缘故,她浑身轻盈了许多,头也不似刚刚那么疼了,只是还有些微微发胀。 见“宋先生”已经走了进去,她也跟着走到了另一边。 等梁浠彤出来时,她脸色再次变得惨白,实在不敢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与味道。她打开车门,从包中掏出香水,对着自己猛喷了几下,却见一旁抽烟的男人面不改色的看着她。 她不禁深深陷入怀疑,莫非是自己太过于娇气了? 回程的路上,她哭丧着一张脸,扭过头看向认真开车的男人,“我本还觉得自己准备的很充分,但怎么就没想到买个可移动的户外卫生间呢?” 陆聿珩轻哂,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说:“班戈的酒店不是旱厕。” 也就是说,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幸亏现在天气还凉,若是七八月盛夏时节,怕是她都不敢迈进去一步。 梁浠彤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自知理亏没有接话,而是侧过脸看向窗外不停后退的景色。 回到营地。 梁浠彤下车就直奔帐篷,进去查看了一圈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汽车行驶声由远及近传来,一辆房车停了下来。 扎西半岛是有住宿点的,没想到会有人跟他们一样,选在这样稍显荒凉的地方露营,她好奇的从帐篷内向外看去。 两个瞧着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生走下车。 穿着橘色外套的女生,看到正从后备箱里翻找东西的陆聿珩,顿时眼前一亮,主动上前攀谈:“你好,请问这里可以露营吗?” 陆聿珩低嗯一声,算作回答。 女生弯起唇角,开始自我介绍:“我叫齐遥,这是我的闺蜜王悦,我们俩一起来西藏自驾,你怎么称呼啊?” 帐篷内的梁浠彤,看到眼前的情景,只觉得异常熟悉,忍不住笑出声。 陆聿珩听到声响,朝着帐篷的方向,沉声说:“出来。” 梁浠彤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从帐篷里探身而出,脚步轻快的走到男人身侧,姿态亲密的挽起他的胳膊:“阿宋,你们认识呀?” 齐遥的笑容瞬间僵到脸上,还以为遇到了个独自驾车的极品帅哥,没想到又冒出来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我们也是自驾游的,想问这里能不能露营,”她怀着一丝侥幸,试探性问:“你们是男女朋友?” 梁浠彤将头靠到“宋先生”的肩膀上,看着齐遥不答反问:“如果不是男女朋友,为什么会一起出来旅行?” 陆聿珩不适应她的亲密行径,借口煮面,不着痕迹的抽回手。 “好呀,”梁浠彤配合着应声,又补充说:“我没什么胃口,你少做些就行。” 说完,便不再理会齐遥与王悦,而是将折叠椅搬过来,专心致志的等着看他做晚饭。 见他们旁若无人,齐遥与王悦不再自讨没趣,打了声招呼,就回到了自己的房车上。 高原的水沸点低,想要把面煮熟,得用电高压锅才行,好在昨日“阿榛”买了。身处高原,还没什么材料,陆聿珩只简单煮了个泡面。 一锅面,她只喝了点汤,其余都被他吃掉了。 吃过晚饭,两人回到帐篷。 梁浠彤眉眼弯弯,意有所指道:“阿宋,这回你得好好感谢我了!” 若不是她及时出去解围,他恐怕就要被那个叫齐遥的女孩子缠上了。 陆聿珩抬眸,淡声道:“我们扯平了。” 梁浠彤一怔,想起在火车上,她拿他当挡箭牌的事。忍不住腹诽,真是小心眼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指着两个睡袋,“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你去里面,”他没有犹豫,果断回答:“安全。” 听见他的话,梁浠彤眸光一闪,随后露出暧昧笑容:“还说你不关心我。” “阿宋,你刚刚说那句话时,简直男友力max!” 陆聿珩没有理会她的话,直接关闭帐篷中央挂着的照明灯。 梁浠彤勾了勾嘴角,躺进睡袋里,舟车劳顿让她很快进入梦乡。 陆聿珩躺在外侧,毫无睡意,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再次充盈着他的鼻腔。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暗暗感叹她的心大。 荒郊野岭,陌生男女,她也不怕自己是坏人,竟然睡得毫无戒备。 凌晨十二点。 