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夏窃神权》 第一章 一切的开始 翠屏冷光玉生烟,红帐软塌人对眠。 周铁衣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充盈的玉脂色,美人细腰如蛇,蜿蜒伏在塌上,如同柳稍般的眉下,一双水波荡漾的眸子好似有风情万种。 这本来是让人遐想的一幕,但周铁衣非但没有一点愉悦的想法。 因为他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人。 更让他觉得不爽的是,一柄匕首在这位美人手中如同蛇吐的信子,从自己的小腹一点点向下探,冰冷如霜。 “哟,公子醒了?琯琯还以为公子要多睡一会儿呢?” 名叫琯琯的美人巧笑言言。 周铁衣强忍着这具身体带来的宿醉和麻痹。 对方没有在自己刚刚昏迷的时候下死手,即使自己清醒了,也言语带着笑意,就像戏弄老鼠的得意小猫。 对方有着十足的把握,控制自己,或者杀了自己的把握。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稳住对方,弄清楚状况,周铁衣没有妄动,低声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公子怎么知道我需要你做事?” “这不是很明显吗?你拿着刀架着我的要害又不杀我,除了威胁我能获取更多的好处还能有什么?我主动配合,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毕竟,命只有一条。” 琯琯将匕首移开了几寸,调笑着说道,“都说周家生了一虎一犬,但现在看来,毕竟是大户人家的狗,危急关头,总有几分机警。” 周家? 随着对方话语的提醒,周铁衣脑海中浮现更多的记忆。 大夏周家,夏朝开国武勋。 周家之主,世袭二等虎威将军。 此为第四代,周家嫡子有二,长子周铁戈驻守落日关,军功赫赫,前段时日内调,听说要升任羽林卫副都统。 次子名为周铁衣,常年游于花坊之间。 周铁衣是我! 两份记忆相合,周铁衣一时间眼神迷离,不知道谁是真的自己。 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人中,强行让自己在这种天旋地转般的迷离中清醒过来。 “姑娘说了这么多,总不会只是为了嘲讽我这个废物吧?” 琯琯匕首彻底移开了,在手中把玩,笑盈盈地说道,“公子好绝情,刚刚才叫奴家心肝儿,怎么现在反而生分了。” 周铁衣在心里呵呵一笑,我没有叫你牛夫人就已经很好了。 就在周铁衣吐槽的时候,琯琯突然开口说道, “我改主意了。” “什么?” 琯琯手中的匕首先是突然划破了她的手掌,然后在周铁衣惊恐的目光中,刺穿他的腹部。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床榻摇晃,但琯琯的手掌却稳得像一块千斤石。 她手掌流出的猩红血液如同活物,顺着银亮的匕首涌入周铁衣的腹部,冰冷的触感就像是一条条滑腻的小蛇,钻进他的胃里,最终虬结成团。 随之而来的剧痛让周铁衣昏厥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周铁衣再次晃晃悠悠地醒来,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肌肤完好无损,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除了床榻上刺眼的猩红色。 此时琯琯已经披上了一层薄纱,坐在不远处的一角,以极其轻柔的声音说道,“我已经为公子种下了‘神种’,以后公子生是奴家的人,死是奴家的鬼。” “等会儿赵太岁闯进来,你想要在这件事上脱身,唯一的办法就是相信安乐王,但记住,安乐王的话不可全信。” 赵太岁,如今天后的侄子,本名赵佛儿,因为在上京横行无忌,因此得了太岁的称号。 安乐王,当今圣上第四子,容贵妃所生,天生荒唐,不受宠,未加冠,未封地,常年游戏于上京花坊,曾有言,“此间乐,安吾乡”,因此坊间戏称安乐王,是周铁衣的死党。 而自己之所以今晚上睡了这牡丹花神会的花魁琯琯,还要靠这位死党怂恿和安排。 武勋,外戚,皇子,妖女。 这是什么地狱开局? 等周铁衣刚刚消化完这段记忆,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那雕刻着百花图的檀木门就被哄的一声踢开。 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嘈杂声,有推搡的,有阻拦的,一双双看好戏的眼睛从门外投进来。 就像是菜市场看猪肉的大娘们,带着啧啧声评头论足。 赵太岁年龄十七八,与周铁衣相似,不过模样生得极其俊俏,有天后七分家传。 他闯进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凌乱的床榻,看到榻上刺目的猩红,看到一旁对烛流泪的琯琯,看到半斜躺着的周铁衣。 气血一下子从脖颈冲上了脑子,面皮涨得绯红。 “狗娘养的!” 赵太岁一把上前,揪住周铁衣,就想要将他从榻上拉下来。 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被妖女收拾了一顿的周铁衣本来心里就藏着一股无名火,在屋外人的嘲笑和赵太岁的拉扯下被瞬间引爆。 他放手抓住赵太岁的手,一拧,咔嚓一声脆响,赵太岁痛呼不已。 施虐的快感淹没了周铁衣的理智,他双目猩红,另一只手箍住赵太岁的脖子,用力一提,一摔,将他整個人掼在床上。 他声音冰冷,“谁他妈狗娘养的?” 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要闹出大乱子了,老鸨立马招呼人,想要扒拉开扼住赵太岁喉咙的周铁衣。 但周铁衣本来就出生武将之家,身高力强,又被琯琯种下神种,在神种的刺激下,此时的力量接近九品武夫,一身肌肉遒劲如同猛虎,寻常人怎么扳得开? 疯狂之下,周铁衣的手一点点收紧。 他的耳边,也出现一阵阵虚幻的声音。 “万物刍狗,血祭吾神。” 一道道虚幻蛊惑的声音仿佛直接在周铁衣脑海中响起,无形的神力从腹中的神种蔓延。 但在触及周铁衣脑部某个区域时,却突然消失不见,就像是被吸收了一样。 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段虚幻的祈祷声。 “伟大的牛头人之主,请您享用祭祀,赐福我们部落。” 周铁衣也瞬间清醒了过来,他通红的眸子余光飘向坐在角落,看似凄凉,却冷漠无比的琯琯身上。 他的手掌慢慢松开,拍了拍身下不断咳嗽的赵太岁脸颊,脸上挂起笑意,“伱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什么?” 才从窒息中清醒过来的赵太岁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周铁衣在说什么。 但当目光瞟向梨花带雨的琯琯之时,他内心的怒火再次爆发,但又畏惧于周铁衣刚刚的凶恶,只能够压抑着倒吸寒气。 周铁衣拿起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大步推开众人。 “这狗娘养的就送你了。” 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搓了搓,“顺便提一句,她很润,哈哈哈。” 满堂错愕,只留下周铁衣的笑声渐行渐远。 第二章 牛头人之主 临水轩是太子的产业,达官贵人们时常游乐,所以护卫们一般被安置在别院等候,以防冲撞了贵人们。 “少爷?” 一位身穿黑色鱼鳞服,腰间佩刀,年龄在二十七八的青年看到周铁衣出现,神色略微惊讶,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堂内的墨家自走钟,现在才子时过一点。 当看到周铁衣寒着脸,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阿大,你让阿二快马回府里,调集好手过来接应我们,今天晚上恐怕有些麻烦了。” 周铁衣虽然才经历穿越的慌乱,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琯琯那位妖女想要引起武勋和外戚之间的冲突,今天晚上的事情绝对不会善了。 刚刚赵太岁那个怂包只是身边没有人手,被自己一时间唬住了,估计下楼的间隙,琯琯耳边风一吹,他就已经调集手下,准备给自己来个狠的。 现在直接离开临水轩最不智,被人堵在半路上,哭都哭不出来。 “嗯。” 阿大用力地点了点头,去内屋唤醒休息的弟弟。 周铁衣随便找了一个靠椅坐下,捏了捏眉心,思考刚刚突然出现的声音。 “伟大的牛头人之主……” 当他注意力集中的时候,这声音再次响起,正是因为这声音,才克制了自己体内那枚‘神种’,防止自己刚刚按照琯琯的算计,失手杀死赵太岁这個草包。 这是我的金手指? 直接回应? “我是牛头人之主?这真是个值得吐槽的名号。” 周铁衣的念头刚刚升起。 “您……回应我们了?” 对面的声音带着激动,畏惧和狂喜。 周铁衣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他的五感先是像陷入旋涡之中,紧接着眼前印入一道如同巨人般的身影。 对方浑身肌肉遒劲,手臂青筋凸起,就像是一条条小蛇缠绕,穿着一件半身皮裤,身上裹着皮裘,腰间悬挂着蛇皮制作而成的手鼓,他戴着一张充满蛮荒气息的面具,面具上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一对尖锐,挺拔的牛角。 巨人得到回应后,立马对着周围举行仪式的众人高声宣布道,“伟大的牛头人之主回应我了!” 旁边身高略矮,但同样如同城墙一样壮实的巨汉带着激动和好奇问道,“巫,牛头人之主说什么了?” 被称之为巫的巨人脸上激动的神色一滞,不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是否正确,他略显敬畏地重新低头,看向面前燃起的篝火,“伟大的牛头人之主,‘吐槽’是什么意思?” 在巫和同伴对话的时候,周铁衣也弄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 他的金手指让他再次穿越了,不过这次穿越到了一团篝火之上,所以才看着周围的壮汉,就像是仰望一堆巨人一样。 他思索了一秒,开口说道,“我……” 他本来想要更改名字,换个更好的称呼,但联想到自己对现在的信息还无法掌握,理解,贸然改动可能会发生无法预料的变化,于是改口说道,“‘吐槽’是尊崇的意思,我的名字是尊崇的名字,不可随意称呼,你们需要牢记在心中。” 巫连忙点头,“知道了。” 接着就是一阵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周铁衣利用火焰的视角观察周围,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火塘之中,环绕着几十位莽荒壮汉,这应该是某个未开化的部落,而自己成为了他们的神明。 只不过成为他们的神明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还需要摸索。 另外一边,牛头人部落的巫,经过部落几十年的祭祀,也第一次得到了神明的回应,他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和做什么。 最终,巫打破了沉默,恭敬地低头说道,“伟大的神明,请您给与我们部落赐福。” 听到巫的要求,周铁衣一阵尴尬,刚刚一分钟,他也在尝试发现自己成为神明之后的能力。 最终,他只发现,自己暂时只拥有两样奇特的能力。 第一样,就是覆盖整个部落的视野。 第二样,则是通晓语言,让自己能够与对方无障碍沟通。 还真是寒碜的神明啊,周铁衣在心里自嘲了一句,然后很快想到了一个拖延的方法。 “你们的祭祀只够让我从混沌之中醒来,我将与你们定下契约,当你们更虔诚的祭祀我之时,我将降下新的赐福,帮助部落繁衍壮大。” 经过刚刚瞬间的观察,他算是大体了解了这个‘牛头人部落’,这里是一块肥沃的冲积平原,只不过现在正值冬天,河流结冰,万物霜冻。 部落有400余人,绝大多数都是青年和少年,没有看到老人,不过这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基因原因,身材普遍魁梧强壮。 从他们屋内的器具来看,他们应该是处在陶土文明中期左右,暂时没有发现金属物品。 “是!” 巫神色激动,他们生活的莽荒危险重重,只有神明庇佑的部落才能够抵御天灾,发展壮大。 他们部落花费巨大的代价,经过几代人的祭祀,今天部落的图腾终于重新回应了! 以前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神明要求我们开展新的祭祀,祭祀之后,他将赐福我们!” 巫对着周围的壮汉宣布道。 壮汉们狂喜的神色露出一抹复杂和痛苦,最终,一位年龄看上去最长的站了出来,“用我来祭祀吧。” 巫重重地点头,然后从旁边拿起一柄打磨得极其锋利,有成年人大腿长的骨刀,刀身上残留着沁入骨髓的暗红色。 周铁衣瞬间反应过来,“等等。” 巫本来准备刺入壮汉身体内的骨刀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熊熊燃烧的火塘,等待神明的吩咐。 “你该不会想要用他作为祭祀吧?” 周铁衣声音复杂,沉重地说道。 “是,伟大的神明,人具有极强的灵性,是最好的祭祀之物。” 果然,莽荒社会,人牲属于一个正常的过度阶段。 周铁衣带着几分唏嘘,然后让自己的声音借助火塘扩散开来,庄重地说道,“那是以前我还处在混沌之时,从今及以后,我将与伱们定下契约,你们及你们的子孙万代,不可以活人祭我,当以虔心祭我。” 第三章 此世,百家大兴 莽荒世界,月光勾勒出山峰连绵的阴影轮廓,细小的风雪呼啸从天而降,落在火塘的瞬间,消弭无形。 寂静的夜色之中,周铁衣的声音在火塘周围回荡了一会儿才消散。 每个壮汉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这让他们激动地微微颤抖。 神明真的回应了,这次不是通过巫来传递,而是真实能感受到的神迹! 巫的身体同样微微颤抖,然后他更加恭敬地低头说道,“是。” 周铁衣的注意力不可能一直放在这个莽荒世界,大夏那边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于是说道,“明天这个时候,你们再次来这里祭祀。” “是。”巫再次恭敬地说道。 巫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再聆听到周铁衣的指示之后,明白神明已经重新陷入了沉睡之中。 “巫,我们赶快回去,将神明回应的事情告诉大家吧!” 刚刚年龄较长的壮汉开口说道,他名叫木,他们的部落实际上是一個大部落的分支。 几十年前,罕见的天灾来临,即使有神明庇佑,原本的部落也四分五裂,其中一部分从平原逃亡到了这里。 根据部落中传承的图腾祭祀法,牺牲了几代人才唤醒了新的图腾神明,这也意味着他们部落在之后将有神明庇佑,会茁壮成长。 “嗯。”巫神色略显忧虑,边思考,边点头。 “您在担心什么?” “哎。”巫叹息一声,“人牲是神明最好的贡品,可以帮助神明快速强大起来,但如今神明不让我们以人牲祭祀,我们该怎么帮助神明强大呢?” 如果周铁衣还将注意力放在这里,他就会知道,这个莽荒部落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无知。 相反,他们有着丰富的祭祀经验,明白神明需要什么,也明白自己要从神明那里得到什么。 木认真地想了想,随后眼神决然地说道,“我们前天不是发现了西山山主幼崽的踪迹吗?祂才产了崽,现在正是虚弱期……” “这很危险。” 巫下意识地说道。 山主是山之精灵,是天生的神明。 但这种天生神明,没有上百年的驯服和启迪,是难以成为部落的守护神,所以牛头人部落才会用传统祭祀法,复苏原本部落的图腾神灵。 木急切地说道,“但我们部落的神已经苏醒了,就算我们不驱逐西山山主,当祂察觉到我们神明的气息,也会来攻击我们的!” 巫抬头看向风雪掩映中的西山,“通知部落里的猎人准备工具,进山狩神。” ······ 另外一边,周铁衣经过短暂的神游之后,意识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在意识回归的瞬间,他发现了不同。 那就是自己可以‘内外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明视角的原因,他能够以自己为中心,看清半径五十米的球形内的一切事物,相当于真实视野。 大到外面伴随着嘈杂声聚集而来的人群,小到自己体内的血管,都可以清晰看见。 当然他也看清楚了琯琯种在自己胃里的‘神种’,那就像是一颗小肿瘤一样吸附在自己胃壁之上。 虽然神种上的神力暂时不影响自己的思维,反而因为被吸收了一部分神力,陷入沉睡之中,但这始终是个祸害,需要找办法解决。 琯琯那位妖女那么自信,不怕自己将事情公之于众,说明这神种可以在瞬间杀死自己,自己不能够冒险。 现在需要解决两个问题,稳住琯琯和赵太岁。 “公子?” 阿大吩咐自己的弟弟从后院快马加鞭离开之后,路过堂厅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喧嚣声,于是迅速回来,保护周铁衣。 “你现在的实力如何?” 周铁衣迅速从思考中回神问道,在他能够透视内外的目光中,阿大的中丹田处有一团充盈的血气,血气如同银汞,不断与周身血液交互。 当血气从气海丹田上涌至百会穴,在阿大头顶三寸处,形成了一片赤色云团,云团变幻万千,周铁衣隐约从中看到了一只狴犴,正在对着利剑嘶吼。 不仅是内外视,更加类似于道门的望气术和佛门的天眼通,周铁衣在心中判断道。 听到周铁衣询问自己的实力,阿大裂开嘴,露出几颗白牙,颇为自豪地说道,“前段时间,得了公子赏赐的龙血草,已经突破七品武师了。” 周铁衣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脑海中快速回想起这个世界的实力划分。 这个世界修行之法存在,而且确实能够超凡脱俗。 其中有九大家,百法门之分。 九大家,分别指的是,儒家,道家,佛家,法家,墨家,农家,兵家,阴阳家,纵横家。 在九大家之下,诸如医家,名家,史家,画家,蛊家,小说家,风水家,傀儡家等流派组成了百法门。 九大家之所以高于其它的流派,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九大家的修行之法可以直通一品。 甚至其中的上三家,儒家,道家和佛家都出过圣人,让天下修行之人趋之若鹜。 阿大是七品武师,其中武家是兵家的分支,专精个体气血修行,最高可以修行到四品,之后就要转修兵家主脉了。 这个修行流派最擅长肉搏战斗,在近战之下,就算面对比自己高一品的对手,也有胜利的可能。 至于自己,周铁衣下意识看向自己骨节有力的手掌,按照自己这具身体的记忆。 自己家里世代武勋,有武学天赋,其实最适合修行的就是兵家之法,但父亲却从小让自己修行儒家法门。 以前的周铁衣是个不开窍的,极其厌学,反而游戏花丛之中,到如今,连个九品的儒生都还不是。 这个世界一样有诸子百家,而且不是那种相近的,而是一模一样的,因为自己记忆中的儒家经典和前世近乎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两个世界间有什么联系? 周铁衣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因为外面赵太岁这个家伙已经带着仆人闯了进来。 他左右有两人,一人年龄在二十三四左右,身材干瘦,穿着一件水洗到变色的灰扑扑袍子,铮亮的光头下,眉眼清澈,手上捏着一串念珠,眉心一点宝光如舍利,内敛而又晶莹剔透。 另外一人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身穿锦服,双鬓略微斑白,眼神阴翳锐利,不过眼袋很重,还时不时低声咳嗽一下,喉咙处,有一点锐利的金光时隐时现。 他背着的剑盒,剑盒长四尺,用红木整雕,游龙画凤,色彩艳丽。 这次有人在背后撑腰,所以赵太岁看到周铁衣仍然大大咧咧地坐在大堂内,就气不打一处来,“周仲蛮子!你还敢坐在这里?!” 他脖子上被掐的淤青仍然没有消退,现在挺着脖子,活脱脱像一只骄傲的青颈雄鸡。 第四章 我虽然渣,但她也很茶 外面一位位达官贵人们也听到风声,分别带着家仆挤在门口,像是看好戏一般评头论足。 “怎么,带着几只家犬就有胆量冲我吠了?” 周铁衣嘴上一点都不饶人,不仅是他需要维持原本的人设,避免被别人怀疑身份,同时他刚刚也在人群中见到了妖女琯琯的身影。 对方肯定很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楼阁中因为神力的原因,失手杀死赵太岁。 她现在隐藏在暗处…… 还是想要继续挑起武勋和外戚之间的争斗? 是了,妖女背后一定有一个庞大的组织,她也是有任务指标的! 想到这里,周铁衣神色轻松了不少。 只要知道对方也是打工人,有任务指标,那么自然就有操作空间,自己可以从中斡旋,帮她降降难度,不一定要自己亲手杀死赵太岁嘛。 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呢。 被周铁衣一通嘲讽,赵太岁暴跳如雷,“给我拿下他!给我拿下他!” 他左侧的剑客稍有意动,身后的剑匣内发出‘叮’的一声剑鸣,随后剑鸣变得尖锐,如同猫爪在玻璃上划过。 刺耳的噪音响起,周围的人自然散开。 阿大立马挡在周铁衣面前。 周铁衣站起身来,大喝一声,“我看谁敢,我乃周家嫡子,我周家四世英烈,皆为国朝抛头颅洒热血,太祖曾言‘爵位传世,与国同休’,如今天京脚下,圣上如日月凌空,我未犯法,除了圣上,谁能拿我!” 周铁衣的声音大义凛然,虽然没有一丝法力,但是却压得那刺耳的剑鸣为之一滞。 剑客微微侧目,看向赵太岁,虽然他是外戚门客,如今天后得势,但大家都知道,这天京之内,还是圣上最大。 周铁衣喊出这句话之前拿下他,还可以说是两个小辈胡闹,但他喊出话之后,无罪拿下他,似乎就有点不给当今圣上面子了。 周围的人也略微收起看好戏的神色,认真打量着周铁衣,眼神带着些许惊讶。 远处庭院之中,一位花间看客轻声一笑,自语低声道,“言语如刀,这周家子倒是有几分我名家的口才。” 赵太岁有些色厉内荏,平常他仗着外戚的身份,横行霸道惯了,但还是知道几分轻重。 周铁衣趁着压制住赵太岁,嘴角勾起,对隐藏在阴影之中,一直暗中观察的琯琯勾了勾手,“这不是心肝儿吗?怎么,食髓知味,舍不得好哥哥了?” 随后,他看了一眼阿大,“去,把少爷我的心肝儿带过来。” 原本刚刚还对自家公子一番话有几分异色的阿大听到周铁衣吩咐,心里暗叹道,果然是自家公子。 众人也重新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模样。 看来所传非虚,这周家二子,仗着几分祖荫,流连于花丛中,即使天资不错,但也算是废了。 阿大排开人群,走到琯琯面前,略带恭敬地说道,“琯琯姑娘,少爷叫您过去。” 琯琯瞬间眉眼含泪,鹅蛋脸带着尤未擦拭的泪痕,在月色下越发显得楚楚动人,让周围人都由不得暗叹一声,好一红颜祸水。 经过一阵欲说还休的表演,琯琯最终还是认命地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跟着阿大抬起了步子。 “琯琯,你不必怕他。” 美人在前,赵太岁脑子一热,也顾不得许多,拦住了阿大,“他周家有祖荫,我赵家难道就没有吗?” 周铁衣亲自走了过来,笑道,“怎么,想要来一出英雄救美?” 他再次对琯琯勾了勾手。 琯琯带着不甘走向周铁衣,路过赵太岁的时候,还梨花带雨地抬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妾身完璧之身已经给了周公子了……” 周铁衣哈哈大笑,一把搂住靠近的琯琯,顺势捏了捏她的脸蛋。 这波茶艺,给你九十九分。 果然,赵太岁根本受不了琯琯这么一激,羞怒地对周铁衣吼道,“放开她!” 周铁衣惊诧地看了一眼赵太岁,“怎么?我穿过的鞋你也要?” 赵太岁面皮羞红,他看了一眼周铁衣身旁的阿大,忽然灵机一动,吼道,“你敢不敢跟我赌斗!谁赢了,谁带走琯琯小姐!” “赌斗?我和你?好啊!” 周铁衣面露兴奋,刚刚在楼上冲突,他就已经试探出了,赵太岁和原主一样,都没有修行入品,仗着自己这具身体的力量和体质优势,拿捏对面的小弱鸡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什么我和你,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伱以为谁都像你周家蛮子一样,赌斗当然是门下较量。” 赵太岁气势稍微弱了一些,说出这番话来。 不过周围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大夏物华天宝,天骄俊秀如同过江之鲫,不过天骄就算才高八斗,也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修行。 这個过程中,需要耗费的资源不可胜数。 而皇族和门阀恰巧就掌握了资源。 所以门客制度就应运而生,门客从门阀手中获得资源修行,而门阀通过圈养门客,增强自身实力。 对这种制度,尚武的大夏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天京之内,大夏天子乃是当今圣人,生杀予夺,皆是天恩! “这样啊……” 周铁衣沉吟片刻,悄然观察周围人的表情,发现大家对这件事习以为常,通过前身的记忆,他也了解到,这个时代,如果世家之间提出赌斗,就算是明知道输,最好也不要拒绝,因为这体现一个世家的潜在实力。 他右掌从琯琯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滑下,捏住对方精致的下巴,微微抬手,让四目相对,周铁衣似笑非笑说道,“心肝儿,你觉得怎么样?” 琯琯眸子中仍然带着水光,说道,“全凭公子心意。” 这就算是同意咯? 周铁衣思考着,看来和自己料想的一样,琯琯的任务是引起武勋和外戚之间的冲突。 至于这个冲突有多严重,需要有谁参与进来,她有裁量的权力。 就在周铁衣思考的时候,琯琯曼妙妖冶,慵懒诱人,像盛开的罂粟花的声音从自己身体之中的神种扩散,以一种奇特的震动,直接在自己颅内响起,“公子,奴家有些好奇,你刚刚是怎么克制住杀意的?” 第五章 太子的幸运 周铁衣身体微微僵硬,目光凝视琯琯。 一秒钟的对视之后,琯琯继续通过神种传音道,“如果不是奴家仍然能够感应到神种,说不定刚刚已经忍不住要下杀手了呢。” “公子现在不用急着回答,等会儿慢慢给琯琯说。” 周铁衣伸手捏着琯琯的下巴,“好,就依美人之言。” 说罢,周铁衣的目光越过人群,对远处一道身影吼道,“静哥儿,这赵太岁今天要和兄弟我赌斗,你不过来站场子,离那么远干嘛!” 人们的目光顺着周铁衣的吼声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位风姿绰约的青衣公子,容貌不输于赵太岁,身形比周铁衣消瘦一点,未加冠,任凭长发披散,恣意洒脱,桃花眼中,带着几分宿醉未醒的迷醉。 李静,安乐王,当朝四皇子,也是安排今晚之事的主谋。 听到周铁衣的吼声,安乐王李静带着几分无奈走了过来,“我只道美人配英雄,才撮合周弟和琯琯姑娘的美事,哪里想到竟然惹出了纷争。” 周铁衣看了一眼安乐王李静,事到如今,对方仍然在挑拨离间,看来果然如琯琯所言,李静是幕后的推手之一,自己这枚棋子在他手中还有用处,所以他的话可信,但不能够全信。 安乐王‘美人配英雄’的话一出,再一次刺激了赵太岁,对方立马说道,“周仲蛮子,既然定下了赌约,就是你我俩的事情,何必再将外人搅合进来。” 虽然赵太岁没有什么智商,但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要将李静这位不受宠的皇子搅合进来。 周铁衣摩挲着下巴说道,“这倒也是,不过只是赌美人,没有珍宝,未免也太过于单调了。” 说着,他熟络地拍了拍安乐王的肩膀,“我今日出来,没带什么宝物,你那里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赌一赌,赢了我们哥俩平分!” 李静想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我这里刚好有一宝可以赌斗。”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团龙形玉佩,玉佩晶莹,中间流动着如同烟霞的雾气,衬得团龙作势欲飞。 李静刚拿出玉佩,他身后的仆从神色有些慌张。 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虽然大夏并不禁止民间用龙凤形制,但配合李静的身份,这团龙玉佩很有可能是宫中赏赐之物,用来赌斗,若被御史台言官告到圣上那里,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罪状。 李静倒是一点担心都没有,对着赵太岁说道,“这玉佩乃是年节天后赏赐,我俩来赌斗,无论谁输谁赢,也算是落入自家人口袋中,你可有宝物来赌?” 赵太岁看向团龙玉佩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觊觎,虽然这种宝物他渴望,但自家姑母绝对不可能在年节的时候赏赐团龙玉佩给自己。 “我如何没有宝物?” 赵太岁急忙说道,从怀中摸出一小盒子,盒子打开,露出一枚琉璃三色彩珠,彩珠不过拇指大小,随后若有若无的梵唱之音响起。 “肉舍利子!” 一些纨绔子弟忍不住低呼一声。 这天京之内的纨绔子弟自然也分三六九等,赵太岁和安乐王是第一等,他们拿出的宝物,对于普通的权贵们也是难得一见。 周铁衣在一旁看戏,安乐王拿出的团龙玉佩有多珍贵他无法评估,但是三色舍利子的价值他认得。 舍利子从低到高,分为三色,六色,九色,三色舍利子是佛门中品的修行者的毕生结晶,若是有佛门的醍醐灌顶之法,甚至能够立马再造一位中品佛门修士。 只不过这种制造出的中品修士,修为也再难以突破。 周铁衣笑呵呵地对安乐王说道,“够兄弟!” 一副被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的模样。 赵太岁已经有些急不可耐,想要同时得到团龙玉佩和美人,看向周铁衣说道,“我也不欺负你,你身后的武修乃是七品,我门下这位剑修同样是七品,就让他们俩一局定胜负如何?” 周铁衣目光随意看了一眼赵太岁旁的和尚。 赵太岁能够这么肯定阿大的实力,恐怕是旁边的和尚传音。 刚刚的观察中,周铁衣已经肯定那位剑修肾脏处盘踞着一团剑气,剑修的头顶同样有着一团云气,云气呈现淡红色,中心处一柄宝剑作势出鞘。 周铁衣看向身旁的阿大,阿大倒是跃跃欲试,只不过他头顶云气之上,蒙上一层不祥的灰黑色。 这说明阿大可能会输? 怪不得那和尚有自信提出这种赌约。 周铁衣正欲拖延,等家里的高手前来再说,忽然他灵光一闪,那剑修能够赢阿大,恐怕与其咽喉处那一点锐利的金光有关。 他们两人实力相近,剑修隐藏在口中的金光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他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再看向阿大的时候,阿大头顶上灰黑色的云气自然消散,那狴犴的形状也越发清晰起来。 “怎么,不敢赌了?” 赵太岁催促道。 周铁衣顿时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回道,“上比武台吧。” 临水轩占地广袤,自然也有赌斗场所,那是一座巨大的水榭,水榭如一整块顽石,占地九亩,以八卦状立于湖面,称之为凌波台。 去比武台的路上,周铁衣不动神色的拍了拍阿大的后背,大声嚷嚷道,“这局伱要是赢了,那枚舍利子就赏给你。” 武修除了转修兵家之外,同样也可以转修佛门等流派。 趁着拍阿大后背的机会,周铁衣食指为笔,借着夜色的掩护,极快地在其后背上写下‘小心口中剑’五个字。 阿大作为七品武修,对外力感知超出常人,瞬间心领神会。 比武台下,周铁衣和赵太岁签了临水轩管事准备的临时赌约,临水轩自然也不放过赚钱的好机会,派人验证了双方都是七品修为,又临时开了個赌盘,让众多看客们下注。 周铁衣带着几分羡慕对旁边的安乐王李静说道,“这临水轩倒是会做生意,太子这处产业用日进斗金恐怕都不足以形容吧?” 安乐王李静端起面前美酒,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临水轩日进斗金我倒是不羡慕,却唯独羡慕一点。” 周铁衣好奇道,“哪点?” 李静指了指周铁衣搂着的琯琯,“这一至十二月的花魁,皆是临水轩所选,坐拥此地,可览天下名花,此不幸甚至乐?” 周铁衣看了一眼美目含情的琯琯,又看向幸甚至乐的李静,愣了片刻之后说道,“太子有临水轩这样的福地,又有静哥儿这样不争权的贤弟,才真是天大的幸事!” 第六章 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太阴横空,月华如水银般泻下,在明镜般的湖面上反射一圈,映得比武台上的两人衣冠清晰可见。 “清河郡七品剑修,魏广成。” 魏广成取下剑匣,里面横躺着一柄宝剑,与普通宝剑不同的是,此剑并无剑柄,长两尺,剑刃泛着青色,随着魏广成心念一动,飞剑就像是一条青色小鱼,跃入夜色之中,灵动地环卫着魏广成。 这一手凌空飞剑自然引来周围人的喝彩声。 周铁衣将目光重新放在比武台上,在他的眼中,那凌空飞驰,飘然若仙的飞剑并非无所依,而是被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剑气控制。 这样一看,顿时少了几分美感和神秘。 周铁衣向李静说道,“我听老头子提起过,剑修杀伤力强,在下品修士争斗中极占优势。” 李静看了一眼比武台,随意地点评道,“这剑修之法脱胎于公输家,乃是六十年前的‘飞剑士’演化而来,当年公输家圈养了上千飞剑士,那场面才叫壮观。” “后来呢?” 周铁衣好奇地问道,原身不喜欢读书,虽然因为地位知道这个世界一些修行知识,但却不多。 “后来?”李静脸上略带不屑,“被墨家一位四品破了千人飞剑阵,从此之后,此道就被公输家放弃,流落乡里,成为小技耳。” 李静随口道出剑修的由来,虽然他在外人面前是闲散王爷,但不是装傻子,因此他经常随口说出秘辛,反而让人觉得城府不深。 “这剑修也就在下品逞强,有技无道,难入上品。” “虎威将军府七品武修,周谋身。” 见礼完的一瞬间,阿大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脱笼猛虎,扑向五丈外的魏广成。 面对阿大突然的暴起发难,魏广成神色从容,他可不是没有争斗经验的世家子弟。 他双臂张开如飞鸟,脚下着力,宽大的锦衣长袖带着整个人向后飞驰。 环绕周身的飞剑忽的化作青色流光,撕裂空气,直斩阿大面门! 在阿大眼中,那道急速飞驰而来的飞剑近乎疏淡的树影,即使以武修的目力,也难以完全捕捉。 更加厉害的是,伴随飞剑破空,刺耳的剑鸣比之前在大厅中时尖锐十倍! 不过在剑鸣声从耳膜灌入,想要干扰阿大其余感知的时候,一层血气形成的膜堵住了耳道,防止剑鸣刺入。 七品武师,已经能够自如控制周身血气。 面对近乎看不见的飞剑,阿大扑击之势未减,神色始终如一,甚至在这种生死之战下,专注如迅雷般的思维能够把握周围环境细小的差别。 飞剑临身三尺,长刀脱鞘斩出! 一道黯淡乌色的刀光,从阿大腋下阴影中跃出,当刀光展露的瞬间,就像是一条潜藏在湖底的巨大乌鱼,忽的跃出水面,咬住青色的流光飞剑! 如此近的还击,不仅将自己的性命系于这一刀,同时也让飞剑再难变幻轨迹,失去其灵活的特性。 铿锵的金属交击声打断了剑鸣,焰红色的火花在夜色中闪耀夺目。 青色飞剑在猛烈的撞击中打着旋向远处飞去,让剑修需要花费几息时间重新控制飞剑。 魏广成神色略带诧异,他没有想到这年轻的武修竟然如此狠,以身犯险,也要抢夺先手。 占据先手的阿大并没有给魏广成重新控制住飞剑的时间,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鼓胀如擂鼓。 然后右脚猛然蹬地,在青石地面上溅起一圈尘土。 下一瞬,整個人就飞鸿而起,远处看去,就像是依托手中长刀飞起,直取已经在两丈内的魏广成。 面对近身的阿大,魏广成方圆一丈内的空气忽然暴走,脚下的飞沙盘旋着上升,掩盖住他的身影,就像空中有一条无形蛟龙正在吞云吐雾,而其中七道劲风变得锐利无比,刹那间变成磨好的飞剑! “中品?” 周铁衣凝视着几息间达到白热化的战斗,下意识凝声说道。 在原主的记忆中,若是剑修成就中品,那么剑修周围三丈,万物皆可为剑。 还没有等有人为周铁衣解答这个疑惑。 劲风激射而出,不过似乎因为实力不够,劲风没有像飞剑一样如臂指使,指哪打哪,只能够尽力控制方向,覆盖向阿大。 “吼!” 一声如龙似虎的咆哮扩散,如同一柄重锤从阿大的胸腔中擂出,锤在虚空,不仅击散盘旋的飞沙,显露魏广成闪躲的身影,还冲散七道凌厉的劲风飞剑。 武师七品‘种灵’。 人虽万灵之长,但爪不如鹰,齿不如虎,力不如熊,所以武家取奇兽之血,化作根基,获得一部分奇兽之能,蜕变自身,称之为种灵。 而周铁衣赐予阿大的龙血草虽然是植物,但生长之时沾染上龙属精血,采摘后用秘法可以还原精血,作为种灵根基。 狴犴吼声虽然不如剑鸣刺耳,但是震慑人心更甚一筹。 魏广成没有武修强健的体魄,如此近的距离下,他的身体在狴犴吼声中如同生锈的齿轮,不要说向后飞撤,就算是闪身躲避也变得困难起来。 被狴犴吼震碎的空气越发明净,就像澄清的湖面,一丈之间,魏广成甚至能够清晰捕捉到阿大抬手挥刀的轨迹,能够看清阿大眼中即将大胜的笑意。 就是现在! 身体受阻,可一点都不影响口中飞剑。 一点金色从魏广成的微张的口中飞出,瞄准阿大的眉心。 之所以选择这里,而非其他要害,因为其余要害致命,对方作为武修,还有拉自己同归于尽的可能,唯有六阳魁首被贯穿,对方抬手挥刀的动作会立刻停止。 如此近的距离,没人能够躲过自己口中暗剑…… 只见挥刀的阿大提前一息,脖子如蛇般扭动位移,就像是预料到了未来,料定自己眉心会受到攻击,刚好躲开了那点金色的剑芒。 他为什么知道?这明明是大师才教导自己的秘技! 下一刻,长刀如残月落下,魏广成眼中的惊讶永远凝固,好大一颗头颅在月色中抛起。 虎威将军府周谋身,胜! 第七章 同道中人 狴犴吼声远去,惊起醉湖芦苇荡中一群飞鸟。 整个凌波台宁静了片刻,随后被更大的喝彩声笼罩。 连绵的喝彩声中,隐约有几句低声咒骂。 “这赵家的门客也忒银样镴枪头了。” “小地方的人,想来天京搏个前程,没想到丢了性命,就是可惜了大爷我的买酒钱。” “那剑修倒也不弱,只是没想到周家的人下手这么狠,一上来就搏命,看来这次赵太岁和周仲蛮子的怨是结大了。” 即使临水轩经常赌斗,但绝大多数情况都是点到为止,两位七品修士一上来就搏命,要说没有后面主人家的暗示,谁也不信。 七品,特别是刚刚赌斗的两人,已经触摸到中品的门槛,而一位精悍的中品修士,即使是名门望族,也不会轻易作为弃子使用。 阿大在台上搜寻了一会儿,找到了两柄飞剑,然后装入魏广成带来的锦盒之中,随后大步流星向看台走来。 “公子,幸不辱命。” 阿大抱拳说好。 “好,好。” 周铁衣连说了两句好,看了一眼锦盒中两柄飞剑。 那柄长两尺的青色飞剑虽然精妙,但也只是寻常珍品,倒是那被魏广成藏在喉间的白金色飞剑让周铁衣多看了两眼。 “舍利子?” 周铁衣奇道,眼前的白金色小剑也是拇指大小,与赵太岁拿出来的肉舍利子相若,就像是一大颗骨舍利子打磨而成。 还没有等周铁衣细看,一声平稳祥和的佛号声响起,“阿弥陀佛,小僧谢过周施主归还遗物。” 赵太岁旁边的灰衣和尚对着阿大合手一礼。 阿大看向周铁衣,虽然赌斗他赢了,但这毕竟是公开较量,也没有赌上死后物品,魏广成的随身物品按理来说应该归还给对方。 周铁衣点了点头,示意阿大将锦盒递给和尚。 主要是我想要抢,也怕抢不过啊。 周铁衣目光不落痕迹地从和尚身上移开,与和尚灰扑扑僧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方头顶云海呈现灿烂的纯金之色,缭绕云气泛起,隐约间有一尊菩萨相侧卧。 不过占口头便宜的事情他可不会放过,转头看向赵太岁,“谢过赵兄送宝。” 赵太岁脸色阴沉地就像是能够滴出水来,不过还是从怀中将装有舍利子的盒子掏出,重重地放在了周铁衣面前的桌上。 “我还要跟你赌!” 赵太岁喘着粗气说道,他已经上头了,自然顾不得其他,而且有大师在身旁,他一定不会输。 周铁衣看了一眼身旁的琯琯,他怀疑这个妖女不仅给自己种了神种,也给面前的赵太岁下了药,不然对方就算是草包,也不会这么暴躁易怒。 “赌什么?” 低沉,略带沙哑的中年男音响起。 一位带着整张铁面具,两鬓些许斑白的中年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人,样貌与阿大极为相似,正是回去搬救兵的阿二。 “公输管事。” 周铁衣循着记忆,脱口而出。 公输管事对着周铁衣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和尚手捧的锦盒,当看到锦盒内的舍利小剑时,他惊异了一声,“有点意思。” 虽然那枚小剑表面上看似只是将舍利打磨,但核心却能将剑修与佛修融合,内里蕴含的精妙一点都不简单。 “我俩赌斗如何?就赌你盒中小剑。” 公输盛抬手指了指灰衣和尚,他右手竟然是一条精密的机关手臂。 整条手臂就像是一根原木雕琢,呈现褐色,半镂空处镶嵌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结构,更加令人称奇的是,那些结构是一根根从原木里延伸出的根须,或笔直成杠杆,或弯曲成圆轴,既各行其道,又统合一体。 公输盛做事雷厉风行,指了指占地九亩的凌波台,“不过这台子太小,我们去临水轩外面斗。” 赵太岁刚想要说话,就见灰衣和尚打断道,“虎威将军府公输管事曾在落日关以一挡千,小僧修行不久,自知不敌,但听闻贵府大公子即将回京,有心讨教一番,不如改日再切磋一番。” 公输盛目光凝视着眉眼低垂,神色谦和的对方。 这和尚难缠,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周铁戈! 公输盛的机关手指在虚空中轻点,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过了半晌之后才说道,“和尚,你叫什么?” “小僧神秀。” ······ 周铁衣跟着公输盛出了临水轩,先是和李静道别,他一手拿着从赵太岁那里赢来的舍利子,一手搂着琯琯。 周铁衣分别看了两者一眼后,忽然咬牙将琯琯推向安乐王李静。 “贤弟这是何意?” 李静惊讶地问道,以他对周铁衣的了解,今天费了这么大的劲才赢得美人归,就算知道回府会被重罚,也一定会带着琯琯回去。 周铁衣抬头望月,而后片刻才说道,“美色我所欲也,珍宝亦我所欲也,不过我与静哥儿有约,此番赌斗,当平分赌注,而舍利子我已经答应赏赐给阿大,实在是不能再夺此美色,只能忍痛割爱了。” 李静听得有些哭笑不得,说道,“贤弟此番话到有几分儒家古圣孟子风采,其实贤弟大可不必如此……” 没有等李静说完,周铁衣打断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怎能因为衣服坏了和静哥儿的手足情谊,况且此女内媚,滋润无比,静哥儿不如择一别院养着,以后静哥儿和我就是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是这样用的? 不仅安乐王李静,连周围的看客们也被周铁衣两番高论惊愕当场。 周铁衣当然不会等李静反应过来,拉着公输盛就走。 一步,两步……十步。 “公子今天表现不错,奴家就不登门拜访了,对了,奴家虽然不知道公子有何秘宝能够暂时定住心神,不过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妄动神种,神种种下之后,是上三品都难以跨越的禁忌,吾主乃是荒古九神之一,血海尊首。” 这是在威胁自己,周铁衣轻舒了一口气,记下血海尊首这個名字,回去查查由来。 而妖女的目的暂时算是达到了,自己今晚也全身而退。 第八章 拜佛的天后,修道的圣上 马车内,神秀和尚与赵太岁对坐。 赵太岁犹不甘心,将今晚在阁楼内的情况说给神秀听。 说到情急之时,双眼通红,“他差点杀了我!” 神秀平静地看向赵太岁,“他不过凡夫俗子,您是佛子转世,他杀不得您。” 赵太岁眼神阴翳,沉默了下来,铺金描彩的车厢中只有他和神秀二人。 过了片刻,赵太岁才说道,“你们一直说我是佛子转世,让我修行佛法,但几年下来,我连初禅都入不了,为什么你们还认为我是佛子转世?” 神秀神情微顿,忽然捏花一笑,说道,“因为您像极了天后,我看见您,就像看见了天后。” 赵太岁自嘲道,“若我像姑母,今晚周家人一个都跑不了!” 神秀看着贪嗔痴三毒俱全的赵太岁,但依旧认为赵太岁是佛子转世。 所谓不见红尘,不见如来。 佛本来就是人修成的。 他鼻翼微微动了动,“您今晚用的什么香?” 赵太岁不知道神秀为何这么问,不过仍然老实回答道,“就用的临水轩龙涎麝香。” 神秀点了点头,龙涎,麝香都是大补之物,能够活络气血,临水轩用也正常,不过这香份量稍微多一点,就会让普通人暴躁易怒,特别是赵太岁这种还没有明悟自身,深陷贪嗔痴三毒的佛子。 “这香有问题?” 神秀笑道,“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周家乃是武勋中流砥柱,羽林卫副都统乃是如今暗流中心。 就算没有这龙涎麝香,赵家也会与周家碰撞,一切不过因缘际会罢了,些许魔头作祟,都挡不得佛法如大日横空。 ······ “二叔,您将蛛楼都开出来了?!” 官道上,周铁衣抬头仰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总算知道为什么公输盛在临水轩时好斗如青年。 兵家,诡道也,不动则已,动若惊雷。 公输盛虽然名义上是周家管事,但当年跟着周铁衣的父亲从战场上拼杀出来,亲如兄弟,周家二子平常都尊称‘二叔’。 只是在有外人的时候,公输盛坚持让周家兄弟称呼自己‘公输管事’。 公输盛轻唔了一声。 眼前巨大的机关造物移动着八条如同蜘蛛般的蛛腿来到几人面前,然后蛛腿关节轻巧地下沉,将足有三层楼阁高的蛛楼主体放下。 整个蛛楼以木钢锻造,密密麻麻刻满了阴阳家符咒,各具神通,让蛛楼成为三品以下最顶尖的战力。 当初为了刻这些符咒,足足熔炼了十万两白银,万两黄金,而且每年还需花费金银,弥补损耗,更不要说蛛楼内部的各种珍宝,即使虎威将军府家大业大,也只养得起四架蛛楼。 一架在天京,三架在落日关。 蛛楼舱腹打开,里面空间极大,甚至能够供几人悠闲饮茶。 真是黑科技啊。 周铁衣盘腿坐下之后,除了窗外飞驰的景物外,一点都感觉不到抖动。 蛛楼,公输家机关术顶尖造物,翻山越岭,只若如履平地。 可惜公输家有蛛楼,墨家有飞鹏,所以始终被压一头,上九家中以机关术闻名的也是墨家,而非公输家。 家里面连蛛楼都动用了,该怎么向二叔公输盛解释呢? 周铁衣沉默地思考着,这种动用家族重器的事情,就算自己平时再得宠,也不可能轻易含混过关,怕是少不了挨一顿皮肉之苦。 “这件事不怪你,是有人暗中作祟罢了。” “嗯?” 周铁衣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公输盛,宠小孩也不是你这样宠的啊。 不仅一个招呼就动用家族重器,帮自己出头。 出了事,不问责,还主动开脱。 弄得自己好像三流反派一样,怪不得原主成了纨绔。 可惜公输盛戴着铁面具,他一点也看不清公输盛的真实想法。 公输盛恨铁不成钢地叹息道,“你还没有明白吗!” “圣上久病缠身,已经两個月多没有上朝了,宫里说,为了解决旧疾,圣上请了大明道宫宫主进京宣讲道法,准备潜心修行长生术。” 这个世界是真的有长生之术,而且道家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那朝政呢?” 联想到赵家人的嚣张,周铁衣下意识问道,“不会交给天后处理吧?” 公输盛点了点头,看向周铁衣,虽然铁衣是这些年是被纵容得调皮了一点,但资质极高,当年摸骨之时,有道家高人断言,见龙在渊。 若不是家族里需要一位儒生,周铁衣在武道上恐怕早已经崭露头角了。 “这件事圣上只是透露了一点风声,但朝野上下,已经暗潮汹涌了,你说面对如此大权,又面对如此汹涌朝野,天后该怎么做?” “兵权!” 周铁衣肯定地说道,强大的兵权,特别是天京内的兵权。 只有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 “不对!” 说到一半,周铁衣自己反驳道。 所谓王莽谦恭未篡时,若这个世界的天后不是政治白痴,那么这个时候越应该谨慎,甚至谦卑,不应该妄动兵权,此乃取死之道。 所以妖女挑拨自己和赵太岁,就是想要将天后暗中掌握军权的想法击碎,让这件事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让天后首鼠两端。 妖女还是一位热心肠的爱国志士? “那今天神秀和尚为何不拦着赵太岁,还要继续试探我们周家?他难道不怕影响了天后,惹得圣上猜忌?” 公输盛摇了摇头,说道,“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赵太岁原名是什么?” “赵佛儿。” 周铁衣隐约把握住了一点关键信息。 公输盛继续说道,“赵家世代礼佛,天后自然也是极其亲近佛门的,圣上虽在天京之内,如日月凌空,但想要修道,却需要佛门的同意,所以才有天后理政。” 周铁衣嘴巴微张,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皇帝要修道,亲佛的天后要主政,这国家放在前世,那是早晚要完,但在这个世界,却又有些合情合理。 毕竟佛门,道门,都是出过圣人的门庭,自然要不偏不倚。 公输盛冰冷的机关手指点了点周铁衣额头,“圣上如日月,在天京之内无需兵权,但天后要主政,却需要一定的兵权。” “只不过这个‘一定’到底是多少?那就是圣上与天后,道家和佛门之间的博弈了,我周家只不过首当其冲。” 第九章 长生和权力 天京布局奇特。 主城依玉京山而建,金銮殿更是隐于半山之上,高楼重檐,俯瞰整个河洛平原。 而围绕着玉京山,又有四座辅城,分别冠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名,四座辅城各有用途,白虎城沿洛水而建,历来是武勋家宅,猛将领兵镇守四方,嫡系家属皆居于白虎城内。 说是辅城,但以周铁衣现代人的目光看来,更像是圈层纯粹的顶级小区。 只不过当年立城的武勋们为了约束后人,导致白虎城内虽然商品不缺,但却连一处寻欢作乐场所都没有。 整个白虎城人口不过三十万,但占地极广,就以周家虎威将军府为例,虽只是二等正号将军,但却占地三千亩,不仅有亭台楼阁,甚至还有自己的兵营,供将军回府之时,亲卫居住。 这个玄幻的世界,皇帝是真不怕手下造反啊,周铁衣坐在蛛楼里,穿过一栋栋虎威将军府内的角楼,角楼之间又有雕栏廊桥相互连接。 来到周母居住的守一院,蛛楼悄无声息地降下高度,打开舱门。 守一院内此时灯火通明,显然周母正等着儿子回来。 周铁衣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忆起和周母的记忆,记忆融合之下,前世今生恍若一人。 周母说来也传奇,原本只是渔女野合而生,连其父都不知是谁,无有姓氏,但六岁时剖鱼得了一本道经,无师自通,从此修了道,而后又成了太乙观的女冠,取道号鱼龙,直入四品。 不过就在江湖都以为周母会接掌太乙观,一窥上三品妙境之时,周母却还了俗,嫁给了虎威将军周擒龙,连生两子,损了元气,停留在了四品。 “孩儿不孝,连累母亲为我深夜受累。” 周铁衣进门,跪在周母面前说道,前身虽然纨绔,但却极为孝顺。 周母穿着一件墨青色玄章纹的道袍,坐在紫檀金丝软塌椅上,只要虎威将军不回府,她在家的打扮与在道观之时无异。 望着小儿子,周母冷哼一声,“你若是孝顺,现在就该彻夜苦读,考取功名,而不是在花街柳巷,与人生气结怨。” 周铁衣腆着脸,起身走到周母身旁,半蹲着给周母捶腿,“母亲说的是,不过二叔说,这件事不怪我。” 周母保养得极好,恍若二八年华,她柳眉微皱,看向门口隐于阴影处的公输盛,“公输管事跟你说了什么?” 周铁衣老老实实地将公输盛的分析说了一遍,这個过程中,他也在揣摩公输盛为什么今天点醒自己,而自己的母亲似乎不知情。 周母听完,看着儿子的脸,认真问道,“那你的想法呢?” 周铁衣犹豫了一下,按照原主的性格回答道,“孩儿想要习武,孩儿已经十七岁了,再不习武就迟了。” 武家修行转入兵家乃是一条康庄大道,十二岁之前,幼童发育未全,血气不稳,不利于习武,十二岁到十八岁之间,骨骼生长,最适合打熬根基。 “王朝鼎盛,儒门才是正道。” 周母仍然想要劝说一下儿子。 周铁衣认真思考起来,若是自己顺坡下驴,倒是可以重新修行儒门之法。 融合了记忆的自己,可没有原生那样顽固。 不过自己真的适合修行儒门之法吗?周铁衣扪心自问。 这个世界的儒门修行,可不是会吟诵两句唐诗就可以平步青云的。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而后有立言。 儒门之道,不仅需要认同理念,还需要惠济苍生,皓首穷经者不胜枚举,但知行合一者寥若晨星。 自己前世学习虽然不差,但也不过中人之姿,三年童生,三年秀才,三年登科,就算以最完美的姿态修行儒家法门,也需要花费九年才能质变,根本无法应付眼前变局! 过了片刻,周铁衣抬头,毫不掩饰自己内心野心,认真地说道,“我想要长生和权力。” “况且就算修行兵家,之后也有转修儒家的机会。” 儒门出了一位圣人,若是兵家走到头,没法成圣,周铁衣作为穿越者,当然想要一窥那如日月凌空的圣人之境。 周母哑然失笑,“你倒是想得美,兵家转儒家是可以,不过这类修行者四品已是极限,再难登天。” “为什么?” “因为儒生们不认可。” 周铁衣细细琢磨这句话。 前世科举制下,文官不认可想要转内政的武官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这个超然的世界里,门户之见也这么重? 而且仅仅只是不认可,就可以让修行者再难进步了吗? 儒家到底是修的什么? 就在周铁衣琢磨的时候,周母忽然说道,“时不我待啊,现在你想要入儒门也晚了,罢了,也是你没有福分。” 说着周母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周铁衣连忙跟上,同时揽着周母的手臂,“母亲同意了?” 周母不答。 一直等候在阴影处的公输盛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盏提灯,恭敬地问道,“可是去祖祠?” “带路。”周母冷着脸对公输盛回道。 周母转头对周铁衣说道,“我是同意了,不过有件事我们娘俩需要定好,伱得在我面前立誓,不得与你哥争抢周家兵权。” “这里面有忌讳?” 周铁衣没有立马答应,而是详细问道。 原身与自己亲哥哥关系极好,但周母这明显是准备将周家的大权交给长子,不留一点给次子。 周母回道,“兵家入三品之时,与兵权密不可分,我周家如今有望能够供养一位三品,若是兵权分了,连一人都养不起。” 原来是这样。 联系周母刚刚说的儒生不认可,就不可能入三品,大概这个世界修行到上三品,都需要普通人作为基石。 想到这里,周铁衣试探问道,“大不了我以武转道。” 周母顿了顿,颔首道,“这倒是个路子。” 说罢,她目光盯着周铁衣,周铁衣连忙立誓,不和自己哥哥争抢周家兵权。 行了半柱香的时间,来到周家祖祠。 祖祠是一座掩映在修竹中的三层朴素黑色楼阁,门框之上,也仅仅只有葫芦纹作为装饰。 看到了修竹林,前面提灯的公输盛就停住了脚步,再前面就只有真正的周家人能够进去了,即使他与虎威将军周擒龙亲如兄弟也不行。 第十章 道门天师的评价 似乎感应到外面来人,祖祠大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身形佝偻的老奴。 老奴须发皆白,干枯泛黄,鹰钩鼻,薄嘴唇,眼睛极大,但眼窝深凹,脸上皱纹密集如水波,身形消瘦得像干尸。 “哑老。” 周铁衣主动问好,在他的记忆中,第一次祭祖见到哑老的时候对方就这般模样,看上去就像半截身子入土,现在过了十几年,仍然是这般模样。 哑老被周铁衣问好,脸上努力挤出笑容,在夜色中像会笑的枭鸟,显得格外渗人。 等周铁衣主动向哑老问好之后,周母才说道,“我带着铁衣来此处挑选功法。” 哑老点了点头,无声地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祖祠之内点着长明灯,正面供着一尊尊灵位,周家传承至周铁衣这一代为第四代,上面一共有四排灵位,最下面一层周铁衣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这是延生牌位。 除了灵位和长明灯外,整个一楼就只有左侧有两排立架,悬挂着兵器,都是周家先祖以前随身武器。 右侧有一小梯,可上二楼,不过周铁衣从来没有上去过。 周铁衣给祖先上了香。 原主以前就是想要习武,若是知道周家的修行之法藏在祖祠这里,恐怕早就得手了。 周母看向第二排灵位,找到居中写着‘周氏周广厦’名号的牌位,然后隔空摄物,牌位落在手中。 周铁衣盯着母亲手中的灵位,这位周广厦乃是周擒龙之父,也就是自己的嫡亲爷爷,二十五年前落日关大变,死在了北面和渊蒙的大战之中。 周母将牌位递给周铁衣,在周铁衣接触到牌位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精气神从牌位中涌现。 恍惚间,周铁衣看到了一人身披猊兽踏云银甲,手持虎纹湛金枪,身后肃穆的五万大军如延伸的血色大氅,席卷整个战场。 然后画面一转,周铁衣又看到了一个与自己样貌相似的少年,正在修竹林中练武。 兵法,武技,谋略,大量知识就像是一场真实的电影一样呈现在周铁衣眼前,仿佛周广厦的一生,都凝聚在这一块小小的牌位之中。 看着自己儿子周铁衣陷入失神状态,周母对哑老点了点头,然后独自退出祖祠。 外面公输盛仍然守着。 看到公输盛,周母忽然问道,“这几年来,铁衣放浪形骸,你替他打了多少掩护?” 周铁衣游戏花丛中,一部分主观原因是无法习武而自暴自弃,另外一部分客观原因是周家管事公输盛在暗中支持。 周母就算管得再严,但只要管事的公输盛稍微纵容一些,周铁衣自然能够游戏花丛。 “你是不是认为,只要铁衣以武入道,我爱子心切,就一定会帮助铁衣掌控太乙观,让太乙观落入周家之手?成为周家爪牙?” 对自己儿子入太乙观,周母没有什么芥蒂,但她害怕。 周家是武勋,注定无法安贫乐道,一旦周家掌握太乙观,那么宗门再难清净,自己有何面目见师父。 公输盛隐藏在面具下的眉眼微动,不过没有答话。 因为这是事实,周家虽然权柄已经极大,但距离大夏顶峰家族仍然差了一层,若是再有太乙观作为外援,到时候周家二子,一位是三品兵家大将,一位是三品道门高功,那才是国之柱石! “你不答?好,我再问你,二十三年前,我下山历劫,遇到周擒龙是不是你的算计!” 周母的声音忽的严厉起来。 这么多年她心中一直有这個疙瘩。 作为当年有望直入三品的道家女冠,在最不该情爱的时候遇到了周擒龙,而后止步于此,愧对师父教导。 当年之事,周母已经不想再提,但她无法容忍的是,公输盛竟然再玩弄手段,用在她儿子身上! “是不是算计又有何妨?” 公输盛哂然一笑,反问道,“我且问你,兄长周擒龙乃猛虎之姿,如今又登临三品在即,可配得上伱这太乙观嫡传?” 周母不答话,兵家三品,自然配得上太乙观嫡传。 “兄长这些年无纳一妾,可愧对你当初一番痴情?” 周母不答话,作为大将,周擒龙不娶美妾,在武勋中甚至引为笑柄,确实对得起自己当初痴情。 “你如今贵为将军府主母,膝下两子孝顺,皆有上品之姿,可比得上你道观里的粗茶淡饭?” “况且你心里比我更清楚,铁衣学儒,即使再努力,成为大儒的几率也不到一成,因为我们在儒门内没有根基!” “但他若是修道呢?有你和周家的支持,取了太乙观观主之位,登临三品再无阻碍。” “这些年为什么看着我纵容铁衣?不过是你心里也明白这件事。只是你一边想着爱子,一边又觉得愧对师门,才犹豫不决。” “你口中的算计,只不过是自己当年渡不过情劫的借口,所谓劫数,不是别人如何算计,而是自己知不知道取舍,周鱼龙,你修了这么多年道,却一直都在山上,从来没有真正下过山,所以还是那么天真,什么都想要,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难怪当初渡不过情劫!” 公输盛直接将周鱼龙的伤口揭开,只有这样,才能够打破周鱼龙的幻想,让她全心全意帮助周家夺取太乙观。 周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公输盛句句在理,说得她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但周母这些年何曾被别人指着脸骂过,如今和公输盛撕破脸皮,更是再无顾忌,反唇相讥,“我周鱼龙是天真,不懂取舍,但你公输家之人,如此攻于算计,就一定会有好结果吗?” “当年道门罗天大会,你可知道玄都山天师如何评价公输家和墨家吗?” 玄都山天师乃当今道门一品,天下绝顶。 一言一行,都可能引动天下大势。 “如何评价?” 公输盛的面具虽然没有表情,但他双拳微握。 周母冷笑一声,“你们公输家和墨家都精于机关术,但这么多年,始终被墨家压一头,就是因为你们公输家的人太攻于算计,只在乎自身利益得失,而不在乎天下大义。” “笑话,自古只有成王败寇,哪有什么天下大义。” 公输盛不服气地反驳道。 “如何没有?天下大义,自在人心。成王败寇,只争一时。学说大道,要传百代。所以这么多年你们公输家就无法出一位一品!” 公输盛双拳紧握,无法反驳。 第十一章 神通,篡神! “伟大的牛头人之主,请您享用牺牲。” 祭祀之声隔着虚空传入周铁衣脑海之中,将他从周广厦的人生经历中唤醒。 感觉就像是通宵看了一宿的小说一样累。 周铁衣强打起精神,知道唤醒自己的是不知名时空的巫族,他控制着篝火,将目光看向牛头人部落的巫祝。 “过了多久了?” 周铁衣问道。 围绕火塘祭祀的十几名壮汉中,竟然半数受伤,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按照您的吩咐,隔了一日我们来祭祀您了。” 巫雄壮的身体也带着伤,不过语气却蕴含着兴奋。 “这一次,我们还带来了祭品。” “祭品?” 之前周铁衣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人身上,经过巫一提醒,他立马注意到巫手里擒着的东西。 那是一只约莫两三个月大的幼虎,毛发白亮,如山间初雪,但口鼻有伤,小眼神中满是惊恐,在半空中扑腾着利爪。 可惜就算是未来的百兽之王,在幼年的时候也是如此弱小。 “这是?” “这是西山山主的幼崽,我们想要将这幼崽祭祀给您。” 若是前世,周铁衣肯定不敢用这种牢底坐穿兽祭祀,但部落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给自己找来祭品,若是再不接受,恐怕会让人寒心。 而且获得了武道知识,周铁衣也有回赐给部落的东西了。 “那开始祭祀吧。” 周铁衣漫不经心地说道,想着以后怎么慢慢废除掉血腥的祭祀仪式,免得给部落造成无谓的伤亡。 巫神色恭敬,从腰间取出骨刃,口中念诵着祝祷之词,然后将幼虎按在火塘豁口。 骨刃一击致命,刺穿幼虎喉咙,鲜血涓涓流出,顺着火塘豁口,流向承载着周铁衣意识的火焰。 【山主】。 无形的力量顺着血液灌入周铁衣的神魂,让原本不在意的他,愣神当场。 这蛮荒祭祀,好像有点东西! 只是片刻,周铁衣就会了三种技能。 这三种技能,让周铁衣想起了一个词,神通! 【驱赶走兽】 山主是百兽之尊,驱赶走兽,如牧羊群。 【地脉之力】 山主是山之精魄,与山等同,能取地脉节点之力。 【篡神】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异世之人,遁去其一,不显天机,故能窃神权以自持,操天地于股掌。 一声悲鸣的虎啸声从不远处西山深处传来,在周铁衣神魂中响起。 周铁衣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不算高大的西山山岭,冥冥之中他已经知道,自己正在和西山山主抢夺西山的山主神位,从此之后,两者不死不休。 自己前两项神通的威能与自己掌握多少【山主】权柄有关,至于最后一项神通,应该是自己穿越而来自带的特性。 “你们没有解决西山山主?” 巫身边的壮汉木以为这是神明在怪罪部落办事不力,连忙解释道,“我们本来设下了陷阱,但哪知道最后西山山主竟然舍弃了幼崽,拼着受伤也要突围,我们被祂唤来的野兽拦住,一时间没有追上。” 周铁衣看向巫,问道,“祂伤得多重?” 巫稳重地回答道,“祂本来就因为产仔虚弱,如今又被我们所伤,至少需要九十个日夜的修养。” “祂修养好了之后,一定会想办法来报复部落,不过离开了西山,祂的实力会大减,到时候我们在部落周围设置陷阱,一定会为您捕捉到西山之主。” 见巫有完整的计划,周铁衣也差不多推算出了西山之主的实力。 虽然对方是天生的山主,但西山只是山岭,能给山主提供的力量不多,充其量也就强大的虎兽,部落可以对付。 而且有自己提供的知识,这九十天已经足够部落蜕变,到时候胜算更大! “巫,我将传授你们武修之道,作为我给予部落的第一次赐福。” “神,什么是武修之道?” 巫好奇地问道,在部落的传承中,部落神明的力量强大之后,是可以直接将自身神力赐予部落战士,只不过他们遗失了这部分知识。 难道自家部落的神明复苏之后,回想起了这部分知识? 是了,图腾神灵是部落一代代先贤祭祀而生,保有部落失传的知识也很正常。 周铁衣梳理着自己获得的武道传承,声音庄严神圣,通过火塘,在风雪之中传开。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人身孱弱,力有穷时,天地炁海,取之不尽。” “故上古有大能,以人身模拟天地,以气血搬运元炁,开辟丹田气海,容纳天地之精,成就武道之基。” “我所传之武道,名为【监兵诛魔录】。”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神祇之身和部落特殊的联系,即使很多知识部落之人完全没有接触过,但是经过周铁衣的传授,一個个就像是开了窍一样,学起起来一点都不比周铁衣通过秘法学习慢。 经过半日的讲解,总算是将武道修行的基础教导给了巫,让他们这段时间不要再妄自进山,搜寻祭品后,周铁衣将心神重新放在自己的肉身上。 祖祠内长明灯依旧点亮,晨曦透过葫芦纹窗花照在地面上的青砖。 睁开眼的瞬间,周铁衣就看到哑老满脸欣慰地看着自己。 “谢谢哑老为我护法。” 周铁衣对哑老恭敬地说道,对方能够替周家守祖祠,自然是周家压箱底的手段之一,再怎么恭敬也不为过。 周铁衣晃晃悠悠地迈步,一时间竟然有些使不上劲。 一是因为保持一个姿势的时间太长了,二是因为太饿了。 调息了片刻,周铁衣快速掌握住身体,然后将祖先牌位归还,出了祖祠。 修竹林外,周铁衣一眼就看到一位佳人正在等候自己。 “白梅姐姐。” 白梅是周铁衣的大丫鬟,不过与商贾文官家的丫鬟不同,武勋世家的大丫鬟都喜欢从麾下清白军士家中挑选,因此比寻常女子更多了几分英气。 白梅站姿笔直,肌肤虽不像妖女那样吹弹可破,但也白里透红,鼻梁高挺,双目有神内敛,如在鞘宝剑。 周铁衣走到近处,白梅先是道,“恭喜公子得偿所愿,修行家族秘武,来日必能武冠三军,不过公子既然得到了心心念念的武学,再不能像往日一样荒废,免得来日后悔。” 周铁衣露出几分笑意,白梅这番做派,到让自己想到了红楼梦中的袭人。 “知道了。”周铁衣应道,然后随后问道,“我进祖祠多久了?” “约莫一日半的时光。” 第十二章 通古纪略 麒麟阁是周铁衣居住的院落,离虎威将军府内的军营不远。 周铁衣揉了揉饿得发痛的肚子,口中酸涩,但也只能够端起面前的清水多喝几口。 从祖祠出来,他本来想要大快朵颐一番。 但周母却下了命令,让自己辟谷三日,尽量梳理体内浊气,到时候再修行,能够事半功倍。 周铁衣知道这是对自己好,就算前世顶级运动员,也经常通过轻断食来调整身体状态。 忍着饥饿,周铁衣只能够拿起一本《通史》看了起来,翻了几页,周铁衣看向旁边侍读的白梅,问道,“有没有更早一点的史书?” 他手中这本《通史》乃是史家编撰,大夏开国皇帝亲自编修,起自大炎朝圣皇出世的人和元年,至本朝太和盛世,其中经历大炎,南北五朝,大夏共三个时期,一千三百年整。 白梅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少爷忽然对史书感兴趣起来了,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番,起身在书架上找寻,说道,“圣皇以前的时代,百家不兴,记载混乱,又多涉及邪神祭祀,所以国朝在修订史书的时候故意删去这部分记载,防止邪神本名流落民间,引起祸患。” 这我知道,而且我还要找找一位叫血海尊首的邪神记载,好知道自己被种下的神种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过了片刻,白梅翻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说道,“里面的记载更加近乎传说,公子看看就好,千万不要外传,特别是涉及邪神真名。” 册子极薄,周铁衣的指腹一搓,只有七页,但每页用水火不侵的金签写成,极为珍贵,书封上没有作者姓名,只有几个行书大字《通古纪略》。 “太古不记年,彼时,未有文字传承,诸神不仁,以人为血食。” 翻开第一页,周铁衣的瞳孔微缩。 “蛮古之时,诸神争夺天地权柄大战,人族为诸神前驱,人道始兴。” …… “彼时,有炎人氏钻火,有铁手氏制兵,有桑耕氏播种,此为人道三祖。” …… “荒古之时,百神陨落,九神登极,如日月凌空。” 这就是荒古九神的来历? 日月凌空。 这個描述在各家典籍中是特指,只描述一品之上的圣人们。 周铁衣手指按在金签上,一字字的细读,生怕漏掉重要的记载。 “荒古末年,九神止戈,于天宫定下诸神盟约,休憩百载。” 他迅速找到自己想要的知识。 “血海尊首,起源于西极渊海,掌兵戈,血肉,好杀戮,能化身千万,被佛陀斩头颅于北海,死而不僵,化为血海。” 记载这么少? 周铁衣暗暗皱眉,所谓字越少,事越大,现在他总算知道妖女为什么那么自信,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佛陀都杀不死的荒古九神,确实是上三品难以逾越的禁忌。 周铁衣继续看了下去。 “太古元年,学宫天降,内含百家学说,为人道薪火。” 学宫天降,内含百家学说! 这学宫和自己前世有关,所以这个世界才有相同的诸子百家传承! …… “人族五帝建国,三十年后道尊登极,而后又三十年佛陀登极,再三十年儒圣登极。” “此后百年,人族五帝三圣,斩九神于血海,暗谷,黄泉,天宫,雪原,雷池,荒山,学宫八地,至此,人道大兴。” ······ 落日关东侧十里,此处乃是墨家才修好的飞鹏起落之地。 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由上至下。 周铁戈仰头看向天空。 巨大的飞鹏呈现完美的椭圆形,几十米长的气舱恍如整体,上面无一丝拼接的痕迹。 气舱两侧,精妙雄奇的机关翼如鹏鸟展翅,机关翼下方,各有一排齿轮桨叶,能够调整前后左右上下方向。 鹏鸟下方,悬挂着黑色船舱,桨叶奋力搅动气流,发出如同海啸般的呜咽声。 “真大啊。” 周铁戈旁边的亲卫忍不住感叹,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飞鹏机关。 “要是二十多年前墨家能研究出这东西就好了。” 周铁戈等到飞鹏完全落地之后,对亲卫说道,“准备仪仗队,迎接天使。” 舱门打开,身着青衣的大太监侯文远踱着八字步走出。 今日天气大风,两侧虎威军的猩红色大旗在长风中猎猎作响,军士如出鞘利剑,纹丝不动。 “恭请圣安!” 随着周铁戈一声低喝,血气如浪潮涌起,几十名军士恍若一体,竟然形成了血气华盖,将周围几十米的大风挡在外面。 侯文远暗暗点头,虎威将军府治军有方,他面白无须的脸上笑眯眯,拱手对天说道,“圣躬安。” 随后才从侍从手中接过云纹锦盒,展开五色圣旨,圣旨之上,一道肉眼可见的明黄色气息形成华盖,与军士血气交融。 一瞬间,每个军士都感觉到由内而外的舒服,明白这是真正的圣旨。 “太和元年春二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虎威将军府周氏,忠勇伯铁戈,素有功绩,斩敌寇千余,如此良才,朕心甚慰,经兵部考核,左迁羽林卫副都统,赐明光铠一副。” “谢圣恩。” 周铁戈抱拳行军礼。 大夏有祖制,将士领兵在外,身着铠甲,见圣不跪。 侯文远将圣旨合拢,递给了周铁戈,剩下的就是私人时间了。 周铁戈将圣旨装入锦盒之中,然后对侯文远说道,“天使往来辛苦,还请天使盘桓片刻,某已经在府上设宴。” 面对高升的的周铁戈,侯文远当然不会拒绝,笑着说道,“那就盘桓半日吧。” 是日,落日关忠勇伯府设宴。 宴至微醺,侯文远讲起天京最近的趣事,特意提了周铁衣已经在天京传开的‘高论’。 “令弟倒是一个妙人,美色其所欲,珍宝其所欲,最后竟然能够为情义,赠美色于兄弟,赐珍宝于手下,颇有古之大将遗风。” 周铁戈抽了抽嘴角,看到侯文远眼中戏谑的笑意,明白自家弟弟的风评在文官那里已经彻底玩完,再无可能拜入大儒名下了。 顿时他心生恼怒,一方面是自家兄弟不争气,另外一方面则是赵家挑事。 忽的,周铁戈站起身来,说道,“今日宴会,有酒无乐,甚是不美。” 侯文远不明所以,看向周铁戈,这落日关是军镇,比白虎城管得还要严,自然不可能有乐师舞姬,顶多来些军中剑舞助兴。 “请天使移步,与我一睹军中之乐。” 说罢,周铁戈拿了兵器,出了府,侯文远好奇地快步跟上。 来到一座悬挂赵府的大门前。 周铁戈手中银枪如惊雷灌出,赵府厚重的铆钉木门轰然倒塌,烟尘四起,砖石碎裂。 “周某今日宴会天使,左迁在即,可惜有酒无乐,听闻赵将军浮屠金刚杵甚是了得,特来切磋一番,免得离去遗憾。” 片刻之后,赵府内传来惊怒声,“周铁戈,我日你仙人板板!” 第十三章 不疯魔,不成活 距离临水轩那晚过了九日,三月初一,生气萌发,宜修行。 周家军营内,六天前周铁衣就开始随军士们早起练拳,几日调养作息之后,他本来就强健的体魄越发浑厚,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每日起床都一阳初生。 “好想听临水轩的曲儿啊。” 冲了个凉水澡,平息早上的悸动。 虽然武家修行,并不忌讳男女之事,但破开九品关口之时,最好还是克制自身。 气血躁动,每天早上的一阳初生,这是气血丰盈的表现。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够泄身,当一鼓作气,冲破关隘。 武家修行九品,称之为‘开海’。 人身如宇宙,自有妙藏。 或佛门三脉七轮,或道家黄庭紫府,或阴阳家玉关祖窍。 这些妙藏虽神通各异,修行法门不同,但核心都是以精气神三宝为钥匙,打开人身妙藏,能够汲取天地无穷元气,再养育人身。 按照周铁衣的理解,就是在人体内打开一个储存能量的器官,通过器官吸收天地能量,让人的身体能够再次进化。 穿好作训短裤,出了营帐,来到训练场。 周铁衣拿出一枚辟谷丹服下,练武修身,自然需要保证营养。 普通人修行,就算是家底深厚,但修行之初,人体消化能力有限,从普通吃食中汲取的营养自然也有限。 而这一枚辟谷丹却相当于半头牛能够提供的营养,普通人食之,七日不饿,当然这丹药珍贵,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消费得起的。 早春辰时,金色的曦光仍然泛着寒意。 辟谷丹入肚之后,不过片刻,就有一股暖流产生,周铁衣当即摆出拳架子,乃是【监兵诛魔录】的基础拳法【虎咆拳】。 开丹田气海不需要多么精妙的功法,只需要水磨工夫,一般而言,身体健全,适龄的青年男子,若有功法和充足的食物,百日开海就算是资质优秀,十中出一。 而开海花费的时间越少,越说明身体素质优异。 周铁衣很快就排除了杂念,全心全意沉浸在拳法之中,似小蛇的肌肉脉络随拳法起伏,将腹部丹药产生的暖流运输到身体各处。 不过半炷香,周铁衣身体周围就腾起热气,像是烧开的水炉,不过这热气还没有凝聚成雾,就被拳风击散。 又过了一会儿,拳风竟然若有若无凝结成声,似一线低吟的虎啸。 周铁衣这里虎啸声响起之时,周围同在早操的军士们不由停止的动作,看向周铁衣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虽然他们这里最低的武修都已经是八品,过了开气海丹田一关。 但当初修行虎咆拳,拳出如虎啸这一关用了多久他们可自己清楚记得。 就算有良师教导,资质尚好的习武之人,将一本完全不会的拳法炼出精义,也需月余。 而他们可是知道,自家这位浪荡的二少爷在七天前还完全没有修行过! 顶多平日里拉弓骑射,体魄强健。 “我的個乖乖!二少爷资质这么高,这些年读劳什子儒家破书啊。” 一位身高两米,体若铁塔的壮汉瓮声瓮气地感叹道。 军营之中崇拜强者,自然希望自家的统帅越强越好,特别是在这种巨大的天赋差距下,更是连一点嫉妒的心都升不起。 旁边的阿大给了铁柱一拳,“嘀咕什么呢,二少爷识文断字是好事。” 铁柱虽然性格耿直,但不蠢笨,立马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感叹有问题,因为这些年不让周铁衣修行武道,反而去学儒是周母的决定。 “我嘴笨。”铁柱讪讪地笑道,又看了看场地中挥拳越发虎虎生威的周铁衣,好奇地说道,“你们说二少爷多久能够开海?” 他们能够成为周府亲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军士良家子,这里平均开海用时两个月,在普通人中已经算是天赋极高。 只不过大家都知道,每少耗时一天,难度就成倍上升。 周铁衣拳出如虎啸,气血升腾,说明已经具备开海的基础条件,剩下的就是约束自身如脱缰野马的气血了。 阿大看了看场中央,说道,“当初大少爷用了二十七天,二少爷应该差不多吧。” 即使他是周铁衣的亲卫,情感上更倾向周铁衣,也不敢说周铁衣比周铁戈更快开海。 作为虎威将军府嫡长子,一开始就被认真培养的周铁戈乃是武勋年轻一代的骁楚。 沉浸在拳法之中的周铁衣精神越发集中起来,当拳出如虎啸的时候,他裸露的皮肤变得绯红,不断有细密的小血珠从毛细血管中渗出。 这是自身对暴涨的气血掌握力度不够的表现。 若是其他人,这个时候就应该收摄拳势,把握自身运行气血规律,再慢慢水磨工夫,直到完全收拢气血于丹田,开辟完整的气海。 只不过周铁衣不同,在练武之前,他就被妖女琯琯种下神种。 虽然神种危害极大,但血海尊首作为如日月凌空的古神,祂的神力本身就有增幅血肉的威能。 这些天周铁衣气血能够如此暴涨,一方面是自身条件优渥,另外一方面也是肚子中神种每日都在成长的结果。 自己成长一日,神种就成长一日。 这是个祸患,需要尽早解决! 周铁衣心中一口恶气内蕴,手中的拳势不仅没有收摄,反而越发凶狠凌厉,仿佛正在与一位看不见的敌人厮杀。 大量的血珠从毛孔中渗出,不等凝结于体表,又被灼热到极点的体温蒸发,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血色蒸汽。 不疯魔,不成活,自己现在实力弱小,血海尊首尚未注视到自己这个蝼蚁,正是体内神种最虚弱之时! “不好,少爷这是疯魔了。” 阿大神色一惊,顾不得其他,飞身越入周铁衣的拳风之中,同样是虎炮拳打出,格挡住周铁衣凌厉的拳头,帮助引导劲力。 “怎么没到九品就疯魔了呢?” 铁柱愣愣地说道,兵家之人,常年厮杀,确实容易失心疯魔,但自家二少爷明明连九品都不是,而且平日里也没杀过人啊。 不过事情重大,他连忙赶去通知周母和公输管事。 第十四章 区区九品,不值一提 “来得好!” 阿大跳入自己战圈的瞬间,周铁衣低喝一声,有了拳搭子,他挥拳越发勇猛。 “少爷,收摄心神,我不是敌人!” 阿大一边格挡周铁衣猛烈地拳劲,一边想要唤醒周铁衣的神智。 周铁衣则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别看他现在全身气血近乎失控,近乎自残,但体内的神种也感受到‘危机’,源源不断地神力被‘骗’出来,修复这具身体,防止这具母体彻底损坏。 这些天周铁衣的书不是白读的,血海尊首的记载虽少,但关键信息是‘化身千万’! 结合自身这几天观察到的神种特性。 一个猜测浮现。 那就是神种是一种寄生生命,有着一定的自我意识,当神种成长到一定阶段,血海尊首能够借体重生,因此才能够化身千万。 而自己这具身体远未成熟,九品不到,所以会出现神种反补自身的情况,如同蓄养羊羔。 眼前的情况正是验证了这点! “抓到你了!” 神通【篡神】! 当日被种下神种之时,血海尊首的神力想要入驻周铁衣心神,被化解无形。 可是那个时候周铁衣懵懵懂懂,还不知道原因。 但经过牛头人部落大巫的祭祀,篡取了一次西山山主部分权柄,周铁衣明白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或者叫做天赋神通。 只不过自己实力弱小,想要【篡神】也不简单。 当时祭祀之时,巫杀了幼虎,幼虎的神力顺着血液灌注给自己。 而神种虽然在自己肚子中,但平时抱缩成一团,反而从自己身体中汲取营养。 只有等神种主动向自己灌注神力的时候,才是最好的【篡神】时机!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神通运转,神权易位。 【血神子】 血海尊首掌万灵血肉,分化万千,操纵生灵。 ······ 血海地处大夏东北侧,与北海交接,绵延万里,其水文险恶不说,最要命的是血海之水能够侵蚀心神,海中生物皆好狠嗜杀,让往来船舶无法通行,与大夏西南面的雷海一上一下,彻底封锁出海要道。 北海与血海交接处,有一小岛,形如青莲,岛上有一寺庙,号青莲寺,乃是佛门四大圣地之一。 “下雨了。” 