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咱在璃月安家立业》 1 第 1 章 “你之前做的那个程序还卖吗?” “不巧了,被买断了。” “能从你这买断?哪得花多少钱啊?” “这个我就不好透露了。” 宴道穿着一件灰色的摇粒绒外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头发些许长了,看样子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修理了。 “就到这里吧,钱打到我账里,先回去了。” 宴道忽略那人还要再说什么的样子,站起身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离开的宴道,被扔在包间里的西装男人忍不住吐槽。 “真是个怪人……” 宴道坐在出租车上,打开手机,点开经常浏览的网站看着。 司机没有打开车里的灯,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雕像,唯有手机上的光芒洒在他的脸上为他添了几分生气。 “小伙子,到了。” “嗯,谢谢师父。” 宴道下车之后就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住在这里的人不少,只是没有一个是宴道认识的。 或者说他对与别人相识没什么兴趣。 宴道,一个在雇主看来很奇怪的天才,他在编程领域的努力和才能难以估量,但是这个人却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公司,最近一直接着散活,听说他从二十多岁开始就在全世界各地跑。 在二十五岁之前,宴道还是个高傲自负的理想主义者,也曾是大学里令人敬仰的传奇人物,是初入职场里备受关注的天才。 年轻的时候人总是幻想着未来能靠着自己的能力改变世界,成为别人的英雄,可是现实就是如此的冷酷,幻想永远无法在现实里实现。 二十五岁是一道分水岭,分割开了前面二十五年的宴道和之后时间里的宴道,抛弃了自己身为优秀人物的荣誉,就像是屠龙的勇士在窥探到属于那个自己所保护的王国的腐朽和肮脏之后选择醉死在小巷深处的酒馆里。 上司丑陋的嘴脸,同事自私冷漠的面容,同学会上被扭曲的纯真,在宴道眼中。被路人驱逐嘲笑的流浪狗都要比这些人高贵不少。 不久之前,他从一家十分有名气的公司离职了,说不好他是主动辞职还是被辞退,因为他出手打了自己的上司,那位欺下媚上的中年部门组长原来也会哭着求饶啊。 宴道推开房门,玄关柜上还放着他上午取回来的快递,因为被雇主叫了出去而没来得及拆开。 男人有些驼背,但是即使是这样也能看出他出色的海拔,他坐在玄关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一只青色的肥啾露了出来。 把软乎乎的小鸟抱在怀里,宴道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即使没看到他也能看到沙发上摆着其他大小不一的青色肥啾。 “第一百零三只啊……家里有点放不下了啊。” 果然下次还是买其他周边吧,家里的魈小鸟有些过于多了,要是丢了哪一只他肯定会很伤心。 与现实的泥泞相比,虚拟世界里的人物更得宴道的欢喜,所以也毫不吝啬将时间和精力花费在这上面。 揉着怀里的玩偶,宴道昏昏欲睡。 * 第二天宴道是在床上醒过来的,身上穿的睡衣,被子老老实实地盖在自己身上,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了,但是他并不在意。 毕竟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宴道迷迷糊糊的时候不记得自己做的事情了,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但是除了偶尔自言自语不喜欢活人之外他都挺正常的。 换好衣服,宴道走出卧室,看着沙发上一堆小鸟盯着自己看。 只不过对于宴道这个不擅长做出表情的人来说,一个人的时候不管是高兴还是伤心都是同样的一副表情,只是熟悉他的能大概能从他眉宇间看出一抹轻松 表情这种东西好像是做给别人看的,好像只要有点相同的东西人类彼此之间就能拉近距离,别人开心时自己也要做出一副笑容,负责会不合群。 “人类……” 只是宴道刚转过身走了两步就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他的身体好像突然变轻了,然后整个人扑倒在地板上,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四肢没有反应,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巨大的撕扯感从这具躯干的深处传了出来,仿佛要把什么扯出来。 痛感犹如洪水,眼前渐渐出现黑斑,然后黑色渐渐扩散…… 宴道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失去知觉的指尖好像触碰到了一个十分柔软的物体,带着甜甜的气味。 人为什么是人,为什么不是猫,为什么不是蚂蚁,为什么不是树叶…… 这些以前宴道从来都没思考过的问题好像一夜之间涌了出来,这个世界他没什么可以失去的,却也没什么想要得到的。 只是想去一个地方坐上一整天,但是那个地方他怎么都没找到,想和什么人表达着这份奇妙的感觉,但是看着人类的五官他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有些反感。 宴道去看过心理医生,几个疗程下来,他的这种状态没有丝毫变化。 然后他辞去了工作,到处跑,不是为了旅游,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总感觉停下来的时候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消失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死了。 他好像一个披着人类外壳生活的蚂蚁,灵魂在遥远之外看着这里的一切,只有某些时刻才能把这份灵魂稍微地拉扯回来。 散发着阴冷气味的空气包裹着宴道,他缓慢地睁开自己的眼睛,入目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蛋,他能感受到自己绝对渺小的可怕。 是梦吗?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宴道皱着眉,看着自己周围,他的身体被一个巨大的水泡包裹起来了,水泡之外是犹如浓雾一般的黑雾,黑雾之下的土里是焦黑的,甚至林立着破败不堪的古建筑。 一缕缕黑雾从水泡外围探了进来,然后朝着宴道的额头涌去。 宴道瞬间清醒过来,本能地想躲开,但是水泡本来就是狭小的只容得下他一个人,他无处可逃。 男人的手抓住了朝着自己探过来的那缕黑烟,然后剧烈的灼痛感沿着手臂扩散到他的整个身体。 要是吃饭的时候听到了他绝对是要吐出来的。 黑雾越来越多地从水泡外围探了进来,水泡散发着一股莹莹白光,但是从远处看那水泡外围覆盖满了黑雾,一缕缕黑雾原本沉在地面上,现在都冲着宴道所在的位置跑了过来。 被宴道握住的那缕黑烟已经消散了,宴道有一种感觉,一旦被那些黑雾碰到了头,他一定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低下头,宴道看着自己掌心留下的黑色印记,一瞬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总感觉自己现在死掉的话,有人会很伤心的吧……开玩笑的,宴道没有朋友。 水泡在移动着,慢慢靠近着远处那巨大的、无法看清的白色巨蛋。 越靠近那里地上的黑雾就越少,正是因为这样,在水泡尚未靠近的时候黑雾就像是咬人的疯狗。 宴道的双手留下了不少黑色的印记,痛感开始在身体里回荡,难以忍受。 “你……没有资格……” “那又是谁给你的资格来跟我这么说话?”宴道冷冰冰地捏碎手中的黑雾,听着耳边一遍遍回荡着的没有资格,不屑地嗤笑。 水泡好像因为宴道的一句话开始颤动,仿佛后面有什么推力在推着宴道往前。 身后的气流里有什么在嘶吼着,宴道的双手麻木,他看着自己越来越靠近的巨蛋,发现以自己的视线根本看不出这个椭圆形的蛋到底有多大,而且附近地面上宴道发现了生物活动的痕迹。 一片片的骸骨,有的身上还完整地穿着骑士的盔甲,有的只剩下一个被虫子啃食殆尽的头颅,手臂、大腿、肋骨…… 宴道不禁感叹自己年轻的时候学得是真认真啊,现在还能认出那些人体结构。 只是,这些人是谁,为什么死在这里,宴道已经来不及思考了,他整个人已经被蛋壳吸收进去了。 水泡在蛋壳的作用下开始钙化,宴道的四周开始由柔软如水的物质变成了坚硬的岩石,然后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好奇怪的感觉,明明是岩石,却是温热的…… 在无法追忆的古代,提瓦特大陆上,这边被后世称作璃月地方曾有数颗天星坠落,随着天星坠地,直面冲击璃月以西的荒原化成了巨大深邃的巨渊,无数美玉金石从中生长而出,取之无尽用之不竭…… 其中有一颗沉入云来海,不见踪影,而从那块小天星上剥离的碎片砸在了天衡西北的土地上,形成一处区别于巨渊的坑洞。 山巅之上,一个男人看着远处的尚未平息的海水,入神。 诡异的气息,甚至有灾难的味道。 新生的摩拉克斯对坠入那片海域里的东西产生了好奇,但是潜意识里告诉他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石头里的宴道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温暖的石头也在海水的作用下渐渐冷却,普通的人类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活下去。 翌日,摩拉克斯还是来到了这片并不平静的海域,他看着望着海面会抬手一挥,无数岩壁从海中立起,海水退散,那枚紧紧地镶嵌在海底的天星散发出十分诡异的气息。 摩拉克斯围着石头转了一圈,比起另一颗砸在西方的天星,这颗要小很多,也不过一人高,圆润非常,外圈裹着一层黑紫色的晶体,让整个石块看起来十分诡异。 摩拉克斯刚诞生没多久,在这片土地上游荡着,他把石头带到了陆地上,召唤出一把岩枪戳着这块奇怪的石头。 他总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 摩拉克斯身为从岩石中诞生的强大魔神,在他的动作下,石头最外层的黑色物质碎裂了,落在泥土上变得成一摊腐蚀性的液体,那之后如玉一般的岩石慢慢碎裂,即使摩拉克斯没有任何动作。 石屑松散地落下,阳光洒在这片荒原上,摩拉克斯看清楚了那石头里的男人。 宴道再次看到光芒的时候,才发现那并不是耀眼的日光,而是一双珀金色的双眼。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一双眼睛,不是隔着片面的文字或者冷冰冰的屏幕,而是如此真切的。 然后是一支冰冷的岩枪直直地指向自己,宴道眨了眨眼。 摩拉克斯看着眼前这个从岩石中出现的人,不,应该说是一个新生魔神。 “你……要杀我?”宴道脑袋懵懵的抓了抓头发,表情有些木讷地看着眼前的人,也许是在石头里待的时间太长了,宴道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脸和手脚都是麻木的,大脑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才处理完眼前的现状。 摩拉克斯的视线扫过宴道,似是疑惑,却也一句话也没再多说,但是也收起了手中的岩枪。 “新生魔神……吗?” 2 第 2 章 “新生魔神……吗?” 宴道没听清那人后半句说的是什么,而随后那人就消失了,宛如从未出现过。 而裹在宴道周身的岩石变得格外松软,他稍微动了动身体石头的粉末就消散在空气中了,他抽出僵硬的双手将留在自己身上的石屑拂去。 当最后那一点石粉也逸散在空气中的时候,一位新生的魔神行走于这处大地上了。 宴道看着自己被墨色笼罩的双手,他有些莫名,记忆有些混沌,暂时总感觉自己以前的手绝对不是这样的。 黑色的印记一直蔓延到小臂,宛若一双浑然天成的黑色手套,双手的温度也要比身体的其他部位温度低。 宴道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记忆有些模糊,就像是僵硬的四肢一样,脑袋好像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呼了口气,宴道刚迈开步子然后就跌倒在地了。 哦,踩到自己身上的袍子了。 宴道撑着双臂,用自己僵硬的四肢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山野间有漫步的林猪,察觉到了远处的气息之后十分迅速地逃离了,就连树梢间原本吵闹的鸟雀也没了踪影。 宴道走累了就在一棵树下休息,大概是春季,望向远处的还隐隐能见到未融化的雪,今日阳光十分温暖,坐在树下的宴道昏昏欲睡。 他快睡死过去的时候一颗果子坠落砸到了宴道的头。 宴道趴在地上捂着脑袋半天没缓过神,要不是指尖干燥,这痛感都快让他以为自己被开瓢了。 带着点红的苹果咕噜噜地滚到了一边,宴道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那个看着不怎么好吃的青苹果,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 “万...有引力...” 宴道猛地坐起身,脑中灵光一现,一手做拳轻捶掌心,他想起来了。 自己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着,还有...还有刚刚拿着岩枪指着自己的人,怎么长得这般眼熟。 宴道摸着下巴,被一层薄膜覆盖着记忆也慢慢苏醒,只是越想脸色越沉。 这里,是提瓦特啊…… 宴道拿起旁边的青苹果,用身上的白袍擦了擦,直接往嘴里塞,酸涩的味道带着丝丝苦味。 宴道不是什么蠢蛋,虽说自己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但年轻人流行过的东西自己多少知道一点,自己这本不就是穿越吗,而且情况还有些复杂。 瞅了一眼自己身上莫名的白袍,里面的衣服倒是自己之前穿在身上的,袍子就好像是突然出现的,就算沾上了地上的尘土也不会脏污,还有他的手,搞不好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些变化。 一个不大还难吃的果子就这么被宴道吃完了,苹果核被他埋在手边,拍了拍手,站起身。 不管在哪反正他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生活在哪都差不多,只是换了个地方呼吸空气、吃饭、睡觉…… 宴道叹了口气,在一个山间的高地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山下的风景,入目的是一片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土地。 就着这片陌生世界的日光,宴道看清楚了那些在空气中飘散的灰尘,阳光晃得他眼睛生疼,反射性地挤出了几滴眼泪。 这个时候宴道才有些实感,他来到了一个对他来说还算熟悉的世界。 双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一抹黑色映入眼帘。 宴道的双手上笼罩着一层灰黑色,在阳光下清晰的银色纹路从双手漫向双臂。 有知觉的双手,却换了一副样子…… 摩拉克斯把宴道扔在了这片荒原上,似乎在任他自生自灭,但是如果宴道在这里搞出什么动静来,那个男人绝对会再次出现把他杀了。 璃月的平原上人迹罕至,隐约有野兽活动在远方的林间,没有任何建筑的痕迹,也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宴道顺着河流走了很久,试图发现些原住民,但是结果却令他无比失望,除了野猪之类的野兽,没有任何人类的痕迹。 不过…… 宴道蹲在河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总感觉自己变年轻了许多,看起来不像是三十岁的人,反倒像是他二十岁出头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只可惜他的心态还是三十岁,那张脸上的颓丧劲儿倒是一点都没变。 宴道在附近找个地势较高的山洞,附近有水源,有果树,倒也不至于饿到他,说起来饿,从在家晕倒到现在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难不成他真不是人了? 停止胡思乱想之后,宴道去找了一下宽大厚实的叶子做容器,摘了些自己认识的果子洗干净放在洞穴里,考虑到晚上要睡觉,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将就用枯草垫出一张可容纳一个人的床。 摘的果子放在一边,宴道等着自己有饥饿感的时候再吃。 宴道躺下身来,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现所处的世界是提瓦特。 他见到了摩拉克斯,还有路边的甜甜花,远处不甚清晰的高山和云间的浮空石都在告诉他这里已经不是他原来的那个世界了。 他听过倒是听过cos穿的,但是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三次元原装货也不符合穿越二次元的条件啊,他的手机甚至都还在身上,只是暂时除了看时间什么动用不了,就好像是固定在锁屏页面上了一样。 宴道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伤心,摩拉克斯还穿着神装游走在这片大地上,也就说明现在还没到旅行者到来的时间点。 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睡前宴道在洞穴前点了一把火,防止夜晚有什么野兽进来。 宴道转身正要进入洞穴,只是那一瞬间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往远处了不可见的山巅看去。 可惜即使他现在在黑夜中能看清周围的一切,却也看不出那隔着数层云雾之后的山巅之上存在着什么。 宴道进入洞穴后很快就睡着了,梦境里一片漆黑,仿佛有什么东西,当他伸出手去触碰的时候却又消失不见,只剩下他那双充斥着黑色印记的双手。 遥远的山巅之上,白日里宴道见过的那个男人背手而立,周身逸散着点点温暖的金光,而那双眼睛却没有任何温度地俯视着远处的洞穴。 那个新生魔神的身上,有着令神明都恐惧的气息,越是强大的魔神越能感受到,即使没有感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恶意,摩拉克斯也不会大意忽略他。 那股气息里带着些许难以触碰的气味,犹如野兽尖锐的爪牙…… 提瓦特的天空美丽得有些虚假,甚至日夜轮转都带着一种生硬的机械感。 又过了几天,宴道看着身边已经腐烂的果子叹了口气,他感受不到饥饿。 白袍被他脱了下来,那件衣服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总能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白光。 将腐烂的果子埋进土里,转身到附近的河流里洗手。 宴道蹲下身,水中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消极颓废的气质不怎么讨喜,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也看起来十分敷衍。 向着水面刚伸出双手,巨大的轰鸣声犹如巨浪在这片土地上荡漾开来,掀起一阵阵的尘土,巨大的声浪宛如滔天巨浪,夺走生物的听觉。 河道里的水波荡开了一片又一片,宛如绽放一刹的莲花。 宴道捂着耳朵,接受了自己短暂耳鸣的事实,眯起眼睛看向了远处,其实他并不能看清楚制造出这响动的家伙是谁,但是那耀眼的金光还是让宴道猜出了是谁。 等宴道的耳朵恢复好,远处的战斗也结束了,宴道站起身,双手依旧捂着耳朵,往发生争斗的地方走去。 魔神的争斗不是凡人能承受得了的,宴道看着附近越来越多的破碎山石和凹凸的土地大概想明白这里为什么没有人类活动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魔神摩拉克斯的身影逐渐呈现在了宴道的眼前,他手中的岩枪上满是鲜血,就连那精致的衣摆上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渍。 他的面前是一具被拦腰斩断的非人身体,即使身体被斩断,那身体的主人仍旧在嘶吼着,怒斥着,血腥味和令人烦躁的声音消磨着新生魔神的耐心,摩拉克斯举起了岩枪给了他最后一击。 魔兽死亡时冲击让在远处宴道晃了晃神,等他回过神是却看到了那双珀金色的冷瞳望向了自己的方向。 新生魔神的头衔让其他魔神产生了摩拉克斯这家伙软弱可欺的错觉,而只有从摩拉克斯的手上活下来的魔神才会知道,这位魔神碣石般冰冷的面容之上从来未曾浮现过任何波澜。 宴道与他对视,与摩拉克斯冰冷的神性不同,他的眼睛里是无欲无求的悲寂,那种与生俱来的阴郁和消极让他永远无法欢笑起来。 “你也要与我一战吗?”神站在远处,毫无波澜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那双珀金色的眼瞳之下,宴道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但是摩拉克斯并没有朝着自己举起岩枪,而是走了过来。 那个死去魔兽的残骸和血液在摩拉克斯权能之下渐渐化成了灰烬,就连飘荡着的那缕血腥味也化作了远处清风送来的草木气息。 多么可怕,那死去的东西宛若从未存在,即使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日后那位温润知礼的客卿钟离,宴道的内心也忍不住产生些许恍惚,即使迟钝的身体和内心没有感受到恐惧却也不由得手脚冰凉。 宴道站在石阶下,摩拉克斯站在他身前的石阶之上,明显要比他高一截。 “不管你是什么,不可伤害无辜的人类。” 摩拉克斯说完这句话便要像之前一样转身离开,但是却被宴道抓住了衣襟。 “我是什么?”感受着喉咙里的干涩,宴道的表情有些古怪。 记忆里日夜颠倒带来的黑眼圈还在他脸上带着,衣服、物品、记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几日前他还待在人类高度文明的城市里,而现在他却感受到不到饥饿和恐惧,这样的他还是一个人类吗? 金瞳之中菱形隐现,摩拉克斯没有说话只是撑着下巴缄默。 “体内有魔神的力量,属于人类的部分正在慢慢逸散,你正在一点点变成魔神……” 摩拉克斯垂眸看着宴道,表情淡然,眼中同样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你正在诞生,从原本属于人类的躯体里。” 宴道与眼前的魔神面对面站着,心中霎时间不知道作何滋味,如果可以他想作为一个人类平平淡淡地活一百年然后死去,不管是在哪里,宴道并不喜欢责任和麻烦。 “刚刚看到那一幕,你不惧怕?”摩拉克斯微微俯身,冰冷奇异的视线注视着他面上的表情。 宴道抬眼看着摩拉克斯,他丹霞色的发尾浮动在空中。 “并不。” “弱小的人类本能地惧怕鲜血和死亡,你正在丧失本能。” 3 第 3 章 “弱小的人类本能地惧怕鲜血和死亡,你正在丧失本能。” 说完这句话摩拉克斯便离开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宴道都没有再见到过摩拉克斯,只是远处的海面上时不时会传来海兽的嚎叫,然后是一场漫长的暴雨。 宴道蹲在一处地势较高的洞穴,从洞口甚至能看到远处波涛汹涌的海面,外面的雨大概一时半会不会停歇了。 刚在洞穴里将火生起,宴道拿出自己的手机,电量一直维持在百分之九十八,虽然之前只能看个时间之类的,但是自从第二次遇到摩拉克斯之后,锁屏就可以滑开了。 原本的那些软件大半都消失不见了,留下来的除了原本手机自带的工具之外就只有两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软件了,【提瓦特管家】和【技能树】。 技能树现在打不开,但是提瓦特管家却能打开。 打开之后,里面大部分功能都是灰色的,一眼望去有很多眼熟的地方。 唯一让宴道在意的是首页的那张灰色的pv宣传海报。 【迫近的客星】 页面上是自己熟悉的钟离和达达利亚,只可惜这精美的海报却也是灰色,仿佛在等待着开启,同时等待着开启的还有论坛和攻略板块。 宴道关上手机,一时间思绪万千,看样子他是真的穿到了游戏里,而他的手机也许就是他知晓这个世界背后之外的唯一途径了。 洞穴内部的火焰并不明亮,甚至浮现着一股苍白,像是生了病一样。 洞穴外面的雨声要比宴道的心绪还要杂乱,其中掺杂着的悲鸣吸引到了洞穴内宴道的注意。 风雨之中,天空失去了明亮的色彩,弥漫着一股昏暗的死气。 雨幕之中一群人正在躲避着从海中拍打上岸的巨浪,甚至有不少人被袭来的海浪卷到了幽暗的深海里。 水中翻涌着什么,像是苍蓝色的白纱浮在水面上一样,他在水中舞动着,然后一阵阵的浪潮再次袭来。 宴道心口闷得难受,他接受的教育让他无法看着人类在自己眼前这般死去,他所讨厌的责任和麻烦归根结底都是他对自己无能的讨厌…… 那群人似乎无法离开海边,宴道迅速冲进雨幕中,原本的嘶吼悲鸣在靠近时却好像变成了充满着诱惑性的歌谣,仿佛在诱惑着岸边的人们与这歌声一同沉入海中。 所以这些人才无法离开海岸,只能沿着海岸逃命,其中不乏被歌声蛊惑的人,想要跃入那深海之中,但是他们其中也有意识坚定的人,拼命地拉扯着身边的人。 年纪小的孩子被大人绑在身上,一根绳子上捆着一个个人,但是人类又怎能与这海中的魔兽抗衡,绝望在蔓延,雨水和泪水混杂着死亡的气息铺满了这片海岸。 一道道灰白色的身影从远处的山岳上奔来,明明是不甚明亮的颜色,却在这昏暗的空气中带着一丝光。 宴道在想自己该怎么去拯救这群人,他没有神之眼,即使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却也不知道如何使用非人的力量,或许他也会和这群人一起沉入海底也说不定。 但是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当他的脚步迈进海妖的歌声范围内之后,一股白色气息从他的身上涌了出来,就像是被风吹散的云雾,一缕缕萦绕在身前人们的周身。 而那极致诱惑的歌声就好像被挡在了一道温和的气息之外,人类灰败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希冀。 众人转头看向那个走过来的男人,他只是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指向身后山丘上的那处洞穴。 “能离开的去那边的洞穴躲着。” 雨幕间他的声音削弱,再削弱,但是那道沙哑的声音依旧是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中。 宴道的手里只握着一根刚刚跑过来时匆忙折下来的翠竹,三两竹叶缀在上面被这风雨打得摇摇欲坠。 眼前的人们苍白着脸,彼此扶持着,其中领头的青年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拉着手中的绳子,招呼着身后的人往宴道指的地方跑去,但是他去站在宴道身边,深深地拜了一下。 许是岸上的人都离开了,海中的魔兽终于按捺不住了,巨大的身体在海面上翻腾,苍蓝色的鲛纱本是看起来格外圣洁的东西,只是在他的身体露出海面时雨中蔓延着一股甜腻的气味,比那诡异的歌声更具有蛊惑性。 雨水不要命地从天上往下灌,宴道握紧手中的半截翠竹,看着翻腾中的海兽。 “这里不是你的地盘,想杀人找错地方了吧。” 宴道浑身冰凉,他不知道那宛如人鱼和海狮结合体的丑陋东西能否听懂自己的话,他只是知道如果自己不出来那些人绝对就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倒好了,死他一个总比死这么多来得划算。 海兽好像远离了岸边,身处雨幕间的宴道自是注意不到距离的变化。 成功躲到了洞穴中的一行人,观察着身边年幼孩子的情况,洞穴中的火堆还在燃烧着,将源源不断的热度送到他们的周身。 “好奇怪……”明明火堆里已经没有柴了。 领头的青年看了一眼火堆中泛着苍白的火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转身看向洞穴之外的雨幕。 几个男女和孩子趴在洞口看着远处的海岸,即使雨水已经模糊了视线,以他们人类的视线也看不清那海岸的人影,但是那在雨中庞大的白色气团正匍匐在海岸边,向着漆黑的海面扑咬。 “是神仙大人啊!”经历了灾难的孩子揪着身旁母亲潮湿的衣服,幼小孩童的眼中充满着星光点点。 身边的男人女人崩溃大哭,抱着身边仅存的家人。 * 宴道看着逃离的海兽撞上暗礁,硬生生被撕下一块皮肉,在海兽逃走之后,海岸附近的雨水也小了很多。 岸边躺满了被海浪送上来的鱼虾,宴道看了一眼逃离的海兽,又看了一眼身边活蹦乱跳的鱼虾,果断地脱下外套,打了个结,弯着腰捡海滩上的海鲜。 笑话,这可是大自然的馈赠,他这几天不是吃果子就是吃果子,送上门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海鱼受伤了怎么办? 脖子右拧,带回去治疗一下。 宴道用来的时候带的那根翠竹挑着外套包裹的海鱼,扛在肩上,往山洞走去。 走进他时他就看到了趴在洞穴看自己的几个人,宴道开始庆幸自己当时找山洞的时候找了一个十分宽敞的山洞,要不然也容纳不下这二三十号人。 他踏入洞穴的那刻,火堆中的火焰又旺了几分。 宴道将背在身后外套包裹着海鱼虾蟹扔在众人面前,然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的他干脆坐到另一边坐下。 宴道来到提瓦特的时候穿的是一件灰白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短袖,外面拢着的那袭白袍被他暂时脱了,外套沾上了海鲜的黏液,甚至被虾蟹锋利的爪牙划破,现在外套看起来是不能穿了。 一个年轻人凑到宴道的身前,十分果断地跪在了宴道身前,其他人也看着这边的情况,纷纷跪在地上。 宴道站起了身,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嘴里泛起了一股苦涩。 “都站起来了吧。” “请务必让我们感谢您,如果不是您出手相助,我们这些人一定死在大雨中的。” 为首的青年人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其他人也磕着头,大人伸出手把身边不懂事的小孩子的头也按了下去,懂事一点的就学着大人样子朝着宴道的方向磕头。 “遇到了便是要出手的,换做其他人也会这么做的。”况且他什么都没做。 宴道进最靠近自己的那个青年扶起来,其他人也抬起了头。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眶压着喉咙深处的哽咽。 “您是神仙大人吗?”一个消瘦的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探出头,他的裤腿空空,双颊凹陷,只是那眼中还有些许星光。 那位母亲想斥责他,但是视线看向宴道的时候如同那怀中孩童一般露出了希冀,望向宴道的无数双眼睛里充斥着点点微弱的光芒。 宴道张了张嘴,否定的话语却无法开口。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魔神,也知道自己如果应下将面临着什么责任,只不过,保护弱小这样如同本能的情感驱使着他。 “……以后,便一起生活吧。” 这位看起来不好接近的善神接纳了他的第一批子民。 宴道并没有承认自己神的身份,但显然眼前的人们已经将自己认作了游历的善神。 暴雨停下之后,海滩上一片狼藉。 4 第 4 章 暴雨停下之后,海滩上一片狼藉。 领头的青年叫舒常,父亲曾是部落里的族长。 他们的村子一直都是自治,不过最近夜间经常有野兽出没,地动不止,几乎每天都要死人。很明显,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被其他的生物盯上了,没有反抗能力的他们只能选择重新寻找一个地方居住。 而在赶路的过程中遇到了活跃的海兽在引诱其他村子里的年轻人自杀,他们虽然尽快逃离了,但海兽还是注意到了他们。 舒常的父亲就是在赶路的途中死去的,筋疲力尽的男人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海中的波浪。 离开居住地的时候大概有一百多人,但是现在,他们只有二十多号人了,一路上他们失去了至亲至爱,甚至有人追寻着死去的人自杀了。 阳光从云缝中倾泻而下,海面上隐隐露出的礁石上挂着一块血色的皮肉,宴道看着远处想到了那应该是那还手逃跑时撞到了礁石时撕扯下来的皮肉。 血腥味将附近的鱼虾吸引过来,疯狂地啃食着透着红色皮肉。 队伍里年幼的孩子在用海鲜填饱肚子之后明显是活泼了很多,胆子大的甚至会凑到宴道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冲着他笑。 宴道不擅长微笑,或者说他的长相都带着几分沉静阴郁,说起来应该是让孩子们害怕的长相,但是身边的这些孩子却各个看起来很喜欢自己的样子。 被摩拉克斯放养的这段时间,能出门的日子宴道会在附近溜达,熟悉地形,方便找到更适合居住的地方,所以他知道哪里有适合人类聚居的地方。 要有土壤,有阳光和水源,还要适当地远离危机重重的大海,也不能太靠近其他元素生物魔神经常出现的山里。 宴道带着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小山,扒开旁边一人高的草丛,一处人迹罕至的小路就出现在了眼前,从小路而上,在半山处是一片平坦的土地,耳边还有流水的声音。 “在这里落脚吧。” 这片土地宛如被群山捧在手中一样,山上有流水倾泻而下,在此处形成若干大小不一的水潭,土壤肥沃,周围的植被也很丰富。 而附近有一处坑洞,其中矿产丰富,宴道甚至能在其中感受到些许亲切感。 宴道抬头看向远处的太阳,松下了一口气。 周围树木的枝丫上挂满了红色的树叶,从远处高山上流淌而下的泉水在山脊间形成几处石潭,明明是半山处,却有宽广的平地和土壤。 男人们蹲下身子捧着手里的土仔细地看着,女人们凑到泉水边,孩子们嬉戏打闹,不少围在宴道身边。 “神明大人口渴吗?”孩子抱着大人的水囊,仰起头看着宴道,怯生生地询问。 “谢谢。”宴道从他手中拿过那过于沉重的水囊,轻声道谢。 舒常带着人搭帐篷,宴道就跟其他人去找木材,女人和孩子们在附近找食物。 帐篷搭好之后,众人将最大最好的那一顶留给了宴道。 宴道看了其他几顶狭小的帐篷,摇了摇头。 “大人是有什么不满意吗?” “我不用睡觉,今天晚上我守夜。”宴道没给人拒绝的权利,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最后那顶帐篷给了孩子们住,有了宴道守夜,大家虽然惶恐却也安心踏实。 那位大人是善神,不讨厌孩子,也不嫌弃人类愚笨…… 外套已经坏掉了,身上仅存的衣服也十分轻薄,在雨后的夜晚里看起来多少有些寒冷,所以离开时他又把那件会发光的袍子拿出来套在身上。 宴道的双臂上被墨色覆盖,诡异的花纹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在人类身上出现的。 盘腿坐在地上,黑色的双手捡起地上的红色树叶,灵活的手指在编织着什么。 “哗啦——” 宴道转过头看向了帐篷,一只小手从帐篷里伸了出来,然后紧紧抠着地面,一点点把自己拽了出来。 是那个没有双腿的孩子。 那个孩子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坐在树下的宴道,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 宴道走过去将孩子抱起来,七八岁的孩子明显断了一截,孩子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宴道的脖颈。 “我想来找你!”苍白的孩子很瘦,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人说。 宴道抱着小孩子走到不远处的树下盘腿坐下,孩子乖乖地窝在宴道的怀里,看着他手中红色树叶编织而成的小兔子。 宴道将小巧的红色兔子送到孩子的面前,月光洒下一层如雪的静谧。 “送给你。” 一百伸出小手捧起了红色兔子,笑得十分开心,不知道是不是兔子太红了,小孩子的脸上都红了不少。 “我叫一百,一百岁的一百。” “我叫宴道。” 白天里,其他会跑会跳的孩子都凑到宴道的身边,一百却只能待在母亲的怀里,所以胆子大的他才敢半夜爬出来找宴道。 一百是个乖巧的孩子,不说话,只是拿着叶子跟宴道学着怎么编小兔子。 宴道却会开口问他,谁的手工最厉害,谁的耕种技术最好,谁的纺织技术最好等等的。 一百早慧知道的也多,也能条理清晰地说出一二。 直到一百编了两只兔子,宴道才把他送回去,叮嘱他好好睡觉。 第二天天亮,小孩子们发现一百的手里有一只特别漂亮的小兔子,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于是一百就将昨天晚上学的东西教给了他们,顺便还告诉他们这是宴道教的,小孩子们学得十分认真,甚至大人也在学。 等人都闲下来的时候,宴道把舒常叫了过来,主要还是关于部族的建设问题。 程序员出身的宴道自然是不怎么了解工程,但是他有途径来了解。 自从救下这些人之后,手机里的另一个软件就解锁了,那个叫做技能树的软件里储存着海量的知识。 技能树相当于一座海量的知识宝库,但是其中的很多知识并非提瓦特本土知识,如果需要运用则需要改动。 他的手机在这些人的眼中是一本书的模样,宴道寻找着各种能用的资料时,其他人看到的却是宴道凭空拿出一本书认真地翻看着。 “总不能一直住在帐篷里,还有身上带的种子被雨水泡了要尽快种下才行。”年轻的舒常这几日眉间已经有了皱眉的褶子印,活像个老头子一样。 舒常才17岁,但是其他人也愿意听他的,他也一直尽自己的力量保护着身边的人。 “房子这边我来带人修建吧,再找些耕种的好手去开垦土地,剩下一点人来负责每天的食物。” 这群人类要在这里定居要做的事情很多,不过这里的人勤劳,孩子也很乖,有才能的人不少,所以宴道只是稍微出手干预,更多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做。 大概过了半年,房子一点点建起,土地被开垦出来了,破旧不堪的衣物也被慢慢修补起来,每天出去打猎的人总能带来肥美的猎物。 宴道也在半山腰开辟了一块空地,那里离村庄很近,却是他们不常来的地方,他打算在这里建一间屋舍。 “您要去哪边居住?”舒常已经是部族里人人认可的族长了。 “我更喜欢安静,而且那边的风景好。” 宴道如今在村子里就是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即使他从未说明,但是从许多地方大家都看出了这位大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大家对他的态度也是十分敬重,家里有什么好的东西都会送到他这里,也就是因为这样,宴道才有了想出去住的想法。 他以前也不过一个普通人,况且到现在他依旧无法使用自己的权能,他无法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人的供奉,况且他是真的喜欢安静,村子里确实热闹过头了。 很快,宴道要搬到村子外面的山腰上住的消息就传开了,宴道一开始就说得很明白,他更喜欢一个人生活,而且那里离村子并不远,有什么事情大叫一声他都能听见,舒常解释得很明白,但是村子里的人还是很担心。 “大人要搬走啊,我家今年收来了的蚕茧还没煮,今年打算给大人做身衣服呢……” “一个人的话怎么能照顾好自己啊?” “而且感觉宴大人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了……” 村子里的人一起在半山腰改了一处最好看最结实的屋舍,好东西能送的都送到了宴道这边,但是大多都被宴道送还回去了。 村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孩子,吃的东西他不会留很多,肉干几乎都送回去了。之前刚做的新布被村里手艺最好的裁缝娘做成了新衣,除此之外,每年村里都送不少饰品和衣服来,主要也是宴道长得好看,让他穿上自己做的新衣,人心里也高兴。 等屋舍收拾好,栅栏也修好,村里的人也沿着小路离开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宴道一个人生活,偶尔村子里的人会来跟自己商量一些事情,偶尔有孩子出生,父母也有可能会抱着孩子来求一个名字。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惬意的,但是他曾经想过的那位大人却来了。 也是,该来的总会来…… 5 第 5 章 摩拉克斯一直留意着那个新生的魔神,虽说魔神与魔神之间的关系并非那么融洽,但是那个新生的魔神并不能让摩拉克斯产生战意,总觉得他有些……痴傻。 岩枪指着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呆愣地看着自己,那句“你要杀我吗?”也只有不解的疑惑,甚至带着些许温和,仿佛坚信他不是什么坏人一样。 魔神的眼睛很好,哪怕隔着山水也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那位魔神救助了人类,将他们安顿下来,也有了自己的屋舍,在山间生活了下来。 看起来倒不像是魔神,更像是人类了。 摩拉克斯不再去管那位魔神,虽未深入了解,但是那人看起来并不是什么爱招惹是非的存在。 等宴道山间的屋舍建好,在附近开垦了土地,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年头。 这山间偶尔有人经过,陌生的或者熟悉的。借着那些人之口宴道已经大致知道如今的人类多是自治,魔神虽存在但并不会插手人类的生活,说起来,宴道应该算是第一个与人类共同生活的魔神。 宴道把那袭白袍脱下挂在了屋子里,到了晚上屋子里都被那件袍子照得满屋明亮,睡不着的宴道后来气得把衣服包得严实藏在了床底。 只不过没了那件一眼便知非凡物的白袍,生活在山间的宴道也经常人叫做仙人或者神仙。 宴道手里捧着一本书,坐在屋子前的椅子上,十分安静地看着什么。 又在山里住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哪天刮得什么风,他早上打开门就看到了坐在门前的男人。 宴道“啪”的一瞬间把门关上了,外面坐了一晚的摩拉克斯看着关上的门,伸出的手一顿。 难不成是,上次用岩枪指着他吓着了? 刚这么想着,他又打开门,确定钟离...不,摩拉克斯正坐在自己家门口。 “你...为何在这里?我还以为看错了呢...”宴道有些尴尬,希望摩拉克斯不要把刚刚自己当着他面摔门的事情放在心上。 摩拉克斯双手放在膝上,许是气质影响,兜帽下的那张脸带着几丝年轻的稚嫩,那双珀金色的眼睛停留在宴道身上。 “听采药人说此处住着一位仙人,便想起你在这里。” 摩拉克斯的双眼犹如一颗冰冷的宝石,但是口中说出的话却轻缓有礼。 坐在摩拉克斯身前,宴道像是被捏住了脖子,明显局促了很多,但是他并不是害怕他,而是像人看到警察一样,即使什么坏事都没做也会不自觉感到不自在。 “我之前同他们说过,我并不是什么仙人,若有冒犯……” “并非,我来只是想问,你的名字。” “...宴道”宴道有些疑惑,站在他身边,摩拉克斯抬眼看着他。 “我名摩拉克斯。” 所以呢? 宴道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来只是来问个名字吗? 后来宴道才知道摩拉克斯为什么来自己这边,他纯属闲的,不知道是哪天想起有自己这号人物才来找趣儿的。 秋日,宴道去了附近瀑布的水潭里捉了鱼,摩拉克斯拎着竹篓蹲在水潭边。 他身上穿的并非自己的袍子,宴道嫌弃他那神袍太抢眼了,然后包裹起来和自己那件一起放在了床底,现在身上穿着的是宴道的衣服。 “神……需要吃东西吗?” 宴道双手掐着一条鱼,迅速塞到竹篓里面,听到摩拉克斯的话,并没有抬头。 “神能活多少年?” “不知道。” 现在的摩拉克斯还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博学多知温润知礼的客卿先生,宴道在他身上看到的更多是茫然和冰冷。 “连你都不知道这时间的尽头在哪里,所以总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的,不管是人还是神,一直地漫无目的地活着,简直毫无意义不是吗。” 宴道弯着腰,双眼紧紧地盯着水潭中的鱼,说话的声音很轻,即使瀑布中的流水声就在耳边,摩拉克斯也依旧能听清他的话。 看准鱼的位置,宴道果断出手,将抓到的鱼继续放在竹篓里,不到片刻便有了满满一竹篓的鱼。 “...这就是你的意义吗?”回去的时候,摩拉克斯抱着竹篓,看着里面的鱼,开口问道。 “不,这是生活的享受……烤着很好吃” 也许是以前工作的习惯,他不喜欢闲下来,就算是工作做完了,也会趴在地上搭着乐高,就算是一个人也不会让自己的生活过于无趣。 宴道的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他沉寂如深渊底部的水潭,带着一股望不见太阳的忧郁消极,但是与他相处之后便知道,他并不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摩拉克斯什么能做得并不多,除了帮忙拿个东西,烧火的时候帮他添一点柴。有时候宴道德感觉自己是养了位少爷。 在远处的空地上,村子里种了很多桑树,如今村民、他和摩拉克斯的衣服全靠桑树和蚕苗。 不过织出来的布颜色素净,但也好在摩拉克斯不挑颜色。 秋天宴道收起了最后一批咸鱼干和肉干,趁着有时间,他去山间去山里砍树,砍完就自己给拉回去,这个时候摩拉克斯却会轻轻地站在宴道正拉着的木材上。 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对非人的宴道来说也没什么,他拽着手里的绳子,绳子后端捆着木材,木材上还站着一个双手抱胸的大活人。 “你是觉得好玩吗?” “玩?”摩拉克斯站得十分稳当,看着前面宴道的背影,似乎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说。 宴道松开手,转过身看着年轻的魔神,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摩拉克斯,摩拉克斯看着脚下的木材,默默地跳了下来。 年轻的魔神并不理解“玩”到底是指什么东西,也许只是觉得这样心情愉悦罢了。 摩拉克斯挥了挥手,几只石头人破土而出,抱起了木材往远处搬运。宴道看着几只岩造物破土而出留下的大坑,莫名心累。 只能先自己动手将坑填平,跟在摩拉克斯身边跟个老妈子一样叮嘱他不要在路上召唤岩造物,要不然留下的大坑让过往的人很麻烦。 只不过看着那几只岩造物,宴道开始思考自己的权能,毕竟他也算是个魔神了吧。 * “所以,我现在真的是魔神了?” “货真价实。” 摩拉克斯带着宴道来到了一片沙滩上,这里的沙土十分松软。 只不过宴道看着远处的海域,有些不解地问:“这里也是你的地盘?” “不是。”摩拉克斯毫不避讳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这么不打声招呼就来是不是太不礼貌了?”宴道记得这海中是有魔神与海兽的 “没事,海里的那几只暂时不敢出来。” 摩拉克斯带着宴道来这里就是想尝试一下让他使用自己的能力,身为岩之魔神,摩拉克斯是清楚地感受到了宴道身上属于魔神的力量,而宴道本人却对那股力量没有丝毫感受。 “我应该怎么做?念咒吗?”宴道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转头询问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宴道,对于他来说使用自己的力量就像人类吃饭喝水睡觉一样。 “你用力试试。”摩拉克斯提议。 宴道点了点头,将手掌伸出来对着面前的海面,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大叫一声。 “哈——” 蔚蓝的海面风平浪静,几只海鸥嘎嘎地叫着,然后从两人面前飞了过去。 摩拉克斯:…… 宴道:…… “你说海鸥的肉好吃吗?”宴道幽幽地开口,眼神望向在海面上盘旋的白色海鸥。 “……我没吃过,大抵是好吃的吧。”年轻的魔神第一次知道尴尬为何物。 摩拉克斯用严实将几只海鸥用岩石困住,吵闹的鸟喙也被岩石封得严严实实的。 “也许是你的力气用得不够。”摩拉克斯学着宴道刚刚的动作,将手掌朝着海面,一股金光溢出,一道岩壁便从海底生出,海水被拨向两旁。 宴道:“……” 宴道:“你刚刚没做那个吧,就是这样摆好姿势,然后再叫一声,你刚刚没发出声音,一点都没发出声音诶。” 宴道学着摩拉克斯的动作,严肃地纠正摩拉克斯刚刚动作中的不妥之处,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真以为他不知道宴道想干什么,他是年纪小,但又不是傻。 “但是我成功了。” “你不叫会显得很不合群诶。” “……可是,此间就你我两人。” 6 第 6 章 彼时的璃月人民还是以部落自治生活,诞生的魔神数量虽在悄然增多,但他们与人类的生活似乎相隔甚远。 看着倒映在水面上的脸,丝丝缕缕雪白的发丝顺着气流轻轻浮动在黑发中,宴道似乎一直保持着二十岁的样子,原本的黑发中也有了不少白发,原本漆黑的头发变得有些花白。 编发的发带不知道刚刚被风吹到了什么地方,宴道背着背篓往回走。 摩拉克斯坐在门前喝着闲茶,看到宴道回来之后也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只是倒了杯茶放到桌前。 前几年,摩拉克斯刚来的时候,看到宴道干活时还会想着搭把手,而现在宴道已经放弃了,摩拉克斯真不愧贵金之神,在宴道身边纯属就是享福的,因为他是一个理论知识满分动手就废的家伙。 “夜里的那场雨让山里的菌子都生出来了,这些怕是吃不完了。”宴道在屋舍旁的水池里清洗着菌菇。 “便像以前那般晾干储存不是很好?”摩拉克斯转头看着他,看到他洁白的发丝上垂在身侧便又收回了视线。 “哦,忘了跟你说,过了今年冬天我要出远门,你去吗?” 喝茶的摩拉克斯手一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去何地?” “到处走走,游历四方。”宴道平静地说着,他只是想到了若干年后的魔神战争,现在平静的日子属实不易,他还想趁着现在到处看看。 “村子里怎么办?”摩拉克斯放下茶杯看向宴道。 “村子里的护卫队已经成型了,再者说我也只是一个不能使用权能的魔神,留下也没什么用处。”宴道手上的动作没停,语气中也带着他一贯的平淡。 而摩拉克斯却皱起了眉,他不明白宴道为何觉得自己毫无用处。 村子里的屋舍建筑是他从未见过的结构,结实牢固又美观,农耕技术也很成熟了,就连草药方面宴道都知道一二,而拥有如此智慧的魔神为何会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用处的存在。 “文明是此间最缺乏的,而拥有这一切的你为何会这么认为,那些技艺和知识除了你又有谁能做到呢?” 宴道张了张嘴,他无法反驳摩拉克斯的言论,但是那些知识并非他本身的,他的作用只是将文明传播出去罢了。 “文明并非制造的,而是时间的沉淀,我带来的一切并不是我自己的,我只是一个传播者。” 宴道说罢就想转身离去,但是脚步却动不了了,他的双脚被突然生出的岩石给禁锢住了,摩拉克斯站起身,双目冰冷地走向宴道,微微仰头看向他。 宴道一愣,明明是一双冷如碣石的菱眸却带着几分温和与担忧。 “不管文明是不是由你而生,但是这些东西都是你带来的,为何妄自菲薄,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与我,与此间的百姓都是具有意义的。” 摩拉克斯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却并未解开宴道脚下的禁锢,呆愣愣的宴道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竟是将那位神明给惹生气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关心,来自高不可攀的神明的关心。 过了一会,摩拉克斯又回来了,解开了宴道脚下的禁锢,然后冷硬着。 “我在此处也无事,外出一事请带上我。” “……”宴道真的很怀疑这家伙是赖上自己了,或者说是赖上自己带来的好日子了。 不过多一个摩拉克斯并不算什么,毕竟他吃得少,但是吃得叼,除了有点废茶叶,费了点水,喜欢柔软的衣物和被褥,要经常给他找点新奇的玩意解闷…… 越想宴道的心越沉,带着他出去游历,这少爷不会死在半道上吧,这可是以后璃月的帝君大老爷啊,别被他养死了。 以前捉鱼时宴道教导摩拉克斯要学会享受生活,现在摩拉克斯确实挺享受,只不过他的享受要建立在宴道的勤劳之上。 宴道想着叹了口气,旁边的摩拉克斯却皱着眉看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是否被他听进去了。 整个秋天,宴道都在家里准备来年春季出发的行李,他如今依旧不会使用魔神的权能,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魔神,不过有摩拉克斯在他倒也不担心。 