梁浠彤摸到震动的手机,慢慢坐起身。 瞥了眼身边躺着的男人,透过帐篷窗口传来的月光,只见他双眼紧闭,轮廓放松,少了醒着时的锐利。 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背包,蹑手蹑脚的站起身,正准备跨过他的身体,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你要去哪里?” 梁浠彤循声望去,只见他神色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12 第十二章 她在心中暗道不好,决定先发制人。 “啊——你怎么突然出声,吓死我了!” 梁浠彤伸出手,拍了拍自己受惊的胸口,埋怨道:“你怎么还没睡?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听到她的话,陆聿珩挑了挑眉,故意说:“想等我睡着,拿包跑路?” “什么嘛!”她瞪圆双眸,连忙否认:“怎么可能,阿宋,你又冤枉我。” “我只是想去拍星空而已,”说着,她将长长的背包拉开,露出里面包裹严实的相机与镜头,“还不是怕吵醒你、影响你休息,所以我才准备悄悄出去。” “哦——”陆聿珩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你想把我留在纳木错,自己开车去阿里。” 梁浠彤听得出,他这是在变相说今天傍晚时,她误会他,要把自己送回拉萨的事。 “你继续睡,”她懒得再与他打机锋,敷衍道:“我就不打扰了。” 走出帐篷,她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纳木错的湖畔,没有城市灯光的污染,迤逦在天幕中的银河,仿若一条璀璨的丝带,清晰可见。银心若隐若现地映衬在湖面上,宛如镶嵌在黑夜中的一颗明珠,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连点点繁星,也变得伸手就能触摸得到。 晚风拂过,星光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跳跃,如梦如幻,令人心醉神迷。 如此美景,让梁浠彤感到兴奋,她熟练的安装起设备,找到合适的位置架起,调好相机参数,拿起遥控器按下拍摄。 纳木错昼夜温差极大,她虽然裹着羽绒服,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凉。不知是因为风吹,还是因为高反,她的头也跟着痛了起来。 幸好,她将可携带的制氧机背在了身上,一边吸着氧气,一边拍摄照片。 陆聿珩走出帐篷,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她用羽绒服,将自己裹成一个团,但还是忍不住瑟缩发抖。 他脚步一顿,微微蹙起眉头,要是她被冻感冒了,最后麻烦的还不是自己? 思及此,他走到车前,从箱子里翻出一条毛毯,又拎起两把折叠椅,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梁浠彤全神贯注,并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紧紧盯着两边的相机,一块毛毯骤然从天而降,严严实实将她盖住。 “披上,”一道冷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要是生病,我就把你留在这。” “谢谢,”梁浠彤将头从毛毯中伸出,仰着白嫩的小脸,对着他绽放笑容,“阿宋,你真好!” 陆聿珩没有理会她的“糖衣炮弹”,看着她鼻子里插着的氧气管,慢条斯理地将折叠椅放平。 “原来可携带制氧机是在这个时候用的,”他睨了她一眼,虽是疑问,实则笃定道:“这就是你想留在这里过夜的真实原因?” 她弯起眉眼,毫无戒备,伸手指向星空,似回答似感慨:“你瞧,多美啊!” 陆聿珩扫视了一圈她架着的两台设备,有些不解的问:“为什么要用两台相机拍星空?” “因为它们的功能不一样呀!”聊到自己喜欢的领域,她兴致勃勃的为他讲解:“这台是索尼的α7r3,配合适马20mmf1.4;这边是vixenfl55ss、2600mcduo与eq8r,一个用来拍摄星空,一个用来拍摄星云。” 陆聿珩对于摄影没什么研究,猜测她说的应该是相机及镜头的型号。 只是现在的她,好像与之前在火车上拍照的样子又不一样。 她的眸光发亮,如同天上的星星般,熠熠生辉。 