老和尚抬头望天,只见原本碧蓝通透的天空忽的被一团墨云笼罩,不过两三息间,墨云低垂,天地尽暗,而后洋洋洒洒地风雨如晦,雨色如血。 跟在老和尚身边的小和尚抬头望天,此处风云变幻莫测,下雨不是正常吗? 倒是修了十年闭口禅的师父忽然开口,令他有些惊讶。 “师尊可是担心血神之事?” 小和尚双手合十,郑重地问道。 老和尚抬头看天不言,约莫半盏茶之后说道,“无妨。” 他话音刚落,一道九彩长虹如一柄大剪,直接剪开遮天雨幕,一端落在天际,一端落在岛上。 老和尚转头看向小和尚,“你去尘世走一圈。” 小和尚恭敬地问道,“所行为何?” “见如来。” ······ 篡夺了体内神种权柄,获得了新的神通,周铁衣刹那之间,就完全掌握了自身气血。 这种完全掌握远在普通的武修之上,若是说普通武修约束自身气血如约束脱缰野马,那么周铁衣就能够在疾驰的奔马上做一台精密的手术! 只要他想,就能够控制身体内任意一滴血液,就算是全身气血逆行,也丝毫无碍。 这就是神通,不可思议,毫无道理,因为神通本身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蒸腾在周铁衣周身的血色蒸汽忽然就有了灵性,化作漩涡,卷动天地间无穷无尽的祖炁,向内坍缩,让血气有了额外的助力,连带着周铁衣自身的劲力也再增强了五成。 “收摄住气血了?” 阿大惊愕不已,不明白为什么先还处在疯魔状态的少爷忽然就能够收摄住自身气血。 而且看这个样子,竟然有直接开气海的趋势。 周铁衣体内,原本零散的气血有条不紊地向丹田汇聚,在内外视和血神子的帮助下,他能够清晰感知和触碰到所谓的丹田。 那是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独特器官,修行之前隐匿于血肉之中,混沌难明。 修行之后以气血为疏导,搬运天地祖炁,开辟混沌,化为丹田气海。 裹挟着天地祖炁的气血不断冲刷下,周铁衣能够明显感觉到丹田的混沌被一点点冲开,就像是冬日刚过,初春之时,潜藏在冰层下的暗流,只需最后一点推力,就会化作滔天大河,迤逦万里。 忽然,周铁衣福至心灵,已经在他控制中的神种撞入丹田之中。 这是最强的一道劲力。 神种撞入丹田,破开豁口,气血与天地祖炁争先恐后,丹田混沌转化,气海生成,神种落入气海之中,长出一朵血色莲花,摇曳生姿。 校场上,周铁衣化拳为掌,把住阿大的手臂,低喝道,“散开。” 阿大明白少爷已经清醒过来,也不用力,任由周铁衣用柔劲将自己扔出。 “呼。” 周铁衣吐出一口浊气,心中一片大欢喜之情。 他不仅顺利成功迈入了武道修行,还解决了神种隐患,心中恶气算是顺了半截。 他张了张嘴,看到周围惊愕地说不出话的军士们,想道,这么值得纪念的日子,好像确实该说点什么。 于是负手朗声笑道,“今朝武道见前人,后人武道皆见我!” 结果周铁衣等了半天,校场上的军士们仍然木若呆鸡,一点喝彩声都没有。 白瞎了我摆这么好的姿势,周铁衣为了不让自己尴尬,只能够咳嗽一声,“阿大!” “少爷,您,开辟丹田气海了?” 阿大回过神来,靠了过来,声音略带结巴问道。 问得好! 周铁衣暗中对阿大比了個大拇指,以后我头号狗腿子和气氛组非你莫属!果然是个有慧根的! 周铁衣仰头望天,淡然道,“区区九品,不值一提。” 第十五章 我们周府敢说,他们敢信吗! “突破了?” 周铁衣篡夺神种之后,开辟气海丹田水到渠成,所以等公输盛和周母赶到校场时,周铁衣已经去冲洗身体了。 “你确定?” 周母目光紧盯着阿大,并非她不相信这位从小跟着儿子长大的贴身护卫,而是这件事太过于重大,大到她都需要消化的时间。 九日,不对,真正练武是六日,六日开辟丹田气海! 公输盛也愣神了片刻,忽然他自言自语道,“之前开辟丹田气海最快的是谁?”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是本朝的冠军侯萧远山,他用了十七日。” 说到这里,即使有面具遮挡,但是公输盛眼中的狂喜之意展露无遗。 阿大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不仅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大事,特别是在如今天后即将掌权的关键点上。 他冷汗涟涟,看向周母,他咬牙说道,“见到少爷突破的兄弟们都在这里,没有外人。” 因为是在周府内的军营突破的,所以想要遮挡住这个消息是可行的,只不过需要付出代价。 公输盛优哉游哉,看向周母。 周母恢复了平日里淡然的神色,对周围惶惶不安的军士们说道,“诸位没有愧对我们周家,我们周家自然也不会愧对诸位。” 听到周母的保证,军士们惶惶不安的心安稳了不少,阿大连忙抱拳说道,“吾等敢不效死命!” 周母犹不放心自己的儿子,说道,“公输管事,这里的事情你安排,我去看看铁衣。” 军士们看向公输盛,就算有周母的保证,性命无碍,但他们后半辈子也无法接触到外人了。 公输盛笑了笑,“诸位放心,一切照旧。” 然后他对身边跟着的亲信说道,“你去门房那里派遣请帖,发给与周府交好的武勋们,对了,记得再发一份给青龙城的外戚赵府。” “请帖上面写什么?” “就以二少爷的名义写,习武九日,开辟气海丹田,特此庆贺。” “啊?” 亲信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件事不是应该严加保密吗? 公输盛自信地说道,“我们周府敢这么写,他们敢这么信吗?” 然后他又看向了面前这几十个军士,“还有你们,今日休假,这里发生的事情,回去就告诉你们的亲眷,就按自己看到的说,越详细越好,越真实越好。” …… 青龙城赵府。 “他们周家这是疯了吗!这么荒唐的理由谁信?那周仲蛮子当日在临水轩时力气就大得惊人,他学文不成,一定是早就暗中习武,隐秘不发而已。” 赵太岁被父亲找来,看到请帖的时候,脱口而出。 周家二少爷的请帖下达给赵府,赵府自然不会派长辈去贺喜,顶多让同辈的赵佛儿去。 赵太岁的父亲赵观山是如今天后的亲弟,不过相比于赵家其他人的飞扬跋扈,赵观山却颇为稳重,自幼苦读儒门经典,登科二甲,拜入大儒王梦龙门下。 年过四十的赵观山戴着青色四方巾,敲了敲面前的请帖说道,“不管周家人是不是疯了,你去赴宴就是。” “我不去!”赵太岁坚决地摇头。 赵观山看向赵太岁身旁的神秀和尚。 神秀和尚笑道,“倒是可以去一趟。” “去了干嘛,去受气吗?” 赵太岁反驳道,他浑起来,是真的可以不听父亲的命令。 神秀说出了一个赵太岁无法拒绝的理由,“之前不是约好了赌斗吗,这次正好去下战帖。” 白虎城尉迟府。 尉迟破军乃是大夏一等右将军,也是武勋领袖,自然也收到了周家的请帖。 已经突破三品,年过八十的尉迟破军早就不领兵在外,而是在府邸中享受儿孙满堂之福。 本来周家二公子这個层次的请帖传不到尉迟破军的手中,但是因为内容太过于惊奇,尉迟长风还是将请帖递给了父亲尉迟破军。 “哈哈哈,有意思,天京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的事情了!” 尉迟破军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他须发墨黑张扬,如同一头正值壮年的雄狮,虎口宽鼻,皮肤紧实。 武修六品之后,自身气血再次蜕变,除非身受重伤,或者即将油尽灯枯,不然到死之前,都会维持最好的身体状态。 “伱怎么看?” 大笑之后,尉迟破军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尉迟长风修行儒门之法,所以看起来竟然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年老,他慎重地思考了一番后说道,“周府是想要造势,制造出一个‘天纵之才’作为联姻筹码,拉拢我们武勋,对抗天后赵家。” “这样做会不会太假了一点?”尉迟长风的三儿子尉迟敬问道。 “他们周家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联络武勋,谁会真正在意这个理由本身呢,特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武,这本来就是难以考究之事。” 尉迟破军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自己的孙子尉迟敬说道,“你去赴宴,再去库房取一滴麒麟精血作为贺礼。” 尉迟破军口中的麒麟精血可不是麒麟属走兽的精血,而是真正三品麒麟之血。 当年尉迟破军杀了一头想要封神的麒麟,也不过得了九滴精血。 尉迟敬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不敢反驳尉迟破军的决定,因为尉迟破军就是尉迟家的天。 看到孙子如此,尉迟破军脾气暴躁地骂道,“有话说话,尉迟家以后还要靠你们撑着,别现在不懂装懂!” 尉迟敬连忙说道,“会不会太珍贵了。” 若周家那小子真的九日开气海,送一滴精血倒也无妨,但这明显就是假的啊! 尉迟破军看向了儿子尉迟长风。 尉迟长风明白这是父亲在考校自己,说道,“父亲是想要假戏真做。” 只要周铁衣的资质不是太蠢笨,一滴麒麟精血种灵,足以让中庸之才变成真正的天才! 尉迟破军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些年的书没白读。” 然后教训起孙子来,“他周家想要一个天才来笼络我们,对抗外戚,那我们就送他们一个天才,到时候别说我们没有帮忙!” 尉迟长风眼前一亮,如今朝野局势,周家已经首当其冲,同为武勋,特别是武勋魁首,尉迟家当然不能坐视小弟被外戚欺负,但直接下场与赵家对抗,又便宜了周家,而且付出的代价更大。 “况且这滴精血又不是白给,就当给周擒龙那小子晋升三品的贺礼了。” 尉迟破军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一份礼,送两份情,这波不亏! 尉迟长风神色郑重起来,“父亲,这件事确定了?” 虽然周擒龙有晋升三品的可能,但没有真正成功前,谁也不敢肯定其中有没有变数。 尉迟破军抚着胡须说道,“我倒是不确定。” “那您刚刚说是给虎威将军的贺礼……” 尉迟敬被自家的爷爷给搞糊涂了。 “笨,我不确定,但我知道圣上提拔周铁戈做了羽林卫副都统!” 尉迟破军对天拱礼道,“圣上圣明无碍,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第十六章 凡祭神者,诛九族 青龙城绿漪圆。 周铁衣将琯琯赠与安乐王李静之后,李静就按照周铁衣的话,安置在别院。 坊间流传,花魁琯琯虽然出身风尘,但是性子却刚烈无比,被赠与安乐王后,夜夜吟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曲,歌声婉转凄厉,绕梁三日不绝。 期间欲引剪自裁,被婢女救下,弄得安乐王没了雅趣,没能和周家蛮子做同道中人。 如此狗血的剧情,加上当时临水轩之事,太符合普通人的猎奇心理,因此不消几日,就流传得极广。 绿漪园内,早春花树发芽,如绿色涟漪荡漾。 琯琯离开了风尘地,穿着淡素,几日皆用木簪理发。 “鸳鸯,何事?” 琯琯看向走进了的婢女,这婢女是她从临水轩中带出来的,但却是个普通人。 “小姐,是那烦人精又来了!” 鸳鸯口中的烦人精指的就是安乐王。 “那你如何不将四皇子请进来?” “请进来干嘛,难道又逼得小姐引剪自裁?我说小姐病没好,打发他回去了。” 婢女鸳鸯心疼得走上来,拉起琯琯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明显的血痕,即使用了最好的外伤药,也不见消散。 七日前安乐王听曲后,稍有越距,琯琯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从袖中拿出剪刀自裁,并喝道,“好女不侍二夫,琯琯虽出生风尘,但犹记得儒家礼义廉耻,皇子与吾夫相交莫逆,若真有情谊,应该将我送还周府,怎可如此无礼!” 这番行为,惊得在场哗然,李静更是掩面而走。 琯琯叹息一声,声音哀转,越发我见犹怜,“我们毕竟寄人篱下,下次四皇子来,你请他进来听曲罢了。” “小姐,那负心汉的心肝真该让狼给吃了!天不开眼,如何能够让他九日开海!” 鸳鸯急切间,将李静来此的缘由说了出来。 琯琯眼前一亮,“四皇子来此,可是说了他的消息?” 鸳鸯支支吾吾,在琯琯的逼问下,才说出了李静的来意。 周府二少爷发帖庆贺,自然少不了安乐王李静一份,李静来此,有意将琯琯转送回去,因此来知会一声。 鸳鸯赌气说道,“我刚刚向四皇子的仆人打听了一番,他们都说周家负心汉早就暗中习武,这次只不过是借机造势罢了。” 琯琯没有理会鸳鸯之语,看向庭院,“我倒是不这么觉得。” “小姐怎么还向着那负心汉啊!” “因为我琯琯的人,只能够是天下第一等。” 琯琯指向庭中一朵花苞,忽的展颜一笑,“花开了。” 一树罂粟早春绽放,花色血红,冠绝满园。 ······ 周府麒麟阁内,周铁衣一边洗漱身上的污垢,一边思考着以后的路子。 在这个修行显圣的世界之中,军队制度反而有点像前世现代化军队制度。 第一,士兵都是脱产的职业兵,所以即使以大夏八亿子民,供养的职业军队也不过百万余人。 第二,底层士兵最基础都要求是九品武道修行者,因为只有能够调动气血,才能够融入军阵,不然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第三,精兵策略明显,各个军团都有自己的精锐部队,最顶尖的精锐部队甚至有数百人,凿穿万人大军的功绩。 第四,士兵和将军之间难以分割,统帅士兵的多少,以及将士之间的默契,直接关乎将军和军队的战斗力,这是圣上也无法分割的原因。 一旦圣上有此想法,必然会导致军队战力衰弱,国力大减。 能够操控气血之后,自己也应该训练一批班底,这关乎自己武道修为提升的速度。 【监兵诛魔录】中军阵才是武夫最强的攻击手段,其余刀法,枪法,不值一提。 这段时间看史书,结合周母透露的信息,其中有一個最明显的例子。 南北朝时期的魏国出了一位‘人屠’姜太一。 姜太一也出身自武勋世家,只不过是个早产儿,天生体弱多病。 周铁衣用了六日,破开丹田气海,这位人屠用了九百日才破开丹田气海。 就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其武道修行之时。 姜太一却以杀证道。 十年。 领兵三十万,屠戮五百万,证得一品。 若不是之后百家联手,击杀姜太一于洛河,说不得兵家也会出一位圣人。 就在周铁衣遐想的时候,下人传话,周母过来了。 周铁衣猜测周母是来给自己检查身体的,毕竟自己武道破境得有点太快了。 审视丹田气海,介于虚实之间的气海中,血莲摇曳。 随着周铁衣心念一动,血莲散做无形血气,莫说是周母,就算是上三品修行者来,也查不出异样。 周母在看到自家孩子生龙活虎的第一眼后,就明白周铁衣无碍,不过还是认真检查了一番。 越检查,周母就越震惊,因为周铁衣不仅真的顺利破境,而且才破境气血就远超出九品武夫,几乎让自己以为是在探查一位八品武夫的气血。 联想到周铁衣出生的时候,老师前来摸骨,得出见龙在渊的评语,周母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天下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更好。 中间,有下人前来禀报,将公输管事处置方法说了一遍,周母听后没有反驳,看向周铁衣,说道,“你如今入了武道,也应该有一番事业,我想要让你补荫到诛神司,你觉得如何?” 周铁衣看向母亲,看来母亲铁了心不想要让自己从军了。 但诛神司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大夏立国之初,经历南北五朝战乱,天下邪神淫祀复苏,太祖立下诛神司,搜罗天下,诛灭神祇。 此后又过八十年,天下大安,诛神司没有了往日作用,直到当今圣上登临大宝,改制诛神司,作为圣上耳目,监察百官,夷灭妖邪。 如今周家与天后赵家争斗,有人在诛神司内,总会让赵家顾忌几分,更何况大夏境内,有关于神祇的知识和线索实在是太少了。 只因为祭祀神祇乃是天下第一等大罪! 凡欺君者,诛杀三族。 凡祭神者,诛杀九族。 诛神司作为常年和神祇打交道的部门,自己无论是装神,还是篡神,在诛神司内才能够更好的接触这个世界的神祇知识。 “母亲安排就是了。” 第十七章 三条道路 中午,周铁衣的麒麟阁内安排了一顿丰盛的大宴。 虽然辟谷丹能够补充营养,但哪有美食让人身心舒畅。 顺利破开气海,周铁衣自然不用再清理五脏。 看着儿子大快朵颐,周母也难得的用了些素食,平日里,她都服用辟谷丹来维持自身所需。 自身五脏清净,有利于道法修行,虽然突破上三品已经遥遥无期,但是长年修道的习惯仍然保持了下来。 周铁衣填了个五分饱,才慢条斯理起来。 “对了,妈,我听闻道家有一门奇术,名为望气术。” “确有此术。” 周母点头说道。 周铁衣不动声色,恍若闲聊地问道,“这术真的能够观人一生命格?你有没有帮我看过?”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几天利用内外视观察周围人的气运之时,有很多疑点,最重要的一个疑点是无法看到自身气运。 周母笑道,“命途多舛,哪有一望知晓一生之术,顶多是观旦夕祸福,就算是真龙天命,若风云不至,也有搁浅岸边,沦为腐肉之危,况且这望气术禁忌颇多,即使在道家,阴阳家,纵横家之中,也少有人修行。” “您给我说说呗。” “首先相者不自相,望气术无法观测到本人祸福变化,甚至观察自身至亲变化也困难重重。” “第二,命格万千,变化莫测,有人初望之时,不过泥中走蛇,不值一提,但若遇到天翻地覆的变革,也有化龙破霄之时。” 周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周铁衣。 周铁衣立马意会,指向自己,“我是泥中走蛇的命格?” “那倒不是,当初我生下你的时候,我师父,你师祖前来摸骨,说了句判词,见龙在渊,所以我估计你的命格也是前后变化极大,现在你武道突破,倒是印证了师父之言。” 周铁衣啧啧称奇,看来自己这位未曾见面的师祖,还真是一位大佬。 “第三,顶尖修士,都或多或少会有秘法,能够遮掩自身气运变化,免得被敌人抓住破绽。” 周铁衣连忙追问道,“多顶尖的修士?” “那当然是三品以上,才能够称得上是天下顶尖。” 周铁衣眼帘微垂,遮盖心思。 当日他看琯琯气海之时,有绯红色云气凝聚,其中一朵罂粟花绽放,比周围普通人略好,但连阿大的赤红气运都比不上! 偏偏这件事自己还不能够大张旗鼓。 现在家里已经开始和天后争斗。 一旦自己和神孽有染消息传出去,不管是不是自己主动的,天后那边一定会做成铁案! 那样的话,不仅要面对一位疑似三品神孽的报复,还要面对天后的围剿,死路一条。 好在妖女并不是想要杀自己,不然自己穿越的第一时间她就可以动手了。 既然她想要利用自己,自己也可以利用她。 ······ 静室之中,周铁衣梳理这次突破九品,开辟气海后自身的收获。 最大的提升当属神通【血神子】。 周铁衣拿出一旁锋利的短刀,对着自己手臂用力一划,一道两寸长,一寸深的口子被划拉开露出其中鲜红的血肉肌理。 让人震惊地是,划开的伤口中,血液没有涓涓涌出,反而结成了网膜,向内收拢裂开的皮肤,不过一分钟,手臂被短刀划开的伤口就只剩下一道红色的血线。 周铁衣用手指摸了摸伤口,在内外视的帮助下,他能够明显感知到在血气填补下,自身伤口在飞速愈合,不消半日,这种程度的伤势就会完全消失。 “也就是说除了大脑神经中枢被贯穿,心肝脾肺肾,大动脉对于自己都不再是致命伤了。” 仅仅只是这一点,就足以周铁衣傲视所有下品武道修行者了! “而且随着自身获得更多【血神子】的权柄,可以预见的是,自己也能够做到传说中的滴血重生。” 至于第二项血神子的神通,周铁衣内视自身丹田气海,摇曳的血色莲花中,拢共有五枚莲子,之后每月能生成一粒莲子。 这莲子,就是独属于周铁衣的‘神种’。 这枚神种种入他人血肉之中,可以提升受术之人的体魄天资,也可以操纵他人生死于股掌之间。 唯一遗憾的是,自己只篡夺了血海尊首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权柄,想要继续增幅【血神子】的神通,就只能够篡夺更多的权柄。 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脚下,百里之堤,溃于蚁穴。 血海尊首被佛陀镇压,对自己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而且自己还有妖女琯琯这条线索。 想到疑似上三品的妖女琯琯,周铁衣神色又变得有些不自在。 “真是祸福相依啊。” 荒古九神的权柄,如此巨大的诱惑,但是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一位上三品的存在。 相比于血海尊首的神权,【山主】带来的神通就明显弱了不止一筹。 周铁衣拿起一只刚刚在院中抓住的松鼠,这只松鼠在掌心之中,也不逃跑,反而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周铁衣的手掌。 “去把那枚核桃拿过来。” 周铁衣对松鼠说道,可惜的是松鼠根本无法听懂周铁衣的话。 【驱赶走兽】的神通自己只是获得了一部分,再加上普通野兽智商不高,所以无法下达复杂的命令,现在只能够做到安抚,威吓两种简单的操作。 如果自己将神种种入这只松鼠体内呢? 是不是能够达到更深层次的操纵。 周铁衣有些意动,不过很快就克制住这个想法。 自己每月才能够孕育出一粒神种,种入普通动物体内,实在是太过于浪费了,神种最大的用处,是种入自己的亲卫身体之中。 这样不仅能够保证亲卫的忠心,还能够大幅度提升亲卫的实力。 除了【驱赶走兽】这项神通外,【地脉之力】的神通周铁衣更是不敢轻易尝试。 调动地脉之力的前提是拥有自己的‘领地’,而这里是天京,周铁衣如果敢将脚下土地化作领地,还调动此地地脉之力的话,估计周家都保不住自己。 自己接下来实力进步有三個方向。 第一是培养莽荒世界牛头人部落,让壮大的牛头人部落猎杀更多的神祇祭祀给自己,即使最弱小神祇的权柄,都是能够执掌规则的神通,用得好,足以让自身实力质变。 第二是加快武道修行,武道八品,称之为‘炼神’,武道九品,开辟气海,能够以自身气血吸纳天地元气反补自身。 但肉身强大,会让人的七情六欲也随之放大,所以需要内炼精神,掌控强大的肉体。 第三是培养自己的亲卫,亲卫培养得越早,默契程度自然也越佳,不仅能够变相提升自己的实力,也为七品之后的修行铺路。 第十八章 难道我弟真是绝世天才? 三月初二,和风吹至玉京山,宜归家。 “大少爷回府了!” 在城外离亭等候消息的仆人,一看到周铁戈的车队,就快马返回周府。 今日周府大门中开,厚重的红漆金丝楠木抱柱下摆放着才采摘的百花,琉璃盖正门匾被擦得光洁如新。 周府的仆人们夹道迎接,脸上喜气洋洋。 羽林卫副都统虽然只是六品‘小官’,但却是实打实的圣上近臣,再加上周铁戈不过二十二的年龄,那是妥妥的高升! 周铁衣作为弟弟,天刚蒙蒙亮,就站在大门口等候,这种古代的宗法仪式,就是古板落伍,让他有种被拉着起来做早操的痛苦。 随着仆人的传报,不过十来息,就看到一队铁骑三十余人御马而来,因为是在城内,所以铁骑行进速度不快,但每个骑士身穿庄重的全身鱼鳞乌光铠,头戴半遮面鸿尾银兜鍪。 为首的更是身穿一件御赐虎纹明光铠,座下龙马生双角,骑士鼻若悬胆,高通天庭,眉若凤尾,分至双鬓,当真是人中龙凤。 “停!” 行至自家门前,周铁戈虚空握拳,整支精骑,无论人马,令行禁止。 “真帅!” 周铁衣暗赞道,自己以后也要这样归家,宗法仪式也有其先进性嘛。 “恭喜大哥左迁羽林卫副都统。” 作为弟弟,周铁衣上前抱拳行礼道。 周铁戈爽利地翻身下马,厚实的手掌落在周铁衣肩膀上。 这一下让周铁衣左肩都微微一沉,不过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力量又凭空消失。 周铁戈略微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家兄弟,本来因为传闻,这次回府,他准备好生教导一下弟弟,但现在看来,弟弟并没有像想象中那么不堪嘛。 “练武了?” 周铁衣望着容貌与自己有八分相似,更多几分行伍锐气的周铁戈,“母亲同意了。” “练武是件好事。” 周铁戈丝毫没有担心弟弟练武,可能影响到家中权力分配,反而说道,“本来我这次回来,就准备劝说母亲放弃让你习文的想法。” “走,先进门去,拜会母亲,我们兄弟再好好叙旧。” 进了正厅,厅中八张太师椅分列两侧,周母坐在正中,背后悬挂一张猛虎下山图。 “孩儿不孝,几年未曾侍奉母亲。” 周铁戈推金山,倒玉柱下拜道,他十六岁离家从军,从落日关小卒做起,六年未曾归家。 周母眼中高兴,不过不同于寻常妇人家,她威严地说道,“为国守关,如何不孝?你如今受圣上隆恩,迁至羽林卫副都统,为国朝大丈夫,更应该以国之大事为重,莫要再说此小儿女之言。” 周铁衣暗暗咂舌,自己母亲这说话水平,果然不愧是当初有望上三品的大修士! “母亲教训的是。” 周铁戈起身落座。 然后周母详细询问了这些年来周铁戈的近况,虽然军中书信往来,对于周铁戈的情况她了若指掌,但总归不如自己儿子亲自说。 周铁衣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也很好奇这位亲兄长的情况,完全继承了周铁衣的记忆,他自然也继承了周铁衣的情感,对于兄长回来,心中油然而生欣喜之情。 周铁戈讲的事情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去年渊蒙又重新开始了‘打秋风’。 所谓的‘打秋风’,就是北边游牧之国冬季严寒,无有充足食物供百姓过冬,于是南下劫掠。 只不过二十五年前,落日关之战,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如若游龙,奇袭万里,击溃渊蒙王帐于暗谷之前,又从后包抄,击杀日可汗于落日关前,至此,渊蒙诸部落溃散,已经二十余年无力南下。 昨年秋天,渊蒙又开始派遣精锐部落南下打秋风,而这次双方互有胜负,周铁戈也在这一战中斩敌千余,晋升五品。 聊完了自身近况,周铁戈又看向周铁衣,在从离亭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听下人讲起周铁衣九日破气海之事。 只不过即使是他,第一个反应也是不信,觉得是家中造势。 但刚刚出手试探下,好像自己的弟弟又比预想中好太多,至少力气比寻常九品武夫高不止一筹。 只不过自己的弟弟天资实力到底如何,还需要自己考校一番。 “走,随我去校场。” ······ 军营校场之中,周铁衣对自己的哥哥说道,“哥,你不会想要考校我武技吧?先说好,我虽然开辟了气海,但是还没有来得及锻炼搏杀之术。” 开辟气海,周铁衣可以仗着体魄和神通,但是搏杀之术,却需要大量的实战经验。 现在周铁衣顶多仗着自己半个不死之身和强大的气血之力,和别人以伤换命。 “你真的只用了九日就开辟气海?” 周铁戈好奇地看向自己弟弟。 周铁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哪能啊。” 周铁戈暗暗点头,这才合理…… “家里面觉得太夸张了,所以对外宣称我是用了九日破开气海,实际上我只用了六天。” 即使以周铁戈的心性,听到这番话,也失神了一会儿。 看周铁戈不说话,周铁衣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天才,只是比别人多了一点点机缘罢了。” 说着,周铁衣用手指微微比划了一番。 “贫嘴!” 对于油腔滑调的周铁衣,周铁戈一方面是觉得亲切,另外一方面又想要摆出长兄如父的架子。 “你莫要小觑了天下英雄,是不是真正的天才,还要看你过不过得了我的考验!” 两人已经来到校场之上,周铁戈吹了個哨音,只见一匹龙马奔腾而来,龙马浑身漆黑如墨,马鬃飞扬,额上双角弯曲。 而龙马身后,跟着一匹半大的小马驹,虽然未成年,但也有近两米高。 只不过小马驹野性充足,跑过来的时候,忽然对着两旁列队的亲卫疾驰,看样子是想要驱赶人群。 “过来!” 周铁戈伸出手掌,亲卫们气血翻涌,凝成一只丈余巨型手掌,擒住烈马,拉至身前。 小马驹嘶鸣一声,眼中不服气地看向周铁戈。 周铁戈对周铁衣说道,“这匹烈马是我的踏云和驳兽所生,就算对我也不服气,伱若是能够九日降服它,就算你有些天资。” 周铁衣看到骏马的瞬间就眼前一亮,这可不亚于前世的顶级超跑。 这亲哥,能处! “我试试。” 周铁衣走上前去,手掌按在小马驹的脖颈,“懂?跟着我,以后吃香喝辣!不然今晚就铜锅涮马肉!” 这匹龙马和驳兽所生马驹先是神色困惑,然后认真地看了看周铁衣,打了个响鼻。 这可比松鼠有灵性多了,看来【驱赶走兽】神通也不像自己想得那么没用嘛。 周铁衣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对自己哥哥说道,“哥,看来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天赋嘛。” 周铁戈:难道我弟真是一个绝世天才? 第十九章 我年纪小,就喜欢会疼人的姐姐 下午,公输管事派人过来找周铁衣兄弟,商议明日宴会武勋事宜。 公输管事居住的牵机院在周府内占地最大,只因这里特地种植了一片木钢林。 木钢是天然的生物钢材,在具有金属的韧性和延展性的同时,又具备生物的活性。 而且木钢也非一成不变,因为培养和种植环境的差异,木钢也会兼具不同的特性。 公输家在木钢的种植上独步天下,因此能够稳坐机关术第二把交椅。 至于排名第一的墨家,在木钢种植上比公输家略逊一筹,但却更擅长墨石的运用,那是一种兼具石油,煤炭效用于一体的奇特物质。 无论是公输家的蛛楼,还是墨家的飞鹏,大型机关的使用都离不开墨石作为驱动能源。 牵机院内,戴着面具的公输盛眼中含笑地看着周家二子落座。 他一生唯有两大抱负,第一是胜过墨家一筹,第二是辅佐周家强盛,以报当日兄长周擒龙救命之恩。 第一个抱负遥遥无期,但第二个抱负却指日可待。 “铁衣,夫人说你同意补荫进诛神司了?” 公输盛先当着周家二子的面提出这件事。 周铁戈忽然咬牙说道,“铁衣资质超然,进入军中,来日成就必然在我之上!诛神司虽好,但终究是补荫之官。” 诛神司虽然权力极大,但作为锦衣卫和补荫官,天然就被朝堂上的诸子百家压制。 即使是诛神司指挥使,也不过从三品,远不如进入军队发展潜力大。 而家里面这么做,显然是想要周铁衣给自己腾出位置。 但刚刚周铁衣一息之间就能够降服龙马和驳兽的后代,就足以说明这个平日里顽劣的弟弟实际上天资是胜过自己的。 龙马,非大气运者不负,驳兽,非大威德者不驮。 周铁衣笑道,“哥,这诛神司我还真的想要去。” 他指了指自己,“我好美色,又好美食,那军中无酒无乐,我怕是待两天就得滚回来,哪比得上诛神司监察百官的油水足?” “好了,铁衣既然已经决定,铁戈你也不必再劝。” 公输盛打断说道,他将这件事点明,就是希望两兄弟以后不要因此有芥蒂,兄弟阋墙乃是家族大忌。 “况且日后铁衣仍有由武入道,拜入太乙观的机缘。” 周铁戈瞬间就听懂了公输盛的提点,他暗暗捏紧拳头,日后铁衣入主太乙观,自己这位兄长一定鼎力相助。 公输盛转头对周铁衣说道,“以我们周家的功勋,你补荫诛神司,应该从总旗做起。” 诛神司总旗,正七品,旗下设五小旗,小旗掌吏十人。 “如今诛神司内补荫官繁多,空饷严重,你旗下人员肯定不全,需要从府上调集门客和亲卫。” 周铁衣暗暗点头,虽然这個世界有修行者,但文化相同下,某个社会阶段的制度也差不多。 补荫制度严重的诛神司说不定等自己这个总旗去,会是光杆司令一个,不过这也正合自己的想法,手底下没有信得过的人在锦衣卫这种吃人的地方,估计晚上睡觉都不敢合眼。 公输盛按了按自己的机关手掌,在心中推算了一番,开口说道,“你如今入了武道,也要立业,自然不能够再像以往那样随时找账房讨要银子了,这样,府上每月支出白银两千两,供你在诛神司活动。” 以前公输盛将周铁衣惯着,那是想要逼周鱼龙。 如今周铁衣以武入道成了定局,公输盛自然不会再事事惯着周铁衣,反而要培养周铁衣。 周铁衣不说话。 这个世界因为道家,医家,墨家,公输家等的存在,所以黄金,白银在修行中会被大量消耗,价值极高。 一两白银相当于前世一千元的购买力。 两千两白银,那就是每月两百万,按理来说对于富二代创业也差不多了。 但那是和平年代的富二代创业。 这个时代,自己手中的两千两白银还要在天京这种地方供养一支五十人的特种兵,那是真的捉襟见肘。 不过周家虽然是二等虎威将军,但开支也极大,从周家只养得起四架蛛楼就可以看出来。 周铁衣说道,“我试试。” 他没有敢肯定下来这件事,不过有每月两百万的创业资金,还弄不出个名堂,那还不如滚回周府,等修行到天下无敌再出山。 公输盛安排了周铁衣月钱的事,然后从桌子上拿出一本画册,递到周铁戈面前。 周铁戈先是不在意,随手翻动画册,但是翻了几页,耳根子就变得微红。 周铁衣好奇地瞥了一眼,画册之上,尽是绝色少女,千姿百态,婀娜多姿。 看到脸上囧劲十足的兄长,周铁衣下意识地问道,“哥,伱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周铁戈狠狠地盯了周铁衣一眼,不答话。 他这些年驻守落日关,哪有时间儿女私情,前面大半时间,都放在修行和建功立业之上,后面就算有心思,但落日关外百里小镇中的野妓能够解普通士兵饥渴,但哪能够入得了他的法眼。 公输盛笑了笑,说道,“这些是天京中与铁戈你年龄相若的贵女,你若是看重哪个,我周家就上门提亲。” 如今天后赵家的压力在前,虽然周家有武勋作为后盾,不怎么惧怕,但通过联姻,为周家找一个强力外援,能够分担大半压力。 周铁戈眼神从画册上移开,看向公输盛问道,“二叔想要合纵连横,但我们周家现在首当其冲,真正有能力阻拦天后的世家恐怕不会在这个时候轻易下场。” 他并没有什么自由婚姻的想法,相反,作为周家嫡长子,他的婚姻最大的目的,就是保证周家的权势能够延续下去。 公输盛摇了摇头,“明日我邀请了外戚赵家的人来,到时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我明白了。” 周铁戈重重点头,在与天后赵家的第一轮冲突中,他表现得越惊艳,那么世家贵女越有可能下注。 所谓风浪越大鱼越贵,自己本身就是一条鱼龙,引诱世家下场。 周铁衣拿过画册翻了翻,“二叔,这家姐姐是哪的人啊,怎么看上去如此面善?” 公输盛看向周铁衣,“这上面的贵女年龄与铁戈相若,都比你年长。” 周铁衣不好意思地说道,“年不年长不重要,我年纪小,不懂事,就喜欢会疼人的姐姐。” 天京习俗,年长女子嫁给年幼男子,嫁妆比聘礼会丰厚至少五成! 第二十章 臭皮囊 三月初三,上巳节,春风醉人,宜宴客。 周府柳湖河畔,高朋满座,流觞曲水。 周铁衣端着酒杯,招呼先到的勋贵们,这个世界有尊卑之分,越是尊贵的客人,来的时间也就越晚。 “右将军尉迟府尉迟敬公子到了。” 门子进来禀报。 周铁衣点了点头,出门迎接。 尉迟敬,虽然出自右将军府,但从他这一脉从父亲这里就开始从文,只不过他完美继承了祖父的相貌,虎背熊腰,髯须连鬓,即使套着一件士子长衫,也活脱脱像土匪从读书人身上拔下来的一样。 尉迟敬身边的亲妹妹倒是出落得水灵,穿着一件淡粉色莲花裙,头上凤钗流苏随着目光微晃。 只不过这位右将军府的掌上明珠此刻神色恹恹,对于来参加周铁衣这个二世祖的宴会,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送完礼之后赶快回去。 “尉迟兄,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周铁衣人未到,声先至。 尉迟敬循着声望去,一少年穿着麟服青衫,未加冠,半长墨发搭至肩上,似水墨飞瀑落入画绢,剑眉星目时时含笑,两侧酒窝消减凌人的锐气,多了春风暖意,步履间,身形有行伍英挺之姿,抱拳时,又有几分江湖洒脱之气。 端的一副好皮囊。 尉迟敬暗叹了一声。 “可惜了这副臭皮囊。” 右将军府的掌上明珠尉迟梦瑶低头嘟囔了一句。 那日周铁衣在临水轩一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算是惹恼了天京大大小小的女子。 “小妹。” 尉迟敬拉了一下身边的妹妹,他们这次是来送礼的,不是来结怨的。 周铁衣走到两兄妹面前,也不恼,笑道,“看来尉迟小妹是对我当日‘女人如衣服’的言论懊恼,我等来到世间,无论男女,可不就是一副臭皮囊,只不过佛爱金装,人爱衣装罢了,所见皆是色相,勘破美人如衣服,方能见得本相。” 尉迟敬这回是真的被周铁衣给震惊到了,这周家的二世子看来是真的有点东西,难道以前都在韬光养晦? 尉迟梦瑶惊讶地抬头。 周铁衣笑着看向尉迟梦瑶,“尉迟小妹可是震惊我这个草包如何想到这番言论的?” 尉迟梦瑶不想和周铁衣说话,但又想要知道答案,只能够点头,步摇摇晃,甚是灵动。 周铁衣道,“自然是家里面谋士提前准备好的说辞。” 说完,还得意地耸了耸肩,“我们周家谋士厉不厉害?” 尉迟梦瑶小嘴气得微鼓,像只刚偷吃的松鼠。 这周家二世子果然是草包一個! 尉迟敬也哑然失笑,不过周家有此见识的谋士,确实不容小觑。 “如此高论,小僧听之,如雷贯耳,不知可否拜访这位居士?” 另外一边,神秀和尚与赵太岁同来,神秀和尚双掌合十,神色如沐春风,仿佛还在回味刚刚的妙论。 周铁衣转头笑道,“你却是见不得。” “为何?” “因为你不是美人。” 神秀露出几分沉思神色,这难道又是某种机锋? 赵太岁顾不得许多,喝道,“周仲蛮子,有话说话,我俩半斤八两,装什么读书人!” 周铁衣摊手道,“我已经说了理由啊,他神秀连美人都不是,过不了我周某人色相这一关,如何能够见得府内高人本相?” “小色胚子。” 尉迟梦瑶轻呸道。 远处传来哈哈大笑声,“贤弟所言有理。” 安乐王李静带着仆人而来,身边还跟着一身素衣的琯琯。 你们是怎么计算好时间的,这么尊卑有序? 周铁衣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表面上仍然兴奋地对李静打招呼道,“静哥儿,兄弟我突破武道九品,你带了什么贺礼啊?” 李静笑了笑,指了指身旁的琯琯,“此美色作为贺礼够不够?” 周铁衣暗苦,这妖女怎么像狗皮膏药一样。 不过表面上他仍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们兄弟已是同道中人,何必再论这些。” 李静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琯琯姑娘性子刚烈,一番言语让本王羞愧难当,可不敢和贤弟做同道中人。” “不过贤弟武道突破九品,仅有美人,确实不行。” 他眼神示意手下,手下抬出一杆九尺长枪,长枪以木钢锻造,枪身青湛,如雨后晴空,一条龙影,嵌在木里,围绕而上,龙爪处,一点寒芒静似渊谷深潭,内敛而又深沉。 “龙纹木钢!” 尉迟梦瑶小声惊呼道。 木钢本就珍贵,而这龙纹木钢乃是以国运培养而成,只有皇家才能培养。 “好宝贝!” 周铁衣一眼就被这柄长枪吸引住目光。 李静身旁的仆人适时地说道,“铁衣公子莫要小瞧了这柄枪,四皇子可是为了您,在圣上御书房外跪了一晚上才求来的。” “就你多嘴!” 李静笑骂身旁的老奴,然后对有些不敢拿枪的周铁衣说道,“本来贤弟若和我一起放浪于花坊间,今日我说不得要送十位绝色美婢,但今时不同往日,贤弟武道初开,就冠绝国朝,乃我大夏祥瑞,我这个人,做兄长不才,不能够教导贤弟,做皇子又无能,不能够辅佐国政,唯有在父皇门前跪一跪,尚有些作用。” 你这番话说的,我差点真的被感动哭了。 周铁衣气血运及眼眶,拿起长枪,豪气道,“兄长何须如此谦逊,来日我拿了此枪,杀尽渊蒙大将,教他们不敢南下,皆有兄长一半功劳!” “真是大言不惭!” 赵太岁泼冷水道。 “是不是大言不惭,来日便知分晓。” 周铁衣直接无视了赵太岁,负枪而立。 尉迟敬插话道,“周家二弟有此志向,我尉迟家也不能够不做表示。” 他拿出准备好的贺礼,打开水晶方盒,那被兵家伟力禁锢的盒子中,一滴精血被祥云托起,半浮于空。 “此乃麒麟精血,可助周兄一臂之力。” 周铁衣摸了摸脸,我这是王霸之气觉醒了? 怎么今天不过突破个武道九品,就收了如此重宝,看来以后这种宴会得多办,而且要大办特办! 他转头看向赵太岁,“今日来的人都带了重礼,伱赵太岁不会是来白吃饭的吧?” 他也就习惯性地刺激一下赵太岁而已,哪知道神秀似乎早有预料,“如何没有重礼?此物为法华三宝,佛陀伏魔图,周施主接好了!” 第二十一章 佛陀伏魔图 神秀灰扑扑的僧袍忽的鼓胀,黑洞洞的袖口朝周铁衣一拢。 那袖口在周铁衣眼中迎风就涨,笼罩两人方圆三丈乾坤,压得天光黯淡如烛火,心神凌乱似浮萍。 一点雷光后发先至,从周铁衣身侧刺向袖口,紫色雷霆重开阴阳枢机,再开三丈乾坤与外界天地之间的联系,让天光为之一亮。 周铁衣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看那神秀和尚的袖口,拢共也不过一尺,哪里能够装得下三丈乾坤! 这贼秃果然厉害! 周铁衣再看那点雷光,原来是一柄从府内射来的长枪。 在赵太岁一行人出现之后,周铁戈就立在府门后,一方面锻炼弟弟为人处世,另外一方面准备随时出手。 雷霆长枪破了心神禁锢,去势不减,势要直接刺穿神秀和尚本身。 忽的,一卷长轴从黑洞洞地袖口中飞出,在半空摊开来,形成一副盛大的佛图。 佛图以玛瑙,黄金,白银,砗磲等八宝作色绘制。 佛图里,天地上下二分,其上有流霞似的九彩长虹,虹光里,佛陀慈悲,一手指天,一手覆地,佛法广大,遍及十方,无所不至。 其下则是一片汪洋血海,血海中,众生百态,形象万千,或贪,或嗔,或痴,仰头看天,骂佛谤法,千万人恍若一人,欲四散逃开,却无路可逃。 周铁衣闪过一丝明悟,这是当初佛陀降服血海尊首的典故! 佛掌继续向下,从画里探入现实,一时间周围的阳光散作九彩,从无形化作有形,禁锢长枪于半空,如佛当面! 周铁戈追击而来,五根指节分明有力的手指握住长枪,枪身一抖,雷光扩散,顷刻间,至贵的紫色渲染开来,腾到空中,撞向九彩长虹。 “贼秃,尔敢!” 这个时候周铁戈的声音才跟着到来。 “阿弥陀佛。” 神秀拉着赵太岁退后一步,任由紫意雷霆撕碎长虹,连带着整张珍贵的佛图也四分五裂,在炙热的雷霆中点燃,化作一道道流炎落地。 周铁戈神色忌惮地看向神秀,他有些不明白对方既然出手,为何又及时收手,放弃这么一张珍贵的佛图。 “秃驴,你是不是应该给个解释!” 周铁戈冷声问道。 神秀依旧谦恭有礼,双掌合十,“小僧本想拿出这卷临摹的佛陀伏魔图,与周二公子共同欣赏,是周大公子你爱弟心切,才坏了此机缘。” 周铁戈正欲冷笑反驳,就见神秀抬头,眼中谦恭不见,傲然道,“不过这般言语周大公子必然不信,不若这样,两月之后,我与周大公子赌斗于天门宫前,还你一个解释!” “两月之后?” 周铁戈皱眉道。 大夏官员到任,若非加急,一般有三個月的休沐准备时间。 自己升迁的圣旨是二月份拟的,如今已是三月,再过两个月,刚好是自己到任羽林军之前! 周铁戈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算计! 天后不想要真正杀了自己这个周家嫡子,那样不仅会惹恼武勋,甚至有可能惹恼圣上。 但天后也不想要自己真正升任羽林卫副都统。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自己上任之前,被同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击败。 军队职位与其他职位不同,若武将上任之前在士兵们面前被击败,就算厚着脸皮继续占着位置,也在军中再无威望,形同虚设。 不过这也是自己需要的,以这和尚立威,自己在羽林卫中再无阻碍! “好,我接下了!” 神秀恢复往日的淡然,对着周铁戈躬身一礼,就在其欲离开的时候,忽然对周铁衣问道,“当日周二公子是如何看出我门下修行口中剑的?” 周铁衣原本还在思考神秀赌斗之事,被突然发问,又加上之前佛图的心神震撼,一时间真实表情写在脸上。 这和尚怎么猜到的? 神秀已经得到了答案,笑了笑,“都说周家生了一虎一犬,如今看来,生了一龙一虎,龙者,大能乘风雨,小能隐泥途。” 这贼秃,好生了得! ······ 神秀与赵太岁上了马车,豪华马车内,早已经架好了一张桌子,神秀从暗格中取出一副画,从右往左摊开,竟然是另外一副佛陀伏魔图,他捋起袖子,拿起旁边画笔,神色专注地看着佛图,似在琢磨该如何下笔。 “你刚刚为何不直接动手?” 赵太岁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没有把握。” 神秀一边琢磨,竟然还有余力分心回答赵太岁的问题。 “想要挫周铁戈的锐气,只能够同为五品的青年出手才行,但周家兵修之法不凡,那周铁戈更是有道门气运在身,能以紫霄雷霆凝罡,非凡夫俗子。” 凝罡乃是武修六品经历的一次蜕变。 武修通过气血之力采纳天地祖炁,修行到中品的关口,需要选择一种最适合自己的祖炁精修,凝聚护体真罡。 有人采纳江河湖泊之气,所得罡气滔滔不绝,有人采纳山峦地脉之气,所得罡气厚重千钧。 周铁戈则是选择采纳每年二月二龙抬头之时的紫霄雷霆之气。 此气至刚至阳,至尊至贵。 但稍有不慎,就会引雷亟之劫。 周铁戈仗着自己的机缘,龙马踏云,花了三年时间,才侥幸凝罡。 “但你也不是普通人啊,他们不是说你有菩萨相吗?” “我只有六分把握胜他,要完胜他,须得借佛法广大。” 神秀仍然盯着画卷回答道。 下一刻,他琢磨够了,手中笔尖落下,寥寥几笔,在画卷下方一个嗔怒小人脸上勾勒,小人瞬间有了刚刚周铁戈发怒的神韵。 神秀放下笔,神色怡然自得,“现在有九分把握能胜了。” “剩下一分呢?” 赵太岁看向画卷中的周铁戈,越看越像,忍不住啧啧称奇。 “剩下一分在周铁衣身上。” 赵太岁忽的抬头,神色嗔怒,“周仲蛮子真有这么厉害?” 今日神秀对周铁衣的评语让他心中多了根刺。 明明都是败家子,赵太岁本来还洋洋自得于佛子转世的身份,以俯视的心态看周铁衣,忽然发现对方好像也一样,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难以接受! 神秀拨动念珠,“当日若知晓,我就该听佛子的话,在临水轩出手,可惜一念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念珠拨动了十二颗,神秀再拿起笔,想要落下周铁衣的神韵,可惜任他再怎么回想,都觉得周铁衣整个人都仿佛蒙了一层纱衣,内里隐藏着另外一个人,让人看不分明。 第二十二章 还有老六! 除去中间神秀和尚的插曲,这次宴会办得还是挺成功的。 其余宾客们虽然没有送麒麟精血,龙纹枪这种顶级宝物,但往来武勋,送的礼物都价值不菲。 周铁衣拿着礼单扫了一眼,嚯,光这次收礼,就至少万两以上的财物,这还是除开了修行物资以外的财物。 “哥,你说我以后每月都大办一次宴会,是不是就可以养得起私军了。” 周铁戈坐在椅上,神色专注于手间,只见他一手成掌,一手做枪,左右互搏,似乎在模仿什么。 听得周铁衣的询问,周铁戈没有抬头,回道,“那也要你每次突破都能够冠绝国朝,这些武勋才会赏脸,何况这礼收得可不容易。” “你是说尉迟府送的麒麟精血和四皇子送的龙纹枪?” 今日礼物中,唯有这两样,无法以价格论。 “看来尉迟将军和圣上是想要我们周家冲锋在前啊。” 周铁戈感叹了一句,随后抬头自信地对周铁衣说道,“不过这件事你也不必太担心,等我胜过那和尚,问题就迎刃而解。” 哥,你知不知道提前插旗乃是兵家大忌。 周铁衣暗自吐槽了一句,看到周铁戈仍然在比划的手掌,问道,“哥,你研究出今日那贼秃的神通了?” 周铁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先是说道,“今日相互试探,那和尚倒是有几分本事,称其贼秃,平白小觑他人,也小觑自己。” 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尊重对手。 我懂,我懂。 周铁衣连连点头。 不过这贼秃可是伱先叫的。 见周铁衣神色没有将神秀放在眼中,周铁戈提醒道,“法华寺三宝之一【佛陀伏魔图】乃是前朝一品大德观血海之景所绘,其蕴含一门佛法,曰【掌中佛国】,若是炼成,任你化身千万,也逃不出佛掌一握。” “今日那神秀和尚出手,就算我也没有把握胜他。” “那你还答应下来赌斗?” 周铁戈笑了笑,知道自己弟弟对很多修行隐秘不懂,解释道,“兵家之道,虽出自一人勇武,但不逞一人勇武,我没办法胜他,但若得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助,那就东风压倒西风。” 他放下手掌,“我为羽林卫副都统,他想要在万军面前压我一头,就要看这和尚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到这里,周铁戈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本朝冠军侯曾言,武夫在世,有两大憾事。 一憾直入一品,却不见圣道。 二憾正值壮年,却无一敌手。 ······ 麒麟阁中,屏退了白梅,周铁衣看着眼前的大麻烦,神色恹恹。 一缕若有若无的神力通过琯琯连接自己,这是琯琯在确定自己身上神种的情况。 周铁衣今天才在神秀那里吃了亏,自然不会流露一点想法,只是装作不知。 他身上神种依然存在,只不过暗中换了主人。 琯琯稍微感知了一下神种,确定神种落入周铁衣气海之中,声音妩媚地问道,“公子是借着神种冲开气海的?” 周铁衣也不给好脸色,冷声回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即使他没有掌握神种最高权限,但神种本身仍然有助于武者的气血修行。 琯琯笑了笑,“我只是惊讶于公子的大胆,以神种冲关,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在吾主意志之中……或者说……公子已经有办法抵挡吾主意志侵袭了?” 重头戏来了! 今日神秀的事情就已经说明,这个时代的聪明人很多。 “我幼年时太乙观主曾经抚顶,留下了某些我不知道的禁制,当血海尊首的呢喃声响起时,脑内自有道经传出,可抵御侵蚀。” “是何道经?” “自是道门根本,五千道德之言,怎么,你不信我?” 周铁衣反问道,双手张开,“当日你将我身上摸了个遍,今日再摸一遍也行。” 琯琯伸出手掌,按在周铁衣胸口,感受脉搏跳动,“奴家怎么会不信公子呢,如今公子生是琯琯的人,死是琯琯的鬼,奴家心疼都还来不及呢。” 感受胸口那一丝丝如电击的酥麻,周铁衣合手搂住琯琯,占据主动,感受手中如羊脂玉般的美好,在心里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你不能够住在周府上!” 琯琯被周铁衣搂住,也不恼,任由周铁衣占便宜,“公子是怕牵扯荒古九神,引来灭门之祸?我还以为公子已经想清楚了呢,知道摆脱不了奴家。” 琯琯自信地说道。 就算周铁衣现在去圣上面前举报自己,也根本无法抹消自身被种下神种的事实,到时候最好的结果,也是在天牢里面待一辈子。 周铁衣引导原主的记忆和情感占据上风,手臂略微收紧,带着兵家决然之色说道,“我可以粉身碎骨,但周家不能倒!你若是不同意这点,大不了今日我俩玉石俱焚!” 琯琯手指从周铁衣心脏顺着向上,如一条小蛇,划过脖子,抚摸着带点青渣的硬朗下颌,感受到身边这個男人的决意,化作绕指柔,像肉肉的猫爪,挠了挠耳根子,“公子真让琯琯有些心动了呢。” 随后她轻易挣脱开来,眉眼间的媚意褪去,慵懒地看向掌心,举手投足间,能够一言决定千万人生死。 仅仅只是一件素白衣衫,但却穿出了绝代风华之感。 “今日那和尚虽然讨厌,但有句话说的不错,你有龙行之姿,轻易舍去,未免太过可惜。” “放心,这天京虽高,但也够不到如日月凌空的吾神,神种的效用你也感受过了,只要不是大夏圣上亲自探查你的身体,谁也发现不了。” 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周铁衣在心里吐槽一句,然后眼珠子一转。 神秀和尚拿出那副【佛陀伏魔图】,上面绘着佛陀镇压血海尊首,自然引得妖女讨厌,自己或许可以在这件事上做文章,驱虎吞狼。 “既然你觉得我有用,那不妨再多给我点帮助,我越强,越能够打击天后赵家,帮助你挑起武勋和外戚的争斗。” 琯琯踱步走到一尊内外双胆鎏金梅瓶前,手指掐断上面插着的春梅,“你觉得当日我以神种之法控制你,只是为了挑起外戚和武勋之间的争斗?” “难道不是吗?” 周铁衣反问道。 “那是安乐王李静想做的事,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顺便想要试探一下赵佛儿。” “赵佛儿?” 周铁衣惊诧道。 竟然还有老六! 他努力回想和赵佛儿见面的情景,若这赵佛儿真是老六,那段位高得可怕。 而且自己望赵佛儿头顶云气,不过红中带点青紫外运,毫无奇特,与妖女琯琯情况相似! 第二十三章 姐姐,你好香啊 琯琯握着折梅回答道,“你觉得他藏得太好了?” “是。” “那是因为他没有勘破前世宿慧罢了,而那神秀和尚,就是赵佛儿的护道人。” 佛家讲究转世轮回,有高僧大德能够继承前世宿慧,若赵佛儿有宿慧在身,一切就能够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周铁衣笑道,“那你就更应该帮我了。” 随后问道,“你通过我试探赵佛儿,是怕不敌神秀和尚?” 他自然能够通过气运变化判断琯琯和神秀高下,不过仍然装作不知,好像是在故意激将琯琯。 琯琯展颜一笑,忽的又变得妖媚起来,“奴家一个弱女子,小手段尚可,哪有本事扛得住和尚们的金刚杵。” 周铁衣一阵无语,女人若讲起荤段子来,就没有男人什么事了。 这妖女,等周某神通大成,一定要家法伺候! 周铁衣起身,从后抱住琯琯,耳鬓厮磨,醉人的发香似春帐暖风,“你怕和尚们的金刚杵,就不怕为夫的龙纹枪了?” 琯琯轻轻推开周铁衣,欲拒还迎,“公子,奴家可是好人家的闺女,尚是完璧之身,公子连家门都不让奴家进,奴家哪能轻易就给了公子。” 周铁衣揉了揉额头,这顶级拉扯。 他压制住被挑逗得翻涌的气血,坚决道,“你不能够待在周家!” 他一方面担心妖女祸害周家,另外一方面也怕妖女就近监视自己。 “真是绝情。” 琯琯玩弄着手中梅枝,忽然说起了正事,“那神秀和尚之前名声不显,想来是法华寺暗中培养的行走,不过我观其路数,应该是以画道入佛道。” “以画道入佛道?”周铁衣琢磨着今日神秀和尚的表现,这很好理解。 琯琯继续说道,“那和尚与你对话之时,喜欢机锋,又常年在寺庙之中,做派自然会学着和尚庙里的那些老古董。” “学那些老古董有什么不好?” 周铁衣反问道。 琯琯笑道,“按伱说的话,那神秀和尚看上去钟灵毓秀,但终究是着了色相,所以他佛法再高,于我眼中,也如掌心观纹。” “法华寺三宝之一【佛陀伏魔图】,内含佛法【掌中佛国】,能去人心贪嗔痴三毒,但欲去三毒,必先予之。” “神秀和尚说今日与你共赏【佛陀伏魔图】乃是你的机缘,他外恭内傲,又带着寺庙老僧做派,我料他在这件事不会骗你。” “他佛图展开之时,隔绝内外天地,将你和周铁戈圈住,向你们展示佛法真谛,这就是予之。” “你那天资尚可的兄长,此时恐怕已经在琢磨【掌中佛国】了吧。” 琯琯一番话,说得仿佛亲眼见到周铁戈正在左右互搏一样。 “琢磨对手的招式,这不是很正常吗?” 周铁衣不解地问道。 “那和尚给你俩看的是佛法真谛,给予的是他花费大功夫临摹的佛陀妙相,你兄长若是两个月能够勘破,那法华寺的主持就该你兄长去坐了。” “如果勘不破会怎么样?” 琯琯戏谑地说道,“以佛门那些老古董的做派,那就是种下佛性,日后大庭广众之下当头棒喝,让你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神秀损了一卷佛法真谛,换回一尊金刚护法。” “好阴险的贼秃!” 周铁衣骂道。 琯琯将手中的折梅递给了周铁衣,“将这梅花予你兄长,问他一句,这梅花在枝上,还是在心中。” 周铁衣拿着梅花,一时间神色略显古怪。 “怎么,怕我害了你兄长?” “那倒不是。” 周铁衣转动手中花枝,“只是我忽然知道你为何还是完璧之身。” “为何?” 琯琯也神色略微好奇。 周铁衣笑道,“男人都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特别是学哲学,医学和心理学的聪明女人,周铁衣在心中补充后半句。 琯琯不以为意,“那是世间庸男子太多。” 说着,琯琯走向门外,“我就住在绿漪园内,你有事就来寻我。” “你同意不住在府内了?” 周铁衣还以为要和妖女再拉扯下,至少会付出一些条件,才能够让妖女答应下来,但没想到妖女这么好说话。 走到门口时,琯琯望着一尺外的天光,此时熔金色洒落至远处郁郁葱葱树冠,留下如血余晖。 她伸手仿佛要握一下光辉,然后背对着周铁衣说道,“太乙观主我见过,虽是三品,但不过守成之犬,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者,没什么本事。” 周铁衣先前的好心情去了大半。 “奴家找寻破除神种桎梏之法十余年,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你可不要让奴家失望啊。” 周铁衣忽然想到一個问题,“你多大年纪被种下神种的?” “我五岁之时。” 等琯琯曼妙的身影消失之后,周铁衣忽然拿着梅花,在指间转动。 “公子。” 白梅守在院门口,等琯琯离去之后才进来,看到周铁衣脸色含笑,把玩手中折梅。 她英气的脸上带着几分寒霜,问道,“少爷不留下琯琯姑娘吗,怎么又将人送到别府,倒显得少爷是个没担当的。” 周铁衣玩味地看着白梅,“这野花养在家里,就不香了。” 白梅脸色略带羞恼,少爷的顽劣性子虽收敛了不少,但浪荡子的作风倒是不改,今日这话传出去,明日又会成为登徒子们的笑谈。 她劝诫道,“少爷也要加冠了,如何能再像以前一样孟浪……” 白梅还准备教导一番,就听到周铁衣突然问道。 “若我让琯琯留下,姐姐心里觉得舒服吗?” 白梅看向周铁衣的俊脸,万千言语咽下,化作一段惆怅,“我只是少爷的大丫鬟,心里不舒服又如何呢。” 周铁衣放下手中折梅,刚刚被琯琯挑逗的心火再也压抑不住,宽厚的双臂如猿展,搂住白梅,用力一嗅,然后一道灼热的男子气息喷在白梅脖颈,“姐姐觉得不舒服,那我就让她在外面待着,这野花终究不如姐姐香。” 没等白梅回答,周铁衣手臂用力,拦腰抱起白梅,滚烫有力的胸膛上贴,化解白梅脸上的寒霜和心中的惆怅,只剩柔情万种,大步走向卧室。 第二十四章 军阵之法 翌日,周铁衣神清气爽地早起练拳,身体好了,才能够更好的享受生活嘛。 校场中,待气血旺盛到了极致,周铁衣侧卧如虎,运转内炼法【吐纳六诀】,旺盛的气血随着奇特的呼吸,引动天地间的祖炁一丝一缕,落入丹田气海之中。 只不过这落入丹田气海中的祖炁并不只有好处,太阴寒气吐纳多了,会使人性子阴郁孤僻,太阳炎气吐纳多了,会使人自傲暴躁。 太阴,太阳,这是天地间最大的两种祖炁来源,其外还有五行,生死,天清,地浊等诸多属性的祖炁,这些祖炁在不同的地点,时间含量都不同,也会对人的性格和身体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所以顶级的修行门派,喜欢占据名山大川,那里的祖炁阴阳调和,死气,怨气又少,最适合修行。 周府这处修行地也不赖,此地乃是天京脚下,白虎尊位,无穷无尽的天地祖炁落入白虎城中,先被圣上凝聚的国运冲刷一遍,变得柔和养人。 而后这处军营中布置的兵家阵法,能够将士兵们逸散的精气神聚拢,形成一道军魂,再洗练一遍祖炁,变成最适合【监兵诛魔录】修行者吸收的状态。 当然万事没有十全十美,即使这样,吸纳此地祖炁,也会让人慢慢变得好斗。 或者说好斗乃是兵家法门修行统一的弊端。 不提九品武道之后,兵家普通修行者疯魔的概率大于其余修行者,就算成为上三品,也经常出现好斗而亡的情况。 此时阳和春生,最是生气旺盛,能够大幅度调和兵家修行之法的弊端,所以周铁衣准备在六月前完成九品修行,炼一尊武道之神,突破八品。 精神之中有一尊武道之神坐镇之后,就可以更好地控制自身肉体。 一轮修行下来之后,周铁衣去军营澡堂冲洗。 自己肉体经过血神子的改造,变得气血强大,能够以旺盛的气血调动更多的天地祖炁。 不过相应的,自己的丹田气海也开得比常人更加广大,母亲探查了一遍,得出了有十倍宽广的结论。 所以在这种水磨功夫修行之上,自己并不占据优势。 而且自己也不能够只是将精力放在修行上,如今天京暗潮涌动,周家首当其冲,一个八品武修还不如诛神司总旗有用。 周铁衣一边想着,一边穿好衣服,走到校场。 此时是周铁戈和其亲卫训练的时间。 拢共三十一人,每一拳挥出,都如一人,精气神完全合一的情况下,他们就像是一尊巨大的武将神明立于军营之中。 这个时候,只要不能够融入其军阵,修行就会被其精气神冲撞,即使同样修行【监兵诛魔录】的周铁衣也不行。 亲卫们的气血旺盛到了极点之时,汇聚于顶,在九丈空中,形成一团气血华盖,而这还不是极限,一点紫色雷霆从周铁戈身上涌向,落入华盖之中,搅动气血,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尊三丈长的雷霆气血之虎。 雷虎在半空中卧吸吐纳,能够吸纳的天地祖炁是周铁衣的百倍以上,雷虎吐纳到了极致之后,气血云海之上,又凝聚出三十种虎兽。 在雷虎的帮助下,他们竟然让平日肉眼不可见的天地祖炁,形成一团巨大的十亩漏斗形气旋,源源不断从天上垂下,落入气血云海之中。 这就是兵家秘法最强的地方,军阵! 周铁衣眼中羡慕不已,若是自己也拥有军阵,那么修行速度将会暴涨。 可惜军阵非一朝一夕,就算周铁衣作为周铁戈的亲弟弟,想要加入这个军阵,都需要完全融入训练至少半年,才能够精气神合一。 自己倒是有取巧之法,只不过能不能成,还要试一试。 就在周铁衣思考的时候,作为周铁衣亲卫的阿大看出了周铁衣的羡慕之情,笑着说道,“大少爷这段时间休沐,少爷何不去请教大少爷军阵训练之法,也好培养自己的部曲。” 周铁衣一眼就看出了阿大的小心思,作为从小陪自己长大的亲信,自己组建亲卫,那么阿大最有可能成为亲卫长。 不过对于阿大的野心,周铁衣并不反感,毕竟别人也是替自己卖过命的,能力也不差,他拍了拍阿大的肩膀,“放心,我亲卫长的位置是你的,下午我就从军营中挑选部曲。” “谢少爷栽培。” 阿大激动地抱拳说道。 周铁衣等到周铁戈吐纳洗漱完,走到营帐旁一株杏树前,折下一截杏花枝。 营帐中,周铁戈左侧摆着一摞公文,这是他要赴任羽林卫副都统需要学习的东西,其中不仅有羽林卫的规章制度,还有羽林卫中天才的信息。 严格来说,羽林卫并不能够算是正常的军队。 羽林卫六千人,分左右两营,各设一位羽林卫副都统,互不统属。 副都统之上为羽林中郎将,兼任御书房行走,正五品,但位极重。 羽林卫是圣上的仪仗队,整個大夏,最优秀的年轻人都有可能增补入羽林卫。 掌握羽林卫,就掌握了这些最优秀的年轻人来源和去向。 只不过看了一会儿公文之后,周铁戈又有些沉不住气,在案前用双掌比划昨日和神秀和尚试探时的神意。 越比划,他越觉得神秀和尚难缠,但也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一时间竟然连周铁衣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哥,还在想昨天神秀贼秃的招式呢?” 周铁衣笑着问道。 周铁戈抬头,露出几分无奈之色,“都说了别叫贼秃。” 随后他放下手掌,“对了,你来找我有事?” 周铁衣将手中的杏花枝放在周铁戈面前,“也没啥事,就是有一高人让我问你,这杏花枝是在树上,还是在心中?” “哪个高人又来打机锋啊?” 周铁戈原本不在意,接过周铁衣杏花枝,杏花花白蕊黄,煞是喜人。 他目力极好,看向窗外,甚至能够观察到周铁衣刚刚折断杏花枝的地方。 自然是在树上。 周铁戈本想随意回答。 不过转头一想,这杏花枝被自己看到,已经不在树上。 如今从树上被折断,已经落入心中。 他天资极好,一点就通,忽然神色大变,审视自身丹田气海,只见一尊巍峨的白虎监兵法相周围,不知不觉间多了一抹柔和的佛性,佛性空濛,如无一物,但认真审查,其中掌印翻飞,诸般妙相,妙不可言。 第二十五章 我们是兄弟 周铁衣看着面色忽而狰狞,忽而柔和的兄长,明白对方这是陷入了佛门所谓的知见障中。 他暗叹一声,这世界的修行手段好生厉害,一不小心连兄长这种武道天才都会着道。 过了一会儿,周铁戈神色才慢慢平复下来,苦笑着对周铁衣说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我与那贼秃的战斗已经开始了,果然不贼不秃啊。” 周铁衣问道,“问题解决了?” 周铁戈本不想要弟弟担心,但又想到这件事是弟弟身后的高人提点的,于是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已经失了先手。” “怎么说?” “昨日那贼秃看似目标是你,但料定我就在暗中,逼我出手,与他交手一回合,这期间,他舍弃了一卷佛法真谛,将一门佛法毫无保留的展示出来,印入你我心间,无声无息间留下佛性。” “从昨天到今天,我一直在琢磨贼秃的手段,但越琢磨,其实已经暗中在修行那门佛法,自身佛性滋长,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在这门佛法上,我难以在短时间内企及对方,越琢磨,心中留下的破绽也就越大,两月后的比斗,只要是心神交锋,就必败无疑,他这是拿一门一品佛法来压我啊。” 周铁衣点了点头,这不久相当于电脑病毒,留下了后门嘛。 “能解决吗?” “我能够想到的解决方法有两个。” 周铁戈想了想,回答道。 “第一,当日试探,我就不该留手,直接与那贼秃决胜负,那样破绽不攻自破,而现在,每拖延一日,我多琢磨一分,心中的破绽就大一分。” “怪不得神秀贼秃提出要两个月后赌斗,他明面上是想要在羽林卫面前挫败兄长的气焰,实际上是想要用这个明面原因掩盖真实意图,拖延赌斗的时间。” “是啊,真厉害。” 周铁戈还是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以前在落日关时,他也少不了厮杀,但那种战场中的厮杀,与这种江湖比斗大不相同,各有各的凶险。 “那第二种办法呢?” “收敛心神,不再琢磨这法门,日子久了,佛性如无根之水,自然就会消散。” 周铁衣从周铁戈的表情上看出了问题,追问道,“这样做的麻烦是什么?” 周铁戈叹道,“我们家传兵家法门,取猛虎进取之意,讲究勇猛直前,阵前斗战,避而不见,锐气已经被挫三分。” “我不琢磨他的手段,但他却已经在琢磨我的枪法破绽了,对了,让你来提点我的高人还有没有话?” 周铁衣忽然反应过来,妖女昨日见自己防备心和自毁倾向甚重,但又不想要损了自己这道机缘,所以以退为进,主动回到绿漪园内居住。 她给自己的提点也只有一半,能够让兄长醒悟过来,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剩下一半,需要自己去绿漪园求她,到时候自己再见她时的心气就大不一样了,犹如熬鹰。 妖女,贼秃。 真是环环相扣啊。 怪不得江湖流传,最是危险的人物,行单的僧道,孤身的女子,讨食的小孩。 “除了那神秀可能是以画道入佛道,就暂时没了。” 暂时? 周铁戈听出了弟弟话语中的隐藏之意。 他也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情催促弟弟,反而笑道,“那贼秃如此小心,倒也说明他实力并不是稳胜于我,况且他有手段,我也不是没有准备。” 周铁衣不放心问道,“真有准备?” 周铁戈点头认真回道,“真有准备。” 周铁衣没有追问周铁戈的准备是什么,这种战前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要不要告诉母亲这件事?” 周母作为道门四品,或许另有办法。 周铁戈听出了弟弟不想要立刻去求背后高人,点头说道,“嗯。” 守一院内。 周母听完周铁戈将事情前后陈述了一遍,眉头微皱,转头看向周铁衣,“你多久认识那位高人的,他姓甚名谁?” 周铁衣回道,“喝花酒认识的,她没告诉我本名。” 周母听到是在风月场合认识的,也不奇怪,天京藏龙卧虎,百家门徒各异,总有些喜欢流连花坊之间的人。 周母也没有催周铁衣去求那位高人,对方随口一提,和主动求法,中间的人情差别极大。 “我倒是想到一個办法。” “母亲,是什么办法?” “请上三品的大修士,让他以道统之法进入你心神之中,帮助你推演击破那门佛法。” 周铁戈一个人确实无法两个月内赶超神秀和尚二十几年的修持,但在上三品修士帮助下,就有可能了。 “道统之法?” 周铁衣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周母解释道,“诸子百家,修行到上三品,自身所行所言,所思所虑,已经可以影响千万人,因此可以开宗立派,自成道统。” “而传下道统,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就像蒙童学儒,学道,学佛。” 周铁衣暗暗嘀咕,听起来就像那和尚所用法门的变种。 对啊。 那和尚的法门传自一门一品佛法【掌中佛国】,确实可以称之为道统。 “去求右将军?” 周铁戈看向母亲问道。 周母沉思片刻,叹道,“可惜伱父亲差点时间,如今之计,也只能够如此了。” 求右将军尉迟破军出手,先不说会欠多大的人情,至此之后周铁戈就算是绑在尉迟家的大船上了,代价也不小。 “等等。” 周铁衣也猜到了其中的代价不小,他说道,“不若等两日,我再去问问那位高人,看她有没有别的办法?” 周母和周铁戈对视一眼,也没有逼周铁衣立马去问对方,说道,“也不差这两日。” 从守一院出来,周铁戈看着明媚的春光,自嘲地笑道,“本来这次回京,我还想着为你遮风挡雨,结果没想到还要你为我去求人。” 他本来觉得母亲不让更有天赋的弟弟进军队之中,就是自己占据了弟弟的机缘,如今还要弟弟去求别人,更是觉得有些羞愧,作为家中长子,占据最好的资源,却没有能庇护幼弟。 周铁衣摸了摸周铁戈的额头,嘻嘻哈哈道,“哥,你是不是被贼秃那道佛法给烧了脑袋了。” 周铁戈打开周铁衣的手掌,“怎么这么说?” 周铁衣顺势用力锤了周铁戈胸口一下,“我们是兄弟,哪能让你一直为我遮风挡雨。” “况且我听下人说了,你在落日关砸赵家大门时的样子,真帅!” 周铁戈挺拔魁梧的身子愣住了一会儿,只觉得心底涌现一股暖意,比这三月春晖更暖,“我忽然想喝酒了,走,陪我去喝酒!” 有此兄弟,岂能无酒。 第二十六章 少爷,我还想要 “不要和军队里面出来的人喝酒。” 周铁衣从床上醒来后,脑海中再一次浮现这句话。 “少爷,你醒了!” 守在窗边火炉,温着热水的白梅立马将细软的棉布浸水拧干,递了过来。 温润的毛巾擦了擦脸,周铁衣精气神足了些,还有闲情递毛巾的时候挠挠白梅的手心,“姐姐,有你在身边,真好。” 不过现在可不是醉卧美人乡的时候,周铁衣看了眼门边莲花座公输家自走钟,他和周铁戈喝酒过了午时,自己又醉了半个时辰,现在已经未时将尽了。 “姐姐,你去让阿大校场点兵,我穿好衣服就过去。” 校场号角声吹起,六十息,周府兵营内常驻的军士就排列成阵。 按照大夏祖制,二等虎威将军可以蓄养家兵部曲三百人。 当然就和大多数规矩一样,慢慢变成一纸空文。 如今周家只是在白虎城内的部曲限制在三百人以内。 而这三百人,都是从周家从军中遗孤或者良家子中筛选出来的,毫不夸张地说,这就是一队属于周家的‘羽林卫’,以后也要进入虎威将军统帅的军队中,成为骨干核心。 周铁衣负手踱步走过一排排士兵。 能够站在这里的人,天资和忠心都已经被筛选了一遍,可以说百中挑一,周铁衣剩下能够筛选的,也唯有气运二字了。 他目光所及,大部分人都是白中透红,小部分人气运泛着赤红,但是像阿大那种纯粹赤红者只有两个,气运泛着金色的更是一个也无。 也是,这個世界并不是只有自己有望气术,那种能够直接被看出来有大气运的人,早就被各大流派收走,成为门中嫡传了。 不过就像母亲说的,命途多舛,就算最顶尖的望气术,也难以断人一生祸福。 自己手中的精锐,来日必不比那些名门嫡传差。 “周谋人,王霸,李振山,张虎。” 周铁衣一个个点兵,点到第四个就停了下来。 看到剩余将士们脸上略显失望的神色,他笑道,“并不是我不想要继续点兵了,只是囊中羞涩,暂时还养不起你们,你们好好训练,等我荷包鼓起来,再来点兵。” 既然已经从账房里每月领了银子,那么周铁衣的亲卫一切支出用度,就要他自己来承担。 周铁衣这番话说得漂亮,所以即使没有被选中之人,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点完兵之后,周铁衣对着阿二,也就是周谋人吩咐道,“你去账房将伱们四人还有你哥的月奉划出来,划到我名下,暂时每月10两,你哥每月20两,是我的亲卫长。” 四人听后,对周铁衣的吩咐并无异议。 其实每月十两,对于这里都是八品武夫的年轻军士们而言并不多,甚至可以算是相当少,但作为周铁衣的亲卫,其中另外一个隐含条件就是自身修行用的药物,名师,功法,兵器等都是周铁衣提供,那才是一笔真正大到难以用金钱衡量的资源。 “阿大,你跟我来。” 返回了麒麟阁,来到了地下修行静室。 “把衣服脱了。” 阿大神色微愣,原本他以为来静室,是少爷要事单独吩咐自己。 但静室脱衣…… 见阿大神色扭扭捏捏,周铁衣骂道,“想什么呢,少爷我有美人侍寝,稀得你这个糙汉子?” “那少爷你还让我脱衣。” 阿大讪讪地笑道,不过还是将身上的鱼鳞轻甲扒下,露出精壮的身体。 周铁衣戏谑地用手掌按了按阿大的腹部,“练得不错啊。” 阿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自家少爷时常留宿临水轩,也没有听过好男色啊。 “别动!” 周铁衣从书桌上取出一柄宝刀,锋锐的刀刃出鞘,轻易割开自己的手掌,奇特的是掌心一片殷红,却没有血液渗出。 还没有等阿大对这古怪的一幕多想,就见周铁衣用近在咫尺的刀刃刺中了他腹部,留下一道寸长的口子。 阿大神色剧变,思绪在瞬间变了几变,若不是这道口子并不致命,他现在只能够暴起擒下周铁衣。 服从性真不错,周铁衣之所以没有提前讲明,也是想要看看阿大值不值得自己用一颗血神子。 “我习得一门秘法,可以帮助气血凝练,因此才能够这么快突破九品。” 周铁衣一边解释,一边将自己划开的手掌按在阿大的腹部伤口处,一枚血莲子从他的气海丹田飞出,一落到阿大涌出的血液中,就消失不见。 秘法? 阿大担忧中多了些好奇,然后就看到自己腹部伤口涌出的血液就像是活物一样,竟然开始向内回缩。 武夫九品虽然已经能够完全掌握自身血气,但血气和血液并不完全相同,如此惊悚的一幕仍然让阿大汗毛竖起。 更让阿大害怕的是,那团回到身体中的血液竟然顺着气血运转,向着最重要的丹田而去。 “放轻松,我如果要害你,也不会单独和你这个七品处在一室。” 经过周铁衣提点,阿大才反应过来,如果周铁衣真想要害自己,或者练什么邪门功法,有的是手段让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 一边说着,周铁衣还一边展示自己的手掌,那划开的手掌伤口瞬间弥合,只剩一道红线。 “这是?” 阿大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这就是我修行的一种秘法,放心,这秘法唯一的问题是你以后不能够背叛我,其余不会损伤你一丝一毫,若不是你从小跟着我长大,你以为这好事会落到你头上?” 周铁衣神色清醒,既没有奸计得逞的癫狂,也没有炼邪法的冷漠。 还是像往常一样,神色悠哉,带着几分戏谑。 这倒给了阿大几分信心,他一咬牙,不再用气血阻止那团血液的运转。 当血莲子顺利落入阿大气海丹田之时,阿大和周铁衣两人都各有收获。 对于阿大而言,他以气血审视自身气海丹田。 发现那团血液形成一朵血色莲花,莲花之上,是自己凝聚的武道尊神,因为已经种灵成功,他的武道尊神不再只是纯粹精神,虚无缥缈,反而半虚半实。 有了血莲作为底座,半虚半实的武道尊神竟然更凝实了一分,连带周身血气在一瞬间也暴涨了一分! 这可是一刹那的功夫! 更让阿大欣喜若狂的事,他能够明显感应到自身气血在蜕变增强,而且不再是气血多寡的变化,更是自己肉体天资的增强! 这就是那团血液的好处? 阿大看向周铁衣,眼神从不可置信变成狂热,脱口而出,“少爷,我还想要!” 第二十七章 五行阵 “滚!” 周铁衣手掌在阿大伤口一抹,那伤口血肉弥合。 虽然阿大没有【血神子】权柄,但被种下血莲子后,周铁衣操纵阿大的血肉如同自己的一样。 阿大讪讪地笑了笑,这种秘法如果能够重复使用,那么少爷岂不是可以直接进入一品了。 他摸了摸只剩下一条红线的伤口,心中庆幸和豪情顿生。 就算这种秘法只能够对人使用一次,自家少爷以后在兵道修行的潜力也难以估量。 周铁衣将衣服扔给阿大,打断他的沉思。 “去将阿二他们一个一个叫进来,对了,还有这秘法的事……” 阿大连忙抱拳起誓道,“今日之事,必不敢告知二人,如违此誓,修行断绝,不得好死!” 周铁衣点了点头,在这个有修行的世界中,誓言自有奇妙的作用,特别是你修为越高,越不敢轻易立下誓言。 轻则心魔入神,重则报应立现。 阿大兴高采烈地向静室外走去,周铁衣顺势望了一眼阿大头顶的气运。 果然如自己所料,已经赤红到了极致的气运之海,泛起了一阵金光,虽然不如神秀和尚那纯粹的金色,但也已经可以算是大门派的衣钵传承之人了。 等周铁衣为自己部属们一個个种下血莲子后,然后将他们都聚在静室之内。 阿大等人犹带着兴奋的神色,自身气血蜕变,这对武夫们而言,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他们五人年龄普遍在二十五岁上下。 其中阿大的修行最高,已经是武道七品。 剩下四人也接近武道八品圆满,不过对于突破武道七品,最难办的反而是在精血这一关。 作为周家亲卫,寻常精血他们看不上,但高级精血他们又用不起。 只能够慢慢打熬苦功,要么等主家赏赐,要么等外放建功立业。 其中天资最高的是阿大的弟弟阿二,这个平常不爱说话,只会做事的青年也就比周铁衣大三岁。 不仅自身八品圆满,而且头顶气运之海中,金光比阿大还要浓郁。 “从明天开始,你们就开始训练军阵。” 周铁衣递过去五本书,上面讲得是一套名为【五行阵】的军阵。 军阵之法,大的可以用在十万士兵身上,小的也可以用在几人身上,最核心一点,就是以团队之力撬动天地之力,当十万人互相弥补缺点,如若一人,就算是一品遇到,也要退避三舍。 而【五行阵】,取五行互补之意,基本上只要是有传承的兵家,都会研究一套属于自己的五行小阵。 五人拿到阵法,也不意外,这本就是应有之义。 周铁衣又向阿大问道,“对了,我给你的那株龙血草提炼的狴犴精血应该是五行属土吧?” 阿大连忙点头称是。 周铁衣目光看向另外四人,“你们中若是自己或者家里面准备了精血的,暂时不要种灵。” 四人听到后,立马意识到这是周铁衣要给他们准备精血,喜意直上眉梢。 周铁衣也知道不能够一味给好处,咳嗽一声,“所谓无功不赏,现在是非常时刻,我给你们找到的精血算是你们预支的功绩。” “谢主公。” 五人连忙抱拳道,这种能够预支功绩的主家上哪去找啊。 打发阿大几人去看书之后,周铁衣独坐在静室之中,他之所以花这么大的手笔帮阿大几人提升实力,除了培养亲卫之外,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阿大五人助他修行。 兄长周铁戈御使军阵之法修炼,他可是眼馋得狠。 一般来说,想要用这种方法修行,主将须得对自己部曲如臂指使,少不得三五年的苦功水磨,不然精气神无法合一,没有君臣左辅之分,只会害人害己。 而这两点,【血神子】这道神通都可以帮自己完成,荒古九神,真的是拔下根腿毛都比自己胳膊粗啊。 这么厉害的权柄,祂们当初是如何输给道尊,佛陀,儒圣的呢? ······ 蛮荒世界。 冬季的正午阳光温暖养人。 巫正在用木板和神传下的文字,转录以前的图文记载。 他神色悠闲,时不时抬头,通过窗户,能够看到外面正在练武的部落少年。 忽然,一阵吵闹哭声传来。 巫眉头皱起,起身走出屋外。 “巫,人找到了,被山主咬死了。” 木上前禀告道。 昨天部落失踪了三人,听说是背着巫的禁令出去打猎,彻夜未归。 巫的目光落在嘈杂的人群中,那里有三具残破的尸体,围绕着尸体的,有七八个半大的小子和三名妇孺,妇孺其中两人都已经怀孕了。 虽然部落是合作狩猎配给制,同时个人也可以通过平时私人联络狩猎,储存一定的个人物资。 但自从神传下武道修行之后,储存的食物越发不够了。 而大家都知道,只有充足的食物,才能够练武,才能够跟上神许诺的美好的未来。 巫无声叹息了一声,“抬上尸体,上山去祭祀。” 末了,他补充道,“我梁上挂着两扇野猪肉,等会儿伱送给他们三户。” ······ 今天这么早? 周铁衣有些惊诧。 传授给牛头人部落武道之后,他并不是对牛头人部落不管不顾。 相反,他每天都会在睡前抽出半个时辰教导牛头人部落,甚至养出了不刷一下自己部落进度,就睡不着的习惯。 但可惜真实的世界不是游戏,他想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千头万绪之下,周铁衣只能够从最基本的识字开始。 即使是识字,对于部落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因为部落没有纸和笔,只能够拿削好的木板和炭笔记录。 这十几天下来,周铁衣将三百个常用字教完,当然中间还教导了大量的常识,然后再让巫和听讲的人传授给部落,在这个过程中,通晓语言居功至伟。 等周铁衣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篝火分身上,忽然感觉到今天气氛不对,他扫视周围,发现地上躺着三具尸体,一具被咬断半截脖子,一具被掏了心窝,最后一具最惨,被咬断了四肢,活活流血而死。 “怎么回事?” 如今即使不用装腔作势,周铁衣的声音也自带威严。 巫匍匐在地,“他们进山时被山主咬死的。” “不是已经禁止入山了吗!” 巫不敢言,他确实下了禁止令。 过了一会儿,木才沉闷地回道,“神,自从你传下武道之后,大家需要吃更多的东西,如今河流结冰,原本储藏的食物不够,他们三人就冒险进山打猎。” 周铁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他们三人的尸体你们在哪找到的?” 巫回答道,“是山主拖到部落外的。” 这是在示威和报复! 又看了一眼三人的尸体,周铁衣有些心痛。 这段时间教导下来,他确实对部落有了几分感情。 而且部落不是游戏,人不能够几天就成长起来,拢共四百多人的部落,三个壮年男子的死亡是不小的损失。 更大的是摆在眼前的问题,他需要帮助部落解决食物空缺,不然会耽误部落成员的武道修行,也会为未来抵御山主进攻,埋下隐患。 第二十八章 秀儿,你可真秀 见神明久久不语,巫大着胆子说道,“还请神允许他们的灵回归!” 这段时间,周铁衣也了解了部落的一部分传承,明白这是要火葬。