行李装在摩拉克斯做的一块玉石里,里面别有一番洞天,只不过那石头太大也太丑,一点美观性都没有。 宴道又花费了一个多月动手把那石头雕刻成一块精美的玉牌,正好系在摩拉克斯的手腕上。 以前的记忆并非因为时间而褪色,那些游戏中见到的景象也让活在那之后几千年的宴道所憧憬。 璃月港的繁荣是提瓦特大陆上不可磨灭的摧残,而造就那一切最关键的人物正是摩拉克斯。 宴道照顾摩拉克斯确实有私心,他的私心是想让摩拉克斯在若干年后的魔神战神中饶过自己一命,让他见识见识繁荣的璃月港,只是如今这份私心他谁都不能说,毕竟几千年后的事情即便是神也无法清楚地预知,他说出来只会惹人生疑。 而那日摩拉克斯所说的一切他也思考了,以前他是人类,在那样冰冷庞大的世界里他无法改变什么,而现在他是一位魔神,即使尚未了解自身的能力,但这是否预示着他也能改变什么。 还有这漫长的时间,他真的能在时间里一直游荡地活着吗? * 原本宴道是要尝试着游历七国的,但是思索着摩拉克斯的戏份绝大多数都是在璃月,于是他打算冬天结束就带着摩拉克斯在璃月的大地上行走,也不会离这里太远,而且与神同行也能少一些危险。 深冬季节的时候,一百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熬过去,而他怀孕的妻子也分娩了,在春天之前诞下了一对双胞胎。 冬日里也有暖和的日子,摩拉克斯穿着雪白的棉袍,坐在屋檐下晒着太阳,同样穿着白袍的宴道在门前扫雪。 宴道身量很高,少见有比他还高的人,发丝凌乱地披在肩上,面上常年挂着无喜无悲的表情,但不得不说他有一张这世间最有韵味的脸,也许初见只是觉得他那种颓丧的俊美意外的迷人,可第二眼再去看他的时候却感觉自己好像触及了什么伦理道德的极限,迷醉却又不敢靠近。 纵使是在这时间见识过好几百年景致的摩拉克斯也很少深深地注视他的双眼与面容。 总觉得会被他轻易剖析得彻底。 “摩拉克斯,有人来了,倒四杯茶。”远处的踏雪声传到了宴道的耳中,门前的雪还未扫干净,他也满手雪水。 摩拉克斯站起身,取了一副不常用的茶具,冲泡了一壶新茶拿出来就进屋了。 是村子里来的人,应该是特意来找宴道的。 一百被舒常的儿子舒阳背着,一百的妻子和母亲抱着两个孩子,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屋舍前。 屋舍外面有一座简陋的亭子,亭子中间是一处方形的下沉式暖炉,周围又有摩拉克斯设下的结界,十分暖和。 一百的双腿是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有的,他的父亲死在了海兽的蛊惑之中,母亲忍苦耐劳,总算看着儿子成家生子了。 一百的妻子是个十分爽朗的人,和内敛稳重的一百倒是也算互补,成亲的时候宴道还带着摩拉克斯去吃了喜宴。 “宴道大人,许久未来看你了,进来可好?” 被舒阳放下的一百朝着宴道打着招呼,难得笑得如此灿烂。而原来他如今也二三十岁了。 “我这里一切都好,倒是你的脸色怎么这般差。”宴道皱眉看着一百苍白如纸的脸,心还是沉了沉。 “我这身子向来如此。”一百苦笑着看着妻子怀里的孩子,随后有条视线移到了宴道的身上说出了这次前来的目的。 “我想给这两个孩子求对名字。” 这几年村子里不少人家都从宴道着讨了名字,一百的请求倒也没什么。 “我去拿副纸笔。”宴道站起身,转身去了屋里。 屋子里,摩拉克斯正坐在窗前望着屋外的雪景,面前摆放着磨好的墨汁和纸笔。 等宴道端着纸笔刚走到亭子外面就听到里面一百的咳嗽声,脚步一顿,他想起了刚刚拿纸笔是摩拉克斯说的那句话。 “他的寿命已尽,强留也只会徒增愁伤。” 宴道走进亭子坐下,将纸笔铺开,看着襁褓中的两个婴儿抿了抿唇,是两个乖巧的女孩子。 “可能是因为我...这两个孩子...先天不足,大夫说很大概率活不过十岁。”一百的语调里带着一股难言的悲伤和压抑,宴道觉得自己大抵是能共情的,可是当他真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可能马上就会死去的孩子却只有满心的恍惚。 人类竟然如此的脆弱,竟然如此的短暂。 为什么以前没有注意到呢? 手臂轻轻抬起,笔尖的墨色与他手上的墨色相衬。 一百的命运、孩子的命运,究竟为何如此,是有人故意地捉弄还是这本身就是一场荒诞的游戏。 “天...” 悲伤吗?大概是有的,只是... “保...” 只是魔神的心要比人类的更坚硬一些,毕竟区区百年也只不过是魔神的一瞬间罢了。 “九...如。” 收笔,纸面上的未干的墨迹散发着一股苦涩的气味,无端让人觉得眼睛酸涩起来。 “姐姐叫天保,妹妹叫九如,天保九如,长命百岁。” 一百没有姓氏,孩子也没有姓氏,离开的时候宴道写了一个“常”字送给了他,意味着长长久久,被舒阳背在背上的一百把那字揣在怀里,眼眶通红。 宴道看着他们下山的背影却远远回不过神,到了最后他也只能叹息一声。 一百到底是没挺过那年冬天,后山添了一处新墓,墓碑上写着常一百的名字,宴道去看了看,去远处山间找了被雪冻得通红的树叶,叠了几只小兔子放在了那里,那兔子的模样与几十年前的那几只一模一样。 到了来年春天的时候,宴道已经和摩拉克斯踏上了旅程,说是旅程其实也不算是,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两个人闲散时的散步,对于魔神来说,时间总是漫长又残酷的。 对于魔神的一百年来说也许只是一瞬间,而对于人类来说时间却能够强硬地打走他们的所有,金钱、权利、亲人爱人,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宴道的头发渐渐变白,到了最后,就连新长出来的头发都会雪白的,他自己也难以想象如此纯净的颜色居然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摩拉克斯不甚理解,为何宴道总是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如此惆怅,对于这位魔神来说,外貌或许代表不了什么,却不知宴道从来不是惆怅自己的外表,而是那份已经失去的人类的身份。 * 此时的提瓦特还没有一种名为丘丘人的魔物,更多的是元素生物。上浮成为晶蝶,下沉成为史莱姆。 清理魔物由摩拉克斯解决,吃饭睡觉上宴道解决。 摩拉克斯看着蹲在地上捡史莱姆凝液的男人,叹了口气。 以前虽厚着脸皮,但是看着宴道忙前忙后他还是过意不去的,如今可算有宴道用得到自己的了。 宴道蹲在地上看着手里稀稀拉拉的史莱姆凝液,脸色奇怪。 他只是在想,几只hp500不到的史莱姆,真的有必要开大招吗? 刚刚的摩拉克斯啊,可是用天星砸死了这几只史莱姆啊。 宴道捧着手里不成样子的掉落物,心里悲痛地呼唤了一声“史莱姆兄,走好!”然后把零零散散的史莱姆凝液包裹好收起来。 他们一路向南走,路上观察植物,顺便给摩拉克斯采集一些山茶叶,然后就地搭灶给他炒制。 不知道是不是手机的缘故,之前载入的安装包不仅在手机里变成了软件,其中的不少知识也一点点被宴道的大脑所接纳,林间草木山间野兽水文地理也一点点在旅程中被他彻底掌握。 知识正在自主跟宴道的大脑建立链接,那些知识也渐渐变成了储存在他大脑中的东西,但是他依旧无法使用元素力。 宴道知道的东西也会毫不犹豫地教给如今的摩拉克斯,这也算是旅程中的消遣了。 而那位初见冷漠无情的男人也渐渐在这短短几十年里改变了些许心境。 7 第 7 章 又是一年冬日,两人蜗居于一处山洞,洞内温暖异常,灶火上温着汤,鲜香的气味扑鼻,向来少食的摩拉克斯都喝了两碗。 “今日我在山底见到了一棵树,与以往见到的都不同。”摩拉克斯想起了今早在崖底见到的树,想着也许宴道会知道。 “长什么样?”宴道长到小腿的发丝经过他本人的要求被摩拉克斯帮忙修剪了一下,要不是宴道天生长得好,说这发型宛如狗啃都是在侮辱狗。 “满树开着白色的花,凋零时不似其他一瓣瓣飘落,而是整朵凋零。” 听着摩拉克斯的形容宴道心里大概有了思量,但是嘴上还是说着:“吃完饭一起去看看。” 宴道抓了抓自己凌乱细碎的头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另一个世界见到的植物。 不久之后宴道跟在摩拉克斯身后到了崖底,看着眼前那棵在凛冬仍在盛开的山茶花愣了愣。 “这是山茶树,我也是第一次在此处地界见到。”宴道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嗅了嗅,然后自然地别在耳后。 这是他在提瓦特见到的第一棵山茶树。 “山茶花掉落的方式确实不似其他花朵,所以它又叫断头花,形容它从头断落。山茶果及其木料中含有油,倒是有用的树……” 宴道说着左右寻找有没有能留存的种子,摩拉克斯看着脚下掉落的山茶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也不想再抬眼看那树上的花朵。 寻到了几颗种子之后两人就离开了崖底,冬日一过,两人就继续踏上了旅程。 路上,宴道将编写的草药集与其他部族的人换了些东西,多是一些他自己做不来的东西,比如色彩鲜艳的布料、稀奇古怪的调味品和各种农作物的种子之类的。 草药集里记载了常见的草药用途,厚厚的一册竟全是写在布帛上的,为部族的生存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除了草药集,工事方面宴道也涉猎颇多,房屋的图纸、改良的纺织机、灌溉应变式水车等等都是宴道结合当地情况改良的。 多是一些最基础的装置,其间也有不少摩拉克斯的想法,不得不说,摩拉克斯真不愧是最终登上王座的神,智慧被启蒙之后,他对知识与文明总是能看得更深。 现在这个时代的文明尚且薄弱,宴道只留下最基础的技术,并且将原理教导给子民,鼓励他们自己改良,毕竟能改变人类命运最根本的还是人类自己。 而此次旅程确实摩拉克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人类。 宴道虽然看起来有些苍白消极,但是他却俊美无俦的摩拉克斯更招人喜欢,特别是小孩子。 来到一处新的村落时,孩子们大多会害怕摩拉克斯,甚至一些大人都不敢在这位年轻人面前大声说话。 明明除了长相异常俊美并无什么非人的特征,但是那浑身的气势就是让人无端犯怵,而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满头白发长相不似凡人的宴道更讨人喜欢。 他会在那些村落里指导他们建造屋舍、搭建桥梁,等解决一切之后再离开,而留下的智慧会一直为当地的人类带来美味的食物、柔软的衣物和安稳的居所。 岩之魔神摩拉克斯第一次开始深思,宴道究竟是什么魔神。 “宴道小哥,那位是你的妻子吗?”宴道扛着一根木头听到身边大叔的询问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了不远处的闲坐着吃点心的摩拉克斯,差点脚下一滑栽倒。 如今人世间秩序尚浅,人多没有后世的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和伦理,这年代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都没什么好议论的,喜欢就好上,不喜欢就分开,爱恨分明人性质朴。 “并不是,而是一起游历的伙伴。”宴道不说话时神色带着几分颓败和木讷,说话时却又会让人觉得十分认真,即使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回答。 大叔也不说话就是笑呵呵地看着,宴道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不远处吃着糕点的摩拉克斯手顿了顿。 在这处地方待了一个多月两人就离开了,离别时宴道收下了一份礼物,是一副手套,薄如蝉翼的黑色手套与他的双手同色,其实带不带无所谓,只不过那些尚未见过的人若是见到他黑色的双手竟不是因为手套,多少会害怕吧。 摩拉克斯在接触到了人类之后那双眼睛不再似以前那般冰冷,宴道也曾在他眼中看到了微不可察的怜悯,微微叹了口气。 神,是要爱人的,这是笼罩在提瓦特魔神身上的规则,无法剔除。 见过种种的宴道并不觉得人性多么可爱,只是这被困于蛋壳中的狭小世界中,原本复杂的东西就像是晶蝶一样上浮成为地面上的人无法看清的东西,在神明和更高层次的事物之下,人类竟也可爱了许多。 一路上两人也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有时摩拉克斯会突然消失,然后宴道会自己上路,但是过不了多久摩拉克斯就会回来,也会带回来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像是被救下之后总会出去捕捉一些鸟雀回来的猫一样。 天气越来越冷了,夜晚活动的野兽也越来越少,宴道的视力在黑暗里丝毫不受影响。 不过野外没有野兽却又不少元素生物,史莱姆休息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黯淡,在月光下一窝窝水史莱姆躲在草丛里睡觉。 宴道扒开草丛看着几只睡觉的史莱姆,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水润润的、滑溜溜的,宴道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但是史莱姆醒了,看着对自己上下其手的人类,一瞬间愤怒了起来。 最后,宴道看着落了一地的史莱姆凝液,史莱姆凝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宴道弯腰把这些东西捡起来,装到自己编织的篮子里面。 他与摩拉克斯离开自己的村落已有二十年之久了,在外面的生活因为宴道的勤劳倒是过得还算惬意。 最近几天摩拉克斯离开了,大概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情况下都会跟别的魔神啊海兽啊打上一架再回来,不过他能力强悍,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晚上睡不着的宴道离开了暂时住的地方,拎着背篓去外面转悠。 只是还没走多远,就听到了远处的动静。 附近没有村落,地势也很平坦,居住的地方是之前摩拉克斯用岩石搭起来的房屋,十分结实,而现在宴道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望向岩石屋舍的地方却只看见灰尘中的石块,而那废墟边上却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女人,身边跟着一个神似野兽的人。 宴道的心猛然沉了下去,而下一秒,那个女人就转过头看向了宴道所在的方向。 瞳孔紧缩,宴道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女人青白的皮肤,以及那美艳的脸上诡异的笑容,而她身边的那个长得似是野兽一般的人突然消失了。 宴道后退一步,一股难言的压迫感从远处嘶吼扑过来,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外出的摩拉克斯还没有回来,而来的那两个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野兽的嘶吼将林子里的鸟雀惊吓,霎时间四处逃窜,腥臭味夹杂着几丝甜腻的香气和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一同涌了上来。 宴道看着晃动的树梢和草丛,直到那个野兽一般的人出现,他四肢着地,身上的皮肤颜色不一,腹部是一处空荡荡的洞,面容被野兽的五官扭曲,而宴道刚才闻到的气味就是从他腹部的洞里传来的。 有些像以前见过的那只蛊惑人自杀的海兽身上的气味。 “凡人啊——” 宴道与野兽对立而战,而一双冰凉的手却悄无声息地攀上他的肩膀,游走,最后落在他的脖子上。 宴道一米九的身体被身后女人的身影完全笼罩,她的身躯宽大高挑,浑身的皮肤呈现一股死寂的青白,只是靠近就感受到了那个难言的阴冷。 “摩拉克斯不在哦,所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要认真仔细地回答才行啊。” 从野兽和身后女人身上传来的香味犹如一面密不透风的网,紧紧地笼罩在宴道的身上。 宴道屏息,感受着脖子上猛然收紧的力道,咬着牙。 梦没有在这个人类的身上感受到什么令人忌惮的气息,更多的是软弱的气息。 “去找摩拉克斯……我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杀了我也只会激怒他。”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哼笑了一声,然后松开了手。 “我还没蠢到亲自跟他对上,不过你说得对,杀了你只会激怒他,但是——他可不一定能找到我,所以,杀了你也没什么关系。” 女人的宽大的手贴在宴道的背上,然后指尖刺破他的肩膀,尖锐的手指宛如尖刀穿透了他的肩膀,仿佛要用这种办法来证明自己的话。 “那,就告诉我,摩拉克斯的弱点是什么吧,或者,怎么才能杀死他……”女人就那样站在宴道的背后,阴冷的声音询问着,手指缓慢地转动着。 “……”宴道的身体已经渐渐麻木,所谓的痛苦他并未感受到多少,更多的是因为流血而冰冷的上半身。 女人的话刚说完,宴道面前野兽却开始躁动了。 他嘶吼着俯身后退,他的面上没有双眼,取代双眼的是两根类似蜗牛的触角,而那触角却在触碰到空气中的灼热之后迅速地缩了回去,甚至他也忍不住后退。 “怎么回事……明明还没回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双手就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自燃了,苍白色的火焰宛如夜幕中的太阳,照亮了这未被月亮照耀到的林间。 宴道身体的温度骤然上升,他抬肘狠狠地击向身后,打中了身后的人,而她的身体就像是流沙一样柔软,宴道迅速收回手远离。 火焰一开始并未被那人放在心上,普通的火焰并不会伤到她,只是渐渐地她失去了控制双手的能力,而火焰却在沿着他的手臂渐渐蔓延。 “这是什么东西?”女人怒火中烧,朝着宴道扑过来,抬起脚,想要将眼前这个凡人杀死,反正火焰是从他身上出现的,那只要杀了他就好了。 而那团火焰在靠近宴道的时候变得更旺盛了,苍白色的、跳跃着的,宛如充满着生命里的某种活泼的生物,为了生存拼命地蚕食着周围的一切。 女人在注意到火焰的变化之后收起了动作,迅速的后撤,然后阴狠的注视着宴道,最后却果断的斩下了双臂。 火焰挟裹着青白色的手臂化作灰烬消失在林子中,被火光带来的光亮也一同被收回。 “你不是凡人?”明明身上也没有神之眼,为什么能使用出这样的力量。 “我从来就没说过我是凡人。”宴道收回捂着肩膀上伤口的手,手下的皮肤完好无瑕。 “难不成是摩拉——” 一支岩□□破天际,从远处起始,岩石的轰鸣声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女人的躯体,将她牢牢地钉在地上。 宴道惊愕,摩拉克斯应该还没回来才对,难不成是提前回来了? 梦之魔神怎么也没想到摩拉克斯居然能厉害到这种地步,明明没有到来,却能远在万里之外用岩枪穿破她的身体。 她被岩枪以极其扭曲的姿态钉在地上,血液散发着难言的甜腻气味,这里已经不能留了,有第一支岩枪就可能有第二把第三把。 今天是她大意了,先是被莫名的火焰逼迫地自断双臂,再是被摩拉克斯的岩枪伤到这种地步…… 宴道看到了那个女人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转眼间,野兽和女人都没有了身影,就连摩拉克斯的岩枪也被带走了。 宴道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肩头。 后半夜的时候,摩拉克斯就回来了,屋舍被毁,宴道自己也没有了睡觉兴致,干脆就坐在一旁缝补起了自己的衣服。 在宽阔的空地上,月光尤为明亮,而摩拉克斯出现时却立即夺走了月亮的光辉。 “哦,回来了。”宴道抬眼望了他一眼,随后又继续低头忙活着自己的活计了。 摩拉克斯的视线只是清扫了一眼宴道,好似在确定他是否完好。 “那位是梦之魔神,行踪诡谲,与我……关系并不好。” 宴道的双手一顿,总感觉这位魔神的名字多少有些耳熟,而且明明战争并未开始,魔神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如此 “梦之魔神...权能是否与梦境有关?” “是,听闻他可以操控梦境,但凡有思想的生物都逃不过他编织的美梦。” 宴道将缝补好的衣服披在身上,站起身,看着摩拉克斯,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凝重之色。 “摩拉克斯,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宴道想起了魈,那个尚未见过的小夜叉,也许现在尚未诞生,但是梦之魔神身为魔神战争中奴役夜叉的魔神,宴道不得不做好与其对上的准备,而且…… 他有一种预感,一种隐隐不安的预感。 “何事?”摩拉克斯真心将眼前的人当作朋友,对方的请求他自然是会帮忙的。 “帮我留意一下夜叉的踪迹吧。” 之后几日,宴道就寻思着返回了,二十年的时间对人来说已经是生命的五分之一,而对魔神来说却也只是一瞬,可是紧紧地这一瞬,时间对魔神的侵袭仍会感受到疲惫。 摩拉克斯并没有跟着宴道回到曾经的那个村庄,他在天衡以北遇到了一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之后的日子大概会与那些人类一起生活。 与摩拉克斯告别之后,宴道松了口气,与初见相比,摩拉克斯已不再是一块冰冷的岩石了,他也学会了与人类相处。 而关于夜叉的消息也时常送到宴道的手边。 8 第 8 章 过了许多年,宴道再回到曾经的村庄时,舒常已经从一个中年大叔变成了老头子,常一百的墓碑上带着不少风雨的痕迹,一百的两个女儿现在是村子里陶器做得最好的师傅。 舒常的儿子舒阳以前是见过宴道的,看到宴道回来之后,兴冲冲地回去把他爹给推了出来,木质轮椅的轮子拼了命地转,就算是这样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舒常还是嫌弃自家儿子推的慢。 “快点快点!” “爹,再快就要翻了。” 宴道收拾好屋子出来的时候,一老一小刚从路边爬出来,舒常扯着嗓子骂舒阳,舒阳毫不客气地跟他爹对刚,好不忘去把他爹的轮椅给捞出来。 “死小子,你是看准了往外面攮啊,你爹我真恨不得给你原地升个天啊。” “得了,爹您还是先把身上的叶子摘了吧,不是还要去见大人吗。” 宴道在远处把这父子俩的动作看在眼里,脚步顿了顿,转身回到了屋前,老实地坐下等着那父子俩过来。 舒常被舒阳背着上来了,记得上一次见舒阳还是他背着一百来给他的双胞胎女儿求名字的时候。 舒常抬眼见到宴道的那一瞬间嘴唇动了动,眼中清楚地映出如今的样子。 只仅仅是过了二十年,却也过了足足二十年,宴道身上与离开时相似的白袍,白发依旧如雪,但是不一样了,他眉眼间是如水的沉静,不再只是那位散发着颓丧气息的神明了。 “大人变得可真多啊。”舒常抹了抹眼角,喉头哽咽。 “是吗,快坐下吧。”不管过了多少年,宴道依旧是不擅长微笑,坐在屋舍前闲聊着。 不过多是舒常说着,宴道在旁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声。 “说起来,那位大人没回来啊。” “他也有部族在管理,也不能总往我这里跑。” 舒常笑了笑,喝了杯水润润喉:“说起来还要多谢谢那位大人啊,您看起来比之前开心不少。” 宴道顿了顿,抬眼看向舒常,有些莫名的不解。 “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大人心里的绳子松了很多,我想着大抵是那位大人的功劳吧。” 舒常说了很多,还让舒阳把村子里的族谱翻了出来,说着这二十年的出生的孩子,到了晚上两人才离去。 宴道将人送到村口之后才缓慢地转身离开,刚走到屋舍前抬眼就看到了,穿着一袭金白色袍子的男人,宽大的兜帽遮盖了他半数的容颜。 “你今日怎么来了?”宴道疑惑,明明才分开不久,说起来他应该在忙自己村子的事情才对。 “忙完了便来了。” 摩拉克斯抬手将兜帽拉下,他的面上是冷凝的神色,眉眼低垂,带着宴道身上常见的低沉。 “发生了什么?”宴道皱着眉,快步走上前,站定在摩拉克斯身前,不放心地询问。 摩拉克斯抬起头,看向宴道眼眸中带着一抹不知道是对谁的怒意。 “魔神于人来说究竟算什么?到底会带来灾厄还是带来……生机。” 摩拉克斯见过不少的人类死去,但是他今日见到的那些人却是因为他的缘故死去的。 “与我积怨的魔神向人群中投下了疫病。” “找出救治的办法了吗?” “尚未,况且那并非普通的疾病,准确来说更像是魔神施下的诅咒,如果找不到解除诅咒的办法,疾病就会一直蔓延。” 宴道深呼了一口气,抬眼看向摩拉克斯,像是在重新打量这位魔神。 “需要我帮忙吗?” “需要。” 摩拉克斯并非什么不负责任的魔神,相反他重视承诺与契约,许下的保护就一定会尽职尽责,可是对于这位刚接触人类不久的魔神来说全须全尾不留一丝缝隙的保护还是有些困难的。 宴道收拾好东西就去村子里跟舒阳知会了一声,然后摩拉克斯拎着宴道就离开了。 摩拉克斯救下的这些人看起来十分凄苦,有的甚至衣不蔽体因为病痛躺在地上呜咽。 “摩拉克斯大人回来了……” “大人回来了……” 宴道环顾着周围的人,却看到萦绕在他们身上的黑气,确实如同诅咒一般。 “找不到下毒手的那个魔神吗?” “找不到,他应该是躲到海下了。” 摩拉克斯在此处落下了七根岩柱,岩柱所围成的区域内被摩拉克斯的神力覆盖,能够减缓他们的痛苦。 宴道随着摩拉克斯查看了这些百姓的症状,无一例外都是皮下长出坚硬的肉瘤,大多数都是在前胸,严重的已经压断了肋骨。 “从疫病发作到现在不到六个时辰。”摩拉克斯看着眼前痛苦的面容释放出神力,点点逸散的金光减缓了那人的痛苦,而一直看着眼前病人的宴道却眯起了眼睛。 “摩拉克斯,你先收手。” 摩拉克斯听话地收手,后退一步给宴道留出位置,宴道伸出手覆在那人身前的肉瘤上。 “果然。” 摩拉克斯看着他的动作像是想起了什么。 “是神力。” “嗯,这肉瘤是活物,维持生机需要营养,人类是供养不起他们的,所以你释放神力的时候他才能舒服一些,而且……肉瘤又大了些。” “我将岩柱撤下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开刀取出来吧,不过我一个人可不行,跟我回去带几个人来。”宴道转身看向摩拉克斯,摩拉克斯却拒绝了他的要求。 “这是诅咒,不是寻常的疫病,你的子民也只是些普通的民众,万万不可如此冒险。” 宴道听这样说抿着唇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轻松: “你救下这些人的时候就使用过神力滋养吧,诅咒是沾着你的神力长的,要不然这瘤子也不会长这么大,而那边……你忘了,我如今还不能自如使用神力,他们自然也是不会传染的,不过我会提前询问的,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不会强求。” 宴道确实不能自如使用自己的能力,自然也没有神力交给自己的子民。 