陆聿珩蓦地想起,今日母亲宋绮玲在电话中,希望他能回家里的公司帮忙,鬼使神差地开口:“看你的年纪,应该还没毕业吧,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话音未落,他便有些懊恼,这些问题,明显已经过了界。 梁浠彤并未放在心上,她轻轻颔首,语气坚定:“我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天文摄影师。” 陆聿珩轻挑眉梢,眼神示意她在地上架着的这些专业设备,问:“现在不是?” “当然不是,”她摇了摇头,否定的果断,略加思考后道:“现在顶多算是天文爱好者吧,如果有一天我能在astronomyphtographeroftheyear获奖,就可以自称是天文摄影师了。” 借着皎洁的月色,他读到了她眼中的向往。 “就是格林尼治皇家天文台举办的全球最权威最大型的天文摄影比赛。”她转过头,对上了他漆黑深邃眸子,莞尔一笑:“其实,天文摄影不像大家想的那么简单,需要英语、天文、物理、数学等很多综合知识的,我还差得远呢!” 陆聿珩若有所思,又问:“那你为什么,想要成为天文摄影师?” “nighthidestheworld,butrevealsauniverse.”1她说起英文时,口音纯正,娇软的嗓音带着别样的苏感。 “这句话出自波斯谚语,意思是‘黑夜隐藏了这个世界,却揭示了整个宇宙’2,我很喜欢。”她稍作停顿,目光看向无垠的星空,声音逐渐变得空灵。 “我们的世界看似很大,但在宇宙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仔细想想,那些困扰我们的情感与俗事,是不是就变得微如尘埃了?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呀。” 只可惜,这些感悟,也是她最近才想明白的。 说完,她单身托腮,转头望向他,“那你呢?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见她面露怀疑,他勾唇淡笑,“这回是真的。” 从小受到爷爷的影响,他一直向往成为军人,不顾母亲的反对,终于考进了军校。服役这么多年,遽然决定退伍,他对于未来确实还很迷茫。 许是今夜星空太美,陆聿珩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从凌晨十二点拍到了凌晨两点,说了许多在他看来十分逾矩的话。 见“阿榛”掩面打了个哈欠,他忽然问:“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有事提前与我商量吗?” “啊?”梁浠彤没想到他会突然翻旧账,猛然从瞌睡中惊醒,“我哪有不听你的?这不是怕影响你休息吗?毕竟你还要开车。” 她抬了下手腕,转移话题说:“哎呀,都这么晚了?该回去睡觉了。” 说完,便迅速关好相机,动作飞快的将它们拆解,又逐一装好放进包里,而后打着哈哈,“好困,我们快走吧!” 翌日。 梁浠彤从睡梦中幽幽转醒,起身揉了揉眼睛,发现帐篷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身上的衣服皱的不像样子,她有些嫌弃的蹙起眉头,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衣服换下。 她脱下针织衫,光.裸的背暴露在空气中,还没来得及穿上一旁的衬衫,就听“划拉”一声,帐篷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她指尖停顿,身后立即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抱歉——” 接着就是拉链被迅速拉上的声音,待她回头时,只看到一个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梁浠彤哑然失笑,明明什么关键部位都遮的严严实实,只是裸.着后背而已,有什么可害羞的?许多晚礼服,岂不是比她刚刚的样子露的还多? 等她换完衣服走出帐篷,看到“宋先生”正在往越野车的后备箱里放昨日煮面用的电压力锅。 “阿宋,”她走到他身侧,若无其事的打招呼,“早上好呀!” 陆聿珩面上波澜不惊,归置物品的动作一顿,低嗯一声算作回应。 梁浠彤余光瞥到齐遥的身影,眼波一转,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问:“早餐吃什么呀?” 她的嘴唇几乎要触到他的耳垂,说话时,炽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颈侧。 