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拒绝,叹息着说道,“你来主持吧。” 巫穿着兽皮衣,重新戴起那面蛮荒气息十足的牛角面具,敲起蛇皮鼓,苍茫的歌声在寒风和篝火中回荡,传至山谷,越传越远。 几名壮汉用骨刃将残缺的尸体分割,那些大块的骨头也一一砸碎,扔入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祝祷着同伴能够回归神明的怀抱,像先祖们一样庇护着后来的族人。 三具尸体残缺的精气神化作养料,让周铁衣这具神明之躯的火焰雄壮了几分,连带那虚无缥缈的精神都壮大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自己实力的提升却没有让周铁衣有任何喜悦之情,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就在巫祭祀歌谣唱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一声虎啸在极近的山脚处响起,带着仇恨和畅快。 突如其来的虎啸声打断了颂唱,周铁衣将目光延伸至村落边缘,相比于最开始只能够笼罩整个部落,现在拥有了一部分山主权柄之后,他的目光已经能够落入山中。 山脚处,有一块几十米宽的大卧石,石头上,一只五米长的斑斓猛虎在夕阳余晖中长啸,似乎感应到周铁衣的目光,猛虎猛然看了过来,黄橙橙的招子里满是冷酷和威严,就像是这片地上的君主,正在审视挑战者。 祂在挑衅我。 周铁衣读懂了老虎目中的含义。 篝火旁,被打断颂唱的人们原本有些惶然,紧接着就听到沉稳,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别怕,接着唱。” “神?” “我在。” 周铁衣的声音就像是一根主心骨,重新支撑起惶惶不安的人心。 是啊,他们部落的神明已经醒来了,还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恩赐,在这凶险莽荒之中,部落再也不是风中柳絮,毫无根基。 苍茫的颂唱声再次响起,这次任凭虎啸山林,也毫无影响。 周铁衣静静地等着巫主持完整个仪式,沉声问道,“部落里的食物还能够坚持多久?” 巫摘下面具,眸子中映着火光,恭敬地拜倒在篝火前,“若是继续修炼您赐予的武道,还能够坚持十九天。” “距离河面开冻需要多久?” “按照您教导的历法计算,还需要两个月,河冰才会完全融化,那個时候鱼群才会真的多起来。” 周铁衣沉吟了片刻,“通知部落里的年轻人,让他们不要焦急,我会为食物的事情想办法。” “是,神。” 巫和众多部落之人神色恭敬地回道。 等巫和部落大部分人离开,留守两人照看篝火之后,周铁衣并没有立刻将神念移开。 虽然他说会想办法,但是能够解燃眉之急的办法仍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进山打猎! 诚然,从大夏,自己是可以带很多先进知识到这个世界之中。 但无论是改良耕作植物,还是畜牧养殖,都不是短时间能够一蹴而就的,但寒冬三天不吃饭,就能够要人命。 部落现在能够最快得到食物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渔猎。 不过西山那头老虎也知道这一点。 祂没有像巫预料的一样,安静地养好伤,再呼唤兽群进攻部落。 相反,这头老虎比想象中聪明得多,祂驱赶周围靠近部落的野兽,不让部落轻易找到食物来源,然后自己守在山中,隐于暗处,从猎物变成设置好陷阱的猎人。 在西山中,祂的力量远大于在外面,而且这次没有了幼崽的拖累,祂来去如风,不一定要和人死斗,只要趁着落单袭杀,让部落既得不到食物来源,又要继续承受人员损失,整个部落自然会慢慢消亡。 猫科动物天生就是猎手。 现在周铁衣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对方就是看准了部落需要领地捕猎,所以和自己拉扯,比谁更加忍不住。 当然,自己这边也不是一点都没有胜算。 获得了一部分的西山山主权柄,如果自己带领部落的精锐进山捕猎。 那么狩猎的成功率会大得多。 当然那头老虎也会忍不住对自己动手。 所以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尽每一分每一秒,增强自己和部落的实力。 周铁衣审视自己这具篝火制作的身体,因为没有气血,所以他根本无法将自身孕育出的血莲子带到这个世界来,因此才在周府,将所有的血莲子用完。 他能够带给这个世界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知识…… 神道修行法门,自己没有找到一点…… 武道修行法门,这具篝火没有血肉,修行不了一点…… 忽然他灵机一动,好像有一法门,自己现在刚好可以修行。 他琢磨起昨日那贼秃扔出的画卷,画卷中,佛光普照,宝相庄严。 一点佛性在篝火中自生。 橘红色的外焰勾勒出庄严圆满的慧光,慧光之中,色泽明净,接近金色的內焰化作一尊隐约的佛陀,佛陀跌迦而坐,一手做与愿印,一手做施无畏印。 篝火周围,那一层层的白灰下,部落一代代人残存的精气神被牵引出来,化作憨态可掬的小人状流炎,围绕着中心的篝火,载歌载舞,宛若神国降世。 “神?” 两名驻守的年轻人敬畏地看向火塘中的异象。 他们恭敬地询问声唤醒了正沉浸在佛法之中的周铁衣。 “没事,只是我的力量又增强了。” “那真是太好了!” 周铁衣意念一动,金色内焰形成的佛陀竟然按照他的想法,伸出了手掌,这是他在这个蛮荒世界,第一次有了‘身体’之感,当然这种感受和控制肉体大不相同。 佛掌探出,火塘之内的火焰烧得更旺了,一缕缕明焰卷动沉积了几代人的白灰,竟然形成了一道小型的火龙卷。 周铁衣心中闪过一丝明悟,这一亩火塘之内,就是自己的神国所在,念动掌至,分割内外。 在外,寒风凛冽,山野苍茫。 在内,掌心之中,神国降世。 这神秀好像送给自己一份大礼啊。 这下就不能够叫别人贼秃了。 不过叫和尚也不合适,他心思深沉,也看不出多少慈悲之意。 倒是两次出手,都让自己占了便宜。 不若就叫秀儿。 第二十九章 不足为惧 绿漪园在青龙城外围,这里水榭楼台,绿意满园,又靠近更为热闹和市井的朱雀城,门外两条街的游天坊内,隐约有充满生气的人声远远传来,倒不觉得清冷寂静。 内院里,婢女鸳鸯一边扫洗,一边咒骂着,“那负心汉早晚给狼吃了心肝!” 自家小姐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他忠贞守节,昨日还是被他给赶出了家门,还说什么野花养在家里就不香了。 “呸,下流胚子!” “呵,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我?” 鸳鸯警惕的抬头,只见常青藤环绕的半月形白墙拱门处,有四人穿过曲折的庭院而来。 为首的剑眉星目,一袭劲装黑衣,像是才从练功场下来,腰间系着一条虎兽暗金扣,并排嵌着四枚宝玉,衬得整个人猿臂蜂腰。 鸳鸯先是看得一愣,然后才神色大变,“你来干什么!” 说着,她竟然身子站在白墙拱门前,挡住进去的路。 跟着进来的绿漪园门房暗道这婢女不懂事,但却没有贸然呵斥,毕竟这小婢女有几分姿色,当日拦下四皇子时,四皇子还笑着离开,说不定哪天就被送到贵人的床上暖床,到时候耳旁风一吹,自己一个门房哪里受得了。 “我来看美人今天心情好些没?” “没好!” 鸳鸯断然道。 周铁衣笑了笑,“我问的是美人,没问你,难道你也想要上我的床?” “下流!” 周铁衣非但没有怒,还贴了上去,高大的身躯近乎将整個半月形拱门占据,逼得鸳鸯后退一步。 “你不喜欢我也行,我周家有三百亲卫,个个都是精猛少年郎,你随意挑个喜欢的。” 鸳鸯下意识地看向周铁衣身后的阿大和阿二,两人身穿鱼鳞服,英武挺拔,神色坚毅,倒像是个良家子。 呸,鸳鸯,你在想什么呢! 鸳鸯耳根羞红,更是伸出手臂,要拦下周铁衣。 周铁衣也调笑完了,轻声说道,“阿大,拦下她。” 阿大一个闪身,用擒拿手擒住了鸳鸯右手肩膀,鸳鸯略微有些吃痛,用左手还击,不过力道对于阿大而言,就像是挠痒痒一样。 行到琯琯居住的留春阁时,周铁衣吩咐道。 “阿二,伱在这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阿二点了点头,门子也露出意会的笑容,“周公子放心,我这就去闭门。” 周铁衣独自走进留春阁,此时琯琯像是才从床上起来一样,穿着纱衣,慵懒地对着水磨银镜,描着眉。 “起得这么晚?” 周铁衣扫了一眼床榻,上面摆着两三本翻卷的书,琯琯应该是醒了,只不过卧在榻上看书。 琯琯放下眉笔,“又不用侍奉公母,自然起得晚。” 这番惆怅话,外人听了,到真像是周铁衣始乱终弃。 周铁衣换了个话题,“外面那婢女是你养的?” “怎么?拦着公子了?” “那倒不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天真烂漫。” 按理来说,这妖女手段高深莫测,养出个五六品的婢女服侍周铁衣都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那婢女非但没有修为在身,而且连一点这个时代下人的样子都没有。 那只能说明,这是妖女有意为之。 “赤子之心有什么不好?” “好,当然好。” 周铁衣笑道,“只不过我觉得人越缺什么,越想养什么。” 琯琯被周铁衣暗讽,非但没生气,反而巧笑道,“那公子缺什么,难道缺琯琯这副蛇蝎心肠吗?琯琯倒是知道一门秘术,可以给人换心……” “那倒不用。” 周铁衣怕自己答应下来,这妖女真敢这么做。 “我今天来,倒是有件事儿。” 琯琯笑着看向周铁衣,等着周铁衣开口。 “你那里有没有狻猊,螭吻,负屃,睚眦四种龙兽精血啊,也不用上三品,中品就行。” 周铁衣一脸随意地说道,好像中品的龙属精血就像是烂大街的宝物一样。 实际上这种层次的精血最是抢手,最适合赏赐给有功之臣,高门大户内倒是时常得到手,但基本转一圈就赏赐了下去,很少有库存。 他上午已经问过周母,周府库房之内也没有。 在周铁衣再三央求下,周母只能够帮他向太乙观问问。 至于那株龙血草,乃是前身在临水轩开宝时,自己赢得的机缘。 “四种龙属精血?” 琯琯神色微顿,笑道,“这种精血,每一滴都价值千金,还有价无市,哪有那么好得?” “有一两种也行。” 周铁衣又放低了要求。 “你怎么想到问龙属精血了?” 琯琯反问道,她预料到了周铁衣今天会来找她,但是没有料到周铁衣居然不问解决佛性的办法,反而问龙属精血的事。 毕竟有求于人,周铁衣也不揣着,“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关心龙属精血,而不关心解决我哥的心境问题,不如我们做个交换,我告诉你原因,你帮我打听精血的门路。” 琯琯秀长的睫毛眨了眨,“好。” “原因很简单,秀儿想要暗算我们兄弟俩,度化我俩进入那法华寺,所以你说过,他展示的佛法真谛源自一品佛法,那才能够毫无破绽,预要取之,必先予之。” “秀儿?” “就是神秀。” 琯琯点了点头。 “然后呢?那门佛法已经印入你兄长心中,你们准备怎么解决,是去求右将军府,还是视而不见?” “何必那么麻烦,以我哥的才智,两个月,两个月足以将那门佛法练到超过秀儿的地步,到时候破绽自解。” 琯琯扑哧一声轻笑,随后道,“世人都知道法华寺三宝【佛陀伏魔图】,但自前朝四百年以来,你可知法华寺有多少人在这门佛法之上入门吗?” “多少?” “算上神秀,不过七人。” “这么说这门佛法很难咯?” “一品佛法,已经接近那不可言说的圣人境界,如日月洒下光辉,落在武道中,能力敌千军,落在画道中,能鬼斧神工,落在书道中,能妙笔生花。” “那神秀从小修行画道,日日临摹经卷,估摸着也要花了差不多他年龄这么久的时间才能够入门,不然早就出来行走天下了。” 周铁衣笑道,“这么看来,秀儿天赋也不高嘛,花了二十几年才入门,现在在这门佛法上,也不过多走了一两步,不足为惧。” 第三十章 钓龙鱼 出了绿漪园,周铁衣并没有立刻回府。 龙属精血这种周府都没有储备的好东西,自然需要多跑几家门路。 而要说天底下谁拥有龙属精血最多,莫过于以真龙自居的皇室。 坐上了自走车,周铁衣对随行的公输家修士问道,“拜帖递了吗?” “早上门房就递了。” 公输家修士一边回答,一边启动自走车。 这个世界有公输家和墨家擅长机关术,‘科技’倒是发展得不慢,就比如自己面前这辆自走车,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已经比前世的汽车更为机巧,不亚于武装军用车。 但因为要用墨石这种珍贵的资源驱动,成本远不是普通人家能够负担得起的,甚至因为墨家和公输家垄断技术,只有高门大户内,能够养得起墨家,公输家修士才能够用,不然出了问题,还没有人能给你修。 所以很多技术即使达到了,但是普通的人力资源更加便宜。 穿过两条街,来到青龙城边缘的游天坊内。 这里因为紧邻着去玉京山的道,所以热闹极了。 宽阔的八车大道两旁,各色招子在春风中荡开,二楼酒肆里,穿着青衫的士子们醉酒高歌,繁复的廊桥似几道长虹,将两旁高啄的万宝楼互相连接。 上不得万宝楼消费的客人,在楼底两旁的青瓦小店中,也可以淘到令人满意的商品,这些商品有顺着洛水而来的蜀都棉帛,也有绕过太行山逆流而上的东海海货,当真是繁华到了极点。 此乃当朝盛世。 周铁衣一边欣赏着这迥异的时代景色,这段时间内,他一直待在周府内潜心修行,可没有见过这个世间的热闹。 今日瞧见了这繁华,才觉得修行更有意义。 自走车靠在一处高耸的楼牌前停下,这楼牌由四座九层楼高的塔楼撑起,楼牌之下京卫官们用锐利的目光,审视一个個排队上京的人。 青龙城纵然再繁华,但玉京山才是圣上所居,此地坊市唤作‘游天’,也因此得名。 周铁衣靠着周府祖荫,倒是不用前去排队,阿二递上虎威将军府的牌子,驻守在塔楼前的京卫们行了个抱拳礼,一人领着周铁衣众人上了塔楼。 这里有一条缆线,用木钢编织,下面缀着游天舟,直接连接到天京的十二重楼上,免去了贵人们的登山之恼。 前段时间传言,墨家改进了游天舟的工艺,可以在四城建造更多的游天舟,通向天京,只不过被朝野权贵们一力否决了,说这是劳民伤财之举。 周铁衣对此也就笑笑,天底下上桌吃饭的人,总不喜欢别人也一同上桌吃饭。 等了一刻钟,一艘游天舟落了下来,舱内极其宽旷,容纳二十余人也不拥挤,如若一艘小船。 登上舱室,一声沉闷的机扩声响起,就见游天舟斜斜地向天而去。 琉璃窗上,整个煌煌天京城撞入周铁衣眼帘。 青山里,高楼重檐如龙鳞排列,廊桥栈道相连,隐于山间云雾之中,洪波起伏。 往下人流如织,彩衣锦绣,往上飞鹏悬空,巍峨壮观。 游天舟在一层层楼牌前停搁一小会儿,不断有达官贵人上下,等到了十二重楼的顶点,就只有周铁衣一行人了。 出了游天舟,就见一小黄门在候着,等见到了周铁衣,小黄门立马挤出笑脸,“周公子,四殿下派我来接您。” 安乐王李静未加冠,也未封地,所以平日里还是居住在宫中。 小黄门领着周铁衣一行人上了两辆自走车,这十二重楼上的高门大户比下方多得多,但是人烟却少了许多。 来到一处宗人府经营的别院,这里酒宴乐曲,无一不足。 入了庭院,周铁衣看到几日未见的安乐王李静,情真意切地抱拳说道,“静哥儿,小弟又遇到一桩劳烦事了,思来想去,还是只有静哥儿能搭把手。” 李静眉头没有一点变化,上前两步,扶住周铁衣的手臂,“贤弟何出此重言,我只是个闲散皇子,若周府都难办,我也只能够勉力一试。” 一番兄友弟恭之后,周铁衣才开口道,“此事对静哥儿也不难,就是小弟武道修行,须得狻猊,螭吻,负屃,睚眦四种精血各一滴,中品就行。” 李静笑骂道,“你倒是真不把我当外人。” 他拿下右手珠串,随意转动起来。 周铁衣这个请求对于他而言,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不过自己这个‘贤弟’最近性子转变得有些大了,须得试一试。 沉吟了片刻之后,李静说道,“这龙属精血,宫中内务府库房倒是有,不过我也难以无故支用……” 周铁衣皱眉道,“那怎么办?” 李静笑道,“你难道忘了一月后的节日了?” 周铁衣回想了一下,“钓龙鱼?” 上巳节后,春回大地,河川复苏。 新一代的鱼龙们就会凭借着本能,向着龙气最深重的地方竞游。 来来往往,难以计数的龙鱼们,或顺,或逆万里,通过洛水和黄河进入玄武湖,历经万险又从玄武湖底暗流里逆游而上,直达天京,此为登龙门。 四月初一,玄武湖长达五个月的禁渔令解除。 大夏皇子皇孙们守在十二重楼上的风雨湖中垂钓,钓起的龙鱼品相极好的,可以拿回府里养着,也可以献与御花园中的千鳞潭中,到时候内务府自然会下达赏赐。 李静作为皇子,可以带两人进风雨湖垂钓。 周铁衣倒是记得李静以前邀请过自己几次,不过都是无功而返,之后就不想要再去钓龙鱼了。 周铁衣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万一没钓起来呢?” 李静笑了笑,“我们没钓起来,总有人会钓起来嘛。” “你的意思是抢他们的?” 周铁衣无脑的话让李静干咳了两声,“贤弟难道忘了赌斗之事了?” “如今贤弟在天京风头正盛,是国朝有史以来开海最快之人,我们放出消息去激他们,总有几个不长眼的要捋一捋贤弟虎须,到时候就是贤弟大展虎威之时!” 周铁衣眼中带笑,“静哥儿想得周到!” 天下如江湖,皆是垂钓客,世家钓草莽,天家钓龙鱼。 第三十一章 今令大地为证,我度西山一里地 麒麟阁内,窗外春光明媚,一支红杏半探身子入书房。 书桌上,摆着儒家的《诸子集选》,法家的《大夏天宪》,佛门的《释迦本生经》。 这三部书籍,都是基础中的基础。 周铁衣也没有准备将每一本书精读,但这几日早训之后,都大略翻了一翻。 儒家的《诸子集选》上节选了四书五经以及一部分儒门的经典。 读书的过程中,周铁衣又细翻了一下原身的书架。 这个世界的儒门确实和前世有着传承关系。 只不过大量的原篇都集中在四书五经上,其他诸如唐宋诗词,是一点都没有见到踪影。 这是当初人族从学宫中带出来的知识有限? 周铁衣不得不联想《通古纪略》中的记载,人族文明的兴起,就是靠着诸神百年休战和一座天降学宫。 而法家的《大夏天宪》则是一部繁复的成文法,周铁衣也只是看了一下目录,暗道自己如果招收门客,一定要组建一个法律天团。 在天京这种规矩大于一切的地方,精通《大夏天宪》不亚于精通一门绝世功法,或者说这就是法家的绝世功法。 三家经典之中,对周铁衣实力提升最大的倒是《释迦本生经》。 这个世界中,将前世书籍中记载的大人物称之为‘古之圣人’,认为那是比神祇存世更早之前的圣人,而释迦佛也是古圣之一。 《释迦本生经》大概相当于佛教的启蒙读物,但作为周府的珍藏,里面还是有一些基本的观想法门和佛门手印。 因为一品佛法【掌中佛国】入门,不过三四日的功夫,周铁衣已经在手印上入了门道。 就在周铁衣看书之时,一只小松鼠顺着红杏偷偷摸摸攀爬到桌上,想要偷吃芙蓉杏子酥。 周铁衣放下手中书籍,福至心灵,以拇指和中指相捻,其余手指做莲花状散开。 释迦五印【说法印】,持此印时,佛陀说法,启迪众生。 小松鼠愣了愣,不知道面前的‘庞然大物’在干什么,但一股祥和平静的气息弥漫,也没有让松鼠受惊,双方就这么呆呆地对望着。 忽然,周铁衣捏花一笑。 以神通【驱使走兽】为骨,以【掌中佛国】为肉,以【释迦五印】为皮。 小松鼠不再是简单地被周铁衣震慑或者安抚,瞬间有了一定的智慧,搬起面前的芙蓉杏子酥,亦步亦趋走到周铁衣面前,将杏子酥举过头顶,顶礼膜拜。 周铁衣接过杏子酥,狠狠地咬了一口,“真香。” 没了说法印的影响,小松鼠回过神来,不过仍然傻傻地愣在原地,似乎在思考自己为什么将杏子酥给了面前的人。 周铁衣哈哈大笑,从桌上重新拿起一块杏子酥,递给松鼠,“这是你的。” 莽荒世界。 有了初步成功之后,周铁衣神念降临于此,与中心篝火相融,化作一尊九寸火焰佛陀相。 从妖女琯琯那里旁敲侧击,他大概明白所谓的一品佛法【掌中佛国】早已经不拘泥于表现形式。 自己用武道掌法演绎,自然就成为绝世武技。 秀儿用画道笔法演绎,自然就成为巅峰画技。 而自己刚刚以神通法门演绎,已经摸到了独属于自己的【掌中佛国】窍门。 念动之间,虚幻的佛像跌伽伏坐,灼热的光焰从篝火塘中传出。 部落中,正在和巫学习文字的小孩们心有所感,看向篝火塘的方向, 他们能够感受到一股别样的温暖光辉落在身上,比天空的大日也丝毫不差。 “巫,火塘的方向,好像有东西,那是什么?” 一個五岁大的小孩天真的问道。 巫也感受到那股温暖的光辉,像是某种奇特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连忙恭敬地说道,“那是我们部落的神。” 部落的四百余人与巫都有相同的感受,其中成年男子,经历过火塘祭祀的,更是带着虔诚狂热之情。 这些都像是自己力量的延续,让自己的目光和力量能够遍及整个部落领地。 周铁衣将目光放在更远处,落在西山和部落的交界点。 在他眼中,大地没有了往日的形貌,而是一条流动的玄黄色河流,这就是【地脉之力】。 自己的神权以部落为核心,能够轻易调动部落领地内的【地脉之力】。 但是当自己的神权落入西山之后,能够调动的地脉之力大幅度减少。 毕竟自己只是通过山主幼崽,篡夺了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火焰佛陀竖起的施无畏印手掌朝下,化作降魔印。 降魔印,也叫触地印,以右手覆盖右膝,手指触地,令大地为证,我已圆满,诸魔震怖。 忽然,从火塘内佛陀身上的光辉暴涨到极致,耀眼的光辉越过部落,进入山中一里地。 降魔印落下,西山和部落交界处向西山一里地的地脉隆起,捻土成丘,形若神龛。 今令大地为证,我度西山一里地! 西山一处岩洞之中,这里甘爽温暖,一缕缕浓厚的地脉之力甚至化作淡黄色的流烟,向下沁润万物,所以即使是严冬腊月,此地也温暖如春,厚厚的青苔铺成垫子。 青色的垫子上一只五米长的白皮大虎正打着盹,大虎将自己受伤未愈的后腿靠近地脉之力涌出的地方。 忽然,岩洞轻微的晃动了一下,连带着地脉之力也变得断断续续,过了半晌,才重新流淌出来。 大虎警觉地睁开眼,望向部落的方向。 在祂眼中,同样有地脉如玄黄之河。 只不过在自己的领地上,忽然竖起了一座‘坝’,拦截了一小部分的地脉之力。 “吼!” 愤怒的虎啸从岩洞内传出,远在篝火塘中的周铁衣心情正好。 这西山山主虽然是天生神明,但是祂也和自己一样,只会神通,不会神道修行,这‘坝’祂破不得,唯一的破法只能下山来杀自己。 自己今日以佛法度一里,明日再度一里一,如此日削月割,看究竟谁忍不住先出手! 火焰的光辉重新化作常态,刚刚暴涨的一瞬间,相当于全力施展了一次【掌中佛国】,对周铁衣的精神和部落的篝火也是有一部分消耗。 好在这种消耗是有根之水,多度化一部分领土,周铁衣的神祇本源就强大一分。 “传我的命令,这几日部落当小心夜袭,一旦有事,立马祷告于我。” “遵命,神。” 第三十二章 我以六品之身修九品 精神回归自身肉体,周铁衣用手倚在桌上思考起如今部落的局势。 一开始巫推断山主会养好伤之后再驱赶走兽进攻部落。 但那头白虎比想象之中要聪明得多。 不仅没有贸然进攻,反而驱离了靠近部落的走兽,让部落之人得不到食物来源,只能够进深山捕猎。 但是这头白虎再聪明,祂也没有办法判断部落究竟储藏了多少粮食。 反倒是自己如今获得法门,度化西山地脉之力的做法,给白虎极大的压力。 今日一里地,明日一里一的地。 白虎没有知识传承,祂只能够判断出自己每天度化的地脉越来越广,祂手中的权柄会越来越少。 不出三日,这白虎绝对会承受不住压力,开始召集猛兽进攻部落。 而召集山中猛兽也至少需要一两日的时光,所以部落和西山山主的大战应该在五日左右。 只要打赢了这场大战,部落就有食物解决眼前困境,等部落修行者们武道有成之后,更是能够扫平眼前障碍。 想到这里,周铁衣神色轻松起来,加上刚刚度化地脉之力的消耗,更是有些眼皮打架,于是吩咐白梅,自己要安睡几个时辰。 等睡醒的时候,屋内已经掌灯。 “白梅姐姐,这几时了?” 听得周铁衣的呼唤,白梅进屋,端来一杯醒神茶水。 “已经亥时了,少爷说过要安睡几个时辰,不要打扰,所以连晚饭我也没通知,现在只能够让小厨房起来热菜。” “亥时……” 周铁衣琢磨了一下,自己睡了差不多四个小时恢复精神,这【掌中佛国】对精神的消耗很大,估计自己武道突破八品,能够内炼精神之后,情况会好不少。 “那麻烦姐姐了,对了,姐姐派人去通知阿大他们五人晚上起来拉练。” 到不是周铁衣单纯精神好,折磨手下。 前世作为加班人,他当然知道晚上上班的痛苦。 不过修行五行阵的速度,周铁衣还是想要遮掩一下。 自己是绝世天才,总不能够手下都是绝世天才吧。 半個时辰后,祖祠外的竹林之中,这里是周府人最少的地方,周铁衣和阿大五人开始正式演练五行阵。 五行阵虽然是兵家最基础的阵法,但是真的想要熟练,却比虎炮拳之流难上十倍。 最重要的事对于‘主将’的要求极高。 一般而言,能够完全操纵阵法,至少需要武道六品以上。 只有成为中品,武道修行者的气血才能够影响周围环境。 这个时候主将能够引导手下士卒的气血形成脉络节点,像提线木偶一样指挥手下士卒。 而种下血神子之后,周铁衣即使不用成为中品武修,也能够对手下气血流动了若指掌。 阿大五人从小就被挑选进周府内培训,修行的法门是【监兵诛魔录】的青春版本,其中拳脚,武器,内炼之法皆不缺少,唯独缺少了军阵之法。 如今得了【五行阵】,与以前所学互相印证,几个日夜,就已经入了些门道。 月色中,阿大五人立于五行方位,周铁衣居中,皆施展虎咆拳这门基础拳法。 不过与平日里训练之时整齐划一不同,在【五行阵】里,不同的人守着不同的阵眼方位,或气力初生,或拳风凛冽,或承上启下,像是将一套完整的拳法拆解成五份。 气血升腾下,六团气血如烘炉,搅动周围的天地祖炁,不过虽然在阵中,但终究不是一人,难以将血气攒到一块。 这个时候,周铁衣的气血旺盛旺盛到了极致,丹田气海之中,血色莲花随着气血的涌动,莲座摆动,就像是在风中起舞。 周铁衣体内的莲花一动,在血神子的联系下,种入阿大五人体内的莲花也微微晃动,奇特的韵律同样搅动着五人体内的气血起伏。 因为已经有过多次合练,阿大五人对这种体内莲花带动气血起伏的状态完全适应,这一次更是尝试用气血主动贴合莲花律动。 霎时间,那六团翻涌的气血竟然在同样的律动下合二为一,化作一丈见方的气血云团,虽然比不上周铁戈训练军阵之时的一亩云团,但是这已经完成了质变! 静谧的夜色之中,皓月当空,一缕缕明净光华看似轻若无物,但是落在气血云团之上就有了实质,五道不同的武意涌上云团,皆成幼虎形状,不过各自有不同的擅长。 或绵延如厚土,或源流如大河,或锋锐如宝剑,或猛烈如大火,或养生如青木。 五种不同的武道意念压向周铁衣的精神,不过在血神子神通的帮助下,周铁衣就像是源头,不仅没有被五种不同的武道意念压垮,反而快速汲取意念成长。 五种不同的武意形成五行枢机,以气血云团为熔炉,炼化无尽太阴之气。 当六人拳势达到极致,那气血云团化作绽放的莲花状,内里明净的月华形成一缕缕银色丝芒。 道家之人将其称之为月华露。 周铁衣六人收敛拳势,连忙运起吐息之法,吸收这珍贵的月华露,以前他们单独吐纳之时,因为自身实力有限,根本不足以运转血气,炼化出月华露吸收。 如今合练阵法入神,比普通炼罡高手吸纳天地祖炁还要多。 特别是周铁衣,作为整个阵法的枢纽,他能够得到的好处也越多。 经过几十息的吐纳之后,自身气海丹田之内,已经充盈了一成如若实质的气血! 再过十日,自己必然能够填满整个气海丹田,冲击武道八品! 其他武修就算再天才,也不过是以九品之身,修行九品之道。 而自己,则是以六品之身,修行九品之道,如俯手摘花,如何不一日千里? 周铁衣目光灼灼,即使在夜色之中,瞳光也如明烛,其中有五色光华流动。 “少爷,成了!” 吐纳完毕,阿大也大有收获,虽然月华露大部分被供养给了周铁衣,但是少部分落到五人身上,也比平日里吐纳快了五倍不止。 更重要的事洗练太阴祖炁,化作月华露的过程,对于阿大摸索炼罡法门大有裨益。 “嗯。” 周铁衣微微颔首,他挥出拳头,拳劲交织打向阿大。 阿大明白这是少爷在试一试自己的进步,也乐得当一个拳架子,同样挥拳抵挡。 只不过双方拳劲交织的瞬间,阿大眼中露出一丝惊异之色。 就在几日前,周铁衣突破之时,曾经疯魔出拳,那个时候虎咆拳虽然有了精义,但也只算是入门。 但现在拳劲交织下,阿大能够明显感觉到周铁衣拳劲上有一层气血流动,带动自身劲力,如水至柔,如土厚实,如火猛烈,如金锐利,如木绵长。 这已经算是武道有了神意,下一步就可以尝试以这股神意凝练精神了,而别人能够凝练一股神意,都需要苦修数年。 周铁衣借助阿大五人的感悟,不过一瞬间,就已经领悟了五种神意窍门!这才是真正的收获! 第三十三章 传承 翌日,莽荒世界火塘之中,火焰佛像再现,佛光普照,向着西山度化一里一之地。 这一次度化之后,周铁衣明显没有昨日的疲倦,这也是因为昨日武道小有突破的结果。 周铁衣没有压力,压力自然就来到了西山白虎这边。 岩洞中,白虎焦躁不安地看向那一闪而逝的篝火光辉方向。 更让祂不安地是岩洞内流淌出来的地脉之力明显少了一截。 整座西山不过四百里地,今日一里,明日一里一,那后日呢? 虽然白虎没有学习过数学,但祂仍然明白用不了多久,整个西山的地脉之力就不会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绝对不能够让敌人变得更加强大! 白虎低沉咆哮一声,眼中仇恨,愤怒,担忧,决然神色交织。 片刻之后,祂庞大的身躯跃出岩洞,矫健地隐没在山林之中。 祂要去山里将野兽集中在一起,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要在严寒冬日掀起足够规模的兽潮,即使是祂,也需要花费两三日的功夫。 不然能够随时掀起兽潮,当日那群人类就不可能暗算祂! “神,我已经让部落之人重新整备了陷阱,武器,按照您的要求,这四天的肉食供应得更加充足,大家也将休息的时间调整到了白天,只不过那样会让我们能够坚持的时间更短。” 巫恭敬地汇报如今部落的情况。 “不用担心,那只老虎已经受不了了。” 周铁衣的声音带着笑意,拥有一部分西山山主权柄,在山里那头白虎准备驱赶兽潮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感应。 更加重要的是如今部落之人头顶的气运变化,大部分人蓬勃的白色气运染上一层殷红,只不过这种殷红不全是气数暴涨的表现。 不少人云气周围,都幻化出各种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形状,为部落人头顶的气运增添了许多不测。 不过这也是必然,在这个莽荒世界想要生存下去,而且还要活得好,怎么可能不遇到危险。 周铁衣肯定的声音给了巫等人不小的信心,下了篝火塘,回到部落中。 巫专门将木叫到自己屋内。 木兴冲冲地问道,“巫,你有什么吩咐?没有吩咐的话,我就去练武了。” 蛮荒之人身体素质极强,若是肉食充足,估摸着两月之内都能够顺利突破武道九品。 “你等等。” 巫咳嗽了两声。 然后从墙角处储藏架上找到一染红的瓦罐,瓦罐封得很严实,巫直接打碎瓦盖,里面是一粒粒黑色的药丸,带着一股刺鼻的腥气。 木知道这是什么,在神没有苏醒前,他们这支牛头人部落分支,能够在西山脚下安稳,还能够暗算山主,就是靠着传承秘药‘蛇血丸’。 这种药丸需要猎杀一种长十米的蟒蛇,取蟒蛇的蛇胆和蛇血,再以各种草药调制。 服用一枚蛇血丸,可以大幅度增强战士们的气力,只不过使用之后,会有两天左右的脱力期。 “这蛇血丸,等会儿你分发给战士们,每人三粒。” 木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一是因为蛇血丸珍贵,那种大蟒蛇不好猎杀,二是多粒服用蛇血丸,虽然可以让战士们实力更强,但是也有暴毙的风险。 巫解释道,“以前部落的人已经尝试过,一粒蛇血丸会让人脱力两三天,两粒蛇血丸会让人虚弱七天,三粒蛇血丸就是极限,有一半的人使用之后会暴毙。” “但那是我们以前的极限。”巫的声音中充满了神气,“自从神传下武道修行之后,这几天部落战士们的实力显著增强了,应该能够承受更多的药力,我估摸着暴毙的可能性会下降大半。” 木用力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他们在关键时刻使用的……不过我们不将这件事告诉神吗?” 他记得巫这几天汇报的时候,都没有提这件事。 巫眼中浮现崇敬,希望等美好的神情,好像眼中有光。 “不用,木,你发现没有?” “发现什么?” “我们的神太美好了,好到我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以前部落巫口耳相传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在我们神身上,就像神所说,祂是仁慈的,也是至善的,所以祂不使用人牲。” “但我们都知道,要在莽荒中活下去,只有一代代牺牲,才能够保证部落永远存在。” “如果神怪罪下来,就让罪归于我吧,因为我希望我们的神能够一直这么美好下去。” 木听出了巫语气中的死意,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慌张,“巫,您是部落的支柱,如果需要牺牲,那就让我去!” 巫笑了笑,摇了摇头,带着木走到开窗的地方,温暖的冬日阳光照进来,那里整整齐齐摞着一块块木板。 有些木板刻着有些年头了,上面是各种象形图画,这是部落以前的记录,标记着各种知识,包括周围的地理,陷阱制作,祭祀仪式,草药模样…… 这些知识需要巫对下一代口耳相传,其中还有不少会误传。 有些木板是新刻,用炭笔写着一个個文字,虽然这些文字像小孩手笔,但每一笔,每一画都写得极其认真,能够准确无误表达他们学到的所有知识。 这段时间,他已经在尽量转录,可惜时间还是有些不够啊,只能够将这项任务交给后来人了。 “木,你跟着我学习了十年,你已经有资格成为下一代巫了,我现在要教授伱的,是部落最后一项传承。” 巫搬开一块块木板,最底下一块,是一方雪白的玉石,玉石之上,用更加细腻的笔触,刻画一个完整的仪式。 在仪式中央,一个小人用利刃插入自己胸膛,捧起篝火塘中的祖先骨灰,混着血液,画出一个个奇特的符号。 这些符号即使在玉石上也不断变幻,就像是有生命一样! “巫,或许我们不需要牺牲,神说祂会带我们胜利的。” “是的,神会带我们胜利的。” 巫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肯定,“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知道当时我为什么同意进山狩猎山主的幼崽吗?” 木的嘴唇动了动,当初这件事是他提出来的。 巫摸了摸木的头,就像小时候教导木一样,“我不是责怪你,就像你当时提议一样,就算我们不猎杀山主,山主也不会放任我们的神慢慢复苏。” “今天我要教你作为巫的最后一件事,什么是牺牲。” “牺牲?” 木神色困惑,“那不是献给神的祭品吗?” 巫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道,“不只是献给神,为了部落在这个世界延续下去,每个巫在做出决定之时,都要准备为这个决定付出代价,这个代价需要巫,或者整个部落承担,这才是牺牲,才是我们在没有神明帮助下,部落仍然能够延续的原因!” “而当时我同意了进山猎杀山主,那是因为我已经做好了付此代价的准备。” 金色的光辉从窗外照到屋里的两人身上,一个人认真教,一个人认真学。 第三十四章 妙玉 周府,守一院。 周母身穿道袍,坐在一方棋局面前,她的对面,同样坐着一位女冠。 这女冠头戴水云冠,脚踏青云履,一身宽大的八卦玄机道袍将玲珑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 她眉眼间自带一股守静归一,五官虽然不深邃出众,但整体却异常和谐,就像水墨在纸上晕开的一样。 周母手执白子随意落下,不过大半心思都没有放在棋局上,而是放在了女冠身上,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周母就已经投子认输。 “妙玉,你这棋艺当真是越发精妙了,你小的时候我回山,还是我教你认的谱,如今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周母赞叹道。 名叫妙玉的女冠谦虚有礼,“师叔您谬赞了,在山上时,师父就常常提起师叔乃是他们那一辈的翘楚,不仅道行高深,无论琴棋书画,都是同辈中的第一人,今日不过是师叔您让着我罢了。” 周母眼中闪过一丝缅怀之意,“是啊,当初我是同辈骁楚,可惜终究没有勘破情劫,辜负了师父栽培。” 妙玉听闻此言,也不答话。 当初师叔下山历经情劫,最终没有渡过心中之劫,嫁为人妇。 但太乙观实际上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一来太乙观本身就遵从道法自然,效法古圣庄子,不禁婚姻嫁娶。 二来周家也是国之栋梁,当初周擒龙之父为国效死,当朝圣上登极,问周家赏赐,周擒龙守孝三年之后,向圣上讨要了一纸聘书,递到太乙观前,将周鱼龙风光迎娶了下来。 周母缅怀了一阵,也自知往事休提,如公输盛所说,自己倒是矫情了。 “我这些年过得也自在得意,师父不仅没有怪罪,还几次来看我,倒是像师父说的一样,我出生后那几年将一辈子的苦都吃了,后面就是个福厚之人,哪能再怨天尤人。” 妙玉浅笑着应答,然后从袖子中拿出一锦盒,锦盒里用道家秘法封存一滴负屃精血。 “师叔,这是您书信回来讨要的精血,师祖直接去后山书楼,向那老负屃要了一滴。” 周母没有直接接过锦盒,反而笑道,“看来我来年回山,少不得被那老负屃拉着说教一通。” 龙生九子,负屃喜好读书,尤其喜欢古文。 太乙观后山书楼建了有六百多年,比大夏朝还要久,自然引来了一只四品负屃常年驻守。 “你也不必如此匆忙。” “也不算匆忙,前段时间天京和瀚山城间通了飞鹏,我刚好下山行走,于是顺道将师叔要的精血带来了。” 下山行走啊…… 周母暗暗在心中感叹,不知道是不是见了昔日山上的人,原本静如止水的心境也有些乱了。 “那你之后的行程?” 妙玉看了看窗外明亮的春色,“天京乃是人间胜地,我准备盘桓一阵,估计还要叨扰师叔。” “这感情好。” 周母亲昵地拉着妙玉的手掌,然后从旁边的卧榻卷来一卷经册。 经册即使在白日也流光溢彩,像是某种丝线编织而成,只不过天衣无缝,看不到一点丝线缝隙,若是普通人见了,说不得以为是仙佛从云端裁下一段彩霞织成。 经册半摊开,放在妙玉面前,上面一个个文字若隐若现,犹如活着一样。 鱼龙书! 妙玉之前始终平淡的神色终于有了起伏,连忙说道,“师叔……” 还没有等妙玉拒绝,周母手掌用力,按住妙玉手掌,笑道,“我已经下山来了,自然不能够平白再向观里讨要东西,思来想去,也就这卷随身的经书还尚可。” 妙玉尽管好奇这卷经书内写着什么,但仍然坚决地摇头,“此乃师叔的成道之基,贵不可言,怎可以负屃之血相较!” 当年周鱼龙剖鱼得书,就是得到的此鱼龙书,传闻其中用龙章记录了一卷三百六十五字道经,字字玄妙。 所谓的‘龙章’是一种活着的文字,单独拎出来,根本无法表达意思,但一段完整的龙章组合,就能够通过文字运动轨迹,阐释天地玄妙。 当初周母能够无师自通,也多亏了龙章奇特。 “若是以前,自是成道之基,但如今有了丈夫,有了儿子,这道不成也罢,福厚就要多享,莫要再贪得无厌,妙玉觉得此言合乎大道?” 说着,周母将鱼龙书递到妙玉手中。 妙玉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忍住这旷世经卷的诱惑,恭敬地说道,“来日如若成道,必然铭记师叔恩情。” 周母笑靥如花,“你拿到这经卷,估计也没心思和我闲聊了。” 说着,周母对大丫鬟问道,“春鹃,府里上等的楼阁还有哪几处?” 春鹃躬身回道,“还有望月楼,明镜台两处,若是清净的,当是麒麟阁旁的望月楼。” 其实望月楼一点都不清净,周铁衣的麒麟阁临着军营,望月楼临着麒麟阁。 妙玉确实想要一观手中道经玄妙,毕竟这是当初师祖笃定师叔能够直入三品的原因,也没有自己去两处挑选,就说道,“那就有劳师叔安排了。” 妙玉向周母告了辞,跟着春鹃走出门外。 周母的目光一直跟在妙玉身上,直到妙玉身影消失,她脸上的笑意才渐渐隐去。 只在心里叹道,像,真像。 春鹃领着妙玉,先是到公输管事那里要了钥匙和日常用度。 公输盛听闻周母将妙玉安排在望月楼,沉吟了片刻,对妙玉说道,“道长是府里的贵客,一应用度自然不能够怠慢,若有修行上的用度,来我这里支取就行。” 妙玉作揖答谢。 随后春鹃领了仆人,带着妙玉向望月楼而去,一路上又介绍了一番周府的景色,顺便奉承着说道,“夫人待您真像是自家嫡亲侄女。” 妙玉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 路过麒麟阁的时候,见春鹃不再介绍,妙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问道,“这院子里住的何人?” 春鹃恭敬地回答道,“是二少爷。” 妙玉想起下山时,师父对自己的提点,所谓劫数,不在别人如何算计,而在自己如何取舍。 如今她下了山,这劫数也就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她做了万全法门,必不像当初师叔一样,渡不过此劫! 她看院子里桃李开得正烂漫,于是朗声道,“望月楼里山中客,不惹人间桃李花。” 那声音如金石敲击,鹤鸣九霄。 周铁衣原本正在午睡,被吵得半醒,迷糊得起身,忍不住嘟囔道,“扰人清梦。” 第三十五章 她不是人 周铁衣起身饮了一杯浓茶,今日施展佛法消耗的精神也恢复了大半。 这个时候从外面打听消息的白梅也回来了。 “谁刚刚在外面大吼大叫的啊?” 白梅神色略显复杂,回道,“是夫人山上下来的一位师侄,这段时间要借宿在府中。” “借宿就借宿,干嘛大中午嚷嚷。” 周铁衣没好气地抱怨道,他想到刚刚那家伙做了半首诗,心中一动,拿起纸笔,写下。 “古来多少问道客,桃李依旧笑迎春。” “拿去,递给那人,叫他以后中午莫要吵闹。” 白梅接过纸张,面露难色,“这样不好吧。” 周铁衣才睡醒,仍然有些迷糊,“哪有什么不好?” 白梅收好纸张,连忙说起另外一件事,“刚刚大少爷派人来了,说今晚让少爷您哪都别去,戌时的时候陪他出门一趟。” 戌时? 周铁衣想了想,今晚上莽荒世界那边出事的几率挺小,倒是可以出门一趟,就算出事了,那边一祷告,自己也可以找个由头,大不了在恭厕坐一个时辰。 是夜,晚霞坠落,月朗星稀。 周府从后院驶出一辆普通马车,向着朱雀城而去。 马车内,周铁衣两兄弟对坐,周铁衣好奇问道,“哥,这大半夜你不会带我去喝花酒吧?” 说来他也好多时日没去临水轩了。 一来家中白梅正美。 二来练功上瘾。 周铁戈怒其不争地瞪了周铁衣一眼,“那种地方少去!” 周铁衣随意应付两句,“其实那种地方也不只是喝花酒……” 临水轩有太子做背书,堪比前世的顶级俱乐部,里面消息灵通之人不乏,也算是顶级的情报机构之一。 花酒只是其一,赌斗,开宝一系列活动应有尽有,朝堂上的大人们衣冠楚楚,不好干那些利益熏心的事。 但在临水轩中,脱了衣冠,曲儿听得正热,难免被一腔热血冲昏了头脑。 所以说妓院可能是人类最早,也是最有活力的商业项目,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只要人类还需要繁衍,就会一直存在下去,只不过变换几种形式罢了。 周铁戈虽然更加年长,但这几年都待在落日关那种看母猪的地方,这些弯弯绕绕还接触得少。 马车出了白虎城,一阵加速,向着朱雀城而去。 这個世界顶尖的修行者能移山填海,所以修建普通的城墙早就没有意义,青龙白虎四城拱卫京都,但也更加类似于现代卫星城市,只设关卡,不设城墙,也不宵禁。 入了朱雀城,这里人流明显多了起来,马车行驶在还算宽敞的四驾车道上,走走停停。 周铁衣掀开车帘,向两旁望去,一盏盏地灯呈现四角宫灯状,一树而起,向外扩散着一圈柔和的橘黄色光焰。 这个世界的地灯也是墨家发明的,是一座巨大的汲取地脉之力的阵法,将源源不断的地脉之力汲取,转化成为地灯能源。 只不过这种阵法建造和维护成本太高,即使整个大夏,也就寥寥十座城市安装。 路过青衣坊口的时候,实在是太堵了,周铁戈干脆带着周铁衣下车,让车夫原路返回。 进了青衣坊,更是热闹了起来。 两旁的楼分上下两层。 下层商铺云集,画着花脸的小贩一口气吹了个糖老虎,逗得旁边的小孩直嚷嚷大人买。 油糕在锅里滚了一圈,滋滋膨胀起来,米香混着油香,在这暖洋洋的春风里吹得老远。 上层皆是半露天的阳台,一盏盏彩灯缀落连接,罗网交织,繁复得让月色都黯淡了下去。 一处露台上,扮做将军的红脸小生哇哇大叫,执起手中长棍,就要打蛟龙,只不过演到一半,又被请了进去,下面正看得起劲的人心挠痒痒,立马有伙计出来吆喝。 只需要四十文! 不仅能看到《齐小圣夜雨打蛟龙》,还能送二两桃花酿,一碟花生米! 看到过瘾处,再喝得一杯浊酒,嚼两粒花生,和同桌论一论古今英雄,那才是美事。 这不比喝花酒有意思多了? 周铁衣也看得有些起劲,这般热闹场景,也就小时候庙会遇到过几次。 看着周铁衣就要找一个楼钻进去。 只不过他的衣领被周铁戈一提,周铁戈笑着说道,“这里的评书说来说去都是旧事,走,我带你去听新的评书!” 说罢,带着周铁衣在青衣坊最好的酒家沽了两壶醉春风。 又路过街口,熟练地买了卤好的牛肉,一扇腊熏的猪耳,爆炒过的红油田螺,一整只裹在荷叶里的叫花鸡并那炸得酥香的小黄鱼,豌豆子,花生米,都叫周铁衣提着。 渐行了几个街口,这里的道路越发狭窄,已经只能够远远听到唱戏声,这里一排排或二进,或三进的小院比高门大户低得多,但又比寻常人家宽敞一些。 周铁戈辨认了一番,来到一座挂着‘胡府’的门牌匾前,扣响了清漆兽首铜环。 过了一阵,见没人答应,周铁戈又扣响了几声。 这时候院子里才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应答声,“不知是哪位客人?” 周铁戈笑道,“墨妃,是我。” 墨妃? 这么文雅的名字,周铁衣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老哥。 门内的人听到周铁戈的声音,连忙快步走过来,开了门,她秉着一盏青铜灯,灯火辉煌,将面前一丈照得通透。 “原来是周家哥哥来了,前段时间回来,文郎还嘴上嚷嚷,说周家哥哥高升之后,就认不得昔日的朋友了呢。” “这位是?” “家弟周铁衣。” 墨妃看向提着大包小包吃食的周铁衣,在她眼中,早已经不再看人的皮肉相,墨妃更喜欢有故事的人,而周铁衣一看就很有故事,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墨妃打量着周铁衣,周铁衣也打量着墨妃。 眼前这女子即使与妖女琯琯相比,也不分伯仲,远看似神女端庄,近看又似小家碧玉,似乎每一眼,每个角度,这女子都有不同的表象。 最重要的是,她不是人! 周铁衣十分肯定这点,拥有【血神子】神通,对血肉的掌控是天生的权柄,而在墨妃身上,周铁衣感受不到一点血肉气! 第三十六章 胡文郎 墨妃领着两人进了院子。 这里露天有一水井,作四水归堂的布局。 正堂房檐下,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两旁,各有明灯敞亮。 桌子上,摆着几张删删减减的文稿,旁边的案几上,冰着井水里捞起来的树莓,酸酸甜甜,最适合这几日躁动春日食用。 桌子后,一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穿着青衫,半敞着胸膛,嘴上叼着笔,逗弄着怀中的异色双瞳狸猫,见了周铁戈两兄弟来,青年准备起身迎接。 但怀中双瞳狸猫仰着头,蹭到青年手心之中,不让青年抬手行礼,还傲娇地用半青半黄的眸子撇了周家二子一眼。 青年笑了笑,将嘴里的笔放在砚台上,裹满了墨,在纸上写道,“偷油小鼠,一耳长,墨色,擅疾走,狸猫抓之不得。” 忽然,周铁衣听到一阵叽叽的鼠叫声,一会儿又有老鼠翻倒油台的声音,正寻思着老鼠在哪里,就见一只一耳长的黑色老鼠从青年笔下跃出,青年怀中的狸猫见到老鼠,也不求主人爱抚,嗬了一声,扑了上去。 青年一手提着狸猫,不让它扑倒墨台,等小鼠一溜烟窜出书桌,才放狸猫追去。 廊里,一猫一鼠,左突右窜,煞是有趣。 逗好了猫,青年才理了理衣衫,起身对周铁戈笑道,“你许久不来,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这一来,还带了夜宵,也是来得时候。” 墨妃笑着对周铁衣说道,“客人请把吃食交给我,我去后厨切好装盘。” “麻烦了。” 周铁衣将手里的夜宵递给墨妃。 “才回来,家里面琐事众多,这不,一遇到麻烦,就想到你了。” 周铁戈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拉过一个蒲团,盘腿坐在案几前,拿起树莓吃了起来,周铁衣也有样学样。 青年抱怨道,“我就知道,没好事你一准就想到我。” “啥叫没好事,昨年你出关,要游历渊蒙边境,见一见月牙湖古战场,可是我舍命陪君子的。” 说着,周铁戈替周铁衣介绍道,“这位是小说家这一代最有成就的几人,胡文郎,如今已经入了五品,不比我差多少。” “那还不是你当初硬要听我说《齐小圣大闹黄泉路》的后半段,自己忍不住,连夜追我出关,怕我死在月牙湖,没人给伱讲后半段故事。” 周铁衣听着两人斗嘴,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军中没有美色,听评书自然成为少有的乐子,这胡文郎游历到落日关,用半本话本钓住了周铁戈的胃口,临时雇了一个保镖,去游月牙湖。 “而且若不是我俩去月牙湖走了一圈,又怎么能发现渊蒙的探子,帮你立了一大功。” 胡文郎板着指头算起来,虽然他和周铁戈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不过口头上不能让对方占了便宜。 这时候,墨妃端着摆放好的吃食,从后厨走了出来,埋怨道,“文郎,周家哥哥来看你,你怎么还斗起嘴了。” 周铁戈抚掌而笑,“还是墨妃明事理。” 几人笑谈了一阵,吃了几口吃食,饮了几杯酒。 胡文郎放下酒杯,问道,“你这次来,是为了和神秀和尚赌斗的事?” “你已经知道这事儿?” 周铁衣随口一问,他没想到秀儿将事情传得这么快。 胡文郎挺了挺胸膛,“这江湖事,有多少绕得开我小说家胸中文墨?” 周铁戈对弟弟解释道,“这江湖中只要上一点台面的赌斗,小说家必然会在场,他们每季一出的榜文你以为是哪来的?” 经过周铁戈这么一提醒,周铁衣才想起来,前身最爱看的书只有一册,那就是小说家出的《天下事》季刊。 里面不仅有上九家绝顶的人物,还有诸子百家崛起的天骄,甚至每年还会出绝色榜,名器榜等奇奇怪怪的副刊。 周铁衣好奇地问道,“这《天下事》果真能够收录所有绝顶高手,还将他们排序?他们怎么没有将你们小说家给灭了?” 将绝顶高手排序,列出其生平事迹,不论好坏,总归是一件得罪人的事,大抵和前世的福布斯榜单差不多。 胡文郎挺着的胸膛缩了一缩,“倒也不是完全都能够排序,就比如你九日开海,按理来说应该能够上潜蛟榜,只不过这件事还没有确定,所以这期季刊就没刊载。” 胡文郎虽然言之其它,但周铁衣听出了隐藏的含义,那就是《天下事》的榜单和福布斯差不多,不全对。 周铁戈对这件事倒是了如指掌,对弟弟说道,“这《天下事》刚出来的时候,倒是有几名绝顶高人找小说家的麻烦,其中又以史家的高人最为积极,只不过都被儒家给挡了回去。” 周铁衣稍作思考,就想明白了,笑着对胡文郎说道,“原来你们小说家是抱紧了儒家的大腿。” 这儒家法门,上至天听,下至百姓,最需要小说家走街串巷,为其扬名。 胡文郎不服气地说道,“文人墨客间的事,怎么能说抱大腿呢?” 周铁衣笑而不语。 胡文郎转过话头问道,“那神秀和尚我这里听闻的记载也不多,法华寺将其藏得很深,今年才出来行走天下,你与他试过一招,你都没有把握?” 他可是知道周铁戈有多猛,当初在月牙湖,硬是顶着阴气,将渊蒙上百探子引进古战场半开的黄泉路中,借助战死的阴魂,杀了对方一位五品巫祝和大将,随后又从黄泉路里冲了出来,而那个时候,周铁戈才六品! 周铁戈端起酒杯,手指捏了捏杯脚,看了一眼周铁衣,随后开口道,“实不相瞒,已经输了一招。” “怎么输的?” 周铁戈将神秀暗藏佛法于画卷,以画卷印入自己心神的事说了一通,只不过隐去了周铁衣的提点,换做是周母提点的。 即使是小说家,胡文郎也听得啧啧称奇,随后他笑道,“正面战场上,诸子百家几乎没有能够胜得过你们兵家的,但远离了战场,来到天京这座庙堂之上,就算是六品儒生也有可能玩弄你们兵家大将于股掌之间。” 第三十七章 小说家 四方水井庭院中,胡文郎一边听着周铁戈将与那和尚斗法的玄妙,一边落笔于纸上,记录一二关窍。 写了半张纸,胡文郎放下笔,拿起几粒花生嚼了嚼,问道,“现在还剩月余的时间,你准备怎么办?” 周铁戈手掌放在腰间的玉珏上握了握,说道,“我这几日等着那佛性散去。” 胡文郎瞪大眼睛,以他的见识,结合听到的关窍,大概也能够猜测出三品道统这个解决办法,于是惊讶地问道,“你不怕真失了先手啊?你们周府作为勋贵,尉迟家不会袖手旁观的。” 周铁戈放开手掌玉珏,笑道,“总不能事事求人,那样还练什么武道!” 最后一句话,周铁戈说得尤其肯定。 胡文郎眼珠子一转,“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周铁戈点头道,“那和尚定下一月余后的天门宫前赌斗,不过真正的战帖我们双方还没有下,所以天时,地利还没有确定。” 天门宫是四象城通往玉京山的第一重楼阁,分东西南北四天门。 “我以紫霄雷霆炼罡,五月乃是雷霆多发之时,他断然不会让我得天时之助,因此会选个大晴天。” 胡文郎点了点头,“他选时间,地点理应由你来选,所以你要地利?” 周铁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不,我要地利和人和!” 胡文郎微微一愣,立马想通了周铁戈来找自己的缘由,“伱看上了我那本《齐小圣大闹黄泉路》了?” 周铁戈默然不语,因为这本话本乃是胡文郎的成道之基,要不然胡文郎当初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月牙湖古战场,只为亲眼看看真正的黄泉路,好写下后半段。 而他想要的,就是胡文郎在那段故事里,加上他的事迹,这不是一件小事。 史家有一法门,名为【盖棺定论】,以天下人心为笔,以王朝气运为纸,但凡落下,就算你是绝顶一品,也翻不了身。 小说家虽然比不得史家,但在借助人心这方面,更甚于史家,特别擅长以假乱真,所以历来被史家呵斥。 胡文郎瞬间明白了周铁戈的意图。 兵家法门,首重人和。 若是在战场上,周铁戈能够统帅他在落日关的精锐,莫说是一个神秀和尚,就算是十個,也得避其锋芒。 但是江湖赌斗,首先就限制了兵家人和的优势,没有了人和,兵家也难以施展最强的手段,军阵。 胡文郎摇晃脑袋,他现在这本《齐小圣评话》风头正盛,名满天京。 若在最新的故事里加上周铁戈,也不算难事。 只不过天下人都喜欢英雄事,若自己将周铁戈写进了书中故事,做了英雄,而周铁戈又输给神秀和尚,那他和周铁戈都平白给神秀和尚做了嫁衣。 “行,不过以后我还要看血海,逛雷池,你得陪我走一趟。” 胡文郎举起酒杯。 周铁戈哈哈大笑,同样举起酒杯,“一言为定。” 等周铁戈和胡文郎商议完,周铁衣才好奇地问道,“小说家怎么帮我们兵家借人和?” 如果这件事可行的话,以他记忆中那些小说,一旦写出来,岂不是以后都要天下无敌了? 周铁戈看向胡文郎。 胡文郎笑着对周铁衣解释道,“小说家法门唯有两个道理,一曰搏名,二曰以假乱真。” “若是正面真刀真枪的比划,诸子百家中,下三品里,可没几个能打的,你以前学儒,估计深有体会。” 周铁衣微微点头,就以他了解的儒家法门而言。 儒家九品‘通意’,熟读百家经典,通晓微言大义。 这个阶段也就能够让儒生思维更加敏捷,知识储备增多,说话更让人信服。 儒门八品‘正心’,以儒门至诚之心审视百家经典,明晓事理。 这个阶段儒生也没有攻击手段,但是在精神,神魂类的防御能力极大增强,还能反弹精神,神魂攻击。 曾经有一记载,一八品儒生外放到岭南做官,那里多巫蛊之术,乡绅不服教化,请巫婆以魇镇之术害之,儒生半夜头痛欲裂,于是起身通读儒家经典,俄顷,病情好转,翌日,巫婆七窍流血死在家中,乡绅于是畏服。 儒门七品‘修身’,这个阶段儒生能够修行骑射,礼乐书画等百家手段。 这个阶段的儒生才算有了攻击手段,只不过各有偏向,但就算那些最擅长骑射的,也难以和武修七品正面较量。 “我们小说家出自儒家,只不过前辈们不努力,只能做个小官,收集收集风土民情,水文地理,九品修行法门倒是和儒家一样,都是‘通义’,但是很难过八品‘正心’这一关。” “于是就另辟蹊径,既然已经看书看迷糊了,无法得到儒门所谓的至诚之心,那索性就做个魔怔人,自己写一套道理来,所以小说家八品名为‘立书’。” 周铁衣听得有趣,打岔笑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太上有立德,其后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儒家三品好像才是‘立言’。” “这不就对了吗?”胡文郎吐槽说道,“就是因为比不上儒家的老爷们,才只敢称之为‘立书’,只不过我们立下的书,和儒家老爷们一旦立言就天地相贺,万人影从不一样,只能够自己走街串巷,去传播道理。” “所以小说家七品‘登台’。” 周铁衣联想到青衣坊二楼的露台,问道,“那些说书人有很多都是小说家的修行者?” 胡文郎笑道,“也可以是唱戏的,反正就是怎么搏名怎么来,谁让我们前辈们不努力呢。” 见胡文郎自己说得可怜,周铁戈打断话头,认真教导弟弟起来,“你可不要小瞧了小说家,他们脱胎于儒家,所以七品‘登台’和儒门‘修身’差不多,会的东西极多,指不定哪个法门就能够让你着了道。” “就比如你眼前这家伙,一手口技模仿千鬼呼啸,当初在月牙湖可是骗得两个五品迷失方向,错入了黄泉路。” “那哪能啊,还不是你以雷霆罡气顶在前面,驱离了阴气,让他们误以为我们走的那一条才是阳间道。” 胡文郎依旧笑眯眯的,一点都不居功。 第三十八章 显圣 入了亥时,这三月以来燥热的暖意总算是降了下去。 “小说家六品呢?” 周铁衣好奇地问道。 这个世界因为诸子百家要传播学说,所以各家下三品的修行秘法不是太难打听的事,至少对于自己这个将军府少爷而言。 但涉及到中品修行,已经是一个流派的中流砥柱,各种法门会有意识地被隐藏,留作误导他人。 “六品你估计也猜出来了,叫做‘见世间’。” 说到这里,胡文郎也不继续说这法门里的隐秘,各种手段,只是给周铁衣一個名称。 “五品叫做‘显圣’。” “显圣。” 周铁衣重复了一句,他没有用目光去看一直静坐听故事的墨妃,但是在内外视下,墨妃就像是万千墨水文字的集合体,让他都一时间看不分明。 五品之上,胡文郎就闭口不谈,周铁衣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月上中天,周铁戈起身告辞,顺便提了一句自己已经让车夫提前回去了。 “就你会使唤人。” 胡文郎抱怨道,只能够吩咐墨妃去送送两兄弟。 出了胡府,隔几条街的青衣巷都安静了下来,虽然大夏不宵禁,但是这个点找个车夫也是麻烦事。 墨妃提着小灯,领着两人穿过街巷,来到宽敞处,街上无人,她笑道,“刚好在邻居家养了两匹马。” 说着她那莹莹灯光照向两旁的院子,院子内寂静无声,大部分人已经酣睡,被灯光一照,墨妃唤道,“马来。” 两匹白马竟然从两旁邻居家中穿墙而出,白马神俊异常,雪白的鬃毛带着流霞的光彩,脚下的蹄子落在地上,带起若有若无的雾气。 有了白马,墨妃又取出书卷,对着上面的文字一吹,“书中自有云香车。” 一辆缀着五色彩结华盖的马车被墨妃吹出了书卷,散发着淡淡的书卷香气,两匹白马乖巧地自己套好车辕。 乖乖,这就是小说家的五品? 周铁衣神色惊奇,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需要现在就转修此道。 周铁戈看出了自己弟弟的羡慕,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别羡慕了,等你五品的时候,骑着龙马,率领千军,比这威风多了。” 周铁衣嘿嘿一笑,诸子百家能够活到现在的,肯定各有玄妙法门。 兵家作为上九流之一,仅次于儒释道三家,修行到高深处,肯定能够力压没有出过一品的小说家一筹。 两人上了车,墨妃坐在前室,将手中小灯放在车檐下,照亮前路,拿起缰绳一甩。 两匹梦马发出响亮的嘶鸣声,只不过这嘶鸣声只在周围人的梦里响起,外界无一点声响。 更为诡异的是,梦马一旦跑了起来,根本不用行在真实的街道中,而是借助周围一个个人的梦境,飞速奔驰。 周铁衣拉起窗帘,看到外面飞驰的景色,其中半真半假,对于小说家的手段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 他放下窗帘,看向周铁戈,问道,“哥,你之前说的准备,就是胡文郎?” 周铁戈点头,说道,“小说家六品‘见世间’和我们兵家炼罡一样,我们兵家炼不同的罡气,各有妙用,小说家见不同的风土人情,可以取一丝真意融入自己的书中,练到深处,就足以将假的变成真的,到时候即使是天大的谎言,世间人觉得是真的,自然就是真的。” 说着,周铁戈还举了一个例子,“就比如他的成道之基《齐小圣话本》,无论是已经出版的《斩蛟龙》,还是没有写好的《黄泉路》,其中的故事人物,风土地貌大半都是真的,唯有齐小圣这个人不是真的,但当天下人都觉得齐小圣是真的时,那他就是真的。” “齐小圣。” 周铁衣嘿然一笑,“看来这胡文郎野心不小。” “你莫要小瞧了小说家,这些年小说家的话本评说风靡天下,若不是诸子百家,特别是史家严格限制,这天下市井之间,恐怕早已经将小说家的故事奉为圭臬了。” 周铁衣摸了摸云香车内的名贵装潢,实在难以想象这些都只是梦境和文墨幻化而成。 是啊,若小说家能够炼假为真,就算以前是假的又如何呢。 自己前世,还不是有那么多人相信上帝的存在,拿着一本古代小说集《圣经》去要地要钱。 “我准备在南天门邀战神秀,那里有一座小说家才修好的听潮楼,能够同时容纳千人听书。” “你是想要借助这上千人的人和之力?” 周铁戈肯定地点头,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对自己弟弟有任何隐瞒,他手掌向外一翻,掌心之中,有一杆介于虚实之间的血色军旗。 这军旗一出现,正在奔跑的梦马都受了惊,好在墨妃操纵得当,连忙拉住马匹,对着车厢内敲了敲,“周家哥哥。” 周铁戈讪讪地一笑,“我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完全掌控这军旗了。” 墨妃说道,“周家哥哥这军旗毕竟出自古战场和黄泉路,其中神异,我们也不得全知。” 当时在古战场中,周铁戈突破五品,凝聚的这军旗,同行的墨妃自然也知晓。 周铁戈一翻手,军旗消失不见,然后对周铁衣说道,“六品以武道正式转修兵家法门,就会在五品凝聚军旗,军旗是军心所向,我这军旗更能够触碰到四品军魂的境地,当然我实力不够,需要外力帮助,若是能够领兵上千,我也不怕,但单打独斗,就只能够借一借人心了。” 武道修行可以算是万金油,可以在下三品之时转剑修等小道,也可以在中品之时转修兵,道,佛三家,那是最完美的状态。 实在没有办法,才只能够拖到四品顶峰,等待被各大势力招揽,寻找那渺茫地进入上三品的机缘。 “看来老哥伱果真是准备得充分。” 周铁戈点头,“我个人胜负倒是准备得充分,不过兵家修行,不虑胜,先虑败,如果,我说如果我输了,被那和尚以佛性破了军心,那么我就将这军旗传给你,以后由你扛起周家的大旗。” 说到一半,他见周铁衣神色不以为意,怕他拒绝,加重语气说道,“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周家,况且我若是输了,也有机会转修佛门之法,未尝不是另外一条出路。” 他和神秀和尚的赌斗,看似是青年一代人的恩怨,但背后是天后和圣上的相互试探,输的人必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周铁衣想道,看来这几天大哥为了忘却心中佛性,确实被秀儿挫了锐气,这可要不得。 于是笑着说道,“秀儿那佛性不过小道耳,抬手可破。” 他一手抬起,做施无畏印指天,一手落下,做降魔印覆地。 双掌之间,划分内外天地。 威仪具足,宝相庄严。 车厢之内,周铁衣坐如须弥,声如洪雷,“他展现的佛法倒是不错,只不过没有练到家,老哥你大可放心研习,自有我为你讲经说法,必能勘破色相,不落他人窠臼!” 车厢之外,本来正在听故事的墨妃忽然听不到车厢内一点动静,她忍不住尖起耳朵听,但仍然寂静无声。 这故事听到紧要关头,忽然没声了…… 第三十九章 备战 入了白虎城,这里修士众多,墨妃也没有强行驾驭马车驶入他人梦境之中,而是就在大道上驰骋。 不一会儿,就来到虎威将军府门前。 马车停下,周铁衣落地,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快。” 这比去朱雀城的时候快了四倍不止。 “谢谢你,墨妃姑娘。” 周铁衣正回身道谢,就见墨妃一脸哀怨,说不得,自惆怅的神色望着自己,好像这一望,就有千言万语要说。 墨妃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周家二哥记得时常来玩啊,下次叫文郎驾车送你们回来。” 说罢,也不等周铁衣回答,就驾着云香车原路返回。 这不就是让你晚上多跑了一趟吗,至于这么哀怨? 周铁衣忍不住对自己哥哥感叹道,“这墨妃性情变得这么快?” 之前不还是温文尔雅,红袖添香吗? 肯定是胡文郎那小子平时压榨墨妃惯了! 周铁戈倒是知道墨妃一两分底细,说道,“她是书中精灵,没有血肉,情绪变化大也是正常。” 一夜无话。 第二日,莽荒世界。 篝火旺盛,佛光普照,再度西山一里二地。 只不过这次久久未有虎啸从山中传来。 看来大战就在这一两日了。 周铁衣心中暗道。 这段时间,他已经通过巫了解了西山内的野兽分部情况。 首先这四百里西山之中,没有比那头老虎更加强大的猛兽。 剩下就只有两三支数量十余的小型狼群,两支十余头的野猪群,几支数量不等的鹿群,牛群,这些都是常见的,可以作为冲锋的兽群,对准备好沟壑陷阱的部落威胁不大。 真正威胁大的是山里的精怪! 有利爪能够轻易掀开头盖骨的山峭,有躲藏在暗处,能够拉人入水的水魅,有行动缓慢,但是却身体坚固的树人,有悄无声息,让人醉生梦死的梦貘…… 这些精怪各有手段,平日里分散在山林各处,唯有山主能够将它们强行驱赶出山。 不过自己并不需要将所有的野兽都当做敌人。 周铁衣的目光放在整个部落的领地之上。 他所处的这座火塘,位于整个部落中央,是一个不过三十多米的平缓小山包,以火塘为中心,部落的房屋向着外延伸,最外层对着西山那一面,已经挖好了大大小小的陷坑,陷坑之中铺满了锐利的木刺,再用杂草和泥土掩盖。 陷坑过后,是一圈一人半高的土泥墙,这是部落以前修建好的,泥墙上有孔隙,可以从里面向外刺出长矛,而后有八座搭建好的瞭望塔,每個瞭望塔上都可以供六人同时射箭。 面对西山这个方向的防御工事确实做得不错,但当所有人都被西山冲出来的猛兽吸引了目光呢? 周铁衣看向还结着冰的河面,以那只老虎的智慧,大概率会尝试突袭火坑。 毕竟自己才是祂真正的猎物。 不过这也正合自己的意愿,在布置防御的时候,周铁衣特意让巫着重防御西山方向。 那头老虎确实能够绕袭,但只可能带着少量的精锐,大部队的移动瞒不过自己对西山的感知。 而周铁衣也乐得让那头老虎突袭,因为只要斩杀了西山山主,那么兽群的袭击就会不攻自破。 部落确实可以抵御兽潮,但自己也要考虑人员损失,拢共四百四十三人,前几天死了三人就已经让周铁衣心痛了,这可不是游戏,挂机两天,人就可以从地里长出来。 即使莽荒部落的人天生体质强大,但是从出生到成为战力,至少也需要十二三年。 “妇孺们安排得怎么样了?” 周铁衣对巫询问道。 巫恭敬地低头回答,“按照你的吩咐,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和怀孕三月以上的妇女,总共一百七十人,已经躲藏在地窖之中了。” 秋季是部落怀孕的高峰期,这样新生儿就可以避开严寒的冬季。 随后巫询问道,“神,我们在河面这边没有布防,万一山主率领精锐从结冰的河面袭杀过来……” “我就是要祂从河面这边袭杀过来!” 周铁衣冷笑道,如果山主不从结冰的河面袭杀过来,反而会给部落造成不小的损失,他可记得巫说过,那只老虎能够短暂的唤起大雾。 “你安排一支三十人的精锐,这两天就驻守在火塘周围。” 巫罕见地没有反对周铁衣这个冒险的提议,“是,我会亲自带队驻守的。” 就在这两天了,周铁衣望着面前祭祀的壮汉们,他们头顶云气周围的猛兽之形越来越显现,同样也有不少人头顶沾染了一层灰色,就和阿大当时上擂台之前一样。 西山山脉边缘,当周铁衣再次度化了西山地脉之时,漆黑的林子中,一双金色的竖瞳亮起,冷冷地看了一眼部落的方向。 随后白虎巨大的身躯穿梭在山脉边缘,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过了片刻,在一株参天柏木前,白虎找到了几十道能剜入树心的抓痕,祂又用鼻子嗅了嗅,确实是当初那头熊的气味。 那头挑战自己西山之主,被自己打瞎一只眼睛逃跑的熊。 当初白虎没有能够留下和杀死那头同样是山中精灵的熊,自然也不指望如今能够以山主的身份驱使对方。 那头熊一直徘徊在西山边缘,不就是等着向自己报仇,争夺西山之主的位置吗? 白虎绕着周围的树走了几圈,祂后脚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流出一滩滩血迹,落在周围。 等白虎消失了半天之后,一头体型硕大,接近六米的棕熊缓步从西山外的林子走来,只不过它就像是能够看到一条线一样,根本不走进西山边缘一点。 像往常一样,棕熊准备磨磨爪子。 忽然,它原本慵懒的独眼变得锐利凶猛,而后又小心翼翼地伏地,漆黑的鼻尖在枯枝败叶中搜寻了一阵。 新鲜刺鼻的虎血传递出丰富的信息。 那头老虎受伤了,祂的气息衰落了不少! 棕熊猛然抬头,用类人的,觊觎的眼光看向西山。 作为西山化生的精灵,只有掌控西山,它才是完整的。 熊爪试探着迈入西山领地,迈入那条看不见的红线,片刻之后,棕熊感受到了如今西山的气氛。 那是一种肃杀,慌乱的信息集合。 山里的每种动物都在被那头像是发疯的老虎驱赶。 这种情况对于西山山主而言,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山主的要怀孕产仔,第二种是山主遇到了巨大的危险。 无论哪种,对于棕熊都是一件好事。 它缓慢的,踏入了西山的领地。 第四十章 武道进步 两日后,竹林外,午睡起来后的周铁衣正在和阿大捉对厮杀,这是为了快速将自身武道修为转化成为真正战力。 因为有血神子护身,再加上周府内恢复用的丹药充足,周铁衣根本没有丝毫留手的想法。 阿大自然也知道少爷的心意,除了没有使用种灵之后带来的天赋,手中的劲力,拳势,基本上已经达到了七品的地步。 不过就算是这样,单凭基础拳法,他也有点压制不住现在的周铁衣。 任凭他的拳头怎么锤飞周铁衣,周铁衣就像是一枚铜豌豆一样,两三息换气,就翻身起来,继续进攻。 不仅是恢复力强,周铁衣进步也飞快。 快到真的是三天一个大变样。 首先是这几天借助军阵之法养炼丹田气海,周铁衣丹田内的血气已经接近五层,整个人的劲力越发澎湃刚猛。 当初借助血神子完美开辟丹田,周母探查之时,就说过周铁衣的丹田气海比普通人宽广十倍。 这也导致了自身虽然还只是九品,但是单纯以自身力量来算,已经超过了普通武修八品,触摸到七品的地步。 除了力量让人咋舌之外,自己在武道真意上的领悟也一日千里。 有着一品佛法【掌中佛国】参悟,能够以军阵之法直接驱使,感受阿大五位小天才的拳意,再加上不用顾忌受伤的凶猛炼法。 周铁衣挥出的拳头虽然还是虎咆拳这种基础拳法,但是拳头之上缠绕的气血已经隐隐有了五行轮转之感。 连带那浩瀚刚猛的劲力,也像是一座大磨一样。 不仅能够倾斜,拉扯,磨灭敌人的力量,还能够从脚下地势,自身血肉中循环往复。 半个时辰后,就像是一尊不知休息的机关傀儡的周铁衣终于主动停了下来。 他周身乌青一片,那都是阿大的拳头掼上去的,不少地方更是直接渗出细密的血珠,普通人对炼到这种程度,少不得要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 不过这对于自己都不是一个事儿。 浑身血气腾腾,周铁衣运转自身血液,冲刷一个个被拳劲打得堵塞的毛细血管,就算是身体内的内伤,也在气血冲刷下,快速孕养恢复。 他现在就像是一块绝世铁胚,正在被不断锤炼打磨。 运使气血冲刷了一遍身体的内伤之后,周铁衣接过阿二准备好的清水,先用清水冲洗了一遍血污,然后又用珍贵的外伤药敷一层。 如同针刺的外伤药敷起来效果立竿见影,疼得周铁衣大呼小叫,他也没有忍着,边敷药,边骂阿大下手重,似乎这么一骂,疼得就轻一点了。 阿大领着骂,笑道,“少爷觉得我下手重,明天我就下手轻点。” “那怎么行!” 周铁衣立马反驳道。 虽然身体上的疼痛清晰可感,但更爽的是每一分疼痛,都来带自身力量真实的增强。 周铁衣用力握了握拳头。 这种修行的快感才真正让人欲罢不能。 他之所以和阿大对练,就是因为这两日对练之时,八品的阿二等人都有些压制不住自己,至少没有给自己绝对的心理上的压制力。 “我现在实力怎么样?能够真正和七品过招吗?” 周铁衣涂了药之后,向阿大询问道。 阿大看着犹不满足的周铁衣,在心里叹道,少爷自从开始修行武道之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是平日里举止言谈,有往日七分影子,简直要误以为被人割脸换皮了。 见阿大没有立刻回答,周铁衣轻嗯了一声,审视阿大神色,大概猜出对方惊疑于自身变化。 只不过这件事他无法解释,也难以掩盖。 好在自己的‘穿越’,不是简单的借尸还魂,而是一个灵魂,完全融合另外一个灵魂,继承了记忆,情感,比通过祖先牌位传承还要真切。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佛门有一朝顿悟,立地成佛之说。 自己以后学习吕蒙,放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言论,再在武道上一日千里。 到时候人们自然认为自己是气运腾飞,鱼蛇化龙。 这种说法在前世都大有市场,更何况在这个能够修行的世界之中。 “怎么不答话?” 阿大连忙从遐想中回过神来,虽然少爷变化极大,但对夫人孝顺,对兄长友恭,对自己这些手下恩重,那自然就是周府的好少爷。 想到周铁衣的问题,阿大慎重地回答道,“真正搏杀之术,拳法毕竟比不上武器。” 周铁衣也知道这点,摆手道,“练拳如练枪,我拳法真正入门之后,再练枪也不迟。” 阿大也知道这个理,没有反驳,而是说起另外一个问题,“除了武器之外,少爷还欠缺秘术修行,江湖中那些普通的七品武修,少爷只需要小心其种灵赋予的天赋即可,但是有传承的武修,一般在七品打熬根基之后,就会开始尝试异化身体。” 说着,阿大向周铁衣展露自己的手臂,只见那原本肉色的肌肤瞬间就像是敷上了一层金粉,露出和寺庙中金身像一样的光泽。 “这是?” “这是少爷赏的三彩舍利子,我又从府里兑换了一门《罗汉金身》,这法门专修皮肉骨,以黄金,舍利调制秘药,练成之后,如若金石难损。” 周铁衣捏了捏阿大的手臂,以他对阿大血肉的感知和掌控,确实发现这块皮肤的血肉出现了异化,一层新生组织,隐藏在皮肤和血液之间。 武修之法,本来就博采诸家之长,阿大核心功法,是周家传下的【监兵诛魔录】,这相当于武侠小说里的内功,走得是兵家的路子。 而外功,秘术,杀招,只要不是那种伤天害理的功法,周家并不禁止精锐修行。 甚至佛门,道门两家的武修秘法,有一定的平心静气作用,能够缓解兵家修行的疯魔症状,所以还隐隐有所鼓励。 自己领悟的【掌中佛国】如果融入拳法之中,也算是一种秘术,而且是那种能够让七品越级击杀六品的秘术。 七品种灵之后,武修的身体就逐渐非人了。 周铁衣点了点头,看来七品是武修的一个重要分水岭,精血的层次,修行的秘法多少,决定了战力,怪不得武修七品中最厉害的能够直面六品呢。 他又联想到儒家的七品‘修身’和小说家的七品‘登台’,下三品最后一个节点都重在积累,等待跨过中品门槛时,能够蜕变自身。 第四十一章 看尽桃李又何妨 整理了自身收获之后,周铁衣看向沉默寡言的阿二,“你积累得怎么样了?有把握降服一滴负屃精血内的意志吗?” 武道七品种灵,有个不大不小的难关。 精血蕴含原主的精神意志,若是不能够以自己的武道意志降服,就会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到时候不仅没有办法蜕变自身,还会损耗根基。 阿二冷峻的脸上罕见露出一丝激动,抱拳说道,“这几日军阵演练下来,大有进步。” “嗯,也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你跟着我去母亲那里一趟。” 前两日周母的大丫鬟春鹃就来通知自己,说为自己找到了一滴负屃精血。 周铁衣没有立刻通知阿二,想着通过军阵之法,让阿二多积累一分总归是好事,反正就二三日的差别。 通知了母亲的守一院,自己今天要去用餐,让他们多准备点肉食。 酉时左右,周铁衣来到守一院,见桌上摆着三副碗筷,以为大哥也要过来用膳,原本没有在意,不过等母亲从书房带出一位女冠,他神色露出几分探究。 “这位是我的师侄妙玉,你要的那滴精血还是她给带下山的,还不谢谢人家。” “师侄?” 周铁衣诧异地问道。 师侄不应该都是男的吗? 周母皱眉说道,“怎么这么没有礼数?” 周铁衣连忙告罪,谢过了妙玉。 妙玉对着周母笑道,“我等世外之人,本来就甚少在意礼数。” 随后她又转头看向周铁衣,“倒是二公子当日半首诗贴合大道真意,比今日这呆木的样子有趣多了。” “什么诗?” 周母好奇地问道。 妙玉将当日自己在麒麟阁前吟了半首道诗“望月楼里山中客,不惹人间桃李花”。 周铁衣又回了半首“古来多少问道客,桃李依旧笑迎春”之事说了出来。 周母眼中先是错愕,随后复杂,最后笑道,“他这半首倒是不如你那半首妙,我等求道之人,百代相传,就算今人不见大道,也有后人见得大道。” “师叔所言极是。” 谈笑一番后,三人落座用餐。 妙玉和周母都吃得慢条斯理,倒是委屈了周铁衣,不能够大快朵颐,他筷子稍微伸得长一点,都被周母瞪了一眼。 周铁衣心里委屈,平常吃饭,也没有见你这么讲规矩啊。 无奈之下,周铁衣只能够将小半目光落在妙玉身上,所谓秀色可以加餐,连嘴里的素菜都多了肉味。 这位母亲的师侄初看时不觉得有多惊艳,眉眼虽如画,但不施粉黛,顶多秀外慧中,比不得妖女琯琯惊艳。 但是言谈举止结合下来,就像是山涧清泉,干净清冽得不像人间物,倒是别有一番物趣。 周铁衣,你在想什么呢? 别人还要修大道呢! 虽然周铁衣自认为自己是色狼,但坏别人成道机缘的事他可不干。 安静到诡异地用完餐,周母领着两人到正堂用茶,期间叫来阿二看了一眼,确定阿二能够承受负屃精血之后,周母才将装有精血的盒子递给周铁衣,再由周铁衣赏赐给阿二。 阿二对周铁衣抱拳道谢,周铁衣笑道,“伱这两日就静心调理,准备冲击七品,若还有什么需要,给我说。” 阿二又道谢了一番,等阿二退下后,周母才对周铁衣说道,“我听下人们说,你最近练功很勤奋。” 何止是勤奋,这半月来,周铁衣不仅没有去花街柳巷瞎晃,甚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如果不是中间还去找外面养的那歌姬一次,周母都要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佛门大能转世,觉醒宿慧了。 周铁衣早就准备好了说词,“以前一直想练武,没有机会,现在机会到手,自然不能轻易放手。” 周母听闻此言,又想到自己大儿子周铁戈也算是半个武痴,周铁衣性格像哥哥也自然,只能够怪自己这些年压制周铁衣学儒了。 叹息一声,周母说道,“倒是不怪你,是我这些年没想通,平白让你蹉跎了光阴。” “不敢怪罪母亲,只不过我确实不是个读书的料。” 周母点了点头,“不过欲速则不达,莫要伤着身子了。” 她之所以在意这件事,是因为药房那里说周铁衣这几天领了大量的外伤药,今日看了看,裸露的手臂处,已经伤到了皮肉。 思考了片刻,周母吩咐大丫鬟春鹃,“你去我丹房里,将玉枕下的经书拿来。” 片刻之后,春鹃拿来一尺长的岭南老梧桐雕刻木盒,周母示意春鹃将木盒递给周铁衣。 周铁衣好奇地打开木盒。 里面整齐地放着五卷书轴。 周铁衣拿起其中一卷书轴,立马知道珍贵。 整個书卷是以五色云锦织成。 这五色云锦乃是圣旨专用,唯一少部分例外,也只是年节的时候,圣上赏给儒释道三家,用来祭祀道尊,佛陀,儒圣所用。 “母亲,你不会想我现在就转修道法吧?” “你打开就知道了。” 周铁衣缓缓打开第一卷道经,华贵的五色云纹上,开篇写着《东方青帝青灵始老九炁天君宝诰》,随后是介于帝王与天君之间的人物画像。 画中人物身着青衣,配十二章,头戴帝冕,貌似青年,手持青木杖,环绕着青帝的乃是一团团扭曲变化如游龙的文字。 初略看去,周铁衣觉得这文字忽然变作繁花,忽然变作古树,各有意趣。 他继续展开,好奇之色变成了懵逼。 因为上面不仅有大量的道家密语丹书,还有从龙章演变而来的凤纹,好像都在无声嘲笑他的文化水平。 周铁衣也没有继续打开剩下四卷,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好像看不太懂。” “不学无术!” 周母训斥了一句。 周铁衣一脸懵逼,您刚刚还不怪我呢。 周母转头看向妙玉,“他这些年连我们道家丹书都认不全,真是我教导无方,你素来聪慧,不如你教教他。” 妙玉在周铁衣打开第一卷丹书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她连忙起身道,“此乃道门绝顶秘法,我岂敢窥视。” 周母笑了笑,“无妨,当初天师在玄都山开罗天大醮,目的就是为了培养道门后起之秀,我这也是承了天师的法旨。” “玄都山罗天大醮?” 周铁衣不知道自己手里面的道经怎么和玄都山罗天大醮沾在一起了。 妙玉看了看周铁衣手里捧着的丹经,解释道,“道门罗天大醮,每二十多年一次,培养一代道门后起之秀,当初师叔不过十八,以一门自创道法【钓周天六气诀】,力压天下乾道,夺了道门魁首,因此被誉为道门年轻一代最有可能破上三品之人,这卷【五帝宝诰】,就是当初天师赏赐,珍贵异常。” 周铁衣看了看母亲,虽然他知道自己母亲很传奇,很厉害,但是周母修行的事在府内是一个禁忌,大家都不愿意提为什么当年道门青年第一人居然二十多年没入上三品,所以周铁衣也不了解周母当年具体有多了不起。 今日从妙玉口中窥见一二,只觉得,妈,你莫不是拿了主角的剧本? 周母毫不在意妙玉提到自己当年之事,笑了笑,“也不算什么珍贵的经书,与根本大道无关,就是一门外道秘术之法。” 她伸出如二八年华的手掌说道,“我这些年修得一分真意,也就比寻常修道人多看一甲子桃李花开落罢了,你们若是天资足够,多修得几分真意,自然多看几甲子桃李花。” 