摩拉克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宴道回去了。 就像是宴道料想的那样,村子里的人都很赞同去帮忙,前前后后不少人愿意亲自前往,但宴道最后只带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医者和几个有力气还算心细的男人去。 铁匠铺连夜按照宴道的吩咐锻造出锋利的刀,带着器具摩拉克斯又把人都带了过去。 没有了神力的喂养,那些肉瘤生长的速度也变得十分缓慢,宴道让摩拉克斯站在一边释放神力,手起刀落,胸前出现了一道口子,其中蠕动的肉筋像是嗅到了空气中的神力,缓慢地从那一处小小的伤口爬了出来。 跟在宴道身后的两位医师吓得脸色苍白,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么恶心的东西,就连旁边的摩拉克斯脸色都不太好。 肉筋从伤口里爬出,探知着空气中的神力,向着摩拉克斯的方向缓慢爬去,等它整根爬出来众人才看清这东西原本的样子。 就是一只小头八肢细长成节的章鱼,身上裹着晶莹的黏液和黏糊的红色血液。 宴道刚想伸手却被摩拉克斯按住了肩膀。 “莫要……亲手触碰。” 宴道看了他一眼,看得出他是真的讨厌这东西。 宴道出刀将那东西挑了起来扔到旁边的火炉中,看那玩意儿被灼烧得扭曲,最后化成了灰烬。 “乖乖,那是什么东西,好恶心。” 身后的两位医师捂着嘴,脸色惨白。 宴道将身前躺着的人胸前的伤口按上,伤口小,不用在意什么,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弥补他身上失去的生机。 “接下来,每个人都要这般处理,病人较多,你们整理一下就准备吧。” “……就像是大人这般?” “就像是我这般。” 摩拉克斯的眸光闪了闪,开口问了一句:“我也要一直在这里?” “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过你可以闭上眼睛。”宴道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讨厌那东西,他自己虽然能忍耐,但是却无法自如地运用神力,也帮不到摩拉克斯。 “等事情结束,我继续教你使用权柄。” 虽然被摩拉克斯揪着教了许久,但除了那次被梦之魔神所伤时释放过一次权能,貌似与火焰有关,但是那之后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无法再次释放出那白色的火焰。 摩拉克斯已经下定决心了,此事结束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学会。 有了摩拉克斯的配合和身边人的帮助,花费了两天终于将所有人身上的小章鱼取出来了。 宴道觉得周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炙烤小章鱼的味道。 摩拉克斯坐在外面,也不说话,但是莫名地看起来有点可怜,不过让不喜欢海洋生物的他看那么恶心的东西确实挺残忍的。 “你想好怎么安置这些人了吗?”宴道环顾四周,此处是荒原,没有遮蔽,水源也远。 “待我寻个地方来安置吧。” 宴道站在摩拉克斯身旁,视线转过看向他的背影。 午夜梦回间,他曾隔着屏幕再次见到钟离,但是站在这里看着他的时候也有时觉得不怎么真切。 “摩拉克斯,你……愿不愿意与我共同保护这些百姓?” 摩拉克斯回过头看向宴道的时候,他正看着天上的星星,平淡的面容透着几分虚幻。 “于你不公平。”摩拉克斯摇了摇头,宴道为那村子的付出他看在眼里,那些简单的繁荣并非人类本身能带来的,那是属于宴道的成就。 “就当是一份契约怎样?我的能力不如你,我们需要一位强大魔神庇护,否则……”在那漫长的战争之中,他与那些人类又如何能走到最后呢。 摩拉克斯从宴道未完全说出口的话语中解读了些许什么东西,他也不再言语。 “好。” 只是看着宴道那双灰蓝色的双眼,摩拉克斯那块岩石做成的心脏微微炙热,仿佛这份契约代表着的不只是那些条理清晰的规定,而是些更明艳的东西。 9 第 9 章 两位神明决定一件事情也许很简单,但是要真正意义上让两个不相关的部族融合并不是多简单的事情,即使没什么人反对,人心深处多少有些芥蒂。 而对时间来说,没有什么是坚硬的,岩石也好,羁绊也好,甚至是难以消解的芥蒂。 两百年的时间对摩拉克斯来说只是弹指一瞬,而这对从人类之中诞生的宴道来说却带着几分恍惚。 时间对宴道的影响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城市落座的地方叫做遁玉谷,东至天衡都是他们的领地。 城市如今的规模已经很大了,农耕采石也十分发达,记录着工艺与文明的书籍每年也会从摩拉克斯和宴道居住的屋舍送出去。 宴道并不熟悉提瓦特的文字,他对文字的学习全是摩拉克斯一个一个字教来的。 摩拉克斯身为岩之魔神,自诞生之际就拥有对于部分知识的了解,岩石数千年屹立不倒,其中记录的历史可想而知。 宴道已经很少出去了,他本就是喜好安静的人,再者说外面的那些百姓他认识的那些也早已死去,现在再去看多是些陌生的脸。 不过两个人的生活依旧是由宴道负责,主要还是宴道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最近,宴道在钻研酿酒技术,这样的手艺现在还不成熟,外面的酒也多是些不好喝的浑酒,就算是那样也有不少人喜欢。 今天是开酒窖的日子,宴道没怎么喝过酒,从口味上他并不知道什么酒是好酒,只能把摩拉克斯喊过来尝尝。 摩拉克斯的发丝松散着,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十分随意,他接过宴道递过来的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怎么样?”宴道忐忑不安地看着摩拉克斯的表情,他这几年一直在酿酒,但是摩拉克斯总是不怎么满意,虽然知道他挑剔,但是得到他的认可又何尝不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成功。 “嗯,不错。”摩拉克斯喝完杯子里的酒,轻声答道。 宴道很高兴,哪怕不去看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喜悦。 摩拉克斯伸出手,将手中空了的酒杯举到他面前:“再来一杯。” “好!” 宴道的眼睛很亮,很多技艺他并不熟悉,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一点点探索,将其本土化。 就比如这酿酒技术,提瓦特的植物和原本世界的并不完全相同,要利用这里原本有的东西来酿酒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宴道足足花了两三年,失败了无数次才成功。 将酒封进坛子,留两坛给摩拉克斯喝,其他几坛全都埋在了屋舍后的山茶树下。 百姓们居住在山脚,百里皆是两位魔神庇佑之地,他们得以生存,也清楚庇佑他们的神明就住在那山上。 神明虽不常下山,但是时常会让村落里的长者带一些记录着知识与工艺的书籍从山上下来,那些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文明在此地悄然孕育,神的子民富足健康地生活着,而这样平稳的生活自然是招眼的。 近几百年间,魔神诞生的数量极为可观,虽然数量远远比不上人类,但是那可是能够搅动风云的魔神,这样的状况总给人一种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预感。 摩拉克斯并不会像宴道这般窝在居所中不出去,岩之魔神司掌岩之力,而他本身又有契约之力,算是这四海八方最厉害的魔神了,这也就是很少有人来找麻烦的原因之一。 所以摩拉克斯不能一直销声匿迹,他需要时常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将附近侵扰子民的魔神或是野兽震慑一番,因此民众之中也有称呼他为武神的,而与之相对的便是宴道这位拿来凑对的“文神”了,全称叫做“文升地斗大人”。 “时至今日也没有办法得知你的名号,无法得知你的身份,自然也无法自如地运用你自身的能力。” 说起来这样的情况还是摩拉克斯第一次见到,无论是妖兽还是魔神,自出生起自身的能力就像是吃饭睡觉一般刻在骨子里的,而宴道这么长时间里都无法得知自己的身份,而且他还是从人来的躯体中诞生的,这一点也着实奇怪。 “不是还有你吗?” 宴道将酿酒的木桶清洗,空气中弥漫开了浓郁的酒香,沾不了一点酒的宴道绑了一面白布在脸上,恰好掩住了口鼻。 酒之类的东西他是一点都沾不得。 魔神的身份他弄不明白,而他在提瓦特诞生之前的事情却也无人能说,那些此世之外的日子更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教你习武吧。”摩拉克斯看不惯宴道这走一步算一步的消极思想,只能强硬起态度将习武的计划定了下来。 宴道撒泼打滚,无论怎么出声埋怨都没用,接下来空闲的岁月里摩拉克斯似乎钟情于训练宴道,而他的手段对宴道来说却是极其残忍的。 魔神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吃东西,所以摩拉克斯直接把宴道扔到了人迹罕至猛兽盘踞的深山老林之中,还设下了十分严密的机关和结界。 宴道抬头看着密林之外的隐约日光有苦难言,只能背上摩拉克斯送给自己的长剑四处游荡。 摩拉克斯将宴道送到训练场所之后并未离去,而是跟在他身后。 密林之中毒蛇猛兽居多,人迹罕至所以野性也极大,对于宴道这种释放不出神力的家伙自然是填饱肚子的好东西。 宴道在林子里过一个月摩拉克斯就在后面跟一个月,时不时现身教导他武技,然后又隐匿于暗处。 知道摩拉克斯就在附近的宴道默默夸了他有良心,也许正是摩拉克斯在,宴道也不再埋怨了,心态也渐渐放平。 只是宴道在林子里待了大半年,而这山中的野兽却一点都没少,甚至宴道还看到了些许不曾见过的物种。 摩拉克斯将宴道斩杀的野兽运回了城镇,像往常一样交于前来的商户。 “那位大人还真是厉害啊,这等野兽都能狩猎。”商户朝着摩拉克斯行礼之后,夸赞着宴道。 “是厉害了。”摩拉克斯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牌,面上掠过一抹似是云雾一般捉摸不透的笑容。 “那,还是老样子,换来的摩拉全部买活着的猎物投入那林子里。” “嗯,尽快。” 可怜了远在密林之中被蒙在鼓里的宴道。 宴道这几日在山里的水潭里发现了海鱼,半死不活,而这处山林离海岸有十万八千里。 把那条身世成谜的外来物种捞起来,宴道皱着眉把鱼给烤了。 他就说怎么感觉山上的生物一点不少,敢情是有好心人、不,是好心神给他及时补充啊。 摩拉克斯真是他宴道此生的大善人啊。 又过了两个月,摩拉克斯终于把宴道拎回去了,只不过回去的路上宴道一句话都没说,一张脸上写满了高冷二字。 这是摩拉克斯第一次见到宴道生气的样子,先是新奇,后来就后悔了,他不知道怎么让宴道消气,也许是宴道天生丧气脸的缘故,摩拉克斯总觉得他看自己的时候都阴沉了几分。 夏天,宴道蹲在门口吃西瓜,面前的水潭里还冰着两个又大又圆的西瓜。 刚吃完瓜打算起身的宴道身边来了一个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摩拉克斯端着几牙西瓜放到了宴道身边,然后也蹲下身。 魔神与人不同,神虽有感情却不理解人类如此丰富的感情,而站在人的角度却又会觉得神如此的冷漠。 “你不吃吗?”宴道又拿起了一瓣西瓜,视线瞥了一眼身旁的摩拉克斯,有些奇怪,明明之前还吃的,今日天气这么热他却一点都不动。 埋头吃瓜的宴道又怎么可能注意到身边人欲言又止的神情。 宴道不小心咽下了一颗西瓜籽,感受着身边人的沉默,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转头看向摩拉克斯。 “你不会是嫌弃这瓜有籽吧?” “……今年没有无籽的吗?”摩拉克斯的声音宛如玉响,便是这声音都带着几分不真切的华美。 宴道的表情凝滞,无籽的西瓜他是见过的,但是提瓦特这里没有啊,而摩拉克斯以前吃的那些都是他挑了籽的,所以他才认为那是无籽的。 宴道张了张嘴,但当视线触及摩拉克斯眼角那一抹丹红时,满心的吐槽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算了,你在这乖乖坐着。” 宴道将吃了一半的瓜放回盘子中,然后从清凉的池水中再抱起一个,任由水汽打湿衣衫,转身去了厨房。 摩拉克斯望向潭水中尚未平息的涟漪浅浅地弯了弯眉眼。 片刻,宴道端着一只白色的瓷碗出来了,方方正正的红色瓜肉码得整齐,用叉子吃,既不脏口也不脏手。 递给摩拉克斯之后,宴道就重新坐下了。 宴道也不生气了,因为只要看到摩拉克斯那副说得上单纯的样子他是一点气都生不出来,要是继续不识好歹地生气都感觉是在欺负摩拉克斯这个大少爷。 摩拉克斯吃得不多,但是碗里瓜正好被他吃完,饭量跟爱尝鲜的孩子似的,宴道天天干活,饭量比成人男性还大。 有摩拉克斯在身边,时间对宴道的折磨好似没那么难耐,但几百余年的时间对于宴道来说还是漫长了一些,而这样的经历却是摩拉克斯真真切切地体会过的,与宴道的消极和时不时的抱怨相比,摩拉克斯好似很少抱怨时间的漫长。 又不知过了多久,宴道已经很少去记录时间了,又是一年冬天的时候,宴道久违地出门了一趟,却在漫天的雪原之中见到了一个谜之生物。 10 第 10 章 又是一年冬天的时候,宴道久违地出门了一趟,却在漫天的雪原之中见到了一个谜之生物。 红色的火光带着些许食物的香气,他周围的雪已经融化,那片土地像是被冰冷遗弃了一样。 宴道见过很多火焰,做饭时灶台中的微红的火焰,或者是很久以前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苍白的火焰,再或者是那些漂浮在山林中的幽绿鬼火,而燃烧在那雪中的火焰却是如此的鲜艳,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暖和生命力。 宴道越靠近就越能感受到那股奇妙的吸引力,仿佛仅是通过他不怎么灵验的预感就知道那团火焰中存在着什么与自己亲近的生物。 “噜?”一只被火光映照着的可爱小熊转过头看着这位突然到来的陌生魔神。 宴道下巴都快掉了,他蹲下身看着眼前的小熊,平时那双半死不活的脸上瞬间迸发出了耀眼的活力。 可爱的小锅巴,不,应该说是炉灶之魔神马科休斯,怎么会有刚诞生就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噜噜?” 宴道回过神,虽然马科休斯的语言异于常人,但好像赋予了他人天生理解他的能力。 “我也是魔神来着,我叫宴道,你叫什么?”宴道放轻了语气,朝着火焰中的小熊伸出了手。 马科休斯看向宴道,又看了看他伸过来的手,只是短暂的几秒钟就将自己的两只手伸了过去。 宴道:软软的,可爱死我算了! “噜哈!”马科休斯! * 摩拉克斯在山上翻看着这段时间宴道撰写的书册,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停下了翻动书页的动作。 门前的雪已经被早起的宴道清扫干净了,山中本就寒冷,宴道冬日很少行动,而今日他却早早地出门了,而刚刚西侧他感受到了陌生魔神的气息,不知去西侧宴道怎么样。 虽然一直教导他武技,但是用不了魔神权能的他再遇上魔神的话还是很危险的。 摩拉克斯刚想放下书册出去寻找宴道就感受到了远处正往这边跑来的某人,瞬间松了口气,但是刚松下来的气下一秒又提起来了。 因为跟随着宴道回来的还有一股陌生魔神的气息。 一向沉寂的宴道难得激动了一回,举着手里的土黄色小熊就往家里跑,还把早上出门时带的肉干塞到马科休斯手里,一路上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就跑回来了。 摩拉克斯站在路口,望向远处的身影,周身逸散点点金光,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 宴道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摩拉克斯,他激动的心情像是找到了个豁口,冲着摩拉克斯的方向就喊了起来。 “摩拉克斯,快看!我寻着个宝贝!” 听清楚这话的摩拉克斯神色一怔,视线才聚焦到他手中啃食着肉干的土黄色生物上。 嗯,是个魔神,陌生的、新生的魔神,此时的摩拉克斯只想问问宴道,为什么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带。 跟随着宴道的大喊,他手中的马科休斯也愉悦地叫了一声“噜噜”,顺便举着手里的肉干朝着摩拉克斯的方向挥手。 马科休斯还处于对周围事物十分好奇的阶段,宴道把他带回来之后就在屋舍周围到处转悠。 “魔神不是小猫小狗,遇到魔神诞生这种事情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宴道瞥了一眼说话的摩拉克斯,那眼神提醒了摩拉克斯,想当时就是他把宴道从水里捞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石头里出现的。 “他不是邪恶的魔神,长得这么可爱怎么可能做坏事。”宴道蹲下身,又给马科休斯递了一根肉干,况且他对马科修斯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马科休斯笑得眼睛弯弯,接过宴道手里的肉干,转头看向了他身边的摩拉克斯。 “噜噜哈!”初次见面,我是炉灶之魔神马科休斯。 “你好,我是岩之魔神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与马科休斯的初识就是在这样一个十分普通的日子里,而宴道也在马科休斯来到的日子里也体会到了有人帮忙干活的生活。 马科休斯刚诞生的时候高度只到宴道的膝盖,只是过了几日,他的神力渐渐苏醒充盈,身形也变得高大了些。 马科休斯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但最喜欢的事情还是跟着摩拉克斯或者是宴道下山去人类的聚落里玩耍。时间久了,大家也习惯了二神身边的马科休斯,对待他也十分亲和敬仰。 马科休斯做的饭菜很好吃,就连一向少食的摩拉克斯也能多吃点。 而宴道,吃得更多了。 宴道牢牢抱着饭碗,过了饭点都不愿意放下,而正是这几顿饭,在宴道心里,马科休斯的地位已经超过摩拉克斯了。 子民们安居乐业,有武力值超高的摩拉克斯撑场子,有能干的马科休斯在身边,宴道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足。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魔神与人同行,这个时代也成了人与神同行的时代,而有魔神庇护的人类也解决了部分生存的难题,但是只是这样还不够,魔神的智慧和人类本身的智慧都将是生存下去的宝贵财产。 宴道和马科休斯会一起去远处的水潭里捉鱼,这也是这两位闲不下来魔神不多拿来打趣儿的活动了。 此时的马科休斯已经将很多分身投放到了人间百姓家,为他们生火做饭,每到饭点总会有熟悉的饭香味从不同的人家里传出来。 摩拉克斯一般不下水,但出门玩的宴道和马科休斯一定会把他带上,如果不把他带上就总感觉他们是在霸凌摩拉克斯一般。 虽然摩拉克斯比宴道和马科休斯都要大,但是宴道是把摩拉克斯当大少爷养着的,马科休斯是把摩拉克斯当作年纪小的朋友对待的。 树荫下铺着一方干净的草席,摩拉克斯面前摆着宴道和马科休斯准备的吃食和茶水,树下的阴凉带着些许树木的清香。 宴道上半身没穿衣服,拎着马科休斯从水里出来了。 “刚刚那条鱼好可惜,都怪你,马科休斯。” “噜?”怎么能怪我?你的错才对。 马科休斯和宴道相互指责,气得马科休斯要喷火去烧宴道的屁股,宴道气地抓着摩拉克斯,让他把岩枪借给自己用用,他今天要给马科休正正骨头。 摩拉克斯盘腿坐在一旁安静地喝着茶,身边的吵闹仿佛丝毫不影响他。 这样的吵闹多了,摩拉克斯自然也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能和好,索性就不管了。 玩累了,吃食和茶水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宴道躺在树荫下睡觉,马科休斯趴在他的肚子上,摩拉克斯盘腿坐在宴道身边。 此间凉爽,时不时有细风掠过,摩拉克斯的发丝轻轻扬起,金目低垂看向身边睡梦中的宴道。 白发缕缕浮在面上,时不时顺着风轻轻划动。 摩拉克斯的双臂宛如金棕玉石,金色的纹路贯穿其中,穿着长袖衣物时他喜爱戴手套。 放下手中的茶杯,摩拉克斯摘下手套,透着金色的手指靠近宴道的发丝,手指勾住一缕,轻捻。 宴道总喜欢些简单的衣物,也不讲究,但就摩拉克斯的眼光来看,这世间最繁复华丽的衣袍都是不衬他的。 沉静的珀金色双眸带着惯有的冰凉,只是那冰凉之中夹杂着蜿蜒曲折的心思却也无人知晓,只有那位神明自己知道他的孤高隐秘。 宴道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身边看风景的摩拉克斯,他好似没有发现醒来的宴道。 天际橙红色的云彩混杂着夕阳铺盖在半边天空上,像是被随便涂抹的画卷。 马科休斯也醒了,揉了揉眼睛看向了天边的夕阳,睁大了眼睛。 人世间的风景可有千百次的轮转,相同颜色的天空和云彩总会在时间的长河中遇到一次又一次,而此时遇到这景色的是这三位神明。 11 第 11 章 * 摩拉克斯是个很厉害的人,但宴道最佩服的还是他的交友能力,那山中隐居的仙人都能被他撬回来了。 几位仙人来到摩拉克斯居住的地方拜访,远远就见到了周围栽种的花草,心中纷纷感叹这位大人居然还是懂情趣的。 摩拉克斯当然是个会享受的,院子周围的花草竹山都是他亲自指挥着宴道摆弄的,就连屋舍附近每日啼叫的鸟雀都是叫声婉转的画眉,是马科修斯撅着屁股去林子里引诱回来的。 只是几只鸟鹿见到除了摩拉克斯之外的人时十分意外,迎接客人的宴道和马科休斯也十分意外。 当他们意识到来者是摩拉克斯的朋友时,两只魔神都十分高兴,简直就像是见了孤僻的儿子带好朋友回来玩一样的心情。 “噜噜噜!”摩拉克斯出息了! “确实。”宴道点头。 将仙人请到亭子里歇着,马科休斯去端茶,宴道跑到后山把逗鸟的摩拉克斯叫回来。 “摩拉克斯——你有客人!” 马科休斯和几位仙人在屋舍前都能听到宴道叫摩拉克斯的声音,马科休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进厨房端了一盘刚出锅的窝窝头出来。 宴道是被摩拉克斯拎回来的,马科休斯远远就看到了被拎回来的宴道,蹦蹦跳跳地就跑过去把宴道接了下来。 几位仙人是来找摩拉克斯的,宴道和马科休斯很快就离开了。 宴道和马科休斯在厨房里研究新的菜谱,摩拉克斯跟几位仙人聊天。 “那两位是何人?” “那位端茶的是炉灶之魔神马科休斯……”摩拉克斯介绍道。 几位仙人震惊的翎羽轻颤,难以置信地望向厨房的方向。 “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炉灶之魔神马科休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其本体。”移霄导天真君听说过这位大人物,其分身也只在凡间见过几眼。 更难以想象的是这位大人居然这么接地气。 “那另一位呢?身上的气息很像凡人,但是总觉得那里有古怪。”开口的留云借风真君明显是对另一个人感兴趣。 “他是那位叫做宴道的魔神,民间向来不知道他的名号,大多叫他无名魔神,或者‘文升地斗大人’。” 摩拉克斯并不清楚宴道的名号,就连宴道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民间这样叫他他也就这么应承着,时间久了这些称号他也习惯了。 只是摩拉克斯语毕几位仙人都不说话了,甚至能从他们脸上看出些许尴尬。 “前几日,留云和理水还在争辩这位大人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削月筑阳真君毫不留情地拆台,只是话刚说完就被旁边的理水踩了一脚。 “确实是真实存在的,那些功绩也确实出自他手,只是他为人处世不喜热闹,更喜欢窝在这山间消磨,时间长了也自然也有人怀疑。” 宴道的名气在民间不亚于马科休斯,只是他不常露面,只有逢年过节时他才出门透透风,见过的自然知道他,只是没见过的比见过的多,很多人有这样的怀疑也不奇怪。 马科休斯喜欢辣菜,特别是红彤彤的绝云椒椒,简直是他最喜欢的食材了,但是宴道吃不了辣,他口味清淡,沾一点辣椒都得缓大半天,所以马科休斯就钻研了很多好吃又不辣的菜,这才顺了他的心意。 仙人们还来厨房拜会了马科休斯和宴道,宴道和马科休斯大手一挥就把仙众留下吃饭了。 仙人化作人形倒是跟原型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不过看起来还是十分养眼的。 从很久以前到如今,屋舍的规模几乎没怎么变动,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栽种了成簇成簇的绿竹,一处出自摩拉克斯之手的石亭,居室一间,宴道的书册和摩拉克斯的小玩意占一大间,厨房和屋舍外的田地是马科休斯的地盘,这地虽小,但是三位魔神却过得津津有味。 “此处确实没有我那洞天大。”仙人们一向直言不讳。 宴道看了一眼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摩拉克斯和马科休斯,撇了撇嘴。 “毕竟当时也没想到会住这么多人啊,不过除了摩拉克斯都不是多讲究的。” 马科休斯看了一眼身边的摩拉克斯,贴心地拍了拍他,来自炉灶之魔神的安慰虽迟但到。 摩拉克斯:…… “不过……”宴道吃着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他们院子里唯一的居室,半晌才意识到。 一开始摩拉克斯来的时候本以为他待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就没有准备新居室,而且魔神也不需要睡觉,但他要是想休息的话就只能委屈委屈和宴道睡一起,谁知道这样的日子一下子就过了这么久,摩拉克斯自己也曾说过他不需要睡眠,但是每天时间一到他肯定会上床。 后来马科休斯也来了,宴道看着这小小的一只,虽然脸上还是那一贯的沉寂,但是他内心的愉悦无法忽略,嗯,决定了,睡觉也要抱着。 所以,这么多年了,熬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类,三个魔神还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摩拉克斯,你好像从来到开始就一直跟我睡一起的吧,现在马科休斯也来了,咱三个是不是有点挤,要不然今年给你重新建造一间居室?你自己一间,我和马科休斯一间。” “一直住在一起啊……”几位仙人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总感觉宴道的话说完摩拉克斯的神色有些变化,却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变化。 “不必了,给马科休斯添一张榻就是。” “噜?”为什么?给你一间新房间岂不是很好? 马科休斯不解地询问,他与宴道的魔神之位上有着些许关系,同属火,宴道的权能大抵与他一样同民生有关,自然亲近许多。 宴道也觉得,关键是,他睡觉喜欢抱着马科休斯,跟个小毛绒玩具一样,根本舍不得松手。 摩拉克斯将菜夹到了宴道和马科休斯的碗里,轻轻瞟了一眼,两只立即闭嘴,旁边专注美食的仙人都不禁感叹这几位魔神的关系真好。 魔神与魔神之间常常因为各种原因大打出手,虽然也有少数平安相处的,但是少见如同这三位这般关系亲密的。 “北部的平原有一支部落,他们的主人是一位十分有智慧的魔神,名为归终,最近好像正在打听岩之魔神和炉灶之魔神的消息。”理水有缘碰到过那位大衣袖的少女,看样子并不是什么好战的魔神。 “天衡北面是尘之魔神哈艮图斯管理的地界,百姓们以耕田为业,生活安康,是一位很好的神明。”说话的是宴道,他看起来很了解这位尘之魔神。 “你见过她?”摩拉克斯有些奇怪,宴道明明很少出门,他更喜欢待在山中,接触的人类也就拿固定的几位,更多的时间都是在钻研各种技艺,然后再花一些时间将东西传递给百姓。 宴道怔愣了一瞬,抿了抿干燥的唇瓣。 “北方有矿业的交易方,他们的百姓看起来很健康,脸上时常挂着笑容,领导他们的魔神大概是一位很好的神。”宴道看了一眼马科休斯,又看了一眼摩拉克斯。 “有时间的话,可以和她交个朋友。” 尘之魔神归终宴道并不陌生,游戏时久远的记忆最近总能在不经意间想起,他记得归终是一位很好的神明,却最后消逝在琉璃百合之间,而如今魔神战争尚未开始,归终自然还是好好的。 摩拉克斯看不懂宴道眼中那接近人类的情感是什么,他虽是人的神,却无法真切地感受人的情感,而和人息息相关的宴道他自然也有几分读不懂。 仙人们将马科休斯的手艺狠狠夸奖了一遍,把马科休斯夸奖得都不好意思了,捂着脸扭扭捏捏地躲到宴道身后。 宴道和摩拉克斯看着扭来扭去的马科休斯表情都十分耐人寻味。 送走仙人之后,马科休斯虽然还在荡漾,但是已经能抽出空帮宴道收拾残局,摩拉克斯望着远处仙人离去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仙众偶尔来作客,摩拉克斯偶尔不见踪迹,倒是马科休斯一直陪在宴道的身边,一起采摘食材一起做饭一起调侃摩拉克斯,外向的马科休斯和有些内向的宴道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是有时马科休斯也会和摩拉克斯一起聊天,宴道虽然不清楚他们聊天的内容,但是能感觉到大抵不是自己能解决的事情。 深夜,外出的摩拉克斯刚进门就看到了床榻上抱着马科休斯睡得死沉的宴道,微微皱眉,伸手轻轻扯了扯宴道的衣袖,但宴道却纹丝不动地抱着马科休斯。 摩拉克斯没办法,只能松手。 昏暗的空气中只有屋外的月光顺着窗子和门缝挤进来,摩拉克斯的金眸在幽暗中散着光芒,他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魔神大多有些难以捉摸的能力,除去所掌握的权能,很多魔神对灾祸异常敏感,越强大的魔神越是感受清晰。 这几百年间,摩拉克斯时不时就能嗅到灾祸的气息,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而那股气息却在酝酿积累,摩拉克斯十分确信,未来的某天将会发生一件无比残酷的事情。 视线看向黑暗中沉睡着的宴道,垂目轻叹。 身为魔神的宴道太过脆弱了,简直就像是人类一样,要保护好他才行。 马科休斯身上除了魔神的力量,还有十分浓厚的人界力,也就是所谓人类供奉出来的愿力,而同样被人类供奉的宴道身上却没有丝毫人界力,或者说摩拉克斯没有探寻到丝毫,而现在宴道就是他们之中最弱小的存在。 很早以前,因为摩拉克斯自己的缘故而让宴道遭到了梦之魔神的偷袭,这件事情一直都让摩拉克斯记忆犹新。 而马科休斯也感知到了些许异动,不过他一向不会离开宴道太远。 第二天早上,宴道醒来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摩拉克斯,他眨了眨眼,把身上的马科休斯挪到一边坐起了身。 “你昨晚半夜回来的?” “嗯。” “...干坐一夜?” 摩拉克斯点了点头,宴道微微皱了皱眉,起身下了床。 “要是累了的话就躺一会吧,要是有什么话想说就跟我说吧,如果什么都没有就告诉你想吃什么。”宴道不知道摩拉克斯为什么要坐上一整夜,他也不清楚摩拉克斯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可以做些事情。 “莲花酥。”摩拉克斯嘴角好像勾起了一抹笑,只是仔细去看是却又只看到他平淡的嘴角。 “真会吃啊,少爷。”宴道穿上衣服,无奈地吐槽。莲花酥可费功夫了,一层层起酥,一不小心就失败。 “算了,我去给你做,你记得叫马科休斯起床。”宴道系好腰带,出去前嘱托摩拉克斯叫马科休斯起床。 摩拉克斯的食量不大,吃得精而不多,今天要不是看在他干坐了一晚上的份上,他才不可能大早上废这老大劲给他做点心。 不过,摩拉克斯是有心事吗…… 12 第 12 章 宴道手上忙活着,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关于摩拉克斯的事情。 虽说他就算有麻烦以他这废物属性也不一定能解决,但是……他们也算是朋友吧…… 摩拉克斯应该把自己看成朋友了吧? 马科休斯被摩拉克斯叫醒之后已经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香味,布偶一般的魔神揉了揉眼睛看向了身边的摩拉克斯。 “嘟噜噜?”早上吃什么? “有莲花酥。” “噜!”惊! 马科休斯看到了摩拉克斯脸上的笑意,他知道那一定是摩拉克斯想吃宴道才给做的,那个家伙一贯对身边人好得过分。 莲花酥是最后做好的,早饭很丰富,比平常丰富得多,宴道的手艺虽然比不上马科休斯,但是也还是不赖的,至少在马科休斯来之前的那段时间摩拉克斯一直吃他做的饭。 摩拉克斯看着盘子里美轮美奂的莲花酥不知道从何下口,只不过他略显迟缓的动作却让宴道以为是他做丑了,摩拉克斯下不去口。 “怎么,有哪里不合心意吗?” “不,很好看,比以往的都要好看,不知道从何下口了。” 宴道看着盘子里的莲花酥,有些疑惑,明明和平常的一样啊。 马科休斯就不显纠结,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叫两声夸赞宴道的手艺。 宴道喝着粥,出声询问了摩拉克斯一件事情。 “摩拉克斯,我们算是朋友吧?” “当然,为什么这么问?”丹红色的眼角微微拉长,男人的眼睛看向身边的白发男人。 “你最近有些奇怪。”宴道漫不经心地说着,他旁边的马科休斯听到了宴道的话突然僵了一下,下一秒宴道的手就盖到了抱着碗的马科休斯的小脑袋上。 “还有你啊,马科休斯!你们两个最近是在搞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噜噜噜!嘟噜!”我的头要掉了!快放开! 摩拉克斯放下筷子,转头望向远处,那双珀金色的眼眸中的冰冷经过时间的磨洗也浮现了几分热度。 “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只是最近感受到了一股灾难的气息,难以言喻的灾难气息。”摩拉克斯并没有隐瞒,宴道有权利知道。 听到了摩拉克斯的话,宴道松开了磋磨马科休斯脑袋的手,面上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情。 马科休斯抱着脑袋,看向身边的宴道,眼中有些疑惑。 宴道明明一副知道一些什么的样子。 “魔神太多了。” “嘟噜?”什么意思? “魔神的诞生是有意为之的,但是现在魔神的数量有些不正常,千年前魔神还只不过寥寥,而近千年来,海中山中雾霭雨幕中诞生的魔神有些多了。”宴道的话说得很委婉,摩拉克斯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如今的提瓦特就好比一个密闭的罐子,罐子里的魔神越多,罐子碎裂的可能性越大。魔神与人不同,魔神所掌握的力量毁灭人类无比轻松。 但是神要爱人,这是罐子施加给其中魔神的铁律,魔神给人类带来的利益也是实打实的,魔神不会毁灭人类,而魔神的继续诞生会破坏提瓦特的平衡,所以一定会有什么东西来控制魔神的数量的。 将无用,或者趋于无用的魔神剔除,留下最强大最爱人的魔神执掌一切。 “也许即将到来的,便是魔神之间的战争了,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摩拉克斯站起身,双手背后。 桌子上最后一块莲花酥在冷却之前被马科休斯吃了,三位魔神没有再讨论关于灾难的事情,只是继续做着各自的事情。 自从那之后,宴道也不再成天待在山里了,他开始下山,建立了人类的商队,开始与其他部族之间紧密交往。 夜叉的村庄就是在宴道在此过程中发现的。 夜叉的村庄很隐蔽,巡逻的几只夜叉注意到了宴道带领着的商队时很快就发出了警告。 一支粗糙的箭羽从远处破空而来,宴道将旁边的人拉到一边,那根箭羽直直地钉在他们身后的岩石上。 “宴大人,您没事吧?”商队是宴道寻人临时组建了,但是里面的人都是村子里知根知底的商人,每年也经常往山上送东西,自然也是清楚宴道的。 “没事,你先带着人躲起来,我去看看。” 宴道皱着眉,本来就不怎么和善的长相看起来又戴上了几分凌厉。 远处的草丛十分安静地在微风中轻摆,仿佛什么都没有,宴道没有感受到什么气息,但是他刚刚分明看到那箭羽是从那草堆里射出来的。 宴道抽出腰后别着的刀,脚步丝毫没有停顿,他走近正当他要拨开草丛的时候一道迅疾的风从中冲出,只听到一声破空声,原本躲在草丛里的东西就已经跳上树梢逃走了。 远处的树林安静至极,只有隐约的野鸟啼鸣,宴道望着远处怔愣了一瞬,等他转过神望向那草丛中一小块空地猛然想到了什么。 “收拾收拾继续前进,对了…”宴道将刀别回腰后,把人叫到了身前。 “大人,怎么了?”跟着宴道带领商队的是一个叫做盛照的中年男人,他家从他爷爷那一辈就一直跟着摩拉克斯和宴道采石做生意。 “这附近有村子吗?”宴道要来了商队的地图,平铺在地上。 “没有,这里人迹罕至,土地长不出庄稼,没有村庄。”盛照思索之后告诉了要到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之后的商路就不要走着这里,费点事,绕路走吧。”墨黑色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小圈,正是他们现在的位置。 “是。” 宴道的吩咐他们很少去问为什么,这算是祖宗传下来的意思了。盛照将地图收起来,吩咐着手下的活计准备上路。 离开前宴道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林子,雪白的身影站在商队里格外显眼,他回头望向远处不知是何处的地方。 那些人走在路上,最后连身影都快看不见了,但是那抹白色却好像依旧能看得清楚。 两个衣衫破旧的少年站在高耸的树枝上,单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中还有一把弓箭。 “把他们吓走的话下次就不会走到这里了吧...” “说不定,人类一向很奇怪。” “回村子汇报吧。” 宴道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遇到夜叉是在那种情况下,他虽然没有正经魔神那样的能力,但是身强力壮视力也好,即使刚刚那道风如此迅疾,他也看得清楚,那分明就是个带着傩面的孩子,如果他们猜错,夜叉的村子应该就在那山林里。 也难怪偶尔会有他们的消息却连他们的身影都没见过,原来是藏了起来。 宴道想了很多,却并没有想去打扰他们的意思,现在的局势并不明朗,摩拉克斯和马科休斯已经十分吸引视线了,还有之前偷袭过自己的梦之魔神,这么多年都没听过她的消息,说不定就在暗中藏着等待下一次的行动时机。 提瓦特的天空总是很美丽,有时甚至会觉得这份美有些虚假,只是时间长了,慢慢习惯之后又会不知觉地认为,这本来就是天空的样子。 路上越来越开阔,道路两旁的琉璃百合也越来越多。 商队这次的目的地正是天衡以北的部落,那里的神明正是尘之魔神哈艮图斯,宴道此次的行动并没有隐瞒,刚到关口,远远就看到了一位大衣袖的少女坐在旁边的柳树上悠闲地晃着双脚。 “盛照,接下来就不用在意我了。”盛照点了点头,他也注意到了树上的那位少女,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不简单,宴到吩咐之后自然也就没有上前打扰的心思。 宴道抬眼就与那位少女对视上了,她的长相和穿着很容易让人想起琉璃百合。 尘之魔神从树枝上跳了下来,双手背后突然出现在宴道身前,好奇地观察着他。 “你好啊,文升地斗大人。”尘之魔神站直身子,抬起头看着眼前洁白的魔神,眼中好似闪着莹莹的光。 “你好,尘之魔神。” * 马科休斯做好了饭,摩拉克斯恰好从外面回来,手上还拿着一块金色的石头,看起来十分金贵。 “噜噜嘟?”这是什么?金子? “一种稀有的矿石,可以用来锻造武器。”摩拉克斯将金石放到了马科休斯面前,马科休斯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石头。 摩拉克斯把金石暂时收了起来,马科休斯像是想到了什么,进屋子里抱了个木匣子出来了。 “噜噜!”也给你看个东西。 摩拉克斯刚拿起筷子就看到了马科休斯抱出来的木匣子,马科休斯笑眯眯地把木匣子打开了,他看着里面金灿灿的锅铲,眯了眯眼睛。 “噜?”好看吗? “你的品位...不敢恭维。”摩拉克斯端起饭碗不再看向那能闪瞎人眼的金锅铲。 “噜哈。”宴道兄弟送的。 “……” 这顿饭摩拉克斯吃得没滋没味的,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宴道都给马科休斯送了金锅铲。 远在尘之魔神这边的宴道脊背发凉,总感觉有人在念叨自己,缓过神他继续切着刀下的菜。 13 第 13 章 远在尘之魔神这边的宴道脊背发凉,总感觉有人在念叨自己,缓过神他继续切着刀下的菜。 归终把之前失败的机关给劈了当柴火,蹲在灶台前烧着锅灶。 “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归终捧着脸可怜巴巴地问宴道,宴道颇为无语地把归终按了回去。 “堂堂魔神怎么一副没吃过饭的样子。”宴道加快手上的速度。 “嘿嘿,我的洞府根本就没有做饭的地方嘛,人类又很敬畏我,谁好意思开口问他们要东西吃啊。” 归终是个话痨,还是个馋鬼,临走前马科休斯塞到宴道身上的干粮刚刚统统被归终吃了,就那还没吃饱。 “去洗手……”宴道擦了擦手抬头看了一眼归终,她抬起头脸上全是灶台的灰尘,“顺便洗把脸吧。” 自从略微参透了摩拉克斯的性格之后,宴道对魔神的奇妙滤镜就碎了一地,无论是有些小腹黑的马科休斯还是魔神包袱很重的归终,他已经都看开了。 归终住的地方是处秘境,名为华清归藏密宫,其中全是她研究出来的各种机关,稍微腾出个地方放上饭菜,归终老老实实地坐着等着开饭。 宴道坐在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归终,叹了口气,视线移到了周围的机关上。 宴道并非天才,属于人类的智慧他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来参透,光是就现有的技术改良酿酒技术他就花费了好几年,即使有手机上知识的帮助,将其提瓦特本土化也花费了宴道很大的工夫。 而归终在机关造诣上是个当之无愧的天才,饶是宴道这个半吊子都能看出来这些机关的厉害之处。 “是不是很厉害?”脸上还带着饭粒的尘之魔神一脸深沉地凑过来,好似什么历经风雨的老头子。 “是很厉害,还有,你脸上有米粒。” 归终听了宴道的话像是高兴,然后再是用衣袖捂着脸。 “这里的百姓生活得很好啊。”宴道看着面前用于织布的机关,感叹了一句,旁边的归终拍了拍他的手臂,轻轻一笑。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该同我说说了。” 摩拉克斯这几天都没出门,照马科休斯的话来说,海里的那几位找他打架都没去,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宴道出远门了。 他临走的时候并没有说去什么地方,但是一去就是大半个月,马科休斯和摩拉克斯也忍不住担心起来了,要不是摩拉克斯在宴道身上留下过标记,这个时候他应该带着马科休斯去找人了。 过了一个月,宴道才回来,商队带去的物品也换来了很多作物的种子和新样式的布匹。 如今已经是秋天了,山脚下种了一棵枫树树叶已经红透了,宴道带了几块布回来,颜色特别喜庆,是归终看宴道穿了一身白觉得不喜庆特意送的,宴道寻思着回去给马科休斯做肚兜兜,于是就果断收下了。 宴道回来就把布往马科休斯身上比画,旁边站着一个摩拉克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位黏糊。 “这是礼物?”摩拉克斯出声询问。 “不是,商队带来的,我穿不来这颜色,寻思着给马科休斯做兜兜。”宴道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摩拉克斯,摸了摸下巴。 “你要不?” “要。”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摩拉克斯安心去喝茶了,马科休斯趴在宴道的背上,看着他在纸面上画着衣服的样式。 冬天之前,仙人们又来了一趟,准确来说来的是那位很会说话的留云借风真君,她送来了归终的拜帖,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有一位客人来了。 摩拉克斯和留云借风真君坐在亭子里聊天,马科休斯已经穿上了新衣服端茶送水。 “那位是怎么找上你的?”摩拉克斯很好奇归终是怎么使唤的动让留云的。 “那个家伙机灵得很,来我山头要跟我比试机关术,输家要答应赢家一个条件,这不明摆着把我往坑里带吗。”留云借风真君说得理直气壮,送茶水的马科休斯都忍不住笑了。 马科休斯出来之后就找到了在屋子里翻看书籍的宴道,坐在他旁边啃着今天刚做的肉饼。 宴道顺着窗外看了一眼亭子里的摩拉克斯和留云借风真君,眉眼放松。 看样子,归终那家伙已经跟留云搭上关系了,摩拉克斯这边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见到归终了。 在春天之前,归终来到了天衡附近,留云借风真君和马科休斯亲自去迎接的。 摩拉克斯坐在亭子里,宴道准备了很多茶点,摆放好之后就进屋里了,看样子并不想参与到这场谈话,摩拉克斯看着宴道的背影,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他不相信哈艮图斯在不了解任何情况的前提下去找留云打赌,大概是有人提点了她,而最近可能与哈艮图斯有交集的就是走商队刚回来的宴道了。 摩拉克斯站在亭子边,望向山外的雾霭,平日里松散的头发梳成了辫子垂在脑后,他的表情并不多,宴道和马科休斯平时还能时常见到他抿唇微笑的样子,但若是其他人在,他倒像是一尊高贵的石像。 归终这次并不是空着手来的,她将她的智慧一同带来了。 宴道在屋舍后面的山茶花树下,马科休斯和摩拉克斯在招待客人,所以这里只有宴道一个人。 山茶树是很久很久以前宴道带回来的种子生长出来的,山下种了很多银杏树,但是每年银杏果的气味又十分难闻,后来大多被宴道移栽到别处改种上其他的树了,但是这棵山茶树依旧是这里年岁最大的树。 山茶树下埋着好几坛酒,一般都是摩拉克斯和马科休斯在喝,但是今天,也许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他要取出一坛送给客人。 泥土被一层层拨开,双手上也沾上了棕黑色的泥土,抱出一坛酒,清理完表面的泥土,将土坑填平。 远处的山脚下隐约有炊烟升起,宁静的空气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炙热的酒气。 归终坐在摩拉克斯的对面,故作端庄,但是她的眼睛却时不时盯着桌子上的茶点。 “今日前来,是有事要说?”摩拉克斯身上总带着一股莫名的威严,明明是温暖的金色看起来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冷冽。 “摩拉克斯,我们这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你知道吗?”归终并不是恪守礼节的魔神,端庄的架子只是一会儿就松懈了,扯着宽大的衣袖趴在桌子上吃茶点。 “千年前的平原上,那里盛开着漫山遍野的琉璃百合,那时见过你。”摩拉克斯的记忆很好,过往的一幕幕像是一幅幅清晰的画卷。 归终惊讶,她也没想到摩拉克斯居然还记得自己,只可惜那时她也是刚诞生,与摩拉克斯这等强大的魔神相比自然逊色很多,更何况胆小的她并不知道摩拉克斯的性格,要是贸然上前说不定他会把自己的骨灰给扬了。 “那时的岩之神还真是可怕啊,不过——”归终坐直身体,她扬起微笑,服饰上锁链样式的纹样好像在悄悄流动。 “如同永恒磐石的岩之魔神,能不能跟我定下一份契约?” 归终说着笑着已经翻掌把一把金色的锁捧了上来,端到了摩拉克斯的面前。 “这是盟约的信物,也是我对你的挑战。” “我的一切智慧,都藏在这把石锁之中。”1 “高傲的岩之魔神,这份契约你不会反对吧?” * 宴道将酒打开,酒香在空气中漫开,倒出一壶准备用来招待客人,但只是一个不留神,马科休斯穿着红色的兜兜抱着壶喝得十分痛快,即使他的身上的配色不怎么显色,也依旧能看出来他脸蛋上的红晕。 宴道一手抓着马科休斯的腿,黑着脸无视他的挣扎,果断把他扔到了屋外。 “噜哈——”不要太小气—— 马科休斯很生气,他只是喝了一点点而已,反正宴道又不喝酒,那些酒最后还是进入他和摩拉克斯的肚子。 走到门口的归终正好接住了满身酒气的马科休斯,她笑着把马科休斯放到地上。 “谈完了?” 宴道看了归终一眼,注意到旁边的马科休斯颇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谈完了,不愧是我。”归终叉着腰,神情格外神气,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宴道并不意外,这份契约他想摩拉克斯不会拒绝。 “不过……你这眼妆是不是又浓了点?”归终凑近指着宴道眼下的青黑,语气疑惑。 “噜噜哈。”他那是黑眼圈。 马科休斯说完就翻着跟头离开了,在宴道眼中有些喝醉了炉灶之魔神笑起来有些欠揍啊。 将蹭了一顿饭的归终送走,摩拉克斯叫住了要出门的宴道。 马科休斯酒喝多了,现在在屋里睡觉,摩拉克斯站在屋檐下,看着前方院子门口正要出门而因被他叫住而停下脚步的宴道。 “聊一会天吧。”摩拉克斯站在几级石阶之上的屋檐下,宴道站在下面不远处,他回头望着那位神色平淡的神明。 宴道并不了解摩拉克斯,即使一起生活这么久,他依旧无法不了解摩拉克斯。 人类的了解也许只是浅显的知道对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但是神明就要更混沌一些,有时候宴道会从摩拉克斯身上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威胁,甚至会觉得恐惧。 就像现在,他站在几步之外的石阶之上看着自己,莫名让他想起很久以前,摩拉克斯斩杀一只魔兽之后站在身前石阶之上低头观察时的冷漠。 14 第 14 章 宴道和摩拉克斯坐在亭子里,摩拉克斯起身给宴道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是我给归终出的主意。”宴道端着茶杯果断承认。 “我知道。” 摩拉克斯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宴道身侧,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座压迫力十足的大山。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宴道的心脏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这种莫名的气氛让他感到不安,就像是人类到了陌生的地方,未知的环境总会带来些许恐惧。 摩拉克斯并没有说话,或者说,他在刻意保持安静。 岩之魔神拥有强大的实力,哪怕是在魔神之中也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存在,他是一位高高在上的魔神,并非人类,他虽然表现得谦逊,但是高傲和冷硬是他骨子里无法剔除的特质。 他伸出手,戴着手套的手掌放在宴道的肩膀上,衣袖和手套边缘处露出了一截金色的手腕。 “没有带任何保护就来与我谈论契约的魔神我认为是愚蠢的,但这并不是否认尘之魔神智慧,而你认为你私下与一位莫名的魔神结交是很正确的事情吗。” 岩之魔神在生气,他和马科休斯与宴道生活这么久,自然清楚宴道的实力,即使只归终那样没有什么战力的魔神也能将宴道杀死…… “我并不是无故去找她的,她也不会伤害我……” “你了解魔神吗?” 宴道沉默了,这样的问题他无法回答,他觉得自己大抵是了解马科休斯的,或者归终也能从往昔的游戏记忆中得知一些,而现在的摩拉克斯他无法了解,这是一处无尽的深渊,宴道并没有探寻其全部的勇气。 “抱歉。” 摩拉克斯收回了手,微微垂目。 “没关系,你是在关心我,我明白的。”宴道放下茶杯,也站起身,看着垂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摩拉克斯。 明明被训斥了的是宴道,但是摩拉克斯只要安静地垂下眼就会让宴道觉得这一切全部都是自己的错。 “你要保护好自己。”摩拉克斯说完这句话就从宴道的眼前消失了。 宴道在亭子里站了半晌,心里不断地反思自己出门找归终的事情,这件事情确实是他唐突了。 即使他知道尘之魔神是一位善神,但是他身为摩拉克斯和马科休斯的同伴说不定会遭到其他魔神的围攻,以他那拉胯的实力,死在外面也不是不可能。 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是盆花也有感情了,摩拉克斯只是太担心了而已,所以他担心也是在所难免的。 宴道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小气,然后在心里立马原谅摩拉克斯了。 隔天,马科休斯醒了,但是他吃饭打嗝的时候还是有一股酒味,宴道皱着眉,拎着马科休斯的脑袋就去后山水潭里涮洗了。 被冒犯的马科休斯气得喷火,可惜宴道是一点没烧到,反倒是水潭里的水蒸发了不少,整个水池都被他人工、不,是神工改造成温泉了。 宴道把马科休斯洗干净之后让他自己烘干,终于没有酒味才带他回去。 到了傍晚,摩拉克斯才回来,顺便带回来一把剑。 摩拉克斯将一把金棕色的横刀放在桌子上,马科休斯一眼就认出来其中的金色是上次摩拉克斯给自己看过的那块金石。 “寻到了好的材料,给你打了一把刀。” 宴道还有些震惊,就算是再没眼力见的人也能看出这散发着莹莹光芒的刀剑并非凡物,而这样的东西就算是摩拉克斯也是需要时间找寻的。 “在哪里找的?” “冶锻的。”摩拉克斯说得很轻松,只是宴道的心情就很复杂了。 