陆聿珩不自在的躲闪,却被她使劲按住胳膊,道:“昨天的小姐姐在看呢!”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她轻笑一声,主动向后退了一步,笑容满面的对着他身后说:“早上好呀,小姐姐。” 齐遥与闺蜜做完早餐,看到昨日那位先生一个人收拾东西,便想邀请他一起吃早饭。谁料还没走近,他的女朋友就出现了,两人的动作还十分亲昵。 她有些尴尬的笑笑,“我跟悦悦做了些早饭,看你们刚起床,想来问问你们吃不吃。” “这样啊,”梁浠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含情脉脉的看向身旁的男人,意有所指:“我都听他的。” “不了,”陆聿珩毫不犹豫的拒绝,“我们该出发了。” 听到他的话,齐遥连忙追问:“你们要去哪啊?咱们要不要同行?” “还是算了吧。”这回换成了梁浠彤推辞,她弯起唇角:“我和我男朋友,会比较想过二人世界呢。” 齐遥的笑容有些勉强,匆忙道别离开。 陆聿珩清了清嗓子,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你去车上等我,我先收帐篷。” “好。” 她乖巧应声,却没有真的上车,而是将两人的生活垃圾全部打包装起来,放在了车里,准备遇到垃圾桶后再丢掉。 待一切都收拾完,越野车载着两人驶离营地。 梁浠彤回过头,看到他们身后的房车越来越小,直至完全看不到。 她歪着头,嗓音含笑:“刚才我拒绝了那个小姐姐同行,你不会怪我吧?” 陆聿珩瞥了她一眼,把放在扶手箱中的牛奶和面包递给她,“吃你的早饭。” “这是想用吃的堵住我的嘴?”她佯装惊讶,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行吧,放你一马。” 梁浠彤接过来,意外发现牛奶与面包竟然是热的,惊讶地问:“怎么是热的?” “嗯,”他淡淡应声,目视前方没有看她:“你还在睡觉时,我煮了些热水。” “哦——”梁浠彤话锋一转,“所以,你早上进帐篷,是想叫我起床吃饭?” 她眉眼弯弯,露出唇边的小梨涡,“阿宋,你好贴心哦!对了,你吃了没?” 听到她提起早上的事,陆聿珩的眼前立马浮现出她那如凝脂般的肌肤,白皙到发光,灼伤了他的视线。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清了清嗓子道:“你先吃。” “那你专心开车,”梁浠彤将面包撕下来一小块,伸手送到他的嘴边,说:“我喂你就好。” 陆聿珩的双瞳骤然一缩,直接拒绝:“不用——” 话音未落,梁浠彤就直接将面包塞进了他的嘴里。 薄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他噌的一下,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13 第十三章 陆聿珩将面包咽下,嗓音略带沙哑,语气冷了几分:“坐好,不要打扰我开车。” 梁浠彤的语调有些不情不愿,“哦——” 她低垂着头,将吸管插进牛奶盒里,以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 毕竟还在高速公路上,她见好就收,安心吃起他准备的“爱心早餐”。 阿里大北线的海拔一直在4700米以上,过往车辆比南线要少许多。随着车窗外的景色愈发荒芜,空气中的氧气含量也变得愈发稀薄。 梁浠彤将车载制氧机设置成弥漫式供氧模式,坐在驾驶位的男人适应良好,可是她自己却有些高反,但好在并不严重。 出了纳木错,他们沿着y636公路一直前行。 路过巴木措湖时,因为外面的紫外线实在太强,又没发现可以走到湖边的路,便只在车上远远的看了看。 这里虽然与纳木错相邻,但是两片湖的颜色却差别不小。若说纳木错的湖水是碧蓝澄澈的,那巴木措的湖水,则像是嵌入荒漠大地上的一颗绿松石。 越野车继续朝着西北方向行驶,没多久就汇入了317国道,随后便到达了在原计划里,昨日就应该到达的目的地——班戈。 班戈是中国海拔第二高的县城,足足有4710米的海拔。它依山而建,面积不大,只有寥寥几条街道,步行便可以全部逛完。 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人在这里吃过午餐,又完成补给,才继续上路。 两个半小时候后,他们终于到了“一错再措”中的西藏第一大湖,色林错。 五月初,湖水还未全部解冻,湖面零星漂浮着冰块,透过间隙,便能将碧玺般翠绿的湖水窥见一二。这里靠近羌塘无人区,满眼望去皆是荒野,偶尔有藏羚羊奔跑而过。 陆聿珩将车停在湖边,导航显示从此地开车到尼玛县城,还需要两个半小时。