忽然,她也来了雅兴,“若得此寿与天齐,看尽桃李又何妨。” 在场三人,都震惊在周母的半首诗的气魄中,一时间没了言语。 看到儿子还没有醒悟的样子,周母暗道若不是自己家底厚实,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说道,“铁衣,妙玉也算是你师姐,若丹经上有不懂的地方,你要多请教。” 周铁衣愣神一会儿,对妙玉说道,“还请师姐多教教我。” 妙玉闭口不言,看向周铁衣手中经书,叹息点头。 虽然下山之时,就已经知道身入劫数,只是没想到这劫数居然来得如此凶猛,直教人乱了方寸,不知道如何取舍。 第四十二章 山主出行,百兽影从 入夜,莽荒世界。 整个四百里西山都寂寥无声,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寒冷的西风刮到人脸上,如同刀子一样疼,不过围绕着篝火驻守的三十名战士不动如山,只要能够守住篝火塘,那么山里的野兽就绝对战胜不了神! 忽然,一名战士打了个哈欠,他有些奇怪,明明部落最近几天,已经提前将睡觉时间调整,为什么今夜自己会这么疲倦。 而这哈欠声就像是会传染一样,不一会儿,周围的战士们接连打起哈欠。 巫也精神有些困顿起来,他立马警觉,对着篝火大声祈祷,“神,恳请您将目光注视到部落……” 黑石白灰搭建的篝火塘中,那金红色的,永不熄灭的部落之火似乎听到了祈祷。 火焰外圈化作圆满的慧轮,光辉普照。 三十名驻守的战士被这光辉一照,心中困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而火焰的光辉并没有停止普照,随着周铁衣的目光向部落扩散。 当周铁衣将目光放在部落之时,就看见部落墙角,房门口,草垛里,各处阴影之中,五只梦貘悄无声息地潜入部落之中。 这种奇兽家犬大小,象鼻,犀目,牛尾,虎足。 本来以梦貘的神通,一旦人们入睡,就能够轻易隐藏在虚幻的梦境之中,到时候以周铁衣现在的神通,都很难发现。 可惜周铁衣和部落早就预料到山主的进攻,一定会选在夜晚,所以提前调整了睡眠时间,让梦貘没有办法轻易入梦。 “尔等小兽,焉敢犯我部落!” 火焰光辉凝聚,借助篝火,化作一尊丈六高的半虚幻佛陀像,佛陀手作【说法印】,如莲花盛开,脑后慧光照亮五处阴影,正大光明,让梦貘难以藏身。 本来按照山主驱赶,梦貘就只是凭借本能,来这部落之中引人入梦,现在被周铁衣用【驱赶走兽】和【说法印】震慑住,顿时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直巡守部落的战士们立马来到五处光亮照射处,兴奋地拿起草绳,将五只梦貘绑了起来。 还没有等他们高兴,就听到远处西山之中,一声嘹亮的虎啸响起。 随后一边寂静的山林忽然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这声音由远而近,随后变得宏大,嘈杂,就像是微小的雪花引起山呼海啸般的雪崩一样。 “敌袭!” 瞭望台上,战士们一人将犀牛角号角抗在肩上,一人用力吹奏。 呜咽的号角接连响起,带给战士们勇气与希望。 那鬼影重重的林子深处,先是夜鸟扑棱翅膀,从树上被惊醒,如一片阴云,遮挡住天上的月色。 随后是成百上千的野兽,它们像是被某种生物的意志驱赶一样,卷起尘土,悍不畏死地冲向部落。 一阵阵沉闷地重物落地声不断响起,随后是哀转凄厉地兽鸣。 一只只小型食草动物落到陷阱之中,被木刺直接贯穿要害,还没有等它们挣扎起身,后面的动物又疯狂的践踏了上去,直到动物们注意到陷阱,才飞跨而过。 不过在二三十息时间中,部落花几日时光整备的陷阱就大有收获。 但这也只是开始,用小型食草动物试探了陷阱的位置之后,山林中再次传出虎啸。 这一次,更加沉闷的奔跑声响起,几十头野猪和野牛就像是轻型坦克,跳跃陷阱,冲撞向部落的土墙。 这些野猪和野牛,至少半吨重,可是还没有等它们完全撞上土墙,就被纵观全局的周铁衣把握住千钧一发的战机。 “刺!” 周铁衣如若神明,完全掌握着战场上所有的动向,趁着野猪和野牛第一波冲撞,还没有将土墙彻底撞裂,下达命令,他的声音威严,直接灌入战士的耳中。 一根根锋锐的长矛,从土墙的沟槽处刺出,对准野猪和野牛薄弱的眼睛。 这些长矛顶端的兽骨取自强大的野兽,被磨得锋锐无比,一点都不比寻常的金属矛差。 已经吹响号角时就服用了蛇血丸的战士门力大如虎,长矛贯穿面颊,带起一蓬蓬热血。 最前面的野猪和野牛,没了声息,巨大的尸体余力不减,撞向土墙。 土墙上被震得簌簌落灰,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层灰障。 但被杀的野猪和野牛没有办法再次冲撞,反而挡住了后面的兽群冲击,土墙出现一道道裂缝,但始终没有垮塌。 瞭望台上的战士们紧紧盯着灰障,没有立刻放箭,如果不能够射中后面野猪和野牛的眼睛,他们的箭矢只会被厚实的皮肉卡主,根本无法造成伤害。 忽然,灰障中,一道道矫健的影子借助野猪和野牛的背跃起,想要跨越低矮的土墙,直接进攻里面手持长矛的战士。 “射!” 箭矢落下,恰到时机地射中一只只狼兽的身体,即使有少量狼兽凭借勇猛矫健,躲过了箭雨,越入土墙之内,也被等待着的战士们迅速绞杀。 战斗到这里,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一个四百人部落团结一致,准备充分下,爆发的战斗力足以在这四百里的西山脚下生存,这也是为什么以前部落没有神明,仍然能够活得好好的原因。 而现在,有了周铁衣作为主心骨,有了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可能不轻易取胜。 围守在篝火的精锐战士们眺望着战场,看到族人们在神的指挥下,轻易阻挡住兽潮,恨不得自己也下场厮杀一番。 “来了!” 篝火处,周铁衣的声音冰冷,部落面向结冰大河的方向,月色在冰面形成一层银霜。 一只雪白大虎踏着银霜而来,祂的脚下,一阵青色的云气盘旋,与冰面上的冷气相遇,奔跑间,就形成一道从河面上出来的迷雾。 即使以周铁衣能够笼罩部落的神目望去,也看不见所以,他眼中,那雾气就像是有生命一样,用另外一种力量排斥自己的窥视。 神通【呼风唤雾】! 不消两三息之间,迷雾浓起,遮掩了冰面的方向,周铁衣只能够隐隐从那雾笼起前,看到大虎身后奇兽的轮廓。 轮廓之中。 青色皮毛的猴子双爪似铁钩,漆黑的豹子长三尾,狡诈的狈伏在狼身上,戴着人骨的水魅眼红光…… 它们缀在山主身后,如一阵狂风袭来,连篝火的光辉也黯淡了不少。 山主出行,百兽影从。 第四十三章 瞬息万变 不过十息时间,西山那面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山主卷起的寒雾已经在战士须发间结起一层冰霜。 不知道是严寒,还是惊惧,一个战士打起了寒颤,然后他毫不犹豫从腰间取出三粒药丸,一起服下。 其他的战士有样学样,将药丸一起服下,他们本来就是部落中最精锐的战士,一次性吃了三枚蛇血丸,浑身的气血就像是熔炉点燃,一点都不亚于当时周铁衣冲击九品的气象,甚至略有超过,眼中死意,战意交织,如若疯魔。 那眉间的冷霜,被红彤彤的血气一冲,片刻就消失不见。 周铁衣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目光落在一旁同样服用了蛇血丸的巫身上,为什么巫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 不过现在大敌当前,周铁衣自然也不可能责问巫缘由。 冷雾越来越浓,即使有篝火的庇护,也只能够勉强看见周围的景物,连部落周围的厮杀声似乎都变得遥远了几分。 周铁衣沉着冷静,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之前通过巫的讲述,周铁衣已经知道山主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掀起浓雾。 所以他只让三十人最精锐的战士保护篝火塘,因为三十人刚好可以进入篝火塘,将篝火塘围做一圈,人数再多,反而会在冷雾之中被袭杀,造成损失。 山主掀起的冷雾不可能一直存在,以祂的本事,不过能够持续两百息左右。 一声不辨方向的低沉咆哮响起。 几只鬼魅般的身影忽然从上空的浓雾突袭而来,直接瞄准战士的天灵盖。 “孽畜!” 篝火之中,周铁衣化作的佛陀手掌落地,佛国顿生。 降魔印落下,周围原本被冷雾压制的篝火暴涨。 火光冲天而起,带着漫卷的白灰,不仅消退了冷雾,那灼热的火星就像是有灵性一样,绕开驻守的战士,直扑鬼魅身影的眼睛。 “吱!” 痛苦的嚎叫响起,山峭们本想借助视野遮挡,袭杀战士,但是被火星一冲眼睛,反倒是它们失去了视野。 围绕火塘的战士们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若单论对战机局势的把握,一点都不亚于军营里的百战老兵。 侧身以毫厘之差闪过扑击,他们骨刀起落,映照着辉煌的火星,精准落在山峭脖子上,手臂肌肉如虬龙盘旋,旺盛到了极致的力量直接带着骨刃斩断了一颗颗山峭头颅。 当灼热的兽血和死不瞑目的山峭尸首落在篝火之中,周铁衣浩大的光辉隐隐有了窜出火塘,压制周围冷雾的趋势。 山主的咆哮响起,这一次,祂不再寄希望于隐藏偷袭,巨大的身躯猛扑过来,立马有四名战士厮杀上去。 山主的身后,水魅们眼中泛起红光,想要迷惑近前的战士,巨大的四牙野猪发起冲击,三尾黑豹的身影忽左忽右,绕开挥向自己的骨刃,寻找机会,撕咬上去。 双方刺刀见红,战场瞬间变得血腥起来。 特别是部落的战士们,他们纵然被山主虎掌拍飞,身旁的人也悍不畏死地接上,被拍飞的人明显已经内脏受损,但仍然像牛皮糖一样重新站起,以自身如炉火的气血激发每一点生命潜能,死死地拦阻山主,不让祂继续前进半步。 周铁衣化作的火焰大佛立于战士身后,不动如山,光焰旺盛,将这篝火塘与外界的冷雾划分为两个世界。 山主越发愤怒起来。 祂本来就伤势未愈,在部落之中,又得不到西山的加持,现在踏入这個奇怪的火塘,本来想要彻底摧毁篝火。 但是一股绵延不绝的力量从地下,空中,从四面八方压过来,让祂觉得自身力量锐减,难以使出全力。 部落战士的实力还是弱了一点。 周铁衣强迫自己在这厮杀中冷静下来,以绝对的理智审视眼前的战局。 山主本身作为异兽,按照大夏的划分,实力应该是七品到六品左右。 若是在西山之中,估计这只白虎没有产仔之前,能够发挥出六品巅峰的实力,再强,就不止统治四百里地了。 但是祂现在却踏入了自己的佛国之中。 在这篝火塘中,自己虽然没有实质伤害白虎的手段,但是自己以降魔印时时刻刻压制对方的心神,祂就算有十成力气,也只能够发挥五成。 好在一切都在自己预料之中。 周铁衣目光暂时落在部落周围,自己在火塘内压制住山主,隔绝了内外联系。 西山那些被号召的走兽们已经恢复了神智,一只只走兽们看到周围同伴们惨死的尸体,出于本能的恐惧,不再进攻部落,而是向两边逃去。 而部落的战士们,第一波有足够的人手和防御工事抵挡,几乎没有损失,现在兽潮开始散去,只需再坚持几十息,就至少有两百多人在木的带领下,向着篝火塘这边回援。 顶多百余息,这冷雾散去大半,战士们就会围猎上山,到时候山主插翅难飞! 这就是自己计划好的战局! 一只只异兽在【降魔印】的压制下被斩杀在篝火旁,山主愤怒的眼神中多了畏惧,在这篝火塘中,祂根本无法快速杀死眼前这些人类,而祂也失去了对走兽的控制。 这个时候,这只老虎如果聪明,就应该趁着浓雾撤退。 而这次兽潮,部落也只用付出少部分代价就安全渡过,甚至因为战士们提前服用的秘药,过程比自己预料得还要轻松不少。 “吼!” 白虎不仅没有像周铁衣预料得那样后退,反而发出更加凄厉,刺穿浓雾的虎啸,祂眸子照在红彤彤的篝火中,映射出慑人的光辉。 随后更是悍不畏死地冲向最近的一个战士,不顾刀刃刺身,也要先杀了对方。 白虎一旦搏命,局势立马就变得凶险起来,加上周围的异兽,估计能够拼死战场十五名精锐战士。 就在周铁衣不明白山主为什么突然发狂之时,一声熊啸声响起,这啸声很近,借助浓雾掩护,不知不觉间就在四十米的山包脚下。 而且这熊啸根本不听山主的统领,在听到凄厉虎啸的时候,啸声之中反而透露出贪婪,得意。 第四十四章 神威如山 当巨大的棕熊身影冲出浓雾,只用几息就来到火塘前的时候,周铁衣心中一片冰冷。 他居然被一只老虎给上了一课!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你能算计别人,别人也能算计你,特别是以身作局,防不胜防! “神,您下次不能够再这样冒险了,记住,您活着,部落才有未来,其余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带着崇敬,反倒是有种教导之意,就像是一位长者,敦敦教导自己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认识这个充满危险的莽荒。 周铁衣的目光落在巫身上,这位部落最强壮的战士,已经悄无声息拔出那柄祭祀常用的,血迹斑斑的骨刃。 骨刃在虎啸的瞬间已经刺入自己的胸膛,在巫说话的时候,他用流出的心血,混着火塘白灰,在身上画出最后一个奇特的,犹如活物般的文字。 震惊之余,这场大战中,一個个细小的,被巫隐藏的问题也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巫在不知道自己实力的前提下,就同意去猎杀山主的幼崽,给自己增加实力? 为什么巫之前不告诉自己丹药的事情? 为什么巫同意自己冒险的计划,只派遣三十人驻守火塘,放山主从河面过来? 因为他有后手。 一招只要敌人不是能够灭杀整个部落,就能够翻盘的后手! 而且他也想要通过这件事,教会自己什么叫做牺牲! 周铁衣脑海中瞬间涌入大量的信息。 这些信息将他和眼前的巫连接在一起,半空中火焰佛像坍缩,重新化为普通篝火。 白虎察觉到了不妥,已经有死志的祂硬是凭借肉身抗住部落战士的骨刃和锐枪,也要扑向气息衰落,生机断绝,低垂头颅的巫。 虎爪临身,从上向下,巨大的虎躯形成阴影,将篝火的光辉遮挡住。 巫静止的身躯重新动了起来,他抬起手掌,从下而上,迎向了足以拍碎头颅的虎掌。 两掌交击的瞬间,世间就像是静止的画卷。 篝火塘内,那卷起的火星不动,连带着篝火塘外流动的冷雾也不动。 巫闭上的眸子再次睁开,眼中不再是黑色,而是燃烧着篝火的金色! “死开!” 周铁衣的声音打破了禁止的画卷。 那飘飞在半空中的火星动了起来,比之前百倍,千倍的狂暴,灼热的气息不再被限制于火塘之内,直接打破神国与天地之间的界限。 天地祖炁,涛涛如银河,垂落至此。 巫者,降神也。 巫是神明与人之间的桥梁。 有了巫的牺牲,周铁衣从他的神国,真正落入到了这方天地之间。 绝对的力量倾泄而出,如整个火塘倒扣而来,巨大的虎躯倒飞出去,在半空中翻滚,再如闷雷般落地,溅起大片尘土。 周铁衣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那里仍然插着一柄祭祀骨刃,他右手握住斑驳血迹的骨刃,缓缓拔出,本来正在涓涓流血的伤口处,血液倒回,伤口愈合,就像是时间重新倒退。 这是神迹! 先还舍生忘死的战士们惊讶的望着这一幕。 直到周铁衣一步步走到一个五脏受损,靠着意志力坚持到如今的战士身边。 “巫?神?” 这位战士眼中迷茫不已,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光返照,所以将巫误当成了神。 “他与我同在。” 周铁衣平静地回答道,然后张开双臂。 那滔天的,从天空垂下的无尽祖炁,卷起风云,如神明手持凿子,形成螺旋气浪,凿穿笼罩方圆数十亩的浓雾。 一时间,天清地明,无所遁形。 那浩瀚的祖炁入怀,涌入这具躯体的五脏六腑,带动气血运转,开辟丹田气海,生成一朵血海莲花,莲蓬缀满九粒莲子。 他随意用小刀划破手掌,一滴精血如莲子坠落,融入战士伤口之中。 他手掌一转,神通【血神子】! 血肉弥合,五脏修补。 不过一眨眼,借助巫的这具躯体,周铁衣就跨入了武道九品,能够再次使出【血神子】的神通。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一息之后。 他丹田气海填满,气血如江河不绝。 两息之后。 气血江河之上,虚幻的精神化作五色云霞,镇压气血江河。 当巫以自身精气神祭祀,作为桥梁,连接人与神的界限,同时也连接了天地与人的通道,这个过程不可逆。 周铁衣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血肉每时每刻都在增长,甚至不用借助血气,就能够直接吸收天地祖炁,但也正因为这样,这具身体每时每刻都在与天地祖炁混同,直到最终消散在天地间。 正是由于这种与天地祖炁的直接沟通,原本就对自己只剩一层窗户纸的武道真意再无一点晦涩。 天魔解体。 周铁衣想起前世小说中的一个名词。 突破了武道八品之后,这具身体还在不断提升。 武道七品需要种灵异化,让人身突破极限。 但就算再好的精血,哪里比得上直接用天地祖炁种灵。 四息之后,天地祖炁直接包裹住每一寸血肉,其中又以五行祖炁最盛,巫画在身上的,如龙蛇般扭曲的文字也开始在祖炁冲刷之下变得模糊。 周铁衣愣在原地,狡猾的狈又见山主被拍飞之后没了声息,于是悄悄驱使狼向后退去。 它本来最开始就站在外围,现在只需要退到山包地下,就能够逃走。 狼匍匐着身子,就像是朝贡者一样,只不过它是一点点后退,生怕引起了周铁衣的注意。 一声沉重的叹息忽然响起。 没有获得巨大力量的骄傲,只有与力量等同的沉重。 “既然来了,那就都留下。” 下一刻,他的身影立在原地,手掌如印,抬起,再落下,如山。 那掌印初始之时,不过一尺宽,一息之后,火塘流炎卷起,与天地五行祖炁混同,色泽五彩瑰丽,绚烂到不似人间之物,照亮暗夜,覆盖火塘,也覆盖周围十亩。 巨大的掌印从天而降,水魅之流,在掌印落下的瞬间,就已经被定住了精神,根本没有逃跑的念头。 唯有白虎,棕熊两兽有心力反抗。 白虎艰难地想要起身,不过挣扎了一下,在掌印的心神压迫下,终究站不起身体。 倒是那头棕熊,见势不对,就立即向山丘下狂奔。 只不过刚跑到山丘下,它终究跑不过掌印落下的速度。 只能够人立而起,伸出厚实的双掌,想要抗住那能照亮夜色的掌印。 掌印先是落在火塘周围,落到人身上,自然化作祖炁消散无形,若是落在袭击的猛兽身上,立时叫它粉身碎骨! 一声低沉地怒吼响起,棕熊整个六米高的身体被压入地里三尺。 不过棕熊双脚着地,仍然运使天赋,强行汲取地脉之力,想要抗衡落下的参天掌印。 周铁衣目光看了过去,手掌五指并拢,五色祖炁瞬间有了实质,凝练成罡,与此间地脉之力结合,将整个火塘山丘抬高了六米,也将六米高的棕熊彻底压入地底。 第四十五章 四项神通 原来炼罡这么简单。 周铁衣看向手掌,此时这具身体已经血肉消融,从内而外,透露出五色光华,神圣而不可侵犯。 时间不多了。 他走到剩下几个重伤的战士面前。 他们都是拦住白虎的,最勇猛的战士。 但也正因为这样,他们的五脏六腑早已经龟裂,靠着意志力继续战斗。 如果自己不救治,等意志力消退之后,就会死亡。 一滴滴血莲子从周铁衣指尖直接飞出,落入这些战士的伤口。 然后神迹显现。 在周铁衣的控制下,血肉弥合,内伤痊愈。 “神,这样对您不会有伤害吗?” 一位被救治的战士问道。 周铁衣用已经被五色覆盖的,只有几分模糊的人脸露出笑容,“不会,你们要努力活着,因为你们就是部落的未来。” 他说完,立于火塘之上,看向山丘之下,回援的战士们根本来不及上山丘,战斗就已经结束了,他们只能够站在山丘之下,用崇敬的目光看向五色光辉笼罩的身影。 这就是我们祭拜的神! 目光接触的瞬间,周铁衣就知道了部落人们此时最大的愿望。 “现在,开始你们的祭祀吧!” 话音落下,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消散于天地之间,而周铁衣的精神也重归于火塘。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幻化出火焰大佛,而是化作五色明焰。 片刻的宁静之后,部落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赞颂之声。 直到木,作为巫选定的继承人,缓缓带领众多战士走到火塘旁。 他年轻的脸上笑着,也挂着泪。 五名壮汉将山主巨大的尸体抬到火塘之中。 木举起那柄血迹斑斑的骨刃,刺穿山主的喉管,让更多的血液和力量流淌进篝火塘。 “伟大的牛头人之主,请您享用祭祀,赐福我们部落。” 他的声音带着颤音,就像巫以前做的一样。 他面前的五色明焰跳动,传来庄严的声音。 “我接受你们的祭祀,并以我之名,从今往后,至你们的子孙万代,这四百里西山之物,尔等尽可获得。” 部落的人们再次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声,随后盛大的庆典开始了,每个人都没有困意,他们收拾野兽们的尸体,烧水,剥皮,炙烤。 即使今天放开肚皮吃,也吃不尽食物的十分之一。 人们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围绕着篝火跳舞,他们穿上最华丽的皮毛衣服,头上插着几根珍藏的鸟兽羽毛,脸上涂着兽血,色彩鲜艳。 木坐在篝火旁,敲起了蛇皮鼓,周围的人们立马用苍茫的声音唱起赞颂之歌,歌声在辽阔的大地与群山之间回荡。 因为无时无刻不在呼唤周铁衣的名号,所以他根本无法入睡休息。 那声音很吵闹,但他也很喜欢,于是就在篝火堆中,一边看着,一边梳理这次的得失,思考以后部落的发展。 首先,击杀了山主之后。 自己获得了完整的【西山山主】权柄。 【驱赶走兽】,【地脉之力】两种原本西山山主的权柄大幅度增强。 另外还获得了【呼风唤雾】,【驯养草木】两项权柄。 最后一项【驯养草木】的权柄在周铁衣看来作用丝毫不小于【地脉之力】,但可惜那只老虎吃肉,根本不会用这项权柄。 除此之外,这四种权柄在自己身体中,以一种具体的,可以感知的形式团聚在一起,就像是要孕育出什么东西一样。 只不过差了积累,或许自然再等个一两百年,就会彻底孕育出来,不过周铁衣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只能够尽快在大夏寻找神道修行的法门。 除了属于山主的四项权柄之外。 自己穿越而来自带的【篡神】,【通晓语言】,【真实视野】形成了另外一团聚集的权柄。 经过巫的舍命祭祀,自己还获得了【神降】,【御使五行】等两個新的权柄。 【神降】,就是巫最后的那个仪式。 一直以来,周铁衣都觉得他能够掌控部落,但实际上在完成【神降】之前,他一直被局限在篝火塘中,没有办法真切影响到部落的每个人。 巫这是防着自己一手啊。 周铁衣此刻没有丝毫怪罪巫的想法,反而带着释然的笑意。 蛮荒的人想要活下去,仅仅只靠牺牲可不够,还需要足够的智慧。 巫一直在评估自己。 若自己是那种只会索取人牲的神祇,说不定早就被巫将篝火塘给扬了,到时候再花几代人的时间,重新孕育神明。 而最后,自己通过了巫的考验。 他也就放心将部落交给了自己。 有了【神降】仪式,按照部落人对自己的崇拜,自己可以真切的影响部落,不再只是立于火塘里的神明。 特别是巫这种至诚之人使用【神降】,对于神明而言,不亚于手持绝世利刃。 就比如自己,只是一个连权柄都没搞懂的神祇,但是有【神降】帮助,可以在一瞬间直接沟通天地祖炁,再凭借武道知识和神祇权柄,发挥的绝对实力,甚至让周铁衣自己找不到参照,只觉得比秀儿当时展现的实力要强。 人是天地精,法天而相地。 周铁衣总算懂了,为什么大夏和这个莽荒世界,神祇都喜欢用人作为祭品。 【御使五行】是借助【神降】状态,与天地五行祖炁混同时领悟的权柄,只不过和当初的【驱赶走兽】一样,自己只领悟了一点皮毛,只是初窥门径,可以影响无形的五行祖炁运转,还做不到真切影响具体的物质。 而且虽然只是短短几十息的【神降】,但是自己真切用这天人合一的状态推演武道修行至凝罡,至此六品之前的修行,对自己再无阻碍。 就在周铁衣沉入思考时,忽然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屁孩拿着一块油乎乎的烤肉,挤进篝火塘内。 因为今天是大祭,所以部落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参加。 但是那些大人,没有神的允许,还是不敢踏入篝火塘内。 小屁孩突然的动作,倒是让周围的歌舞停了下来。 “火生,快回来,不要惊扰到了神。” 木小声地说道。 “你想要干嘛,小屁孩。” 周铁衣看向小孩。 小孩似乎被大人们忽然停下来给吓到了,不过仍然鼓起勇气,举起手中的烤肉,“我想要将这个献给您。” 燃烧的篝火凝固了一息,然后化作火焰手掌,接过了小孩手中的烤肉,且不伤害其分毫。 “我接受伱的献祭,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勇敢的战士。” 周铁衣笑着回答道,这个莽荒世界虽然险恶,但也是美好的。 第四十六章 五指山 麒麟阁,晌午过后,周铁衣直接被自己的兄长从床上拉起来。 打着哈欠,周铁衣穿着睡衣,端起杯茶水解渴,“哥,早啊。” “早?” 周铁戈皱眉,要知道习武以来,自己弟弟每日早训不断,今日在校场上没有见到周铁衣的身影,才让他感到奇怪。 当然他来找周铁衣还有另外两件事。 自从去胡文郎那里逛了一圈。 那夜自家兄弟向自己展现【掌中佛国】奥义。 这让周铁戈不仅确定自己弟弟确实是六日开海,而且这六日还是弟弟谦虚得说。 现在就算周铁衣第二天起来,说自己一日凝罡,周铁戈也不会觉得奇怪。 反而会笑道,“这可比你练【掌中佛国】慢了点,看来你平日里绝对没有努力。” 有了弟弟这个底气在,周铁戈也不再避讳心中佛性,反而放心大胆的参悟。 不过一两日,不知道是不是放下心中痴念,反倒是符合佛法真谛,进步飞快。 但越是进步得快,他越觉得佛法如海,深不可测。 所以来找周铁衣,想要弟弟给自己讲经说法。 周铁衣喝了一口茶,醒了醒神,“有事?” 周铁戈看了看周围,虽然这麒麟阁中,平日里只有周铁衣的大丫鬟服侍,但周铁衣领悟【掌中佛国】事关重大,到现在为止,两兄弟还瞒着周母呢,准备找机会再说。 “有两件事,去静室说。” 周铁衣大概猜到老哥来问自己【掌中佛国】的关窍,正好,自己昨日对这门佛法又有了新的体悟,也算是真正脱了那佛法的樊笼,新开一片天地。 来到静室之中,周铁戈武痴的性子占了上风,先问道,“那日你展现了佛法之后,我又与神秀留于我心中的佛性印证,但总觉得差一些关窍。” “什么关窍?” 周铁衣拿着随手带进来的李子咬了一口,问道。 周铁戈也知道多说无益,他伸出手掌,落向周铁衣。 这一掌,即使没有卷动罡气,影响环境,但单是萦绕在掌心的气血就形成实质威压,能够直接夺了普通武修的心神。 周铁衣看着手掌缓缓落下,那掌纹之间涌动的气血,他甚至模糊看到了雷霆纹路,这就是能够压迫他人心神的原因。 炼罡之后,气血与祖炁相融,周铁戈炼紫霄雷霆为罡,模仿佛图中佛掌落下之势,自然能够镇压心神。 周铁衣左手出掌,迎了上来,他出掌的瞬间,周铁戈只觉得两人之间被重新划分了天地,这片小天地之外,天地祖炁晦涩难明,这片天地之内,佛法无边高深莫测。 就是这种感觉! 周铁戈神色露出兴奋,他手掌中跃出一道道紫色雷弧,想要以此为界,分割内外。 “错了!” 周铁衣手掌毫无花哨地打开周铁戈的手掌,打散了雷弧。 “如何错了?” “不是以蛮力强行划分内外,那样形成的界限就入了歧途。” “而是我自成天地,以我之小天地区别宇宙之大天地,界限本来就在,而且不是阻碍,是撬动天地之力的杠杆,所以看似是形成界限,区别内外之分,但实际上是我借天地众生之力于掌中,镇压一切邪魔外道。” “我自成小天地?” 周铁戈露出几分苦笑,这可不容易做到啊。 以他的资质,有周铁衣演示,本身又有紫霄雷霆这种道门第一开辟法门在身,若是给个七八年,甚至三五年,领悟出来也不难,但是如今赌斗可不足两月。 “哥,你不是会五行军阵吗,且看我这一掌如何?” 周铁衣再次挥掌,这一次不再是简单划分内外天地,每根手指都有了具体形象,或青,或赤,或黄,或白,或黑,五色轮转,掌纹之间,气血化作玄妙的地脉起伏之相,不再如佛门四大皆空,不可捉摸,反倒真实可感,如山如岳。 周铁戈迎掌而上,五种不同的劲力消磨他手掌力量,而且这还不够。 他顺着周铁衣的手掌看去,只感觉周铁衣整个人和大地相连,源源不断地力量加持在五色手掌之上,若一座五色山峰倾倒而下。 双方手掌一触即散。 周铁戈沉吟了片刻,才问道,“这好像已经另开一片天地了?” 周铁衣笑着点头,“秀儿虽然给我们展示的是佛法真谛,但也就他领悟的那么一点,若不另开天地,倒显得掌中佛国局促。” “我这一掌,以五行为轮转,以地脉为枢机,见掌如见山岳,我想了個不错的名字,叫做【五指山】。” 五指山…… 周铁戈细细琢磨着一掌的精髓。 佛门重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所以佛门很多东西难以体悟,懂了的人,一夕之间,捏花而笑,立地成佛,就如自己弟弟周铁衣,这叫做顿悟。 不然就只能够像神秀一样,日夜参禅,二十年苦修方能成就,这叫做渐悟。 不过就算是渐悟,也需要佛门所说的慧根,不然难以企及。 但周铁衣刚刚将一切看空的佛法转化,不再难以触及,反而真切可感,就像是从佛门之法,转化成为了道家之术。 对于自己而言,确实将难度降了不止一个层次,而且就算没有入门,以这秘术为根基,洗练内心佛性,脱出原本樊笼。 比斗之时,神秀再难以用佛性撼动自己心神,因为根基已经变了。 思考了半晌,周铁戈蔚然叹息道,“这门秘术已经有道门所谓成道气象。” 随后他疑惑地抬头,“不过这【五指山】的名头是不是太浅了。” 这名号,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基础武学,类似于【五虎断头刀】之流,实在是配不上这能够脱离一品佛法樊笼的精妙。 周铁衣笑道,“我志向不高,来日真将这【五指山】练成,也就够行走江湖了。” “对了,哥,你说找我有两件事,第二件呢?” 周铁戈说道,“第二件也不是大事,就是你的补荫官身文书下来了,但补荫诛神司是之前的决定,以伱现在的天资,每日都进展神速,去诛神司倒是浪费时间。” “不。”周铁衣打断说道,“去诛神司正合我意。” 第四十七章 小心刀利 诛神司坐落在玄武城北角,临着玄武湖,能够眺望河洛之上千帆竞流,守着天京最大的门户。 诛神司总部占地极广,设有自己的监狱,军营,独立于管理典狱的天京卫和拱守四城的四象军。 以前,这里倒是个神憎鬼厌的地方,连飞鸟都不愿意掠过。 不过自从前几年,圣上旧疾复发,诛神司就懈怠了起来,至这几个月,圣上甚至不上早朝,这诛神司的气象就越发颓废了。 翌日,周铁衣拿着文书,带着阿大五人前去报道。 阿二这两日也顺利种灵,得了一门负屃的天赋,曰博闻。 这道天赋虽然不直接增加战力,但是却是极有潜力的成长性天赋,能够让修行者增长智慧,悟性大增。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望气之时,周铁衣看到的阿二的金色气运比阿大浓郁一些的原因。 刚到诛神司门口,就见一小吏迎了过来,笑道,“可是周总旗当面?” 周铁衣将任命文书递了过去,这位小吏领着周铁衣去左指挥佥事那里报道。 按理来说,周铁衣这位总旗之上,有六品的百户,五品的千户,还有从四品的镇抚,之后才是正四品指挥佥事,从三品诛神司指挥使。 但实际上,诛神司内部补荫官严重。 这就导致了,即使有些高门大户的子弟吃空饷,什么事也不干,但只要家里面立功,就会得到升迁。 就以周铁衣为例。 他一开始补荫到七品的总旗,并不是周家历代功勋积累不够,相反,周家历代治军,周铁衣祖父早年为国捐躯,只留下周擒龙一子。 周铁衣这辈中,他哥哥周铁戈自己建功立业,所以四代武勋荣宠,全让他一人给享受了,所以一开始补荫的官身比其他子嗣繁多的高门大户还要好。 只要周擒龙立功,圣上找不到合适的赏赐,就会提拔周铁衣在诛神司内的官职。 类似的案例还有一些,所以补荫官身,开始最高也就七品,怕之后不好封赏。 诛神司内大量的百户,千户也就是这么来的,甚至很多天京的百户,千户,连诛神司的大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只是挂个官身。 诛神司内,真正有权力的,能够做事的,还要数镇抚以上的职位。 “拜见公孙指挥。” 进了政务府,周铁衣对坐在飞鹰走兽屏风前的指挥佥事抱拳行军礼。 公孙仇是正统的诛神司出身,不过他不是靠着祖荫,而是从岭南边境,从一名不入流的夜巡一步步杀到天京,坐上左指挥佥事的位置。 他两鬓略显斑白,穿着一件火云纹三爪蟒龙服,头戴黑色缀金云纱冠,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笑容沉静,颇为儒雅,一点都看不出当初被称为‘公孙无头’的凶狠。 拿着周铁衣的补荫文书,公孙仇看了一下,然后放在一边,笑道,“你这位国朝武修天才,来诛神司内,倒是委屈你了,若是平日里没事,你自可在府内修行武道,不用来诛神司报道,免得蹉跎了岁月,你旗下的小旗都是麻烦事儿,不好管教,这名单不如挂在我这里,省得你操心。” “不敢。” 周铁衣回道,上一世的政治智慧让他明白。 官场内,很多事可以做,但不可以说。 就比如诛神司内吃空饷问题,大家都这么做,但是公孙仇作为指挥佥事,绝对不应该宣之于口,特别是对自己这個才报道的新人直接说。 若领导说了这不能说的事,要不这个领导水平不够,要不就是要上秤量量斤两了。 周铁衣反过来想道。 自己在外人眼中是什么形象? 有背景的二世祖。 最近又被誉为国朝第一武道天才。 这样一个心高气傲,没什么智慧的二世祖,最适合当刀子用。 想到这里,周铁衣在心里露出笑意。 看来从圣上,到世家,都觉得自己周家是一柄好用的刀啊,只是不知道有人握刀的手稳不稳,会不会伤到自己。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周家世代受恩,自当报效国朝,万死不辞,还请公孙指挥,将我名下小旗名单与我。” 公孙仇面露几分难色,“你当真不考虑一下?” 周铁衣抬头,面露傲色,“我倒要看看谁不好管教。” 公孙仇点头道,“那好。” 随后笑着赞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句话说得甚好!” 说罢,他取出五份文书,让书吏递给周铁衣。 周铁衣领了文书下去,公孙仇食指敲了敲桌面,如今朝野之上,都知道周家是一柄好用的利刃。 朝堂诸公想要用周家长子敲打天后,他段位没有那么高,用用周铁衣这个次子,搅动一下诛神司内的死水就好。 作为七品总旗,周铁衣在这诛神司总部内,自然没有单独的府邸办公。 先去后勤府领了官服,令牌,灵犀号角等物什,然后他被带到总旗们办公的府邸之时,又觉得这也和单间差不多,隔断内一间间总旗办公的场所,一个人都没有,让整个办公府邸,变成了独家专享。 周铁衣问旁边的小吏说道,“这里平日里都没有人?” 小吏回答道,“天京乃是圣人脚下,我们诛神司就算是想要抓神孽,也找不到人啊,前些年圣人还用我们开张耳目,近年来圣人已经很久没有宣令了……倒是各州道的诛神镇抚们比较繁忙。” 小吏带着周铁衣认识了自己的办公地点之后,本以为周铁衣会直接离开,哪想到周铁衣叫住小吏,“伱去取六套诛神司的规章制度典籍来。” “什么?” 小吏一时间有些诧异,不过对上周铁衣的目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没等周铁衣再说,自己连忙说道,“我这就去取。” 不一会儿,六套《诛神司制》就被取了过来,五本书皆崭新无比,一本有些陈旧。 周铁衣翻看了一下陈旧的书籍,上面有工整的笔迹,他对面前小吏问道,“这本书是你的?” 小吏拱手回道,“小生正在准备今年司考,斗胆将平日里的笔记献上,若有谬误,还请周总旗典正。” 大夏之内,诸子百家治国。 与科考对应的是法家举行的司考。 只不过法家虽是上九家之一,但与儒家仍然有天地之别。 所以大夏民间有言,‘科考选官,司考选吏’。 前世所说穷文富武,在大夏也通用,想要入儒释道三家,比入其他诸子百家难多了,花费的资源也巨大,普通家庭根本无力负担。 所以很多儒家读书人,都会在中途转法家。 周铁衣看向小吏头顶,那里赤色烟云之中,立起一方刑台的模样。 他笑道,“司考好啊,能考出来的都是人才,你叫何名?可愿调任到我麾下?” 小吏赶忙拜道,“小生吴谦,字躬臣,拜见总旗。” 第四十八章 儒家厉害啊 有了吴谦这位法家门徒讲解律法,只花了一个下午,周铁衣就大体明白了诛神司的规制。 虽然诛神司和自己记忆中的锦衣卫类似。 但是在发展上,又有很大的不同。 诛神司最开始作为诛灭邪教的军事组织,实际上是走的军队特种兵斩首战术。 这也就导致了诛神司几乎都是兵家修行者。 而兵家修行者,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需要有如臂指使的部队。 所以统领五十人,配备齐全,有侦查,后勤,攻坚能力的总旗,就是最好的一个作战单位,足以应付大部分县府的淫祀问题。 人数再多,不仅容易泄密,无法做到特种斩首的目的,也会造成资源浪费。 总旗之上的百户,千户,名义上管理总旗,但是却不管理总旗麾下部队,想要有实权,除非这个总旗是从你麾下培养起来的。 而天京诛神司总部,百户,千户更成为一种荣誉官职,根本不可能给每個天京的百户,千户配备足够人手。 想要当实权百户,千户,就只有调任到各州道的诛神镇抚司去,管理一县,一乡。 因为军制和对神祇的忌惮,诛神司在大夏立国之初,权柄极大,甚至可以僭越地方守备军的职能,很多时候遇到邪教,也从急从权,直接伐山破庙,斩立决,之后再上报。 当南北五朝稍微复苏一点的神道苗头被打压下去之后,从夏高宗开始,诸子百家,除兵家之外,就有意压制诛神司。 首先是儒家向高宗谏言,补荫军功之臣后代入诛神司。 起初,兵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毕竟补荫的都是自己人,就同意了。 过了十年。 儒家又谏言,补荫地方牺牲官员后代入诛神司。 兵家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但怕失了民心,不好意思出言阻止。 又过了十年。 儒家再谏言,补荫有功之臣后代入诛神司。 兵家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这样,原本纯粹的诛神司被儒家使劲掺沙子,之后一旦圣上遇到封赏难题,儒家首先提出的解决办法就是补荫诛神司。 反正那是兵家的地盘,关我儒家什么事。 当大量的二世祖进入诛神司之后,原本令人闻风丧胆的狼,就变成了一只颇有喜剧天赋的狗。 空饷,内斗严重。 当今圣上登极之后,确实有心改革诛神司,作为耳目使用,但改革进行了一半,圣上在战场上的旧疾复发,精力大不如前,甚至不少事都要委托天后处理,诛神司自然就没了声息,反而更不如前。 “儒家厉害啊。” 听到这里,周铁衣感叹一句。 诛神司这个兵家的地盘,兵家都挡不住儒家,在朝堂上,更是被压制得没话说。 大夏开国,为三司九部制。 三司者。 司律,解释《大夏天宪》,因时制宜,增减诸部法律,为法家担任。 司民,上承圣上天意,中司百官选调,下理天下民生,为儒家担任。 司兵,三司中权力最大的,因为可以开府建牙,领兵在外,不受圣命,但自从高宗之后,儒家领百家屡次阻拦,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缺,只在下设左右二将军,掌天下兵事,大将军府没有开府之时,设兵部。 九部者。 农部,管理天下土地丈量,农事生产,多为农家担任,也有儒家担任的先例。 工部,管理天下土木工程,机械制造,多为墨家担任,也有公输家,儒家担任的先例。 道部,管理天下道士,赐道牒,为道家担任。 僧部,管理天下和尚,赐度牒,为佛家担任。 户部,管理天下赋税,户籍,诸子百家皆有担任,但以儒家居多。 象部,监督天象,水文,地理变化,为阴阳家和风水家担任,有儒家谶纬学派担任的先例。 言部,监督百官言行,收集民间风闻,为名家,史家,小说家三家居多。 刑部,管理天下典狱,地方卫所,为法家,儒家,兵家居多。 学部,管理百家典籍,学宫,主司考,科考,武考,圣人祭祀,圣贤陪祭,百家皆可担任。 三司九部魁首,皆为一二品官职。 三司九部之下,又设诛神司,京卫司等司所,最高不过三品,各有具体管辖任务。 通过吴谦的帮助,再温习了一遍大夏朝的中央制度,周铁衣忽然明白为什么周母一直压着前身去学儒。 在朝堂上,兵家真的是被儒家打得没有一点脾气。 连司兵这个职务都被降为兵部,只是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九部之中,除了同为上三家的道家和佛家能够守住自己一亩三分地,其他诸子百家,也被儒家压得没有一点脾气。 最可怜的是同为上九流的纵横家,更是连一点自留地都没有,儒家威势,可见一斑。 幸好自己可以以武转道。 周铁衣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不是他不想要帮兵家干儒家,但是这么一听下来,再给自己十个胆子和脑子都干不赢儒家啊。 夕阳光辉落下,听了一下午的课,周铁衣也有些饿了,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吴谦适时地问道,“总旗可是要去食堂用膳,还是我让下人传唤过来?” 他此时的谦卑的笑容带着几分自信,毕竟给周家二少爷讲了一下午的课,也证明了自己一个猜想,那就是周二少爷以前不学无术,身边武人不缺,但却没有谋士,连很多基础的制度和律法都不了解。 周铁衣笑眯眯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用膳?” 被周铁衣笑容一看,吴谦没由来的觉得紧张,就像是赤身裸体站在对方面前一样,刚升起的那点自信消了下去。 他虽是天京人士,但家贫没有依靠,近日得知周家二世祖的补荫文书下发之后,这几日特地蹲在门口,就等着这一次机会。 机会被他等到了,也抓到了,但是心里想着的靠山似乎和传闻中不那么一样? 不等吴谦回答,周铁衣笑道,“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你猜你没有猜对的另一半是什么?” 吴谦只觉得今春太暖,没有雨水,吏服里有些闷热,不一会儿他竟然手心带着几分汗意。 “手下愚钝。” 周铁衣哈哈大笑,“笨有笨的好处,至少听人教,取纸笔来,今日我教教你没猜对的一半是什么!” 第四十九章 斩立决 吴谦小心翼翼地磨着墨,只觉得度日如年,过了一会儿,见周铁衣不像是要动粗的样子,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周铁衣翻着《诛神司制》,按照其中请兵制的文书格式写了一封文书,又写了一封申请调令,将吴谦调到自己麾下,两份文书,都一式两样。 所谓的请兵制,就是诛神司总旗,发现淫祀线索,向上级请求行动,有权调集部属,行使收集,侦查,甚至诛灭之权。 见周铁衣写请兵制,吴谦还有些恍惚,这天京之内,也有淫祀? “去,将这个递给公孙指挥,签字上印。” 这一次,吴谦没有多问,到公孙指挥办公府邸。 正在处理公务的公孙仇见吴谦过来,递上了文书。 他先看了一遍文书,眉头紧皱,然后舒展开来。 倒不是他不敢下印,而是他惊异于周铁衣的行动太快了,比他想象得快了至少半月。 “他今天下午干了什么,给我说说。” 公孙仇随口问道。 吴谦站在原地,想到刚刚周铁衣的目光,还有他让自己猜的,要教自己的另外半件事,忽的有些冷汗涟涟,打了个寒颤,只能咬紧牙关。 公孙仇原本没有在意吴谦,只是将目光落在文书上,见许久听不到答案,于是抬头看向吴谦。 不过五息的对视,吴谦差点要跪下来。 公孙仇反而笑道,“有意思。” 他拿起官印加盖上去,一式两份,重新递给吴谦一样一份,说道,“好好做事。” 吴谦回到周铁衣面前的时候,只觉得两个府邸间的路比青龙城到白虎城还要长,差点就累脱倒地。 周铁衣接过盖好章的文书,随口问吴谦,“公孙指挥问了你什么?” 又来? 吴谦战战兢兢地说道,“指挥问了总旗下午的情况。” “那你怎么回答的?” 周铁衣依旧笑眯眯地问道。 吴谦身子挺直了不少,“我什么都没说。” “那你知道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说,公孙指挥却没有怪罪你吗?” 吴谦身子又弯了一些,“属下不知。” 周铁衣笑道,“你不是猜出来了吗,怎么不说了?” 他也没有继续收拾吴谦,站起身来,他身材魁梧,能够居高临下地俯视吴谦,“我替伱说,因为你没犯错,就是我周铁衣的兵,所以公孙指挥没有绕过我周铁衣收拾你,这《诛神司制》写得清清楚楚,看来你学得不精啊。” 这是恩威并施啊! 吴谦半是叹服道,“总旗教训的是。” 周铁衣起身,让阿二回去通知周府,告知自己去向,请人暗中保护,然后向诛神司卫所走去,这里兵营林立,不过荒败颓废,除了少数穷苦人家的诛神司卫,谁值守艰苦的兵营啊。 “阿大,吹号,召人。” 阿大吹响灵犀牛角号,这号声虽不刺耳,但即使睡梦中的人听到,也能够被唤醒。 现在大家本来就没有入睡,少数值守兵营的诛神司卫赶忙走出兵营,不过当看到不是统领自己的总旗之后,又一脸好奇地张望,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号角一声,过了一刻钟,周铁衣大声喝道,“申屠元,郝仁,秦羽,梅俊苍,司马理一刻未到。” 然后他对旁边拿着纸笔的吴谦说道,“记录下来。” “是。” 说罢,也不理会周围好奇的诛神司卫,周铁衣风风火火的带着阿大几人离开诛神司,有些好事者跟了上去。 公孙仇给自己的五人是什么样子,以前同为纨绔的周铁衣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还知道这几人现在在哪里逍遥。 玄武湖旁,洛河江畔,立有一座占地百亩的七层楼阁,俯瞰水面上千帆竞流,楼阁外圆内方,形似铜钱,左右后各有一座偏楼,四层高,以回廊相连,形似金蟾,四者相加,形成一道金蟾吞宝的风水格局,要将这洛河财货,尽吞口中。 这就是玄武城有名的天宝楼。 太子经营的临水轩虽然更加高级,但就像那些顶级俱乐部一样,有严格的身份限制,怕冲撞了里面的贵人,毕竟太子经营的临水轩,目的可不只是为了赚取普通的钱财。 反倒是这天宝楼,能够迎来送往洛河之上的富商,有时候一個赌桌,就能够输掉十艘墨家蛟龙船上的财货,那才是真的日进斗金。 天宝楼有个古怪的规矩,只能够从面向江水的一面进入。 楼阁前,尽是蒙着面纱,上身穿着玲珑胸衣,肚脐镶嵌着宝石的胡姬迎来送往。 本来天宝楼迎送的女子都是江南歌姬,只不过后来儒家言官将事情闹到了朝堂上,说有伤人文,不符合圣人教化之道。 这天宝楼背后的人也没有和儒家这位六品言官在朝堂上掰扯,直接花了大价钱,从边镇收集胡姬俘虏。 这些胡姬来自渊蒙,或者渊蒙更西边的蛮夷百国,她们本来就不服圣人教化,甚至只被当做财货而不当人看,让那言官顿时没有了声音,他总不能够冒天下大不违,为蛮族罪民请命吧,不然他学的教化,就不知道是不是大夏的教化了。 和阿二重新会和之后,周铁衣带着六人,身着诛神司飞鹰服走来之时,就已经有管事暗中远远观察到了周铁衣一行人,特别是阿大等人一脸肃杀,腰间佩刀,管事立马知道今天来者不善。 “这不是周二公子吗,您许久都没来了,楼上天香阁新进来一批绝色,还请您上去鉴赏鉴赏。” 这名管事,是名家之人,最擅长辨物,以前和周铁衣有过几面之缘。 他笑着带上七名胡姬,围了上来,胡姬们手掌看似轻柔,但极为用力,想要将周铁衣几人从正门推攘开。 特别是迎向周铁衣的那名胡姬,有着碧蓝眸子,春波暗藏。 不过想到前身在这里输掉的银子,周铁衣目光坚定无比。 切。 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周铁衣岂是那种随随便便上楼的男人! “阿大。” 听到周铁衣吩咐,阿大五人气血混一,化作一道劲力,直接将围上来的胡姬们撞飞,而且他们没有用柔劲,胡姬被撞飞之后,跌落三四米,甚至撞到旁边想要来玩乐的商人。 一时间哀声遍野。 周铁衣拿出一纸加盖印章的请兵制,声音威严冷酷,“诛神司办事,闲杂人等回避,号令一声之后,若敢拦驾,斩立决!” 他说罢,阿大取下腰间灵犀角,鼓足全身气血吹响。 角声苍茫,如龙吟,似虎啸,让满楼的笙箫都失了颜色。 第五十章 总旗大人 杨峥略微抬头,才能够与周铁衣的眸子对视。 不过当他看到那双冷漠无情的眸子时,内心如坠冰窖。 若不是他修行名家法门。 九品就是‘辨物’,最擅长辨别事物真假,恐怕只觉得今日的周铁衣被调换了个人。 但正是能够辨别真假,所以他才知道周铁衣说的是真的。 这周仲蛮子今天不知道发的什么疯! 周铁衣一把推开愣神的杨峥,大步向着天宝楼中走去。 这个时候,天宝楼内涌现一批护卫,这些护卫都是天宝楼内蓄养的打手,平日里仗着天宝楼的威风惯了,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了事,正想要好生表现一番。 从楼内出来的领头家伙,见周铁衣一把推开杨峥,就想要上前阻止。 不好。 杨峥脸色大变。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出口阻止。 就见一道乌黯的刀光亮起,那位武道八品的护卫根本没有料到真有人不发一言,就敢在天宝楼前动刀。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够凭借本能,双臂交叉,挡在身前。 但他终究慢了一步。 好大一颗头颅落地,鲜血喷溅,随后是沉重的尸体倒地的声音。 周铁衣没有收刀入鞘,斜提着刀,冷漠地看着倒地的尸体。 慈不掌兵。 已经有人告诉过自己这个道理了,不用自己学两遍。 而周家在选择当别人手中刀的时候,只需要足够锋利就行。 因为不锋利的刀都被人舍弃。 周围受伤商旅们的哀嚎声都小了下去,甚至有人努力憋着疼痛,不敢出声。 因为他们今天好像真的遇到大事了,这事情大到天宝楼可能都罩不住。 “你……你……怎么……敢?” 作为名家,一向善于言论的杨峥忽然觉得自己口齿不够用了。 他颤颤巍巍地想要举手指着周铁衣,不过在半举起手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手立马缩了回去,不敢拦在周铁衣身前。 周铁衣声音依旧冷肃,“阿大,号角二声。” 诛神司行动在外,号角吹两声,意味着遇到阻碍,方圆十里军备,凡听号角声者,整军待发。 阿大毫不犹豫举起号角,接连吹奏两声。 周铁衣提着刀,大步向前。 刀刃干净,刚刚刀太快,太锋利,所以没有沾一滴血。 他的身前,十几名气血浑厚的打手如鹌鹑四散。 阿大五人如海浪紧随,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意压迫每個人的神经。 新投靠的吴谦愣了一秒,然后快步跟上。 他此时后背已经完全湿了。 虽然之前周铁衣说要教自己另外半件事,但他没想到这事里面的道理居然如此大,大到他只敢咬牙跟上,一旦学不会,自己根本不敢想后果。 天宝楼内,这里居然也用了地脉之力作为源源不断的能源,在看不见日月的穹顶之上,真实演化出了日月星辰共耀之景,让楼里的人,再也分不清时日。 要知道周府可都没有借用地脉之力作为府内照明之用! 楼内熏香之气浓郁,如临水轩一样,都加了麝香等壮阳之物,顶多品质比临水轩差一点。 周铁衣轻车熟路,一路上了四楼。 他所过之处,人浪被无形的刀锋分割,向两边排开,不敢越雷池一步。 天宝楼顶楼。 这里有一张巨大的风水沙盘,映照着天宝楼内的变化。 天宝楼每一层楼都各有值班的大管事。 如今皆汇聚在一起。 “还不叫人拦下他!” 一位大管事焦急地说道。 “你去拦?” 另外一人不对付地呛声道。 天宝楼可不是一家在后面支持,而是几家共同经营。 “杨峥呢?” 一位年过花甲的管事沉声道,过了十几息,杨峥就被带到了这里。 “他的印信是真的?” 只有杨峥当面,看得清周铁衣展示的请兵制,而且杨峥是名家之人,也辨别得了真假。 “自然是真的。” 杨峥惴惴不安。 几位大管事眉头皱起,事情变得难办了起来。 这天宝楼内有四品坐镇,拿下周铁衣这个蛮子倒是简单。 但楼外已经有一道四品气机锁定过来,一旦真的动手。 那就麻烦起来了。 灵犀号角三吹,诛神司行动受重创,周围听号角整军者,即刻发兵,但凡延误,罪同误军! 而天京,能够听到号角三声的部队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赶到之时,自己等人拿下了周铁衣,那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那位年过花甲的大管事名叫颜真,是风水家的修行者,在几位大管事中,也最德高望重。 他忽然沉声说道,“几位,你们最近没有谁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吧?” 几位大管事忽然沉默不语,连先叫嚣的人也不出声了。 在天宝楼这种连天日都不见的地方,什么才算见不得人的事呢? 是做局谋划他人家产?还是典卖别人妻儿?是断人手脚还债?逼良为娼?还是别的,真的见不得人的事? 似乎细数起来,好像每一桩都那么见不得人。 叫嚣的那名大管事叫刘安,是宫里丽嫔的人,他根基最浅,也最沉不住气,“我等那些腌臜事,难道用得着诛神司出动?” 几位大管事忽然反应过来,诛神司多久没有在天京动作过了? 颜真叹息着说道,“我去看看。” 四楼,周铁衣【真实视野】如今能够笼罩方圆百米球形范围,他巡过一扇扇们,走到一扇前,一脚踹开紫檀雕花大门,里面的赌客们神色慌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灵犀号角声响起两次,他们中有人已经意识到发生了大事。 但是都觉得和自己没有关系,也就待在房间里,静观其变。 巨大的雕花赌桌上摆放着升官令,这是一种类似于大富翁的赌博玩法,当然输得自然也如大富翁一样大。 “哟儿,哥儿几个,家里面没有帮着升官,想要在这里升官发财啊?” 周铁衣一脸戏谑。 其中三人都认识周铁衣,正是周铁衣麾下的小旗。 “周兄?” 郝仁见周铁衣来者不善,自私忖着,自己最近也没有做局赢周仲蛮子的钱啊,只能够硬着头皮上来抱拳打招呼。 “啪!” 一张如山岳般的巴掌落下,直接将郝仁打翻在地,连牙齿也打落了半数。 “什么周兄,叫总旗大人!” 第五十一章 巡狩天下 “周仲蛮子,你发什么疯!” 司马理神色慌张,又带着愤怒,他可不怕周家,他父亲乃是言部侍郎! 不过就在司马理刚想要走上去和周铁衣理论的时候,被旁边的申屠元用力拉了一把。 申屠家也是二等封号将军,只不过比周家少了几分底蕴。 “别去,他真的会杀人!” 申屠元低声对司马理说道,不过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周铁衣。 虽然周铁衣在笑,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杀意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父亲杖杀一名下人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人,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申屠元忽然想到周铁衣刚刚让郝仁叫他总旗…… 周仲蛮子补荫到诛神司了,而且还被哪个天杀的调任为他们的总旗了? 想到这里,申屠元浑身不自在,但周铁衣挡在门口,他是逃不得。 于是低喝一声,“天宝楼什么都不管吗?以后谁还敢来天宝楼!” 周铁衣暗道一声聪明。 不过他手上动作不慢,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这一次,他没有动刀,因为进了万宝楼之后,他的【真实视野】中一直能够感知到有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自己就算是想要动刀杀人,也来不及了。 但打人可不在此列。 见周铁衣主动冲了上来。 申屠元先是一愣,这周仲蛮子莫不是真的疯了? 虽然他号称九日开海,是国朝最天才的武修,但是这才过去几天,难道他比得上八品的自己? 当周铁衣手掌抬起如印的瞬间。 申屠元的困惑得到了解答,那手掌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压得自己丹田气海之上凝聚的武道尊神黯淡,连带着心神慌张,连手掌的轨迹也看不清。 只觉得笼罩上下,自己无所遁形。 他勉力怒吼一声,举起右掌,凝聚气血劲力,想要硬抗。 接触的一刹那,他掌心上的气血就被一股更加强大的气血直接击溃,然后那道笼罩上下的掌印将自己扇飞在地。 接着就是绵延不断的掌印落下,申屠元只能抱住脑袋,他自己身上每一寸被打的地方,血肉都发出比平时十倍的疼痛感。 若不是心中憋着一口气,恐怕会疼得直接晕死过去。 司马理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看着申屠元被周铁衣按在地上打。 他只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无法理解了。 明明两個月前,大家还一起喝花酒,做同道中人呢! “咳咳。” 一声清脆的咳嗽声响起,打断了周铁衣的殴打,“周总旗,圣人有言,不能不教而诛,还请周总旗明示。” 周铁衣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位年过花甲,身穿青山绿水暗纹绣锦衣的老人恭敬地对自己拱手,一点都没有作为五品修士的自傲。 周铁衣先是啐了申屠元一口,“废物,武道八品,连我一个九品都打不过!” 然后文雅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取出请兵制,又展示给了颜真看了一下,也给申屠元三人看了一眼。 “道理很简单,我今日请兵制,巡查天京神孽,校场点兵,过了一刻,竟然一名小旗都不到,你说巧了不是?我麾下三名本该在兵营的小旗居然都在天宝楼内升官发财,到底是这鲸吞天下财货的天宝楼高,我看比圣上的天京还要重要。” 颜真原本还想要试探试探周铁衣口风,但周铁衣语不惊人死不休,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颜真简直觉得有上三品的兵家修士拿着剑抵着他,让他如芒在背。 “总旗大人,此言断不可乱讲,我小小天宝楼,如萤火晦暗,如何敢与圣上争辉?” 周铁衣撇了撇嘴,这风水师不怎么厉害,这话你都敢接,看我不压死你。 “那你告诉我,为何本该戍守兵营的小旗,过了酉时,还‘戍守’在天宝楼?” 颜真嘴唇张了张,一时间无法回答,大家都知道诛神司松懈武备,但这件事大家都只能够装看不见,谁提出来,谁就是在解开圣上的底裤! 周铁衣也没准备今天把天宝楼一锅端,他没这个本事,至少今天没这个本事。 于是摸了摸肚皮,“我今日操劳此事,倒是滴水未进,有些饿了。” 颜真听到这话,简直就像是听到仙乐。 这好办,只要能够上酒桌,一切都好解决。 “总旗大人请上楼,九珍阁已经准备了酒宴。” 周铁衣瞪了颜真一眼,“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我有要务在身,吃了酒食,怎么为国分忧!” 颜真虽然被骂,但也听出了话外之音,“是我糊涂了,那……” 周铁衣说道,“道家丹药,听说最能补人,吃两粒就可充饥,事急从权下用用,倒也不耽误正事。” “当然,到底哪种道家丹药最能补人,我是不知的,我平日里也就吃吃虎豹易髓丹之流的凡品丹药。” 虎豹易髓丹,道家六品丹药。 周铁衣说他平日里吃吃,这事颜真当然相信,因为他活得够久,亲自经历过周鱼龙下山搅动江湖风云的那一年。 今日对周铁衣如此忍让,不只是捉摸不透周铁衣如此兴师动众来天宝楼的原因,也是因为需要让着周鱼龙三分。 片刻思虑过后,颜真吩咐手下去库房取丹药。 周铁衣扶额笑道,“倒是我糊涂了,是我这手下三名小旗玩忽职守,倒让天宝楼见笑了。” “哪里,哪里,总旗大人巡视天京,最是辛劳,些许遗漏,不过小节。” 周围一双双目光偷摸得看过来,静静听着两人对话。 听到这里,有名没什么学问的商人小声问随从,“这诛神司总旗是多大的官?” 随从思考了一下,说道,“应该是正七品。” “乖乖,这天京的官儿总归是和我们那穷乡僻壤不一样,这总旗大人倒比知府老爷还要威风。” 周铁衣忽然对吴谦问道,“按律,玩忽职守该当如何?” 吴谦神色越发恭敬,“平日巡营,号角响起,三百息不至者,罚俸一月,一刻不至者,杖三十,若遇要事,视耽误军情处置,最高可斩立决。” 听到斩立决三个字,先前被申屠元拦住的司马理再也忍不住,用尖鸭嗓子道,“周仲蛮子,伱敢?!” 颜真在心里叹息一声,蠢货,你这不是凑上前去给别人立威吗。 果然,周铁衣一个脚踢出,将司马理踹倒在地上,然后踩着对方脸,指了指自己锦衣上银丝暗纹山鹰图。 “知道这是什么吗?” 司马理被踩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够听周铁衣居高临下,冷声道,“我为圣上鹰犬,巡狩天下,退避,百无禁忌!” 第五十二章 大人英明 虽然知道周铁衣不会真的斩了司马理,但是颜真此时不得不赶紧说好话,怕这让人出乎意料的周家二世祖再做出什么事来。 若司马理真的在天宝楼死了,那天宝楼的生意才是真的要被重创。 “总旗大人,他年幼无知,还请您念在他父亲有功于国朝,从轻发落。” 有人给台阶下,周铁衣今晚的立威也差不多了。 他随手一掌,拍断了旁边一条桌腿,拿了起来,笑着对司马理说道,“念你们今日初犯,我就给你们点教训,杖三十。” 说罢,也不等司马理回答,厚实的紫檀木落在司马理大腿上。 “我父亲是侍郎!” “周仲蛮子你不是东西!” “你们周家给我等着!” …… 开始的时候,司马理还喊着,过了十五杖,就疼得昏死过去。 打了三十杖,司马理后腿下的肉,已经血肉模糊。 周铁衣无趣地说道,“真不禁打。” 然后周铁衣笑着走到申屠元身旁。 原本被周铁衣按在地上打,似乎没有一点声息的申屠元忽然暴起发难,他腰宽膀圆,比周铁衣略矮,但却更加厚实。 发难扑向周铁衣的时候,竟然有种棕熊捕猎之感。 突然的变故让周围人都来不及反应。 即使来得及反应的颜真也含笑着看着这一幕。 下一刻,颜真的笑容凝固,变得凝重。 突然暴起的申屠元被一朴实无华的巴掌拍飞,重新落在地上。 周铁衣举起紫檀木就打,重重地打! 这身厚实的皮肉打起来可不刚刚那家伙过瘾多了! 申屠元被打得五脏受损,不过硬是咬牙,憋着喉头一口血腥气,他实在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周仲蛮子立威。 明明一个月前,大家还都是不被家里看得起的二世祖。 怎么你周仲蛮子背着我们玩出花儿来了呢? 当真是这些年暗地里将哥儿几个当猴耍,合着我们真在放浪形骸,你在偷偷用功练武? “废物就是废物!” 周铁衣看了眼申屠元头顶的云气,那原本浅红的云气有向赤红转变趋势,他在心里笑着,合着伱拿了‘莫欺少年穷’的剧本啊。 见申屠元犹不服输的,睚眦欲裂的眼眶,想着都是武勋,便给他一个机会。 毕竟自己周家有事,武勋们也抬了一手,礼不是白送的。 “我知道你不服气,明日我校场还要点兵,有本事你就在诛神司校场赢了我。” 这么好用的沙包,不多打打,周铁衣感觉都对不起自己。 然后也不理申屠元,走到郝仁身边,笑眯眯地说道,“该你了。” 这三位二世祖性格大不相同。 司马理父亲是科道言官,最为清贵,所以平日里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学了他父亲的皮,但骨头和脑子是一点都没有。 申屠元和周铁衣类似,只不过他家里的孩子多,也不同出一母,明争暗斗不少,都盯着那一份军权,他虽然习武,但被几個兄弟设了套,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日夜消磨武道意志,这两年,武道修行倒是在八品中不断徘徊,难以寸进。 郝仁最为圆滑,家里面是皇商,有从军的,有从政的,但孩子多到比申屠家还要复杂,争斗也更加凶猛,所以他索性就自己退了下来,想要当个安乐主。 三人虽没什么脑子,但家世相等,手中资源互补,也自然形成了一个小圈子。 被扇了半边牙齿,郝仁仍然努力挤出笑容,因为他知道周仲蛮子是玩真的,只有先过了这一关,才能再论其他。 “周……哥儿,念在……在往日情分,轻……点,来日兄弟……再上门赔罪。” 郝仁努力含糊着话说道。 至于他口中的‘赔罪’是什么意思,那就有两个说法了。 周铁衣没有纠结郝仁口中赔罪的意思,笑着说道,“好说,好说,我们兄弟,以后就在一个槽吃食了,来日方长嘛。” 说罢,就抡起紫檀木腿,朝着后腿肉就打。 三十棍打下去,郝仁也晕死过去。 周铁衣刑完刑,对着颜真说道,“抬下去治疗吧。” “啊?” 颜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周铁衣摇头道,“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什么都不懂,他们上了刑之后,过就清了,现在还是你们天宝楼的客人,难道你要看着他们死在这里吗,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颜真认真地看了周铁衣半晌,似乎和当初周鱼龙的身影在做对比。 叹息道,“都说虎父无犬子,这道家鱼龙又怎么可能生出花街柳巷之犬,倒是老儿我以前看走了眼,今日受教了。” 说罢,他竟然拱手作揖,对周铁衣行了个师礼。 下人将三人抬下去治疗,周铁衣虽打得凶,但是下手有分寸,在这个修道世界,即使被打断了半口牙齿的郝仁,只要有生骨丹,也能够慢慢长出来。 见周铁衣没有回退的意思,颜真问道,“总旗大人还有吩咐?” 周铁衣笑了笑,“没啥大事,就是借你们这地,给秦羽,梅俊苍两个小子传话,明日来校场受刑,不然就别让我在天京遇到他们,到时候就真的要试试周某的刀利不利了。” 自己在这边闹得这么大,今晚上想要在天京抓到那两家伙就难了,不过来日方长嘛。 说罢,铿锵一声,他收刀入鞘,大步上前,一甩衣摆,转身坐在紫檀椅上,如虎坐中堂,睥睨眼前满堂华彩。 青衣锦绣之上,山鹰展翅欲飞。 他凌厉的眉眼总算消了肃杀之意,酒窝带起笑容,懒洋洋打着哈欠。 “上菜!” 左右去取了丹药的小厮们连忙提着锦盒进来,四位力士迅速重新布置新的长桌,替换被周铁衣打断腿的那条,铺上顶好的江南丝绸餐垫。 周铁衣笑着对左右说道,“你们今日随我夜巡神孽,估计也饿了,与我一同上桌用餐。” 阿大等人抱拳行礼。 颜真亲自打开锦盒,每层锦盒都放着青花莲纹点彩盘,盘中盛着两枚裹金箔的虎豹易髓丹。 他一层层打开锦盒,周铁衣看到端了七盘,才打断道,“够了。” 原本颜真还略感心痛,但刚刚见了周铁衣的手段,忽然觉得十四枚虎豹易髓丹将其请出去,是自己赚了。 席间,周铁衣拿起一枚虎豹易髓丹,笑着对坐着的吴谦问道,“你看,我就说你没有猜对另一半,不知道今晚吃什么吧。” 吴谦站起身来,心悦诚服地抱拳说道,“大人英明,手下愚钝,实在是难以揣度。” 第五十三章 请教子棒来 戌时从天宝楼出来,下弦月如柳眉,笼罩洛水,成轻纱银鳞万里。 门口那没有头颅的尸体和血迹早已经清洗一空,左右胡姬扶着周铁衣,似乎全然不知刚刚这个男人的凶厉。 “师姐?怎么是你来了?” 周铁衣向前望去,只见一人,立于洛水之畔,道冠古服,长袖飘飘,肤白若月,静谧似水,与周围往来的名利客,仿佛隔着一条洛水,遗世独立。 周铁衣望向左右胡姬,忽然明白什么叫做庸脂俗粉。 嫌弃地推开左右,连忙上前问候。 他来之前,可是叫阿二回府知会一声,就是怕自己被别人拿来立威。 妙玉见胡姬扶着周铁衣出来,神色依旧平淡,反而带着浅笑,“公输管事说他今日有要事在身,所以让我来看一看。” “原来是这样啊,倒是劳烦师姐了。” “无有什么劳烦,倒是见了一桩好戏。” 妙玉笑意依旧恬静,对周铁衣在门前的凶厉,在楼内的飞扬她都看见了,不过也没有劝说的意思。 周铁衣微微一愣,他还以为这位山里来的师姐会劝诫几分呢,神色略显尴尬之后,问道,“那我们回去?” 妙玉点了点头。 一行人从洛水河畔,沿着玄武湖向诛神司而去,周铁衣才拿了别人立威,这个时候当然最不应该离开诛神司。 就算要离开,请假条也一定要准备好! 路走到一半,周铁衣拍了拍肚中的丹药,有两枚虎豹易髓丹进补,他至少可以一月不吃饭,而且药力也会缓慢改善骨质,这才是虎豹易髓丹珍贵之处。 作为道家六品丹药,寻常六品武夫连见一面都难。 正想着以后要多去天宝楼逛逛,忽然他眼神凶厉,从消食的老虎变成了匍匐的猛兽。 左右唯有阿大和阿二隐隐感觉到了不舒服,但说不出不舒服的点是什么。 “师姐。” 在周铁衣真实视野之中,两道影影绰绰,如黑雾般的东西正缀在身后,暗中窥视。 妙玉好奇地看向周铁衣,“你居然感知到了?” “那是什么?” 周铁衣没有直接动手,他如果想要解决,只能够全力施展【掌中佛国】,那样暴露的东西就太多了。 “不过窥视阴神罢了,走的尸解仙的路子,上不得台面。” “师姐能够解决吗?” 妙玉没有拒绝,直接出手。 她竖起剑指,指尖聚光。 剑指一横,颂道,“风起。” 几人周围百米,忽然狂风涌起。 剑指再一竖,颂道,“云来。” 薄雾似云,随风而来,形成壁障。 风云涌起,阿大等人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难以观看全局。 那两尊窥视的阴神发觉不对,刚想要撤退,但是风卷云涌之下,阴神飘忽不定,难以突破云障。 “奉太乙赦令五火雷蛇,速来护卫,荡魔诛邪,急急如律令!” 一点明亮的银色雷纹在云中显现,然后点点雷纹串联成片,如细密蛇鳞。 周铁衣能够看到方圆百米之内的景物。 在他眼中,一条走动雷蛇,半隐于风云之中,蛇头高昂,生出独角。 两尊黑黢黢的阴神刚想要开口求饶,那蛇头就如迅雷而下,直接将其吞没,雷霆一炼,化作无形。 妙玉放下手中剑指,风停,云散,雷蛇隐去。 周铁衣看向妙玉,“这就完了?” 妙玉反问道,“不然呢?” 周铁衣张了张嘴,我本来以为还要劝你下手狠一点,现在看来,是师弟我白担心了。 ······ 玉京山梅府,这座府邸远不如周府宽广,不过三进开小院。 不过朝野上下,无一人敢轻视这里的主人。 梅清臣,户部侍郎,大司民弟子,儒家四品文士。 每一个身份,都让人敬重。 更让人敬重的是,梅清臣是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他少时家贫,无以读书,但向道之心不改,以树枝苦练文字,抄书为业,二十才进学,三十成秀才,四十才登科,而后便如璞玉绽放光华,拜入大儒董行书门下,十年入四品。 主屋之内,灯火通明。 梅清臣玄衣纁裳,他虽两鬓斑白,但是神气内敛,望之不像五十岁,倒像少白头的青壮年。 他右边坐着少妻,比梅清臣小了十五岁。 倒不是梅清臣贪婪美色。 而是他年轻时以读书为重,再加上家贫,无以娶妻,所以等三十岁中了秀才,才被乡里商贾榜下捉婿,因此得了资助,能够继续学业,这些年也对妻子敬重有加。 梅清臣面前站着的是他的独子梅俊苍,有梅清臣年轻时七分模样,着士子长衫,倒显得温文尔雅。 只不过梅俊苍温文尔雅的脸上此时带着惊怒神色,将自己听到的周铁衣今晚上在天宝楼做的事情说了一遍后。 梅俊苍有些后怕道,“父亲,他们周家这是想要拿我们立威啊!” 今天要不是他应邀去了文会,吟了几首诗,说不得现在和申屠元三人一样。 他偷摸地去看了一眼,被打得连人样都没有了! 梅清臣轻轻颔首应答,不过眼神有些飘忽,不在梅俊苍身上,而是在想着某些事。 见父亲应答了,梅俊苍顿时有了底气,连忙说道,“那周家虽然是武勋,但如何能妄动杀器,当街杀人?父亲今夜只需联络司马家,让言官们上书一封,严查他请兵制之事,不然真就凭他一张嘴,就说天京有神孽吗,真是笑话!” “到时候自有人附和去查,毕竟补荫诛神司,这又不是我们一家一户的事……” 说到这里,梅俊苍底气越发充足,他冷笑道,“这傻子被别人当刀使,难道真以为他们周家能够砍断满朝文武的补荫之路?” “到时候不止他周仲蛮子,就算他周家也要脱一层皮!” 听完了梅俊苍的话,梅清臣似乎才回过神来,目光看向自己儿子,“你真的这么想?” “这么想难道不对吗?” 梅清臣叹道,“看来我这些年真是疏忽了你的管教。” 他老来得子,本来就爱护,自己当年受的苦,自然希望儿子少受一点。 梅俊苍也算不错,至少已经小有文名,虽然昨年科考不第,但那也是常态,毕竟读书这种天赋,比武道天赋难遗传多了。 所以梅清臣就帮梅俊苍补荫了一個官身,想着他一边读书,一边学着处理些实务,也能早点明白圣人知行合一的道理。 梅俊苍与父亲眼神对视,心中那怨念再也藏不住,说道,“周仲蛮子想要拿我梅俊苍立威,我如何不能加倍报复?” 梅清臣再叹息一声,对儿子问道,“圣人有言,何以抱怨。” 梅俊苍察觉不对,但是在父亲的审视下,只能够硬着头皮回答,“以直报怨。” 听到梅俊苍的回答,梅清臣转头对夫人说道,“去圣像下,请教子棒来。” 第五十四章 乞罪表 “老爷。” 梅夫人焦急地说道,然后对梅俊苍说,“还不跪下认错!” 她不过商贾之女,急切之下,只想到一个笨办法,“老爷不想要和周家结怨,要不我们送俊儿去躲几日。” 梅清臣看向夫人,“这不是躲几日的问题,是再不教,孩子就废了,你我可以看得了他一时,能够看得了他一辈子吗?” 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一直与梅清臣琴瑟和鸣的梅夫人无奈叹息一声。 自起身去书房,在儒圣像下,请来了鹅蛋粗细,漆黑如墨的教子棒。 梅俊苍看到教子棒,自己也慌了神,他梅家教子棒一直供着,他就被打了一次。 那一次自己六岁,贪玩去捉蟋蟀,逃了课,回来还撒了谎。 但只是一次,就管了他十几年,让他记忆犹新。 “父亲,我有什么错?明明是那周仲蛮子挑事的!” 梅俊苍慌忙想要逃走,不过在梅清臣的目光下,他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梅清臣从妻子手中接过教子棒,“错有两点。” “第一,你玩忽职守,这本是过错,但圣人有言,孰能无过,诛神司是什么状态,我也听闻了,只是你自己不能守住本心罢了。” “但你不该错上加错,以大过掩盖小错,将自身过错,视为与别人结怨之由,这比你当初逃课去捉蟋蟀,回来撒谎更加恶劣。” 说罢,他举起教子棒,一棒下去,直接打断了梅俊苍的右腿骨。 “第二,你脑中无智,位卑力小而敢玩弄权谋之术,此乃取死之道!” 说罢,又一棒打下去,打断了梅俊苍的左腿骨。 这之后,梅清臣将目光移开,梅俊苍才疼得冷汗直流,双掌扑在地上喘气。 “给他吃一颗护体丹,明日抬去诛神司。” “老爷,还送去诛神司啊,那可是要上刑的。” 梅夫人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梅清臣说道,“吃了颗护体丹,三十棍,打不死人的。” 说罢,他自顾自地走到书房内,将教子棍放回圣人像下,恭敬地一礼。 梅清臣取来一空白奏章,细细地磨好墨。 然后开始提笔写道: 《乞罪表》。 “臣梅清臣,出身寒微,衣不蔽体,陋室见光,赖以天幸,得名师教导以文字,享圣眷托付以重任,夙兴夜寐,不敢疏忽…… 犹记少时负箧曳屣,寒风行于深山大谷之中……不敢负圣人教化。 然老来得子,不忍幼子受当日之苦,承圣上荣宠,乞小吏之职…… 今幼子顽劣,疏忽值守,几酿成大错,实为惶恐,彻夜难寐。 臣夜省吾身,始觉此错起于吾。 夫圣人教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失父责,时常三日未能见子,几过庭而不问,未能耳提面命,传道受业,致幼子顽劣,不辨是非,此为祸根矣,今犯大错,难辞其咎。 臣再省吾身,为臣者,若因一时荣宠,不辩是非,未能齐家教子,谁能教之? 思之良久,窃以为唯圣上教之。” 写到这里,梅清臣的笔停了下来,然后目光坚定,继续写道。 “君父者,如日月凌空,教化万民。 若民一日不见日月,何其惶惶? 而后必生奸邪妄狞之心。 况三月不见日月乎? 今臣久未得见圣颜,若幼子不见父面,骄逞无度,犯此大错。 臣三省吾身。臣如此,况百官乎? 长此以往,必将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动乱社稷,危害国祚! 幸诛神司总旗周铁衣提点,……,始察祸根。 臣乞君父临朝,治臣之过,使天下臣子不敢生骄逞奸邪之心,以安社稷。 若得此例,警示后人,臣万死不辞。 臣实惶恐,再乞罪,伏候圣裁。” 放下笔,等墨水自然晾干,梅清臣坐在位置上良久不语。 过了一会儿,梅夫人进来说道,“老爷,司马侍郎来了。” “不见。” ······ 卯时刚过,大日如金鳞越出云海,照在金銮殿的游龙飞凤之上,熠熠生辉。 百官整肃,静静等候在大殿之上,今天是三日一次的朝会。 过了一会儿,掌印太监前来宣告。 “圣体有碍,今日不朝,若有奏疏,三司批阅后上呈。” 这已经是惯例了,百官也没有觉得意外,在大司民的带领下,恭祝圣体早日恢复。 而后百官们往右殿休息处集合,有奏折的,将自己的奏折排队递给司民身边的书吏,没有奏折的,也聚在一起闲聊两句。 最值得聊的,当然是昨天夜里,周家二子在万宝楼当众杀人,还打断了一位二等将军家儿子,一位四品言官家儿子,一位皇商家儿子的腿,扬言还要让另外两家小心点,试试他的刀利不利。 如此狂妄的行为,倒是有些符合他国朝武修开海第一人的名头,让人有些信了九日开海是真事。 这事并不小,大家有关联的眉头紧锁,没关联的笑着看那五家人的动作。 “梅兄。” 言部侍郎司马亮走过来,先对梅清臣拱手,他修行名家法门,少年得志,与梅清臣恰恰相反,“昨日本想拜访府上,但听闻梅兄身体有碍,不知今日好些没有?” 司马亮本想要先和梅清臣拉近关系,再商量着处理周家的事,但哪想到梅清臣瞥了他一眼,“我不掺和伱的事。” 司马亮脸上的笑容凝固,他都没开口呢。 百官上交完奏折,几位文吏将奏折先抬到承恩殿的书房中,圣上虽然不理朝政许久,但宽厚百官,三司们可以在承恩殿先将奏折看一遍,做好批注,再上交圣裁,几乎相当于给了一半开府建牙的权柄。 如今的三司,法家司律青空规最为年轻,兵家右将军尉迟破军最为年长,在朝廷内代行司兵一部分职责,至于左将军则领兵在外,督军北部五省道,防备渊蒙。 居中的儒家司民董行书七十三岁,精神抖擞地正在批阅奏折。 这些奏折大部分是没有营养的,三人各拿一份开始审批,少部分具体事物,若是关于律法,和司律青空规商议,若是关于军事,和右将军尉迟破军商议,一一写下建议,等圣上用朱批。 忽然,尉迟破军翻到了一本奏折,停了下来。 第五十五章 以直报怨 “名家口舌,还不敢亲自下场,假托他人,徒惹人笑!” 青空规会心一笑,名家善辨,但这辨着,就变成了,辩着。 最擅长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所以历来被法家和儒家厌恶。 兵家也讨厌名家的口舌,毕竟言官多出自名家。 董行书笑道,“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奏折?” 尉迟破军毫不避讳,将奏折递给他们两人看。 这奏折虽然是一六品言官所写,里面的大意就是听闻昨天晚上周铁衣请兵制的事情,详细列举了其中的罪状,说这是祸乱朝纲的开始,要求圣上严查。 虽然是六品言官写的,但以他们三人的耳目和见识,都知道这奏折是言部司马侍郎在后面撑腰。 青空规事不关己,问道,“那如何注?” 他们三人写的审批意见有的时候比奏章本身更加重要。 尉迟破军思考了两秒,看着董行书说道,“不注,直接上呈如何?” 董行书没有拒绝,直接说道,“就这么办。” 三人继续翻阅奏折,忽然青空规停了下来,一直随意的脸上面露难色。 这立马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董行书笑道,“怎么?你也遇到了不开眼的文章?” 青空规无声将奏折递了过去,董行书先脸上还带着笑意,不过看了两行字,笑意就消失。 随后带着慎重,一字一句读。 过了片刻,他放下文章,叹道,“好文章,我不如也。” 尉迟破军本来就好奇写的是什么,立马拿起文章读,等读完之后,他也沉默不语。 董行书开口问侍候的传唤太监,“梅清臣在哪里?” 传唤太监赶忙跑出去找。 过了半盏茶,又急忙跑了回来,已经是满头大汗。 “在正午门前跪着呢!几个四品守城将军都拉不起,咱说您找他,他也不起!” 正午门乃是皇宫和外界的交汇口,宫里面的看得到,宫外面的也看得到。 董行书又看了一遍文章,爱不释手,说道,“那就让他跪着吧。” 董行书看向左右两边的尉迟破军,青空规,先没有说怎么给这《乞罪表》注书的事,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圣上多久没有临朝了?” 尉迟破军不答。 青空规答道,“已经有九十九日了。” 董行书点头道,“是啊,以前还断断续续临朝,这一次,已经九十九日了,看来圣上是真的想要修长生了。” 承恩殿内变得鸦雀无声,侍候几人的书吏和太监听到这句话,忽然有几人力气不支,直接给跪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董行书瞥了一眼,冷声道,“没骨气的家伙,拖出去。” 其他还能站着的,连忙将身边人拖出去,不一会儿大殿内竟然没有一个人侍候。 董行书也不理会,继续说道,“佛家和道家不管,因为他们是方外之人,我们儒家,法家和兵家不能不管!” 尉迟破军没有拒绝,而是开口问道,“你的意思呢?” 董行书再次看向奏章,这次拿起笔,直接注书,“臣请赏诛神司总旗周铁衣,以彰其功。” 尉迟破军立马急红了眼,“你这是要毁了我兵家的好苗子啊!” 董行书反问道,“我儒家的好苗子现在跪在午门前呢!” 尉迟破军只想要毁了面前的奏折,这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儒家的混蛋就爱没事找事! “两位,落笔吧。” 青空规先接过奏折,在董行书的批注后写道,“臣附议。” 尉迟破军拿过笔,久久不能动,在心里叹道,小子,我就帮你最后一次,他写道,“近日边境袭扰,如此良才,可堪大任。” 两人都落笔之后,董行书翻了翻前面注好的奏折,将这一本放在那本言官抨击周铁衣请兵制的后面。 尉迟破军嘴唇动了动,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出言阻止。 ······ 日上中天。 大夏圣上才起来,用了午膳,在御花园里练了一套慢拳。 接过伴读大太监的毛巾擦了擦,问道,“大明道宫的宫主几日进京啊?” 伴读大太监笑道,“约莫就这一两日了,总归是应该赶在鱼龙节前进京,好陪圣上钓龙鱼。” 大夏圣上说道,“龙鱼有什么好钓的,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无趣得很。” 伴读大太监赶忙说道,“那就给圣上讲天人合一的大道,总能陪圣上解闷。” “这倒是有意思。” 大夏圣上笑道。 两人闲谈着,向御书房走去,圣上虽然已经不上早朝,但是多年下来的习惯,不看下奏折,总归是觉得一天生活少了点什么。 