他之前也学过冶锻,别说成品刀剑了,就连能用的锅碗瓢盆都难做出来,唯一能看的就是他偶然做成的金锅铲了,后来那东西还被他嫌弃土里土气,于是乎就送给马科休斯了。 马科休斯拍了拍身旁的宴道,手中却出现了一只小小的玩偶,和马科休斯长得一模一样,就是一个等比缩小的马科休斯分身。 “噜噜哈。”他能保护你。 宴道眉眼柔和地接过马科休斯递过来的小分身,又将摩拉克斯送来的刀剑收了起来。 很多时候人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很少顾及关心自己的那些人的心情,就像是这次一样。 摩拉克斯亲手锻造的兵器和马科修斯的迷你分身都是他们对宴道不可忽视的在意。 马科休斯和摩拉克斯并不反对宴道去做一些事情,但是他行动的一切前提都应该是保护好他自己的安全。 时间毫不留情地冲刷走一切,脆弱的人类在时间的镰刀下收割了一茬又一茬,而在时间的作用下,三位神明也许并不只是朋友关系了,他们之间被更紧密的情感牵绊着,很多人类把拥有这样关系的人叫做家人。 归终来的次数也变多了,她与留云意外很相处得来,她们在机关术上的交流一向很激烈。 而四位魔神和仙众的聚会终究是引起了他人的注意,摩拉克斯留意到了梦之魔神的踪迹。 这是千年以来摩拉克斯第一次察觉到她的踪迹。 “梦之魔神并不是十分善武的魔神,但是她从人类的梦境中诞生,能够穿梭于梦境,甚至通过甜美的梦境引诱主人堕落,致使受她操控。” 摩拉克斯带着宴道在后山练习剑术,熟悉新武器对宴道来说十分重要过程,而正好摩拉克斯有时间检验宴道的武技是否退步。 剑术已经年磨砺,常人看来已经是十分厉害的程度了,但是这些在武神摩拉克斯的眼中还是不够看。 “之前见到梦之魔神的时候,她身边跟着一个怪物,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宴道收起刀剑,宝贝地擦了擦。 摩拉克斯缓缓走到宴道身边,手掌翻开,几块散落的石片浮在他的掌心,只是那石片上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梦之魔神可以通过梦境摧毁意志,揉捏思想,制造出独属于自己使用的武器,你见到的生物大抵是她扭曲出来的。” 石片上散发着属于梦之魔神的气息,宴道不清楚梦之魔神是否有自己的子民,但是那位魔神绝对不是什么温和良善之辈。 “大抵也感受到了灾难的气息,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出现。”宴道没那么乐观,他心中更趋向于梦之魔神又有什么计划,夜叉村庄那边并没什么动静,他也提前嘱咐仙人们留意那里的情况。 “不管怎么样,梦之魔神说不定还会从你这里下手,平日里注意安全。”摩拉克斯将手收回,林间的风从他身前掠过,像是给他带来几丝远处阳光的温度。 宴道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了思量。 * 从很久远以前,保护村子的自卫队渐渐演变成了军队,在三神的部落之中,军队共有两支,一名丛云,另一名千岩。 自从跟归终的部落成立联盟之后,两个部落的交往也渐渐多了起来,甚至有了渐渐融合的趋势。 四位神明也凑在一起讨论民生,吃着马科休斯做的饭菜,喝着宴道酿造的酒。 在归终的记忆之中,那段日子轻快又明亮,仿佛能将一切的阴霾消除。 留云和鸣海今天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孩子,归终把自己好几百年前做的玩具拿出来逗她玩。 马科休斯趴在宴道的肩膀上,看着有些呆愣的宴道拍了拍他的脸。 “噜?”怎么了? 宴道回过神,又看了一眼那个孩子,摇了摇头。 “这孩子的麒麟与人类诞下的孩子,叫做甘雨,性格太过安静了,今天就把她带来热闹热闹。” 留云和鸣海给几位魔神介绍甘雨,小甘雨躲在留云的身后,偷偷地观察着几人。 宴道带着马科休斯去做了小孩子爱吃的甜点心,端出来时归终和小甘雨饿的眼睛就紧紧地盯着宴道手里的盘子。 “噜噜噜。”我猜留云带孩子饿不死就算好了。 “嘘,小点声,留云会生气的。” 鸣海栖霞真君看了看声音丝毫没有压低的马科休斯和宴道,又看了看脸都黑了的留云和眼巴巴盯着点心的甘雨,十分不地道地笑出了声。 归终和甘雨坐在桌子前专心致志地吃点心,其他几人坐在一旁聊着天。 归终总觉得摩拉克斯的名字太过于土气了,拉着马科休斯和宴道要给他起新名字。 摩拉克斯坐在亭子下悠闲地喝着今年宴道新炒制的茶叶,桌子上摆满了纸张,马科休斯抱着一支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宴道把马科休斯写的字摆到摩拉克斯面前,让他看看喜欢哪个名字,归终用袖子捂着自己的脸,完全不敢去看摩拉克斯的脸色。 “噜哈?”不喜欢吗? 马科休斯歪了歪脑袋,笑得有些迷惑。 “以普遍理性而论,不会有魔神给自己取名叫‘莲花酥’的。” “嘟噜嘟噜。”莲花酥多好,大家都喜欢吃。 宴道摸了摸马科休斯的脑袋,那眼神活脱脱像是在看自家的傻小子一样。 “人类就很喜欢用食物给自己喜欢的生物取名,什么米窝窝啦馒头肉干啦。”归终放下袖子笑嘻嘻地说起了自己了解的人类。 宴道摸了摸马科休斯的脑袋,抿着唇不知道想些什么。 “不如叫钟离吧,很普通的名字,行走人世间用这样的名字正好。”归终用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她的字像她人一样活泼。 摩拉克斯并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只是看着纸面上的字又抬头看了一眼宴道。 “这个名字很好,摩拉克斯,你喜欢吗?”宴道抬起头看向摩拉克斯,却看见他正在看向自己。 摩拉克斯放下茶杯,轻轻应下了一声。 “那就用这个名字吧。” 摩拉克斯并没有说,他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他不喜欢带有离别意义的所有东西,哪怕只是一个代称。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仙人们带着甘雨在这处院子里谈笑风生,归终与留云借风真君和歌尘浪市真君的争辩声时常隔着几堵墙也能枪见,摩拉克斯却时常外出,但仙人们和魔神们很少过问他的事情。 摩拉克斯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仙人也带着甘雨回去了,归终吃饱喝足也离开了。 马科休斯站在院子里,看着正在晾晒的肉干有些疑惑。 摩拉克斯站在一旁有些疑惑,出声询问:“怎么回事?” “噜噜哈。”晒不干。 宴道坐在一边,神色有些倦怠。 “明明太阳很好,却晒不干,最近的气候有些潮湿过头了。” 摩拉克斯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 “噜噜噜嘟噜。”没有下雨的迹象,也许只是换季导致的。 宴道没有回答,只是趴在石桌上看着远方的天空,蔚蓝色的画布上没有一丝杂色,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是大海还是天空。 看着这样的景色,宴道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发生些什么。 摩拉克斯在一旁留意着宴道的神色,半晌之后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向远处的天空。 “海面在翻涌,水下的那些东西开始躁动了,我会下令让百姓远离海岸的。” 15 第 15 章 “海面在翻涌,水下的那些东西开始躁动了,我会下令让百姓远离海岸的。” 大概一个月之后,海里的动静又没了,梦之魔神也没有踪迹,但是天气却变糟糕起来了,而远处的群山之中地动不止,就连部落里的百姓都受到了些许影响。 “最近总有落石从山上坠下,而且还时不时地动,上山的百姓时常被落石击中,现在也不敢去采石了。” 部族里有话语权的年长者来跟三位魔神商量最近的异动,这样的异动确实已经影响到了百姓的生活,遁玉谷附近的矿洞已经坍塌了。 遁玉谷不远处的山林之中便是宴道最初安置第一批先民的地方,摩拉克斯带着他的先民到来之后便开凿了那处地方用于生存。 遁玉谷的地形易守难攻,但是附近山石较多,要是地动依旧不停止的话,这处地方就不再适合他们居住了。 “现在这种情况并不乐观,而且之后的事情也难说。”宴道口中说的是之后的事情自然是摩拉克斯之前说的那些灾祸,有人类在他并不会直接将那些说出来,省得引起慌乱。 “噜噜。”现在只能先换个地方了。 马科休斯捧着脸,转头望向了远处的群山,明明那里现在看起来这般平静。 “将这片地区的百姓转移到归终那里吧。”摩拉克斯看着远处,语气十分平淡,大抵他是知道那山中他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 “分批吧,虽然归终那边是平原,土地宽阔,但是一下子要安置这么多人还是很麻烦的。”宴道站起身,和摩拉克斯商量好最后一点事情就开始忙起来了。 摩拉克斯大概会去寻找地动的源头,而马科休斯会和宴道帮助人类迁移,如果摩拉克斯能解决地动再好不过了,但是如果解决不了也能保证子民在归终的地界生活不受伤害。 摩拉克斯临走时间很久以前宴道雕刻的玉牌交给了他,说里面有他收集的各种宝物,应该能帮助到宴道。 宴道看了看手中的玉牌,最初两人游历的时候,摩拉克斯带来了玉料,宴道用自己十分粗劣的手法雕刻了这块玉牌,千年来一直系在摩拉克斯的身上,如今却突然交给自己了,总觉得有些奇怪。 而摩拉克斯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在宴道的身上多留下些岩元素印记,甚至在马科休斯的眼皮子底下给宴道设下抵抗邪祟磨损的仙术。 宴道不清楚这些,但是马科休斯清楚,他跳到宴道的肩膀上摸着他的脸,难得没有笑。 有些事情宴道不愿意说,摩拉克斯和马科休斯也不会询问,但是如果宴道因此受到了伤害,身为朋友,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噜哈,噜。”马科休在宴道的肩膀上,乖乖地趴着,安慰着宴道不必担心。 宴道看着山下人们生活过的痕迹,捋了捋垂在脸侧的发丝,雪白的头发绕在犹如墨玉一般的指尖,轻轻咽了口气。 “此次离去,这些百姓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上。” “噜噜。”等摩拉克斯解决完地动就可以回来了。 马科休斯眯起双眼,他能感受到散在民众身边的分身已经在帮忙收拾了,遁玉谷一带是宴道子民最初生存的地方,过去的时间里这里是他们无数人的家。 摩拉克斯离开之后,仙人们来帮忙转移百姓,归终带着她的子民在准备接应,宴道和马科休斯现身组织百姓有序撤离。 千岩军的领军是一位中年男人,高高大大的一块十分勇猛威严,带着手下的士兵们保护群众的安全。 丛云军的领军是个叫常生的年轻人,他的样貌很好,但被面上一道贯穿的伤疤破坏了。 站在人群中雪白的宴道十分显眼,他有条理地处理着第一批子民迁移的事务,马科休斯在不远处趴在地上规划路线。 突然,地动山摇,又一波地动开始了,这一次比以往的任意一次都要剧烈。 “所有人,撤到南边的空旷地带!”宴道推开身边的人,防止他被落下的山击中,声音洪亮。 马科休斯收起地图,身躯变大,利落地将落石拍成尘土。 “噜!” 宴道召唤出刀剑,转身跳到马科休斯的身上。 “你开结界,我去救人。”宴道拍了拍庞大的马科休斯,交代好之后就离开了。 马科休斯没有回头看宴道,十分迅速地展开结界保护山脚下的人类。 宴道用刀剑劈开巨石,救出下面的人,士兵们十分利索地接过救出的人,搬移到空旷地区。 仙众现在大抵都在归终那里忙,现在这里只有自己马科休斯和士兵们,地动还没有停止,甚至愈演愈烈,凡人的士兵很多真都站不住。 宴道抓住身边差点栽倒的士兵,咬了咬牙,现在的情况只能先让这些士兵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着。 马科休斯的结界挡住了山上飞落下的石块,但是遁玉谷很深就是下沉式的居所,这四周都是岩壁,甚至居住的地方都有很多石头。 “丛云军千岩军听令,现在随百姓一起去避难,这里交给我们。” 等待士兵们撤离之后,唯一能在这地动中站住脚的宴道开始在附近的废墟检查有没有被掩埋的人。 “真是亏了摩拉克斯……”宴道抱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想起了以前摩拉克斯对自己的训练。 宴道穿着的是灰白色的简单长袍,片刻之后便沾上了其他人的鲜血,马科休斯设立分身维持结界之后就随着宴道在废墟中救人。 这场地动仿佛持续了很久,等震动平息之中周围的房屋已然全部倒塌,仙人们感受到地动之后也连忙赶回来了,和丛云军和千岩军一起处理伤亡。 很幸运的是这次的地动并没有人死亡,但是房屋和牲畜几乎全部损消了。 鲜艳的红色沾染在宴道的衣袍上,发丝凌乱的飘着,宴道安静地看着脚下的废墟。 “大人,伤员已经处理好了。”丛云军的领军常生来汇报情况,他身上的甲胄上也沾着些许不甚明显的血渍。 “嗯,这是帐篷的图纸,先转移能移动的百姓离开,受伤的人先就地安置。” 宴道从玉牌里拿出之前画的简易帐篷图纸,转过身递给身后的领军。 常生是个看起来很文绉绉的人,年纪看起来不大,长得白净,脸上贯穿的上百听说是几年前救人留下的。 接过图纸的常生抬起头看着宴道,那双从未见过的眼睛却让宴道感到了几分熟悉。 “大人,我们还会回来吗?” 宴道抬起手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平静地告诉他答案。 “会的,这里是家乡。” 常生抱着那薄薄的几张纸,笑了笑,眼睛里闪着水光,拜了一拜转身跑去。 “等一下。”宴道叫住了那位年轻的领军,喉头干涩:“你姓什么?” “大人,我叫常生,长长久久地活着的意思。” 那位领军离开之后,马科休斯也回到了宴道的身边,拍了拍发愣的宴道。 “噜哈?”怎么了? “...没什么,见到了一位老熟人。” 宴道看着人群中忙碌着的那些身影,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压迫。 人类没有那么容易被时间战胜,死去的人会将意志传递下去,给自己的孩子、孙子,然后一代又一代,永远无法被打败。 神明终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突然宴道感受到了无尽的疲惫。 仙人护送着人类一批批的转移,马科休斯在安抚群众,努力恢复民生,宴道则是带着丛云军在遁玉陵扫荡废墟,同时宴道也在留意山中的动静。 摩拉克斯去山林里已经一个月有余了,到现在依旧没有回来,宴道带着丛云军一趟一趟为百姓们带回来不少财物。 如今唯一的好消息应该就是停止的地动了吧,从之前那次剧烈的地动之后,石林之间好似有安静下来了,只剩下鹰鸟的啼鸣。 摩拉克斯回来的时候直接去了归终的地界,当时宴道还跟着丛云军在外面巡视,等晚上的时候宴道回去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等待的摩拉克斯。 他穿着往日不常穿的神装,莹莹白光夹杂着点点金色在空气中飘荡着,十足的神仙派头。 宴道就要朴实很多,他穿着和丛云军同样款式的甲胄,里面是深红色的长袍。 “我用结界保护了我们的房子。” “我知道,马科休斯去看了,院子好好的,但是现在子民都在这里,咱们就暂时搬到这里吧。” 这座庭院是归终施了仙法建造的,那家伙审美还不错,庭院也干净利落,甚至给三位魔神分别准备了居室。 千岩军和丛云军的甲胄是一样的,区别于内搭的袍子,千岩军是土黄色,丛云军是深红色。 把摩拉克斯带进屋子里,点燃烛火之后先给摩拉克斯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才是给自己卸下甲胄。 摩拉克斯看着灯光下宴道的背影端起了茶杯却并未饮用。 “宴道,我带回来一只盲龙。” “你想带便带回来就是。”宴道潜意识并不觉得摩拉克斯做事情需要向自己汇报,摩拉克斯是魔神战争期间的战神,是千年后璃月港的帝君大人,而他,只是个提瓦特的外来人士,空有魔神身份却无法使用力量的弱者而已。 “我从未问过你,你想做什么?或者说,在这个时代你的愿望是什么?”摩拉克斯冷不丁地发问,但是他的语调却很柔和,像极了那屋外温和的月光。 将甲胄放在一边,宴道直视着面前的虚空。 过去的记忆好像也没这么清晰了,就像那些被提瓦特本土化的技术,宴道感觉自己的存在也在渐渐被模糊。 魔神那种必须爱人的特质好像也在一点点蚕食他的心脏,可是却没有一丝反抗的心思。 他记得在来到提瓦特之前的时间里,讨厌人类才是他本来的样子,而现在,他已经渐渐忘了那些嘲讽的、丑陋的、谄媚的嘴脸了。 “摩拉克斯,在魔神里我很弱,但是我还是想活着。” 常生是常一百的后代,最初那个没有双腿的孩子死去后的千年,宴道在一个陌生面孔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最初的他。 他想看看繁荣的璃月港,这样的心愿并未被时间磨灭,反倒是随着人类城市的发展越来越深刻,可是他真的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作为人类的他无法在现代改变什么,那现在的他是否能改变什么,千年之后的璃月港是否有一盏灯是为了自己而点。 飘荡异世的宴道只想抓住些什么,不能像是浮萍一样激荡在风雨之中,但是世间的风雨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 “你不会死的,这是我对你许下的承诺。”摩拉克斯紧紧地盯着宴道的背影。 他不理解宴道接近人类的情感,不明白宴道纠结的目的,也不明白长久的时间磨损对于本该是人类的他伤害有多大,但是他会奉上一份契约,一份保护他的契约。 “我相信你。” * 时间的可怕之处在于它的无情,人类、魔神、妖兽都会死在某一天,即使是尚未死去的,也会被时间的磨损下变得不复从前。 人类为什么只有百年的寿命,那是因为人类的精神和灵魂无法承受时间更多的磋磨,无穷无止的时间会将人类的精神折磨至疯癫,然后在无尽的时间里控诉自己的悲惨。 “宴道,你可真像是人类啊。” 归终看着正在给马科休斯绣围裙的宴道,忍不住感叹。 “又在说什么胡话。”宴道的手没停,继续忙活着手上的活计。 “不过你做这么小围裙马科休斯也穿不过来吧。”归终奇怪地看着篮子里五颜六色的围裙,有些疑惑。 “马科休斯的分身这么多,怎么着也要人手一件吧。”宴道反驳道,旁边的归终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但是就算这样你也要注意休息啊,你的黑眼圈怎么还是这么重,不,最近好像更重了。” 归终伸出手摸了摸宴道的脸,看着他眼下愈发浓重的黑眼圈,眼中带着担忧。 宴道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事。 归终离开之后就去找了摩拉克斯,她现在怀疑宴道的身体出问题了。 16 第 16 章 摩拉克斯在自己的屋舍里看书,桌子上摆满了他托人找来的书籍,归终来的时候摩拉克斯正在翻动着书页。 “钟离,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归终的神色有些凝重,她站在摩拉克斯面前,眉眼间带着一抹焦躁。 “如果是关于宴道的,我大概知道。” 摩拉克斯没有抬头,他的语调很平静,像是一汪林中的潭水。 归终愣了一瞬,但是她也清楚,摩拉克斯是不会拿宴道的安全开玩笑的。 “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摩拉克斯放下手中的书,那纸面上文字写的分明,全是一些与安神的药方。 “宴道的魔神之躯很奇怪,或者说他并非完整的魔神。” 摩拉克斯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些什么,周身也好像带着些许阴翳。 “我只以为是他的职能特殊……”归终很担忧,却又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直觉告诉她宴道的情况并不简单。 “我初见他诞生时,他还是人类,但是之后他成为了魔神,但是成为魔神的只有他的躯体,而灵魂依旧是属于人类的。” 人类并非神,人类会感受到疲惫,会被时间摧毁,会在无尽的岁月里失去自我。 “宴道的诞生被暂停了,他现在是不完全的魔神,而属于人类的灵魂会无时无刻给他增加疲惫,宴道现在已经很久没休息过了。” 马科休斯之前也曾跟摩拉克斯说起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夜里,宴道都没有睡着,只是枯枯的躺着。 “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吗?让他成为完整的魔神什么的,或者……让他好好睡一觉。”归终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自己就不天天叽叽喳喳去吵闹宴道了。 “并没有找到让宴道成为完整魔神的办法,可能需要契机,但是减轻磨损还是有办法的。” 摩拉克斯近一段时间积累了很多的药理知识,一些罕见的药材人间少见所以也很少拿来用,但是摩拉克斯去能轻而易举的获得那些药材,然后寻找药性适合的草药给宴道做一副药。 马科休斯在研究药膳之类的,但还不清楚有没有什么用。 宴道喜欢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忙碌时他就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了,但是一旦闲下来铺天盖地的疲劳感和空虚感就会涌上来。 疲劳感是无论怎么休息都无法消除的,空虚感是无论什么东西都无法填满的。 宴道并没有说给其他人听,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着了,但是魔神的话好像本身对睡眠也没有什么要求,长久不睡觉的话也不会死去。 闲下来的宴道不能去人类的城镇转悠,因为他的白发太过显眼了,只能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看风景。 附近的竹林里有一块巨石,春夏的时候躺在睡觉应该会很舒服,但是宴道躺在上面却没有一丝睡意。 风吹过竹林时的沙沙声飘荡在空气中,阳光温暖,周围萦绕着一股草木的清香。 “好累啊,怎么就是睡不着呢……”宴道苦恼的翻身,却看到了不远处竹林里站着的的摩拉克斯。 归终喜欢叫他钟离,但是马科休斯和宴道还是喜欢叫他摩拉克斯。 “你怎么来了?”宴道缓缓坐起身,看着走来的摩拉克斯,有些意外,毕竟自己独处的时候不管是摩拉克斯还是马科休斯都很少来打扰。 “只是来看看。”摩拉克斯矫健的跳上了巨石,盘腿坐在宴道身边,带着年轻的灵活,丝毫不见千年后的那副老爷子模样。 宴道也没管这么多,又躺下了,坐着总比躺着累,摩拉克斯看着身旁闭上眼睛的宴道伸出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 刚要微微睁开眼,摩拉克斯的手掌就缓缓下移盖住了宴道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今天的摩拉克斯没有戴手套,如同暖玉一般的手掌带着金棕玉石的质感,宴道总觉得摩拉克斯手臂的颜色要比自己那双黑色的手臂漂亮多了。 两位魔神都没说话,宴道乱七八糟想着事情,摩拉克斯伸手覆在宴道的眼睛上,视线在他身上流转,只是宴道想着想着就感受到了一股昏沉,然后渐渐的便失去了意识。 看着睡着的宴道,摩拉克斯轻轻一笑,宴道已经很久没睡觉了啊,他一向不会跟自己或者马科休斯说这些事情。 仿佛一切的事情他都能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似的,明明以前的路都是他们扶持着走过来的,稍微软弱一点依赖他们也没什么的。 毕竟他已经习惯保护着宴道了,就像马科休斯也习惯趴在他的肩膀上。 竹林的竹叶依旧沙沙作响,完美的白噪音下宴道难得的睡着了。 摩拉克斯在一边稳定的输送着神力,心里却盘算着回去就搬回去和宴道一起住,也能多照顾他一下。 宴道闭上眼之前还天光大亮,睁开眼之后月亮都已经高高的升起了,但是摩拉克斯已经保持着他闭上眼前的动作。 抬起手拍了拍身边的摩拉克斯,示意他把手移开。 “我睡多久了?”宴道做起身看向旁边的摩拉克斯,刚醒来的大脑还有些迟钝。 “三个时辰。” 摩拉克斯收回手,昏暗的竹林里他的金眸格外明亮。 宴道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失眠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要不然摩拉克斯也不能来守着自己睡上一觉。 “宴道,多与我们谈论谈论自己的事情吧,总感觉你心里藏着很多东西。” 摩拉克斯很温柔,甚至语调都要比平时轻缓许多,那双金色温暖的眼睛里也不在见往昔的冰冷。 宴道看着摩拉克斯,月光下的竹林里光影斑驳,草木的气息让他放松,无尽的话语冲破心房的堤坝,但是等宴道张口却只有轻轻的一句。 “谢谢你,摩拉克斯。” 这位奇怪的魔神,在月光下,在摩拉克斯的面前,展露出了他的笑容,只是那份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摩拉克斯读不懂的情绪。 看着这样的宴道,摩拉克斯的心沉了下来,手掌渐渐握紧。 * 宴道回到房间里,手中凭空出现一本书,难以想象这本书就是他原本的手机,以前只有自己能看出它原本的样子,但是现在在他的眼中这也只是一本书了。 而摩拉克斯的那些安慰宴道并不是没有听进去,而是他不能说出口,或者他无法说出口。 只要他有想说那些话心思,喉咙就无法发出声音,舌头也无法动弹。 靠在一边的宴道有些无奈,他还是找个机会跟摩拉克斯好好说说吧,即使无法告诉他那些事情,也能打消他身上过度的担忧。 宴道转过身将书本收起来,发丝轻轻扬起,他的后颈有一道金光若隐若现。 第二天一大早,一位样貌清隽的男人站在院子里,他的眼睛不太好,总是带着一副眼镜,之前留云见过这种样式的物件自己回去也做了一副带着。 “若陀,吃早饭了吗?” 若陀看到了出门宴道,微笑着上前作辑。 “已经吃了,宴道大人休息的可好?”若陀化作人形的长相格外清秀,但是其原型却是一只十分庞大的巨龙。 宴道看着恭恭敬敬的若陀,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这条地龙怎么回事,对着摩拉克斯和马科休斯都是直接叫名字,但是遇到宴道却恭敬的叫“大人”。 “睡的还不错,摩拉克斯应该很快就出来了,劳烦你在等一会了。”宴道的身量很长,但身形却有些消瘦,若陀有些担忧的看着宴道。 “嗯,不过大人怎么如此消瘦?没吃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跟归终留云那些家伙待在一起久了,原本文文静静的若陀一时间话痨了起来,宴道连忙把人推到摩拉克斯的房门前,顺便帮若陀敲了敲门,然后迅速撤退。 若陀挽留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宴道消失的背影,只能无奈叹息。 