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停留一个小时。” “阿宋,”梁浠彤低唤一声,露出讨好的笑容:“我们能在这里露营吗?” 陆聿珩瞧了她一眼,凉凉道:“这里不能露营。” “我知道,”梁浠彤忙不迭点头,她指向另一边:“旁边的错鄂湖畔可以。” “不行,”他斩钉截铁的拒绝:“我们要在天黑之前,到达尼玛县城。” “为什么啊?”梁浠彤蹙起眉头,对于他的决定颇为不满:“你让我凡事与你商量,可是你根本没有给我商量的余地。” 陆聿珩听到她的话,满脸正色,音量不自觉的提高:“这里海拔4530米,如果今晚继续露营,一旦休息不好,高反会更严重。” 听到他的话,梁浠彤微怔,旋即笑了起来:“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陆聿珩偏过头,唇线逐渐拉直,冷淡道:“我不是关心你,是为我自己着想。” 她才不信! 梁浠彤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趁热打铁,说:“承认有那么难吗?” 陆聿珩没有理会,单手插兜,率先朝着湖边的方向走去。 梁浠彤眉眼弯起,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既然不能留下来露营,她也就不再刻意拖延,拍了些照片后,主动提出:“我们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两人重新回到车上,沿着317国道继续行驶。 梁浠彤百无聊赖的坐在副驾上,发了会儿呆后,搜索起了尼玛县城的美食。 不知是不是因为川藏相连,317国道沿线的城镇,除了传统藏餐之外,最多的就是川菜馆了。 梁浠彤对比了几家餐厅的评价后,选中其中一家,举到正在开车的男人面前,询问:“我们去吃这家?” 陆聿珩不会在这种事上与她为难,低嗯一声,应了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弯起唇角,又继续道:“我看评论说,这家有道隐藏菜,青椒牛肉丝,菜单上没有,但是店里可以点,味道很好,一会儿我们也试试。” 陆聿珩没有回答,似乎并未将她的话听到心里。 越野车行驶至尼玛县境内,这里的平均海拔在5000米以上,空气中的氧气含量,更是不到港城的60%,即便车内始终供氧,梁浠彤还是觉得有些头晕。 她强撑着,从扶手箱内找出一片高原安,用矿泉水送服咽下。 正认真开车的陆聿珩,余光扫到了她的动作。 她吃过药,又休息了十几分钟,脑袋终于慢慢的清醒过来。 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天空之树的神奇景象,梁浠彤稍微来了些精神,道:“前面就是天空之树,我们一会儿下去看看吧!” 陆聿珩不明所以:“天空之树?” “是呀,就在317国道2442里程碑附近。”她弯起眉眼,解释说:“大概是,尼玛县海拔太高,树木无法成活,所以上天帮它种了一棵。” “其实,那里是水流冲刷形成的大裂谷,因为形状酷似一棵树,才被大家称为‘天空的树’,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美?” 陆聿珩不置可否。 梁浠彤拿出手机导航,指着前面说:“就是这里,我们到了。” 她刚准备伸手去解安全带,不曾想到,他竟一脚油门开了过去。 梁浠彤回眸,面露疑惑:“阿宋?” 只见男人自始至终都目视前方,不紧不慢,沉声道:“天快黑了,我们要尽快赶到尼玛县城。” 明明就在眼前,下去看一眼,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你干嘛?”梁浠彤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解道:“看一下,又用不了多久!” 再来还不知道是何时,这次西藏之行,她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陆聿珩抿着薄唇,没有说话,只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眼神。 他自始至终都像现在这样轻描淡写,明明是两个人结伴出行,他却态度强硬、专制。 从色林错拒绝她露营,到现在拒绝她停下来看天空之树,嘴上说是让她与他商量,可他分明一直在拒绝她。 