御书房内,天后已经等候着了,并且将送来的奏折按紧要事分好先后。 大夏圣上也习惯了,笑着问道,“今天没有什么紧要事吧?” 天后笑着回道,“托圣上洪福,河清海晏,所以没有什么紧要事。” 大夏圣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儒家说圣天子垂拱而治,朕倒是近来有几分心得。” 他坐了下来,天后在旁亲自磨好朱砂墨,然后将奏折一卷卷打开,送到大夏圣上面前。 大夏圣上改了二十多年的奏折,基本看個开头,看个结尾,就知道中间写的什么,所以小山般的奏折快速消了下去。 当大夏圣上刚刚进入批改奏折的状态,正是精神最好的时候,天后递过一本奏折,是科道言官批评周铁衣的那本。 批改奏折神速的圣上忽然慢了下来,看了看奏折,放下朱笔,喝了口茶。 天后是时候的问道,“这奏折有问题?” 大夏圣上脸上露出讥笑,“狗屁不通的奏折,倒是没有朕昨日听到的两句话精妙。” “哪两句?”天后好奇地问道。 圣上提起朱笔,先是写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而后又写道,“鹰犬巡狩,百无禁忌。” 这两句话都可以作为这篇奏折的朱批,各有妙用。 天后看了看,眼前一亮,“这两句话,倒是精妙,却是八个字胜过千言万语,不知道是谁说的?” 圣上笑着说道,“就是这奏折要问罪的那个小家伙说的。” 第五十六章 其言诛心 天后拿起圣上批好的奏折,也不看前面的文章,就看这八个朱批大字,过了一会儿说道,“这意思好,字也好,特别是最后四个字,越看越有神韵,落在这种俗套的奏折上,倒是有些可惜。” 大夏圣上顺着天后的手看过去,自己也看自己写的几个字好看。 特别是最后四個字‘百无禁忌’,笔意连贯,如龙行云,若拿到外面去,也是一项珍宝。 “确实可惜,不该落在这狗屁奏折上。” 说罢,圣上拿起戒尺,将‘鹰犬巡狩,百无禁忌’八个字裁了下来。 “你说,我将这八个字赏给周家那小家伙如何?会不会有点太贵重了,让他不知分寸……还是皇后你来决定吧。” 天后闻言一笑,“圣上是担心他和本宫娘家的事?” 天后直接明明白白地问出来,夫妻一体,唯一能够当面揣摩圣心的,只有天后。 大夏圣上没有否定,说道,“那皇后你觉得如何做?” 天后随意说道,“几个小辈们的赌斗,我们掺和算什么事儿?就让他们闹去,闹够了,闹累了,也就消停了,至于这字圣上想要赏给谁,就赏给谁,这字再贵重,也重不过‘圣心独裁’四个字。” 大夏圣上哈哈大笑,“还是皇后你了解朕的心意!” 他这样说着,也没有将字直接赏下去,而是按在手边,倒是想要再自己思量思量。 将狗屁奏折放到一边,大夏圣上脸上带着笑意接过下一本。 当看到《乞罪表》,他心里没由来地烦躁,于是就多看了一眼。 然后大夏圣上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自己又强行沉下心看了一遍,而后抬头,眼神锐利得无一人敢平视。 “梅清臣他人呢?” “回禀圣上,跪在午门前呢。” 伴读大太监小心翼翼地回道,这件事宫里自然早就都知道了,不过没人敢触霉头,只想着那梅清臣跪一会儿,渴了,饿了,自己就离开了。 大夏圣上脸上重新挂起笑意,只不过这一次是冷笑。 原本宫外明媚的阳光一下子就被乌云遮挡。 天地一暗,闷雷一响。 这个少雨的暖春三月,天京迎来了第一场大雨。 不一会儿,漫天雨云笼罩了整个玉京山。 瓢泼大雨如豆子落下,打在人身上痛得很,午门前,穿着单衣,将官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身前的梅清臣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然后继续跪着不语。 御书房内,安静了片刻,天后出声道,“这文章写得好,足以传百代。” 圣上看向文章,当看到‘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时候,肝火顿时上来了。 “他还少了一句‘君不君’!” “他这哪是乞罪,他这是诛心啊!其言诛心!其言诛心!” 大夏圣上连说三个诛心,然后咳嗽了起来。 天后叹息一声,伸出手掌,掌心七彩佛光普照,按在大夏圣上后背,缓缓帮他梳理心中郁结之气。 理了一会儿气,大夏圣上也就不咳嗽了,宫外那突如其来的雷雨也小了下去。 大夏圣上喝了一口茶,又看向那奏折,当看到末尾三司的批注。 臣请赏诛神司总旗周铁衣,以彰其功。 又觉得碍眼。 心中不快,于是提笔如刀,将手边裁好的‘鹰犬巡狩,百无禁忌’八个字一划。 瞬间,这八个珍宝般的字就失了神韵,变成废纸一张。 天后还继续提奏折的事,“圣上,这奏折如何批?” “留中不发!” ······ 诛神司兵营,早上起来,周铁衣并没有急着折腾麾下小旗。 毕竟其中三个,昨天打得那么狠,于情于理,都该让别人喘口气,再慢慢折腾。 过了晌午,他才慢悠悠让阿大吹响号角。 其中四家的人其实一早就等在诛神司外面,等周铁衣吹响号角后,一个个抬进了校场中央。 周铁衣目光笑着从申屠元三人移开,当看到梅俊苍被抬进来的时候,他颇感到意外,我还没打呢? “这谁打得?” 抬梅俊苍进来的梅府下人有礼有节地上前行礼,然后禀告道,“回总旗的话,是老爷昨日打得,今天让我们抬着来,并带句话给你。” 周铁衣眉头皱起,抬头望天,忽然一大片乌云笼罩玉京山,雷声一响,连带着玄武湖诛神司这里都下起了雨。 不过军营之中,也没有人去避雨,就站在雨幕之中。 “老爷吩咐了,他教子无方,周总旗心思灵巧,有勇有谋,能见人所不见,又能人所不能,若用在正途,是个治世能臣,只管教着,是死是活,他都认了。” 这一次被夸,周铁衣没有一点自傲,反而觉得比当初秀儿夸自己还要麻烦。 他又看了看真的被打断腿,默不作声躺在担架上的梅俊苍。 这儒家真狠! 就在周铁衣思忖着要怎么应付梅俊苍的时候,就见到自己大哥神色有些慌忙地通报了军营驻守,向自己跑过来。 他倒是第一次在自己老哥脸上察觉到慌忙,当时周铁戈知道自己被神秀和尚烙印下佛性之后,可都神色淡然,还有心思赞叹对手的本事。 “怎么了?” 周铁戈同样淋着雨,不过他手上始终蕴含一团血气,护着一张纸。 看到弟弟,周铁戈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先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你先看看吧。” 周铁衣拿起纸,一目十行,当他看完整篇誊抄的文章之后,这卷纸上的文墨已经完全被雨水淋湿了。 周铁衣竟然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气血,脸色胀红,拿着纸的手剧烈挥动,“这文章哪里来的!” 周铁戈看了一眼躺在校场中央的担架上,不发一言的梅俊苍,他现在真想提刀砍了梅府上下! 不过现在杀人已经无济于事了。 于是他理了理思绪,从早上朝会开始讲起,当说到这是梅清臣上书的《乞罪表》,梅清臣现在还跪在正午门外的时候。 周铁衣忽然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在雨中也清晰可闻。 妈的,周铁衣,谁他妈借伱的脑子和胆子去惹儒家的人。 一个封建学说,能够统治一个文明三千年,总会教出些怪物出来的! 而且我为啥运气这么不好,不就想安安稳稳当个小小的总旗吗,怎么刚出周府的新手村,就遇到了两个怪物! 第五十七章 再教你一个道理 “哈哈哈!” 雨幕之中,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的梅俊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周家人刚刚看自己,就像是要吃了自己一样。 那周仲蛮子更是给了他自己一巴掌。 刚刚又隐约听得只言片语。 定是自己父亲出手了! 周铁衣几个大步走到梅俊苍身前。 “你笑什么?” 梅俊苍见周铁衣忽然目光看向自己。 那眼神中没有如猛兽奋起的凶厉,反倒是有很多自己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梅俊苍硬着脖子说道,“我父亲昨天打断了我一条腿,教了我一个道理,今天见道理显现,故而发笑。” “什么道理?” 周铁衣沉吟着问道。 “脑中无智,位卑力小而敢玩弄权谋之术,此为取死之道!” 周铁衣沉默了良久,等那疾风骤雨都退去,天边挂起了七彩长虹。 周铁衣忽然带起恬淡的笑意,“这道理确实教得好。” 梅俊苍以为自己赢了一筹,正准备得意洋洋,多说几句。 就见周铁衣一个箭步上前,一脚将他从担架上踹飞,在地上滚了几圈。 旁边躺着的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以前他们和周铁衣相熟,也只觉得周仲蛮子平日里仗着家世,飞扬跋扈,好在是武勋出身,家里面周母也看着,所以不喜欢欺负弱小,就与纨绔们争执斗气。 但如今,倒是性情越发喜怒无常,乖张难测起来。 “但汝父将丧,你不该发笑!” 梅俊苍被周铁衣这一脚给踢懵了,更懵逼的是周铁衣的话。 “他现在正跪在午门前,替你乞罪呢!”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有罪的是你!” “弱智!” 周铁衣有些纳闷,梅清臣这么一個狠人,怎么生了个弱智出来。 不对,若是好好教,有他父亲五分本事,也是好用的。 一定是梅清臣没有教好! 周铁衣再次开口,说道,“你父亲将你送到我这里管教,我倒是不好拒绝,昨天伱父亲教了你几个道理?” 梅俊苍还在想周铁衣刚刚的话,听闻问题,更是又默不作声起来。 周铁衣笑了笑,也不理会,看了看手中已经被晕开的墨迹,当看到‘幸得诛神司总旗周铁衣提点’几个扭曲墨迹的时候。 他抬头说道,“不说,让我猜猜。” “他打断了你两条腿,应该是一条腿一个道理,这样才记得深切。” “一个道理是教你‘脑中无智,位卑力小别玩弄权谋之术’,那就说明你昨天想要用权谋之术找我的麻烦,这是想要报仇啊……” “那另外一个道理,想必是教你‘以直报怨’咯,我猜得对不对?” 郝仁在旁边完整听完两个人的对话,他从梅俊苍的表情已经可以看出来,周仲蛮子猜对了! 不,是周总旗大人猜对了! 总旗大人,您以前藏得可真是太深了,何苦呢,哥儿几个也不会挡你的路啊! 郝仁咽了咽口水,幸好自己昨日机警,没想着立刻动手报复。 不然今天估计有自己好果子吃! 周铁衣说完,将手中的纸张用气血热量烘干,折起来,收好。 虽然字迹模糊了,但确实是一篇好文章,值得自己回去誊抄一遍。 “你父亲是个有气节的,不得不让人佩服,既然他送你到我这里来学道理,那今天我就教你第一个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来人!取军棍来,杖三十,给我细细的打!打死了,算他梅清臣自己打的!” 几人之中,司马理听到这话,最为慌乱,这周仲蛮子怎么敢的? 细细的打,三十军棍,那不得直接将人给打没了? 就算梅俊苍在几人中修行最高,触碰到了儒家七品‘修身’境,但也不一定能够抗的下来啊。 周铁衣吩咐了,阿大,阿二就取来军棍,细细的打,这一次没有避开五脏,啪啪的行刑声让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等打完了三十军棍,梅俊苍已经气息微弱。 周铁衣站着看完了三十军棍,蹲下身,上手去捻了捻梅俊苍的血液,感知一下其伤势,忽然笑道,“我还道你梅清臣已经心无牵挂了呢,若真是那样,我周铁衣见你,倒要退避八千里!带下去,给他上最好的药,一天后,我要看到他站起来!” 这种只涉及皮肉的伤,周府就有药,五品道家‘白骨生肌散’就够了。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另外三人,有今天梅清臣的事在前,周铁衣也没有心思和他们较劲了。 就直说了,“哥儿几个,刑上完了,过也消了,若是想要留下,就是我周铁衣的兵,不想要留下,就自己找关系调走,对了,给今天没来的那个秦羽带句话,别让我碰到他!” 说罢,也不理会几个人怎么想的,自己先去公孙指挥佥事那里请长假,从诛神司这里暂时打不开局面,自己还需要另走一条道。 等周铁衣带人离开之后,另外躺在担架上的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郝仁几人吩咐守在军营外的下人去打探消息。 不一会儿下人们就跑回来,带回三张誊写好的《乞罪表》。 三人接过《乞罪表》,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又听完下人们的汇报。 司马理狂喜不已,一手拿着《乞罪表》,一手拍着身下担架大呼小叫道,“梅伯父厉害,梅伯父厉害!这周仲蛮子蹦跶不了几天了!” “来人,抬我回府,这晦气地,我是一刻都不想要待,对了,顺便给我准备一份厚礼,我要亲自送到梅府上!” 下人们赶忙抬起司马理就走。 司马理见另外两个人不动,道,“哥两个怎么还不走,我们去喝一杯,去去晦气。” 申屠元放下手中纸张,他看得模模糊糊,大概明白上面为周铁衣请功是件坏事,沉吟了片刻之后,申屠元开口道,“昨日他打我的两巴掌我想了一宿没想通,等伤好了,看能不能够打回来。” 司马理给申屠元竖了个大拇指,心里暗骂道,蠢货! 郝仁犹豫了片刻,想到今天周铁衣的气度,他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没完,于是说道,“我可不像你们两个,离了诛神司,我又能去哪里呢,也就再看看。” 司马理神色不悦,郝仁一直是他们三人组的钱袋子。 于是说道,“那改日再喝酒。” 说罢,让下人抬自己出去,三人分道扬镳。 第五十八章 敲打一番 出了诛神司。 这春雨过后,天地就像是被洗刷了一遍,草木皆新,远处玄武湖碧波粼粼。 “铁衣……” 刚刚周铁戈一直沉默着陪周铁衣办理长假手续,等出了门,上了宽阔的机关车,才开口。 但刚一开口,似乎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让他领兵上阵,他倒是不缺智谋,但才回天京没几天,就遇到死谏这种大事,而且这大事还牵扯到了自己弟弟,周铁戈是真的慌了神。 周铁衣抬头望向窗外,忽然问道,“书上说,圣人胸中气象万千,一怒而天下尽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周铁戈也看过去,此时天清地明,七彩长虹从玉京山起,落入黄河之中,哪有刚刚天地疾风骤雨的表现。 “你的意思是刚刚圣人发怒了?” 周铁衣笑道,“哥,这话可不能瞎说,我们两个只是在聊天气。” “你想要问梅清臣的事该怎么办吧?” 周铁戈连忙点头,他现在真的是觉得自己资质不够了,以前说他周府生了一虎一犬的人,都是眼瞎之辈! 周铁衣耸了耸肩,“这事儿你别管,你就好好练武统兵,这才是我们周家的正途,至于梅清臣,他倒是厉害,但我周铁衣就蠢了吗?” 说着,周铁衣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这天高地迥,他梅清臣捅不破天,也踏不破地。” “甚至他梅清臣,不一定有本事能够翻出我的五指山!” 周铁戈见自己弟弟气象万千,想到弟弟为自己讲经说法的那番气度,又转头看那天地,忽然心有所悟。 一道火石电光,荡开心中乌云,见得天地广阔。 他伸出手掌,平平地向前,掌心内外,阴阳二分,天清地明,印入掌中。 见此情形,兄弟两人相视而笑。 周铁戈感叹着说道,“几日前,我还在为和神秀赌斗的事担心,今日见了梅清臣和你的较量,顿时觉得神秀的手段小了点,心中被留下的佛性也上不得台面,这天地广阔,英雄之辈可不只是我们这一代人,倒是我以前小觑了天下人!” 机关车从玄武城驶回白虎城,周铁衣让公输家的弟子将自己放下在右将军府前。 因为没有拜帖,所以周铁衣只能够让门房前去通告,说自己要求见右将军。 过了一会儿,门房从屋里面出来,说右将军在熟睡。 但这门房也没有请周铁衣进去。 周铁衣会心一笑,解开身上的诛神司飞鹰服,袒露着上半身,在右将军府前站起了军姿。 如今已经晚春,又刚下了一场雨,正午之后,太阳正是毒辣。 周铁衣到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虽然他已经心中有了两套解决办法,但还没有定下来。 具体的,还要确定下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三司的态度。 而能够知道的,自己能够求到的,就只有代行司兵权柄的右将军了。 至于去求四皇子安乐王,这种事他恐怕躲都躲不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 右将军府自然门庭若市,不一会儿周铁衣袒胸露腹,站在太阳底下暴晒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白虎城,再通过白虎城传遍了整个天京。 不少权贵听到这消息,都呵呵一笑。 周府这二子,虽然心思深沉,藏了十七年,但终究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天京的规矩。 右将军府内,听到这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右将军的嫡亲长孙女,尉迟梦瑶。 她本来就对周铁衣昔日那番‘女人如衣服’言论不满,后又听闻那位痴情歌姬,连家门都不被允许进,更是对周铁衣没有一点好脸色。 不过对周铁衣到底犯了什么错,她是一知半解,只能够先去找自己的兄长。 尉迟敬的书房内,这里虽有诸子百家之书,但是弓射枪戟也挂在墙上,到有些不伦不类。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尉迟敬虽然学文,但他是真的读不懂,这么多年,也就儒家七品修身境,再考一次,没能登科,他就只能够转修武道了。 虽然兵家转修儒家,四品之后,难以登天。 但是儒家转修兵家倒是容易,没有一点阻碍,所以有個词,叫做儒将。 梅清臣死谏这么大的事,作为嫡长孙,尉迟破军一下早朝,自然要拉着孙子耳提面命一番,让他知晓其中的道理,免得像《乞罪表》写的那样。 听后,尉迟敬有些惊讶,到不是惊讶儒家敢死谏。 而是惊讶那周铁衣当真是内慧之人。 当日那和尚没有说错,对方如龙形潜于泥泞之中,若不是被和尚看破跟脚,点了出来,让有心人知道,没法再藏了,说不得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了。 不过这对于自己倒是个好消息。 尉迟敬乐呵呵地看着书,见小妹进来,问道,“你怎么想着来我这里了?” 尉迟梦瑶笑着给兄长捶背,说道,“我听说周家那浪荡子在门外求着咱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尉迟敬享受着小妹捶背的服务,虽然他从小就知道妹妹给自己捶背,必然有求自己,而且要求古怪,但这么多年,尉迟敬硬是没有忍心拒绝一次。 毕竟虎将家中,谁又能够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妹妹呢? 尉迟敬笑道,“他虽然浪荡,但是才能还不错,就是太年轻了一点。” “怎么回事?” 尉迟敬一一将祖父给自己的提点讲了出来,最重要的是祖父在奏折上的注疏。 调任边关,为国守门。 “这么说解决的办法,就是帮他调任到边关了?” 尉迟梦瑶高兴地说道,“这感情好,看他以后还怎么沾花惹草!” 尉迟敬见小妹开心,自己也开心,“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估计像热锅上的蚂蚁,来求咱家,祖父不见他,应该是想着熬一熬他,挫挫他的锐气,毕竟他昨晚也太胆大包天了。” 尉迟梦瑶眼珠子一转,她知道轻重,不会在这件事上真的阻拦,但惩戒一番也简单,于是对兄长说道,“阿兄,等会儿祖父召见他的时候,伱去引他进来,再敲打他一番。” 尉迟敬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墙边,拿起一张蛟龙筋做的弓,一把拉开,比寻常七品武夫还要容易,然后慢慢放弦,说道,“也好。” 他本来就想要去边关建功立业,这周家子本事不错,正好收入手下,做一个先锋将军,以后再降服周铁戈,做自己的左右臂膀。 第五十九章 就怕人比人 烈日之下站两个时辰,如果不是这具身体强悍,周铁衣估计按照自己前世那个身体素质,也不用求尉迟家了,应该是去西天求如来佛祖了。 好在站了两个时辰,功夫不负有心人,尉迟家的长孙亲自出来迎接。 周围看热闹的武将家属们也暗暗点头。 尉迟家果然不愧是武勋魁首,这么大的事都愿意帮周家扛。 “铁衣兄弟。” 尉迟敬这次比上次更加亲近,没有抱拳,直接走上来把住周铁衣的手臂。 看了一眼周铁衣裸露的上身,肌肉纹理无一不和谐,站了两個时辰,气血仍然充盈,毛孔没有出一滴汗水。 所有的热量,都被气血搬运消退。 这说明周铁衣不仅入了九品,而且九品已经接近大成,随时准备突破武道八品。 好快! 尉迟敬暗自惊讶,这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吧。 九日开海是不是真他不知道。 但一月不到,九品破八品一定是真的,而且是他亲身经历。 一想到如此猛将,自己可以收入帐下。 尉迟敬眼中的野望就像火焰一样藏不住。 周铁衣应了答,见尉迟敬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他不动声色地将对方把住自己的手臂打开。 “我这次来,是想要请右将军耳提面命,哪想到没有提前递帖子,遇到右将军在午睡。” 尉迟敬一边领着周铁衣进府,一边随口说道,“祖父是喜欢午睡。” “对了,你其实也不用袒胸露腹站在门口的。” 这个世界有诸子百家,自然文化差不多,男子袒胸露腹站在门口,那是请罪受罚,相当于游街示众的低一等惩罚,在某些人眼中,比上军棍还要重。 周铁衣笑了笑,指了指手中脱下来的飞鹰服,说道,“没时间回去换衣服了,若不脱下这身衣服,今天恐怕进不了这个门。” 尉迟敬听得半懂,不明白为什么另外一身衣服,就可以穿在身上。 不过这到不关自己的事。 他想起自己要敲打一番周铁衣,于是先安抚着说道,“铁衣,这次的事情也算你倒霉,遇上梅清臣死谏。” “倒也不算我倒霉,毕竟事出有因,起源在我。” 周铁衣摇了摇头,这尉迟家长孙看来真是读书没读懂,火候不够。 尉迟敬惊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按他所想,周铁衣来求祖父,又被晾在门口两个时辰,逼得都要袒胸露腹了,这时候不应该惶恐不安吗? 自己只需要先安抚一下情绪,再以兄长的身份提点一两句做人的道理,等会儿进去之后,当着祖父的面,替周铁衣求情。 等他外放边关的时候,再在离亭趁着别人疏远周家,自己厚礼相送,必然能够让周铁衣感激涕零。 来日自己去边关立功,再让家里人将周铁衣调到自己麾下,自然得一员猛将。 史书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剧本不对啊! 尉迟敬只能够边带着周铁衣绕着右将军府散步,一边试图用言语提点两句。 周铁衣来过右将军府,又有真实视野,所以尉迟敬带着自己绕弯的时候,他稍微一想,就明白尉迟敬刚刚为什么看自己眼神古怪了。 感情想要收服自己啊。 周铁衣看了看穿着文士长衫,有山匪之感的尉迟敬,在心里吐槽道,哥们儿,你连衣服都穿不对,还学别人收服武将,真是异想天开! 弯弯绕绕,浪费了周铁衣接近一刻钟,周铁衣只能够给尉迟敬在心里记上一笔,等会儿教他做人。 总算是被带到了尉迟破军的书房前。 尉迟敬一副兄长的模样,亲切地说道,“铁衣,你将衣服穿好吧,这里没有外人。” 周铁衣叹息一声,看来他是真的不懂啊,无奈之下,只能说道,“我穿这身衣服,估计进去就会被打出来,要不你给我找一身吧。” 周铁衣又不想要浪费时间,今天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呢,于是也不再和尉迟敬周旋,直接就袒胸露腹进了书房。 书房之内,没有外人,只有尉迟破军穿蛟蟒暗金丝纹缂锦服,他虽九十,但须发墨黑,看起来倒像是周铁衣和尉迟敬的兄长。 虽然坐在书房内,但是尉迟破军对外面的一切了若指掌。 他身子斜靠在太师椅上,借着窗外夕阳光辉,手中拿着誊抄的一份《乞罪表》在看,也不抬头看周铁衣,问道,“我让你在外袒胸露腹站了两个时辰,伱可心怀怨念?” 周铁衣笑道,“右将军能让我进府内,已经是恩情,周家不敢忘。” 这回话,好家伙。 尉迟破军放下手中的纸张,虽然当时周府内传出,周铁衣九日破气海丹田,他就觉得天京要热闹起来了,但今日再见周铁衣,当真是让他有种自己以前看走了眼之感。 正眼看向周铁衣,笑道,“倒是我以前老眼昏花了,若是早知道你们周府暗藏了一条小龙,早就不管不顾,将你扔到前线去,还让你在花街柳巷蹉跎岁月,实在是可惜。” 周铁衣思忖了一息,回道,“非将军不识人,只不过卒虽小,但若过河,当士别三日,令老帅刮目相待。” 尉迟破军正直了身体,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 周铁衣坦然坐了下来。 尉迟敬听得云里雾里,本来还想周铁衣进来之后,被祖父冷落,惶惶不知所言,自己替周铁衣向祖父求情呢。 怎么这情况完全不对劲啊。 他想要顺势坐下来。 就听到尉迟破军低喝一声,“谁让你坐的,给我滚出去守门!” 刚刚在门口,尉迟敬让周铁衣将飞鹰服穿上,他就明白尉迟敬根本没有听懂自己中午的提点! 平日里倒也没什么,毕竟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自己都看了一天半才看明白。 但就怕人比人! 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祖父早死,父亲,兄长领兵在外,母亲修道,根本没人教,是怎么自己做到这一点的! 而自己的孙子居然还有脸和别人坐在一起,尉迟破军真是自己都觉得脸红! 尉迟敬被祖父这么一吼,虎口阔鼻写满了委屈,活脱脱像一个三百斤的孩子。 只不过在尉迟家,尉迟破军就是天,尉迟敬只能够先走出去守门,想着等会儿再找机会拉着周铁衣去喝酒解闷,免得失去这次交心的良机。 第六十章 酷吏 没有了自己那个狗熊样的孙子,尉迟长风是越看周铁衣越顺眼。 以至于他根本不说正事,而是说道,“你们周家真是做了一笔好买卖啊,早知道道家鱼龙这么养人,当初我就算是不要脸皮,也要在圣上那里跪求到一纸婚书给我儿子!” 周铁衣笑道,“右将军过誉了。” “呵呵,哪里是过誉,而是誉之不及,所以胡言乱语,今天梅清臣对你那番评价,恐怕已经传遍天京了,至此之后,天下何人敢小觑你。” 周铁衣眉头皱起,想起梅家下人给自己带的话。 心思灵巧,见人所不见,能人所不能,若在正道,实乃治世能臣。 这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那就是捧杀,但周铁衣觉得倒也不是梅清臣故意在捧杀自己,而是他真的这样认为。 就像他教导儿子的‘以直报怨’。 周铁衣只是有些意外,“传得这么快?” “快吗?” 尉迟破军摇了摇头,叹道,“儒家和史家已经准备给梅清臣立传,以后要入《史记》青臣列传的。” 这个世界《史记》从圣皇开始写,一直写到现在,中间南北五朝战乱,也没有断过。 青者,天之正色。 青臣,乃天降贤臣。 能入青臣列传的,一代天子也不一定有一个。 现在儒家和史家只等着梅清臣跪死在午门前,到时候就满天下传播他们的学问! 人血馒头吃得真香! 周铁衣在心里评价道。 “他能在午门前跪多久?” 周铁衣问出了一個问题。 这个问题有两个意思,第一,梅清臣能够坚持多久才会死。 第二,圣上会不会让他跪到死。 尉迟破军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我原道你心里面真不怕呢,原来你还是怕的啊。” 周铁衣也不扭捏,苦笑道,“怎么可能不怕,他把我写在他那篇名传千古的文章里,我的前途就被绑了上去,而且我还不能怪罪他,不然就要被天下人耻笑。” “儒家以直报怨,真厉害,比法华寺那篇一品佛法还要厉害!” “是啊,真厉害。” 作为被儒家常年打压的兵家大佬,尉迟破军没有笑话周铁衣,反而同样心有戚戚。 随后他回答了周铁衣的问题,“他能够跪到我俩寿元耗尽。” 这么厉害? 周铁衣不敢相信,儒家四品,不,就算梅清臣现在三品,他能有这么长的寿命? 那大家还修什么道,都去修儒了。 尉迟破军见周铁衣没有听懂,得意地笑了一声。 从一进来见到周铁衣,他这个长辈竟然有种压不住的感觉,如今倒是扳回一城。 “你自己去看看就懂了,若还不懂,别来问我。” 周铁衣倒是没有追问,他今天要办的第二件事,就是去看看梅清臣。 思考了一会儿,周铁衣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三位在那篇《乞罪表》上的注疏是什么?” 尉迟破军没有直接回答,说道,“现在有人说伱喜怒无常,喜欢让下属揣摩心思,但凡错了,那要打,但凡对了,那也要打,唯有半对半错,才能让你开怀大笑。” 周铁衣一阵无语,“哪个人造我的谣言?” 他知道这件事应该说的是自己昨日逗吴谦玩。 吴谦? 他说的? 周铁衣微微摇头,他不像有那个智商和胆子的,至少现在不像。 而且自己昨天后半句,在天宝楼,席间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吴谦,听到的人太多了。 “是不是造谣,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从内到外,从昨天到明天,大家都里里外外在揣摩,我都揣摩了一天半,何况其他人,天下人都在看着呢!” 说到这里,尉迟破军又看了一眼周铁衣还没有穿上的飞鹰服,心里舒坦了几分,“你猜我们三人在注疏上写了什么?” 周铁衣起身抱拳一礼,“那小子就狂妄斗胆一番了。” 尉迟破军哼了一声,对他这副儒家做派不以为然。 “大司民作为如今三司之首,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先下笔,他是儒家的魁首,梅清臣虽然以直报怨,但他又和我没有恩情,何必把我写进一篇千古名文之中呢,那必然是要用到我。” 周铁衣顿了顿,沉吟了三息,然后说道,“梅清臣不好写在明面文章的,大司民应该要写,想必是为我请赏之事。” “那他为何为你请赏?” 尉迟破军打断周铁衣的话,之前眼中的随意消失不见,而是恶狠狠地盯着周铁衣。 这件事,他回来想了半天,为什么董行书一定要坏他兵家的好苗子! 周铁衣神色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小事,“那有什么好猜的,不过是不想要看到一酷吏罢了,所以干脆想要打断我这条晋升的路子。” 当今圣上改制诛神司,不就是想要改成锦衣卫吗,而锦衣卫发展起来,是什么机构,周铁衣心里有数,那叫做西厂! 只不过改到一半,圣上旧疾复发,无法理政,没有改完,现在需要一个人,敢冒着天下大不韪,继续帮他改! 所以他才在天宝楼说‘鹰犬巡狩,百无禁忌’! 这句话是给圣上听的! 他话音说完,一股极寒肃杀如冬季的冷气选,以尉迟破军为中心扩散。 不一会儿,书房外原本还欣欣向荣的草木,凋零了大半! 守在门口的尉迟敬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如此异象? 他回望了一下近在咫尺的书房,只能够依稀见得两个人影在对峙。 只不过自己竟然听不到一点里面在说什么。 这是祖父发怒的表现! 先周铁衣不是表现得好好的吗? 祖父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周铁衣当做自己的亲孙子。 自己这个嫡亲孙子都被赶出来守门。 怎么突然就急转直下,他已经许久没有见祖父真的动怒了。 那我这个时候要不要闯进去,为周铁衣求情? 尉迟敬一时间竟然犹豫踟蹰。 他想了想祖父真发怒的样子,脚下生根,怎么都动不了。 尉迟破军是真的动怒了。 不仅因为周铁衣原本想要做的事,而且也因为他如此随意地说出了这件事,仿佛根本不在意天下人。 他尉迟破军杀的人不说比周铁衣见过的还多,但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但酷吏二字仍然让他这个杀人如麻的大将军皱眉! 古来酷吏,上至太子,下至草民,谁人不闻风丧胆! “你可知道什么是酷吏?” 尉迟破军再次问道,他想着周铁衣聪慧,恐怕只是读书读歪了,光看到酷吏的权柄,所以入了歧途,这样还能够拉回来。 周铁衣哂然一笑,拱手向天说道,“什么是酷吏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今圣上想要,也需要一个酷吏!” 第六十一章 祸患起于忽微 书房外,大片的草木灰白死绝,尉迟敬吓得像冬日里的鹌鹑一样。 不是他胆子小,是因为他现在就像这些灰白草木一样,被尉迟破军的道统影响着,相当于直面一位兵家二品的拷问。 书房内,周铁衣到神色平静,虽然那道统也在暗中影响自己,但是连血海尊首的神力都没有办法影响自己心神,这二品的道统拷问,也如同春风拂面。 尉迟破军没有暴怒起身,反而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叹息着说道,“我就说,圣上不上朝这么久,儒家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你一出现,他们就动手,还把你的名字加上,逼着你站在他们那一边,原来他们是看到圣上想要用酷吏的苗头了。” 说着,他扳手指头说道,“这个道理,我用了一天半想明白。” “梅清臣用了一晚上想明白。” “而你,看了一下午《诛神司制》就想明白了。” “老了,人不服老不行啊。” 周铁衣没有倨傲,拱手说道,“小子才疏学浅,本以为大家会让我当上酷吏才想明白,但到底是小觑了天下人。” “你为什么想要当酷吏,为了权力?” 尉迟破军问道,他很好奇,这么聪明,甚至聪明得有些妖孽的周铁衣,为什么想要当酷吏。 “因为怕。” 周铁衣平静地回答道。 “圣上想要修道,这朝政他是越发难以管控,再加上诸子百家阻拦,又要防备着天后,一名好用的酷吏,已经是大势所趋,这酷吏我不当,有的是人当,与其刀在别人手里,不如在自己手里。” 周铁衣说得情真意切。 若他周家只是看戏的,大不了躲远一点。 但眼前局势已经明明白白。 他周家首当其冲! 祸患起于忽微,今日周家看起来家大业大,和天后的娘家都掰扯得有来有回,但是天后一旦临朝,酷吏一出,说不得第二天就满门尽灭! 尉迟破军没有骂周铁衣,而是沉吟了许久,才说道,“有三司在,事情何至于此。” 三司对抗天后加酷吏的组合,周铁衣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何故发笑?” “只是想到三位太看得起自己了。” 从说出圣上需要一名酷吏开始,今日谈话,尉迟破军就不可能让第三人知晓,不然他周铁衣和尉迟家都落不得好,所以周铁衣就没有了什么顾虑。 “三位虽然是国之柱石,但还是有人可以替代,但天后有人可以替代吗?” 周铁衣反问道。 一个从危难之时就结识的发妻,一个生下太子的皇后,一個帮助圣上平衡佛道矛盾的内贤。 数遍天下,暂时也找不出替代的人! 也就是说,在这次政治斗争中,天后可以多输几次,但三司一次都不能输! 政治斗争的保命符,不在于伱多有用,而在于你是不是不可替代! 这天下离了谁都可以转,但有些人真的是一时间无法更换! 尉迟破军忽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今天来是为了点醒我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有些不敢信。 这周家子,心思深沉,何至于此! 周铁衣拱手行礼道,“我酷吏的路已经被儒家断了,现在能够仰仗的,唯有右将军,替我接上这条路。” 尉迟破军越是听到周铁衣分析,越是胆寒,这种人留在身边,借助自己权势和天后争斗…… 实乃天下之大不幸! 尉迟破军一时间念头纷呈,竟然没有了往日的雷厉风行,脑海中仿佛闪过一幅幅尸山血海的画面。 修行到他这一步,一言一行影响千万人不是说说而已,所以脑海中那些凌乱画面是真的,是自己任用周铁衣之后的画面! “你知道若我答应你今日之事,天下人有多少会家破人亡吗!” “我周家都没了,哪还顾得上天下人!” 尉迟破军手指敲打着桌面,“梅清臣评价你是治世之能臣,这话说了半句,我今日也给你一评语,好凑个整。” 周铁衣再拱手,“小子受教。” “你十年隐忍,心思深沉,藏人所不能藏,忍人所不能忍,若在邪道,实乃乱世妖孽。” 周铁衣平稳地受着。 什么叫敲打,这就叫敲打! 这话今日若传出去,他就只能够躲进深山老林里了,要么出家为僧,要么受律为道。 “你知道我注疏的是什么吗?” “小子猜不到。” 尉迟破军呵呵冷笑了两声,然后叹息说道,“你去守边关吧,这朝堂之上的事还早着呢,现在满朝诸公,都让着儒家和梅清臣,想要看他们冲锋在前,我们兵家也让着他们可好?” 尉迟破军说完,周铁衣就知道今天来找尉迟破军这条路死了,白费他这么多口舌。 这位虽然还是兵家大将,但已经许久不领兵,又在这天京繁华地,享了二十年的儿孙福,虽然模样还是壮年,但终究是老了。 人老,心就软。 若左将军在此,断不会这般! 周铁衣放下手,在尉迟破军皱眉下,穿好飞鹰服,神色越发飞扬,“若那梅清臣真是完人,我见他退八千里又如何,可惜他不是,我周铁衣凭什么让着他!” 不等尉迟破军呵斥,周铁衣继续说道,“我倒是觉得右将军的注疏差了点兵家火候,让兵家显得怕了他儒家,若左将军在此,断不会如此注。”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周铁衣自然不能够再留把柄在尉迟府了。 “什么火候?” “左将军应该会写,请开诏狱,令周铁衣彻查梅青臣及其朋党欺君纵容之祸。” “混账东西!” 尉迟破军的怒吼传遍整个右将军府,右将军府半数草木尽皆枯萎。 这下天下人皆知,周铁衣至右将军府,被尉迟破军怒斥,不欢而散。 刚刚尉迟破军对自己评价的那段话再传出去,也没有之前的杀伤力了。 “你如此激我,不怕我杀了你?” “若杀人有用,圣上早就宰了梅清臣了,何况老将军留着我,关键时刻抛出去吸引天后火力,总归是有几分不可替代的作用。” 尉迟破军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拿周铁衣怎么办,只得说道,“滚出去,我当你今日没有来过!” 第六十二章 天下之大,皆可杀 见周铁衣神色匆匆,从书房里被赶出来。 尉迟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上前把住周铁衣的肩膀,小声说道,“祖父正在气头上,等过两天我给你求情。” “等会儿我们哥俩去喝酒,我给你说说怎么向祖父道歉。” 他认为今天一定是周铁衣心高气傲,所以才惹得尉迟破军发怒的,不过这对自己正好,倒显得祖父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机会。 果然,祖父是爱我的。 周铁衣先是愣神看了一下尉迟敬,我这个点,还要忙许多事,谁陪你去喝酒啊? 刚好在里面受了气,就报应在你身上,也是因果循环! 于是恭维道,“小弟我才疏学浅,不如尉迟兄长已经是儒家七品,又能在右将军面前时时学习,本来兄长应邀酒会,应该虚心请教,但实在是家中有母担忧,应该先回去禀告母亲。” 尉迟敬一愣,看了看书房,心里美得跟蜜一样,这周家小子刚才来的时候,油滑得像泥鳅,自己怎么都敲打不了。 进了祖父书房一趟,就像换了一个人,果然还得是祖父出手啊!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哪里,哪里。” 随后就听到周铁衣大声说道,“兄长学问,小弟不及十分之一,来日有空,再来讨教,兄长且在这里留步,不敢劳烦相送。” 尉迟敬看着周铁衣独自走了,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是不是应该进去说说情? 还没有等他想清楚。 就听到祖父在书房内说道,“尉迟敬,你给我滚进来!” 尉迟敬连忙走了进去。 等进了屋,才发现祖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反而神色平静,仍然拿着那篇《乞罪表》在看,尽管这表文他已经看了一天了。 “祖父,周小弟毕竟年轻,心高气傲也是正常,但颇有才干,我若能够收入麾下……” 尉迟破军放下手中的《乞罪表》,平静地看向尉迟敬,“你去将圣像下的教子棒请来。” “啊?” 尉迟敬一时间不知所以,我也没犯错啊。 那梅家小子被打一顿,是因为他玩忽职守,我可连补荫官都不是! “啊什么啊,我就想要考校考校伱的学问,看你是不是真如周家那小子说的这么有才。” 尉迟破军的语气仍然平静。 半個时辰之后。 右将军府的老老少少,连带着府外的武勋们都被惊动了。 听说尉迟破军考校长孙学问,发现尉迟敬平日里偷懒,书没读懂,所以打断了三根教子棒,将尉迟敬打得半死。 多亏孙女拦着求情,才没有当场给打死! ······ 周铁衣自然是没有心思管右将军府的家务事的。 出了右将军府,早有一辆家里面的自走车等着。 周铁衣上了车,里面坐着公输管事。 周铁衣倒是不觉得意外,出了这么大的事,公输盛不出现才意外。 “二叔。” 车里没有外人,周铁衣喊了一声。 公输盛应了一声,然后抬起机关手,也不需要有人在前面看路驾驶,自走车就像是装了定位雷达一样,往玉京山而去。 周铁衣笑道,“二叔知道我要去哪?” 公输盛再认真瞧着周铁衣,说道,“我知道你要去哪?但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周铁衣望向窗外,说道,“刚刚在右将军府里,老将军说我心思深沉,善于隐忍,二叔知道隐忍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公输盛心思机巧,他知道周铁衣的意思,但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抬起机关手,放在暗格敲了敲,暗格自动滑出,里面放着一瓶冰好的梅子酒,酸酸甜甜,这个季节,最适合解渴。 用自己完好的另外一只手取出梅子酒,又拿了两个冰好的杯子,给周铁衣倒了一杯。 公输盛才开口说道,“自然是骗过自己。” 若真的心思深沉至此,公输盛这个被周鱼龙评价工于机关算计之人,都不知道这对周家来说,是好是坏。 周铁衣笑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倒是觉得老将军的说法不对。” “哪里不对?” “我若心思深沉,不顾家里荣辱,就该找个道观,或者寺庙,等修行到天下无敌再出山。” 周铁衣口中的天下无敌仿佛轻而易举,公输盛没有反驳,叹息着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所以我对老将军回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与其说我心思深沉,不如说风雨际会,一朝醒悟,天地再也不同。” “那你是多久醒悟的?” “那晚二叔给我讲了天京局势,而后那神秀和尚又来逼我,我就知道我以前所享受的繁华,如今已经岌岌可危。” “然后我又想了两天,这家里面母亲疼我,大哥让我,还有忠心的侍卫,俏丽的丫鬟,这么好的家,这么好的繁华之景,我终究是没有享受够,舍不得繁华,所以遁入不了空门。” “所以呢?” 周铁衣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梅子酒,看向窗外的繁华,“所以谁挡我,不让我享受,我就杀谁。” 他沉吟片刻,轻声而又认真说道,“天下之大,皆可杀!” 听了此言,公输盛忽然觉得周铁衣修道是个错误的选择,如此杀性,当真能够修道? 周铁衣看到公输盛沉默的表情,笑道,“逗你玩呢,二叔。” 公输盛看向周铁衣,如今他当真是看不懂这个自己从小纵容的周铁衣了。 周铁衣接着笑道,“梅清臣这个要列入青臣列传的贤人,可是说我是治世之能臣,杀人如果能够解决问题,这天下也就没有活人了。” 公输盛看见周铁衣天真赤子的笑容,一时间竟然也辨别不出忠奸。 “所以我又想了想,忽然觉得以前儒家的书都读懂了,与其逮着别人杀,不如乱其家族,断其子嗣,毁其理智,灭其学说,而后指使千夫诟骂,再诛杀其心,使其百世不能翻身,二叔,你觉得我这门儒家学问可读懂了?” 公输盛沉默了一会儿,“若你真有此心,就不该给我说。” 周铁衣放下酒杯,摊手道,“所以这件事不对嘛,我不仅想要看繁华,还想要修长生,虽然不知道上三品是个怎么回事,但少做点缺德事总归是好的。” “于是我又想了想,不如学道家顺水推舟,因势导利,这天下究竟为何,终究是天下人自己说了算,我身独存即可。” 第六十三章 一见梅清臣 自走车向十二重楼上的皇宫驶去,途中,周铁衣在玉京山最好的酒肆停了一会儿,提了两篮子酒菜。 当自走车开到正午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下弦月只有一点余光,倒是显得繁星越发亮眼。 周铁衣下了车,汉白玉铺成的广场上寂寥无声,三座拱桥,向上连接着正午门,红墙金瓦,俯视着芸芸众生。 广场之上,孤零零跪着一人,显得身形孤单,但又桀骜不驯。 周围不少豪华的马车,自走车路过,不过都是远远隔着车帘子,瞧一眼,未有一人敢下车。 忽然这种默契被其中一辆自走车打断。 这辆自走车堂而皇之地敢停在正午门前。 “那是谁家的车?” 不少达官贵人在车里问仆从道。 当周铁衣从自走车上拎着两个食盒,悠哉哉向跪着的人走去,达官贵人们或嗤笑,或皱眉,或惋惜。 “原来是这周家子啊,可惜了。” 周铁衣倒是没有在意不断投来的目光,那车上之辈,连车都不敢下,只敢远远地看着,全是废物! 他看向跪着的梅清臣,忍不住眼睛微微眯起。 沉静的夜色下,梅清臣头顶的气运已经不能够用云气来形容了。 那是一道捅到天上,想要将天捅破的青色云柱。 云柱之上,不断垂落圣贤文字,四书五经,无一不全,其核心处,《乞罪表》,字字珠玑。 云气周围,与万民相连,化作贩夫走卒,化作文人墨客,化作芸芸众生。 一时间万人影从,难以尽数。 周铁衣被青云光柱刺得晃眼,只得低下头。 儒家三品‘立言’,威势可见一斑! 周铁衣靠近一点,看地上的汉白玉砖,这人哪里是跪着啊! 一道道地脉之力如游龙团聚,与梅清臣跪着的双腿连接,恍若人乘地龙,立于玉京山上。 周铁衣总算明白,为什么今天有几位四品大将去拉梅清臣,硬是没有拉起来了。 莫说是四品大将,就算右将军这兵家二品,有拔山之威,也拉不起来这人! 再过两天,等梅清臣的《乞罪表》传遍了天下。 到时候就算是玄都山的天师,那烂陀寺的讲经首座来,也抬不起这人。 因为想要抬起这人,就要抬起天下儒家,乃至天下民意。 其重若此,恐怕只有如日月凌空的当今圣上才能抬起来了! 周铁衣小跑走了过去,放下食盒,双手把着梅清臣的胳肢窝,用力一抬,“梅伯父,您这是闹哪样啊,这晚春气寒,跪在地上凉,您快起来,莫要伤着身子了。” 梅清臣纹丝不动,周铁衣也不奇怪,自己现在的本事,哪能够抬得起他,不过这样子,总归是要做的。 而且手一碰到梅清臣,周铁衣就明白为什么右将军会说梅清臣能够跪倒他俩寿元耗尽了。 因为梅清臣的血肉与地脉之力相融,竟然一点点化作纯粹的白玉! 他的肌肤都有一层石皮的质感! 梅清臣这是不见圣上,真的要跪在这里一辈子! 一旦他整个人化作一尊白玉。 纵然山陵崩,长河陷,依然不能改其颜色。 见抬不起梅清臣,周铁衣也没有继续白费功夫,而是取过食盒,一层层打开。 其中有竹荪炖的老母鸡汤,素炒的空心菜,红油凉拌的心肺,麻油微微淋一遍的叉烧包,蒸好的黄花鱼,并着清茶一壶,杏仁脆饼,梅花酥,豆腐蜜酿。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些家常菜,但着实用心。 “梅伯父啊,今日你送了我一段评语,让我名满天京,我是着实心怀感恩,您将梅俊苍送到我这里教导,我一定用心给您教好,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梅俊苍一口饭吃,您看这样好不?” 梅清臣一直望着午门方向的头,终于偏了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用拿此言来要挟我,你只管教,是死是活,我都认。” 周铁衣连忙恭维地笑道,“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君子之泽,福泽三代,梅俊苍我打小一看就是个长命百岁相,怎么可能要死要活呢。” 见用梅俊苍打动不了梅清臣,周铁衣继续说道,“您看,要不这样,我呢,以前学儒,没有良师教导,自己又笨,确实没读懂书,所以才改习武,我也怕把您家的苗子给教坏了,不如我弃武从文,拜在您门下,您好好教我,等我当得起治世之能臣这個评断,我们师徒一起流芳百世可好?” 听闻此言,梅清臣过了良久才叹息一声,他刚刚是真的心动了。 若早知道周家二子有这才干,他收为嫡传,认真教导,也是一桩天下幸事。 “我如今已是顾不得其它,能不能做治世之能臣,全在你,不在我。” 周铁衣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人,最怕他不要利,也不要名。 不过他还有一招。 “那您跪在这里,总要吃口饭吧,反正不耽误您化为美玉,当个贤人。” “别人送的饭,你可以不吃,我这次送的饭,您不能不吃,不然以后儒家怎么教导万民!” 梅清臣沉吟一会儿,问道,“此言何解?” 周铁衣笑道,“我这是冒着天颜给您送断头饭啊,你看看周围车上坐着的,哪个不是以前跟伱同袍相称,他们敢送饭来吗?” “若我送饭,你不吃,我死前一定会破口大骂,儒家都是伪君子,嘴上说着感谢我的话,但连我冒险送的断头饭都不肯吃一口,肯定是从心里就看不起我这个莽夫,只想着利用我,如此心口不一的人,以后我在黄泉路上遇到,也不要和他搭话!” 梅清臣这次思考了很久,然后才拿起碗筷,夹了一点空心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周铁衣抚掌而笑,也随意盘腿坐在地上,为其夹菜,“您别光顾着吃菜啊,多吃点肉,对,这老母鸡汤也喝一点,最能养人长肉。” 虽然不知道梅清臣要用多久才能够整个人化为玉石,但人吃上一顿饱的,总归是能够多抗上几天吧。 而梅清臣多抗几天,自己就多有几天的机会。 偌大的正午门前,无数达官贵人们就见一老一小,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夹菜,虽是平常的家常菜,但足以流芳天下,百代之后,仍有人记得此宴。 忽然其中有人叹息道,“吾不如也。” 第六十四章 周母钓鱼 禁宫之中,一盏盏华灯亮起,若漫天星辰,照得内外正大光明。 御书房内,大夏圣上像往常一样,用过晚膳之后,都会来练一会儿字。 不过今天,他心烦意乱,写的字全无笔意。 忽然,大夏圣上重重放下笔,玉笔撞击寿山砚,发出金石之声。 “圣上息怒!” 伴读大太监带着伺候的宫人们,全部都跪在地上。 “朕有什么好息怒的,朕坐拥天下,乾纲独断,事事顺心,就是朕太心软,给了满朝大臣他们想要的,他们仍然不知感恩!” 大夏圣上冷笑道。 过了一会儿,他喝了一口茶,问道, “门外那人还跪着吗?” 伴读大太监对门外的情况了如指掌,连忙回答道,“还跪着呢,不过……” “不过什么?” 伴读大太监如实说道,“周家那二子去送了一顿饭,他吃了。” 大夏圣上脸上的冷笑稍减,露出好奇的神色,“他怎么吃的,你一五一十,不漏一字给我说。” 伴读大太监赶忙说了一遍,当真是不漏一字。 大夏圣上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整个御书房内,顿时春风拂面。 “这满朝大臣,竟然不如一个未加冠的少年有用,真是一群废物!” 大夏圣上轻易将三司也骂了进去。 他心中的郁结之气顺了不少,看向桌子,将刚刚乱写的字一把扯开。 伴读大太监连忙起身,帮圣上重新铺好纸。 大夏圣上笑着对伴读大太监说道,“这周家子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不枉朕当初为他周家困住一条道家的鱼龙。” 这话已经是天底下最顶级的秘密之一,比跪在门口的梅清臣也不弱多少,犹胜几分,伴读大太监不敢答,只继续重新磨着墨。 见墨磨好了,大夏圣上再次拿起玉笔,饮饱了墨意,提笔若惊龙。 百无禁忌。 这四個字写下来。 大夏圣上心里一顿舒坦,又看了两遍,只觉得比今日在那狗屁奏折上写得还要好。 只不过写完,他又犹豫了,这字该不该赏赐下去? 这个时候,外面有宫人进来禀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大夏圣上点了点头。 待天后走进来,看到其他还跪在地上的宫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走到大夏圣上身边,看到桌上的四个字,收回目光,笑道,“我本来想要劝圣上别为门外的事烦心,但现在看来,圣上已经消了气,这就是天下的幸事。” 大夏圣上收回笔,叹道,“若天下人人都像皇后这么想就好了。” 他看向字,一时间没了言语。 天后也看了看字,笑道,“圣上可是又在犹豫这字该不该赏下去?” “皇后觉得呢?” “按理来说,这周家子今天立了一小功,赏了也无妨,不过若是圣上觉得难办,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所谓母凭子贵,自古以来,臣子若不好赏赐,就赏赐其母,也算是彰显孝道,为天下做个表率。”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 大夏圣上笑道,“如何赏赐,就由你定夺吧,你做事,我放心。” ······ 等周铁衣回到府中,已经过了戌时。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仍然不能休息,先去周母的守一院一趟。 不过到了守一院,周母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扮,反而做渔女打扮,穿着粗布衣衫,用荆钗挽发,手持一根竹竿,一节节似青玉。 周铁衣先是一惊,然后准备闪人。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周家的教子棒这么长的! “你跑什么?” 周母问道。 周铁衣硬着头皮说,“圣人教导,小过则受,大过则跑。” 周母坐在椅子上,叹息一声,“我这些年只顾着自己修道,真是荒废了你的教导,今日见了《乞罪表》,实在是无地自容。” 周铁衣见周母语气软了些,连忙走上前去,本想开口说两句,被周母打了一竿子,“你在外面,用口舌搅动风云,难道在家里,还想要翻云覆雨不成!” “儿子不敢。” 周铁衣嬉笑着说道,这竿子打在身上,不疼。 周母站起身,“跟我去柳湖。” 周铁衣有些纳闷,但还是跟了上去。 丫鬟春鹃提着灯,母子俩来到柳湖畔,这是周府内的一个人工湖,引了洛水水系进来,鱼也不少。 其他丫鬟将两个板凳放在地上,又从旁边拿出一系列渔具。 将这些渔具递给周铁衣。 周铁衣拿着钓竿等家伙什,“母亲,这是干什么?” “夜钓!” 周母不看周铁衣,坐在板凳上,手中那竿子没有系上鱼线,也没有鱼饵,就直接握着其中一头,将另外一头甩向湖面。 周铁衣连忙坐下,将鱼线,鱼饵系好,也将鱼竿甩了出去。 等了一会儿,周铁衣好奇看向母亲的鱼竿。 别人姜太公钓鱼,至少还有鱼线,自己母亲倒好,就一竿子,啥都没有。 “母亲,伱这怎么钓得起鱼来?” 听到周铁衣的问题,跟了周母二十多年的丫鬟春鹃笑道,“二少爷说得是什么话,若夫人都钓不起鱼,这天下估计也就圣上能够钓起鱼了。” “这么厉害?” 周母这个时候才叹息着说道,“我平生没什么才能,能够自傲的才能,唯有两件事,一件是钓鱼,一件是修道。” 周铁衣听闻这句话,咳嗽了几声,说道,“母亲,这里没外人,您不用在我面前说这话。” 我可是从妙玉师姐口中已经知道,您当年可是力压道门一代人的绝顶天才,拿的是主角剧本。 周母瞪了周铁衣一眼,“你听我把话说完!” “您说。” “我若是有决断的才能,也不至于在教你的问题上纠结十几年,若是有算计人的才能,当初也不会爱上你的父亲,就论你这几天在外面搅动风云,若我有看准朝野变化的才能,早就将你禁足在家里,何至于此!” 周铁衣转开话题,“那您钓鱼和修道的才能一定旷古烁今!不然怎么生出我和老哥这样有才能的儿子。” “也不算旷古烁今,只是如今这天下在修道和钓鱼天赋上,比得上我的,应该不过一掌之数。” 第六十五章 周母教子 柳湖面,晚风吹来,周铁衣虽然一天都没吃东西,但也不饿。 他腹中,两粒虎豹易髓丹,无时无刻不在增长气血之力。 周母继续说道,“我本是渔家女,这钓鱼的本事,就像是天生就会一样,所以虽然长在乌篷船中,但六岁之前,也没有挨过饿。” 说着,她想了想,补充道,“三岁之前或许挨过饿,但那个时候小,自然不记得。” 周铁衣第一次认真听母亲的生平,没有打断。 就听着周母接着说道,“虽然我没有挨过饿,但是别人渔民怎么挨饿,我是知道的,特别是那些家里面孩子多的,看见吃的,就像是狼一样,眼睛绿得吓人。” 周铁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他们没有抢你钓的鱼?” “当然抢了。” 周母回答道,“六岁之前,借着月色,我偷偷摸摸在晚上钓鱼,钓起来的其他小鱼,也不生火烤,就切成薄片,和我娘一起吃,贵的鱼,如时鲫这等留下,养在船上鱼缸里,有集市的时候,母亲偷摸着拿去卖了换布和粮食。” “不过这种事瞒不了多久吧?” “是啊,瞒不了多久。” 周母带着几分怅然,“几条鱼,就足以杀人啊。” 周铁衣忽然心中一冷。 孤儿寡母,一艘乌篷船,一个能钓的小渔女。 都说自己母亲六岁剖鱼得书,至此直入道家四品,中间一点阻碍都没有,那六岁,没有拜入太乙观之前呢? “我五岁那年,岁寒,南方结冰,大家都不好捕鱼,唯有我能够冰湖钓鱼,还能钓好鱼,换银子,买棉衣,所以我和母亲能够过得好,但十天过了,大家也发现我们母女俩没有冻死,于是暗里守着,想看看原因。” “发现我善夜钓之后,就有几家人想要抢我走,我娘不肯,他们就打,最后将我娘给打死在面前。” 周母神色仍然平静,周铁衣已经杀心暗藏,“这几家人,都该杀!” 忽然他转念一想,过了这么多年,估计这仇早就报了,就是不知道是谁报得仇,是母亲,太乙观,还是自己父亲? “是该杀。” “我六岁剖鱼得书,那书他们都看不懂,准备几天后集市拿去卖了,我偷摸着看了一晚上,入了道家九品,第二天晚上,趁着他们都睡熟了,杀光了他们三家,男女老幼,一共二十一人!” 周铁衣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怪不得自己六日入九品,母亲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再多问。 一夜入九品,这修道天赋,当真是旷古绝今。 “不过,这也埋下了隐患。” 周母平静地陈述,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杀光对方全家是错。 天下人来评这個理,当时六岁的自己,也没有错。 “什么隐患?” “人在做,天在看,我入道之时,虽然没有杀错人,但杀人就是杀人,何况是灭别人满门,我是可怜的,当时被我杀的同样年岁的就不可怜吗?” “小的时候我不懂,后来长大了,被教了道理,也就心有愧疚,形成执念,须得下山走一遭,想通这点,才能够入三品。” 周铁衣皱着眉说道,“哪有什么想不通的,这太乙观就是胡乱教人!” 周母看向儿子,“你能够笑着杀天下人,莫要教天下人笑着杀人!” “外面人说你当酷吏,这事我倒是不在意,毕竟酷吏只能为祸一代人,福祸,我周家也自抗着,但我怕你被他们一逼,酷吏当不成,将心中的歪心思写出来,那才是为祸百代。” 周铁衣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笑着说道,“母亲还说自己没有才能,这教子的才能,比梅清臣厉害多了。” “知子莫若母,你这段时间转变,我看在眼里,原本我是不信佛家因果报应一说,现在看来,我下山的劫数,并不是应在你父亲身上,而是应在伱身上,当年事出有因,我杀了别人满门,今日你也事出有因,要杀别人满门。” “只不过我那个时候是不懂事,没人教,现在你懂事了,所以我要教你。” 周铁衣看向湖水,说道,“那我就答应母亲,以后做人留一线。” 周母笑道,“此言甚善。” 说着,她看向湖面,“这做人的道理,我就只能够教你这么多,倒是钓鱼和修道的道理,我可以多教你一点。” 周铁衣好奇地看向湖面。 周母继续说道,“庄子云,若夫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我二十几年前修道钓鱼,心有所感,得了‘御六气之辩’五个字,立下一法诀,名为钓周天六气诀,侥幸力压天下道友一筹,你且看好。” 说罢,周母手中竿子用力一扬,周铁衣认真看那竿子。 只见竹竿分二十四节,每一节都隐约有一小人驻守,竿子扬起的时候,风霜雨露,春来秋往,四季风云变幻,气象万千。 眼前柳湖之水,随着气象抬升,化作雨露,化作云霭,化作冰霜,化作湖水,化作雾障,化作烟霞。 湖中之鱼,见了天时变化,分不清岸上,还是湖中区别。 游着游着,就游到了半空中,鱼群围绕着周母几人摇首摆尾,恍然不知自己已经乘风而起,在残月,星辰下,游于空中。 柳湖之上,这天地规则已经悄无声息的改变了,但连鱼都没有察觉。 “这是?” 周铁衣问道。 抬起湖水,化作云霞,肯定很多人能够做到,但让鱼改变自己的习性,甚至克服引力,在云霞中活着游动,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道家三品‘天象’。 “母亲,你已经突破三品了!” 周铁衣大喜地说道。 若周母入了三品,那绝对不是一般的三品可以比较的! 周家如今的局势,也大不相同! 周母摇头道,“还没有。” 周铁衣神色古怪,怀疑自己的母亲在逗着自己玩,若不是相者不能够相至亲,他肯定要看看周母的云气样子。 周母得意地笑道,“谁说不突破上三品,就不能够见‘天象’的?我想了二十几年,虽没有想通上三品的道理,但想通了‘天象’。” 说罢,她将手中鱼竿递给周铁衣,“我只是告诉你一件事,这二十年来,天下人都以为周家困住了我这条鱼,但他们不是鱼,焉知鱼是被困在此间,还是乐在其中。” 第六十六章 日月大道尊 麒麟阁中,晚上掌了灯。 周铁衣先是处理了一下部落的祈祷,回答了他们一些常识性的问题,又教了一点才查找到的农家蓄养之术,然后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情。 看了看眼前的农家《齐民要术》(卷二十九),周铁衣只觉得部落的人把自己当百度用了,估计用不了几天,自己真的要学《母猪的产后护理》,《如何早春耕种》一类的书了。 现在部落进入了正轨,这些畜牧,采矿知识都要问自己。 好在自己可以查资料,不然这个神还真不好当。 “过些日子,我说不得真的要学贯百家了。” 周铁衣自嘲地笑了笑,将《齐民要术》放在一边。 周母有天象境的实力,给了他不少信心,不像之前那么紧迫,乃至于有些急厉。 因此心境也受到了影响,手段乖张,狠辣了些。 “这段事情忙完,一定要好好休假,连听三个月的临水轩小曲,让琯琯给我跳胡旋舞,跳不好不准停!” 周铁衣给自己先定下一个小目标。 然后拿过一张纸,写写画画,总结一下这两天关联的事情,做個思维导图,查漏补缺。 当写到‘酷吏’二字的时候,他笔停住了。 自古酷吏,难以善终。 这件事他当然知道。 但他更知道的是,在金手指的帮助下,自己后期一定能够扛得住酷吏带来的恶果。 “我一个大后期英雄模版,最重要的是如何渡过前期!” “你们知道酷吏这个转职前期属性加成有多牛逼吗?” “这天下难道还有比酷吏更快掌握权力的方法吗?” “所谓三年酷吏,三朝太子,我当了圣上的酷吏,那赵家人看我,不得绕着走,就算天后,也得让我三分,还怎么敢到我门前挑衅!” “这天后临朝,势不可挡,不当酷吏,难道当鱼肉啊!” “右将军那个老糊涂也真是,到时候他哭着来求我,我也要给他上眼色!” ······ 一个个想法纷呈踏来,最终他还是划去了酷吏二字。 放下笔,想了想。 “那我不当酷吏,你们就别再拦我了,母亲说,做人留一线,你们别给我什么都不留!到时候我就让大家都不好过!” 想着,他提笔写下了‘弄臣’二字。 这个时候大丫鬟白梅也打听消息回来了。 周铁衣将自己零散写的东西,放在灯上点燃,然后又放进铜盆里,等烧尽了倒水搅和。 虽然他纸上只零星写着几个平常的词,想法都在脑子里过的,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白梅静静地看着,暗道,少爷真是长大了。 随即又有些怜爱地看向周铁衣,外面的风闻,她作为周铁衣的大丫鬟自然是听到,只不过她实在是没有一点帮助的力量。 只能够尽心照顾周铁衣的起居。 等周铁衣处理完文字,白梅才上前说道,“刚刚去问了妙玉道姑,大明道宫宫主应该明日午时到天京,落脚在明德宫。” 周铁衣嗯了一声,放下笔。 本来今天他是回来问母亲大明道宫那位宫主什么时候到的,不过母亲让他问妙玉师姐。 母亲这是真的想要撮合自己和妙玉师姐的姻缘? 周铁衣也不是傻子。 不过他又有些不解,按理来说母亲就是这样被耽误道行的,就算不怪罪父亲,怎么还耽误起别人的道行来了。 这倒不像是母亲展现出来的气度。 就算他周铁衣要掌管太乙观,也不用一个师姐帮忙啊。 暂时没有想通这点,周铁衣索性也就留着不想。 白梅见周铁衣心思重重,上前从后面帮周铁衣按了按太阳穴。 周铁衣享受着按摩,忽然转头笑道,“我这几天,倒是让姐姐担心了,实在是罪过。” 不等白梅回答,周铁衣就笑道,“作为赔罪,今晚我要好生服侍姐姐,让姐姐试试我新练的掌法。” 白梅被周铁衣说得脸红,不过也稍微放下心来。 不过仍然劝道,“少爷,你正事要紧。” 周铁衣摇头晃脑,说道,“圣人说,食色性也。只要我还有心思想着那事,就说明我还没有被压倒。” 他一番歪理倒是说得白梅不知道怎么辩驳,只能够按周铁衣肩膀的时候多用几分力气。 周铁衣和白梅调笑了一会儿,心情也舒畅了起来。 他拿起旁边的青签纸。 这种特制的纸张,专门用来给圣上写祝寿词,只有三品以上的文官和武将家里才能够得到一些。 一般这种纸上呈,就算没有塞银子,宫里的太监们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圣上手中。 毕竟讨好的话,圣上听了高兴,他们自然也不会挨板子。 周铁衣重新磨了一遍墨,等江南的水烟砚台上墨汁够浓,他心中笔意也足够了。 再落笔。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写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本来后面还有一大截,不过他是记不得几句。 但这四句已经足够了,足以名传千古。 李太白这位千古弄臣,儒家后来还不是厚爱有加。 自己循着李太白的路,只要这大夏江山不颓废,让着天后一点,总能安稳渡过前期。 想了想,周铁衣觉得好像又差了点意思。 他揣摩了一下当今圣上的心思。 再提笔写道。 “古来圣贤事,浮云挂空名。” “久在樊笼里,今得返自然。” 周铁衣拿起青签,读了一遍,觉得朗朗上口,笔意也连贯。 连起来刚好讲的是以儒入道的心境,正符合现在圣上的想法。 成了! 这篇诗,有道家和儒家背书,有李太白和陶渊明执笔,莫说是千古,就算万古,也可传! 他自己是越看越喜欢,一旁的白梅也拿起诵读了一遍。 忽然叹息对周铁衣说道,“少爷,你这般学识,当初那些大儒怎么舍得将你拒之门外呢,真是他们瞎了眼。” 周铁衣倒是没有太在意,笑着说道,“诗词不过小道罢了,不过这小道也有小道的用法,儒家喜欢民意,这点我倒是也喜欢得很。” 这篇绝世名篇,得有个响亮的名字。 周铁衣思忖了一下,落笔: 《梦游紫霄道宫登三十六重宝殿叩见日月大道尊授我长生后有感》 第六十七章 大道无名 翌日,风和日丽。 周铁衣美美地起身,和阿大几人,练了一通拳法,用军阵之法采纳了朝霞紫气,他丹田内的气血已经饱满如江河,整个人的肌肤也散发出莹莹宝光。 这是气血充盈到异象的特征,不过一两日,或者下一刻,周铁衣就可以圆满自身丹田气血。 冲洗了一遍身体,白梅拿来一套道服。 这套道服并不是什么华服,反而按周铁衣的要求,质朴得很。 整件衣服,黑底白纹,白色的纹路也仅仅只在衣袖,衣襟两处,拉一条细线,这是道观弟子的基本款。 “这样会不会太寡淡了。” 白梅帮周铁衣装扮好之后,略带不满意地说道。 平日里,周铁衣就算是外面穿素色的青衫,也是内衬暗纹麒麟,腰悬宝玉,如今却是一点装饰也不要,连平日里半侧飞凤发箍也不戴。 周铁衣没有加冠,所以常常戴着一只墨色飞凤发箍,别着眉前长发,不至于让长发遮住眼睛。 不过那墨色飞凤发箍算件奢侈珍宝,今天戴着,到不方便。 “等等。” 白梅让周铁衣坐好,然后出门折断了一截开得正好的梨花嫩枝,帮周铁衣盘了个发髻,将黄蕊白瓣的梨花当发簪,插了上去。 周铁衣看了看自己的发簪,笑道,“还是姐姐有心思。” 说着,他先是取下来,然后手掌拂过花枝,五行真意弥散开来,【御使五炁】,这支梨花尽数开放,又只留下顶上三朵,重新插在发髻上,这下五天这梨花也不会凋谢。 今日拜见大明道宫宫主之事,妙玉和周铁衣约好,所以当周铁衣在望月楼下喊自己名字之时,妙玉整理了一下道袍,就施施然走出来。 但当看到周铁衣的时候,她明显愣了一下。 开得正好的姹紫嫣红桃李树下,一位高大俊朗的年轻道人穿着黑白素衣,脚踏玄草编织的芒鞋,手持一根二十四节青竹做杖,头上插着一枝鹅蕊梨花,花开三朵,得五行之妙。 “你今天怎么做这打扮?” 妙玉走了过去,想要如往常一样说话,不过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克制的悸动。 周铁衣原本等的无聊,听到妙玉声音,立马明白。 这套衣服是点在了妙玉师姐的审美上了! 于是天真无邪的,露出酒窝说道,“这般打扮,不好吗?我要拜见大明道宫宫主,但自己又没有受道牒,自然只能够穿黑底白纹,若师姐觉得不好看,我就回去改改。” “那倒是不用。” 几息之间,妙玉已经平复了心情,反而能够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向周铁衣,“这身打扮,正合道法自然。” “师姐喜欢,那自然是好的,师姐帮我看看后面的发丝整理好没有?” 周铁衣转过身,让妙玉帮自己看看耳后的头发。 这从后面看,自然也是好看的。 妙玉忍不住抬手,帮周铁衣理了理本来就已经整理好的发髻,“好了。” 周铁衣转过来,得意地一笑,顿时人比桃花俏。 ······ 明德宫位于玉京山第十一层楼上,这里建筑稀少,只有两座道宫,一座佛庙,再上,就是皇宫所在的第十二重楼了。 周铁衣和妙玉坐着游天舟,舟上只有他们两人,周铁衣有些好奇,“为什么母亲不来?” 妙玉抿嘴笑道,“当年师叔曾经怒斥大明道宫宫主妖言惑众,所以不来。” 周铁衣一愣,已经升起了打道回府的念头。 这么重要的事,母亲昨天怎么没给自己提。 见周铁衣没有那副事事在握的神色,妙玉笑出了声。 周铁衣立马反应过来,“师姐,你捉弄我!” 妙玉手中浮尘一甩,“放心,无名师祖对我们道门弟子都很好,特别是对你这种。” 对我这种? 周铁衣若有所思。 闲庭信步到了明德宫,妙玉递上了道牒,通报了自己是来恭迎大明宫宫主的,弟子将两人迎了上去,偌大的道观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上千人,都是来恭迎大明宫宫主的道士。 妙玉也没有插队,就顺着和周铁衣站在了最后面。 因为他们俩来得正是时候,等了不过片刻,妙玉抬头望天,说道,“来了。” 周铁衣极目望去,只见山腰处的云海,一只青鸾,一只火凤,排开云涛,扇动羽翼,带起千丈气流,滚滚而来。 远处的墨家飞鹏们早就得到了消息,都悬停在几千丈开外,如同观礼士兵一样。 青鸾火凤身后,拖着纯白如玉的云架。 云架上,先是有八名金甲力士,手持重锤敲鼓,鼓声一响,若雷霆轰鸣,乾坤八雷交汇,演绎道家《惊雷》之曲。 金甲力士之后,又有男女道人,各三十,手执长幡,引道开路,长幡之上,五色彩画的六十甲子太岁威武。 再后,才是一座车撵,车撵装潢已经难以用人间之物来形容,很多珍宝,周铁衣都只是在书上见过一次。 车撵之上,坐着一道人,古冠紫袍,服十一章,左右各有金童玉女伺候。 煌煌乎,如云中仙人。 周铁衣远远眺望,瞬间明白两个道理。 第一,为什么自己母亲以前呵斥大明宫主是妖言惑众。 第二,为什么大明宫主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教圣上长生之术。 那云架也不直接落在明德宫,而是先在十一重楼阁上的禅院逛了一会儿。 两神鸟卷起的气流乱了香火烛台,禅院之内,理经颂佛的声音,顿时断了。 得意地一笑,大明宫主才降下云头,落在道宫之中。 有三位身穿黄色道服的人立马上去拜见,“拜见祖师。” 其余诸道,也拜道,“拜见大明道主。” 周铁衣有样学样。 大明宫主,不知年岁,不知籍贯,不知姓名,以前是個云游道士,两百年前落单在大明道宫,那个时候大明道宫还不像如今一样,能够和道门玄都山分庭抗礼,也就和太乙观差不多。 但大明宫主经营了两百年,顿时成为天下道门翘楚。 别人问他往事,他说往日龌龊不足道,自号无名道人,今后只求大道。 第六十八章 窃天下之大盗 大明道宫宫主衣袖一拂,也不与三位黄袍道人搭话,径直走了过去。 周铁衣看到这一幕,心想,这大明道宫宫主也不像是好说话的啊。 不过他想法刚刚升起,就见大明道宫宫主越过千人,走到他和妙玉面前。 妙玉再拜道,“见过无名师祖。” 大明道宫宫主和颜悦色地应了一声,“你们太乙观倒是有福气,你虽然比鱼龙差了点,但向道之心不错!” 随后不等周铁衣再拜,他一把抓住周铁衣的手臂,哈哈大笑,“你一定是鱼龙的孩子,她生了两儿子,一子要应在兵家,断她当年人发杀机的祸根,那是俗世,可惜了,倒是你,应在了我们道家,甚好!” 不等周铁衣思考怎么回答,大明道宫宫主拉着周铁衣就往道宫里走,边走边说道,“今日赶路匆忙,还没有手谈一局,你与我先下一局解解闷。” 无名道人有四绝,第一棋绝,日谈一局,两百年未尝一败。 如此做派,让周围上千道人心生怨气的不少,不过大明宫主毫不在意。 此地千人,百年之后,除三五人,皆为黄土一抔,理他们作甚。 明德宫中,应大明道宫宫主的要求,不立道尊像,仅仅供奉大道二字。 周围的金童玉女焚起了椒兰枝,掌好金灯,屏退左右,留周铁衣与大明宫主对弈,独妙玉在旁奉茶,大殿之内,熏香袅袅,如蓬莱仙境。 周铁衣拿起黑子,笑着问道,“无名师祖,你准备让我多少子啊?” 他虽然学过棋艺,自认为还不错,但与大明宫主这种两百年不败的比起来,那是天地之别。 大明宫主不悦说道,“这下棋如厮杀,如何能够让子。” 周铁衣笑了笑,落子在天元。 大明宫主拿起白子,也随意落下。 两人一手一手落子,大明宫主看了看周铁衣旁边放着的二十四节竹竿,聊起了家常,“伱母亲可好?” 周铁衣拿起黑子,思考了片刻,“她说乐在其中。” 等周铁衣黑子落下,大明宫主一笑,“倒是让玄都山那老家伙,将棋盘活了。” “此言何解?” 大明宫主衣袖一拂,卷动大殿上的云雾,他体如童子貌,面如美人颜,举手投足间,都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云雾被衣袖一卷,化作山川河海,化作市井城镇。 “这天下如棋局,皆有气数。” 周铁衣点了点头,能够望气的自己,对此理解深刻。 就算前世没有超凡入圣的世界,世间万物,也存在客观的因果联系。 “这天下人间气数,儒门,我道家,和那群秃驴分得最多,不过我道家用得最少。” 周铁衣面露疑惑,抬头不解。 旁边妙玉笑着帮周铁衣解答,“我道家师法天地,入上三品的时候,不像其他诸子百家一样求人。” 大明宫主得意一笑,“所以这气数,我道家存得最多,四十多年前,这气数感召之下,降下了一条道家鱼龙。” 周铁衣面露惊讶,自己母亲传闻是渔女野合而生,现在看来,倒有几分神话色彩了。 不过这其实也不太难以理解。 毕竟前世的医学已经在研究不靠两性,也能够生育的技术了。 “可惜这鱼龙降世,天下能够望气之人,都看得到,我道家也无法瞒天过海。” 周铁衣无声叹息道,看来自己母亲真的拿的是主角剧本,从出生开始,就被各路大神盯着。 “然后呢?” 大明宫主指了指鱼竿,“她将这东西传给你,估计也讲了她不少往事,那我就讲讲她当年没有看懂的吧。” 大明宫主继续落子,问道,“若你遇到这条道家鱼龙,该如何做?” 周铁衣看向棋局,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大龙已经被困住,正是杀又杀不掉,逃又逃不得。 是啊,自己母亲得了道家大运降生。 诸子百家老一辈出手诛杀,那道门不得发疯啊,当真道门像和尚一样吃素的。 但让同辈去压制,又谁能够压得了道门鱼龙,只怕会适得其反,让鱼龙遇风云变化,唯有做下一局,困住这条鱼龙,让她自己逡巡于心中方寸之间,难以乘云飞天,这才是最难解的。 大明宫主继续说道,“所以阴阳家定了天命,四十年前找到克你母亲命格之人,也就是你父亲,还为你父亲取了‘擒龙’二字,秃驴定了因果,送了一卷天书,让你母亲六岁破杀戒……” “等等。” 周铁衣打断道,“佛门真的一点慈悲意都不讲?” 大明宫主哈哈大笑,“他们讲什么慈悲意,他们眼中世人皆苦,苦海无边,轮转往复,杀人不过孽因,至于成不成恶果,另当别论!若佛陀在世之时,我还敬他们几分,但佛陀一去,这佛法已经大不一样了!” “我们道家不管吗?” “怎么管,你防的了贼惦记吗?特别这些贼,还是窃天下之大盗!” 周铁衣沉吟了片刻,也不在意棋局输赢了,继续该怎么落子,就怎么落子,“所以顺水推舟。” “当然顺水推舟,为了困住我们道家鱼龙,他们给的东西少了可困不住。” “当年你母亲下山,遇到你父亲,一共一年零九个月,你猜他们一共渡过了几劫几难,才让你母亲的向道之心不稳,情劫顿生,其间还怀了你哥哥。” 大明宫主放下棋子,掰着手指头算,“秃驴开了黄泉路,将他们两人引到忘川前,定了三生情缘,兵家造了去荒山的浮桥,见了百般磨难,情比金坚,儒家给了路引,让他们去学宫,定人伦大礼,怀了你哥哥,你手中这竹竿,还是从学宫中出来的呢!” “至于其他零零碎碎的考验人心的事,我是算不清,所以你母亲也看迷糊了,最后圣上一纸婚书定了乾坤,将我道家鱼龙困在了天京周府,一困就是二十余载。” 这主角剧本,真不是人拿的。 周铁衣在心里面吐槽道。 “那玄都山天师怎么盘活这条大龙的?” “这倒是不难。” 大明宫主笑道,“我道家别的不擅长,就擅长长生,只要活得久,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熬到你父亲寿元尽了,这情劫自然就解开了,那个时候鱼龙升天,势不可挡。” 周铁衣目光一凝,《五帝宝诰》! 第六十九章 占得先机 “所以他们花了这么大功夫,就为了拖住我道家几十年?” 周铁衣有些不懂,道家会长生术,大家都知道。 若是中三品,乃至三品,二品的人定下这计谋,都算是他们心思机巧。 但传承百代的学派定下这计谋,就显得画蛇添足了。 大明道宫宫主白子落下,点死了周铁衣的大龙,棋局也到此为止。 “这几十年,对于我等,不过是过眼云烟,但对于世间,已经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如今盛世,统一南北五朝气运,又修养了几代天子,万民之数,翻了四倍,这天下气数沸腾到了极致,不比当初圣皇在世差,还犹胜几分,连我道家气运都按捺不住,降下一条鱼龙,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周铁衣联想到大夏圣上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觉得自己会修长生成功,投子认输,坦然说道,“再降圣人。” 大明道宫宫主哈哈大笑,笑声若风云,卷起周遭的蓬莱仙雾,气象万千。 随后他眼中精光一敛,说道,“玄都山那老顽固安贫乐道惯了,想着只要一位亚圣就够了,我却是不服!所以我来了这天京!” 这句话,入得三人之耳,再无旁人听之。 周铁衣沉吟良久,然后伸手入衣袖,取出一纸青签,没有自己找安乐王李静递给圣上,而是递给了大明道宫宫主。 大明道宫宫主接过青签,读了一遍,这一次笑声更甚,甚至有些控制不住,传到了殿外,让玉京山第十一层楼及下方,都隐约听到这笑声。 随后他才收敛笑意,“有此万古雄文,我道家占得先手!那儒家《乞罪表》算什么东西!” ······ 玉京山梅府。 门外传来敲门响声。 门子疑惑地上前去开门。 若是以前,自家老爷是户部侍郎,自然也是门庭若市。 但自从昨天老爷跪在了午门前,平日里那些迎来送往,顿时化作了鸟兽散。 昨天言官司马家的孩子还想来送礼,只不过没有走到门前,就被他父亲给叫了回去。 梅家也自知起了祸事,于是夫人吩咐,将门闭了,整天不开。 “您是?” 门子打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俊朗道人,道人穿着极为朴素,手持一根青竹杖,唯有头上,簪着一支梨花,梨花开三朵,越看越觉得欢喜。 因为周铁衣打扮大不像以前,梅府的门子也只是听过周铁衣的凶名,自然无法将眼前的道人与将军府的浑人联系在一起。 “我是梅伯父请来的教书先生,你们少爷在家吧?” 门子一时间没有回过神,不过周铁衣仪态相貌非凡人,他不敢得罪,于是说道,“先生请进,我去禀告夫人和少爷。” 周铁衣施施然被领进了正堂,看着周围的文人墨宝,自己也不客气,不坐在客位,而是坐在了主位。 梅府不大,不一会儿梅俊苍和梅夫人就过来了。 梅俊苍心里还奇怪,父亲什么时候给自己请了一个教书先生。 当看到周铁衣的瞬间,他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指着周铁衣,“周仲蛮子,你居然还敢来!” 若不是他周仲蛮子,自己父亲何至于此! 周铁衣嗤笑一声,“你还是这么没长进。” 随后看向梅夫人,“还请夫人去将圣像下的教子棒请来,我要好生教徒。” 梅夫人一脸懵逼。 周铁衣叹息一声说道,“梅伯父说了,我仔细着教,是死是活,他都认,不知道这话还算数不?” 这句话梅夫人自然也知道,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言语回答,难道真的去请教子棒? 周铁衣看着怒气冲冲的梅俊苍,说道,“我先讲两个道理,若你觉得不服,我今天就当没来过。” “什么道理?” 梅俊苍知道周铁衣凶狠,也吃过亏,所以不敢上前与他动手,只能又惊又怒听着。 “第一个道理,你父亲让我教伱,所以我来了,这句话你认不认?” 