摩拉克斯推开门就看到了若陀,深深的看了若陀一眼,把若陀看的十分疑惑。 “没睡好吗摩拉克斯,要不你再去睡个回笼觉?”若陀抓了抓头发,礼貌询问。 “……无事。” 马科休斯最近很忙,忙着研究新菜谱,宴道闲下来的时候就回来帮忙。 马科休斯站在桌子上哼哧哼哧的揉着面,宴道身上挂着马科休斯的迷你小围裙在剁肉馅。 “马科休斯,你说为什么若陀对我的态度这么奇怪啊,他每次见我都十分恭敬,搞得我很不好意思诶。”宴道手下砰砰的躲着肉馅。 “噜噜噜嘟噜。”若陀是地下的盲龙,很长时间都待在地下,但是以前你撰写的书册被人不小心从地缝中落入地下,他通过元素感应把你的书读完了。 宴道满脸震惊,转过头看着马科休斯,似乎在确定他是否是在骗自己,他写的是人类的文字,而且根本不会运用什么元素之力,难不成是巧合。 “噜哈。”没骗你,那些书卷上的文字确实有元素残留,也许是不经意间留下的。 马科休斯一向笑眯眯的,他昨天还帮若陀去找以前宴道写的那些书来着,虽说都是一些传授技术的书籍,但是若陀却格外喜欢,对宴道恭敬些也就说的通了。 烦恼的宴道听了马科休斯的话感觉更烦恼了。 晚上的时候,宴道从城镇里回来,他推开门就看到了桌子上那套不属于自己茶具。 摩拉克斯十分快速的将自己的物件搬到了宴道的房间里,宴道望着自己那不甚宽敞的床,转头看向一边坐着的摩拉克斯。 “自己一间房多舒服啊。”嘴上虽然抱怨着,但是宴道还是乖乖去整理床铺,给摩拉克斯腾出来了一块地方。 木质的床榻有些偏硬,宴道自己睡还好,但是摩拉克斯要是来了的话就要多铺上一床被子。 马科休斯住在摩拉克斯隔壁,晚上他想去找摩拉克斯聊聊天,但是推开门却没发现屋子里的人。 看着房间里消失的物件,马科休斯很快就明白发生什么了,生气的马科休斯去房间里把自己的小被子捞上果断的往宴道的房间跑。 可恶的摩拉克斯,居然把他堂堂灶神大人扔下去找宴道睡觉。 马科休斯气冲冲冲进房间里,十分不客气的扑到了床上。 宴道坐起身把偷袭的马科休斯捉了起来,拎着他的后腿一脸的无语。 “你不好好睡觉到处跑什么?” 马科休斯不说话,对着宴道怒目而视,然后伸出手指着旁边的摩拉克斯,那眼神仿佛是在控诉,自己已经不是宴道最喜欢的小熊了。 摩拉克斯抓住了马科休斯的肩膀,把他整只熊都抓了起来,马科休斯回头看了一眼摩拉克斯,他那双珀金色的眸子正静静的看着他,看的马科休斯忍不住缩起了脖子。 最后马科休斯和他的小被子一起被留了下来,摩拉克斯睡在最里面,宴道睡着最外面,马科休斯睡在中间。 “看来我们三个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宴道的吐槽虽迟但到。 可是很久之后的摩拉克斯回忆起时却发现,那段岁月就已经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光了。 17 第 17 章 这片土地叫做归离集,取自“归来”和“离去”两字,两字又恰好来自归终与钟离的名字,宴道和马科休斯都很喜欢这里。 平原上盛开着大片的野生琉璃百合,歌尘浪市和归终喜爱在其中谈论音律,马科休斯却喜欢拉着宴道去其间玩闹。 马科休斯和宴道的关系是最为亲密的,马科休斯自从诞生至今,他生命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有宴道的参与,对于马科休斯来说,宴道是不同的,是他最最最重要的家人。 马科休斯坐在琉璃百合丛中,编织着花环,宴道手中也编织着,只是马科休斯的速度要快许多。 宴道低着头编织的时候,马科休斯已经站起身将花环戴在了宴道的头上。 土黄色的小熊憨态可掬,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宴道戴好还拍了拍手。 “噜噜。”好看。 “我一向对自己的长相很自信。”宴道将自己手上的花环也扣在了马科休斯的脑袋上。 “噜。”我是说花环哦。 马科休斯拍了拍自己脑袋上的花环,笑盈盈地回答,只是那笑容在宴道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欠揍。 宴道捏住马科休斯的脸,脸色荫翳,像极了话本子里吃小孩子的妖怪。 马科休斯挣脱之后十分迅速地跑了,但是他一个小短腿根本跑不过宴道,最后被宴道抓回来痛扁了一顿。 不远处喝茶讨论音律的归终和阿萍看着琉璃百合中打闹的两位魔神十分默契地看向了身旁的摩拉克斯。 “我说啊,钟离你是不是太古板了,要是你也能像那两个家伙活泼一些就好了。” 摩拉克斯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归终一眼,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向不远处,把打闹的两位魔神拎了回来。 马科休斯抱着脑袋安分守己,宴道低眉顺眼不置一词。 开玩笑,他们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摩拉克斯。 “看看压倒了多少花。”摩拉克斯把两位魔神放在旁边,指了指花田里被压坏的一大片琉璃百合。 “噜。”我认错。 马科休斯举起手先宴道一步承认错误,气得宴道偷偷踹了他一脚,但是被摩拉克斯看到了,他瞥了一眼宴道,宴道也乖乖认错。 两位魔神被摩拉克斯训斥着,不过临走之前,马科休斯拽住了摩拉克斯的衣角,摩拉克斯转过头不解地看向一高一矮的宴道和马科休斯。 宴道将身后的花环拿了出来,上前一步,戴在了摩拉克斯的头上。 摩拉克斯有些震惊,瞳孔微微收缩,看着宴道的动作,半晌才缓过神来抬手摸了摸花环上的琉璃百合花瓣。 马科休斯在一边鼓掌,现在他们三个都戴上一样的花环了。 “噜哈。”花环真好看! 琉璃百合肆意生长,幽淡的香气浸入泥土,然后雨季到来,植物的根茎被泡烂,泥土里也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雨水犹如海水倒灌,原本明朗的天空变得昏暗,河水渐渐漫过堤坝,一场铺天盖地的洪水就这样覆盖了原本的土地。 这处叫做归里集的平原被无尽的洪水淹没了,那些盛开着的、美丽如梦幻的野生琉璃百合成为记忆里的色彩,仿佛所有的幸福戛然而止。 “归离集被洪水淹没,很多百姓被洪水冲走了,现在被转移走的百姓都在天衡山附近。” “宴道大人和马科休斯去安置难民,归终和仙众在转移剩下的百姓和屋舍。” “我们也要出发了。”若陀和摩拉克斯站在天衡山顶,看着远处的大海。 “嗯。” 摩拉克斯抬手拉上兜帽,展露出无尽的杀伐之相,海中有妖兽掀起了巨浪,趁着这次的雨水对他们的部族找麻烦,摩拉克斯一向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若陀跟在摩拉克斯的身后,同他一起往海中走去。 宴道浑身都湿透了,但是他并不冷,天衡附近的高地已经被难民沾满了,归终和仙众在转移剩下的难民,马科休斯和宴道在招呼已经转移过来的难民。 宴道给百姓们打着热汤,马科休斯无数的分身正在照顾受伤的百姓。 有一次马科休斯的分身在宴道身边帮忙,宴道端着碗抬起头要去跟他身边的分身交代的时候却发现了些许异样。 马科休斯的分身消失了,而原本焦躁的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了。 宴道转过头看向铁锅上空静止的热气,心瞬间就沉了下来。 马科休斯从远处跑了过来,他也察觉到了异常,分身一消失他就立马察觉了,十分迅速地回来寻找宴道。 “噜噜?”怎么样? “我没事。”宴道抬头看着天空,心中十分不平静。 远处围着山脊飞翔的鹰鸟也停滞了下来,雨水、树叶、百姓都被静止了,而拥有这样大规模静止一切能力的绝非一般的魔神。 他们预测的那场灾难,想来是要开始了。 此刻,时间被掠夺,施加在魔神身上的磨损全部消失,宴道第一次觉得自己轻盈得可以飞起来,但是下一刻,他和身边的马科休斯就仿佛被拉到了奇异的空间。 * 摩拉克斯睁开眼,冰冷的视线扫过周围的虚影,而属于神明的那份力量却在这个奇怪的地方无法使用。 “尘世执政之位共有七……” “岩之魔神摩拉克斯……你拥有资格。”一道女声萦绕在四周。 洪水与灾难同时到达的日子里,无数魔神被拉入了这场诡异的单方面通知之中,提瓦特之上的规则许下了七个王座,属于神明的王座。 这场被酝酿已久的战争还是开始了。 魔神战争,是一场在七个不同区域选出七位神明的争夺战,胜利者将担任七神之一,成为尘世执政。 岩之魔神摩拉克斯,炉灶之魔神马科休斯,还有第一次从那声音中知道自己名号的宴道,他们大概都无法逃脱这场战争。 “炉灶之魔神马科休斯,你从今日起拥有争夺尘世执政之位的资格。” 那道声音结束之后,马科休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天衡高地,马科休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感受到自己的权能又能够使用之后才松了半口气。 “扑通——” 马科休斯转头才发现,宴道倒在了地上。 “噜!” 他跑到宴道的身边,将他的头扶到自己身上,然后用神力检查着他的状况,但是很可惜,宴道并没有受伤。 马科休斯的神力很充盈,他身上的人界力十分浓厚,即使是这样,以他的能力也没有察觉到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马科休斯的身体变大,先将分身投放出去照顾百姓,他则是将宴道送到以前他们一起生活的山上,那里被摩拉克斯的结界保护着。 一切只能等待摩拉克斯回来再说了。 尘世七执政的空位会引起无数魔神争抢,即使是摩拉克斯这样强大的存在也无法在如此的乱世之中保全子民。 宴道被那道声音唤了过来,听着对方呼出自己的姓名,然后宣布了尘世七神的空缺,可是那之后他就出不去了,好像被困在了这处空间里。 “人之魔神瓦沙克……” 宴道看着自己戴着手套的手,骨缝里细碎的酸涩感压过了眼睛里的痛感。 这里的光很奇怪,地面也很奇怪,宴道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难受,环境里的光芒让他的眼睛刺痛,空气中也带着一股奇异的草木泥土腥味,好像他被埋进了土里。 宴道双手捂着眼睛,痛感愈发无法忽略,他甚至能感受到身体里的生机正在消失。 血液顺着指缝流淌,宴道喉咙干哑,沉重的空气压在他的身上,已经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股疼痛并不只是遍布在他的身体上,更多的痛楚埋藏在他的灵魂上,就好像自己的灵魂是一道伤口,而一波又一波的酒冲洗着那道伤口。 宴道倒在地上,即使双眼紧闭着、被双手紧紧地捂着,周围的光依旧让他的眼睛刺痛难耐,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好像看到了些许影像。 金色的印记在他周身亮起,一只挟裹着金色的手从宴道身后缓缓伸出,带着熟悉的气息靠近,一只轻缓地握住他的手腕,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红色的血液浸染了金石的金,宴道却骤然失去了意识。 而察觉到留在宴道身上的岩元素印记被触发,摩拉克斯快速将海兽拦腰截断,将剩下的事情交给若陀处理,摩拉克斯飞快地往回赶。 龙形的元素生物是十分强大的,像若陀这样的存在也注意到了刚刚世界之中产生的异象,他们虽然不是魔神,没有追逐执政之位的资格,但是他们也算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因为想若陀这样的存在多是成为某位魔神的眷属。 通过契约,或者通过战斗,败者食尘。 * 魔神战争开始的一年之后,摩拉克斯与归终带领着子民移居天衡附近,天衡阻挡洪水,守护着子民勉强免于战争的灾厄。 摩拉克斯翻动着手中的书册,上面的字迹还是熟悉的,而其上记载着的知识却是让百姓们安心立命的基础。 马科休斯端来了甜软的糕点,一盘两式,一种是摩拉克斯常吃的,另一种是那屏风后床榻上的人喜欢的。 “今天好像做梦了,竟还有呓语。”摩拉克斯今日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与进来的马科休斯闲聊了几句。 “噜?”说什么了? 轻捻糕点的摩拉克斯动作顿了顿,思索半晌:“没听清楚,大抵又是想吃什么了吧。” “噜噜噜——”马科休斯眯着眼睛回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屏风之后看了看床榻上的宴道。 雪白的发丝简单地拢起铺在床榻上,明明都睡了这么久,眼下依旧还带着一层薄薄的青黑。 马科休斯爬上床榻,轻轻拍了拍宴道的脸颊。 快点醒啊,给你做好吃的…… 自从天空岛将尘世七执政的饵食洒下,位于人间的魔神大多都开始追逐起了那样的位置,在那天结束之后宴道就陷入了沉睡。 而这份沉睡正是一位魔神继续诞生的条件,施加在灵魂上的诞生条件。 18 第 18 章 对于魔神来说沉睡也许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一些觉得生活无趣的魔神或者妖兽会选择睡上一觉,等人世间过个几百年再醒来,但是宴道的情况很特殊,人类的灵魂很脆弱,对于时间的流逝敏感,沉睡过久对人类并无好处。 但是摩拉克斯发现了一件事情,早年间他在宴道身上留下的多处印记自从被触发之后一直在运作着,而且这次的沉睡对宴道来说也许并非一件坏事。 他的灵魂韧度正在变强,换一种说法就是,宴道身为魔神的诞生继续开始了,也许等他醒来困扰已久的权能使用问题就能解决了。 只是宴道不在,平时的日子总觉得少了许多东西。 今天晚上,马科休斯又做了很多饭,摩拉克斯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就知道马科休斯又做多了。 归终他们不在,若陀去巡视周边地区了,仙众在山里休息,这些饭菜的量其实是宴道醒着时他们三个的量,摩拉克斯少食,马科休斯身量在那呢,也吃不了多少,但是宴道会吃很多。 马科休斯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有些沮丧,摩拉克斯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不要难过,相信他很快就会醒来的。” 只是说是这么说,但摩拉克斯也不知道宴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只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宴道不会放任自己一直沉睡下去的。 归终回来的时候带来了新发明,她带着翳狐机的图纸来找摩拉克斯,希望他能给自己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是很可惜,为了不吃那么多,摩拉克斯简单地吃了几口饭就溜出门了,等归终来的时候院子里只有肚子撑得滚圆的马科休斯。 “马科休斯,钟离呢?” “噜哈。”不知道去哪了。 归终只能出去找,站在高处的归终看着远处的平原,叹了口气蹲下了身,将图纸塞进宽大的袖口,望着远处的归离集陷入了沉思。 宴道还没醒,马科休斯的围裙兜兜都穿旧了,摩拉克斯的茶叶也快没了,自己说话的人也少了一个。 虽然宴道看起来并不好接近,但确实他们这群人中最让人觉得亲切的,就像是有些严肃却温和的长辈,归终很喜欢跟宴道说话,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认真回答,而且他的点子有很多。 而摩拉克斯就沉稳许多,他善杀伐的名号在魔神战争刚开始就传了出去,身上的气势很重,归终有时候都觉得他安静得像个老头子。 阿萍和留云来找归终,远远就看到了蹲坐在山巅的归终,她们看着归终却并未上去打扰,而是在山下等着。 “宴道大人是不是还没醒?”阿萍有些担忧,宴道的特别之处他们这些仙人也是知道一些的,这些平常的沉睡放在宴道身上就让人担忧了些。 “岩王大人一直留意着,一定会没事的。”留云抱着胸,望向远处的山脉。 “希望如此吧。” 魔神战争开始的第一年,宴道沉睡着,而此后的第二年第三年,他也没有醒来,一直到第七年的时候。 天衡西侧无人的山脉之上燃起了无尽的苍白色火焰,夜空被火焰的光芒映照着,恍若白昼。 而守护在部族里的三位神明很快就发现了异常,因为原本躺在屋舍里沉睡的宴道消失不见了。 马科休斯曾给了宴道一只分身,那只分身被完好地放在床头,而摩拉克斯之前留在宴道身上的印记也在片刻之前全部被切断。 “去山里,那种火焰曾在宴道身上出现过。”摩拉克斯看着远处群山中的无尽大火,面容都被映射出了几分苍白。 他记得梦之魔神化作齑粉的双臂就是在沾染了宴道血液之后被突然出现苍白色的火焰焚烧殆尽的。 马科休斯也在那火焰中看到了些许熟悉的波动,归终留下守护城镇,马科休斯留下分身之后就跟着摩拉克斯去了远处的山脉之中。 原以为看到的会是一片黑色的灰烬,但是眼前的并非想象中的画面,那些火焰并未燃烧什么东西,草木植株完好无损,甚至那叶片上的露珠都还在气流之中轻微飘荡,跳动着的苍白色火焰只是包裹着他们。 马科休斯看着这些火焰,他司掌炉火,诞生时就在宴道身上察觉到了很强的亲近感,而现在看来也不奇怪。 这样的火焰诞生于自然之中,没有人类干涉的火焰,也就是纯粹的野火,是自然之火、无羁之火。 苍白色犹如晨间山中漫开的雾气,似乎感受不到什么特别的温度,却比任何拥有温度的火让人感到亲切。 摩拉克斯和马科休斯很快就到了火焰中心地带,其间他们甚至看到了火焰中在池边喝水的林猪。 宴道坐在山林中央的一块大石头上,正在思索着怎么把火焰收回去,还没想明白就看到了摩拉克斯和马科休斯。 他一睁开眼就感觉有一股无法控制的强大力量在周身萦绕,宴道第一时间的判断就是千万不能继续待在这里,说不定会破坏周围的建筑和村庄,察觉到火焰不会烧坏草木之后就迅速遁入远处的山林。 土黄色的小熊迅速地爬到宴道的肩膀上,举着手捶打着宴道的侧脸,愤怒的话语叽里咕噜地说着。 “噜噜噜嘟哈噜噜……” 宴道意外地笑了起来,抓住马科休斯的手把他抱在怀里。 摩拉克斯上前伸出手贴在了宴道的额头上,山间的火焰瞬间被收了回去。 宴道看着摩拉克斯的样子,总觉得他变成熟了不少。 “好久不见,宴道。”摩拉克斯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宴道。 抱着马科休斯的手瞬间松开,马科休斯一个屁股墩掉在地上,宴道有些意外地伸出双手拍了拍摩拉克斯的背。 他就睡了一觉,怎么感觉跟死了一次似的。 “这七年里,我们都很担心。” “多长时间?” “噜。”七年。 宴道松开摩拉克斯,看了一眼刚拍了拍屁股站起来的马科休斯,又看了看摩拉克斯,看对方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次轮到宴道不淡定了。 “我感觉就做了个梦,睡了一觉,居然……过了七年……” 宴道神思恍惚地被带了回去,归终看到宴道完好无损回来的时候都快哭了,喜极而泣地拍着身边阿萍的肩膀,阿萍一把把她揪住扔到了留云身边,这妮子手劲可大了,也就留云皮糙肉厚的能受得住。 留云: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留云安抚住激动的归终之后将视线投向刚回来的宴道。 虽说是许久没说过话,但是宴道沉睡的时候各位仙人时常去探望,对他的样子并不陌生,只是今日看着醒来的宴道,留云竟觉得有几分怪异,他身上有一种和摩拉克斯相似的气势。 归终叽叽喳喳地围在宴道身边说话,从城市的民生百态说道马科休斯睡觉打呼噜喝醉翻跟头,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话要说给宴道听。 宴道只是认真地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马科休斯和摩拉克斯坐在一边轻笑着。 归终虽然与阿萍和留云时常争论,也常与同摩拉克斯商量一些机关策术,但是能像垃圾桶一样接收她所有絮叨的确只有马科休斯和宴道,这些年马科休斯早就学精了,归终来他就跑。 归终的话说完了,足足灌了摩拉克斯一整壶茶,又从厨房蹭了两块点心才离开。 归终离开之后,留下的就只是三位魔神和几位仙人了。 理水叠山真君和鸣海栖霞真君的关系向来好,但这次鸣海却没有来,是理水代替他来的,听说是在研究什么法术。 宴道沉睡的这七年里,洪水已经从归离集褪去,人们却不在原来的地方聚集了,而是在归离集靠近天衡山的地方建立了城邦,那处地方虽然靠近天衡,但从地理上来说依旧属于归离集。 仙人坐下,马科休斯去重新端了茶水,摩拉克斯将近几年战争的局势讲述给宴道听。 自从城邦融合之后,四位魔神的联盟算是现今实力最强的了,摩拉克斯和若陀的实力威震四海,马科休斯在民间十分有威望,宴道虽不常出门但是他所著的书籍在百姓中传播技艺,还有归终的机关与谋略智慧。 “海中的局势暂时还不清楚,目前已知的漩涡之魔神奥赛尔、海兽八虬,以及从未现身过的海之魔神,但是奥赛尔的势力现在并没有做什么,相反,海兽八虬似乎想要迫不及待地作乱。” “至于海之魔神,他似乎对这场战争并不感兴趣,只是守着海边的子民生活,而那些子民从未见过海之魔神的样子。” 仙人也会将一些事情出来做补充。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削月筑阳真君的话语顿了顿,视线看向了宴道。 “什么事?”宴道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之前您让我们留意的夜叉村庄不见了。” 手指不自觉地捏紧,宴道深呼了一口气,仔细地询问。 “能看出是主动搬走的还是有其他势力掺搅吗?” “看上去应该是主动离开,但是附近并没有发现他们离开的踪迹,不过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夜叉一族骁勇善战,就算遇到了强力的魔神也会出手为族群的未来争取一把的,这样看来,夜叉多是自己搬走的。 “夜叉一族实力强劲,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很难保全自己,若是被一些携裹恶心的魔神所用必定是大灾祸,我已经放出了机关雀,在四处寻找夜叉的踪迹。” 留云早在夜叉村庄消失时就派出仙家势力去留意,虽至今没有发现,但只要有魔神对夜叉一族出手必定造成动荡,如今的平静也能说明夜叉一族至少是安全的。 送走仙人之后,马科休斯就去厨房给宴道准备各种吃食了,亭子里只留下宴道和摩拉克斯。 “你似乎很在意夜叉一族。” 摩拉克斯想起,宴道第一次在自己提起夜叉时是很久之前梦之魔神偷袭宴道之后,似乎梦之魔神的出现让宴道想起了什么。 “魔神总是有些奇怪的能力,那个时候我大概是预感到什么了吧,反正把夜叉保护起来不会有错的。” “不过你刚醒,不必在意这些,还是好好休养吧。”摩拉克斯没有再多询问什么。 “对了,我似乎能使用魔神的力量了。”宴道对自己的力量还有些新奇,虽然控制不太自如,但总归他不是那个总被保护着的魔神了。 马科休斯将饭菜端上桌,把之前送给宴道的迷你分身也拿了出来,牢牢地挂在宴道的身上。 “马科休斯,我的火焰是不是比你的好看多了?” “噜。”丑。 宴道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炫耀着自己的火焰比马科休斯的好看。 马科休斯被他念叨烦了就睁大眼睛瞪着宴道,宴道感受到马科休斯的怒气之中也高兴了,大口大人口的吃着面前美味的佳肴。 摩拉克斯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以前他总想不清楚,为什么与自己相比,宴道更亲近马科休斯,在今天宴道醒来之后他就明白了。 以前宴道并未成为完整的魔神,岩之魔神自然是看不出来,但是今天他清楚地看到了宴道身上浓郁的人界力以及与马科休斯之间若隐若现的联系。 一个是民生之火,一个是自然之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之间算是兄弟吧。 “对了,我终于知道自己的名号了。”宴道扒着碗里的饭,突然抬头朝着马科休斯和摩拉克斯看去。 这下子,摩拉克斯和马科休斯都看向了宴道。 “噜噜?”是什么? 宴道把嘴里的饭咽下,清了清嗓子,天生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肃穆。 “人之魔神瓦沙克。” 19 第 19 章 人之魔神瓦沙克自人类的躯壳中诞生,其躯壳为提瓦特之外的物件,天星将他带入提瓦特,在天星降落时,从天星周围摩擦的火焰之中获得司掌自然之火的能力。 “不过,‘人之魔神’是什么意思?是指你从人类的躯壳之中诞生吗?” 拥有无尽智慧的归终闲来无事帮着宴道琢磨他这名号的特殊意义,宴道倒是佛系,他这几天都在人类的城镇待着,指导相关的技艺,闲下来才会来归终这里坐一坐。 “可能吧,你的‘尘’不也是从你扬尘的能力中出来的吗。”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人’的含义还是太重的些。”归终笑了笑,眸子中带着些许思虑。 蕴藏在世界之下的那些规则并不会无缘无故地用简单的字给魔神命名,摩拉克斯难道没有跟宴道说过吗。 宴道无论是对于“人之魔神”的称号,还是“瓦沙克”的称号并未感受到多少亲近,他更喜欢自己原来的名字。 三位魔神依旧住在最初的居所,只是周围稍微扩建了些房舍。 早出晚归的宴道回来时看到了在门口等待的摩拉克斯,他穿着一袭长袍,丹霞橙的发尾在轻轻飘荡。 “明日,与我一同出去一趟吧。” “好。” 摩拉克斯并未说出去做什么,宴道也自然而然地没有选择询问。 进了院子之后,宴道掏出了一方匣子,其中是一块品质罕见的金色石珀,之前摩拉克斯送给自己的那把剑他一直记在心上,尚未沉睡时就想着有时间也送他一件礼物,只是他一睡就是七年光阴。 “这是?”摩拉克斯平日里就喜欢些奇珍异宝,鸣海栖霞真君也喜欢收集奇珍异宝,有时还会拿来跟摩拉克斯炫耀,但宴道手中的石珀品质极佳,就连鸣海栖霞真君收藏的那几块都比不上。 “打算送你的礼物,本想着打成饰品,但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饰品,你告诉我,其给你找手艺最好的工匠打造。” 两个人并肩站着,两人低着头看着匣子中的石珀,宴道的身量高,比摩拉克斯若陀他们都要高一些,即便低着头,宴道也能看到摩拉克斯的发顶。 “耳饰吧。” 摩拉克斯抬起头,菱形的纹路刻印在他的眼睛中,宴道看着抬起头看自己的摩拉克斯神色有些怪异,十分迅速地移开目光,将匣子收起来。 “那行,我去画张图纸,画好了再给你看。”宴道带着匣子就回到了屋子里。 摩拉克斯站在原地,看着宴道房间的门,眯了眯眼睛。 宴道将匣子放在桌子上,铺开纸张,本想盘算着给摩拉克斯想一下耳饰的样式,但满脑子都是摩拉克斯抬头看自己的样子。 双手抵住额头,白发纠缠手指,丝丝缕缕从中垂下。 原来岩石一般的摩拉克斯也能有那样的神情,不,应该说,他了解的摩拉克斯一直都很温和,只是他很少在意。 可那是一位高高在上的魔神啊,他本该坚硬无比,本该显现无边冰冷杀伐之相…… 像是突然回头却看到平日里习惯的风景组成了一幅他前所未见的画卷,让见者心绪难静。 之后几日,外出的若陀也回来了,两人许久未见,宴道干脆去屋舍后的山茶树下挖出了一坛酒,把仙人和归终都叫了过来聚会。 仙人都是好酒的,归终也能喝不少,至于马科休斯和若陀是他们之中最能喝的,摩拉克斯万事都把持着度量,也没喝醉过,但是酿酒的宴道却滴酒不沾。 “这酒的味道真是绝了!”