饶是再好脾气的人,也无法忍受,何况梁浠彤骨子里才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 她赌气的转过头,视线看向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天空之树,指尖在车窗玻璃上划了几下。 陆聿珩瞥了她一眼,明显感觉到她的不悦,可是依旧沉默不语。 汽车又行驶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进了县城,天色也跟着黑了下来。 陆聿珩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到县城了。” 梁浠彤好似没有听见一般,背对着他不想说话。 陆聿珩也不介意,直接将车开到了名为“巴蜀人家”的餐厅门外,这是她在路上念着要吃的那一家。 待车停稳,梁浠彤看见店门口上的招牌,心中的郁气也消散了几分。 他没让她去看天空之树,但是主动带她来了想吃的餐厅,一来一往也算扯平,只是—— 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这么容易消气,免得在接下来的行程,他还是如此。 梁浠彤率先推门下车,走进店里,环视一圈,找了个空位坐下。 正值晚饭时间,餐厅里人还不少,大多都是来往运输的货车司机及自驾的游客。老板娘得闲,便于大家话几句家常,餐厅也因此充满了市井烟火气。 老板娘拿着菜单走过来,热情的招呼:“想吃点什么,先看看菜单。” 停好车的陆聿珩走进店内,动作自然的坐到了她的对面。 “这位先生,”梁浠彤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傲娇:“我们又不认识,你坐这干嘛?” 他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拼桌。” 听了他的话,梁浠彤险些没憋住笑出来。 他还真是无时无刻都能记起用她说过的话,来回怼她。 她不再理会,自顾自的点了两道想吃的菜。 老板娘还以为两人是闹别扭的小情侣,笑着对陆聿珩说:“女朋友还喜欢吃什么?还不赶紧再点一道,哄一哄?” 陆聿珩翻看菜单的指尖停顿了一下,接着抬头看向老板娘:“有尖椒牛肉丝吗?加一道。” “没问题,”老板娘爽快的记下,“这些够你们吃了,等吃完再点。” 老板娘离开后,梁浠彤轻哼一声,单手托腮道:“看在你还记得我想吃什么菜的份上,就暂时原谅你了。” “怎么?”陆聿珩缓慢掀起眼皮,对上她的视线:“你也想吃这道菜?” 言外之意,他点了什么菜,与她无关。 不是在哄她,更不是女朋友。 梁浠彤将手放下来,直接气笑了,敢情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心有不甘,便也不想让他过得舒坦,看到老板娘往这边送茶水,谎话张口就来:“阿宋,今晚能让我进房间睡了吗?” 陆聿珩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我还要在车里睡多久,你才肯让我进房间啊?”梁浠彤低眸,演戏天分十足,泫然欲泣,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以后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老板娘倒茶水的动作一顿,她和老公从四川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经营餐厅,两人同甘共苦,感情一直很好,最看不得小情侣闹别扭。 她见陆聿珩不似霸蛮人,热心劝道:“小伙子,怎么能让女朋友自己睡车里?两个人过日子,不能只听一个人的,要有商有量才行。” 梁浠彤赞同颔首,在老板娘没看见的地方,掩唇偷笑。 谁知陆聿珩没有没有想象中尴尬,反倒抬头看向老板娘,一本正经的说:“好,我会改正的。” 可直至晚饭结束,他也不曾再与她多说一句话。 - 巴蜀人家的斜对面,就是尼玛县城里最大的酒店。 梁浠彤缓步走到前台,对着工作人员微微一笑,柔声说:“您好,麻烦帮我开两间大床房。” “不用——”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聿珩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梁浠彤面露惊讶,循声望去。 他的话虽是对前台小姐说的,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慢条斯理道:“开一间套房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