梅俊苍扪心自问,最终只能够无奈叹息。 若是平常,他肯定要狡辩几句,但自己父亲都为他跪在了午门前,这個时候再驳回父意,那属实是大不孝了。 “第二个道理,昨天你父亲跪了一天,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敢送饭,你这个亲儿子都缩在家里,只有我去送饭,这个情,你们梅家认不认?” 梅俊苍脸皮羞红,盯着地上,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梅夫人叹息一声,从书房内请来教子棒,递到周铁衣手中,“请先生好好教导劣子。” 周铁衣拿着教子棒,对梅俊苍说道,“上来领罚。” 梅俊苍一步步挪了过去。 想象中的劈头盖脑没有落下,周铁衣只是用教子棒敲了两下脑门。 “你脑中无智,今日我敲两下,来日自然就聪明了。” 梅俊苍一愣,忽然心里面委屈,这两天来的惊怒,疼痛,恨意,悔恨化作泪水,止不住地哭了出来。 什么时候,他需要周铁衣这么教! 若他父亲还在家,怎么会这样! 但现在他是骂不得周铁衣,打不得周铁衣,也赶不走周铁衣。 周铁衣端起下人奉上的茶,喝了一口,等梅俊苍哭完,他才说道,“你想不想救你父亲?” 此时梅俊苍心里面根本不设防,见周铁衣,如见最后一根稻草,哪里还管得了许多。 “你有办法?” “自然是有办法。” 周铁衣看了一眼梅夫人,梅夫人赶忙带着下人退出大堂,自己守着门口。 周铁衣这才慢条斯理说道,“你父亲的祸事看似起源自我,但我也不过被其牵连。” 梅俊苍不是笨蛋,虽然这两天没人教导,但他也想懂了一半,仅仅只是周铁衣,何至于让父亲这样做,到头来,还是父亲自己想要如此做。 “我这办法也简单,你去写个表,你父亲《乞罪表》源自于自己没有教导好儿子,你现在就去写,自己认错,天下没有让君王受辱的臣子,自然也没有让父亲受辱的儿子。” “这样写就行了?” 这表文,他倒是写得出来。 “当然不行。” 周铁衣笑道,“你父亲的表,有三司注疏,你一个诛神司的小旗,哪里够得上,怎么送到宫里?所以你要找你们梅家那些亲朋好友,从三品侍郎开始找,让他们给你签上名背书,再递到圣上那里,若是有大司民落笔,那更是万无一失了。” 第七十章 君父无过论 梅府之中,光线从窗户莲花纹间照了进来。 梅俊苍认真想了一遍,虽然其中有些关节不明白,但是他福至心灵,知道这就是救自己父亲的方法! 梅俊苍整了一下衣冠,对着坐在堂上的周铁衣认真拜倒,磕了三个响头。 周铁衣笑着点头,他看向梅俊苍头顶的气运。 哪里是赤红之色,早就一片纯金色泽,不仅如此,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青气落下,有儒家麒麟之像,带着儿子,驮着四书走来。 君子之泽,福泽三代。 这可不是说笑之语。 当真让梅清臣跪死在正午门前,这天下,除了圣上,诸子百家的人谁见了梅俊苍不得让他三分! 这徒弟,收得值! 周铁衣起身,拿起竹竿,笑道,“你好好写文章,这几天我要进宫钓龙鱼,等改几日再来教导你学问。” 梅俊苍连忙点头,如今他对于周铁衣的才学是佩服得不得了。 周铁衣的形象在梅俊苍心里,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几乎相当于重塑了梅俊苍的三观,现在谁骂周铁衣,那就是和梅俊苍的三观作对! 周铁衣笑着,等梅俊苍将自己送到门口。 这火候还差一点。 不过有其他人帮自己加柴火,倒是不用自己火上浇油,只等着雪中送炭即可。 礼送周铁衣出去,梅俊苍知道这种机密的事情知道得人越少越好,做得越快越好,于是也不跟母亲再商量一番,自己走到书房。 磨好了墨,提笔就写。 不知道是不是心中豁然开朗,还是真情实感。 一篇洋洋洒洒,瑰丽华美的表文轻易写成。 梅俊苍看了两遍,只觉得这比自己以前写的所有文章都要出彩,这是梅家先祖保佑,冥冥之中让自己去救父亲的! 他想了想周铁衣的话,题了名。 《君父无过论》。 这天下没有让父亲蒙羞的儿子,自然也没有让君主受辱的臣子! 写好了文章,梅俊苍等墨水晾干,然后抬头看,恍然间,天色已经晚了。 但自己父亲也已经跪了两天了,这救父亲的事,不能够迟到一点。 他小心将文章折好,放在袖子里,然后就带着一名仆人,拿着父亲以前的贴身之物,连夜往外面赶。 他要明天送到早朝,将父亲救下来! 梅俊苍先来到学部右侍郎竹家。 竹青衣,儒门修身一派的代表人,主张克己。 为官清廉,与自己父亲被并称为儒门‘双青’,素有梅翁竹友之称,被天下儒门弟子称赞。 本来到了这个点,没有提前拜帖,门子是不可能放人进去的,但看到是梅俊苍,立马进去通告。 过了一会儿,竹青衣的儿子竹三问出来接待。 梅俊苍之前一直喜欢和竹三问一起赴文会,两人也算是熟知,只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梅俊苍赶忙问道,“竹伯父呢?我有要事相求。” 竹三问见梅俊苍一脸焦急,连忙将其引了进去。 进了厅堂,梅俊苍对竹青衣拜了拜。 竹青衣叹息一声,然后露出笑容,“你父亲的事你莫要担心,好好读书,那才是正道。” 梅俊苍对这些客套话现在一点都不感冒,连忙将袖子里的文章取了出来,递给竹青衣,“竹伯父您帮小子看看这篇文章。” 竹青衣神色略带困惑,拿起文章,认真地看了一遍。 随后他又看了两遍。 再之后,他再读了一遍。 梅俊苍站在旁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过现在不是催促的时候,只能等竹青衣读完。 竹青衣放下文章,叹息一声。 文章,自然是好文章。 梅俊苍以前的文章他也看过,加起来都不如这篇。 而且这行文逻辑,习惯,一看就是出自梅俊苍之手,无他人代笔。 若是在平时,以两家的交情,竹青衣自叹一句不如,亲自为其扬名也不为过。 但今日不行。 “你将这文章送来,不仅是想要我读一遍吧?” 梅俊苍顾不得其他,跪倒在地上,“请竹伯父见往日的情分上,落笔送到明日朝会上,我梅家定不敢忘恩!” 竹青衣将文章细细折好,“你拿回去吧。” 梅俊苍不接,而是看了一眼下人,下人从拿着的锦盒中,取出一块青玉。 这青玉本身也不珍贵,但是梅清臣把玩了三十年,如今异象自显,不比三品道家丹药弱多少。 梅俊苍将青玉递上,“竹伯父,父亲清廉伱是知道的,家里面也没什么长物,就这玉还可以把玩一下。” 竹青衣呵斥道,“你什么意思!” 梅俊苍咬牙不语,跪在地上直磕头。 竹青衣将文章递给儿子,端起茶水道,“来人,送客。” 听到老爷喊,门外来了两名武夫,硬是架着梅俊苍的胳膊,送出了竹府。 竹三问连忙追了上去,想要给梅俊苍赔罪,等改天自己父亲消了气再说。 不过当他追上门口的梅俊苍,却看到如狼一般的眼睛,在夜色中直勾勾看着自己。 梅俊苍一把夺过自己的文章,撕了衣袖,“今天这事儿,我梅府认了!” 说罢,将衣袖扔到地上,大步离开。 竹三问见事情不对劲,赶快跑回去,将事情说给父亲听。 竹青衣吩咐下人,去打听梅府今天见了什么人。 等三盏茶过后,下人才回来禀报,“好像是见了周家二子。” “什么是好像!” 竹青衣三尸神直跳,竟然没有修养,直接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茶盏粉碎,茶汤四溢。 竹三问都被吓了一跳,昨日父亲回来,用教子棒打自己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动怒! 下人硬着头皮回答,“周围邻居说,见了一俊朗道人,不过那道人打扮和周家二子平日里不同,周围的人原本也没有在意,我们想要进梅府问问,不过梅府闭门谢客。” 竹青衣忽然脸色大变,“不好!” 他对下人说道,“你赶忙通知其余诸家,若是梅俊苍找上门,不要让他进府,就说休息了。” 下人连忙问道,“哪些家?” 竹青衣情急之下,直接说道,“凡是和梅清臣有情分的,都通知!” 第七十一章 求仁得仁 竹青衣反应很快,但终究慢了七盏茶以上。 梅俊苍已经带着仆人沿着玉京山,跑遍了与梅府最交好的几家。 只不过来的时候,他写了一篇好文章,神采奕奕,光鲜亮丽。 如今衣服衣袖都撕干净了,头上的发冠也散了,惶惶如一条野狗,连家里路都认不得。 跟着的下人不忍心,说道,“少爷,回府吧。” 梅俊苍抬头看天,此时已经是子时,下弦月近乎消失不见,只等着明日的上弦月出现。 天不见日月。 梅俊苍忽然心中闪过此语,不过这太大逆不道,他只能够憋在心里。 他父亲就是说了这句话,所以才落不得好。 他以后绝对不能够再说这话! 梅俊苍声音沙哑,说道,“再去一家。” 仆人无奈,只能够跟着梅俊苍再去一家。 这一家是真的高门大户。 当朝大司民,董行书,梅清臣的老师,按辈分,梅俊苍应该喊一声祖师。 不过等梅俊苍来到门前的时候,门子已经得了竹府的通知,再加上老爷确实睡了,于是闭门谢客,说等明日再来。 梅俊苍也不走,就像他父亲一样,跪在了董府门前。 三更天过后,董府开始掌灯,董行书起床,开始准备今日早朝之事。 这个时候下人才进来通报,说梅俊苍在门外跪了一晚上了,估计不见老爷不会走。 董行书脸色微变,“是何情况,你详细说一遍。” 等听到竹青衣通知与梅家交好的各府闭门谢客的时候。 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宰府神色大变,怒斥道,“清谈误国!竹青衣这个蠢货!” 不过他的修行到底是比四品的竹青衣深得多,不消片刻,就神色恢复了过来,“你去门口,将梅俊苍好生请进来,不,你让修德去。” 修德是董行书的长子,与梅清臣同辈。 梅俊苍被请进来的时候,落魄得像条狗,须发都白完了! 不好! 董行书心中大惊,不过表面仍然不动声色,对儿子吩咐道,“去我书房里,将道家那枚‘小周天丹’拿来,俊苍这孩子,须发都白了,是思念父亲过度,孝心可嘉。” 梅俊苍忽然抬头,眼睛里没了心气,又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时间想不通,失了魂,只直直问道,“须发可以返黑,人心可以返白吗?” 董行书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董修德知道问题大了,赶忙去书房,将珍贵的三品道家丹药拿来,亲自喂到梅俊苍口中。 梅俊苍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等着喂药。 但这丹药落入口中之后,须发也没有变黑! 就这么沉默了一盏茶,梅俊苍似乎才想起自己有事,于是将手里面叠了又叠,不成样子的文章奉上,“师祖,我有些学问要请教。” 董行书慎重地接过文章,也是和竹青衣一样,看了又看。 不过他到底是比竹青衣厉害许多,对儿子说道,“替我磨墨。” 梅俊苍眼中多了几分生气,然后就见董行书落笔四字。 求仁得仁。 梅俊苍一下子就被抽了主心骨,就算有道家三品丹药护着,也昏倒在地上。 看着晕倒的梅俊苍。 董行书吩咐下人送回去。 但是这么一耽误,竟然快要迟到朝会了。 于是下人硬着头皮来催。 董行书还在想着梅俊苍的事,冷声道,“老夫今日身体有碍,去宫里替老夫请假。” 等下人们将梅俊苍送走之后,董行书又将昨天的事问了一遍。 然后心中越思考,越觉得不对劲。 按理来说,出了梅清臣这事,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大家都看着周铁衣,他送梅清臣一顿饭,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自那之后,自然死死盯着他,防止他再搞事。 只不过周铁衣中午去拜会了大明宫主,大明宫主用大神通,直接将周铁衣送到梅府的门口,所以大家一时间才没有察觉。 想清楚这点之后,董行书脸色嗔怒,“这些方外之人,就会祸乱社稷!” ······ 周府之内,周铁衣同样彻夜未眠。 不知道是不是本身突破在即,最近又事事顺心。 或者如那玄乎其玄的阴阳家讲的。 梅俊苍拜了自己为师,自己自然就得了一部分梅家的气运。 反正周铁衣回家后,翻看那几卷【五帝宝诰】,顿时入了神。 等天光从窗户照进来时,周铁衣体内的虎豹易髓丹已经完全化开,加上这几天气血修行,旁边守了一宿,正在打盹的白梅忽然听到一阵河流流动的声音。 她抬起头,只见周铁衣拿着【青帝宝诰】,也不看文字,就看那画。 窗外春光落了进来,照在周铁衣身上,相看两不厌。 那河水流淌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一道道气血狼烟从周铁衣毛孔中冒出来,环绕周身,越发凝重,最后似大河滚滚,周铁衣岿然,坐如泰山。 倒是探到书桌前的红杏,得了血气狼烟的滋养,顿时越发娇艳。 这就是武道九品圆满的表现。 此时气血之力已经盈满丹田气海,如果没有武道神念镇压,就算再修行,气血之力也会白白浪费,反而会让整個人浮躁不安,凶狠好色好斗,直至力竭而亡。 若是普通武修,这个时候就需要精心调理,闭门谢客,渡过心神劫数,再以武道之意一点点磨炼,镇压气血,直到武道神念落成,能够彻底镇压自身气血。 但周铁衣本身就有【御使五炁】神通,又凝聚了五行真意。 在周铁衣气血离散的瞬间,周围天地间的五炁凝聚,化作一层五色华盖,从上方落下,压制气血的流逝。 周铁衣似乎全然不知,还看那青帝像看得入神。 忽然,他笑叹道,“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树开。” 话音刚落,五炁之中,一尊巍峨的青帝身影浮现,头戴平天冠,垂下青气,遮挡面容,手持竹杖,身服十二章。 “啊?” 白梅忍不住轻呼了一声,毕竟五帝像显现,乃是天大的吉兆! 白梅忍不住揉了揉眼。 她再看去,哪里有刚刚诸般异象。 只有周铁衣转头看向自己,“姐姐,我好看吗?” 白梅脸色略带羞红,又看了看周铁衣,只觉得周铁衣梨花发簪越发灵动,花开三朵,枝干青翠,白花黄蕊,那梨花盛开得,仿佛今春尽了,都不会再凋谢。 花好看,人自然是好看的。 第七十二章 一月入八品 虽然一宿没睡,但是如今的周铁衣浑身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恍若神人。 让本来打水来,想要给周铁衣洗漱的白梅都愣了愣。 不知道这清水洗上去,是不是会坏了周铁衣的道行。 周铁衣笑着拿过棉布,擦了擦脸。 这神仙确实不用洗脸,但他还是人嘛。 此时天光破晓,自己也有新的事情需要干。 于是周铁衣吩咐,让住在周府客房内的吴谦过来。 自从吴谦拜入了周铁衣的麾下,自然再不如从前,来了周府,一应修行物资皆有,当然他现在囊中羞涩,换不了。 周铁衣也没有想着要提前发工资。 赏罚要有度,也就让吴谦先看看,解解眼馋。 这两天,他一直在忙,自然没有办法管吴谦这个书吏。 而现在,刚好有件小事需要吴谦去做,也算是锻炼锻炼他,毕竟人不琢不成器。 “总旗大人。” 进了周铁衣的书房,吴谦先是一愣。 见周铁衣穿玄色白纹道袍,坐在金丝楠木环椅上,优哉游哉地赏着窗外的花,不像是将军府中的嫡子,倒像是天上的谪仙。 “怎么,你也觉得我好看?” 周铁衣今天这话说得太多了,他自己都要说自恋了。 但没办法啊,谁叫他们无论男女,看着自己,眼睛都发直,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须得自己提醒一遍。 等过两天,能够收敛自身精气神,这种状态就会好得多。 吴谦连忙低头。 “我有件事交给你去做。” “大人请说!” 吴谦声音带着几分激动,有事吩咐,那就有好处拿! 周铁衣不过带着自己跑了趟天宝楼,自己就白得两颗珍贵的六品丹药,到现在都舍不得用呢! “你用我的名号,写几份请帖。” “帖子上就写,一月入武道八品,特此庆贺,发给与周府交好的武勋们,顺便给大司民和大司律送一份去。” 吴谦再次震惊地抬头。 不是他没有定性,而是这个消息属实震惊。 周铁衣九日开海,已经冠绝国朝,连那位冠军侯萧远山都被比了下去。 如今一月入八品,这丝毫不比九日开海弱,隐约还更让人震惊。 况且,九日开海这件事,大家都拿不准。 但是一月入八品,大家可是眼睛看着呢! 此真是武道奇才! 吴谦知道自己一愣,估计在周铁衣心中,印象分又减了几分,连忙说道,“我这就去办。” 他神色匆匆,立马下去办这件事。 本来还想要装一会儿逼的周铁衣,嘴里的话说不出口。 等吴谦走了之后,才低声骂道,“法家都是没眼色的,做个能吏可以,但做不了官!” 然后吩咐白梅将阿大叫进来。 过了片刻,麒麟阁内就传来惊呼,“少爷,你真是天纵奇才。” 周铁衣淡然地抬头望天,“三月初一入九品,四月初一入八品,倒是没有怎么努力,被琐事耽误了行程,武道若有后来者,莫要学我。” 随后,他自己觉得很满意,吩咐白梅记下这句话,自己以后立传,这句话一定要加进去! ······ 禁宫之内,今日热闹极了。 钓龙鱼对皇家来说是一件大喜事,意味着天下英雄尽入国朝,乃是吉兆。 诸多皇子们,若是钓起了龙鱼,那会随手赏给宫人们大笔金银等财货。 何况今天一大早,那位圣上盼了许久的大明宫主也进了宫,如今在宣法殿内,为圣上讲解道经呢。 所以圣上一定会很高兴。 而圣上高兴,对于宫人们来说,就是天下大幸! 四皇子李静住在鸿鹄殿,一大早,就有太监进来禀告,说周家子来了,求见四皇子。 大殿之中,梳洗好的李静露出无奈的神色。 若是半個月前,他自然欢喜得很。 但这几天风云变色,局势快得他都有点看不过来。 若此时再与周铁衣在一起,那么他之前十几年的韬光养晦都白费功夫了。 铜镜前,李静沉默不语,太监也不敢催,就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李静才站起身来,只不过这一起身,气度再不一样,让太监都觉得换了个人,只能够将头埋得更低了。 李静笑道,“当真是道家鱼龙之子,妙不可言。” 他随着太监,先走到禁宫门外,此时三座汉白玉长桥外已经站了不少人。 不过大家都退开,让着中间跪着的那人。 周铁衣蹲下身子,与梅清臣有一句没一句闲聊,不过都是他在说,梅清臣没有应答。 感知到四皇子来了,周铁衣站起身来。 李静先大步走上来,抱拳说道,“贤弟,如此大智,真是瞒得我好辛苦啊。” 周铁衣手持青竹杖,施施然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李静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周铁衣这话是暗讽他当日暗中挑动周铁衣赵太岁相斗。 这是一切的起源。 但他毕竟是致力于那个位置之人,很快就再说道,“因势利导,情非得已。” 周铁衣笑了笑。 他倒是不怪李静算计原主。 大家都是政治动物嘛,没有那么幼稚。 就算没有李静挑拨自己和赵太岁的争斗,当老哥的调令下来之后,也有其他人挑拨。 这件事的本质是武勋与外戚的斗争。 而他要当弄臣,宫里面自然不能够少一个能通消息的人。 如今四皇子李静正是这样一个人。 继续保持和四皇子的关系,对自己利大于弊。 况且四皇子这个时机敢来见自己,这句话又一说,他就知道对方不是蠢货。 这种政治斗争下,最怕的就是队友蠢,而不是队友坏。 于是周铁衣上前,把住四皇子的肩膀,“静哥儿,我们兄弟,往日情分深厚,何必再说那些。” 安乐王李静心中苦笑。 周铁衣这意思是往日情分就算消了,要看自己以后的表现了。 “是啊,往日情分深厚,自然不必再谈这些。” 几位站在旁边的皇子,对于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少皇子冷笑道,李静你隐忍了这么久,不还是露出了破绽吗? 想要拉拢这位治世之能臣,那要看着小子能不能够过梅清臣这关! 不然大家刚刚为什么不上去搭话? 不仅不能够搭话,还要划清界限! 一旦梅清臣跪死在这正午门前,天威一怒,周铁衣难辞其咎! 第七十三章 圣皇寿五百载 周府守一院。 大丫鬟春鹃正在给周母准备入朝的服饰。 今日圣上在风雨湖中陪着诸位皇子和各家世家子钓龙鱼,天后也来了雅兴,在御花园内,召开牡丹花神会,与各家命妇一起赏花,自然也邀请了二等虎威将军府的夫人。 周母看了一眼春鹃给自己准备的诰命服饰,这服饰乃是二品诰命夫人,色泽大红,上绣金狮子。 “春鹃,去将我的四品道官服拿来。” 周母除了是二品诰命夫人,也是正式的四品道官,只不过道官不同于文官,她的道籍挂在太乙观,所以不用每日上朝。 一直对周母忠心耿耿的春鹃犹豫了,随后才说道,“夫人,这样不好吧?” 天后拜佛,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平日里也就算了,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何必呢。 周母没有责怪贴身丫鬟,而是笑道,“你自去取来,其它的事,我心里有分寸。” 不一会儿,春鹃就取来一套黄色道官服。 大夏道官有制,九品至七品,穿青衣,六品至四品,穿黄衣,三品至一品,穿紫衣。 等周母穿好衣服,就听外面门子进来禀报,公车来了。 作为二品诰命夫人,就算是天后召见,也要公车接送,以示荣宠。 ······ 宣法殿内,四角青铜大鼎内,袅袅青烟卷起,衬得鼎上山河社稷恍若真实。 大明道宫宫主与大夏圣上对坐,两人刚刚讲完了道,正在下棋。 看了一会儿棋局,大夏圣上笑着投子认输,“你啊,连朕都不让着点。” 已经是天下一品,大明道宫宫主不像常人那样敬畏天威,随意摆了一下浮尘,若云中仙人,“这棋局让了圣上,圣上才觉得没有意思。” 大夏圣上畅快地笑出声,这宫里面,以前敢这样跟自己说话的,就天后一人,如今再来了一人,顿时觉得有意思起来。 毕竟谁看了二十几年的磕头虫,都会感到厌烦。 旁边的伴读大太监递上两毛巾,让大夏圣上和无名道人擦手,一边擦着手,大夏圣上一边和无名道人向风雨湖走。 他一天行程都安排好了,自然知道自己什么时间要干什么事。 闲庭信步的期间,大夏圣上忽然问了无名道人一个问题。 “朕听闻古之五帝活了三百载,古之圣皇活了五百载,可有此事?” 无名道人不假思索地说道,“《史记》记载,当有此事。” 大夏圣上心中顿时觉得欢喜,脚步也快了几分。 风雨湖畔,这里景色自然不必多说,有仙鹤凌空,有金鳞浮波。 大夏朝百家兴盛,有医家在皇室照看,就算宫里面斗得再凶,但皇子皇女活下来的机会总归是多几分的。 因此如今大夏圣上,一共有九位皇子,十二位公主,皇室血脉,繁荣昌盛至极。 风雨湖上,按照圣上的意思,搭建起了一座大云台,二十多座小云台。 大云台上,天后已经提前等着大夏圣上了,虽然她要召开牡丹花神会,招待各家命妇,但也要先陪圣上钓一会儿鱼。 见大夏圣上和无名道人笑谈着走来,天后笑道,“本宫原道等会儿去招待命妇,还没有人陪圣上解闷,道君来了,本宫也就放心了。” 周围的太监们都憋住气,天后平日里不会这么说话。 这话里的意思,到说的大明宫主是个弄臣。 大明宫主也不惯着天后,竟然一摆浮尘,淡然道,“天后要事繁忙,怎么懂得我们道家人的乐子。” 两人的对话都没有禁音,在这风雨湖的,又都是修行人。 周铁衣跟在四皇子李静身后,不像他人惴惴不安,倒是露出几分笑容,这两人,都是高手啊。 没等两人继续呛声,大夏圣上哈哈大笑,“你们两个啊……” 他没有继续说,但心中高兴之意毫不掩饰。 天后和大明宫主不合,他才是真的高兴。 随后他才想到要说什么,“有小辈在此,今日钓鱼为乐,钓鱼为乐!” 太子领着诸位皇子,公主以及世家子前来拜见。 等叩拜之后,大夏圣上眼前一亮,看向周铁衣。 他虽然见过周铁衣小的时候样貌,但这几年也都没有再见过。 不过今日周铁衣的打扮着实是亮眼。 其他人就算心思机巧,有的人穿着道袍来,但也是锦衣华服,唯有周铁衣,穿着入门道士的服饰,发髻上也只是别着一株梨花。 倒是整個人道气盎然,越发显得如谪仙下凡。 大夏圣上指着周铁衣,“你就是周鱼龙的儿子吧。” 周铁衣施施然上前,行礼道,“回禀圣上,是。” 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真正的好话要等大明宫主帮自己说。 “不错。” 圣上也只是淡然地点了一下头,不再说什么,然后挥挥手,“你们去钓龙鱼吧,今日多钓几条,钓得最好的,朕有赏。” 众人再次拜谢,纷纷下去钓鱼去了。 这钓鱼之事自然是急不得,等了一盏茶,也没有见一个人钓起鱼来。 周铁衣也不急,手中拿着周母给的竹杖,也不系鱼线,就垂在湖上。 他这般做派,大家都看着,自然心里面觉得奇怪,不过才开始钓鱼,大家都还没有施展神通,自然也不会轻易搭话,免得暴露自身跟脚。 忽然,大明道宫宫主笑着对圣上说道,“我听闻这风雨湖中的龙鱼非特殊饵料不食,我这里倒是有一方饵料,投入湖中,应该让龙鱼上浮,也让大家好钓一些。” 大夏圣上本来钓鱼打瞌睡,听闻此言,笑道,“是何饵料?” 大明道宫宫主从衣袖中取出一张青签,“乃是他人借我之手,上奉的一张青签。” 说罢,将手中青签递给圣上。 大夏圣上自然知道青签写得都是溢美之词,他笑着接过,“我倒要看看,是何文章,居然需要你这位尘世仙人来上奉。” 他看向青签,自读了起来。 《梦游紫霄道宫登三十六重宝殿叩见日月大道尊授我长生后有感》 仅仅只是读了一个开头,旁边的天后神色微变。 第七十四章 风雨湖中钓龙鱼 刚读完开口,大夏圣上就觉得心中欢喜。 他继续读,声音也大了一些。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古来圣贤事,浮云挂空名。 久在樊笼里,今得返自然。” 前四句,以实写虚,真实的景物,真实的修道动作,写的却是梦中的虚幻之景。 后四句,以虚写实,自己从梦中醒来,心中感悟,既然已经追求长生了,那么以前追求的圣贤事,就像是浮云一样飘散,一点都不再挂念,自己一想到这里,也脱去心中樊笼,体悟道法自然之情。 而这种感受,恰巧就应对了自己在朝廷之中面对的真实情况。 上下虚实相合,互相映照。 读了一遍,大夏圣上又觉得不够,于是加大声音再读一遍。 那吟诗之声,传遍整个风雨湖。 随后大夏圣上哈哈大笑,“我原道那儒家文章写得好,没想到道家文章写得更好!” “皇后,你说是不是?朕要好好赏写这篇文章的人。” 天后脸上重新挂起笑意,“这文章,确实要名传万古。” 圣人心中气象万千,一怒而天变色,如今喜悦难以藏起,一时间玉京山周围的云海翻滚,呈现耀眼的紫气东来之色。 大夏圣上看向大明宫主,问道,“这文章是谁让你呈上来的?” 大明宫主没有直接回答,先是指了指文章,而后指向湖面,“圣上,你看鱼来了。” 他话音落下,天象变化,滚滚紫气祥云垂下,落入碧波里,那龙鱼哪里受得了如此大运诱惑,一条条跃出水面。 周铁衣抓住时机,手中竹竿一拉。 这文章本来就是他写的,自然得了一分他人都难得的先机,如今又有圣上亲口直断,天后附和,大明宫主道法相引,这再钓不上来鱼,他一辈子都不钓鱼了! 一道无形气机拉扯,一条金背,龙须的大鱼直接被拉了起来,这条大鱼在外面或许能有四品道行。 但在这风雨湖中,它就是一条鱼,周铁衣八品也可拉得起来。 周铁衣拉起鱼,周围的太监们自然上前,用特定的渔网兜住鱼,那鱼再也挣不脱。 周铁衣拱手对大夏圣上的方向拜了一拜,“谢圣上赏!” 大明宫主适时地指向周铁衣,“圣上,你看,这不是鱼来了吗?” 大明宫主语意双关,大夏圣上的目光落在周铁衣身上。 他当然知道周铁衣和大明宫主在唱双簧。 只不过这双簧唱得好啊。 又没有瞒着他,大大方方地唱出来。 自己心里面也听得舒畅,比那满朝的蝇营狗苟要好得多。 若天下人,都像道家人这般有智慧该多好啊。 大夏圣上沉吟片刻,说道,“君无戏言,你说要什么赏赐吧?” 周铁衣再拜道,“已经有圣上赏了一条鱼,不敢再要赏赐。” 这话说得着实妙啊。 在场所有人,政治智商都不低。 天后说这是一篇万古文章,所以不好赏,门外那篇千古文章都还没有赏呢! 不过在落这篇万古文章的时候,周铁衣竟然已经想到了该怎么要赏赐,防患于未然。 如此心思,当配得上梅清臣治世之能臣的评价。 倒是整个天京,以前说周家生了一虎一犬的,全是有眼无珠之辈,自当被天下人耻笑! 听闻此言,果然大夏圣上脸上更加欣喜,他思考了片刻,“静儿,你到我身边来钓鱼。” 即使以李静的城府,也愣了一息。 他虽然今天早上去接了周铁衣进来钓鱼,但如何能够想到,这好事立马从天而降。 自己父皇已经多久没有叫自己静儿了? 周铁衣笑着对李静说,“殿下,还不快谢过圣上赏。” 李静这才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端端正正一拜,“谢父皇。” 说着,他提着捅,拎着鱼竿,小跑来到大云台处。 这里更好钓鱼! 周铁衣作为跟着李静进来的,自然也跟着上了大云台,他们两人,从风雨湖隔着圣上最远的地方,跑步走到大云台前。 九位皇子,十二位公主眼睛都看直了。 太子已经年过三十,但见到此情况,表情仍然变得不自然起来。 甚至变得阴沉起来。 这周家子和他的四皇弟,真是隐藏得好深啊! 两人以前可都是花街柳巷之徒! 如此心机,如此心机。 当是大祸! 好在旁边的谋士推了推太子。 太子立马反应过来,起身说道,“父皇,如今天下龙鱼尽入父皇门前,实乃喜事!” 虽然太子反应慢了一点,还要周围人提醒,但他毕竟是太子,天生就占着大义。 大夏圣上看向太子,本来如此反应也算是不错。 不过有周铁衣珠玉在前,他也就显得不那么高兴了。 周铁衣路过太子的时候,故意趁着大夏圣上还没有点头,开口说道,“太子这话说得,倒像是天下龙鱼以前没有到圣上跟前一样。” 此乃诛心之语! 风雨湖刚刚还在震惊中的众多皇子,公主,更是神色大惊。 这周铁衣莫不是疯了,伱好好领着自己的赏赐就行,干嘛说这般疯言疯语,圣上一怒,今天的好事都要变成坏事,大家落不了好,难道你周铁衣能够落得好? 太子神色大变,甚至脸上浮现怒气,你怎么敢如此! 随后周铁衣再拱手对圣上说道,“圣上圣明,这天下龙鱼,从古至今,从今往后,都向着玉京山。” 大夏圣上脸上笑容未变色,“你倒是个会说话的,下不为例。” 他知道周铁衣这是借着恩宠,压太子乃至天后一次,报复天后刚刚的话,以及娘家人的挑衅,不过这恩宠,他给得了! 倒是太子刚刚的表现,让他觉得有些不满。 就怕人比人啊! 忽然他心中想到了《乞罪表》,于是对太子不满之色更是有些明显,这儿子不教不行啊。 等四皇子李静带着周铁衣坐到圣上边上,天后忽然起身笑道,“如今有人陪圣上解闷,我也该去准备招待命妇之事了,周家这孩子教得好,本宫等会儿要向周氏好好学习一下。”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吧? 周围的人都听得愣了,往昔钓龙鱼,怎么没有今天这么刺激,才一盏茶的功夫,感觉周家就要和天后打起来了! 周铁衣倒是不说话,神色如常,他现在说什么都错。 自己可以借圣上威严敲打天后,天后自然也可以借圣上威严可以敲打周家。 这游戏规则是圣上定下的,谁反对,谁才是真的大错。 之前说的话,都不过是小儿科,一点点在圣上心中积累情分和过错罢了。 谁不犯错,谁才是赢家。 哪有干扰裁判的道理。 大夏圣上果然点头说道,“这個时辰了,你自去招待。” 第七十五章 牡丹花会 御花园内,姹紫嫣红。 一朵朵牡丹如累累硕果,又因为玉京山上的气候比山下凉一些,所以还可以见得有花骨朵的萌芽,当真是见得花之百态。 宫人们搭建的亭子内,各家的命妇已经被引了进来。 又过了一会儿,太监前来传口谕,“天后娘娘正陪着圣上钓龙鱼,命诸位在此先享用蔬果,闲聊家事,以解乏闷。” 天后与圣上伉俪情深,自圣上为皇子时,就结为夫妻,去年圣上久不理朝政,就加封‘天后’二字,以皇后之身份,总理文书。 于是宫里面的人,也就改口,称皇后娘娘为天后娘娘。 天后不在,四皇子的生母,容贵妃为后宫之首,于是领着嫔妃,命妇们躬身行礼,“领命。” 待宫人们伺候各位命妇重新坐下,容贵妃笑道,“既然天后有令,我等就闲聊片刻,等着娘娘来,再赏牡丹。” 容贵妃本来只是好心,但终究有人心中不喜,或者早有怨言。 一位穿着青色四品诰命服的夫人冷笑道,“天后娘娘对我等宽容,但有些人是真的不知进退。” 周母目光看了过去,这位夫人是赵佛儿的生母,赵观山的妻子,天后的娘家人。 周母也没有惯着她,直接起身,走到赵舒月儿面前,直接问道,“你是在说我不知进退吗?” 周围其它亭子内,一个个命妇们目光都看向了这里。 吃瓜。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谁不喜欢啊。 特别是这么明明白白的刺激的当头一棒。 若是周母今天学着他家的小子,直接将赵舒月儿在牡丹花神会上打一顿,那才是有趣的。 容贵妃在心中暗叹一口气。 本来赵舒月儿说两句风凉话,周母不理,自己再插科打诨一番,这事就过去了,谁让别人是天后的娘家人呢,自己这位贵妃都得让着点。 但周母直接点名,那这就是周母和赵家的事了,自己倒是不便再开口。 赵舒月儿倒也和她家的太岁一样,是个混不吝,当初别人都说她有贵相,所以赵家才将她娶回府内,这些年赵观山也一直疼爱有加。 更何况她原本小门小户,当初根本不知道周鱼龙下山那一年的风云变化。 “怎么,自己做得,倒是让别人说不得了,今日大家都穿诰命服来,就你穿着道服来,是何意思?” 赵舒月儿冷笑道。 她当然看出了周家的意思,这是要给天后娘娘上眼药啊,所以正是因为此,她就要在天后娘娘来之前处理妥当,免得碍了天后娘娘的眼。 别人怕他周家,赵家可不怕! 周母眼中没有一点怒火,平静地像湖水一般,“井底之蛙,可以观天乎?” 随后她淡然地说道,“我乃是太乙观嫡传,玄都罗天大醮首祭,当日圣上万里之外,加封我‘四品高妙真人’,莫说今日来这花会穿道服,就算是面见圣上,我也穿道服。” “而你,脱了这身衣服,回到家里连一套像样的都找不出来!” 如此话语,比打赵舒月儿一顿还让她恼,顿时站起身来,她说不过,又想动手,不过想到自己又打不过,一时间竟然像失去提线的木偶一样,进不得,退不得。 特别是周围夫人们看自己的颜色,那眼里的讥讽藏都藏不住,顿时让赵舒月儿脸上火辣辣的。 好在这個时候,有大太监禀报,“天后娘娘到。” 容贵妃叹息一声,这天后娘娘来的真是时候啊。 于是说道,“诸位且随我去迎拜天后。” 诸位诰命夫人,后宫嫔妃们来到牡丹花园门口,只见远远走来一女子,身着凤衣,将平日里繁重的凤冠取下,周围配玉饰,中央插着一朵大红色的牡丹花,顿时显得人比花艳。 “拜见天后娘娘,恭祝娘娘金安。” 一众女子们都躬身下拜。 倒是周母,只用打一个道揖即可,这也是她今天穿道服的原因。 如此鹤立鸡群,将容贵妃都比了下去。 “都起来吧。” “谢天后。” 天后娘娘目光看了过来,也不责骂,反倒是上前两步,拉着周母的手,笑道,“现在天京都说你教子有方呢,刚刚我在圣上面前,也说要向你请教一番,今日有空闲,我们倒是多说几句体己话。” “不敢当娘娘如此盛誉。” 周鱼龙依旧淡然,修道修到她这个地步,早已经宠辱不惊,不会因为赵舒月儿小就让着,也不会因为天后大就忍着。 修道,就要修个道法自然,随心所欲。 天后也不急着拉周母坐下,而是看了看周母这身衣服,说道,“这衣服倒是有些配不上周夫人,来人,宣旨。” 旁边准备好的大太监,立马拿出一道圣旨,展开。 “太和元年春四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有夫人周氏,贤良淑惠,相夫教子,谦恭有礼,广修德行,安分守己,师从太乙,自下山以来,修持有度,战战兢兢,不负圣恩,加封‘护国紫虚真君’,赐紫服。” 在场所有人,连周母都愣了一息。 不仅是因为天后没有惩戒,反而嘉善。 同时也因为这赏赐太厚了。 天下有道制。 下三品穿青衣,中三品穿黄衣,上三品穿紫衣。 如今周鱼龙未突破上三品,还是一个女子之身,若穿上这紫衣,让天下乾道如何自处。 这就是捧杀啊! 刚刚被周母消了心气的赵舒月儿眼中露出报仇雪恨的得意神色。 你刚刚不是狂吗? 怎么连一身衣服都不敢穿了? 特别是圣旨上赏给周鱼龙的话语,她听了之后,觉得简直比赏给自己还要美。 见周鱼龙沉默不语,天后仍然宽厚笑道,“周夫人,这圣上乃是奖赏有功之臣,伱不能不谢啊。” 周鱼龙看了一眼太监跪下托举的紫衣,忽然笑了一声,然后对天后作道揖说道,“贫道刚刚喜不自胜,所以难以自持,今奖赏至此,斗胆请容贫道换服。” 满堂诰命,嫔妃们大惊,这周氏难道是要用自辱来抵消这捧杀之法? 这倒也是个法子。 第七十六章 紫衣天成 御花园中,牡丹开得正艳,所有人都看着周母。 周母抬头看天,见天空紫气弥漫,做个道揖,“谢圣上赏。” 说罢,她接过圣旨,也没有理大太监奉上的紫衣,将圣旨对着远处云海一展。 浩大的国运之气如龙飞出,一时间风云变化,长龙入海,卷起山腰千丈,漫天紫霞。 紫霞如雨,如湖,如雾,如冰,如烟,如云。 彰显道家六气变化。 周母再将圣旨回卷,天空中,浩荡的紫霞竟然源源不断落下,当紫霞落到周母身边的时候。 周母一手持圣旨,一手做穿针引线状,紫意凝成丝线,一层层覆盖在身上黄色的道袍之上,不一会儿就织成了一件紫气东来的大罗天衣。 天衣之中,六气变化,国运织锦,华光溢彩,妙不可言。 这天衣上身,满园牡丹都黯然失色,唯有天后头上那朵牡丹还红艳艳的。 周母再对天后一礼,“借了娘娘这花园内的云气,贫道实在是罪过,望娘娘恕罪。” 不过她说着罪过,但眼神里一丝过错都没有,到如之前一样淡然。 我周鱼龙要穿紫衣,何须他人赏赐的俗世衣服! 这一次,连天后都沉默了。 过了半晌,才有见识的嫔妃小声说道,“天象。” 道家三品天象,已经非俗世之人,得圣人道统传承,就算大夏朝的底子再厚实,皇家也要礼遇而不是欺辱,不然让天下修行人如何看? 莫说借了云霞这种不算过错的事,就算真的有过错,只要不是滔天罪过,圣上也会一笑了之。 天后沉默了片刻,脸上也不动怒,忽然拉着周鱼龙的手道,“谁说女子不如男,今日见了妹妹风采,倒是让天下乾道都汗颜,百年之后,道门将以妹妹为魁首。” “未入三品,见得天象,实乃古往今来第一人。” 说着,她竟然拉着周鱼龙走到自己的宝座,与周鱼龙一同坐下。 这天后宝座宽阔,倒是能够坐得下两人也不嫌拥挤。 周鱼龙虽然不擅长算计,但是自有道家玲珑心,能够听得出来天后是真心实意的称赞,这番称赞话,也说到自己心里去了。 更何况天后能够点出自己没有入三品,这番眼力,就算平常三品,也远远不如。 ······ 风雨湖中,周铁衣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天空,见紫气卷动,蔚为壮观。 他低声说了句,“天象。” 不过在风雨湖中,他倒是不好打听御花园的事,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四皇子李静的鱼篓,因为不再藏拙,李静今天是拼了命的钓鱼,不到一会儿,鱼篓之中,就有六品的龙鱼七八条。 至于六品之下的龙鱼,根本游不到这风雨湖中。 反观周铁衣自己,除了一开始借助大夏圣上的金口玉言和大明宫主的道法,周铁衣钓鱼,倒是真的随意得很,就真的只是将没有鱼线的鱼竿放在湖上,这么久都没有钓起一条鱼。 也不看看别人拿什么钓鱼的! 有人拿五品道家丹药做鱼饵,有人拿罕见的三色蚯蚓做鱼饵,有人拿龙血草做鱼饵…… 那才是能够真正钓湖中龙鱼的东西。 他周铁衣一个月就两千两银子,真的钓不起这鱼。 不过反正无论自己钓多少鱼,别人钓的鱼,最终都要通过赌斗才能够决定去留。 四皇子李静本来就和周铁衣提前商议好了,如今周铁衣一看他的鱼兜,他顿时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起身对大夏圣上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事相求。” 大夏圣上本来就对钓鱼这事感到无聊,就像他说的,任谁钓了二十几年的鱼,这钓鱼也变得无趣,倒是今天周铁衣的出现,让他觉得有意思。 于是看向李静,好奇地问道,“是何事情?” “我大夏好武功,父皇也以武兴国,儿臣不善钓龙鱼,又想要搏父皇的彩头,儿臣请与诸位皇兄,皇弟的门客们赌斗,决定手中龙鱼去留。” 大夏确实喜欢门客间的赌斗,周铁衣穿越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件事。 大夏圣上当年也是领兵突袭了渊蒙王帐,才坐稳了江山,所以四皇子这么说,绝对不会犯忌讳。 果然,钓鱼无聊的大夏圣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望向周围小云台,不过他没有直接说话,如皇后说的,这是小辈们的事情,他一個长辈,看戏就成,不用插手。 这个提议,自然也应了在场皇子,世家子们的心意。 就像李静之前和周铁衣商议的一样,周铁衣这个月搅动风云,号称国朝武道第一人,开海比冠军侯萧远山更快。 之前大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若能够赌斗胜过周铁衣,也能够打压周府的气焰。 出了梅清臣这件事。 其实大家对于周铁衣九日开海已经信了。 那更要打压周铁衣的气焰。 武道讲究勇猛精进。 不趁着周铁衣现在只有武道九品挫其气焰,难道等着周铁衣武道七品,真的以右将军府赠与的那滴麒麟精血‘种灵’之后再动手? 那样代价也太大了。 所以原本就算是旁观的皇子们,都有些蠢蠢欲动呢。 毕竟在这之前,就算周铁衣搅动天京的风云,但是儒家梅清臣闹那一出之后,聪明的人都知道周铁衣蹦跶不了多久。 不过现在局势又瞬息万变,让人目不暇接,今天周铁衣通过大明道宫宫主献上道诗,让大夏圣上开怀大笑,说过要重重地赏。 虽然周铁衣只要了一条龙鱼。 但是这情分是记在了大夏圣上心中。 千古文章毕竟比不过万古文章。 所以就算最后梅清臣跪死在午门前,周铁衣吃了挂落。 也绝对不会被贬谪八千里,去边关守着。 那么再结合李静这安乐王突然出手,大家就不得不联合起来压一压李静和周铁衣的气焰了。 安乐王? 当真是藏得深啊! 这次来钓龙鱼之前,各位皇子都专门带着武道八品和九品精锐,就是为了此时。 顿时,有一位年龄和周铁衣差不多的皇子站起身来,拱手抱拳说道,“父皇,儿臣愿意和四哥门下赌斗!” 第七十七章 武道异象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名皇子,甚至有不少人露出奇怪的神色。 七皇子李昊,生母华妃。 华妃乃是大夏左将军的亲族,按理来说也算是武勋一脉。 只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和周铁衣杠上了。 四皇子李静倒是不意外,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事情缘由。 天宝楼! 那天宝楼中刚好有宫中两位娘娘的分红。 一位是华妃娘娘,一位是丽嫔。 七皇子李昊有母亲那边的血统,自然也从小喜欢舞刀弄枪,性格比较冲动。 周铁衣算是不大不小地踩了天宝楼的门面。 若是平时,七皇子李昊倒也不见得会为了几颗六品丹药报仇。 但今天是周铁衣和他主动提出来的。 所以李昊就算胜了周铁衣一筹。 也不过是正常比试,双方也不算结下恩怨。 他周铁衣须得愿赌服输。 周铁衣虽然一时间没有理清大夏朝内复杂的人脉,但是他现在是百无禁忌,来者不惧。 大夏圣上见状,也笑着点头,“既然你们小辈愿意赌,朕也做个见证,权当看个热闹。” 说着,他抬起手,指向一旁的空地,示意众人到那里去比斗。 周铁衣也活动了一下手脚,朗声道,“今日在圣前赌斗,倒是不好见刀兵,我们就只比试拳脚功夫可好?” 这是应有之义,大家也没有反对。 七皇子李昊看了一眼旁边的军士。 这位军士立马点头。 在所有人眼中,周铁衣才突破九品,自然是上八,九品的人与周铁衣斗,不然周铁衣怎么会下场。 这位军士乃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百战老兵,八品武意,而且武道意志非常人能及。 周铁衣笑着走下场,对七皇子李昊拱手道,“七殿下,我的龙鱼可比你的多,你得加赌注。” 七皇子李昊看了一眼皇兄李静鱼兜里的龙鱼,和他的条数差不多,唯一能够重视的,就是周铁衣拔得头筹的那条四品龙鱼,即使是他见了,也不得不说一句珍宝。 这倒是不好出价。 想了一会儿,七皇子只能够无奈拿出一枚团龙玉佩,这玉佩和当初四皇子取出的玉佩差不多,只不过其中萦绕的明黄色气运更足。 这明黄色气运周铁衣已经知道,就是皇家以秘法炼制的国运,对于各家修道者都大有裨益。 有了赌注,两人都下场走到中央。 周铁衣看向对方,这位军士年龄在二十六七左右,和阿大的年岁差不多,只不过没有阿大的命,从小就在将军府练功。 这人脸上刻了字,而且看字体大小,应该是罪民出生,从小就被刻了字,家里以前犯过大事,家中男子,无论长幼,全部刻字发配边军,非立大功不能回。 这种人,四五岁就上马,十一二岁可能就要骑射,甚至厮杀,能活到现在,还能够立功回来的,都是能人。 他又看了看对方头顶的云气,赤红一片,上面有弓箭模样。 看来他应该是擅长骑射,今天自己倒是占了便宜。 不过这也是没法,我真的没有时间再练兵器了。 周铁衣先开口说道,“我已经武道八品,你不用留手。” 已经占了别人便宜,他倒是不好再占便宜。 这位军士抱拳道,“谢提点。” 下一刻,这军士和阿大一样,只抱拳行礼之后,就立刻出手。 他的拳头如箭矢,直接射向周铁衣的面门。 拳风呼啸,如同锋镝鸣响。 “已经有拳中三昧了。” 周铁衣笑着,伸出手掌,直接迎向了对方的拳头。 在观战者的眼中,他毫无花哨地抓住了这名军士的拳头,就像是对方主动将拳头落在周铁衣手中一样。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懂这一招的玄妙。 只有极少部分人看懂了,颜色微变。 大夏圣上自然也看懂了,所以他觉得更加有意思。 这名军士博然色变,他在场中,更是知道刚刚周铁衣的手掌后发先至有多恐怖。 明明他的拳头是瞄准周铁衣的面门,但一瞬间,自己的五感之中,只见一只手掌盖过来,根本看不清,听不见周铁衣整个人。 更加恐怖的是他的气血,劲力落在周铁衣手掌之中,就像是落在山峰里,轻飘飘的,自己根本感知不到周铁衣在用力,也感知不到周铁衣的气血!只觉得自己是在撼动一座大山! 周铁衣倒是更加随意。 母亲说做人留一线,自己如今得了天大的机缘,倒是可以像打狗一样将这军士打翻在地,不过对方好不容易从边军杀回来的机缘就断了。 既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日的比斗,也算不上生死较量,那么周铁衣自然要给对方一线生机。 他掌心旋转,浑身气血从毛细血管之中涌出。 忽然之间,一条奔涌的气血长河环绕周身,那血液如长河奔涌的声音,在风雨湖中有耳目的人都能够听得到。 “气血如河!” 一位位皇子开口说道。 虽天生万物,但万物不同。 武道之中,那些体质特殊,气血天生就是常人十倍的怪物是存在的。 他们一旦开辟丹田气海,气海之中容纳的气血自然也比常人厚实得多。 气海圆满之后,普通人气血溢出,不过是形成云烟,但如周铁衣这般,气血就算溢出,也粘稠如血色长河,环绕周身。 这就是武道异象‘气血长河’! 其下的还有‘精气狼烟’,比气血长河低一筹。 不过对于周铁衣有武道异象‘气血长河’,他们又不那么奇怪。 能够九日开海,胜过开国冠军侯,有此异象,也是正常。 这位军士也感知到了周铁衣气血的流动,虽然气血长河浩荡,但总比深不可测强。 能够看到气血的流动,至少能够找到发力点。 而周铁衣的话,更是明明白白给了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他当然需要把握住。 他也是知恩图报,喝道,“周总旗,小心!” 一道道精气狼烟从这位军士身体内涌出,武道真意借助精气狼烟,有了实质,竟然化作三道箭矢,射向周铁衣,这是当初阿大武道八品都做不到的事情!不愧是从罪民一路杀上来的人! 周铁衣淡然一笑,一股股浑厚的气血不再流动,而是化为敦实厚重的山峦。 三道气血箭矢落在山峦之上,箭矢顿时被崩断,消失无形。 第七十八章 文斗 周铁衣手掌一用力,手中劲力,直接将这名军士摔飞。 军士也自知不敌周铁衣,翻身卸了劲力,抱拳道,“谢过周总旗今日提点。” 周铁衣也颇有风度地背着手,思考了片刻,笑着评价道,“三年之内,你可入中品,来日有机缘,或可窥见上三品之妙。” 商业互吹嘛,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呢,留得善缘在,日后好相见,母亲教的果然没错。 这江湖啊,杀人的时候要狠,与人为善的时候要笑。 这名军士对周铁衣感激地再拜,有此评价,今日回去,就不会受罚了。 果然,他回到七皇子面前,跪着领罚的时候,七皇子叹道,“这非战之过,我如何能够怪你,你且起身,日后再向周总旗讨教。” 他也不赖账,将随身玉佩,连带着自己的鱼兜,递给旁边的太监,让太监送给周铁衣。 周铁衣暗暗对七皇子比了个大拇指,这家伙不错。 还有天宝楼真有钱,自己以后要多去逛逛。 “这是何异象?” 一位皇子轻声问道。 武道八品,能够证得一种异象,就已经难能可贵,居然还能够证得另外一种异象,这已经是超出他人想象了。 “好像是佛门的‘不动如山’,不过我不敢确定。” 旁边的修士小声解答道。 这太奇怪了,大家都知道周铁衣和道家的渊源,怎么会证得佛门的异象。 连大夏圣上都笑着对大明宫主说道,“你们道家不怕佛门把他拐跑了?” 自古儒释道三家,相爱相杀。 恨的时候恨不得其它两家灭绝了才好。 但好的时候,三家修行法门转化,竟然没有多少阻碍。 从儒入佛道两门的大成就者不可胜数,道门和佛门之间转换的也不少。 大明道宫宫主淡然地说道,“不怕。” 拔得头筹之后,周铁衣也不提休息,继续邀战,“不知道还有哪位皇子门下赐教?” 不过许久都不见回复。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 之前只是知道周铁衣入了九品,但没想到他居然一月入八品啊! 八品自然和九品大不相同。 特别是他们之前为了应对周铁衣挑战,所以特地带的是八品,九品的武夫在身边。 同为八品,要胜过能够赶超冠军侯的周铁衣…… 连他们自己都不信,那位罪户边军,已经说明了这点。 见大家都不吱声,周铁衣倒也不急,为了几条龙鱼,倒是不值得得罪在场的人,不过有些人就算不为了龙鱼,自己也要得罪一番。 他施施然转身看向太子。 也不说话,就是笑着做了个道揖。 不过脸上轻蔑神色在场的人都看得清。 太子猛然拍了一下自己坐着的扶手! 他今天本来没有准备对付周铁衣。 毕竟他是一国太子,要宽厚仁爱,对付周铁衣这只秋后蚂蚱,自然有人替自己出手。 但今日来了风雨湖中,情况大不一样。 先是那位好四弟,和周铁衣藏得一样深。 竟然连他都被骗了! 而后周铁衣以一卷万古文章逆转了自身局势,从秋后蚂蚱变成了鲤跃龙门。 更加可气的是,对方竟然借着父皇的宠幸,明目张胆地打压自己。 做了二十几年的太子,李灿何曾受过如此欺辱! 特别是周铁衣刚刚轻蔑一笑,虽然不言一语,但比之前的言语更加伤人。 “灭身,你去!” 太子咬着牙说道。 旁边的文士想要劝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就算他想要劝,也不一定劝得了太子。 按理来说,作为皇子之长,太子是需要在各个场合压制自己的弟弟们,不让自己弟弟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而风雨湖钓龙鱼。 往小了看是钓龙鱼,往大了看,那就是各位皇子招揽门客的本事,若太子压不住往日流连花街柳巷的四皇子,那么或多或少都会让在场其他皇子生出点轻视之意。 特别是别人都挑衅到脸上了,太子再不出手,那大家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借助其他人挑衅到太子脸上? 太子身边,一位高壮的,身穿袒右披肩式袈裟的僧人一步步走到中心,当他靠近的时候,周铁衣身边的地面都在晃动。 这位僧人年龄已经过了三十,修行也到了五品,不比神秀弱,只是少了几分灵动。 钓龙鱼,历来皇子只带两人进来,就算太子也不例外,他之前没有想过要对付周铁衣,所以身边跟着的都是有功之臣。 这位僧人也知道,以自己五品修为,欺负周铁衣八品,就算赢了也不光彩,更何况赌斗,你差一品大家还可以下注,伱直接差三品,跨越下三品和中三品的界限,怎么赌。 于是这僧人开口道,“贫僧那烂陀寺灭身,见过周施主,我与周施主修为有差,不若我们两人文斗。” 周铁衣也没有直接拒绝,问道,“怎么個文斗法?” 僧人指了指地面,“我站如金刚座,你若是能够将我推动,那么就算我输如何?” 他露出和善的笑容。 八品,莫说将他推动,就算是近身也不行。 “可以随意施展手段?” 周铁衣开口问道。 “自然如此。” 说罢,僧人站立如山,裸露的肌肤在瞬间就呈现纯金之色,整个人都像是金子做的一样。 阿大修行周府内的《罗汉金身》就是此人修行的《金刚乘大光明最上天王经》的简化版本。 周铁衣以【真实视野】一看这僧人,只见这僧人赤着脚,脚跟皮肤厚实如土,有石皮质感,萦绕着地脉之力。 心中有了决断,于是对太子笑道,“太子殿下,您赌注还没有下呢。” 说罢,他又扬了扬七皇子刚刚让太监送来的玉佩,“刚刚的赌注我可要全下了。” 这就是赌注至少翻一倍! “你若有本事,我身上这玉佩就与你!” 太子摘下他身上的玉佩,作为一国太子,他的玉佩与皇子自然不同,乃是五龙团聚之形,不仅有明黄色厚重的国运,还采纳了五帝之炁,团练成为五龙,妙用非常。 周铁衣见了这宝贝,心中欢喜。 天材地宝,自古有德者居之。 此宝合该自己所有! 第七十九章 那小僧,你看我像什么 见周铁衣应下赌约,灭身露出笑容。 纯金的身体大放光明,周身三丈,殊胜无量。 莫说是推动他,就算是看清他在哪里也不行。 周铁衣也被这光明照得刺眼,他闭上眼睛,站在原地,似乎连怎么走都不知道。 在场的所有人也静静地看着,他们也很好奇,这周铁衣能不能近和尚的身。 若周铁衣今日有武道五品,他们毫不怀疑这和尚不是周铁衣的对手,但武道八品和佛门五品,毕竟差了一个层次,犹如天地之别。 更何况这和尚乃是佛门四大圣地,那烂陀寺的传人,这些年行走天下,为太子殿下扬名,也算是威名赫赫。 周铁衣站立在原地一盏茶的时间,就在大家都有些不耐烦,甚至有人想要催促之际。 只见周铁衣将身上的道衣脱下,放在一边整整齐齐叠好,将发髻上的梨花也摘下,拿在手中。 袒露胸膛,露出完美的肌肉纹理。 然后他面向和尚,一手抬起,作施无畏印,天地尽归一掌。 双目睁开,喝道,“兀那小僧,你看我像什么!” 灭身本来就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周铁衣身上,莫说一盏茶,就算是一天,以他的禅心,也可以不动分毫。 当周铁衣脱衣解发的时候,他还在奇怪。 片刻之后,他专注的注意力立马被周铁衣抬起手的施无畏印拉扯,识海之中仿佛印入了一张光明大掌,施展无畏之心,如佛陀踏荆棘而过。 特别是对上周铁衣那双眸子,眸子之中,仿若有光,光中有国,国中一切善信徒,皆得圆满,自在光明。 再被周铁衣一喝,如雷音灌耳,落在识海,搅动心念。 像佛。 灭身即使没有说出来,但是他识海中已经有了这个念头,尽管这念头如露亦如电。 周铁衣手持施无畏印,大步向前,那殊胜光明临身,若和风细雨。 你都觉得我像佛了,这殊胜光明,如何能够挡我! 灭身大惊,他想要出手阻挡周铁衣。 但又想起刚刚的赌约,是他站着不动,让周铁衣来推。 若此时出手,赌约自破。 如此进退失据下,灭身更是识海中杂念纷呈,不知所措。 两人本来就相对而站,不过三丈,周铁衣踏入佛光之中,左手抬起,捻着梨花枝,对着灭身檀中穴一点。 对方想要不动如山,自然需要跟脚与地脉相连。 在看这和尚的第一眼,周铁衣就已经知道这点。 道之越刚强,越应以柔克之。 而五行之中,木能克土。 一点木炁透过梨花枝,点在膻中穴这个最强的地方,然后周铁衣右掌放下,化施无畏印如五指山,轻轻一推,五行轮转,借助自身对【地脉之力】的掌握在这僧人之上,直接将这点木炁通过地脉打入和尚身体之中。 山岳再厚,也挡不住春日发的新芽。 木炁入体生根,和尚身体内五气相克,又思绪大乱,周铁衣就是这么一推,他就倒地不起。 这個时候,周铁衣才淡然地拿起道袍,穿在身上,又将发盘了个髻,将仍然娇嫩欲滴的青翠梨花枝插在发髻上。 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僧人,笑道,“小僧,你居然觉得我像佛,真是出家人生出诳悖之心,此生怕是无缘入三品了。” 本来就心神大乱,五气相克的灭身听了此言,脸色瞬间灰白一片。 他明白自己已经被种下心魔,若日后不勘破,那真是此生无缘三品。 风雨湖中,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才有年龄小的皇子开口问身边人,“刚刚那武道异象是什么?” 他问的是周铁衣举起手掌,如天地尽在手中的异象。 只不过这次没有人给个回答。 “不错。” 周铁衣这一掌让大夏圣上很满意,原本他以为周铁衣肯定是道门的嫡传,今日在周铁衣身上却看到了更多的可能,倒是可以留作一闲手。 没看到自己身旁,一直宠辱不惊,进宫来就言笑晏晏的大明宫主此时没了笑脸吗。 自己这闲手若下了,倒是一步好棋,或可赢大明宫主这位棋绝一招。 大夏圣上既然开口,大家的目光也都转了过去。 圣上笑着说道,“今年的龙鱼钓得比往年丰盛啊。” 周铁衣反应最快,立马躬身道,“这是圣上广修道德,因此天降喜兆。臣也得了福气,才梦游紫霄道宫,见了日月大道尊。” 这番转变,不仅让在场皇子都愣了。 连伴读大太监苏洗笔都楞了。 你刚刚的气度呢,你可是道门的绝世天才,难道要来宫里和我抢饭碗? 圣上更是一喜,这年轻人,真是越看越喜欢,有脑子,会报恩,有能力,而且还不倨傲,还会接话,当真符合梅清臣治世之能臣的评价。 虽然现在大夏圣上恨梅清臣恨得牙痒痒,但是也不得不佩服梅清臣的气节和本事。 若梅清臣像周家这小子就好了。 这个念头升起,圣上就想到了自己桌上的字,于是开口说道,“朕说了,今日钓龙鱼,谁钓得最好,就要奖赏谁!君无戏言!” 圣上看向四皇子,其实四皇子钓得只能够算是前三名,但是刚刚赌斗,周铁衣赢了七皇子和太子的龙鱼,顿时是这风雨湖中,钓龙鱼最多的人。 四皇子李静也知趣,闻言低头说道,“此乃儿臣贤弟铁衣之功,儿臣不敢居功。” 大夏圣上点了点头,对伴读大太监苏洗笔说道,“你去御书房,将朕桌上那副字取来。” 过了一会儿,伴读大太监苏洗笔取来了那副圣上思考良久也没有赏下去的字。 大夏圣上接过字。 周铁衣立马识趣拜倒,等接过了字,看到那四个字,周铁衣脑海中电光火石,将字重新递上,“圣上此四字贵重,臣不敢领赏。” 众多皇子都微微伸长脖子,想要看是哪四字,居然让胆大包天的周铁衣都不敢领赏,要知道他刚刚拿了太子贴身玉佩,也没有这副震惊的模样。 大夏圣上笑着说道,“那三司说让我奖赏伱,他们以为朕不敢,朕就算赏了你又如何?这四字再贵重,也贵不过圣心独裁!” 伴君如伴虎。 周铁衣在心里面一叹,如此重的赏赐,怎么可能不伴随敲打呢,此话一出,没看到在场的皇子们都低着头,不敢再看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了吗。 第八十章 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 周铁衣低头。 我当然知道这四个字贵重。 不过我还想要更多! 他抬头,恭敬地说道,“圣上,为人子不能不孝,家母教导臣日后要有三德,因此不敢求此赏。” “哪三德?” 大夏圣上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笑着继续问道。 周铁衣恭敬地说道,“母亲说我天资聪颖,日后总会闯祸,但只要有这三德,就可保命。” “此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 大夏圣上抬头望天,念了一遍,“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好!好!好!” 他忽然觉得,这三德就像是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一样,不比那首道诗差。 顿时龙颜大悦,笑着对左右说道,“现在世人都说他儒家会教儿子,我看不然,这道家比儒家教得好多了!” 左右不敢答此话。 大夏圣上看着周铁衣说道,“朕不仅要赏你,还要赏你的母亲,朕要让天下人看看,怎么做君父,怎么做臣子!” “来人,取朕的五彩锦秀羽衣,赏给周氏,彰显其教子有方!” 连旁边的苏洗笔都愣了一下。 今日周家子进宫面圣,一日三赏! 殊荣至此,有何复焉! 这次周铁衣没有再拒绝,而是快速回答道,“臣谢主隆恩,唯愿陛下如日月,照万古长空!” 我,周铁衣,今天要教在座的各位,弄臣是怎么当的! ······ 御花园牡丹花会。 周母彰显了道家天象,连天后都要与其并座,自然没有谁不开眼继续挑衅。 众多夫人们言笑晏晏,自然少不得谈到教育儿子的事情。 特别是天后有意将话题引导到这个问题上。 笑着拉起周母的手,“以前大家说你只教了大儿子,为防止家里面祸乱,不教小儿子,但今天看起来,小儿子教得更好,你有什么秘诀,也给我们说说。” 周母笑道,“哪有什么秘诀,我这些年光顾着自己修道,大儿子送到军营之中就不管了,小儿子前些年顽劣,更是想管都管不了……” 正闲聊着,忽然圣上的伴读大太监亲自捧着一件五彩羽衣而来。 “宣圣上口谕。” 大家起身接口谕。 “周氏教子有方,赐五彩锦秀羽衣,彰显其功。” 因为是口谕,也不用那么正式。 说罢,大太监苏洗笔笑眯眯地上前,“您教子有方,周总旗刚刚夺了头筹,陛下接连封赏,您儿子孝顺,非得为您请赏才敢接,您真是有福之人。” 若是平常将军,乃至三司的夫人,他苏洗笔也不用陪着笑脸。 因为他们管不到苏洗笔。 但周鱼龙是周铁衣的母亲。 现在宫里面都知道圣上一日三赏的事情。 就算不给银子,宫里面的人也会陪着笑脸。 红极一时的弄臣一句话,或许杀不得前朝的大臣,但这宫里的人怕啊。 没见李白最狂的时候,力士脱鞋,贵妃磨墨吗? 夫人,嫔妃们目光都落在周母身上。 特别是赵舒月儿,脸都要扭曲了。 好你个周鱼龙,大家都认真请教你怎么教儿子,伱居然还给大家打马虎。 真是心机深沉,心机深沉! 你那心机深沉的儿子一定是你教得好! ······ 内务府,周铁衣和四皇子李静并行。 虽然今天钓了这么多条龙鱼,而且还有一条四品龙鱼,但是这东西他可不会带回家。 直接拿到内务府,折现! 李静也知趣,知道自己今天能够坐在父皇身边,是周铁衣的功劳,于是将他手中钓起的六品八条龙鱼一并给了周铁衣。 周铁衣拿着龙鱼,笑道,“若是往日,我肯定和静哥儿平分这些龙鱼,不过近日,我这龙鱼须得有大用处,就不客气了。” 李静笑道,“我们哥两儿,情深义重,来日方长。” 虽然之前的情分消了,但是这情分还可以重新积累起来嘛。 内务府管事太监见到周铁衣来兑换东西,比见到皇子们还亲切。 连忙拿出了兑换名册。 上面都是天下珍宝。 这风雨湖中的龙鱼可是真正的稀罕物! 全天下一年,龙鱼也就游到风雨湖的这几十条,每一条都可以拿回去提炼至少十滴龙脉精血。 活的龙鱼,若真是兑换成精血,更是在二十滴以上! 周铁衣这次的收获一共有三十条六品龙鱼,一条五品龙鱼,一条四品龙鱼。 那条五品龙鱼,还是太子钓上的。 除了龙鱼之外,自己还有两枚蕴含国运之气的玉佩,这是真正的好东西,拿着就让人心旷神怡,周铁衣准备回家请教用法。 怪不得世人学得文与武,都爱货与帝王家。 除开那副字,圣上赏的五彩羽衣,两枚玉佩,仅仅只是其他收获,就足以一個地方豪族兴盛两三代人了! 这些龙鱼,周铁衣先是选择兑换精血,这下不止有阿大等五人亲卫的精血,完全可以为自己组建一支真正的五十骑诛神司旗兵。 除开这些中品的龙脉精血之外,周铁衣竟然全部兑换成稀罕物。 比如有寿山砚,这东西,直接相当于三条龙鱼,当然这东西传说中能够让老者长寿,对于很多四品的家族族老而言,也是好东西。 内务府总管太监不厌其烦地给周铁衣讲解各种东西的用处,并按照周铁衣的要求,一个个都贴上皇家封条。 不过这虽然已经贴了皇家封条,但是作为周铁衣从宫内兑换出来的,就像是圣上年节发给大臣们的丝绸等物,周铁衣是能够再赏赐给身边人的。 至于五彩羽衣,那四个字,只能够周铁衣和周母自己用,不能够再赏给其他人。 挑了差不多五大车的贵重财物,天色已经过了正午。 周铁衣随意拿起一方寿山砚,递给总管太监。 总管太监连声说不敢。 周铁衣笑道,“公公会做事,我不能不会做人啊,今日圣上和我母亲才教了我这做人道理,是这个理不?” 寿山砚虽然珍贵,但是对于总管太监而言,也不是什么移不开眼睛的东西。 不过周家这二子,确实教得好。 没有像外面诸子百家一样,用下巴看人。 他拱手谢道,“以后咱家也要向周总旗多学习学习。” 周铁衣哈哈大笑,我最爱学习了! 学习可以使人进步! 第八十一章 我们青空府会派人去贺喜的 阿大等五人提前就接到了通知,在正午门前等着。 等看到周铁衣出来,身后的太监们拉着五大车的财货,即使他们是将军府的人,见过世面,也暗暗咂舌。 阿大更是小声上前问道,“少爷,莫不是圣上将公主许配给你了吧?” “净瞎说!” 周铁衣怒斥道,“若将公主许配给我,才这点财物!” “那少爷,我们回家?” 阿大等人将马训好,准备驾车。 周铁衣看了看天时,说道,“还早,先去刑部侍郎长孙丹那里。” 周家四代,与国同休,自然也树大根深,虽然这几代人丁稀薄,但是门生故吏不少。 而现在门生之中,最大的当属刑部侍郎长孙丹,这位曾经在周铁衣爷爷周广厦手下做过主薄,算是周广厦一手提拔起来的能吏。 ······ 吴谦现在正站在大司律府前苦恼着呢。 上午,周铁衣吩咐,将他武道突破八品的消息写一份请帖,送出去。 与周家交好的武勋们当然好送,递上周家的名刺,自然就有人好茶接待,就算不喜自己送帖的原因,但是看完请帖,沉默一会儿,还是将自己恭敬地请出来。 所以一上午,基本上就送完了白虎城的请帖。 但是唯独有两份请帖不好送。 大司律和大司民。 这两位乃是当朝三司,能够压周家一头! 更何况这几日听闻这两位都对周家子不满。 这请帖送上去,还是邀请对方来给自己主家贺礼,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站在大司律府前良久,吴谦一咬牙,先递上了周家的名刺。 那门子也是眼睛高,看了一眼二等虎威将军府的名刺,也不笑,冷着脸说道,“这帖子放在这。” 吴谦知道自己这帖子若是放下,那就是石沉大海了。 他一咬牙,从内兜中取出一锦盒,锦盒之中再取出一枚六品虎豹易髓丹。 “这乃是道家六品金丹,还请你通融通融,是有喜事,我周府才想请大司律的。” 门子看了眼请帖,上面是红色,自然是喜事,不过因为有火漆,他不敢打开。 又看了一眼吴谦递过来的六品丹药,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极好的东西。 “你等着,我去将请帖递给老爷,至于老爷接不接待你,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吴谦连忙点头,“我懂,我懂。” 门子将请帖先递给府里的小老爷,也就是大司律青空规的二儿子,青空规的大儿子从军,领兵在外。 青空规的二儿子打开火漆,见里面是周铁衣的请帖。 他思忖了一会儿,这段时间来周铁衣搅动天京风云,他的一切消息,父亲都让自己禀报,于是也不敢怠慢,走到父亲的书房去。 青空规下了早朝,还在书房内处理政务,今天大司民董行书和右将军尉迟破军都请病假。 他一个人注疏,没有两个人掣肘,倒是快了不少,甚至能够赶回家吃午饭。 青空规正在看书,见二儿子青空命拿着一份请帖走进来,好奇地问道,“是谁的请帖,居然要送到我这里来。” 平常中,这请帖二儿子自己处理就好,除非是同为三司官员的大寿,不然请帖到不了他这里。 但董行书和尉迟破军两个老家伙的大寿也没有到啊。 青空命没有多言,直接将请帖递了上去。 青空规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放下请帖,他忽然笑道,“这哪里是请帖,而是战书啊!” “啊?” 青空命抬头,连他都没有想到这点。 青空规笑着给儿子分析道,“前天,周府那小子先去了一趟右将军府,将尉迟破军那老家伙气得不轻,听说连最疼爱的孙子都打得半死。” “昨天,他又用计,让梅家那小子在司民府前跪了半宿,满头白发,让董行书称病不朝。” “今日,这请帖倒是送到我这里来了……” 青空规长相儒雅,穿着一件圆领紫色襕衫,一点都没有法家的严厉,反倒像是儒家的人。 青空命虽然已经四十岁了,但是听到这话,仍然觉得后颈一凉。 这几天,天京之内,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教子棒。 全因周铁衣而起! “你知道他为什么给我下战书吗?” 青空规开口问道。 青空命惴惴不安,他怀疑自己今天答错了,也少不得一顿教子棒。 他这個年龄,若是被教子棒打了,恐怕一月都没脸见人。 “是因为父亲在《乞罪书》上落了名?” 这肯定是直接原因,事出有因,青空规的落笔附和儒家董行书,也算是主动对周铁衣出手。 “还有呢?” 青空规依旧笑着问道。 青空命思考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到底这些年不是白学的,说道,“他得罪了天后娘家,又接连得罪三司,这!” 见青空命已经想到了答案,青空规笑道,“他这是想要做孤臣啊!” “这天京之内,先得罪天后,又得罪三司,能够保他的,只有圣上!” “看来他贼心不死,实在是该打!” 青空规拿起请帖,就要落笔,忽然他想到一件事,看了看墨家的飞鸟自走钟。 时间刚到未时,立马有一只彩雀飞鸟飞出自走钟,像上了发条一样,在书房内飞了一圈,不断报时,煞有意趣。 这东西是有钱也买不来的稀罕玩意儿,须得墨家的中品修士,才能够做得出来。 “你去打听打听,今日这小子进宫钓龙鱼,钓得怎么样了,按理来说,这个点,也应该出来了。” 青空命立马去办。 不过两盏茶,就神色略带急切地走进来,“父亲,圣上一日三赏!” “一日三赏?” 青空规一时间都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青空命喘了一口气,说道,“圣上一日三赏周铁衣,赐龙鱼,赐四字,赐羽衣!” 随后他又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因为现在各位皇子和门客已经回府,所以今日这宫内的消息并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东西。 青空规看了一下请帖,又看了一下自己的笔,叹息一声,“伱去门子那里,给递信的人说,到时候我们青空府会派人去贺喜的。” 第八十二章 今日受教了 青空规拿起请帖,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九日入九品,一月入八品,确实值得大办宴席,若我家有此子,老夫我也要大办特办,让董行书和尉迟破军那两个家伙天天来府里喝喜酒!” 说罢,青空规将请帖递给二儿子,“你去喝这杯喜酒。” 青空命心中有些不愿,他有子嗣,让家里的晚辈去就行,他去,倒显得他们青空家真的怕了周府一样。 青空规看出了二儿子眼中的不愿。 看来儿子不教真的不行啊。 于是放下请帖说道,“你去圣像下将教子棒请来。” “父亲!” 青空命顿时急了,他一个四十岁的人被教子棒打,那怎么行! 青空规不管,就这么坐着。 青空命与自己父亲对峙了一会儿,只得去请教子棒来。 教子棒在手中,青空规才说道,“他这请帖是早上送的,之后他才去风雨湖钓的龙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青空命顿时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劈,和雷一同劈下的,还有青空规的教子棒! 吴谦在青空府内等了门子一个时辰的回话,不过这回话他很满意,能够回去给总旗一個交代,看来这三司府的门槛也不高嘛。 他就这样想着,顺路去了大司民府,一开始也等了良久。 不过之后,大司民的儿子董修德亲自出来,退回了请帖,也退回了门子收的那颗丹药,将他礼送出去。 三司截然不同的态度,吴谦顿时一头雾水,只觉得三司和自家总旗都一样高深莫测。 ······ “长孙伯父,居然让您在此迎接,着实是罪过。” 周铁衣先抱拳一礼,虽然长孙丹没有在府门口迎接他,但也在书房门口迎接他。 这已经是长辈对晚辈极高的礼节了,再过,就有阿谀奉承的嫌疑了。 刑部侍郎长孙丹认真地打量着周铁衣,只见周铁衣身穿黑白道袍,发髻别着一只梨花,虽然身材高大威猛,但别有一番潇洒风流。 倒是身后两名亲卫,龙行虎步,衬托出了几分兵家刚烈之相。 哎,自己以前真是看走了眼。 早知道如此,自己就应该和周家定一门娃娃亲! 不过转念一想,今天周铁衣从宫内一出来,就来到自己府上,证明周家还是重视自己这个门生的。 他爽朗地笑道,“若老恩主还在,今日必然高兴极了。” 周铁衣暗道,不错,是个会讲旧情的。 于是连忙走上去,扶着长孙丹的手,走进书房内。 长孙丹由武道转修法家,如今也已经四品,虽然年过花甲,但当然不需要周铁衣搀扶,不过他也乐得如此。 等下人们上了茶,长孙丹的儿子陪坐,阿大,阿二两名亲卫站在周铁衣身后。 喝了一盏茶,聊了聊旧情,周铁衣才放下茶盏,拍了拍手。 王霸,李振山,张虎等三人,将外面的大箱子,一箱一箱抬进来。 看得长孙丹的儿子眉头都皱起来了。 以前不是没有人来刑部侍郎家送礼,但没人敢这么大胆。 而且这些箱子上都贴着皇家的封呢! 长孙丹倒是沉得住气,他只坐着,等王霸三人将箱子都堆满了整个书房,甚至延伸到门口,才开口说道,“贤侄孙,这是何意?” 周铁衣笑道,“我小的时候,听我父亲讲,我爷爷被圣上赏了一杯酒,不敢独享,于是倒进河里,与士兵一同饮用。” 周铁衣不知道自己爷爷有没有这样做,但是作为兵家大将,当年在落日关,被圣上赏一杯酒肯定有过。 长孙丹笑了笑,以前没有这事,但今天之后,这事就有了,而且他们周家还要让史官们记下这件事。 “这些珍贵的东西是圣上赏的,不过母亲教导我要节俭,不仅要节俭财货,也要节俭圣恩,因此不敢独享,当与周家故旧,同分此天恩。” 说着,他让阿大,阿二走到一大推财货面前,将那箱子装精血的抬到自己面前,剩下的都不动。 长孙丹叹息着对儿子说,“我先前还说老恩主知道这件事九泉之下也会高兴,倒是说轻了,若有这孙子,我愿意立马赴黄泉!” 这也是扬名,此番话一说,再加上今天的故事,少不得被史家和儒家记一笔。 说了礼,周铁衣该说点实际的了,他来这里,当然不只是让周家故旧分享天恩。 恩威并施,没有威,只有恩情可不行。 他放下茶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长孙丹看向周铁衣。 周铁衣说道,“如今乃是盛世,天下财货富足至极,少不得贪赃枉法之辈。” 我知道周家的门生故旧里,很多都要贪一点。 不贪,怎么可能让周家做了三代的二等将军,就算圣恩隆重,但周家那些兵怎么养的,周铁衣自己清楚。 士兵们苦哈哈地跟着你卖命,不给买命钱,那才是亏心。 长孙丹说道,“这点,我作为刑部侍郎难辞其咎。” 作为周家的门生之首,周擒龙领兵在外,我没有管理好朝堂的门生们,实在是难辞其咎。 周铁衣笑道,“天有不测风云,我等更应该惜福,安分守己。” 现在朝堂局势变化大,大家都看着我周家,随时准备动手呢,你们安分一点。 长孙丹点头说道,“是啊。” 周铁衣继续说道,“正是因此,我等更应该效法圣人,节俭克己,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你们以前贪的,尽快去平账,这两年大家辛苦点。 “因此圣上降天恩,我不敢独享。” 这些东西伱们拿去分,这是我周家补的。 虽然东西少,但代表着我周家没有失宠,上面还贴着皇封呢! 只要我周家不倒,以后有大家好日子过! 长孙丹思考片刻,说道,“可惜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啊。” 可惜有的人太贪心,积重难返。 周铁衣冷笑道,“侍郎手握刑法,正是替天行道之辈,如何出此言语。” 我们周家自己先动手,别给人留下话柄! 长孙丹沉吟良久,起身拱手道,“学无先后,今日受教了。” 第八十三章 孤魂野鬼 周铁衣在长孙府内用了晚宴。 坐在长孙府安排的马车上返回周府。 马车之上,周铁衣望着窗外玉京山的盛景,见两旁都是华美店铺,来往都是绫罗衣衫,甚至给他一种到了仿古奢侈品小街的感觉。 如此美景,引天下英雄竞折腰啊。 周铁衣由衷发出一声感叹。 在早上,他将请帖递给司律,司民两府之后,就是周家对两司宣战了。 这不是说笑。 他想要当弄臣,而且是千古弄臣,独享君恩。 那只能够当个孤臣。 幸好这个世界圣上在天京内举世无敌,不用忌惮兵权,不然他们周家更难办。 政治斗争一开始,在没有找到新的平衡点前,一定是疾风骤雨。 自己绝对不能够松懈一点。 所以第一步,就是找自己的错误。 长孙丹作为刑部侍郎和周家门生之首,他手里一定有本账。 他去清账,比自己和周家快得多。 甚至因为不在主位,看得更清楚一点。 至于周家自己的账。 周铁衣笑了笑。 周家当了三代三百年的二等封号将军,若是家里面的账还有伤天害理的地方,周家早就被灭门了,因为智商就不足以支撑起这等权势。 按儒家的话来说,这叫德不配位。 不是说周家很清廉。 而是这种权势下,周家想要干坏事,缺德事,已经不用自己动手,只需一个眼神,一句感慨就够了。 就比如自己今天做的,自然有刑部侍郎替自己背锅。 甚至可能很多坏事,缺德事,周家根本不知道,只是下人们理解错意思罢了。 自己今天得了恩宠。 还有一個重要的信号。 那就是自己从《乞罪表》上松绑了。 前几天儒家不对自己动手,愿意让着自己,一方面是以直报怨,另外一方面他们那位圣贤可还将自己绑在《乞罪表》上呢! 而今天,自己一篇万古文章一出,圣上连番赏赐,已经说明,圣上要保自己! 圣上要保自己,儒家自然不会同意。 反倒是和天后的过节,成为了小事,甚至在对抗儒家上,自己与天后有默契,不会互相拖后腿的,不然只会让儒家占了便宜。 虽然周铁衣没有和天后说过一句话。 但就天后今天那句‘万古文章’,周铁衣就知道天后的段位很高,棋艺至少在自己之上。 自己只不过借了道家的气运,占了先手罢了。 以后胜负还长着呢。 毕竟大家都活得久。 儒家想要直接清理自己和周家,肯定不是简单的事。 所以儒家要动手,一定会从周家的门生故吏开始。 兵家有个好处,那就是抱团。 但这也是坏处。 就像自己有事,在尉迟府前站两个时辰,右将军怎么都会见一见。 对于武勋来说,不能庇护下属,就像个死人一样,根本没有缩头乌龟这种说法。 特别是这个时代,兵家需要直接和士兵建立手足之情,你不庇护属下,没人认你这个将军! 所以周家的门生故吏出事,一定会牵扯到自己。 到时候一举一动,全在儒家眼睛里,容不得半分沙子。 倒不如让刑部侍郎先去清账。 他们儒家就算想要算账,总不可能比拿着账本去清账的快吧! 除非他们儒家疯了。 学自己在诛神司快刀斩乱麻。 但自己当时一刀斩下去,将百官补荫之路斩断一半,现在这个问题都还没有了结呢。 儒家呢,他们敢对百官贪没的灰色地带斩这一刀吗? 那样,圣上容不得他们!诸子其他学问也容不得他们!甚至他们自己都要分裂成几派! 这反腐,也是有学问的,还是一门大学问,急不得。 想着,想着,马车就驶回了周府。 还没有等自己进门,就有一仆人慌张地跪倒在地。 “周总旗,您快去看看我们家少爷吧!” 周铁衣目光落在这仆人身上,他记得,这是昨天那个梅府的门子。 思考了片刻,周铁衣先是去府内请了妙玉师姐与自己同行,然后说道,“带路。” 一边重新坐上马车,他一边由衷感叹道。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今日始知矣。” 当马车重新到梅府门前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梅夫人也没有俗礼絮叨,而是直接领着周铁衣进了梅俊苍的卧室,妙玉师姐就在外面用茶。 卧室之内,一盏灯都没有点着。 唯有一双幽幽的招子看向自己,像狼一样。 不过周铁衣倒是非凡人,命梅夫人掌灯,笑道,“我还以为你两日不见,就得了法家‘洞幽’的玄妙呢。” 法家六品‘洞幽’。 温暖的光线照亮里屋,梅俊苍躺在床上,须发皆白,但是整个人却很奇特,小周天丹这枚三品丹药不断吊着他的命,修补他身体的损耗。 但是他的心神像一个破了的罐子,不断往来洒精气神。 给人一种既苍老,又生机勃勃的矛盾感。 周铁衣看向梅夫人,“你先出去,我和俊苍单独说话。” 梅俊苍不答,只是这么看着周铁衣。 周铁衣一步步走到榻旁边,然后不客气地坐下。 叹息一声,“你这个样子,我倒是有些于心不忍。” 梅俊苍来了点精气神,狼眸子更加慑人,连周铁衣都有种后背汗毛竖起之感。 虽然他大概猜到了儒家怎么对梅俊苍,但是没想到儒家这么狠。 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丹药这么玄妙。 让一个人硬是在鬼门关前转悠啊转悠。 若这个人真的回了阳。 那么回来的究竟是人,还是鬼呢? “老师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吗?” 梅俊苍冷冰冰的话有种魔力,能够直接拷问周铁衣的内心。 不过周铁衣也不怕,笑着反问道,“那你觉得呢?” 梅俊苍叹息一声,微微闭眼,眼中如狼一般的模样弱了不少。 “自然是没有对不起我梅家,那篇文章确实能够救我父亲,只不过我没本事,我梅家德不配位!” 他躺了一天,忽然将以前没有想懂的问题都想懂了。 这次事情为什么开始,周铁衣为什么说自己是被父亲逼的,而周铁衣给的那手段到底能不能够救梅清臣。 所有的一切。 周铁衣都没有说假话,而且问心无愧! 只不过他梅家蠢。 他父亲固执,硬要去跪正午门。 他没用,硬是求不来一个人落笔求情。 哪怕只要一个梅家交好的故人落笔,他梅俊苍都不会像这般孤魂野鬼! 第八十四章 焚书 周铁衣也没有继续说风凉话。 他随手拿起一本《四书注疏》翻看,借着一盏昏黄的灯光问梅俊苍。 “这几天的事,你看懂了几成?” 梅俊苍消瘦的脸上露出夜枭般的笑容,“托老师敲了两下的福,已经看懂了七八成。” 周铁衣笑道,“那感情好,总算不是一个蠢货,我可以教真东西了。” 他认真地看向梅俊苍,心里说道,梅清臣,这可不能怪我。 你让我仔细的教。 我就倾囊相授! 教出什么结果,就看天意! 我周铁衣行得端,坐得直。 所思所虑,皆澄澈空明。 所言所行,皆光明正大。 “儒家不想要看到一个酷吏,也不想要圣上修长生,所以就拿一个圣贤去跪圣上,想要逼圣上就范,不过这是死局,圣上修道之心,就算倾尽黄河之水也无法改变,这我们都知道。” 梅俊苍听到这话,剧烈的咳嗽起来。 周铁衣在一旁,拍着梅俊苍的后背。 等梅俊苍咳嗽完了,脸上的生气也就多了几分,至少想要知道剩下他一两成没有看懂的是什么。 “所以梅清臣必须死,这是圣上和儒家一起逼死梅清臣的。” “只不过圣上用的是手中权力,儒家用的是口中道德。” “祖师真的不管吗?” 梅俊苍想起那求仁得仁的批语,自己已经想到了结果,但还是不懂原因。 “如果梅清臣死了,天下最高兴的,不是圣上,而是儒家和史家,他们可以大口的吃着梅清臣的血肉馒头!” 在昏黄的烛火下,周铁衣的脸都变得有些扭曲,更吓人的是他讲得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天人感应,反倒是让周围的光线都扭曲至极。 “血肉馒头?” 梅俊苍带着几分疑惑,他知道乡野村夫们没有学识,认为罪大恶极的犯人血肉可以治病,因此买通行刑官,用人血沾馒头吃。 “梅清臣死了,身化美玉,他学的儒家学问就成了圣贤学问,到时候天下谁人不敬佩。” 周铁衣轻声说道,他声音低沉飘忽,仿佛穿越了时光,从久远的过去看到这一幕,也从难以描述的未来看到这一幕,千百年来,从未变过。 