理水惊叹于酒的味道,几位仙人平时也经常饮酒,但这等口感的酒却少见。 宴道拿着酒壶给仙家添酒,听闻便将酿酒的技术说给他们听,一个个听得都十分认真。 “怪不得外面皆传这世间最一等的美酒一定是出自文升地斗大人的手中。”移霄导天真君对着杯中的酒爱不释手。 “但是谁又知道传说中的文升地斗大人却是个滴酒不沾的家伙。”归终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举着杯子让宴道添满。 “噜!”再来一杯! 宴道眼中满是轻松之色,直接将手边的酒壶递过去。 他酒量不好,以前觉得喝酒误事,所以就很少喝,之后也就养成了习惯。 宴道面前放着的是一壶装着茶水的白瓷茶壶,样式简单但做工精美,给自己斟一杯茶水,慢悠悠地品尝着。 归终前一段时间被螭兽伤到了,虽然不严重,但归终最近一段时间都别想出去了,若陀前去清剿时却又不见那妖兽的踪迹。 若陀轻笑着与身边的仙人说笑,丝毫不见他平日里满身鲜血的样子。 摩拉克斯安静地坐在一边赏花饮酒,也不见他冰冷无情的样子。 马科休斯看起来没什么心眼,但实力仅次于摩拉克斯。 归终的谋略与机关术无人能及…… 自从魔神战争开始之后,即使是沉睡的宴道也能感受到周围紧张的气氛,他能做得并不多,找个时间把大家叫来喝一杯也许就是很不错的消遣了。 归终想把酒水混到宴道的茶壶里,被摩拉克斯抓个正着,失败的归终气愤地抓着身边的马科休斯吐槽摩拉克斯土气的像个老头子。 摩拉克斯坐在宴道的身边,头发散在身后,偶尔几缕会被微风挟裹着搭上宴道的肩膀。 “摩拉克斯……”端着茶杯,其中的茶梗片刻之后就沉了下去,宴道盯着那沉下去的茶梗缓缓出声。 “怎么?” “‘欲买桂花同载酒’,你听过吗?” “以前没听过,现在听过了。”摩拉克斯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微微俯身从宴道的手边拿起他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宴道感受着身边忽地靠近的摩拉克斯,脊背僵硬了那么一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了。 摩拉克斯恍若未察,眯着眼睛品味杯中的茶水,视线扫过一边的马科休斯。 “下一句是什么?”半晌之后摩拉克斯才开口询问。 “‘终不似、少年游。’” 宴道的茶水终是被掺了酒水,罪魁祸首正是马科休斯,宴道没想到躲过了归终却没躲过马科休斯。 他很容易醉,但却也能保持清醒,只是很多情绪多了些波动。 平日里,他是绝对不会将那诗句念给摩拉克斯听的,只是今日看着坐在周围的仙家魔神,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 摩拉克斯轻笑着,手指轻轻拂过身前的发丝,眉眼间沉淀着几千年的时光。 “真是像你能说出的话。” * 之后的日子里,宴道负责统领千岩军和丛云军,丛云军的领军依旧是那个叫作常生的男人,只是他已经不如以前那般年轻了。 宴道见到常生时穿的甚至还是那件灰白色的旧衣,他的面容与以前无差,而那位曾经年轻的领军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魁梧的中年模样。 常生见到宴道的时候有些怔愣,然后十分高兴地上前打招呼。 “许久未见您了!” “是许久未见了,最近还好吗?” 宴道看着常生面上青黑的胡茬,原本那道贯穿容貌的伤疤在时间的冲洗中为如今的他添上了些许狰狞,多年前那个清秀的领军终是被时间变得粗野起来了。 “百姓们大多生活在归离原和天衡山附近,这边倒是没什么事情,只要是山中和海中时常有异动。” “不是这个,我是再问你最近还好吗?”宴道望着这位魁梧的领军笑了笑。 常生愣了一瞬,然后有些结巴地告诉宴道他最近很好。 “那就好。” 拍了拍身前这位领军的肩膀,宴道便往士兵驻扎的地方走去。 常生跟在宴道的身后,时不时回答宴道的些许问题。 如今的人们十分注重传承,族谱上总会记录着祖辈的一些事情,人的寿命不过百年,但是这里有无数个人,也就有无数个一百年。 常生知道文升地斗大人的名号,也知道自家祖上跟这位大人结过缘,被宴道救下的那群先民大多都记着这件事,只是常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能再次见到这位大人,甚至跟在他的身后与妖邪战斗。 千岩军与丛云军每两月轮一次职,一方留在城市总驻守,一方外出清剿附近存在异动的妖邪。 留在城中的军队由归终指挥,而外出的军队由宴道带领。 百姓活动时若是遇到了这类事件便会将消息汇报到总务司,总务司清查之后会将清单送到外出的军队手上。 总务司也是归终负责,但在其中的人多是人类。 宴道带领着丛云军外出,一路上过来他也留意到了军中最骁勇的几人身上带着的神之眼。 以前他很少见到那东西,但是自从魔神战争之后,天灾人祸之下,人类的愿望不再被忽视,而神之眼正是应允人类的愿望诞生之物。 丛云军分成两批,神之眼持有者随同常生一批前往目的地清剿平原上泛滥的元素生物,宴道则是带着另外一队人去山间调查最近的诡闻。 “听闻南天门一带时常出现碎裂的山石,山崖下似乎发现了巨大的坑洞,而且夜晚时有人听到了那里有奇怪的叫声。” “有人受伤吗?” “没有,发现之后总务司就发布了通告文书,禁止了百姓去南天门一带。” 跟着宴道一起的人并不多,但都是十分机敏的人。 南天门一带,宴道记得那里是若陀的老家来着。 步行十分慢,宴道干脆把之前归终做的翼型机关拿了出来,十分温和地询问身边的几人是否恐高,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宴道十分果断地用机关把几人送上了半空中。 以前摩拉克斯和马科休斯经常使用神力飞来飞去,宴道眼馋,现在他也是能飞的神了。 宴道跟在机关的后面,看着脚下的风景,感受着周边的风。 机关上坐着的几个士兵中也不乏年纪偏小的,看着下面的风景震惊地惊呼。 “三哥,那里有棵老大的树了!” “还有那里!那座山头长得好像我娘做的窝窝头……” 宴道在后面听着他们的话轻轻一笑。 自从醒来之后,以往在他身上的那股疲惫感像是消失了一样,时间对他的磨损也暂时消失了,人类灵魂的耐性不过百余年,那魔神对时间又能有多少耐性呢? 20 第 20 章 到达南天门一带之后,众人稍作休整就跟着宴道一同去文书中描述的坑洞处查看。 坑洞是在一处崖底,从山崖上隐约能看到山下的碎石和底部的坑洞,但是要想探寻其中的情况就一定要下去才行。 寻找到一条小路,几人一同下到崖底,只是刚到崖底宴道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捂住口鼻!”宴道脸色凝重,将几个人拉到自己附近,释放出火焰将周边空气中的香气焚烧,亏了摩拉克斯,他最近对自己的力量可谓是得心应手。 穿着甲胄的几人一开始还觉得那香气十分迷人,但听到宴道的话时才缓过神,后撤到宴道身边紧紧捂住口鼻。 元素视野中,崖底沉着一股蕴含着雷元素的气流,其中夹杂着许多粉紫色的气体,下沉在崖底。 “原路返回,回上面去。”宴道指了指身后刚刚走过的路。 等一群人走到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再往下看的时候才发现,那粉紫色的雾气正是从那坑洞中飘出来的。 “奇怪,刚刚怎么没看到有雾气。” 确实,他们刚刚往下看的时候根本就没看到下面飘荡着的雾气,等众人再往上面走走,刚刚能看到的雾气有看不到了。 “看来只有靠近才能看到了。” “那现在怎么办?刚刚只是闻了一点就浑身发软。” 宴道将人带到能看到崖底的地方,用火焰在每个人身上留下印记,宴道的火焰比较特殊,对妖邪祟气十分敏感,留在他们身上能够帮助他们抵挡部分香气的影响。 “你们在这周围探查线索,不要靠近崖底太近,我下去看看。” 宴道将人安排好,叮嘱好他们不要靠近崖底之后就一个人跳了下去。 虽然只是一瞬,那股香味还是被宴道想起来了,他记得梦之魔神和她之前带在身边的怪物身上就有这种香气。 现在崖底的香气如此浓郁,说不定他们就在下面,或者说他们其中之一在下面。 坑洞看起来并不像是最近才有的,周围有龙蜥的足迹,但是看起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走到坑洞口的时候周围的香气愈发浓郁了,其中甚至掺杂着一股难以觉察的血腥气。 跳进石洞中,石洞依靠着山,一点点向下蔓延,即使洞外天光大亮,洞里却幽暗诡异。 宴道指尖燃起一抹亮光,苍白色的火焰在黑暗中透着一股幽蓝。 脚下有许多碎石,也有龙蜥褪去的皮,但是看起来都不像是最近才有的,这处洞穴可能是龙蜥的巢穴,只是宴道这一路走来一条龙蜥都没有看到。 南天门一带即使是山林间都时常能见到龙蜥的行踪,早年间若陀龙王生活在此处的地下,他的威慑也给此处地上的龙蜥提供了生活环境,若陀与摩拉克斯签订契约之后离开了此处,没有了若陀的威慑,人类、野兽、元素生物都会和龙蜥争夺生活的空间。 龙蜥不得已将巢穴建立在地下也能理解,但是现在这处巢穴的深处还是不是龙蜥所待已经说不定了。 香气熏得宴道头脑发昏,一只手臂抬起用衣袖捂着口鼻。 大概一刻钟,宴道第一次看到了除石块以外的东西,是一只内脏被掏空的龙蜥。 宴道蹲下查看,龙蜥侧躺在碎石上,尸体已经被风干,腹部的伤口处却仍残留着浓烈的香气。 火焰靠近附近的地面,地面上也有早已阴干的血液。 这里面大概不是梦之魔神。 梦之魔神对于摩拉克斯的忌惮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会觉得恐惧的地步,经常做的也只是在背后谋划些什么。 也就是说梦之魔神在羽翼未丰的时候不会上赶着引起摩拉克斯及其相关势力的注意,而这附近的异动能传到总务局,就已经说明这里的情况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 宴道继续深入,果然随着他的前进龙蜥的尸体越来越多,多是被掏空了内脏,见到的尸体也渐渐从风干的变成了新鲜的。 熄灭手上的光亮,宴道毫不犹豫地前进,直到看到了紫红色的血液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而坐在那其中的正是一只怪物。 他的腹部是一个大洞,没有内脏,没有眼睛,只有一副像是蜗牛一般的触角,口鼻的模样奇怪,四肢也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身上流出的血液汇聚在地上,透着紫红色的荧光。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了,正趴在龙蜥的腹部啃食着内脏的怪物停了下来,眼睛部位的触角探出,缓慢地在空气中转动。 “嗬——” 喉咙里发出气音,他似乎没有了舌头。 “你……是被梦之魔神抛弃了吗?”宴道蹲下身,手中再次燃起微弱的火焰,只是在这火光下他才看清那血液是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他的皮肤皲裂,像是旱季的大地,他身上紫红色的血液从身上皮肤的裂缝中流下。 那怪物似乎听懂了宴道的话,趴在地上,面朝着宴道的方向没有动弹。 没有攻击欲望,没有语言能力,似乎面前的只是一只野兽。 宴道想起了摩拉克斯曾说过的那些话:“梦之魔神可以通过梦境摧毁意志,揉捏思想,制造出独属于自己使用的武器,你见到的生物大抵是她扭曲出来的。” 许是感受到宴道情绪,他手中的火焰晃了晃,而趴在地上的那个怪物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抬起身看向宴道的方向。 宛如蜗牛一般的触角缓慢地伸出,盯着宴道手中的火光,半晌才将突出的触角收回,然后缓慢地朝着宴道的方向爬去。 宴道没有动弹,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刻将这只怪物焚烧殆尽,然后转身离开,可是他的心却不知为何十分地难受。 怪物爬到宴道身前时已经像是没了力气,弯曲的四肢带着鲜血在地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然后抬起一只算不上是手的手,紧紧地握着举到蹲着的宴道面前。 然后慢慢张开,里面是一颗失去了光芒镶嵌在手心的神之眼。 手中的火焰跳跃、晃动,就像火焰的主人一样思绪颤动。 “嗬。” 触角再次伸出,两只几近疲软的触角朝着宴道手中火焰的方向延伸。 宴道将手上的火焰递近,苍白色的火焰将他丑恶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恐怖。 怪物已经抬不起手了,用触角触碰到了火焰,然后躺下,苍白色犹如浪花般烦人火焰渐渐从他的触角淹没他的全身,火焰中他恐怖的脸上似乎带着些许解脱。 宴道就那样蹲在原地,紧紧地握着拳,看着火焰将他的肢体消融,一丝灰烬都没有剩下。 而那颗失去了光芒的神之眼掉落在地上,在那只怪物消失的最后一刻,似乎散发出了微不可察的光芒。 宴道带着那双神之眼回到了地面,周遭的香气已经消散,此次的事件似乎不费任何功夫就解决了,可是安静躺在宴道身上的那双神之眼却告诉他,一切尚且刚刚开始。 宴道不知道他的名字,即使是在自己的脑海中也是一直叫他怪物,但也许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也许还是个人类的时候,大概是个难得的人物。 作为神之眼的持有者,在那样的时代说不定会被当成仙人供奉起来,他能够用自己的能力创造足够明亮的未来,但是他的一切包括未来都被一场噩梦扭曲了。 宴道在南天门景色最好的山上凿了一块石碑,将那颗神之眼葬在石碑之下,以宴道的视角简单刻下生平,在身后士兵疑惑的眼神之下宴道蹲下身,放了一块身上的干粮在旁边。 “希望下辈子你运气好一点。” * 跟常生会合之后,他们一行人要继续在野外待两个月,继续调查异常的地方,清剿元素生物。 夜晚的时候,大家睡在简易的帐篷里,跟守夜的士兵打声招呼,宴道就去了附近山间的平台上。 清心这种植物长得十分清雅,能入药,但是花瓣入口时十分苦涩。 宴道心情很不好,于是就坐在石块上,揪着清心的花瓣往嘴里放,苦得他面部表情都变生动了不少。 摩拉克斯出现的时候宴道正往嘴里塞花瓣,看得摩拉克斯十分新奇。 “你这是怎么了?”宴道坐着,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摩拉克斯,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今天我遇到了梦之魔神之前的那位眷属。” “你杀了他?” “不,是自杀。” 宴道没有继续残害周边的清心,声音放缓,带着一股无法排解的忧愁。 “他是人类,却被嵌入了野兽和妖邪的部分,梦之魔神用自己的权能扭曲了他。” 那枚神之眼是被硬生生压进手掌中的,看得出神之眼持有者对于自己的愿望多么执着,他大概也活了千年了,而能在千年前获得神之眼的人寥寥无几。 “那样的人本该有大作为的。” 宴道的喉头发紧,想起这些的时候总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存在那样的魔神,魔神爱人的铁律难道在梦之魔神身上就只是摆设吗? 摩拉克斯没有见到那一幕,但从宴道的话语中也多少能感受到那景象的压抑。 “你的火焰并非寻常的火焰……”夜风将宴道的白发卷起纷飞,摩拉克斯站在宴道的身后伸出手,轻缓地将他的头发拢起,用金色的丝带系起。 “只有无羁之火能净化天地的污浊1,那些被恶业与灾殃缠上的往者,都将在火焰中,自浊世的一切不幸与嗟伤中解脱2。” “那他也解脱了吧。” “自然。” 21 第 21 章 两个月之后,宴道随着丛云军回到了城镇中,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去了奥藏山上找留云了。 留云归终善机关,她们的洞府里装满了各种样式的机关,平时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宴道干脆就站在外面等着。 留云的机关鸟经过几代的改良之后用来收集情报已经十分成熟了,之前夜叉村落一事便是她派出机关鸟去探寻的,只是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消息。 留云洞府里也没什么接待客人的东西,所以她就带着一张十分会聊天的嘴出来了。 “今个是刮的西南风还是东北风啊,把您给吹过来了。” “今个没刮风。”要是别人怕是以为这家伙要找麻烦吧。 “不说笑了,您今个来是想知道有关夜叉的事情吧。” “没错,夜叉的族群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如今乱世并不是好躲藏的。” 留云借风真君叹了口气,像是在感叹什么。 “机关鸟确实留意到了夜叉的踪迹,但是情况并不好。” 留云和宴道从奥藏山飞行至石门附近,石门附近地形复杂,就算是久居于此的人类也说不清这里有多少处断崖多少座高山。 “几日之前,这里有夜叉停留的痕迹,但是很不幸,机关鸟将消息传达回来之后我来到此地只留下满地尸骸。” 留云带着宴道去了山脊之后的空地上,地上只有一个个小土包。 “我将他们葬在了这里。” “附近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不过地中之盐的赫乌利亚那几日好像外出了,此处距离地中之盐又比较近,很难不让人多想。” 宴道蹲下身,看着面前的一处处坟墓,附近的泥土上还洒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他敛去眼中的暗沉。 “赫乌利亚不会对夜叉出手,她的目标只有保护好自己的子民,这样挑起异端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一定是其他的魔神。” 而现在最有可能对夜叉下手的就是刚失去强力武器的梦之魔神,她现在一定急需一个强劲的战力,而没有比夜叉更合适的了。 更何况留云的实力并不弱,若是她没发现痕迹就只能说明对方的实力比她强大,要么是魔神要么是若陀那种强大的元素生物。 “被杀死的夜叉数量并不多,剩下的要么逃跑了要么被抓走了,但是这也说明了我的想法没错……” “有些东西已经把主意打到夜叉一族的身上了,也许……我们已经迟了。” * 山洞里被火焰淹没的那段记忆总是在宴道头脑里一遍遍闪过,宴道无法想象梦之魔神的残忍,也无法接受夜叉在其手上饱受磋磨。 即使现在他们只是陌生人,即使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千百年前记忆中的稍纵即逝,但梦之魔神所做的一切都让现在的宴道感到愤怒,他不希望梦之魔神继续作恶,也不希望夜叉拥有被梦魇奴役的经历。 宴道开始着力于寻找梦之魔神和夜叉的踪迹,时不时再被摩拉克斯拉回去操练一番武技。 摩拉克斯似乎很喜欢和宴道实打实地打一架,虽然每次都是宴道被打趴下,马科休斯在一边幸灾乐祸地鼓掌,而摩拉克斯却会笑着把自己拉起来,轻缓地说着自己的缺点。 闲下来时宴道将自己要出门寻找夜叉踪迹的事情同摩拉克斯和马科休斯说了说,虽然担心,但两位魔神并没有阻止,只是贴心地叮嘱。 只是夜叉的踪迹难道没找到,相反他找到了梦之魔神的踪迹。 * 海之魔神经常被他的子民呼作海神,他所管理的海边城镇中有一种古老的陋习,那便是将年轻的女子绑在竹筏中送入大海,让她们成为海神的新娘,获得海神的彩礼,以此来保佑来年的风调雨顺。 摩拉克斯教了宴道如何用仙术遮挡自己的外貌特征之后,他便混入了海神的城邦,最近正巧是祭祀海神的日子,而祭品正是各种牲畜和一位年轻女孩。 宴道只是在人群中浅浅看了一眼便离去了,周围的百姓神情狂热,似乎对于献祭的事情很确信。 宴道打算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听闻海神会送彩礼,拿下彩礼的城镇可以靠着彩礼度过安稳的一年,宴道想看看是否能看到那位传说中的海之魔神。 此处城镇不接纳外客,宴道只能暂时居住在附近的山林中,不过他带在身上的马科休斯分身每天都会给自己做美味的食物,居住得好差也就无所谓了。 祭祀的那天下艳阳高照,但是每个出门的人都带上了蓑衣,为了防止露馅,宴道也找了一身蓑衣套在身上。 壮年的男子两两抬着宰杀的牛羊猪,四个身穿红衣的轿夫抬着一块方方正正装饰喜庆的架子,新娘穿着红衣,身前挂着一朵红色的绢花,盖头将她的脸盖得严实,她的父母也穿戴整齐,跟在旁边,脸上却并未见多少喜色。 宴道看着台上的少女皱起了眉头,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否要找个机会救下她。 众人跟在队伍的后面,宴道也安静地随着人潮前进,快到海边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阴云密布,宴道抬起头时,雨滴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下,然后越来越大。 站在岸边远远望去,海面的颜色不再是湛蓝色,而是浓郁的墨蓝色,海水仿佛杯中的水,被大力摇晃着,水面上涌起的波涛不停地击打着海岸。 带头的老者在前面振臂高呼,让人将牲畜丢下海中,宴道往前挤了挤,寻思着能否找到机会将那个女孩救上来,正在他思索时,抬着轿子的人已经将新娘往海上抬了。 海面并不平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下方游动。 宴道打算女孩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后再做营救,这样也能将这群民众糊弄过去,但实际上并未轮到宴道出手。 海中伸出看起来十分绵软的触角,将几乎要淹没的新娘挽起来,然后浅蓝色的光护住了那位可怜的少女,轻缓地将她拉入深海。 宴道收回了手,看着那团墨蓝色之下微弱的光芒,他想也许那位魔神并非会伤害她。 新娘被海神带走,岸上的民众振臂高呼,然后纷纷挤向海岸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宴道不明所以,也跟着人潮往前方走去,只是刚靠近他就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是那股与梦之魔神息息相关的气味,而这股气味的来源却是那海边被潮水推上来的珍珠。 民众们趴在地上捡着洁白圆润的珍珠,远远看去,岸边的沙滩上闪闪发光。 没有人愿意去注意此时怪异的宴道,望着远处平静的海面,心中大致有了估量。 也许梦之魔神藏在海下。 宴道又在城镇中居住了一段时间,此时多是以物易物,自家城镇中用来充当交易媒介的是刻着摩拉克斯肖像的金牌,只是在这里并不好拿出来,毕竟是这里不是自家地盘。 宴道身上带了不少稀罕的东西,靠着这些宝物他也从这里的居民口中打听了不少消息。 比如,海之魔神居住的地方是个叫做海神宫的地方。 宴道离开城镇之后并未回到自己的城镇中,而是在这片海域附近转悠,除了那日海中涌上的珍珠上有梦之魔神特有的气味之外,宴道再也没在其他地方闻到那股味道。 也许他应该去见一见那位海之魔神,如果那天的新娘真的被其所救,那这位海之魔神也许并非不可沟通之辈。 宴道从夏天就一直没有回去过,直至冬日飘下第一场雪。 宴道在海边看到了这场雪,仰头看着远处群山之上暗沉灰白的天空,许久未归的宴道有些思念了。 而此时坐在庭院中的摩拉克斯,望着庭院中叶子已快落尽的竹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摩拉克斯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褂子,是宴道离开前新作的,他自己经常穿一些样式简单的窄袖劲装,却喜欢给马科休斯做颜色喜庆带着各色纹样的肚兜兜,也喜欢给自己做一些宽袖华贵的服饰。 低下头扯了扯衣服,在抬起头时却看到了天上缓缓飘落的雪花。 “今年的雪,有些早了……” * 寻找到前往海神宫殿的道路后,初冬时节宴道进入了海底。 即使火焰能温暖他的躯体,但冰冷的海水还是让宴道感受到了比凛冬还要寒冷的温度。 海神宫并非进入海中就能前往的,而是要解除海神留下的谜题拿到密钥才行才能进入,对于宴道来说这样的解密根本算不上什么,他敢说,整个提瓦特,除了那个还没出现的黄毛,他是最会解密的人。 只花费了一点点时间就成功地进入了海神宫殿的大门。 与海洋中的冰冷不同,海神宫明亮又温暖,甚至有人类生活过的痕迹,而宫殿最高的位置上坐着一位看不清形态的人,那大抵就是海之魔神了。 “不管你是人类还是魔神,既然你解开了我留下的谜题就可以从我这里拿走一样珍宝。” 涟漪一般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宴道环视四周之后收回了目光,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消失了,看样子那些被带走的女孩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我想要知道,之前您送上岸边的珍珠是从什么的地方采集来的。” 海之魔神像是有了兴趣,他换了一个姿势看向下面的陌生魔神。 “你喜欢珍珠我可以送给你很多。” “并不是,只是那饲养珍珠的地方我必须去一趟罢了。” 两位魔神是第一次见面,却都没有十分紧绷,相反很自然地谈论着。 “那珍珠是海岸边的一处地下秘境,那里的珍珠成熟之后就会被吐出,然后被海潮送上岸,地点我可以告诉你。” 海之魔神将一张地图交给宴道,宴道轻声道谢之后便离开了。 离开海神宫之后,宴道就上了岸,上岸之后才发现地上的雪已经积起来,稍厚的地方已经到脚踝了。 宴道戴着一顶有些破旧的斗笠,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外袍,按照地图的指示往前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系在宴道腰间的马科休斯分身跳了跳,宴道将他抓在手上。 “噜哈?”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手上还有些事,等我处理完尽快回去。” “嘟哈。”摩拉克斯可想你了。 “摩拉克斯知道你这么破坏他在我心中伟大的形象吗?” “噜。”总之快些回来吧。 分身安静下来之后又被宴道系回腰间,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 到达地图上标注的地方时,入眼的却是一处岩壁,甚至用元素视野都看不出其中有什么,但是既然是地下那就要走水路才行。 海下的岩壁不再像水上那般严实光滑,一处小口藏在水草之后,从口入,没过多久就能上岸了。 一处地下海河向着深处蔓延,沿道往前走,那股香味也越来越浓,而附近时不时见到长在水边的海蚌。 宴道收敛自身的气息,前方渐渐开阔,而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也显露在他的眼前。 一个个被蒙着黑布的方形物体凌乱地摆放着,那之下是一处诡秘的阵法,红色的纹路掺杂着细碎的血腥气。 地下岩洞的上方有一处口洞,雪花从那处小孔悠悠飘落,在地上堆积,带来无尽的冰冷。 宴道避开阵法,掀开最近的一块黑布,里面躺着的是一只皮肤青黑的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