梅俊苍愣了片刻,眼泪止不住地流。 “明明是圣人学说,为什么要吃我们家的人血馒头啊,就算没有我们家,这儒家学说也是上九流啊!” “为王先驱!” 周铁衣轻松说道,想要将大明道宫宫主讲给自己听的那段话说了出来。 就在这时周围阴冷一片,灯火黯淡,没有光彩。 忽然,梅俊苍床边的青玉绽放炙热光明,一道浩然正气若长剑射出,直接洞穿了几道偷窥阴魂,几道阴魂湮灭,也代表着几位中品悄无声息死在家中。 周铁衣对此并不意外,反而冷笑道,“你儒家自己培养出来的圣贤,现在居然敢听墙角,难道不知道你儒家已经让他的学问传遍了半個天下吗!” 现在谁能够听梅府墙角? 自己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有无尽青气垂下,浩然若长河,若不是梅家邀请自己,自己连门都不想进! 周铁衣继续说着隐秘,从道家气运降世开始讲,直到讲自己母亲被困在周府二十年。 “天下气运,儒家,佛家,道家最多。” “看似道家得了先机,但实际上连玄都山天师,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一尊亚圣罢了。” “所以这次圣人降世,还要看儒家和佛家。” “特别是儒家,如今天下万民生养,全靠诸子百家,儒家在朝中九部权威势大,虽无天子之名,但行天子之权,如此之威,已经是无冕之圣。” “这也是这么多年,我母亲逼着我学儒的原因。” “但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培养一位圣人呢?” 周铁衣看向梅俊苍。 此时梅俊苍整张脸已经泛起不正常的血色,就像是死人涂抹了厚重的胭脂粉一样。 在这圣人道德的屋中,在这浩然之气垂下的三代君子之泽中,倒对比得越发诡异怪诞。 “为王先驱,为王先驱!” 梅俊苍咬牙切齿地说道,牙齿都咬流血了。 他总算是看懂了。 儒家需要一个圣贤,这个圣贤向上可以打压想要成圣的圣上,中间可以打压诸子百家,向下还可以让那些愚夫愚民们交手称赞! “这圣贤就是祭品,给圣人吃的祭品!” 梅俊苍阴沉沉地说着最离经叛道的话。 周铁衣叹息一声,“我也不知道真假,但至少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忽然他环顾四周,见满墙道德文章,再次叹息一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梅俊苍坐起身来,他解开了心中最后一点疑惑,就像是有人修补好了破的罐子,拿起被子,抹干眼泪,对周铁衣说道,“学生现在体弱,还请先生给学生去取一铜盆进来。” 周铁衣大概猜到了梅俊苍要干什么,他叹息一声,去门外取了一大铜盆。 只见梅俊苍已经挣扎得起身,将自己写的文章,儒门圣贤的书,以前奉若珍宝的文稿全部都垒起来了。 等周铁衣取来铜盆,放在地上,梅俊苍又去拿烛火,烛蜡滴在手上,瞬间凝结,一点蜡油都不淌。 梅俊苍拿了烛火,立马将自己以前写的文章点燃,扔进铜盆之中。 他每点燃一张,自身儒家修行就弱一分,等所有的文章点燃完,梅俊苍又觉得不够,他神色平静,拿起四书五经。 不过在扔进去之前,他看向周铁衣,忽然脸上的神色重新有了人样,笑道,“先生,我还以为你会装模作样阻止一番呢。” 他现在是真的认了周铁衣这个老师,终生侍奉的那种。 周铁衣耸了耸肩,“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天下这么多学识,每天都在推陈出新,就算你烧了这几本,也有其他的来,伱觉得不对劲,烧了就是,反正这书是你花钱买的,烧了求个吉利……只是别劝着别人烧。” 梅俊苍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先生此言,只是我烧,不劝他人烧。” 说罢,他就将书扔了进去,几本大部头书居然一下子就腾起熊熊火焰。 忽然,一声哀鸣在梅俊苍四周响起,动人心扉。 周铁衣抬头望去。 只见梅俊苍头顶那麒麟带子的圣贤之相,不知道从何时起,麒麟的头没了! 麒麟断首! 儒家之大不详! 第八十五章 见了四分之一 客厅之中。 梅兰竹菊四副墨宝栩栩如生。 其中又以梅花最为传神。 妙玉本来一边喝着茶,一边赏着画。 忽然她这位太乙嫡传手中的茶水洒了。 妙玉看向书房的方向,眉头直皱。 她心中顿感一种大不祥,但是在这浩然正气之家,自己也无法使用法术探查,只能够感知到这大不祥与自己没有多少关联。 梅夫人一直在看着妙玉,见妙玉手中茶水洒了,她也是见过世面的,立马说道,“道长……” 妙玉微微摇头,脑海中竟然首先浮现周铁衣在天宝楼举刀杀人的画面。 刀锋很快,以至于没有沾血。 她笑道,“有我师弟在,不至于出乱子,夫人放心。” 书房之内,烧完了四书五经,反而火盆之中散发出一股子馨香之气,梅家的书,用的纸顶好,梅俊苍看的书,都被梅清臣做过笔记,拿出去卖也是一项珍宝,烧了自然有馨香之气,如焚椒兰。 梅俊苍看了看火盆里的灰烬,从内衬中拿出最后一篇文章,只不过这文章他没有烧,而是递给周铁衣。 周铁衣接过折痕深刻的文章,打开,认认真真读了一遍。 然后又像几位儒家大师一样,再读了一遍。 梅俊苍问道,“先生,我这文章写的如何?” 周铁衣笑着说道,“若字词之华丽,已经是行文的极限,可得文字真谛。” 说句实在的,能够写骈文的,周铁衣都佩服,这基本上已经是玩弄文字的极限了。 “若这文章的立意,也只比你父亲那篇稍逊一筹。” “若你要用这篇文章卷动天下风云……这风云几何,全看你的心意。” 梅俊苍整理了一下素色丝绸寝衣,恭敬地一礼,“这几日来,唯有先生对我文章评价最为中肯。” 周铁衣看了看文章最后,当看到‘求仁得仁’四个字的时候。 哈哈笑道,“我原道那三司多有智慧,也是老糊涂!” 周铁衣一开始就不相信三司能够抗衡天后。 看到这‘求仁得仁’四个字批语,更是确定了这点。 大夏圣上断断续续上朝已经三年,接连不上朝更是已经三月。 让渡给儒家和百官太多的权力。 儒家这魁首真是当极臣当惯了,一点都没有居安思危的念头。 他冷笑道,“这四个字,足以要了他儒家一层皮!” 周铁衣并没有将文章直接收起来,而是看向梅俊苍,“他毕竟是你师祖,又给了你一颗三品小周天丹……” 梅俊苍冷声道,“那是我父亲的买命钱,我梅家不欠他!” 周铁衣看着烛火,沉吟片刻,将这篇文章重新折好,小心放入衣袖之中。 这文章明日送给圣上,只会让圣上骂几句,若关键时刻送上去…… 董行书,你别惹我,我可让着伱呢! “你如此想,甚好。” “那你还想不想救你父亲?” 梅俊苍转头看向周铁衣,认真说道,“想!” “即使我们能够救回来的只有他的人,没有他的心?” 梅俊苍看了看家里面,说道,“他的心给了儒家,但他的人要留在梅家!他不是要做圣贤吗,总不能欠我们母子俩!” 周铁衣又沉吟了片刻。 今日见梅俊苍,是他这几日思忖最多的一次对话。 徒弟不好教啊。 所以我不喜欢教徒弟! “你如此想,也好。” 坐在堂屋内的梅夫人正在焦急等待的时候。 就将周铁衣领着梅俊苍出来了。 梅俊苍本来就贴着梅清臣的儒雅长相。 这两日消瘦了下去,倒像是寒梅一样冷峻。 满头白发也不加冠,就用发带束在后面。 眼睛里那狼一样的目光也消失了。 反而有种人心练达如明镜之感。 只是被这眸子一照,就像是被法家施展了‘洞幽’之法一样,心里面做的亏心事,不自觉地浮现,不敢与之对视。 妙玉看到梅俊苍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刚刚的不安是哪里来了。 天发杀机,必有感应。 人生异象,代天行罚。 “儿子这几天让母亲受惊了。” 梅俊苍在周铁衣的帮扶下,给梅夫人跪了下去。 梅夫人赶忙走过去,拉起儿子,“地上凉,别讲这些俗礼。” 随后她发自内心地叹道,“你爹就是道理读得太多了。” 她只是商贾之女,没读过多少书,但运气好,这些年被梅清臣宠着。 这几日家逢变故,到真是发自内心感叹了一句。 天色已经晚了,周铁衣也没有打扰别人母子的心,于是说道,“俊苍,你先陪着你母亲吃顿饭,这几日将养好身体,我再教你。” 梅俊苍对着周铁衣一拜,“谢先生。” 回去的马车上。 周铁衣和妙玉对坐。 周铁衣身穿黑白色道袍,发髻上梨花三朵,露出一牙的上弦月微光从窗户照过来,越发显得整個人清寂。 只是周铁衣的眸子中仿佛有万千事,以至于让妙玉都感到沉重。 妙玉将眼前之景和那日在天宝楼杀人之景对比。 摇了摇头。 世人都说周家二子隐藏的深,近日才见了本来面目。 但她近几日见了周铁衣几面,皆是不同。 有会写诗给自己的阁中少年。 有会杀人的飞扬锦衣。 有人比桃李俏的树下道士。 还有今日这看透世事,清寂之感浓重的谋士。 连自己都看不懂,那些自以为看懂的世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段时日,可能要麻烦师姐了。” 周铁衣笑着说道。 “不怎么麻烦。” 妙玉听懂了周铁衣的话,这段时间,自己需要随时跟着周铁衣出去。 风云已经起了,就算在这天京,也少不得暗杀。 上三品之上,周铁衣管不了,自会有人帮他管。 上三品之下,老哥,妙玉师姐二人足以,不过按照自己的想法,老哥这段时间须得躲在府里,自己要找个机会,去破了秀儿的梵心。 总不能够光让秀儿对自己出手吧,自己也得去感谢感谢。 妙玉看到周铁衣又沉吟不语,说道,“我下山来,本来就是为了见世间百态的。” 周铁衣也随意答话道,“那师姐见到了吗?” 妙玉看向周铁衣笑道,“见了四分之一。” 第八十六章 从心所欲,不逾矩 回到周府,周铁衣当然还是不能够休息。 吴谦已经等了他半天了,总要见一面。 这可是自己配的文吏,不提点一下,以后出去做了蠢事,还说他周铁衣没有教好。 麒麟阁的院子里。 白梅将温的雪梨燕窝端了两碗上来。 吴谦连道不敢。 周铁衣直接端了一碗喝,“在我这里,用心做事,别东想西想。” 吴谦在心里苦笑一声。 您在外搅动天京风云。 半日就一变化。 这几天天京的上空,忽而骤雨滂沱,忽而紫霞万里,我能不东想西想吗? 不过他还是跟着周铁衣喝了一口。 将燕窝喝完,周铁衣擦了擦手,才开口问道,“请柬都送了?” 吴谦惴惴不安,“都送了,不过司民府送回来了。” 这是他没有办好的事,因此等了一天,也要见周铁衣一眼。 周铁衣倒是不意外,看着吴谦,笑道,“司律和司民府上,你怎么送的,详细讲一遍。” 吴谦见周铁衣没有怪罪自己,连忙说了一遍过程。 甚至为了取信周铁衣,还将药盒拿出来,打开看里面仅剩的一枚虎豹易髓丹。 周铁衣拿起丹药,看了一眼,说道,“这天下,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就算司律看不上,秉公执法,但他却连门子也管不住,你可知道为什么?” 吴谦恭敬地说道,“请总旗教导。” “因为法外需要开恩啊,因此各项判罚,都需要酌情处理,或从轻,或从重,留有余地,这些余地,就是黑白色中间的灰色。” 周铁衣叹道,“若法理不留余地,那天下人人自危,不敢稍越雷池一步,一日还好,一月也尚可,一年百姓也受得了,所以乱世当用重典,但十年呢?” “那个时候,百姓就拿着一本法条活着了,也无心生产,因为只要不守规矩,就会被人抓住小辫子,你不抓别人小辫子,别人也会抓伱的。” “那个时候天下人人去抓别人的小辫子,可不就是捧着一本法条活着吗?” 吴谦听得半懂半不懂,但仍然低头听着。 周铁衣笑道,“今日倒是讲了废话,实在是因为刚刚见了一个人的变化,把我都差点吓到了。” 尽管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吴谦还是很好奇,思考了一下说道,“总旗怎么会被人吓到呢。” 周铁衣看了一眼吴谦,“过几日还需你带带这家伙,到时候你就知道吓不吓人了。” 敲打! 吴谦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让你多嘴问! 周铁衣转头看向剩下的一粒虎豹易髓丹,对白梅说道,“等会儿你带着他去账房取一滴六品精血,他这次的事干得不错。” 敲打之后,自然要赏。 “以后你办事,若是需要垫付的,回来自然会报销,我可不是那种至清无鱼的人。” 吴谦一喜,赶忙谢道,“惟愿为总旗效命!” 周铁衣又笑着问道,“那董行书派儿子礼送你出来,你高兴吗?” 吴谦想了想,“那是总旗的威势。” “那你再想一想,为什么司律这个管法的,都让门子收了你的虎豹易髓丹,司民这个管民生的,却退了回来。” 本来下午的时候,董修德亲自送他出来,他心里还有点小鹊喜,但被周铁衣这么一说,立马有些不知所措。 周铁衣说道,“因为你送的那枚虎豹易髓丹,几日后青空家会百倍还给我,所以他不用退,而司民府上,你没有送出去那枚丹药,反而被董修德礼送出来,那就是你欠了董修德一礼,来日董修德自然要教你礼数为何物!” 吴谦顿时被吓了一跳,看着周铁衣的目光。 他才想起下午自己的情况。 因为代表周家,先跑的武勋都被接见了,已经有些洋洋得意,自己抱上了大腿。 而后跑了司律家,虽然消耗了一粒虎豹易髓丹,但那可是司律府! 自己也被礼送了。 最后去司民家,居然没有在意,让董修德送自己出来。 董修德是什么身份,自己是什么身份! 都怪自己太得意,居然真的让董修德礼送出了门! “今日天下人都知道,我周铁衣一个跑腿的去司民府,司民的儿子也要礼送出来,实在是祸患啊,看来儒家真的急了。” 吴谦连忙跪下,“是属下愚笨!” “笨倒不至于。” 周铁衣摇了摇头,“只是你恍惚之间,得了我的提拔,心里面飘了而已,这祸根起源于我,所以今日这事,我给你抗下,日后的事,就你自己抗下了,好好回去读一读儒家的‘礼’,免得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 吴谦又是感激,又心悦诚服。 外人都说总旗得了天恩,才能够一日三赏。 今晚和自己对话,才让自己明白,是总旗有能力,才能够得天恩。 “好好回去读书,这才是正道,哪日你入了法家三品,自然不用在意这些礼数,从心所欲,不逾矩。” 周铁衣又安抚了吴谦一次,这次言传身教,他必然能够安稳几年,自己手边也有个能用的能吏了。 “是。” 吴谦再拜。 ······ 司民府。 礼送了周府的下人,董修德马不停蹄,去邀请几位友人赏花, 这春光四月,万物生长。 文人会友,赏花吟诗也是常理。 只不过他董修德能够结交的,都是九部嫡子,一言一行,都能够影响朝局变化。 青龙城,望舒楼。 此楼高两百尺,能眺望四城,又因为圣上在玉京山上,所以也不算是逾矩,修好之后就被文人墨客们喜爱。 不过望舒楼最顶阁三楼,从来不对外营业,只用来免费接待大文豪。 这些大文豪也不是不给钱,走的时候留下一副墨宝即可。 望舒楼主自称此乃风雅之事,不能够用俗世财货计数。 董修德历来也有文名,在天京之中被儒家老少交口称赞,自然也算是望舒楼眼中的大文豪。 今日董修德邀请的,还有户部尚书之子,言部侍郎之子,学部侍郎之子等其他文豪。 顿时让望舒楼主屏退侍从,亲自端茶递水,也想要沾沾这泼天的文气!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有谋无勇 大家吟诵了几首诗词,言部侍郎之子司马理没有往日的桀骜,反而神色越发恭敬喜悦。 以前他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层次的文会。 他父亲虽然是言部侍郎,但学得是名家那一套,不被儒家喜欢,自己父亲又多风流,生了六子,自己也不算是其中出众的,因此才和申屠元他们混在一起玩。 今日来了这里,须得好好表现一番! 吟诵了一番诗词之后,大家当然要说点朝堂之事。 董修德先开了一个头,喝一杯酒,凭着阑槛,望向白虎城,“这几日真是风云变幻啊……” 象部侍郎之长子王七星,年过三十,师从儒家谶纬学派,闻弦知雅意,端着一杯酒,走到董修德身边,看向白虎城,“风从虎,云从龙,这风云变化源自龙虎相斗,不过历来风水学,都是青龙压白虎一头,此才是天下吉兆。” 司马理被王七星这么一点,哪里还听不懂,带着谦恭,走到董修德身边,冷哼道,“就是有人不识天时,最近才人心惶惶。” 他话说到这里,大家都露出几分不自然神色。 《乞罪表》一出,在场都回家挨了两棒子,只有极少人没有挨棒子。 董修德笑了笑,继续说道,“诸位知道我今日遇到了一件什么事吗?” “何事?” 董修德说道,“虎威将军府那位次子登临武道八品,送了一张请柬到府上。” 司马理听到周铁衣登临武道八品,难以置信,“才过去一个月,他如何能突破武道八品的?” 要知道冠军侯萧远山,也用了二十七日突破武道九品! 其他人也惊讶了一番,不过不像司马理一样直接问出声。 他们目光沉凝,在想更多的事情。 就比如有没有机会挑动周家内部的矛盾。 他们世家子,即使是亲兄弟,但太多因为家中资源划分反目成仇的了。 特别是周家兵权直接关乎上三品的机缘。 不过思考了片刻,大家又觉得不太可能。 周家还有太乙观这条路子,必然是处理得妥当。 有时他们都不得不羡慕周家几代人丁稀薄的好处。 王七星问道,“那修德兄长准备赴宴吗?” 他话一说,立马有另外一个人打断道,“修德兄长乃是那小子的长辈,哪有长辈给晚辈庆贺的,与礼不符。” “是啊,于是我就把那传信之人礼送到了门口,让他回去禀告这件事。”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司马理有些恍惚,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岂有此理!” 太学院祭酒之子张启明怒喝道。 “那传信之人当真敢让修德兄长礼送到门口?!” 他话一出,周围自然有人附和,冷笑,“毕竟别人今日进宫之后,一日三赏,连跑腿的都趾高气昂,今日他让修德兄长礼送出门,来日到我等府上,我等岂不是也要礼送出门!实在是小人得志!” 王七星没有随便附和,他看向董修德,这件事董修德应该不会乱讲,不过这件事也意味着周家实在是太狂妄了。 他周铁衣狂妄可以,但门客都如此狂妄,确实该敲打一番。 太学院祭酒之子张启明看了一眼司马理,说道,“他周家这些年来得势,有圣上恩宠,我等本不应该多嘴,但居然连一个门客都需要司民之子相送,不知道朝堂上的门生们敢多大胆,须得有人参他们一本,以儆效尤!” 司马理前面的话没有听懂,但这句话张启明看着他说,他立马就懂了,而且神情越发兴奋,这正是他们言官擅长的。 周铁衣,我原道报仇还需等等几日,没想到报仇的机会来的这么快! 董修德笑了笑,对付周家的门生故吏,何须自己父亲出手。 就在众人准备商议,从周家哪位门生故吏,哪个环节开始查的时候,望舒楼主进来禀报,说有司民府上的消息传来。 董修德笑着从望舒楼主手中书信,打开。 里面是一条消息。 周铁衣出宫之后,带五车财货至刑部侍郎长孙丹之府,走时,五车财货尽留于府中。 董修德粗看之时,神色困惑。 而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讨论从哪开始查,于是环境越发吵闹,闹得他忍不住低喝一声,“诸位安静一点。” 众人吃惊地看向董修德,不是你今天挑起这个事头的吗? 董修德一人看不明白,知道自己这是当局者迷,于是将消息递给旁边的孟七星,让其帮忙参悟一下。 王七星看了片刻,叹息道,“晚了一步!他要借天恩正隆自查!” 自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需要让下面的人服气,稳定军心,不然只会自乱阵脚,互相攀咬。 而周铁衣从皇宫带回来的五车财货,就是下面人服气的原因。 有着皇家封条的财货落到各个门生故吏手中,他们自然知道衡量究竟是以前贪的东西重要,还是长久的富贵重要。 权钱,权钱,只有权柄和力量能够约束人对财宝的迷恋。 而现在,周家两样都拿出来了! 大儿子为人中龙凤,二十二岁立下军功,升任羽林卫副都统,以后可以担得起周家的军权。 二儿子国朝开海第一人,又得圣上宠幸,一日三赏,赐下珍宝无数,还能够尽数与门生分享。 就算那些积重难返的,周家现在让他们认罪,只要不是死罪,大家也得认。 因为这是朝局所致,怪不得周家不仁厚。 周家不倒,日益兴隆,他们的后代才有希望。 董修德立马就听懂了,他脸色凝重。 此子当真心思缜密至此? 要知道周铁衣这几天忙的可不是一件事。 每一件事都复杂至极,须得思之又思,怎么能够将所有事都计划好,而且每一步都恰到好处? 而且每一步能够纹丝合缝,承上启下。 就像是顶级的国手,在下一局定式。 早已经被人验证过的定式! 即使那天在右将军府被呵斥,如今一看,也成为了妙笔,甚至让人不得不怀疑,当天周铁衣看似恭敬地去求情,实际上真正的目的就是去得罪右将军的! 只有接连得罪三司,圣上才能够降下更大的荣宠! “没有机会了吗?” 董修德犹不甘心。 “有两个机会。” 这个时候王七星也顾不得说官场套话,“第一,快刀斩乱麻,像他在天宝楼之举。” 听到天宝楼,司马理双腿打了个寒颤。 董修德眉头紧锁,这意思是要不管不顾,直接从一个部门开始砍下去,到时候犯错的可就不只是周家的门生故吏了,只不过分锅的时候,周家的人应该分得最多。 就像周铁衣想得一样。 你一个查账的,怎么可能比得上一个拿账本去销账的快。 “此言不妥。” 王七星也不奇怪,“第二,慢慢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些账消不掉,不过那至少需要几月时间。” 想要动周家这种二等将军府的大山头,用几个月时间查账,那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王七星还有一句话没说。 那就是如今朝局变化太快了,为什么周铁衣明着告诉大家他要去销账,不就是他想要多争取一些时间吗? 如果是自己来做,一定会选择快刀斩乱麻。 他看了一眼董修德舒展的眉头,在心里叹道,此人虽有谋划,但一辈子顺风顺水惯了,终究是勇武不足。 果然,听了王七星第二个建议,董修德点头道,“那就慢慢查,世间事,水滴穿石,也不在这一两日。” 司马理愣愣地看着商量的两人,刚刚不还已经准备好要弹劾周家的门生故吏了吗?找自己来,不就是为了将消息传回给父亲吗?怎么突然就慢慢查了? 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他脱口说道,“难道就看着周仲蛮子在天京横行霸道吗?” 周围吃惊地看向司马理,暗道以前没让这蠢货来,果然是对的。 一两个起了坏心思的,更是凑上前去,拉着司马理喝酒聊天了。 (本章完) 第107章 客来 周铁衣坐下来,喝了一口水,“二品呢?” 郝仁苦笑道,“商家三品就走到头了,我们不敢奢望二品。” 周铁衣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等会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郝仁心中一喜,连忙抱拳说道,“愿意为总旗大人效死命。” 周铁衣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你擅长的,替我收银子,开个商会,然后管理这些银子。” 时间来到了正午,陆陆续续已经有武勋的宾客们到此。 他们仍然被安排在柳湖周围,引了一段流觞曲水,大家像野餐会一样取用食物,甚至和一个月前没有区别。 不过真的没有区别吗? 当所有人都看到周铁衣身穿武装,腰悬五龙团聚玉佩,后面跟着三人走来时。 在心中叹道,一个月的时间,变化何至于此? 周铁衣先和众人们打个招呼,然后才笑着向众人们介绍,首先他将梅俊苍引到身旁,也没有说文雅的词,只说道,“梅伯父托我管教梅俊苍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流觞曲水席上,一众武勋子弟鸦雀无声,因为他们有些不明白,梅俊苍为什么这么乖巧。 “今天大家做个见证,以后梅俊苍就是我周铁衣的徒弟,若有得罪之处,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稍微抬手一二。” 梅俊苍听了这话,从旁边的侍从手中接过一杯茶水,恭敬地递了过去,周铁衣也喝了这口茶,算是完成一个简单的拜师礼。 众人还在愣神之中。 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不是周铁衣害得梅俊苍满头白发吗? 梅俊苍那个爹还想要置周铁衣于死地呢,若不是周铁衣聪明,钓龙鱼的时候讨了圣上的欢心,指不定现在就去边关守着了。 率先反应过来的几人,见周铁衣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连忙祝贺。 “恭喜周兄得此佳徒。” “是啊,是啊,俊苍以后就是我们的人了,我们怎么会不护着呢?” 有些心思更为灵巧的,直接说道,“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要拜托俊苍事情呢。” 一番兄友弟恭之下,少不得推杯换盏,梅俊苍也笑着接了,他现在虽然没有修为在身,但是整个身体被儒家大运和一枚三品小周天丹改造了一遍。 已经不像人了。 酒席刚刚开始一会儿,果然听到门子来报,外面有两位重要的客人需要迎接。 周铁衣拱手告了声罪,说要出门迎接客人。 众人也反应过来。 以现在周铁衣的权势,还能够让他出门迎接的人一定不简单。 联想到上次周铁衣突破九品时,在门口那个热闹的景象,到现在周家和赵家还有一个赌斗之约没有完成呢。 大家于是生起好奇之心,连忙说道,“能够让周兄出门迎接的客人,我们理应一起去迎接。” 说罢,几十个人都跟着周铁衣出了府。 首先,周铁衣居然在门房这里见到了那位杂家三品的孙女。 她没有请帖,自然被门房拦住。 不过周家的门房看小姑娘可爱,又想到自家少爷风流,也好茶水的奉上,准备等周铁衣接待完贵客,再禀报。 “周家小哥儿!” 楚欢欢一口将没吃完的绿豆糕咽下,又喝了一口茶水,才开口说道,“你上次连件信物都没给我,我进不了伱们家的门。” 楚欢欢身穿一件用杂布拼凑的衣服,样式看来是她自己缝的,颇有后现代审美,虽然色彩繁杂,但是却不乱,每块布也条线分明,配上手环银铃,颇有美感。 若放在前世,那肯定可以上高定,毕竟这是杂家嫡传亲手做的衣服嘛。 对于门子将她拦住,楚欢欢也没有怪罪,这些年走南闯北,她是真的见过太多事情。 自己总不能逢人就说,自己是杂家三品大人物的孙女吧。 周府的门子,做得不错,就是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周铁衣一愣,他倒是没有想要攀上对方的爷爷,毕竟那位老爷子敢借民意,试探天后,看样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攀上了对自己不一定利大于弊。 但既然对方孙女今天来找自己,周铁衣想了想,对门子说道,“这位姑娘……” 楚欢欢立马插话道,“我叫楚欢欢!” 周铁衣酒窝一现,继续说道,“这位欢欢姑娘以后来府上,你就直接引到我院子中就行。” 门子赶忙点头,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差点就犯了大事。 周铁衣转头问道,“那楚姑娘,你家住在哪里呢?” 楚欢欢抿嘴一笑,像一只半熟的青苹果,“现在临时落脚在朱雀城南门大街的青锣巷,你到了我自然就知道了。” 青锣巷是一个街坊的名字,少说也住了几百家人,但楚欢欢既然这样说了,周铁衣也就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周家小哥,我今天来是有事要说。” 她看了看左右,这里人多眼杂,不好当众讨论三品相师的事情,眼中的意思是单独说。 周铁衣看出来了,跟着周铁衣过来的一众公子哥们也看出来了。 眼中笑意不减,若是以前,他们一定会起哄,但现在不一样,只是暗暗记下周铁衣好色这个缺点,留待以后好用。 周铁衣还要出去接待人,想了想,对门子说道,“你先带楚姑娘去我院子里用茶。” 门子脸上笑意更深,对楚欢欢半弯着腰说道,“楚姑娘,这边请。” 安排好了楚欢欢,周铁衣出了门,首先看到的是尉迟家的兄妹俩。 尉迟家虽然有好药,但是为了给尉迟敬一个教训,尉迟破军硬是没有用最好的药,只不过将伤势稳住,所以今天尉迟敬来喝喜酒,竟然需要妹妹尉迟梦瑶搀扶着。 他还是那么爱这件士子长衫。 周铁衣看了一眼尉迟敬的熊样,在心中吐槽道。 哥们儿,你若想要建功立业,至少衣服得穿对啊,很多时候穿衣服就是一种态度,所以儒家才重视衣冠。 你读了这么久的书,连这个都没读懂,怪不得你爷爷要打你,这可不关我的事。 (本章完) 第108章 送礼,是一门学问 周铁衣快走了两步,上前抱拳道,“尉迟兄长身体有恙,我如何敢劳烦兄长贺喜,真是罪过。” 说着,他就想要走上前,搀扶尉迟敬。 不过吃了一次亏,尉迟敬也长了教训,虽然还不清楚周铁衣那天在书房里对祖父说了什么话,但是也知道周铁衣现在的段位根本不是自己能够驾驭的。 伸手拉开小妹的手,竟然拖着病躯,自己走了两步,抱拳说道,“虽身体有恙,但涨了见识,值得,来日要向周小弟多多学习。” 他说这话,没有咬牙切齿,当然也没有趋炎附势,反而很认真,认为自己就是该多学。 周铁衣讪讪一笑,毕竟是右将军府的嫡孙,右将军看着,以后怎么也是个人杰,自己倒不好做得太过,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想了想,用正常的语气说道,“右将军爱护我等后辈,才容得下我周铁衣那日触怒了右将军虎须,这是有猛虎之心,舔犊之情啊。” 说着他向周围的武勋弟子们看过去。 一方面是承认那天他确实和右将军闹翻了,另外一方面也承认右将军让着他这个后辈,有容人之量。 果然,这番话一说,周围的武勋子弟们连连点头,这些年右将军虽然没有干什么大事,但是在天京二十年,也无功无过。 甚至不少时候,他们武勋犯了事,都是右将军顶着儒家的压力去向圣上求情,这份情,他们武勋自然要记下。 而周铁衣这番话,倒是说得在理,只是说自己小辈狂妄,他和右将军吵了一架,不涉及尉迟府和周府之间的关系。 “是啊,我等后辈犯错,这些年都是右将军斧正。” “周兄虽然年少轻狂了点,但也天资纵横,最重要的是有老将军在,护着我们小辈。” …… 一声声附和下,尉迟敬冷着的脸色也柔和了不少。 他看着近在咫尺,脸上带赤诚笑意的周铁衣,在心里叹道。 只是一句话,就转了自己心意。 确实不如人家,该多学学! 他脸上也重新带起笑意,看向小妹。 尉迟梦瑶虽然对周铁衣记下了几笔账,但也明白,自己的手段上不得台面,别人随意一说,就能够翻转局势。 反而害自己亲哥哥挨了一顿毒打。 最可气的是,这毒打是爷爷打的,她想要赖别人都做不到。 心中顿时有些委屈。 不过哥哥看着自己,尉迟梦瑶只能够咬牙说道,“恭贺铁衣兄长武道八品,来日武冠三军。” 她和周铁衣没有直接过节,当然不用道歉。 但态度还是要摆正,这一次,尉迟梦瑶亲自从仆人手中接过一锦盒,锦盒打开,是一瓶四品丹药,一共六颗,能够帮助武道之人镇压心神,防止疯魔的‘安心丹’。 这也算是武道八品能够用到的最好丹药了。 至于再送三品以上的宝物,即使尉迟家家底丰厚,也不可能每次都送。 周铁衣看了一眼,亲自接过来,看到丹药瓶上还贴着的药名,笑着说道,“有心了。” 他没有合上锦盒,故意递给手下,让周围的人能够看清楚送的是什么东西。 这态度比丹药更重要。 证明尉迟府和他们周府的矛盾不是不可调和,武勋们不用担心内部矛盾太大,需要站队的问题。 至少暂时是这样。 果然,众多武勋看到送的是安心丹,心里的小心思也按了下去。 送礼,是一门大学问。 等他刚刚收完尉迟家的礼物,安乐王李静就来了,这次他没有带着琯琯,送的礼物也有意思。 周铁衣哭笑不得地看向礼物。 这件礼物是他八岁的时候削的一柄木剑,当时小孩子不懂,就当礼物送给安乐王,只是没想到安乐王留到了现在。 安乐王笑道,“我没有什么好送的,思来想去,也就这东西还可以体现我们哥俩的情分。” 说着,他又取出一个剑鞘,看样子是自己才削好的,也不精致,不过对着木剑一合,刚好可以将木剑收进去。 这寓意不言而喻。 周铁衣过了良久,才叹息道,“静哥儿有心了。” 说着,也让下人将礼物收好。 最后,一位令在场武勋都想不到的客人出现了。 青空规之子青空命先是对安乐王拱手道,“没想到四殿下来了,我倒是来迟一步,真是罪过。” 他自然不是来迟一步。 不过他年龄都可以当周铁衣和安乐王的父亲了,自己父亲也是司律,这次代表司律府来,倒是不能够在安乐王之前到,不然就是尊卑有序,他司律府认了安乐王这个‘尊’。 所以故意来迟一步,不过来迟了,他首先向安乐王道歉,也不得罪安乐王。 他居然来了?! 不少武勋们瞪大眼睛! 这几天天京传闻周铁衣门下无礼,让董行书的儿子送出门,这件事他们都听闻了。 只是没想到司律府竟然真的来祝贺了,而且是让自己儿子来。 而众人更加好奇,这位长辈究竟会送什么样的礼物。 青空命让下人抬上来一个书架,书架上累满了一套书籍。 青空命笑着对周铁衣说道,“家父听闻你爱读律法,所以送来一套他做好笔记的【大夏天宪】。” 神他妈我爱读律法。 周铁衣在心里面吐槽道。 不就是你青空规不想要我去找麻烦,又不想要显得怕了我吗? 这礼送的,文不对题,还隐含了利剑。 只不过对方让亲儿子送过来,自己也不好翻脸。 于是笑道,“青空伯父,司律送的书,我一定认真读,来日也争取去司考考个‘律士’出来。” 虽然对方送的文不对题,但当朝司律做了笔记的【大夏天宪】确实是贵重的礼物,甚至没有比这东西更贵重的了。 不然就是不认可【大夏天宪】的地位。 至于这套书的去处,周铁衣已经想好了,笑着对弟子梅俊苍说道,“你将这套书搬到我府上,容我好好读了之后,再教导伱。” 梅俊苍听懂了周铁衣的意思,对青空命拱手道谢。 青空命有些懵逼,刚想要拒绝。 不过周铁衣的【真实视野】遍观周围,青空命还没有入上三品,也遮挡不了自身特性。 周铁衣适时地问道,“哟,青空伯父,您这手怎么了?” 他抓住青空命想要拒绝的手,捞起袖子,只见那里乌青一片,即使用了药,也不见消。 青空命赶忙拉住自己袖子,“没什么,前几天走路摔了一跤。” 周铁衣笑道,“那伯父以后走路得小心一点。” 就这么一打岔的功夫,梅俊苍已经对青空命行完了礼。 周铁衣在心中冷笑道,今日你收了我弟子这一礼,来日你这【大夏天宪】就有用处了! (本章完) 第109章 左右逢源 青空命见梅俊苍对自己行完礼,本能皱眉,他自然比寻常人知道更多消息。 也知道前几日周铁衣用计,让梅俊苍跪了半宿,一夜白发,气得大司民董行书不上早朝。 要知道这可是自从圣上怠慢朝政,三年来董行书首次病假。 由此可知,当日董行书被气得有多狠。 同时他也很好奇,周铁衣当日是怎么气右将军尉迟破军的,要知道右将军府现在还在重新种花种草呢,根本瞒不过他人。 仅仅只是这份气人的本事,天下估计就没有几个人比得上了。 当然前提是命够硬。 更让青空命在意的是,今天梅俊苍的表现,似乎不像是儒家说的那样…… 他忍不住多看了梅俊苍一眼。 体虽消瘦,但骨如青竹。 眼眸如镜,洞察人心。 不对! 青空命又多看了一眼,忽然,他觉得梅俊苍是他法家的好苗子啊!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他本想要提点一番,不过话到嘴边,就停了下来。 现在儒家准备将梅清臣供到圣贤阁里,这个时候,若自己劝梅俊苍转儒修法,似乎有点挖儒家墙角的意思。 这件事关系重大,以至于他这位司律之子也不敢轻易开口。 于是索性装作看不见梅俊苍。 收了礼,周铁衣重新带着众人进去饮酒。 酒席之间自然不能够无乐。 但普通的乐也不能够让在场的人尽兴。 周铁衣起身笑道,“今日高朋满座,我本来该兴至言诗,不过在座都是武勋,我也就不装读书人了。” 他故意略过青空命这个‘文人’。 青空命在上座,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也就笑了笑。 这小家伙还不服气呢。 不过他被父亲打了一棒子,今日就是来受气的,也不说话。 反正那套【大夏天宪】周铁衣收了,应该明白他们青空府的意思。 “我近来得了机缘,习得了一套掌法,诸位不嫌弃,就请一观。” 这句话,是真的点燃了在场武勋们的热情。 周铁衣在风雨湖的表现,再加上在玄武湖的那曲掌心舞,他们都知道。 周铁衣难道真的只用了一个月就学会了法华寺三宝【掌中佛国】?! 这是足以让所有修行者痴狂的东西。 而现在周铁衣又没有入法华寺。 来日周铁衣少不得和法华寺有道统之争。 法华寺,佛门四大圣地之一,仅仅只是名头,就能够让天下人不敢觊觎其宝。 只不过周铁衣现在债多不愁。 肩上已经抗着神孽,天后,三司,也不多一个法华寺。 所以,大夏圣上,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佛渡有缘人,这法门我也不敢独享,就拿来与诸位一同参悟。” 他真的敢将这法门拿出来给大家参悟?! 这和他独自练可是两个概念。 众人也不用再忌讳窥视佛门三宝,因为这份因果周铁衣自己去抗。 等周家扛不住了,才轮得到他们。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 至于怕法华寺将他们以此为借口,渡回寺庙。 那更不可能。 首先圣上就不可能让大夏这么多武勋弟子去法华寺当和尚,到时候谁来领兵? 第二,武修之法,很多都要参悟道门,佛门的修行法门,除非极为特殊情况,不然道门和佛门都不会以此找麻烦。 而周铁衣说的参悟,当然不像神秀那么阴险,直接花费大代价给在场所有人种下佛性。 当日神秀为了给他们哥俩种下佛性,可是耗费了一张珍贵的【佛陀伏魔图】,他可没有那么奢侈。 仅仅只是展示法门,至于能不能够旁敲侧击,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全看个人悟性。 周铁衣走到众人中间,立身为山,左掌如莲花,右掌食指拇指相捻,如捻着一朵虚幻的花瓣,飞扬的五官变得柔和庄重,如寺庙泥塑。 他嘴唇微启,勾连才领悟的雷霆真意,口中发声。 “哄!” 一道雷音响起,一时如佛在须弥座说法,寰宇一寂,唯大雷音故。 玄之又玄的感悟浮现在众人心中,大家都若有所悟,不过想要真正领悟,又如镜中花,水中月,让人难以琢磨。 但是他们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周铁衣真的一个月就领悟了【掌中佛国】! 这就有意思了。 当日琯琯说,若周铁戈两个月领悟【掌中佛国】,那法华寺的主持就该让位。 现在周铁衣真的一个月领悟了【掌中佛国】。 不知道法华寺的主持怎么想。 玄都山那位老天师怎么想。 司律之子青空命更是多想了一层。 周铁衣为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专门展示自己学会了这门佛法。 若是以前,还可以说少年得志。 但从那日他进了诛神司之后。 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深意。 甚至很多当时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之后被证明为神来之笔。 这样的人,做任何事,就算再简单,也会被反复解读。 他们周家…… 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像圣上一样,在佛道之间左右逢源? 这是青空命能够想到的。 天京这场冲突的起源。 是圣上与天后的博弈,也是佛门和道门之间的博弈。 儒家和圣上的博弈,也是被周铁衣逼到台面上的。 而周铁衣才几次三番得罪天后和太子,居然又转过头来,屡次当众展现出佛法的根性。 是不是意味着,关键时刻,他们周家扛不住压力。 可以抛出周铁衣入佛门,换个平安。 留下长子,继续继承兵权。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至少在佛门眼中,能够让周铁衣入佛门苦修,那么之前再大的仇,都可以化解。 只要佛门有这个想法,那么下手就会松一点,不会对周家步步紧逼。 当然这个代价是周家能够安抚好道门的情绪。 有资格左右逢源。 想到这里,青空命一叹,明白了缘由。 周家当然可以安抚好道门的情绪。 只要周鱼龙这位道家选定的嫡传还在道门,那么其他的东西,包括周铁衣,道门都可以让一让。 当初玄都山那位老天师不就是这么让着别人吗? 以至于甘愿将周鱼龙送到天京,一困就是二十几年。 (本章完) 第110章 火车商会 柳湖畔,阳春四月,黄鹂起舞,粼粼波光,时有金鳞跃起。 周铁衣为大家抗住因果,展现了佛法奥妙。 借着这奥妙的佛法,众多武勋子弟们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等酒到位了,周铁衣也没有起身,笑着对旁边的尉迟敬说道,“尉迟兄长,我最近有个点子,可以赚笔小钱,你有没有兴趣投个几千两,分个份子钱。” 几千两,对于普通人,几乎是一辈子的积蓄,但是对于右将军府的嫡孙,那真是每个月的零花钱。 他什么意思? 尉迟敬端起酒杯,没有大意地许诺。 自从从周铁衣这里吃了亏之后,他自然要涨一些智慧。 按理来说,周府就算缺钱,也不会少了几千两的空缺啊。 尉迟敬问道,“什么点子,违法的事情我可不会做。” 周铁衣借着醉意哈哈大笑,“违法的事情……青空伯父可在旁边坐着呢,我哪有那个胆子。” 说着他对青空命说道,“伯父要不也投个一千两,监督监督我的小生意?” 本来青空命只是在饮酒,听到周铁衣这话,他是真的感兴趣起来,想了一会儿,自己花个一千两,看看周铁衣又有什么动作,也算是值得,就笑着点头道,“好,英雄出少年,梅清臣说你是治世能臣,我倒是要多看看。” 有了青空命的背书,尉迟敬自然也不再犹豫,说道,“那我也投一千两。” 这话说出口,周铁衣倒是不干了,他笑着说道,“青空伯父是长辈,不好意思占我们小辈的份子钱,我这个生意是真的想要和兄长一起做,不如多投一点,五千两如何?” 尉迟敬认真思考了一下,五千两就算全赔进去,他也毫不肉痛,说道,“行,就五千两。” 有了两人的背书,周铁衣让郝仁理了一个商会的股份契约。 大抵就是两人,一个投一千两,一个投五千两,商会如果以后盈利了,该分红多少。 他是一点都没有说股权。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分红权,没有决策权。 两人倒是不太在意,至少他们想要看看周铁衣要干什么。 周铁衣让郝仁拿着这份契约,又去在场五六十武勋弟子们那里去问问。 这一问,大家自然慷慨解囊,毕竟今天的礼钱都出了,也不差这份份子钱。 一瞬间,周铁衣这个只存在于纸上面的商会,就已经集资了十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但更让周铁衣在意的是,这笔钱背后代表的权力! 周铁衣看了一眼仍然笑吟吟的青空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 真是万恶的封建制度啊! 如此明目张胆的官商勾结,居然有司律的儿子背书,而且就算拿出去说,大家也会都觉得没有问题。 我真是太爱这个封建制度了! 看周铁衣轻易筹集了十万两白银,虽然这钱‘不多’,但是青空命忍不住说道,“你这钱我可要盯着,不能够干违法乱纪的事情。” “那哪能啊,伯父随时找郝仁查账!” 周铁衣拍了拍胸膛说道。 他可没有想要在这笔钱上动脑子。 甚至等他的火车商会开起来,借助武勋们的权势打开路子,他每年还要将正规的经营所得,按比例奉上,还要多给国库交税。 他们周家绝对不多取一丝一毫。 这是功在千秋的伟业! 三流的家族只看着钱。 二流的家族开始看着权。 只有一流的家族,盯着大义! 别觉得大义没有用。 真正能够传承几千年的家族。 孔家,张家。 他们就是占着大义。 而只要自己将蒸汽机推广出去,改变整个社会制度,让底层人受益。 就算后辈们不争气,在火车商会的争权夺利中输了,被赶出去,但发明蒸汽机,并且推广蒸汽机的是他们周家! 一千年后,仍然有人记着他们周家的好! 周铁衣想了想,将商会的名字定名为‘火车’,就是简单易懂,让普通人以后能够牢牢记住。 至于商会之后股份该怎么构架,怎么分红,周铁衣准备交给郝仁这个专业的来做。 顶多自己在关键的地方指点两句。 当然这个商会想要真正运转起来,至少需要一年半载搭建框架。 众多武勋们虽然慷慨解囊,但也没有想着会让周府一年内开始分银子,只要周家不倒,他们不要这点银子都成! 宴会到了日暮时分,大家才慢慢散去,今天大家都大有收获。 甚至不少以前和周铁衣玩得好的小伙伴,暗示自己去天宝楼玩。 周铁衣倒是想去。 当然不是因为天宝楼的胡姬。 而是因为这对武勋子弟们而言是一种态度。 别人都来参加伱聚会了,邀请你,你多次不去,就算明面上别人不说,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帮你做事也不会真的上心。 周铁衣找了个理由,说自己参悟佛法在关键时刻,并且约定好等自己老哥赢了神秀,一起去天宝楼庆祝。 这么一说,大家也就安心了,虽然外面将周铁衣传得跟妖孽一样。 但只要能够一起吃喝嫖赌,做同道中人。 那周铁衣就是武勋的好榜样! 反倒是周铁衣的哥哥周铁戈,大家只会敬而远之。 回到麒麟阁,周铁衣先是洗漱了一番,才接见楚欢欢。 他出来的时候,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便服,上面只有淡银色的云纹图案,刚洗好的头发湿漉漉的搭着,也没有用血气烘干,就让院子里的晚风一吹,倒也舒服。 若是前世,他当然不敢这么做,少不得第二天就要头疼脑热,但是这辈子练武,那真是好处多多,连带着人每天晚上都精神了许多! 就在周铁衣遐想的时候,楚欢欢咳嗽了一声,这周家小哥,果然色心不小。 周铁衣看向楚欢欢,笑道,“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楚欢欢详细讲那位相师的算计讲了一遍。 其中对周铁衣最重要的信息,反倒是相师二品,叫做‘从龙’。 “挺有意思的。” 楚欢欢惊诧地看向周铁衣,“小哥,你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他不是还没有到二品吗?” (本章完) 第111章 朕没错 四月初六,春雷盛。 天光刚刚亮起,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开,繁花绿叶被露水一洗,倒显得更加生机勃勃起来。 周铁衣刚刚睡醒,醒来的一瞬间,【真实视野】就察觉到了一个‘意外’来的客人。 不过这位客人这两天来倒也在他算计之中。 只是没有想到对方像做贼一样。 恍若未察觉,洗漱了一番,周铁衣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兵营。 忽然,他面前‘出现’了一位人。 伴读大太监苏洗笔! 周铁衣被‘吓’了一跳。 苏洗笔用手比了个禁音。 然后笑道,“周总旗,圣上宣您进宫陪着练会儿拳。” “这事绝密?” 周铁衣问道。 苏洗笔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周总旗怎么猜到的?” 周铁衣翻了个白眼,“您这位伴读大太监突然出现在府上,我都猜不到绝密,那么脑子也不配供圣上驱使。” 苏洗笔呵呵一笑,“倒是咱家多嘴了,那周总旗,咱们这就走?” 周铁衣大概猜到对方应该使用某种术法,他想了想说道,“我先去换一件衣服,然后吩咐贴身丫鬟,装作我还在麒麟阁的样子。” 苏洗笔点了点头,周铁衣如果突然从府上消失,事情反而会闹大,这件事有贴身丫鬟掩护,倒是简单,反正圣上召见,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周铁衣快速进去换了身飞鹰服,然后对白梅吩咐了两句。 等他出来的时候,苏洗笔看到这身飞鹰服,暗暗点头,不过明面上还是问了一句,“周总旗,您不穿道袍?” 要知道周铁衣上次让圣上眼前一亮,就穿的是道袍。 按照普通人的想法,那么这次穿道袍去陪圣上练拳,也是一件至少不会错的事情。 周铁衣笑道,“该什么时候,穿什么衣服,我心里有数。” 苏洗笔暗想道,这周家子果然聪慧。 只是会穿衣服这件事,自己就不能够轻视。 于是抬起娇嫩如女人的手掌,“周总旗,请。” 等周铁衣点头答应之后,他的手掌才落到周铁衣的肩膀上。 下一刻,厚重的地脉之力笼罩两人。 在周铁衣的感知下,两人穿梭于地脉之中,绕过层层禁制,只花费了十息的时间,就已经出现在御花园的禁地。 周铁衣看着面前身穿道袍,正在练着慢拳的圣上,连忙拜见道,“参见圣上,愿圣上大道日昌。” 大夏圣上看到周铁衣穿着飞鹰服,脸上已经带起笑意,听到‘大道日昌’这个恭贺词,笑意更甚,于是根本不等周铁衣跪拜,手掌一抬,“我是叫你来陪我练拳的,不用那么多俗礼。” 周铁衣当然不信大夏圣上是叫他来练拳的,不然他也不用穿着飞鹰服来。 只不过他稍微有点困惑的是,为什么这件事大夏圣上想要保密,明明这已经是天下皆知的秘密了。 周铁衣笑嘻嘻地陪着大夏圣上耍了一套慢拳。 周围只有伴读大太监苏洗笔伺候,过了一刻钟,圣上微微出了点汗,停下拳势,苏洗笔赶忙递上汗巾。 大夏圣上擦了擦汗,然后带着周铁衣顺着御花园的小道,向御书房而去,一路上,竟然连一个宫人都没有碰到,显然这是安排好了的。 路上,大夏圣上随意开口问道,“你这几日有没有梦到日月大道尊授你长生之术啊?” 周铁衣立马听出了言外之意,幸好我以前背得诗多,感谢万恶的应试教育。 他拱手笑道,“日月大道尊岂是想见就能够见的,不过刚刚看了圣上练拳,倒是想到了一首绝妙的好诗。” 大夏圣上脸上带起笑意,“是何好诗,说来听听,若做得好,自当有赏。” 周铁衣拱手吟诵道,“练得身形似鹤形,万寿山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一见圣上道成空。” 旁边侍候的苏洗笔听到开头两句,就明白周铁衣今天是铁定要讨赏了。 这首诗前两句起在一起陪圣上练拳求长生之道。 后两句落在自己寻道无需多言,只要看到圣上练拳,仿佛连自己追求的‘大道’都变得没有意思,盛赞圣上的‘大道’远在自己之上。 诗才若此,自己如何能够比得上。 当大夏圣上听到最后两句,更是哈哈大笑起来,用手点了点周铁衣的脑袋,“伱这脑袋瓜子,净想些阿谀奉承的话,实在是可惜。” 周铁衣笑着回答道,“我从小就喜欢繁华,没什么志向,才流连花街柳巷,这大夏盛世如此多娇,圣上如日月凌空,照耀天下,自然只会阿谀奉承之话。” 旁边苏洗笔一脸哀怨地看向周铁衣,你这样拍马屁,圣上品味被你拔高了之后,还让不让宫里的人活啊。 周总旗,给宫里的大家留条活路吧! 这个时候,三人已经走到了御书房门前,苏洗笔赶忙推开门,这书房之内,也只有他一个人伺候。 “你这样想也好,将军卸甲归田,才是天下的幸事。” 大夏圣上抬步,迈入御书房内,然后他话音一转。 “可惜,有的人不这么想啊,明明是繁华的盛世,他们却总想要找点麻烦。” 重头戏来了,周铁衣打起精神。 算算时间,自从给梅清臣送了一顿饭,差不多也过了将近七日,再不做点事情,那梅清臣就要化为美玉了。 他拱手说道,“臣愿意为圣上分忧。” 大夏圣上坐在书桌后的宝座上,冷笑道,“你怎么分忧,难道替朕去杀了他吗?” 周铁衣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先表忠心。 “若圣上给臣一把刀,臣立马去杀了那人。” 圣上啊,只要你说一句话,这个锅我可以背。 当然你给的刀一定要能够杀圣贤啊。 错不错我不管,我就是忠心啊。 大夏圣上听到这话,声音软了下来,“若杀人就能够解决问题,那世间就再无问题了。” 周铁衣这个时候才顺势给出答案,笑道,“若杀人还不够,臣请为圣上诛杀其心!必能永绝后患!” 大夏圣上眼前一亮,这周家子果然有办法! 自从听到那日周铁衣能够送饭让梅清臣吃,大夏圣上就明白周铁衣不是没有办法对付梅清臣,只不过这个手段需要自己准许。 他沉吟片刻,说道,“诛心,这可不容易啊……” 随后看向周铁衣,想要听听办法。 “是不容易,所以臣斗胆,请圣上给臣一年的时间,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臣愿立下军令状。” “一年?” 大夏圣上皱眉,梅清臣跪在外面几天,他就觉得烦了,难道真的让对方跪一年? 周铁衣连忙说道,“圣上,这毕竟是诛杀一位圣贤之心,这天下能够做到的能有几人?况且我等修道人修的是长生,与凡夫俗子并不相同,一年对于我等,不过弹指间。” 大夏圣上手指点了点桌面,随后做出决定,“好,朕就给你一年的时间,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朕要让天下人看看,朕没错!” (本章完) 第112章 杀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御书房内的琉璃顶遮幕在墨家机关术的帮助下打开。 一缕缕金色的晨光透过琉璃,映射出九彩的虹桥,横跨在书山之间。 有了具体的行动目的,有了具体的执行人。 大夏圣上要开始问具体的解决方案了。 “第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周铁衣欠了欠身,说道,“臣看书上说,有一种米,名为玉精米,乃是玄都山上老天师每年播种,拢共就一亩地,不过吃一顿饭,就可以管一年。” 当然这玉精米可不单单是管饱的问题,这是没有丹毒的上品丹药。 就比如自己老哥,如果有玉精米,自身金肌玉骨的形成,就会快至少一年。 听周铁衣要玉精米,圣上一点都不意外,反而好奇道,“你能够让他吃下去?” 要知道上次周铁衣用话术引导,梅清臣愿意吃,但这次用同样的理由,梅清臣肯定不吃。 周铁衣抱拳道,“请圣上拭目以待。” 大夏圣上看向伴读大太监苏洗笔,“你去取一匣子玉精米来,对了,再拿一枚儒门桃李树产下的桃李来,奖赏给他刚刚做的那首诗。” 苏洗笔连忙去做。 周铁衣躬身谢道,“谢圣上赏赐。” 大夏圣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和年轻人在一起,就是让人感觉开心啊,比满朝大臣那古板的脸好多了,怪不得这些年自己越来越不喜欢上早朝。 “安心做事,朕不会亏待忠心耿耿的臣子。” 周铁衣顺势说道,“圣上圣明,只是微臣力小位卑,担心这次去诛心,有人存心阻拦。” 大夏圣上和煦的笑容消失,淡然地问道,“何人敢阻拦?” 周铁衣不答,您都不当面招我进宫了,难道不知道何人会阻拦吗? 还是说您故意不让别人知道我今天来,就是想要提刀杀一杀人? 大夏圣上拿起笔,周铁衣立马拿起旁边的寿山砚,也不用加水,用烟雨墨一磨,立马墨汁浓厚,如四月江南绵绵细雨。 看墨磨好了,大夏圣上扯过来一张纸,玉笔沾磨,笔意纵横。 杀! 只是这一个字,就已经代表了圣上的心意。 等墨水干透,大夏圣上看向这字,说道,“若有人阻拦,杀了便是。” 周铁衣腰杆都挺直了,眼巴巴看着这字,只不过圣上终究是没有赐下。 他只能够躬身行礼,“臣明白该怎么做了。” 恰好的,苏洗笔也去取了玉精米和桃李回来,这两样东西都放在玉匣之中,以秘法封存好。 “好好做事,将这件事做好。” 大夏圣上再次提点了一句。 周铁衣低下头,看来这件事对圣上有更深一层的,自己还没有想到的含义,所以他真的很在意,但却要密诏自己,连个杀字都舍不得赐下,要知道当时他可是赏了自己四个字,难道要自己自掏腰包? 离开的时候,自然也是苏洗笔送他直接回府。 麒麟阁门口,周铁衣笑着从苏洗笔手中接过两个玉匣,说道,“苏总管进去喝杯早茶?” 苏洗笔笑道,“圣上还等着人伺候呢。” 周铁衣自然也知道,他也就随口一提罢了,“那我就恭送苏总管了。” 苏洗笔连道不敢,对周铁衣作了一揖,消失在原地。 周铁衣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 刚刚他没有向苏洗笔表达更进一步的‘亲切’,主要是因为他已经选了总管大太监了。 朝廷上的大臣们拉帮结派,宫人们自然更甚。 其中三位大太监,分别是掌印大太监,伴读大太监,总管大太监。 别看总管大太监排在最后,但却是周铁衣最应该接触的,因为这只涉及钱财,不涉及权力,圣上最放心不过。 周铁衣站在原地这一会儿,公输盛戴着面具走了过来。 若是以前,他自然发现不了苏洗笔来了,但现在不一样。 周母当然也发现得了,不过周母一心修道,这些俗事她说了交给周铁衣处理,就不会再多过问。 “有事?” 公输盛看向周铁衣的玉匣。 这种贵重的东西,不会轻易赏赐下来,说明圣上有麻烦事要让周铁衣处理,就是不知道用不用得上他帮忙。 “好事。” 周铁衣笑着对公输盛说道,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公输盛点了点头,既然周铁衣没有开口,那就说明这件事他可以处理。 回了自己的书房,周铁衣将两个玉匣打开,其中一个玉匣装着一盒如同和田玉籽料的玉精米。 每一粒都珠圆玉润,不负‘玉精’二字。 这分量给的足,倒是可以做成四碗饭吃。 周铁衣扒拉了成四份分好,对白梅吩咐道,“给我哥送一份去,就说宫里赏了四份,我送他一份。” 白梅点了点头。 “再送一份给梅俊苍,今天酉时的时候蒸一份,放饭盒里,端过来,最后一份给我留着。” 这玉精米能够保存的时间很久,自己现在才武道八品,吃了也浪费,最好是在武道五品的时候吃,加快金肌玉骨的锻炼。 周铁衣又打开另外一匣,里面装着一枚桃子和李子杂交的水果。 这就是儒家桃李树产的桃李,和玄都山的玉精米一样珍贵。 相比于玉精米可以促进金肌玉骨的形成,这桃李最大的作用是帮助人开悟。 正好适合周铁衣现在吃。 他拿起桃李,想了想,也没有用水洗去绒毛。 我是第一次吃这东西,真是绒毛都舍不得洗。 周铁衣在心里吐槽道。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儒家桃李林大吃特吃! 他想了想,血气凝聚指尖,用手指做刀,切了一小牙,递给还在收拾玉精米的白梅。 白梅连连摆手,“少爷,这东西珍贵,我哪有福气享用啊。” 周铁衣笑道,“姐姐不吃的东西,我也不吃。” 说罢,就作势欲扔出去。 白梅虽然知道周铁衣在打诨,还是连忙拉住周铁衣的手,“别犯浑。” 周铁衣又说道,“这东西我连师姐都舍不得给,姐姐当和我一起吃。” 师姐,只有以后再给伱找这东西了。 听到妙玉没得吃,而且这次是自己亲眼所见,白梅就算还没有吃,心里也跟吃了一样。 接过那一小牙,拿在手里,果肉如粉色红宝石般剔透,带着一股股奇特的清香,真是越看越舍不得吃。 (本章完) 第113章 武道尊神 周铁衣没有再看白梅,自己拿起拳头大小的桃李,两三口就吃了,只剩下一枚黄玉般的核。 这桃李的味道清甜,汁水还不错。 就在周铁衣砸吧嘴的时候,一股子清气从腹中直冲丹田。 他立马将心神沉入丹田之中。 在这股清气升起的时候,他的思维一下子就变得通透起来。 丹田之内。 厚重的气血如同一片汪洋大海。 一朵血色莲花在大海正中央绽放,莲花上一枚新的莲子开始重新孕育。 而更上面,是五行真意组成的灿烂云霞。 武道八品凝聚一尊自我的武道尊神。 这个‘神’不是指神祇,而是‘我’。 一般的八品修行,最开始都是通过特定的武学,领悟相应的武意。 就比如周家的【监兵诛魔录】,这个阶段,周铁衣就可以选择【裂空刀】,【天青枪】,【雷火箭】,【戊己盾】修行。 当这四种武学修行到特定的阶段,就会凝聚武意。 而慢慢培养这武意,再通过【监兵观想法】,引导天地祖炁锤炼武意,让武意从无所依凭的虚幻状态,化为半虚半实的武道尊神,彻底镇压着自身气血,这就算是完成了武道八品的修行。 当然,更多的修行者不会满足只领悟一种武意。 在八品之中领悟的武意越强,配合越好,对于之后的修行帮助越大,就像是打地基一样。 周家的【监兵诛魔录】四种武意,分别代表的兵家风林火山四意,组合起来,就是一尊掌管军队的监兵尊神。 这四种武意修行到某种程度,也会凝聚相应的龙章,化作强大的战技。 再比如自己老哥,在这个基础上再领悟雷霆真意,化作九面雷鼓,每一面雷鼓上都有龙章显化,这就算是开拓出新,在前人的路上再走一条路子,凝聚属于自己的战技。 周铁衣则更加幸运。 还没有凝聚监兵尊神,就已经通过【御使五炁】,【五帝宝诰】直接凝聚了一尊青帝法相。 其实就算直接以这尊青帝法相晋级七品也不会有问题。 不过他野心很大,当然不会只限于此。 周铁衣此时也没有参悟其他武道真意。 儒家桃李的清气,对参悟青帝法相的帮助才最大。 周铁衣睁开眼,起身拿出【青帝宝诰】,摊开经文,看向围绕青帝的十二枚龙章。 忽然之间,他与这些龙章有了联系,不断变化,扭曲不定的龙章借助桃李清气,直接映射到自己的心神之中。 清气化作十二枚同样变幻的龙章,烙印在青帝法相的衮服之上。 有了十二种真实的龙章,模模糊糊的青帝法相更加具体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穿上了衣服,更加庄严华贵。 一个时辰之后,周铁衣才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青帝宝诰】上移开。 他看向旁边的白梅,吃了一小牙的白梅也大有收获,自身武道真意完全凝聚,已经可以准备突破七品的事情了。 周铁衣又看了看时间,今天一上午都在忙,没有训练阿大他们。 他对白梅说道,“你去给阿大五人说,让他们下午好好养足精神,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这兵不能光养着,想要真正练,就得上战场! 白梅连忙去做这件事。 等白梅走了之后,周铁衣拿起手中桃核,笑道,“圣上每天吃得可真好啊,这修道不得一日千里,我是真羡慕啊。” 他伸出手指,凌空画符,这次的符咒根本不用记忆凤纹的符胆,自己以心神映照那不断的扭动龙章,截取一段,即刻御使相应的权柄。 仅仅凝聚了十二枚的龙章于心中,他就相当于片刻学会了青帝一系绝大多数的符法。 这是很多符道修行者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儒家的桃李,真是好吃。” 周铁衣忍不住再次感叹道。 说罢,他拿起手中的桃核,向母亲的守一院而去。 儒家的桃李树,那是用整个儒家气运,千万读书人文气供养,才有如此玄妙。 他周家自然是没有这个本事。 但自己有【驯养草木】的权柄,又凝聚了青帝法相,倒是可以试着栽种一下。 到时候看能不能够引导蒸汽机带来的气运灌溉。 就算没有原版的威能,但只要有个一两分,那就是大赚特赚。 可以作为周家传世底蕴。 自己也许能够通过种这株桃李树,让青帝法相第三次蜕变。 别人家的桃李树再好,也不如自家种的。 “夫人,二少爷来了。” 春鹃将周铁衣领了进来。 周铁衣先是拜见了周母,然后才神气地将那枚桃核拿出来。 周母看到如黄玉的桃核,以她的见识,立马知道这是什么,联想到今天早上,大太监苏培盛突然来府中,她问到,“赏的?” “自然是赏的。” 周铁衣得意一笑,将自己作了一首好诗的事情说了一遍,隐去了梅清臣的事情。 周母思考了片刻,才笑着说道,“做个弄臣也好,别怕给我丢脸,就让外人说去吧。” 二等虎威将军府的嫡子,道门鱼龙的儿子当弄臣,传到江湖中,当然不好听,不过周母早就不在乎这些名声之类的东西了。 特别是这个儿子性情大变之后,现在周母巴不得周铁衣当个弄臣。 周铁衣笑眯眯地说道,“我可是听了母亲的话,让着他们呢,若他们还敢嚼舌根子,谁说,我就收拾谁!” 听到周铁衣这番话,周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见周铁衣确实听了自己的劝诫,心里面也舒坦了不少。 甚至那三品的关隘,也减轻了一些。 就像她说的,天下人都以为周擒龙的情爱困住了她这条鱼。 但他们又不是鱼,怎么知道自己的‘情劫’已经悄无声息转移到周铁衣身上。 所谓的‘情’,对于道家而言,可不是单纯的情爱。 周铁衣接着说道,“这东西怎么发芽?” 他有【驯养草木】权柄,但这不是普通草木,所以他来问问母亲,听取更多的建议。 周母见儿子说起养花养草的闲事,反而更加高兴,他们道家人就应该这样,少去掺和天下人的事,由着天下人自己去。 “你跟我来。” 周母领着周铁衣,来到左侧的偏楼。 这座楼高三层,奢侈地整体以黄铜铸造。 楼顶中空,布置着一个法阵,以墨石驱动,聚集月华。 法阵之下,是巨大的承露盘。 晶莹剔透的无根水每日都盛满承露盘。 所谓金生水,月化露。 周母在府中炼丹,这炼丹之水自然越干净越好。 眼前这承露盘上的太阴金生之水,无论是用来炼丹,还是用来种植,都是尚佳的选择。 周母伸出手,周铁衣赶忙将桃核递了过去。 周母白嫩如少女的手掌,轻易捏开了桃核,露出里面的桃仁,然后将桃仁放入水中,对周铁衣吩咐道,“你七日后再来。” (本章完) 第114章 天京的午后下棋 青龙城,赵府佛堂,檐前铜铃在风中时不时响起。 正午过后,进了四月的大日已经有夏日炎炎之感。 神秀放下手中的画笔,看向面前两幅画,低声诵念了一句佛号。 自从那夜龙鱼会之后。 虽然周铁衣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但是他的心乱了。 怎么可能有人仅仅只用一个月就能够参悟【掌中佛国】。 若周铁衣参悟了,那么周铁戈呢? 自己留在对方心中的佛性还能够成为奠定胜局的关键吗? 就在神秀拨动念珠,想要平心静气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位老僧的声音,“神秀,你的心乱了。” 神秀猛然惊醒,转过头去,只见赵太岁领着一位老僧悄无声息来到佛堂。 老僧穿着一件黄色僧袍,脖子上一串念珠,每粒念珠都有小孩拳头大小,一共十八颗。 他右手拿着禅杖,禅杖通体仿佛黄铜铸造,一看就很沉重。 不过老僧拿着这禅杖走路,竟然悄无声息。 “空海师叔。” 神秀拜见道。 这位是法华寺罗汉院首座,已经证得佛门法华道统三品‘金刚’。 这佛门四大圣地,各有传承,法华寺立寺最短,以武入佛,反倒是神秀这种以画入佛者,在法华寺才是少见。 老僧身材中等,不过气息雄壮,就像是一块经过千锤百炼的铁胚。 他走进佛堂,看了一眼神秀桌上的画,开口问道,“真是一月能参悟【掌中佛国】?” 当周铁衣在风雨湖显露【掌中佛国】之后,消息传到法华寺,罗汉堂首座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神秀思考了片刻,叹道,“确实是如此。” 他的眼光落在赵太岁身上,如果赵太岁明悟前世宿慧,一日参悟【掌中佛国】他都不惊讶,但周铁衣凭什么能做到这点?! 他想不通,所以入了魔障。 空海也沉默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他说道,“即使他能够参悟,但毕竟是通过你的佛性领悟的,脱不出樊笼,你仍然占据优势。” 这句话空海说的十分肯定,因为他已经是佛门三品,自然知道道统对于修行法门之人的克制。 公输盛制造蒸汽机之后,以后所有的蒸汽机,只要不超出公输盛的框架,另辟蹊径,就在公输盛道统的约束中。 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毁掉。 神秀虽然还做不到道统二字,但是他修行的【掌中佛国】就是道统之法,是他传给周家兄弟俩的! 即使不能毁掉,但也能够影响。 神秀沉默不语,因为他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一时间他竟然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周铁衣那晚上出现,应该是故意来乱自己的心境。 他拜道,“还请首座为我讲经说法一月。” 他这是要借用罗汉堂首座的佛性,镇压自身杂乱的思绪,争取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空海手中禅杖放下,杖尖直接没入佛堂,一股浩瀚之力镇压周遭,连那风铃也悄无声息停止响动,任凭风再大,也吹不动分毫。 ······ 玉京山第七重楼牌,这里伫立着儒家的太学院,太学院祭酒乃是当朝三品文官,也是儒家三品‘立言’。 太学院东侧,建了一座榫卯结构,青木大梁,飞角俏檐三层舞雩台。 玉京山的气温本来就比山下低,所以这炎炎春末的暖风穿过青木大梁,挑逗檐角站立的嘲风,倒也显得清爽。 舞雩台上,靠栏杆处,摆放着一张棋桌,两个矮凳,这里风景极好,可以差不多眺望整个太学院。 左边坐着的事太学院祭酒张事忠大人,他的年龄和董行书差不多,儒家法门并不修长生,所以虽然在七品修身之时,比寻常人多打熬了一遍身体,但寿命也不过一百岁上下。 最高的记录是活到了一百四十岁双庆。 张事忠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压在黑色的缁布冠下,他的对面,坐着的中年文士更为随意,穿着春衫,头上挽一个发髻,用青玉簪固定。 张事忠看着眼前的棋盘,笑道,“今日怎么不下围棋,想要下象棋了?” 张事忠对面的文士名叫车文远,是国子监的讲经博士,因为为人风趣幽默,所以深受学生们喜爱。 车文远笑道,“那位道门的宫主来了天京,听说其两百年未曾一败,我可不敢班门弄斧,因此这几天就在下象棋。” 听到车文远这么说,张事忠无声叹息了一声,“长生真的有这么好吗?” 他们儒家不修长生,所以五十知天命。 车文远转头眺望下方太学院靶场射箭的学子们,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长生自然是好的,不过那都是世外之人该做的事,毕竟尘世之中人太多,总不可能人人都长生吧。” “圣上乃是天下君父,如何不能够明白这点啊。” 张事忠感叹道。 “他自然明白,只不过有人妖言惑众,一时间迷惑了圣上,所以清臣兄长身化美玉,乃是天降警示,为了点醒沉迷于修道的圣上,也为了警告这些妖言惑众之辈。” 见车文远越说越大胆。 连张事忠都皱眉道,“文远,此言不妥。” 车文远是他们儒家的好苗子。 不过三品何其艰难? 更何况是儒家三品。 午门前那跪着的梅清臣已经证明了。 儒家乃是当之无愧,此世第一显学。 连道家,佛家都要避其锋芒! 即使只是三品,跪在午门前,连二品都拉不起来,连圣人都要头疼! 但儒家三品难修! 车文远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二十年前就入了儒家四品,儒家为了护住其赤诚之心,没有让车文远入官场,而是做了五经博士。 想着车文远一边能够借助教书育人实践学问,一边能够在太学院观看天下局势。 既在庙堂,又在江湖。 但终究是想得太美。 这儒家‘立言’哪里有捷径可言。 二十年过去了,车文远硬是一点‘立言’的头绪都没有触摸到。 甚至车文远自己都暗暗转修棋道,想要试试能不能够触类旁通。 反观梅清臣,一朝顿悟,若不是必死之局,说不得以后入二品,入一品,也有机会。 这就是修行啊。 (本章完) 第115章 春雷,青帝之雷霆 周府麒麟阁。 吩咐白梅通知了阿大五人,周铁衣又找来暂时居住在府中的吴谦。 “你用我的名义,写一份请兵制,今天拿到诛神司去上印,下午拿回来。” 吴谦一听周铁衣又要写请兵制,心里一惊。 不过他没有多问,老老实实准备去写。 正当吴谦准备离开的时候,周铁衣思忖了一下才说道,“去诛神司兵营里,将申屠元叫过来。” 郝仁要替他跑商会的事情,这两天已经在招募人员,而且郝仁是金融人才,用法不同,不用参加今天的事情。 但申屠元不同,虽然这家伙现在就是个八品的拖油瓶,但总要带出去见见世面。 “是。” 吴谦抱拳说道,立马就去办这件事。 吩咐完此事之后,周铁衣屋中的百宝箱里拿出一玉瓶,半透明的玉瓶之中,装着金黄色的流动国运。 那天自己将七皇子的玉佩交给老哥之后,老哥只花了半天,就将其中的国运提炼出来。 这国运周铁衣本来是想要用来投喂给龙纹枪的,不过现在事情有变,自然另外有用法。 他踱步来到了望月楼下,笑着喊道,“师姐,开门,我要学画符!” 望月楼二楼。 阳光透过新生的薄片树叶,落在实木的地面上,形成一道道如翡翠般的彩绿色光影。 屋子正中心,妙玉身穿那件似乎永远不用换洗的道袍,端坐在蒲团之上。 她那日给周铁衣说自己要静修。 这件事自然是真的。 因为她的心有些乱了。 自从那晚龙鱼会回来之后,妙玉脑海中就不断闪过琯琯最后那个得意的眼神。 若自己去跳掌心舞,一定也不差。 那风尘女跳的掌心舞虽然融入佛家法门,但终究妖冶惑人,不如道家天人合一。 妙玉忽然这样想道。 于是又默诵了一遍《清心经》。 只不过她的心乱了,就算再默诵,也没有将树枝上跳动的雏鸟引来。 当窗外响起周铁衣的喊声,妙玉本能地就一皱眉。 然后装听不到。 周铁衣喊了一声,见师姐不回答,于是喊道,“师姐,我真的将青帝一系的符都学会了!这次来,是请教学术问题的!” “若我骗你,我就是小狗!” 妙玉见自己不答,周铁衣还在下面叫嚷,心想这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下楼,走出了出来。 “你当真学会了所有符法?” 妙玉表示自己不相信。 青帝一脉的符法,自己都没有学会所有。 周铁衣讪讪地笑道,“当然不是所有,就学会了十二个青帝龙章。” 十二个青帝龙章…… 妙玉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表达自己听到的这个消息。 若是用惊讶,好像自己下山这些天来的惊讶,竟然比往年加起来都要多。 若是用叹息,自己也不知道该叹息自己修道天赋平平,还是上天太爱周铁衣。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伱想要来学什么?” 她也看过【青帝宝诰】,但是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学全那十二枚龙章呢,莫说是学全,这些天她精神晃动,甚至没有心思去学。 “师姐,我想要学高级符箓的制造方法!” 周铁衣拿出玉瓶晃了晃,那纯粹的国运在阳光下,也呈现流光溢彩。 他画符的时候,觉得普通的纸张‘太薄’,连回春符都承受不了,更加高级的符箓,肯定有更加高级的符纸。 “高级符箓?” 妙玉多了一分好奇。 “我想要画一张‘春雷符’。” 雷霆,自古以来就是符法最高的体现。 而普通道士画符,所用大体是‘人雷’,掌心雷以精气神为引,就是人雷的一种。 厉害一点的道士,可以引‘地雷’,比如五雷符,金木水火土皆行于地,引之可以成雷。 而‘天雷’不可测,如浩瀚天威,一不小心,就会引雷亟之罚。 就算是上三品,遇到天威,也会选择躲避,而不是硬抗。 春雷,青帝之雷霆,号令万物,无所不从。 “你怎么想要画这张符?” 妙玉皱眉说道。 周铁衣虽然行事放浪,但章法有度,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我就想要试试。” 见周铁衣不答,妙玉说道,“这等符箓,需要布置仪轨,焚香敬天地,少则三天,多则一月,不是一时间能够画好的。” 她这时候才想到,自己好像还没有教周铁衣画符需要用到的仪轨之法。 也是,他有青帝法相在身,自然不用再向外求。 “那师姐你帮忙布置一下呗,我就想要试一试。” 周铁衣脸上的笑容消退,化作了认真。 妙玉也看出了事情的紧迫性。 但她更加困惑了,周铁衣在周府之中,有师叔护着,为什么还要画一张春雷符呢? 想了一会儿,妙玉说道,“那好,试一试,若不行,我就带你去找师叔。” 若有这个理由,周铁衣就无法拒绝了。 周铁衣脸上的认真重新化作笑意,“师姐对我最好了!” 布置仪轨,自然有相应的对象。 可以说是符箓的放大版本。 妙玉望月楼中,就有布置仪轨需要的各种器物。 她一边教导周铁衣,一边布置。 周铁衣一边学,一边在心中叹道。 怪不得符箓云箓这一脉被诛灭了,这仪轨布置给自己的感觉,就是稍有变化,就会变成祭神祈祷仪式。 所以这种知识基本上不在民间流传,甚至没有记录,也就太乙观这种,从前朝传承至今的道门有相应的传承。 这对于周铁衣也是一件好事,等这边的事情完了,自己可以试试让莽荒部落的人用仪轨对自己祈祷。 自己这个神祇也要做大做强嘛。 而做大做强的先决条件,就是正规化。 法坛搭建好了之后,妙玉本来想要写祖师疏文,等会儿焚了疏文,引祖师庇护,不过被周铁衣阻止了,“师姐,写疏文,向当今圣上祷告。” 凤纹十种符头,就有象征着大夏圣上的符头,这祷告疏文,自然也有象征大夏圣上的。 妙玉目光一凝,没有拒绝,拿起青签,书写文书,不一会儿,就写了一篇给圣上的道家疏文。 (本章完) 第116章 当年之事 当疏文焚烧之后,化作袅袅青烟上达天听。 下一刻,一股浩瀚的意志,如玉京山般垂下。 妙玉一瞬间就明白了,原本需要至少三天的仪轨,已经足够了。 仪轨之中的天地祖炁被那股浩瀚的意志锤炼,连同天地规则都变得俯手可拾。 她拿出一张金色空白符箓,递给周铁衣。 这符纸别看薄薄的一层,但就像是黄金锻造的一样坚韧。 周铁衣感受符纸的不一样,他也没有要符笔。 拿起旁边的砚台,手指做刀,凝聚血气,对着手腕一划,自身精血流出,落在砚台之上。 周铁衣打开玉瓶,将那如烟云般的国运往精血里一裹,剑指作笔。 一拉。 一条血线如活物,一端连着墨台,一端连着周铁衣的指尖。 那血墨在阳光下,泛着赤金光辉,就像是才从熔炉里面倾倒出来的一样。 笔落鬼神惊。 周铁衣不用镇印,内观青帝,青帝就是最好的镇压。 一笔下去。 青帝符头显。 凡周遭花树,皆盛开至极,无有不从。 符头落下,符胆凝聚。 天地祖炁凝结,一声闷雷晴空响起,惊动整个玉京山! ······ 太学院。 张事忠和车文远都抬头看天,晴空万里,一声闷雷,天光一暗。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是春雷嘛。 “看来这天要变色了。” 张事忠叹息一声,修行到他这个地步,就算不是道家法门,但也能够天人感应。 车文远叹息一声,“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了。” 他说的是梅清臣即将在这一两日跪死在正午门前。 现在,圣上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就是亲自出来,拉梅清臣起来,一副君臣和睦,重修旧好的样子。 但那样,圣上百日不见朝臣,从此不朝的计划就会破掉,也会延缓他修道的时间。 即使后来圣上报复,儒家也能够想办法化解。 毕竟,儒家也是有圣人遗泽庇护的!其余百家,兵家,法家,农家都会支持儒家!甚至除了道家,佛家也会转向! 那样,即使在玉京山天下无敌的圣上,也需要重新考虑这件事。 第二,圣上修道之心坚决,那么就会让梅清臣跪死在正午门前,这对于儒家而言,也是一个选择。 阻碍圣上修行的速度,同时他们这一代,出了一位圣贤,学说传遍天下,为圣人前驱! 即使朝堂受阻,但也明白圣上心意,不再寄托不切实际的想法,可以不再纠结于让圣上回心转意,专心借助圣贤名号,培养一位自己的圣人了。 这天下,又不是离了圣上就不转的! “宫里面还没有消息吗?” 车文远问道。 “还没有消息。” 张事忠忧心忡忡,因为没有消息,就是一种消息。 车文远想了想,“圣上应该将希望寄托在周家那小子身上了。” 毕竟这段时间,就周铁衣让儒家这位圣贤吃了一顿饭,拖延了几天时间。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算是二品高人来,也不见得做得更好。 “周家小子,可惜了。” 车文远叹道。 他这声叹息,颇有种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的感受。 “听说当日送饭,周家小子说让清臣兄收他为徒,这件事让清臣兄犹豫了很久。” 那天晚上那顿饭,已经被史官们记下,名为‘午门宴’,一切细节,都详细无比,等着梅清臣死了,一起发行天下呢。 张事忠说道,“古圣孟子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我们早日发现这周家子的才干就好了。” 车文远皱眉,“听说那条道家鱼龙,本来是想要将她儿子送入我们儒家的,谁给他儿子启蒙的?” 张事忠反应了过来,当初周铁衣学儒,自然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来启蒙,而是请了太学院的辅讲博士左之升前去启蒙。 就算周铁衣心机再深沉,那个时候八岁,也应该看得出来一点东西。 “左之升,你来舞雩台见我。” 太学院中正在准备课业的左之升听到祭酒的声音,微微疑惑。 怎么祭酒找自己? 等等,舞雩台! 这是祭祀的地方,对于儒家而言,更是一个吉祥之地。 他虽然不研究谶纬学,但总归是知道一点。 自己做了十年的辅讲博士…… 如今祭酒在舞雩台召见…… 此乃吉兆! 左之升连忙整理衣冠,向着舞雩台而去。 路上他走得太快,转角的时候,竟然和一个太学院的学生撞在一起。 那名学生本来没觉得什么,但看到左之升,立马吓得跟鹌鹑一样。 这位辅讲博士,在太学院是出了名的严格!掌管礼教! “左博士,学生我……” 那名学生还想着该怎么道歉。 就见左之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大步离开。 那名学生神色困惑,今天这‘左要命’怎么转性子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难道真的要变天了? 左之升快步登上舞雩台,见祭酒和五经博士车文远在下棋。 他恭敬地对祭酒行了一礼,礼数丝毫不差,随后对车文远行了一礼,即使车文远年龄比他小,但毕竟是正经的五经博士,以后也是有机会入儒家三品的大人物。 张事忠开口说道,“当初周府请你去给周铁衣启蒙,中间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虽然过去了接近十年,但涉及如今的周铁衣,左之升也不敢怠慢,认真想了一遍。 开口说道,“当初周府的管事公输盛亲自来请我去启蒙……” 说话间,他也忍不住回想起当初的往事。 入了周府,他自然被以礼相待,然后去周府的学塾等着。 周铁衣那个时候只是刚刚认完字,又出生在武将家,所以喜欢玩,去校场拿着木剑和亲卫们扮演将军打仗。 左之升在学塾等了半天。 公输盛确实是去通知周铁衣了,但也只是通知了一遍,就没有后续了。 等左之升怒气冲冲,抓住一个下人问周铁衣在哪。 下人们知道对方是教书先生,只能够老老实实回答在校场。 左之升让下人带着去校场,见到周铁衣跟个泥猴子一样和亲卫们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伱如此不遵从圣人教化,不知礼数,竟然愿意不读书,也要和这群泥猴子一起玩,这辈子也别想入我儒家圣人门下!” 说罢,他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本章完) 第117章 长兄如父 在张事忠的目光下,他根本没有办法隐瞒心中的小心思,将当年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 自那之后,周铁衣就厌烦读书。 张事忠没有第一时间怪左之升,那样的话,不就和左之升做一样的事情了吗。 他看向车文远,车文远想了想,轻笑道,“素闻这公输盛精于算计,只是没想到居然连自家人都算计,是个妙人。” 左之升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当初他那句话说重了。 而且那句‘不入儒家之门’或许今日要显现报应。 怎么可能? 左之升被春末阳光一晒,本来就急冲冲赶来,如今更是头顶冒汗。 张事忠叹息一声,“礼教,礼教,究竟是礼重,还是教重?” 这一句话,顿时让左之升哑口无言。 “你当日若将周铁衣毒打一顿,带回来慢慢教,也不是如今局面。” 左之升张了张嘴,干哑着说道,“如今是何局面?” 他这几日也听到了天京风云变幻之事。 甚至当日天宝楼中颜真说自己看走了眼,这话也传开了。 只不过左之升并没有觉得自己看走眼。 如此凶厉,不知天时,妄图玩弄权术,如今还想要当弄臣,这种人,怎么能够当他儒门弟子! 车文远笑道,“这局面你看不懂也正常,毕竟在太学院当了这么久的辅讲博士,我这个五经博士都清高惯了,何况是你?一叶障目,这太学院的楼不高不矮,这些年反倒是既看不到上面,也看不到下面。” 说着,他取下自己的腰牌,放在桌上,对着祭酒张事忠说道,“学生请辞太学院五经博士之职。” 张事忠认真看向车文远的五经博士腰牌,凝声道,“事情何至于此!” 车文远笑道,“宫里不是已经落子了吗?此局如何解?” 说罢,他终于拿起面前的棋子,起手。 啪。 兵七进一!仙人指路! ······ 周府,望月楼。 妙玉静默无言,望向仪轨中间那高大的身影,以及那身影面前的一张符箓。 这符箓成了,她却没有一点高兴的劲头。 因为符箓成了,就代表这麻烦大上了天。 不然何至于让天降下春雷? 周铁衣上前,将这张符箓收好,准备离开,忽然,妙玉拉住了他的衣袖。 “师弟。” 周铁衣转头看向妙玉。 只见这位山上来的师姐叹息一声,随后坚决地说道,“我陪伱去。” 说罢,她就要进楼拿东西。 今日之事,不能善了,她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周铁衣哈哈大笑,“师姐,我要回屋里,你陪我去干啥?” 妙玉抬起手,又停住了,看到他恣意张扬,豪情万丈的眉眼,终究舍不得打在周铁衣身上。 虽然说着风流话,但眼前这人心中有乾坤。 “你是我师弟。” 妙玉坚决地说道,“我太乙观尚没有不护着师弟的师姐。” 周铁衣抚掌笑道,“师姐这回答颇为精妙。” “不过,我还没有入山门,终究只是山下人,而师姐你是山上人。” 一句话,就让妙玉神色落寞。 “况且,我今日不带着师姐,只是因为师姐去了,会让事情更加复杂而已。” 妙玉皱眉道,“此言当真?” 周铁衣举手发誓,“若我这次骗了师姐,我就不……” “休得胡言乱语。” 妙玉赶忙伸手,拦住周铁衣的嘴唇。 不过当手触碰到嘴唇的时候,温润的感觉,让她心头一跳。 “师姐,我的嘴好摸吗?” 周铁衣支吾着说道。 妙玉这才撤开了,脸颊绯红,“以后莫要这样发誓。” 周铁衣笑道,“那好,我若骗师姐,就给师姐当一辈子小狗,这誓言如何?” 妙玉见周铁衣心意已决,悠长叹息一声,“若出了事,你自来找我,我们去玄都山,总能避一避。” 周铁衣得意地一笑,“就依师姐。” 他转身离去,像极了要去战场的将军。 今日之事,师姐倒是能够帮忙,不过当年自己母亲杀了别人三家老小,这么多年还被困在情劫之中,他虽然混蛋,但也不想要自己这个师姐再陷进来。 因为今日要杀的,少说也是百姓敬仰,天下名儒! 这功过师姐看不清,必然要陷进去。 自己倒是不怕,自留给后人评说。 回了麒麟阁。 周铁衣在白梅的帮助下,换好了一身飞鹰服。 本来以为白梅要给他上发箍,哪想到白梅给他上了一顶纯金小冠,冠上插着一枚小剑模样的发簪。 周铁衣看向白梅。 白梅说道,“少爷今天要去做大事,当加冠而行。” 周铁衣看向白梅的眼睛,“还是姐姐懂我。” 白梅没有要跟着去,她知道轻重,而且自古上战场,哪有将军带着大丫鬟的,只恨自己天赋不高,不能够像妙玉坤道一样能够帮助周铁衣。 “姐姐在家等着我,晚上我回来,教姐姐一套我新练的掌法。” 白梅这次没有扭捏,反而抿嘴一笑,“好。” 少爷说过,只要他还想着那事,就还没有被压垮。 出了麒麟阁,一声骏马嘶鸣。 雪白的踏云如风,落到门前,马掌轻轻落在地上,没有踏死一朵花。 水灵灵的马眼中尽是好奇,打着响鼻,好像在和周铁衣打招呼。 马太高,周铁衣只能够仰着头。 周铁戈身穿蓝色劲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带子扎起,倒提着一柄银色长枪,长枪红缨飘荡。 周铁衣想要走,那长枪一横,就挡住他的去路。 “哥,你这又是闹哪样啊?” 周铁戈自嘲地笑道,“我虽然不如你聪明,但毕竟领过兵,你送来的玉精米,非大功不赏,圣上也领过兵,绝对不会因为一句诗词,就赏赐下来的。” 周铁衣对自己老哥比了个大拇指。 周铁戈霸气地说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今日要么你带着我去,我好给你做个开路先锋,要么我们兄弟先在这决个胜负,看父亲不在家,我这个长兄能不能够打断你的腿!”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张扬极了,和周铁衣刚才一般无二。 兵七进一,仙人指路是象棋的一种起手。这种起手灵活多变,进攻性极强,这代表圣上已经动了杀心,但又想要保留和儒家缓和的余地,同时小卒过河,一卒当半军。 (本章完) 第118章 欺君之罪 周铁衣一叹,像极了刚刚妙玉的表情。 他本来想着老哥在家里面老实待着,但现在看来,这恐怕是做不到了。 思考了片刻,他笑道,“大哥以后是要做将军的人,哪里能够做开路先锋,不过我今天倒是愿意为大哥做一回军师。” “好!” 周铁戈伸手,拉住周铁衣的手臂,一拽,将他拽到踏云背上。 这匹龙马,平日里除了周铁戈,谁都不让碰,今日到愿意载上周铁衣。 “去哪?” “马栏。” 周铁戈神色一讶,不过瞬间就想明白了,这种事情,周铁衣怎么会不带着自己的马。 周府马栏。 这是周府占地最广的地方,就是一片小的草场。 养了三十几匹骏马,每一匹都让府中的亲卫们眼馋。 周家在白虎城外还有一个马场,以前都是亲卫长们带着这些骏马出去溜达,自从周铁戈回来了之后,这项重任就交给了他的坐骑踏云。 踏云踏入这里,嘶鸣一声,三十几匹骏马就纷纷跑了过来。 周铁衣那匹小马驹也跑了过来。 不过一看到周铁衣,就神色哀怨,像极了深闺小怨妇。 这马乃是龙马和驳兽所生,智商不比普通人低,甚至更高。 所以它也明白自己的价值。 本以为投靠了周铁衣之后,这家伙必要好生伺候自己。 结果这一个月来,就看了两次! 天可见怜,它当时怎么迷了心窍,让周铁衣上了背! 不过这等烈马,忠贞不二,认定一个主人,只要周铁衣还没有死,那就不会再改。 周铁衣翻身下了踏云,走到自己的马儿面前,拍了拍它的脑袋,“怎么,还哀怨起来了,平日遛弯有啥意思,今天哥带你出去见世面!” 这马也有灵性,感应到周铁衣今天的状态不同,也没有闹别扭,反而高昂的鸣叫了一声,顿时周遭的天地祖炁云动。 这异兽真是珍贵啊。 周铁衣现在才明白自己老哥送的这匹马有多珍贵。 虽然还未成年,但现在已经相当于六品修行者了。 “你还没有给它取名字吧。” 周铁戈笑着提醒道。 周铁衣想了想,摸了摸它漆黑的鬃毛,“绝影怎么样?” 小马驹打个响鼻,刨着如利爪般的蹄子,它被周铁衣晾了一个月,反倒是没有什么脾气了。 自己不要这个名字,估计眼前这家伙会换匹马。 它敢保证,这是自己能够感受到的情绪! “不错!” 周铁衣拍了拍马背,“不过今天不能骑,得乘。” 一刻钟之后,一辆巨大的华丽马车缓缓从周府侧门出现,马车以青铜制造,虎面兽纹点缀上黄金。 第一个得到消息的,自然是周府内的人。 吴谦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他倒不是急着表忠心,而是这么大的事,周铁衣不带着他,让他不放心。 周铁衣掀开帘子,看着单膝抱拳跪在地上的吴谦,笑道,“回去认真做事,我周铁衣出去杀人,不需要文吏执刀,免得别人笑话我识人不明,用人不智。” 听到周铁衣这番话,吴谦心放了一半,只能够抱拳说道,“愿总旗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一黑一白两匹绝世骏马拉动马车驶出周府,迈入白虎城铺得极好的青砖地面,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 驾车之人,满头白发,眼如明净,正是梅清臣之子梅俊苍。 马车横架上放着两柄长枪,一柄红缨如血,一柄枪身湛青,四周跟着六名护卫,皆虎豹之士,身穿细犬锦衣,腰佩长刀。 “老师,先去哪?” 梅俊苍问道。 周铁衣的声音从帘子后传出,“上次给你父亲送了一顿家宴,今日当送英雄宴,去白虎城英雄楼!” 当周府这辆马车刚刚驶出府邸,向着英雄楼而去之时。 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传遍了整座玉京山。 ······ 消息第一时间来到司民府。 此时司民府的书房里已经坐满了人。 大家都看着山水屏风前坐着的司民董行书。 董行书的长子董修德在一旁端茶递水,这房间里的气氛凝重到他都感到压抑。 这已经是多久没有的事了。 “他想要干嘛!” 学部尚书唐安世冷声说道。 这一次,他没有再将周铁衣当做后辈看,没有用‘小子’这种称呼,自然也意味着他有了杀心。 不能够怪唐安世如此愤怒。 周铁衣若是真的去正午门前,将梅清臣拉起来。 这是要坏了他儒家大计! 原本梅清臣,无论是被圣上拉起奖赏,还是跪死在午门前,他儒家都有得赚,而且是大赚特赚! 唯独不能够被周铁衣这个无名之辈拉起来! 那样将功亏一篑! “他未必能够拉得起清臣兄长。” 学部右侍郎竹青衣小声说道。 只不过迎接他的是接连几声冷哼。 虽然大家也不信周铁衣能够拉得起梅清臣,但大家心里面还是怕那万分之一的几率。 特别是那天竹青衣糊涂,让梅俊苍跪了一晚上! 将他儒家的好苗子拱手送人! “即使没有拉起来,让他再送一顿饭给清臣吃,也是一件难事。”天京卫卫官冷子政开口说着最冷的话。 上一次周铁衣送了一顿饭。 圣上满意他的办事能力,所以才有后面的封赏。 梅俊苍感谢他的恩情,所以才有了后面的拜师。 天下人称赞他的情义,至今效果还没有显现。 这次,断然不能够再让他送一次饭! “是老夫没有识人。” 内部已经开始不团结了,董行书这个时候倒是没有继续怪罪竹青衣,而是先责怪自己。 他看向面前。 众人中间,放着一株莲花,莲花之上,倒映着周铁衣的车驾,甚至随着车驾移动,所有人能够清晰看到去向。 只不过因为青铜马车的干扰,无法窥视里面。 当日董行书将梅俊苍送回梅府,因为他棋差一步,已经被周铁衣抢了先机,在梅俊苍心中种下念头。 自己就算强行留梅俊苍在自己府上,周铁衣到时候以此为由找上门来,更麻烦,因为那个时候梅俊苍只会向着周铁衣,他说什么都是错。 只能够将梅俊苍送回去,盼望着这位徒孙像以前一样不堪。 总不能,他这位儒家魁首,无过而诛杀徒孙吧。 那样儒家还怎么教书育人?! 董行书目光落在车架上,看到白发驾车的身影,再次说道,“清臣说他不会教儿子,这句话倒是真的,我也不会教徒孙。” 若早知道梅俊苍这么内秀,他如何会放手? “董公,何出此言。” 象部侍郎王吉贞开口说道。 看向莲花上驾车的梅俊苍,最后只能够补上一句,“时也,命也,非董公之过。” 现在谁看不出来梅俊苍是个俊秀之人,只可惜当初谁都没有看出来。 就像当初谁都没有看出来周铁衣一样。 君子如龙,大能腾风雨,小能隐泥途。 王吉贞忽然想起这句判词,不过这句话现在是说不出口了。 “董公,我们该如何做?总不能够让他再次去见清臣吧,他如此自信,又有……又有宫里的授意,我怕……” 说话的人是玉京尹季山川,正三品,管理玉京山诸事。 “我们不能动。” 董行书认真地说道。 “董公,为何?” 玉京尹连忙问道。 董行书叹息一声,“陛下这是摆开了车马,要用小卒探河啊,他在宫里,都没有用权柄压我们,我们在外面,还用权柄压他的卒,这就是欺君之罪,必然引来雷霆手段!” (本章完) 第119章 王车易位,天下大吉 太学院,舞雩台。 长风浩荡,云气移动,天色见晚,雨意朦胧。 祭酒张事忠和已经不是五经博士的车文远下着棋。 旁边的辅讲博士左之升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不过他仍然还没有想懂自己错在哪。 张事忠和车文远也不理左之升,相比于左之升,周铁衣才是真正的大问题。 忽然,祭酒张事忠停住了手中的棋,即使没有人通知,以他儒家‘立言’三品之能,观照周府动静,也是轻而易举。 周府门前,路过的人,只要是儒家弟子,都是他的耳目! “他出来了,带着八个人,五个七品护卫,一个八品飞熊将军府之子,清臣的儿子梅俊苍,以及他大哥周铁戈,看来他也读懂了圣上的意思了。” 车文远停下手中的棋,笑道,“他也算是半个下棋的人,怎么会看不懂?” “这圣上摆开车马,小卒过河,我们自然不能够以势压人,甚至我们不能够以官身去拦他。” “不过这小卒过河,自然要经历江湖,那就只能够用江湖中的规矩去拦,圣上这是给我们一次机会,想要让我们死心啊。” 这一句话左之升听懂了,他看向车文远摆在一旁,他心心念念的五经博士的牌子,原来对方今日请辞,竟然是要亲自下场! ······ 马车之中,周铁衣头戴金冠,优哉游哉地喝着酒,不像是要去杀人,倒是像去春游一般。 春末了,今年最好的桃花刚好泡一壶初酒,最为柔美甘甜,可以让心中杀意减轻。 不过他这副潇洒文士的模样被周铁戈直接踹了一脚。 “给我讲讲等会儿怎么做。” 若是平时,周铁戈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但眼前这局势太过于诡谲莫测,他怕自己做不好,坏了弟弟的算计。 周铁衣看向老哥,若是其他人,他当然不会讲,但谁让这是自己老哥呢。 感受到这马车上投来的目光,周铁衣一手指天,一手之地,封锁了车内天地。 这秀儿的一品佛法真好用! “老哥知道围棋和象棋的区别吗?” 不等周铁戈回答,周铁衣望着窗外繁华之景,继续说道。 “围棋重气数,所以料敌先机,决胜于未然,如道家上善若水。” “而象棋重换子,重厮杀,无论是以大换小,还是以小换大,即使对方车马齐全,但你只要小卒过河,将死老帅,也是你赢,如兵家斩将夺旗。” 周铁戈一点就通,“所以我们是过河小卒?” 周铁衣将头转过来,笑道,“虽然我还有些问题没有想通,但圣上不直接召见我进宫,而是密诏,那就是要和儒家摆开车马下一局‘义战’,给儒家一次机会,不想要直接翻脸。” “所以双方能够投下的兵力,就如象棋棋盘一样,都是均等的,输家也必须要愿赌服输。” 这样朝堂上就会斗而不破,圣上和儒家也会维持住最后的脸面。 这对天下人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对周家来说,是一件坏事。 “这……” 周铁戈忽然明白,为什么弟弟没有求助母亲和二叔了。 因为他们周家下场的‘兵’越多,儒家自然也会加码。 “我是不是不该来?要不我现在下车?” 周铁戈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领兵在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智。 看到老哥一脸做错事的样子,周铁衣哈哈大笑。 “那倒不用,老哥今日来,倒是帮我下了个决断,这棋,不能够只看眼前别人摆好的一局,须得看得更远,才能够胜。” “此言何解?” 周铁衣摊开手掌,“这一局,我周家,儒家乃至百官,圣上,都下场了,谁还没有下场?” “天后!” 周铁衣脸颊酒窝浮现,笑道,“所以这局,我周家和圣上顶多不败,但天后必然会大赢!” 周铁衣说这件事极为肯定,让周铁戈不得不信。 是啊,无论周家和儒家下场的这一局,胜负如何分,最终都会有输家,输家就要付出代价,没下场的天后,反而可以得利。 既然话已经讲到这里了,周铁衣准备多讲两句。 “老哥,你知道我在风雨湖绽放光彩之后,我周家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吗?” 周铁戈认真地想了想。 好像自己弟弟将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而且没有一样不完美,简直就是天生完人。 这就是示敌以强。 那对应的…… “韬光养晦,示敌以弱?” 周府还有什么可以示弱的? 周铁戈忽然睁大眼睛,“我和神秀的赌斗!” 是啊,他周家这次若赢了儒家,那么不如输一局给天后,让周家弱一些,也好换得几分余力。 这就是弟弟说的天后大赢! 天后没有下场,但如今的局面,她要赢两次! 这就是料敌先机,一局棋还没有下完,就已经可以看出胜负了。 “天后估计也是这么觉得的。” 周铁衣哈哈大笑,随后看向一脸纠结的周铁戈,“不过这次伱得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为什么?” 周铁戈一脸纠结,家族利益和武道之心,真的很难让他抉择。 周铁戈看了看手掌,伸出手指,“第一,我们和天后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不是一两次胜负就可以分晓的,既然她想要赢,那我们让她赢一次又何妨,毕竟她可是天后啊,不过最终谁笑到最后,还得看谁活得久,我们道家对此,倒是有几分本事。” “第二,但第二次不能够让她赢,若事事按照天后的走法,倒显得我周铁衣没有志气,被他人小瞧,将目光移开。” “第三,因为我和母亲已经入了局,是局里的鱼,所以我们一旦想要入一品,必然引来雷霆之怒,想要跳出此局,难,难,难。” “我们不能够光成为局中的鱼,我们自己也得做一局,一局摆在明面上,就能够迷惑天下人的大棋。” “所以从今天起我越强,越能够吸引天下目光,就越能够做一大局,让天下人越容易‘忽视’你,但只有你入了一品,我周家才算安稳下来。” “所以我今天才会带你来,所以日后你兵道当势如破竹。” 兵家一品,撼国! 这是二叔公输盛入一品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才能够让天下人都忌惮周家,只要老哥成就一品,离开天京,领兵在外。 再加上百年后必然能够成就一品的母亲,几十年内有机会成就一品的二叔。 就算是在天京如日月当空的圣上,就算他到时候再猜忌周家,只要他不想要将大夏的江山打碎,就要认周家‘与国同休’的地位! 世人都觉得我周铁衣才是周家隐藏的鱼龙,但是我还会下第三种棋。 一步一局只有一次的妙招。 王车易位,天下大吉! 以我无量的前途换一道能够迷惑天下人的障眼法,以身入局,定然能胜天下人一局! 他按向周铁戈的肩膀,“老哥,你的修行之路才是家里最重要的,其余皆可抛弃。” 随后他豪气地说道,“这一局,你才是棋手,其余之人包括我,皆是棋子,皆可抛弃,得你和天下最厉害的人下,而我只能够为你出谋划策。” 周铁戈握了握拳头。 今日,他才看懂这天下局势。 这时候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梅俊苍恭敬的声音,“老师,英雄楼到了。” 王车易位是国际象棋的一种下法,可以将自己的老帅和车换位置,规则上,一局棋只能够用一次,一般下得好,就是‘神之一手’,可以立马化解即将到来的危局,转危为安,转败为胜。 (本章完) 第120章 蠢货和聪明人 青龙城,望舒楼。 最上三层,言部侍郎之子司马理搂着舞姬,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 他这几日就像是活在梦中一样。 自从那日司民之子董修德邀请自己参与了文会,他的社交圈子就完全不一样了。 官宦之家,也分三六九等。 他父亲虽然是名家四品,也是言部侍郎,但祖上最大的官也不过才七品县令,在天京毫无根基。 所以尽管自己是家里面的独子,但也只配跟申屠元,郝仁混在一起玩。 而司民之子,祭酒之子这些国之重臣的子嗣,自己被邀请一次,都要欣喜若狂。 但这几天呢? 那些自己以前需要点头哈腰才能够见到的人,如今都围着自己转。 这可比什么黄金,美婢更加迷人。 以至于司马理已经醉了几天了。 他还想要继续醉下去,没有比这更好的人生了。 就在他楼下一层。 这里没有楼上的歌舞升平,刚刚和司马理称兄道弟的世家子们,褪去身上酒意,一个个正襟危坐,根本看不出来刚刚搂着舞女比武的浪荡样。 仿佛他们的人生一直被切割成两样,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 仆人们将周铁衣出府,进入英雄楼的消息传了过来。 几位世家子沉默不语。 一位看向和董修德交好的文官子嗣,“董公是什么意思?” 这位世家子拿起自己腰上的玉佩看了看,他父亲天京卫卫官冷子政已经将消息传了过来。 “董公说这件事官身不好出面。” 冷长松看向问话的那人,“太子的意思呢?” 问话那人讪讪一笑,不答话。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道消息传过来。 是太学院祭酒之子张启明,他叹息一声,“这次我们太学院出手。” “如何出手?” 代表太子那人急忙问道。 张启明冷冷地看了一眼,“文远师兄已经辞去了五经博士之职。” 那人想了一会儿,拍手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这时,另外一个人说道,“不若让楼上那头猪先去替车博士探探路?养了他这几天了,总归该有些用处,就算闹大了,也是我们小辈的事情,不关官身,也影响不到家里。” 众人闻言一笑,附和道,“也是。” 冷长松起身,上了楼,司马理仍然还沉醉在温柔乡中,抱着舞姬叫妈妈。 冷长松咳嗽一声。 司马理这个时候才看了过来,若是以前,他立马就要小跑到冷长松面前,低声问好。 但这几天,他被养得太好了。 于是就坐在舞姬怀中,大笑道,“长松兄长,今晚去哪里逍遥,是去临水轩还是天宝楼?” 冷长松叹息一声,“恐怕我们逍遥的日子要到头了。” 司马理皱眉道,“兄长何出此言?” 冷长松回答道,“刚刚下人们传话回来,周家那小子又要去给梅伯父送饭。” 他面露愁容,这倒是真情实意。 虽然司马理是蠢货,但他家里毕竟有个侍郎爹,该讲的东西都讲过,要用司马理,说的东西得是真话。 司马理的醉意清醒了几分,这几天他被人捧得越高,自然也越恨周铁衣。 连司民之子都对我以礼相待,你周仲蛮子算什么东西! 当时在天宝楼被打,只不过是我没有准备罢了! “梅伯父怎么会再吃他这个蛮子送的东西!” 司马理骂道。 他也知道关键。 唯有梅清臣跪死在正午门前,才能够让圣上迁怒周铁衣,毕竟周铁衣是引起那篇千古文章《乞罪表》的罪魁祸首! 到时候就算他得了圣眷,也少不得挨批,只要儒家再活动活动,就能够对付周铁衣。 不然周铁衣干嘛赶忙着给梅清臣送饭,因为他怕! 这条线,这几天几位‘兄长’已经给自己反复说明白了。 冷长松叹息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梅伯父成圣贤,就在这一两天的功夫,我们千万不能够让周家子坏了梅伯父的名声!” 司马理顿时明白了,“兄长的意思是?” “我们兵分三路,惟真他们去国子监请五经博士车文远来坐镇,你带着护卫,去堵他的路,就装成撞车,只需要堵一刻钟,我去京卫调集人马,封锁道路,将其按照律法,带回京卫处置,只需要拖他两天,大事必成!这事成败,关乎大计,就要拜托在你身上了!” 冷长松端起一杯酒,对司马理一敬。 这场面颇有种‘鄙人不才,唯有先生出山,以安社稷’的情调。 而喝得半醉的司马理,就吃这一套。 而且冷长松这计谋一听,纹丝合缝,必然能够马到成功! 就算堵了他的路,难道他敢像当日杀那天宝楼打手一样杀自己这个侍郎之子? 笑话。 我可是言部侍郎之子,当日周仲蛮子不敢杀我,今日必不敢杀我! 何况今日带了五品门客,等冷长松调来人马,必然要周仲蛮子好看,以报当日之仇! ······ 周铁衣的马车停在英雄楼前。 这楼乃是当年冠军侯萧远山所建,每次凯旋,必要在英雄楼醉上一天。 故而白虎城军士们,最爱英雄楼美酒。 周铁衣的车停在外面,梅俊苍进去提了两盒大锦盒外卖。 这次周铁衣倒没有惯着梅清臣。 全部都是烧龙筋,闷熊掌,炖豹胎这种硬菜。 还有一壶二十年的女儿红。 这些硬菜用昂贵的墨家机关盒温着,非常人能够享用。 今天这菜,他要吃,须得吃最好的! 就在周铁衣等着菜的时候,一辆马车急速而来。 郝仁自从有了十万两的启动资金,这两天一直在为火车商会招募人员忙碌,所以他听到消息最晚。 但一听到消息,就立马放下所有事赶了过来。 事情可以不做,但忠心不能够不表。 郝仁满头大汗下了马车,站在周铁衣马车旁,拱手对周铁衣说道,“总旗。” 周铁衣自然知道郝仁在想什么,不过这手下的态度倒是让他受用,他今日总算是明白大夏圣上的几分快乐了。 于是坐在车里,淡然回道,“回去好好做事,一切照旧。” (本章完) 第121章 登山有感其一 当夕阳余晖落下,给白虎城镀上一层灿金。 周府华贵的马车已经行驶到白虎城的游天坊。 这里同样有四座百丈高的塔楼,四条缆线上的游天舟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按理来说要登顶玉京山,坐这游天舟最快。 周铁衣掀开车帘,看到那停下来的游天舟哂然一笑。 若是他今天敢坐这游天舟,他们就敢把所有游天舟停在半空中,困自己和一众达官贵人两天。 八条登顶的官道也比往日‘热闹’不少。 其中四条都因为碰撞事故堵了起来,似乎今天这宽阔的玉京山大道格外得拥堵。 周铁衣吩咐道,“阿大,吹号。” 随后他放下车帘,不再理会。 阿大冷肃地取下腰间灵犀号角,这次他不单单是用呼吸吹奏,他浑身气血冲顶,化作灼热的精气狼烟,精气狼烟又显化出一头清晰的龙子形象。 虎身而龙角,张目视天下。 平生最好讼,威风行世间。 此乃龙之七子狴犴! 苍茫的号角声响起,仿佛能够从白虎城直达玉京山上。 “诛神司办事,闲杂人等回避,号角一声后,若敢拦驾,斩立决!” 阿大用狴犴吼声说道,声音传遍游天坊,号角声直达玉京山第一重楼牌西天门。 听到阿大声音的普通人都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纷纷将车架靠边,想要让出一条快速通道。 梅俊苍驾驭着两匹绝世骏马,泰然向前。 不过刚走了几百丈,就遇到第一个阻碍。 那是两架对撞的马车,车上的人醉醺醺地端坐,听到灵犀号角声,不仅没有让开,反而冷笑。 当周铁衣的青铜马车靠近的时候。 司马理身穿天蓝色锦衣华服,掀开车帘,揽着美妓,对着周铁衣的青铜车架拱手道,“对不住了,周仲蛮子,今日此道不通。” 他本想要看周铁衣怎么出来应对。 谁知道周铁衣根本没有想要现身。 “碾过去!” 不碾过去,他干嘛带最好的兵,驾最好的马,开最好的车出来! 有周铁衣的吩咐,根本不用梅俊苍驾驭,绝影水灵灵的大眼睛中透露着兴奋。 它虽是龙马之后,但另外一半血脉可是驳兽。 驳兽者,善食虎豹。 它早就不耐烦这么慢悠悠的走着,得了命令,马蹄子开始往前奔跑。 旁边的踏云轻轻咬了一下儿子的后背,示意儿子不要得意忘形。 不过它也跑了起来。 护卫着司马理的六名武夫勃然色变。 今天为了堵周铁衣,司马理可是将府内门客的精锐全部拉了出来。 四名六品武夫!一名五品风水师! 这已经是他能够动用的最大力量,他们司马家除了父亲之外,大半的力量。 虽然司马亮是言部侍郎,但也只是清贵。 而不是与国同休! 他父亲在朝堂上,仗着天威,就算当庭训斥周家武夫,也是正常。 但真正和掌握兵权的周家硬碰硬。 十个言部侍郎也不够! 周遭天地祖炁异动,不过不是那四名六品武夫在动。 因为相比于雷霆,他们太慢了! 奔跑起来的青铜马车上空,血气奔涌如长河汇聚,化作九面真实不虚的战鼓。 每一面雷鼓都有三丈宽,悬停在十丈上空,鼓面紫霄雷霆闪现,凝成九枚变化龙章。 “哄!” 血气激荡,鼓声一响。 紫光凝聚,龙章变化为七柄炙热长矛,光辉耀眼得根本无法直视。 在雷霆之音中。 所有看向青铜马车之人,瞬间都变成了聋子和瞎子。 下一息,长矛射出,当四名六品武夫和司马理还在被雷霆之音震慑之时,锐利的雷霆之矛贯穿胸膛。 根本没有任何血液飞溅。 所有的血液,都在触及炙热长矛的瞬间被蒸发。 他们在死之前,甚至只来得及思考自己要如何抵挡! 那名五品风水师也神色骇然。 虽然他早就知道天京藏龙卧虎,但五品和五品之间,哪能有如此差距? 他根本来不及护住司马理,腰间的风水令牌碎裂,水脉,地脉之力汇聚,化作两枚虚幻的龙章,演化出厚实的山水重盾,抵挡住这雷霆长矛。 当长矛和重盾接触的瞬间,他耳边响起一声近乎是心灵感应的冷哼。 还没有等他想清楚,一杆介于虚实之间的血色旗帜凌空飞来,那猩红大旗猎猎翻卷,映照出漫天黄沙,黄沙之中,隐隐有一条逶迤亘古的长河,河水浑浊,名为黄泉,忽而号角声响起,军魂万千,持刀从河中杀来。 一道道刀光,箭矢如云,如雨,一一落下。 一时间,他仿若置身千军万马之中,军魂瞬间将风水师的精神搅得四分五裂。 山水重盾失了灵性,雷霆长枪去力不减,贯穿胸膛,蒸发血液,徒留下一具双眼无神的尸体。 不过三息,战斗就已经结束。 “俊苍,将那蠢货的头砍下来,我留着有用。” 梅俊苍听闻此言,跳下车架,走到司马理的尸体前。 这位言部侍郎之子,双眼直勾勾地看向天空,唯有胸口,留下一块碗大的贯穿伤,伤口通透,四周焦黑。 梅俊苍拔出旁边护卫的刀,平静地道,“司马兄,借尔头颅一用。” 他昔日与司马理同为诛神司小旗,自然有几分交集,只是往事如烟,休得再提。 说罢,他一刀砍下头颅,提着司马理的头,翻身上车。 两匹绝世骏马畅快嘶鸣一声,带起周遭一圈圈雷霆,化作雷环,覆盖马车周围三十丈,将阿大等人笼罩进去。 但三十丈开外,雷霆之力猛烈,如同跳动的银光电蛇。 绝影驾驭着雷霆,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 然后巨大的电环,毫不犹豫地撕碎了拦路的马车,绝影兴奋地再次嘶鸣一声,马蹄重重一踏,踩着诸多尸体而过,那巨大的青铜车轮再碾压一遍,顿时只剩下一堆焦胡的残骸。 刚刚还只是让开的车马,看到如此情景,更是吓得向两边快速退开,生怕殃及池鱼。 至此,大路宽敞,直通玉京山。 等那两匹绝世骏马拉着青铜马车离开之后。 原本堵着的另外三条道也忽然不堵了。 远远可以听到那疾驰马车里的高歌声。 “世言登山难,虎豹多险恶。 我道行过处,后人再无忧。” (本章完) 第122章 儒家四品‘继往\’ 舞雩台上,车文远忽然抬头。 当山下那号角,雷霆之声响起之时。 人发杀机,天生感应。 夕阳赤色光辉只剩下远处地平线上的一缕,再被四座巍峨城池撞碎。 漫天云霞,被雷霆一激,霎时间风云骤变。 冷风呼啸着从玉京山自上而下贯来,如同一柄绝世利刃,斩向车文远的心神。 风起,而后云涌,气象万千。 本来就湿漉漉的空气,顿时聚起大片墨色乌云,乌云如幕,拦住升起的月光,一时间天地尽暗,唯有雷霆之力,隐藏于云层之中。 车文远站起身,整理散漫的衣冠,对着天一礼。 而后对同样正襟危坐的祭酒笑道,“看来这天也怕输这一局啊!” 他话音刚刚落下。 暗色的天幕之中,一道雪白的雷霆穿梭万里,随后轰鸣之声至大至极,让天地哑然失声,淹没车文远的话语。 旁边已经站了一下午的左之升瑟瑟发抖,在这天威之下,他如芒刺在背,如鲠在喉。 祭酒张事忠也整理衣冠,站起来行了一礼,不过是对车文远行礼。 今日车文远当以身入局,也要像午门前的梅清臣一样,逼得圣人下场。 好叫金銮殿中的圣上知晓,这天下儒生,非梅清臣一人! 车文远荡起两袖清风,潇洒下楼,一边走,一边说道,“祭酒此局留着,我去去就回。” 他潇洒地下楼,自身气息却在猛烈暴涨。 花了二十年都无法触及的三品立言,如今仿佛近在眼前。 这修行就是如此奇妙。 车文远刚刚下了舞雩台,就有十几名太学院的学生们站着。 他们从天下来此求学,都是顶尖的聪明人,虽然比不得天京的世家子资源多,但也是地方豪强,能够打听到的信息不少,加起来,能够推断一二。 为首的学生站如青松,拱手说道,“愿与先生同往。” 他叫王明义,明义是车文远给他取的字。 车文远想了想,回了一礼,与这些学生说话如同与友相谈,言辞温柔,“书上的,我教得差不多了,你们也学得差不多了,但天下事,你们才刚刚开始学,且不急,看好我教你们的第一课,我儒家之人,求仁得仁谓之上,舍生取义谓之中!” “我今日所求之‘义’,乃为尔等彰显!” 说罢,一个‘义’字落下,压入在场之人心中,将他们定住。 天色晦暗,滂沱大雨落下。 连两旁的地灯也显得比往日昏暗。 青铜马车一路疾驰,上了第六重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山高人少,还是因为暴雨来临,宽阔的路面上,一时间竟然只有这一辆马车急行。 耀眼的雷霆排开夜幕,阿大几人神色肃杀,疾跑跟上。 车厢中,周铁衣笑着对自己老哥说道,“看来天都不希望我们输啊。” 周铁戈凝重地点头。 圣上虽然不会亲自下场,但是改变天象,占据天时,乃是举手之劳。 他凝炼紫霄雷霆为罡,这春雨雷霆之时,乃是他最强的状态,能战四品! 周铁衣的目光又看向车壁,忽然笑道,“自古天时地利人和难以全占,今日我们占了天时,倒是输了人和。” 他的【真实视野】之中,周围一条条阡陌交通化为回环。 空间穿梭往复,顿时形成了一个牢笼,纵横交错。 他们就像是被困在棋盘的车马。 就算绝影,踏云跑得再快,也跑不出这张棋盘。 如此手段,改天换地,几乎和当日母亲垂钓柳湖一般,非是三品,但也相差无几。 而且他冥冥之中有感应,对方的气息在不断变强。 若真的彻底顿悟,迈入三品之境,此局就只能够动用圣上最后给的‘杀’字。 那样,就算赢了,也输了大义。 在圣上面前,显得他周家这柄刀不利。 找到一个介于四品和三品之间的大儒出手拦路,这儒家的取巧之法,真是奢侈啊。 这天下能够堪比儒家奢侈之法的,也只有道家和佛家了。 周铁衣笑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张金色符箓,上面道气盎然,“容我先为老哥开路。” 他手作剑指,捻着符箓,颂道,“九霄雷霆,东之苍龙,奉青帝之名,落雷至此,急急如律令!” 丹田之中,青帝法相立于五色云霞,十二道龙章一一彰显,与符箓相合。 金色符箓之上,那金红色的,如同龙蛇扭曲的‘春雷’忽然迸发出浩大之力。 充盈整个车厢,然后化作云气,向上升腾。 这力量如山,如河,来自大夏人间,此乃国运之力。 金红色的云气穿过车顶,直冲云霄,即使是这座棋盘牢笼,也无法镇压玉京山上的国运之力! 雨幕中,手持一方棋盘的车文远神色一变,他手中棋盘绽放出一点金红色光辉,等他反应过来之时,云气冲霄,已经勾连天空浩瀚雷霆,在厚重,乌黯的云层之中,化作一条游动几里的苍龙。 下一刻,苍龙探爪,春雷招来。 此乃天象! 借了天时,这张春雷符的效果,已经和道家三品一般无二。 三品也得暂避锋芒。 一道雪白的光柱从天而降。 一时间映照得天地一亮。 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直接开辟阴阳枢机,如同一柄绝世长枪,从天上贯穿地上,也洞穿了回环往复的空间。 常人看不到的天地规则之中,周铁衣能够轻易感知到一张编织经纬,纵横空间的浩大棋盘被砸个稀碎。 空间重新化为正常,车文远的身影浮现在三十丈外的雨幕之中。 那是一名身高六尺,穿着宽袖春衫的中年文士,他手持一方被砸得半碎的棋盘,眼耳口鼻,都流出炙热鲜血,这滚烫的血被雨水一刷,又消失无形。 只是一招,周铁衣就破了他转修到接近三品的棋道。 围棋者,料敌先机。 车文远看到了圣上赐予天时,但是没有料到周铁衣竟然能够以八品之能,借国运和青帝法相,凝聚上品符箓,号令春雷。 自然输了先机,也搭上了自己的棋道修为。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他更不能够放周铁衣离开这里。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周铁戈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的身影窜出马车,一柄银色的红缨长枪缠绕至贵的紫霄雷霆,如利箭,穿透雨幕,射向已经被重创的车文远。 恐怖至极的速度让周围的雨滴都如同静止了一样,一滴滴圆润如珠,凝固在半空,而后又被周铁戈卷起的气劲向两旁排开,在车文远和周铁戈中间,形成一条中空的长带,两者间的距离,只剩下一线。 “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清朗的声音穿透时空,千万太学院学子日夜诵念,降临此地,无弗远近,自然比雷霆还要快。 儒家四品‘继往’,以此时之身,承接过往教化之力。 (本章完) 第123章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接天雨幕,浩荡雷霆之中。 “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此声清晰可闻,从过去,降临到此时。 儒家之所以厉害,为上三家之一,甚至在近些年来,隐隐为上三家之首,就是因为儒家之道强大。 真正学贯百家的,不是杂家,而是儒家! 儒家九品‘通意’,八品‘正心’,皆没有攻击手段。 但是儒家到了七品‘修身’之时,能够学习君子六艺。 其中‘射’,‘御’二道,都是锻炼体魄之法。 而且这些年,百家在进步,儒家也在进步,而且进步得更快! 因为儒家九品‘通意’,通读百家经典,知晓微言大义。 这在九品的时候,只能够让儒家修行者思维敏捷,知识储备增多,具有说服力。 但是和七品‘修身’结合起来,瞬间产生质变,书可不是白读的。 ‘修身’能够让儒家同样修行兵家拳法,剑法,修炼自身血气,开辟气海丹田,并且以‘仁’,‘义’,‘礼’,‘智’,‘信’等真意,凝练出来自己的武意,镇压一身旺盛的气血。 这还是儒家‘修身’之法和武道的结合,儒家‘修身’还可以与‘乐家’,‘画家’,‘书家’等诸多流派结合,让儒家修行者在七品‘修身’的手段冠绝百家。 而且因为有八品‘正心’帮助儒家稳定自身心神,也避免了自身误入小道,沉迷其中,导致最终改换根基的错误。 唯一限制儒家七品‘修身’的是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即使只精通一两样才能,也须得耗费多年苦功。 就比如车文远,七品修身之时,专修君子剑和棋艺。 车文远的剑术,能够让他在七品之时,武道修行直追兵家八品,如今身在四品,近身战斗更是不比兵家五品弱上分毫。 浩然气降临,在车文远身前凝罡,化作一柄长剑。 儒家六品‘浩然气’。 这浩然气也是罡气的一种,只不过不来自山川河海,而来自天下百姓,乃取天下人心中正气一缕,凝炼成罡。 至大至阳,若是遇上邪魔外道,可越品而胜。 当浩然气降临之时,周铁戈就被一股无形的正气冲击心神。 可惜,车文远这浩然之气对上的是一位十六岁就为国守关的少年将军,自然占不到便宜。 银色长枪直取车文远的面门。 车文远挥剑格挡。 武道到了两人这一步,招式变化反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力量,以及能够调动力量的道理和规则。 雷霆枪和浩然剑碰撞的一刹那。 恐怖的力量直接通过空气向四周传播,一瞬间,震碎周围十丈雨幕,形成一圈近似于真空的圆环。 两人脚下的地面龟裂,一块块顶好的青石砖翻起,仿佛上面站立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尊暴怒的异兽。 周铁戈气血在身后化作九面雷鼓,雷鼓环绕,凝结此时空气之中富集的雷霆之力。 这些雷霆之力没有凝聚成为长枪,而是更为‘阴险’的凝聚成为一根根看不见的细针,形成阴雷,想要随着周围湿漉漉的空气,插入车文远血管之中。 有如此天时,他以五品之身,能战四品!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车文远在心中叹息道。 其实在周铁衣拿出那张春雷符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围棋之道未能够料敌先机,反而被占了先机,不用下完,已经隐约能够看到结局,更何况对方也是善奕之士,绝对不会给自己翻盘的机会。 不过输也分种类。 自己当败中求胜,谓之勇。 积累了二十年的教化之力肆意挥洒,化作一道道至柔之气,排开阴雷,又不断修补车文远被春雷重创的精神和肉体,又与浩然气的至刚相合。 已经得了道家所谓的阴阳相生的道理。 这天下大道,修行到最后,大抵是殊途同归。 儒家四品‘继往’,从过去承接的力量并不是无中生有。 但车文远在太学院当了二十年的五经博士,这期间教了多少人,又不须与他人动手,才积累了这么浩瀚的教化之力。 若不是被一道春雷打断机缘,打回了四品,这些教化之力都足够他完成道统气运积累,登顶三品了。 周铁衣坐在车厢中,以【真实视野】遍观整个战局。 车文远头顶的云气冲霄,呈现天青之色,交织成为棋盘的模样,一句句孟子真言,从天空中不断坠落。 特别是‘舍生取义’四个字,更是作为其核心。 虽然比不得还跪在正午门前的梅清臣,但是若车文远现在就肯退去,凭借今天的领悟,未必没有立言的机会。 周铁衣忽然明白为什么母亲说上三品都会想办法隐藏自身云气,避免被敌人找到破绽。 他看向‘舍生取义’四个字,已经找到了车文远的破绽!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自己一句话,或可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压死此时的车文远! 他思忖了一息,忽然开口道。 “可惜,你今天不仅没入三品,连五品也不全,今日这一局输定了!” 车架上,梅俊苍的父亲是儒家三品‘立言’,他自然听懂了老师的话。 儒家五品‘安民’。 这一层才是儒家实力的质变,四品‘继往’虽然层次更高,但更多的是为了入三品而做积累。 而儒家五品‘安民’,结合大夏赐予的官印,若能够掌一地民生,只要此地民生昌盛,则同品难寻敌手! 但可惜的是,今天为了来阻拦周铁衣,车文远不得不放弃自己五经博士的身份。 不然他以官身阻挠诛神司行事,就是欺君之罪! 但梅俊苍疑惑的是,为什么老师会突然开口,想要吸引车文远的注意? 似乎是听到了周铁衣的声音,正在与周铁戈角力的车文远笑着咳嗽了一声,嘴角不住流出血液,不过他的气力没有衰微,反而更加旺盛了。 自己没有了五经博士令,依旧是儒家的五经博士。 安民二字,不仅养人肉体,也养精神。 “孟子曰,舍生取义。” (本章完) 第124章 儒家!兵家! 天上雷龙消退,滚滚雷音消散。 一片暗色之中,两旁的墨家地灯隐于地下的线路,早已经在春雷降临的时候被击毁,地脉之力上涌,烧毁机关阵图,迸发出的力量直接破碎了青石板路,来回两道裂开的如蛛网般的地缝,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远处一幢幢楼阁勾勒出鳞次栉比的飞檐俏角,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不少人即使察觉到了忽然出现的修士战斗,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成为目标,只能够安静地等着天京卫的到来。 周铁戈身上缠绕的紫色雷霆,车文远爆发的炽白浩然正气,成为这条街道上唯一的光彩。 在车文远说出舍生取义之时,白光爆发到极致,一时间吞没了紫色雷霆。 周铁戈俊朗的脸上神色大变,他不明白为什么周铁衣忽然要激怒车文远,让车文远将矛头指向他! 要知道自己和车文远的胜负还没有分出。 以车文远的品性,这个时候绝对不会突然对只是八品的周铁衣出手。 这或许迂腐,但是修行孟子的学问,连这点都做不到,车文远也修不到四品。 所以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啊。 但眼前的变局突生,车文远的肉身燃烧出如同夜空焰火的光辉,让浩然之气更上一层楼,也让他的精神,超出肉体的限制,像飞鸟一样自由。 “留下!” 感受到车文远舍弃肉身,都要冲向周铁衣。 周铁戈眼眶欲裂,直接动用了自己的杀招。 一杆血色大旗猎猎卷动,介于半虚半实之间,穿透白光,想要定住车文远的精神。 那大旗旗幡飞舞,将要展现出漫天黄沙,以及漫天黄沙之中隐藏的军魂! 当日墨妃就说过,周铁戈突破五品的时候,锻造的这柄军旗神异。 因为这柄军旗取了黄泉精华和古战场军魂,所以周铁戈能够借助军旗,发挥出一部分兵家四品‘军魂’的威能。 他之所以刚刚没有使用,主要是因为浩然气至阳至刚,即使是兵家古战场的军魂,但也是阴质之属,必然被浩然气克制,使用了也平添损耗,而且会影响到他的本命军旗。 还不如将车文远耗到油尽灯枯,浩然气薄弱的时候再找机会。 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见到这柄大旗即将展开,车文远哈哈大笑。 笑声爽朗,震动空气,穿透整个雨幕! 一时间,他的精神竟然能够直接干涉物质,这已经如同道家天象一般,能够改变一定的天地规则了。 “送你一个‘生’字,来日于边关,为我大夏守住国门!” 他连肉身都可以舍弃,这精神自然也不在乎。 被军旗拦住的精神直接分裂,化作一个‘生’字,烙印在军旗上,一时间生死碰撞,整柄军旗根本来不及展开。 没有了束缚,车文远的精神一步百丈! 在阿大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们只能够看到一道光辉灿烂的人影走来。 而这个过程中,他们的思绪近乎被此时充斥着整条街道的浩然正气填满,别说动一下手指,连思维都沉浸在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微言大义之中。 马车里,周铁衣依然端坐,见车文远那白光身影穿入车内。 浩然正气临面,近乎是道统的力量压制心神。 阿大等人就是被这股力量压得动弹不了的。 但血海尊首,兵家二品的道统都压不住周铁衣的心神,这浩然正气自然也不行。 他的手掌按在一张折好的宣纸之上,那是圣上给的‘百无禁忌’四字。 周铁衣看向面前与神降颇为类似,近乎要与天地相融的车文远的精神,开口说道,“圣人有言,可否不教而诛?” 车文远的精神一停,倒不是因为周铁衣居然没有被浩然正气压迫。 虽然不知道周铁衣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八品能画春雷符,已经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再面对自己心神压迫能够自如也正常。 “我都要死了,哪里还管的上圣人话语。” 车文远神色越发爽朗恣意,仿佛自己将死,不是归于虚无,而是去下一场大棋。 他再看向周铁衣,看向周铁衣按着的四个字,明白自己杀不了周铁衣,于是说道,“你刚刚不是故意欺我,说我这局已经必输无疑了吗?” 本以为自己今天最大的难题是闯过这四字,但现在看来,最多也只能够逼周铁衣浪费这四字。 这周家子倒是真的好算计,到现在为止,即使已经赢了,但仍然想要扩大赢面,因此才故意激自己,欺自己。 既然如此……倒不如借他的贪心,再下一局! 车文远没有动手,就这么看着周铁衣。 周铁衣神色轻松,明白车文远的意思,拱手道,“那再下一局如何?” 这句话仿佛是决定这一局最后的胜负手。 车文远的精神越发光亮,整个人的五官都化作了白光。 “好,再下一局,十年之后,我的弟子必然能够赢下你我这未下完的一局!” 他的声音越发潇洒畅快,带着笑声。 仿佛今日不是他车文远输了这一局,只是这一局棋还没有下完! 仿佛他已经能够看到十年之后的胜局!他那位名叫王明义的弟子,必然能够赢过眼前的周家子! 说罢,他身体光辉凝聚,化作一个白炽色的‘义’字。 他的身影消失,但是最后的声音却留了下来,“圣人说过,不能不教而诛,今日我就教伱这个‘义’字,来日你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说罢,这个炙热的义字就烙印在周铁衣左手背上。 这一次,周铁衣并没有躲闪。 既然他与这大儒定下再下一局,自然不会避开这赌约! 一代大儒,溘然长逝。 这个时候,阿大几人才反应过来,阿大羞愧地抱拳对车内的周铁衣说道,“属下有愧,未能阻挡这人。” 虽然车文远不是他们能够阻挡的,但是作为亲卫,他们的职责就是死在主将之前,现在连手都动弹不得一下。 顿时这些年得到周铁衣指点,飞速增长的骄傲之心也就被压了下去。 周铁衣在车厢之中看了看自己手背这个‘义’字,笑道,“今日就是带你们出来见世面的,见了这儒家的浩然,倒也要见见我们兵家的果决了。” 说罢,他探出身体,拿起一颗头颅,递给已经抽枪回身的周铁戈,“哥,你拿着这头颅,带着阿大他们,去司马亮府上,惩他纵容子嗣阻拦诛神司车架之罪!” 同时他再将手中那张写着‘百无禁忌’的宣纸递了过去,“若有人拦着,一并杀了!” 他刚刚保留住了周铁戈的战力,可不只是一时念起。 今日圣上说‘杀’。 那么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这司马理拦自己,他当然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但必须要和司马侍郎计较! 一个四品的言官侍郎,过了今天,像毒蛇一样隐藏在朝廷之中,盯着周家,比在野的三品修行者危害还要大! 子不教,父之过,自己已经替他教过一次了,司马亮还不教,那其罪当诛! 这就是政斗的残酷! 周铁戈听懂了弟弟的意思,毫不犹豫将宣纸揣入怀中,提着头颅,领着兵,向着第六重楼言部侍郎家赶去。 (本章完) 第125章 十年之后,自当再论输赢(月票三千加更) 夜色雨幕小了几分,周铁衣左手那个‘义’字忽然滚烫,他就像是被人用教鞭打了一下。 周铁衣看向左手,笑道,“别人问足下,以后我得问左掌了。” 车文远留下这个‘义’字很有意思。 不会针对他的心神,也不会针对他的肉身。 只不过他做的事情,只要违背了车文远的‘义’,自己手背就会被像教鞭打了一下一样。 而刚刚他言语之中,暗含诛杀司马亮全家之意,自然违背了‘义’。 周铁衣想了想,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义’字留在自己手背上,倒也可以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 为此挨上几教鞭,倒也值得。 十年之后,看看我为这天下带来什么变化,我们再论输赢! 周铁衣下车,走到车文远的肉身前,对着肉身一礼。 先是捡起那块被春雷砸了一下的棋盘。 棋盘只有两个巴掌大,雪白如玉,轻若无物,甚至可以揣入袖中,上面纵横的黑色经纬线编织空间。 这绝对是一件上三品层次的宝物,之前能够将周围几条街的空间收纳进去,形成回环往复的街道。 只不过,现在周铁衣用【真实视野】看过去,这件宝物内此时的空间就像是破碎的万花筒一样,大量的雷霆之力与儒家的浩然正气交织,凌乱得自己用真实视野看一眼都感觉头晕眼花。 这件东西对自己有大用,周铁衣本能地觉得。 他将棋盘揣入怀中,然后将这具生气全无的肉身搬上车。 坐回车中之后,周铁衣对着驾车的梅俊苍吩咐道,“先去太学院。” 太学院这里。 当车文远溘然长逝之时,他用‘义’字镇压住的十几名太学生也能够动了。 此时十几名学生的衣服已经被完全淋湿,不少太学院的学生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乌泱泱地站满了几百人。 这个时候,他们的祭酒张事忠才蹒跚着从舞雩台上下来,只不过这位已经入了三品的祭酒,仿佛身体被某种力量抽干,连带着走路,都需要左之升扶着,缁布冠更是被雨水湿透,显得越发沉重。 “祭酒。” 王明义没有如其余同样被定住的学生一样慌乱,先是拱手对张事忠行礼,一丝不苟。 虽然他已经猜到了他们那位风趣幽默的先生的结局了。 王明义在心中一叹,他现在首先要弄清楚的,就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不是自己了解的那些信息片段。 先生说过,不观大局,不落一子,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张事忠看向王明义,点了点头,说道,“先去接你们先生回来。” 先生还能回来? 其余十几名弟子神色大喜。 几百名太学院的弟子乌泱泱来到太学院门前。 这里立着两根三十丈石柱,石柱上挂着牌匾,上书‘天下正气’。 雨幕小了一些,让周围的地灯光辉能够透过来 几百人等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阵马蹄奔跑的声音。 一白一黑两匹骏马,直接撞碎雨幕,青铜马车气息古朴威严,仿佛才从战场上下来一样。 驾车之人满头白发,一双眸子看过来,竟然感觉比周围的地灯还要亮。 “梅俊苍,他怎么在这?” 大部分太学院学生不明所以,他们很多都认识梅俊苍,毕竟梅俊苍乃是梅清臣的儿子,儒家帮梅清臣扬名的时候,少不得带上梅俊苍。 所以尽管梅俊苍以前的诗文都很一般,但是太学院一旦有什么文会,都会邀请梅俊苍。 另外一些知道更多消息的,脸色大变,甚至面皮气到发抖。 “停。” 车厢之中,周铁衣命令道,梅俊苍现在可驾驭不住这两匹马。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不过绝影似乎还很不服气,冲着围观的人向前走了两步,一副要撞过去的样子。 因为它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的恶意,什么时候它被这样对待过。 “好了!” 周铁衣从车里出来,拍了拍绝影的马脖子,安抚了一下。 然后看向乌泱泱的太学院学生,他们绝大多数衣衫已经完全被淋湿,又有更多的人从远处赶过来。 一道道目光如利剑,审视的落在自己身上。 “谁是车博士的嫡传学生?” 周铁衣朗声问道。 “我是。” 王明义越过众人,一步步向着周铁衣走来。 周铁衣这才注意到王明义。 这位太学院的学生年龄在十八九岁,比自己略矮,在普通人中也算高,身上穿着的春季太学院学士服已经完全被雨水湿透,身姿异常挺拔,眉眼虽然不俊俏,但是却自带一骨子少年老成的威严。 这车文远倒是选了个好学生。 周铁衣在心中想道。 “你老师在车上,你把他背下来吧。” 王明义身体略微一颤抖,但还是没有多说一句,他上了马车,先是与梅俊苍直视,“为什么帮他驾车?” 梅俊苍毫不惧怕,明镜般的眸子回视,“伱觉得不理解,是因为跪在正午门前的不是你父亲。” 王明义思考了一息,叹了一声,对梅俊苍拱了拱手。 王明义钻进马车。 宽阔的马车上昏暗无光,只有些许光辉从车帘子透进来,自己老师坐在一边,衣衫被整理地整整齐齐,身上的雨水还被周铁衣细心用血气蒸干。 他闭目沉思,仿佛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王明义看到老师的一瞬间,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在这五人的车厢中,他哭了一会儿,然后用衣袖擦干眼泪,对老师拱手一礼,然后上前背住车文远,将车文远无力的双臂搭在自己肩上,慢慢挪出车厢。 梅俊苍想要搭一把手。 王明义冷声道,“不用,这又不是你老师。” 梅俊苍手一顿,放了回去,两人就在这雨幕中静静地对望了一会儿。 王明义下了车,一步步往回走。 忽然,他身后传来周铁衣的声音,“你老师说你十年后会赢我一局,我不信这话,你觉得呢?” 王明义的身体一颤,坚定地转头,眼中有火在燃烧,在这夜雨中也显得光耀夺目,“十年之后,自当再论输赢。” 求一下月票啊,我好想加更啊! (本章完) 第126章 登山有感其二 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回答,夜雨中,同样被打湿了衣衫的周铁衣哈哈大笑,对王明义说道,“现在我有三分信了,不过你若对我还只有恨,那我肯定不信你能赢我。” 他说话间,周围太学生们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王明义背下来的车文远毫无气息,已经在这个雨夜悄无声息地死去。 之前跟着王明义拦着车文远的十几名学生更是暴怒不已,睚眦欲裂地看向大笑不止的周铁衣。 不少人拽紧拳头,都走了上来。 周铁衣也不怕,望向远处站着的祭酒张事忠,“他们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自古以来,落子无悔,愿赌服输!还是说伱也想要以太学院为赌注,下场来一局?” 天空中雷霆之声忽然轰鸣,雪白的雷天在周铁衣身后映射出一片灿烂,将半个昏暗的天空照亮。 如此天威之下,就算是想要上前的太学院学生们也心脏一停,止住了脚步,抬头望天。 张事忠凝声说道,“都停下,让他走。” 为首的十几名学生被张事忠的言语定住,不过有几人仍然不服气,呸了一声,“千古弄臣,国之大害!” 这句话一出,周围已经被调动怒气的太学院学生更是怒视周铁衣。 周铁衣也不惯着,几步回去,拿了车架上的长枪,然后反身,一脚踹翻了刚刚骂自己的那名学生。 这句话可不能够让他继续骂,不然真的引起民变,那问题就复杂了。 若是以前,周铁衣倒是不在意,大不了按照圣上的意思,举起刀就杀。 但既然答应母亲,这个锅他就替圣上背下,将仇恨拉在自己身上,免得他们去冲撞圣上,让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周铁衣踩着这名学生,周围的人更是握紧拳头,要上前动手。 “都停下!” 张事忠忽然暴怒说道。 他干瘦的身体里仿佛蕴含雷霆,竟然不比天上的惊雷弱多少,压得周围人根本无法动弹。 这就是道统。 但这道统周铁衣可不怕,笑着看向这名被自己踩着的学生,“我周铁衣做事,行得端,做得正,千古弄臣这句话我认,但是国之大害我却是不服!” 这名被踩着的学生身材粗短壮实,周铁衣脚上也没有用力,他仍然能够说话,“你不是国之祸害是什么?!” 周铁衣扬了扬眉毛,仰天想了一会儿,“千古弄臣……” 他低头,大笑道,“绝代诗仙!千古弄臣,绝代诗仙,这话我倒是觉得合适,你觉得呢?” 周围的学生们虽然被道统压得不能动,但是却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诸子百家中,只有他们儒道佛三家才算是精通诗词。 虽然诗词是小道,但是圣人说,诗以言志,历来被儒家喜爱。 五经之中就有《诗经》,在这一点上,就算佛道两家也比不上。 周铁衣当朝弄臣,如何敢说自己是绝代诗仙的?! 周铁衣笑了笑。 他是将门之子,就算今天做得对,但杀了车文远,那在这群年轻学生眼里,就是不对。 这是敌我矛盾。 这敌我矛盾必然会让这群学生失去理智,做些蠢事。 那不如现转化成为内部矛盾。 你们太学院学生不是喜欢文会吗? 以后每一场文会,我都要你们记得,我周铁衣,这个你们眼中的武夫,弄臣,都要压你们一头。 我是绝代诗仙这个身份,你们是摆脱不了的。 要不然不要儒家诗以言志之说,要么以后我就是你们中的一员! “不服?我那首《梦游紫霄道宫登三十六重宝殿叩见日月大道尊授我长生后有感》如何?” 周铁衣声音清朗,穿透雨幕,让所有人都听得见。 儒生们神色巨变,即使张事忠也不得不叹息。 这首诗怎么可能不好。 说一句绝代也不为过。 王明义忽然开口说道,“奸邪曲款,奉承圣意,就算诗做得再好,也失了本味。” 周铁衣笑了笑,“那首不好,那这首呢?” 他提着枪,穿过被定住的众人,来到太学院巨大的门柱前,以枪作笔,字如龙蛇。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他字意洒脱,写完了之后,自己也很满意,大笑着,走回车上,边走边说,“你们哪个人在诗词之道上超过我,再论其它吧,这绝代诗仙,我周铁衣当定了!” 他手中长枪自鸣,那灵性已然借助太学院百年文气萌发。 周围太学院的学生们站在原地,看着周铁衣写下这首诗,他们原先的神色先是愤怒,他怎么敢在太学院的门匾上落字?! 但当看完这句,所有人之前同仇敌忾的愤怒变化为复杂,看着周铁衣身穿锦衣,头戴金冠,大笑着上了马车。 有这半首诗留着。 他们儒家要么以后不玩弄诗词了,要么只有捏鼻子认周铁衣的绝代诗才。 绝影虽然不懂诗词,但能够感知周围人的心境变化,也不用周铁衣吩咐,仰天嘶鸣了一声,得意地迈着马蹄,冲入雨幕之中,向着更上一层楼而去。 张事忠望向周铁衣离开的车架,然后又看向太学院的石柱,用手抚摸一个个文字。 他知道周铁衣的意思,这是要替圣上背这口锅,而且要强行闯进他们文人的圈子,让他们不得不认这个‘绝代诗仙’。 如此诗词,就像是一柄利刃,一柄长枪,直杀得这几十年的诗词片甲不留。 这样,太学院的学生们就须得认周铁衣这个‘别样的文人’,既然都是文人,那很多手段就不能用了,因为那是对付外人的方法。 也好,张事忠认真地想了想,也好,颔首说道,“此诗足以言志,留在门上,你们以后谁能够在才学超过他,再去找他麻烦,不然别让世人笑话!” 太学院的学生们不敢置信,最后又一一低头,技不如人,还是他们最喜欢的诗词,这能够怪谁呢? 王明义也背着老师,看向这首诗沉默不语。 老师,我十年后真的会赢吗? (本章完) 第127章 诛杀司马府 玉京山,司马府。 外面风雨呼啸,府内人心惶惶。 当朝四品言官,司马亮穿着墨绿色长袍,坐在堂中。 他咬着牙关,面皮发红抖动,眼睛冰冷的像野兽,简直要生吞活剥了来传话的仆人。 他的儿子死了,在玉京山下被周家子当众击杀,连头都砍下,只剩下些许焦胡的尸体!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旁边的司马夫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晕了过去,如今过了一盏茶,才在婢女的帮助下,恢复神智。 不过她醒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去踹那个仆人,死命地踹,好像这才是杀了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仆人不敢反抗,只能够抱着头。 “够了!” 司马亮要紧牙关,开口说道。 司马夫人转头,神色癫狂,刚刚剧烈地发狂,让她平时整理得端庄的头发全部散开,回望着丈夫,“我的儿啊!他周家如何敢这么做?!” “我说够了!” 司马亮再次低喝一声,这次他用上了名家的本事,让自己夫人定在原地。 这个时候,他才看向仆人,“那周家子现在在何处!” 仆人低声说道,“应该已经上山了!” 他们没有术法本事,所以周铁衣驾车上山很久之后,他们才得到消息,回来禀报给自家的老爷。 甚至在这突如其来的春季暴雨之中,他们连周铁衣上山之后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毕竟普通人乃至中三品的修行者,没有人敢跟着那辆马车。 司马亮强忍着愤怒,想要理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自己儿子和周铁衣有冲突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周铁衣无法无天,现在是圣上的宠臣,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 甚至这几天,自己儿子借助这层关系,迈入新的阶层,能够和大司民的儿子参与文会。 前两天,自己儿子还特意提了一句这件事,脸上得意洋洋…… 不过这对自己也有好处,所以司马亮并没有阻止。 不好! 司马亮脸色大变,他们家被当做马前卒了! 夜幕之中,雨水顺着衣服往下淌,在申屠元的带领下,周铁戈轻易找到了司马府。 他脸色冷峻,眉心杀意怦然,手掌一翻,那柄血色军旗瞬间化作七丈高,然后大旗往地上一插,幡尾在风雨中卷动,虚幻的黄沙漫天,笼罩整个司马府所有人的精神,直接在他们面前展现出一条近乎无始无终的虚幻大河。 今夜,此门通黄泉。 阿大取下号角,在雨夜中喝道,“诛神司办事!” 这声是给周围的达官贵人们说的,免得等会有人不知好歹,想要参与进来。 两声接连的灵犀号角响起。 在这个寒冷刺骨的春季夜雨之中,穿过山间云雾,借助玉京山的地势,响彻几十里。 青铜马车之中,才离开太学院的周铁衣也能够隐约听到下方灵犀角的号角声,声音悠扬,如虎啸龙吟。 在昏暗的车厢内,他无声笑了笑,又看了看手背的‘义’字,说道,“这天下可不只是一个‘义’字就能够治理好的。” 司马府内,当那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军旗卷起漫天黄沙,堵住整个院落,司马亮就博然色变。 他来不及多想,低声喝道,“何人敢雨夜闯官宅,罪不容诛!” 言语直接化作力量,锋锐之力凝结,赋予天空中垂落的雨滴利刃的实质。 一时间,司马府上空的雨滴变成了成千上万的小刀,不断坠落,击碎乌黑的瓦片,将庭院之中的花草树木分割,甚至有些直接将屋梁上的野猫瞬间切割成块。 名家六品‘言实’,将两个本来不相关联的事物,借助事实联系在一起,赋予事物本来就不存在的特性。 就比如‘夜闯官宅,罪不容诛’赋予到‘夜雨’之上,让夜雨具有杀人利刃的性质。 当然这其中还运用到了名家五品‘刑名’的手段,让对方相信夜闯官宅是死罪,那么就算是四品的修行者,被这夜雨伤到,也会立刻毙命! 和名家战斗,绝对不能够让他们多说废话!特别是不能够相信他们的废话! 有‘百无禁忌’四个字在身,即使没有使用,但名家言语对他心神的影响大减,他有圣上旨意,如何算夜闯官宅。 没有被精神方面压倒,就算利刃临身,也只是普通的刀子,仅仅能够刺穿他的衣服,落在淡金色的皮肤上,进不得一点。 周铁戈手中长枪裹着雷霆射出,锁定了坐在中堂端坐着的司马亮。 这次他可不是被突袭的一方,而是突袭的一方,与面对车文远的时候截然不同。 长枪从手中射出,如同箭矢,直接穿透一层层墙壁,直指司马亮。 雨幕之中,浩荡的雷霆之力激发,今日本来就春雷大作,雷霆之力暗藏在空气的每一个角落,被周铁戈的紫霄雷霆真罡一激,一道道电弧如同银蛇摆动,即使人还没有至,就已经穿过几百丈的距离,如鞭子般扫向司马亮。 “此屋为城,雷霆入地!” 又一句话说出,这一次,司马亮赋予了整间中堂‘城墙’的特性,他借助自身腰间佩戴的官印,强行调动玉京山上充足的地脉之力,化作一缕缕明黄色的气息,笼罩整间中堂。 一瞬间,原本的墙壁仿佛成为了几丈厚实的城墙,地脉之气缠绕着雷霆之力,想要将其引导入地下。 而就在这一息的功夫,周铁戈已经追着长枪,拎着头颅,撞穿一层层墙壁,踏入了正堂门前一丈! 他浑身天蓝色劲装被雨滴割除数十道口子,但露出的皮肤金光隐现,就算这雨滴真的如刀子锐利,但是只要司马亮不能够击破他的心神,自然无法伤到兵家五品‘锻兵’。 那冒着寒光的枪尖与正堂门前明黄色的空气切割,如若一道雷霆闯进来的周铁戈瞬间就慢了下来,仿佛是被凝固在琥珀之中,每行进一寸,都有越发多的地脉之力缠绕上来。 司马亮借助官印调动的地脉之力和山脚下那名五品风水师自然不能够同日而语,他脸上忍不住露出冷笑,即将再次开口。 (本章完) 第128章 儒家,害我! 周铁戈嘴角同样勾勒出一丝冷笑。 他凝炼紫霄雷霆真罡,这让他一旦动起来,整个世界都变得慢了下来,连光线,声音,都与平日里瞧见的再不一样。 就比如现在。 在周铁戈的视野中,昏暗的夜色里,风雨如晦,雷声杳杳,成千上万滴雨水,以极其诡异和缓慢的方式,凝聚成为小刀,坠落而下。 断木声,惊呼声,奔跑声,低喝声,分别有先后扩散而来,但都极其缓慢,唯有司马理的声音,只要出口,就不用借助空气扩散,仿佛能够无视距离和传播,快诸般声音一筹,只要是司马亮精神能够笼罩的范围,就能够直接印入这天地之中,从而改变事物的特性。 这也是名家六品‘言实’之后才有的能力。 在名家六品之前,只要能够堵住耳朵,不听他们讲话,或者防止他的声音扩散,那么名家的话语杀伤力就锐减。 但是名家六品作为中品修行者的分界线。 就像兵家六品‘炼罡’能够影响周围环境一样,名家六品‘言实’,也赋予了语言直接影响环境的能力。 只不过还没有等司马亮说出第二句话,周铁戈浑身筋肉如同一条条蟒龙聚力,搅成一股,握着枪柄的手用力一转,周围的地脉之力扭曲成为旋涡状,以枪尖为中心开始扩散,让空气有了水波的质感。 他似乎想要将枪当做钻头,钻穿笼罩整个大堂的地脉之力。 同时他扔出了手中提着的头颅,撞向那层已经开始扭曲的地脉之力。 司马理死不瞑目的头颅撞在扭曲的地脉之力上,只是几息,就化为齑粉。 不过以司马亮的目力,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儿子死不瞑目的双眼。 我儿! 尽管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他的思绪仍然混乱了几息。 高手过招,只是一瞬间的失误,就可以决定成败。 司马亮的防御出现了一丝破绽,周铁戈立马抓住了这丝破绽。 那如同水波纹般的扭曲如同涟漪扩散,影响到整个正堂,开始阻碍正堂和外界天地之间的联系。 尽管司马亮已经调整过来,想要‘开口’阻止,但是失去了先机,他却是再难以‘发声’。 名家六品‘言实’能够让名家的声音不借助空气等中间介质,借助精神,直接烙印在天地之中,从而改变事物特性,分离概念和事物本身的关联。 但这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名家修行者的精神能够感知到周围天地环境,才能够借天地之力。 但现在他被分离了! 被从天地之中分割开来了。 这招周铁戈本来就准备用来对付今晚会出现的强者。 源自自己领悟到的法华寺一品佛法【掌中佛国】! 可惜与车文远的一战中,自己弟弟突然出手,打乱自己布局,让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军旗,施展变化。 而这场战斗不同,不是别人突袭他,而是他突袭别人,自然占据先机。 惊雷长枪高速转动。 整个正堂外的天地也开始转动起来。 一道道雷霆化作一条光辉长河,真实不虚。 扬起的血色军旗化作一条浑浊长河,虚幻不实。 一阴一阳,一虚一实,谓之道。 以前周铁戈无法将这道结合起来。 但是通过弟弟,学会了【掌中佛国】,他也自然另辟大道。 这一枪,虚实结合,阴阳相生,名叫【破晓】。 两条长河流动起来,以周铁戈为中心,方圆三十丈,天地归纳于一枪之中。 霎时间,那引动的地脉之力削弱了九分,周铁戈带着长枪踏步向前。 司马亮阴翳的脸庞发白,在他的感知中,平时能够轻易调动的天地之力都变得混沌难明,他仿佛是一个溺水者,即使知道该怎么说话,但是声音一出口,就会被水呛着,只能够艰难挣扎,憋住最后力量,说出‘救命’二字。 大堂内明亮的烛火变得苍白,周围一切事物的颜色都褪去,仿佛精华都被那一点枪尖吸收,如同一道破晓之光,在这混沌的世界之中绽放。 一息,十丈。 两条河流,一光一暗,缠绕周铁戈周身,既斩肉身,也斩精神。 这是什么怪物? 无法感应到外在天地,对方甚至身上还携带了能够压制官印的物品,被突袭之下,司马亮只能够最后死中求活了。 长枪洞穿了司马亮的喉咙,在这最后一瞬间,他终于用精神震动了这片内在天地,形成了四个字,灌入周铁戈的精神之中。 “你死我活!” 名家四品‘颠倒黑白’。 这一层次的名家修行者,已经能够将事物的概念和特性完全分割开,并且颠倒其含义,造成如‘白马非马’,‘狗非犬’等违背常理,违背逻辑的现象。 当然,这种违背常理并不是凭空而来。 其有两个前提,第一,对概念的颠倒是临时的,而非永久改变,但造成的结果可以长久存在,第二,需要媒介。 当你改变的事物越大,层次越高,违背的常理越严重,就越需要巨大的媒介。 而现在,司马亮就以自己这位四品名家修行者的性命为媒介,赌能够彻底扭转生死,压死周铁戈这个兵家五品! 在这片天地之内,以他和周铁戈的战斗作为联系,不再需要借助外在天地之力,就以双方的生死作为因果连接! 一道洞穿伤同时出现在周铁戈胸膛,双方的眸子中都包含杀意,死死盯住对方。 从旁边细细观察,甚至能够发现司马亮的洞穿伤在不断缩小,而周铁戈的洞穿伤在不断扩大。 若是平常的兵家修行者,这个时候只能够靠着兵家体魄强健,强行与司马亮拼生死。 但周铁戈不同。 他今日不需要和司马亮拼命。 今日天要亡司马亮,你不得不死! 一个‘生’字在周铁戈的精神之中大放光明。 正是刚刚战斗之中,五经博士车文远通过‘继往’法门,将孟子‘舍生取义’四个字中的‘生’留在自己精神之中。 可能车文远也没有想到,这个‘生’字竟然怎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在周铁戈的精神世界之中,此地阴阳交织,虚实映照,一个‘生’字大放光辉,结合从弟弟周铁衣那里领悟到的一缕青帝真意,化作宝塔,直接笼罩了‘伱死我活’中的‘死’字。 司马亮即使以自己四品名家修行者的性命作为代价,又如何比得上儒家四品的‘舍生取义’。 ‘死’字被‘生’字包裹,镇压。 霎时间,司马亮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死字了,他无法定义死,自然无法借用‘颠倒黑白’之法损伤周铁戈分毫。 在他的印象中,只能够看到一个象征着儒家的浩瀚‘生’字压向自己,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儒家,害我! 这是司马亮死前最后一个想法。 (本章完) 第129章 二见梅清臣 司马府外,那漫天的雷雨之声小了下来。 正堂内,山水奇石做的墙面前,司马亮端坐在自己平日里坐着的太师椅上,只不过他的手掌死死抓住椅子扶手。 片刻之后,发白的手指无力放下,头颅一偏,双目无神,看向前方。 他到死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儒家害了自己儿子,还要来害自己! 周铁戈手一抽,枪杆拔出,带着一位顶尖四品修士的热血。 他身后那虚幻的黄泉之中,也有一尊类似于司马亮一样的阴兵凝聚,这是他自己的手段,借取的虚幻长河能够凝聚的阴兵有限,以前一直舍不得用,今日倒是让司马亮这位名家四品开了张。 周铁戈的脖子,那道同样的贯穿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若是以前,他只能够暂时以自身血气封锁伤口。 但是有了【血神子】之后,他虽然没有相应的权柄,但肉体天赋进一步增长,加上他本来就凝聚的金肌玉骨,一时间竟然有肉身不灭的异象显现。 而另外一个巨大的收获,就是自己精神之中一团生死相连,黑白相间的文字。 这两个字包含了儒家和名家一位四品对生死之道的感受。 给任何人,只要能够领悟,都足以作为踏入上三品的道统之基。 这才是天大的机缘! 就在周铁戈感悟自身的时候,大堂之内剩下的人才反应过来。 老爷死了! 自家当朝四品,能够让百官畏惧的老爷死了! 而且就死在家中! 一声声惊叫响彻整个司马府。 烛台翻到,火苗涌起,所有人都拼命想要往外跑,离开中间傲然战立的人。 对方敢闯入玉京山司马府,杀了四品言官,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这时,几个高大的身影踏入府中。 阿大五人组成战阵,困住司马府剩下的门客。 申屠元穿着细犬服,魁梧如熊的脸上带着冷漠的笑意。 他抽出长刀,直接砍翻了一个想要跑的婢女,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 总旗今天带自己来,又让自己进司马府,申屠元当然明白意思。 总旗兄长是要干大事的,自然不好持强凌弱。 但他只是一名小旗。 在总旗手底下,总要有几分作用。 会杀人,会背锅,不心软,就是最大的作用! 长刀不断落下,申屠元身上,脸上沾满了鲜血,不过他的丹田之中,那被吃喝嫖赌消磨的武道意志却飞速凝聚,化作一头飞熊模样。 今夜,司马府嫡亲,门客必然要满门诛绝,其余奴仆,三年以上者,诛杀,剩余流徙千里,这就是政斗! ······ 玉京山今夜这场暴雨终于消歇了下去。 雨水顺着墨家修建的水道向下流淌。 第十二重楼上本来就甚少有普通人来,更何况是这个雨夜。 两匹绝世骏马,拉着一辆青铜马车急行于大道之上,赤铜锻造得车轮,直接碾碎水流,在青石路上发出细小的响声。 等青铜马车到了正午门前,车架上,满头白发的消瘦驾夫恭敬地拉开帘子。 帘子后,一位身穿飞鹰锦绣服,头戴金冠的英武青少年探出头,他面带微笑,提着饭盒,望向那白玉广场上仍然端正跪着的圣贤。 只不过与上次被儒家气运压得低头不同,这次,他仔细端详了一阵,然后轻笑一声。 今夜,小卒过河,将军儒家圣贤! 下了马车,周铁衣步履轻快,来到了梅清臣身前。 梅清臣在周铁衣步入这广场的瞬间就感知到了,他不止感知到了周铁衣,还感知到了玉京山上那场战斗。 “文远兄如何了?” 这是梅清臣第一次主动和周铁衣说话,他跪了很久,声音冰冷沙哑,但却像是一柄在石头上反复打磨的利刃,能够直接刺入人的心神,让人不得不从实回答。 周铁衣居高临下,对视梅清臣的目光,放下手中奢侈的,用墨石保温的饭盒,露出左手手背,上面一个‘义’字就像是烙铁烙印上去的一样。 “他与我下了一局棋,不服输,用自己性命,再布下一局,说要让他徒弟十年后赢我。” 一股勃然的杀意灌入周铁衣的精神之中,比面对车文远之时,恐怖十倍! 周铁衣没有动,也没有惧怕,反而用一种复杂地眼神看向跪着的梅清臣。 这圣贤,也是人啊。 “父亲。” 一声轻唤,打断了周铁衣和梅清臣的沉默对视。 梅清臣这才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他眼中的愤怒化为难以置信。 “你……你这是怎么了?” 就算今天周铁衣将自己儿子的尸体送来,梅清臣都不会这么惊讶。 但是…… 这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梅俊苍身材消瘦挺拔,满头白发用一根红绳绑住,恭敬有礼地跟在周铁衣身后,那双眸子看过来,竟然有一种明镜洞幽之感。 梅俊苍哂笑一声,“也怪不得父亲不认识我了,这几天儒家的满朝诸公,看着父亲跪在这里,恐怕不会告诉父亲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吧?” 梅清臣沉默了良久,他叹息着说道,“是这小子利用了你吗?” 梅俊苍再次一笑,只不过这次笑出了声,甚至笑出了眼泪,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父亲,老师没有利用我,老师教了我道理,这不是伱希望看到的吗,怎么,在父亲眼中你们儒家教徒授业,如今也算是利用人了?我懂了,一定是父亲你被儒家利用了,所以才这么想!” “当然我身上的变化拜他们所赐,他们自然也不会告诉跪在这里的您。” 他一句‘你们儒家’让梅清臣心一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儿子身上的转变是好还是坏! 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知道自己儿子蜕变了。 若是以前,他一定高兴不已,甚至专门给周铁衣摆一桌酒席也不为过,但今日,这般情形下,他一时间竟然乱了圣贤心境,诸般念头涌现。 最后化作一个问题,问自己那位权倾天下,为儒家魁首的老师。 老师,您到底做了什么?! (本章完) 第130章 二十五孝 天空中厚重的云层挪开,天地一洗,露出雪白的月光和漫天繁星,光辉落在汉白玉坑洼处的积水上,映照出一个个光点,就像是银河落入了凡间。 梅俊苍忽然抬头,望向夜空,感叹道,“这明月真美啊。” 与自己跪着的那晚上大不相同。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觉得也没有必要向父亲说了。 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应该知道怎么做选择,也应该为选择付出代价。 他蹲下身,打开饭盒,将里面一层层温好的饭菜端出来。 那鲟龙鱼筋用文火煨了几天,这鲟龙鱼与周铁衣上一世大不相同,是真的带着龙血的海兽,需要有入品的修行者捕杀,仅仅只是这一道菜,就价值十金! 另外一道道熊掌,豹胎大菜纷纷端出来,就算是周铁衣这种将门之子,也不是天天都吃。 奢华的香气在这晚春冷风之中飘飞得老远。 梅俊苍还细心地给自己父亲准备了一双家里面用的竹筷,这竹筷用家中浩然之气灌养的青竹雕刻而成,是父亲少有喜爱的身外之物。 给梅清臣布置好碗筷之后,梅俊苍又给周铁衣布置了一副,恭敬地说道,“老师,你也忙了一晚上了。” 对于周铁衣这个老师,如果一开始,梅俊苍只能够说是无奈的选择。 之后则是感谢周铁衣点醒自己之恩。 那么今天晚上,周铁衣在太学院门口说得那几番话,做得那几件事,让他尤为佩服。 他是经历过所有事情前后的。 自然也知道车文远学生对周铁衣的威胁。 但即使这样,自己这位年龄更小的老师,仍然容得下王明义,甚至敢背起太学院这一代人的仇恨。 如此胸襟气魄,实在是不应该浪费在自己父亲身上。 周铁衣大大方方地盘腿而坐。 梅俊苍也蹲了下来,看向自己父亲,轻声道,“父亲,用餐吧,老师将我教得这么好,我们梅家不说束脩,至少该请老师吃一顿饭,不然与礼不符。” 梅俊苍这句‘与礼不符’格外刺耳,竟然让梅清臣觉得心寒。 他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已经无心将心思放在周铁衣身上,他想要知道,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居然会让自己这个娇惯坏了的儿子满头白发,人情练达! 梅清臣仍然不动筷子。 过了半晌,他说道,“你知道若我动筷子,对于儒家,对于天下意味着什么吗?” 他到底是个贤人,即使如此情况,也没有暴怒骂周铁衣和梅俊苍。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无力,心中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念头也变得淡了。 “天下人有天下人的想法,何须你操心。” 周铁衣插话道,“伱梅清臣是个贤人,大家都佩服,但不一定贤人就能够治理好天下!” 梅清臣看了周铁衣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巍峨的正午门,那红砖金瓦,在雪白的月色下,显得更加夺目。 “你不懂。” 周铁衣被梅清臣这个犟脾气气笑了,事到如今,居然还说自己不懂。 “我不懂什么?!” 这一次,梅清臣没有回答,就沉默不语,仿佛认定了这顿饭他不会吃一样。 梅俊苍再次从食盒中端出一碗饭,这碗饭用青玉作碗,里面一粒粒晶莹剔透,就像是昆仑山下,淘洗好的白玉籽料一样。 梅俊苍将饭递过去,“父亲,天下人要干什么我不管,也管不了,但今天这顿饭您得吃。” “您跪在这里,我这个做儿子的,连饭都不送一顿,是为不孝,再加上之前玩忽职守,是为不忠,您今天不吃我送的这碗饭,那就是没有原谅我,我就是不忠不孝之徒,从此之后,也无脸面活在这世间。” 梅清臣愣愣地看向自己儿子。 忽然潸然泪下。 他这个宁愿跪死在午门前的文人,到底是一个父亲。 他不懂,自己儿子为什么愿意死后都要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也要替周铁衣做事,让自己吃下这碗饭。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梅俊苍叹息一声,然后恭敬地对周铁衣拱手道,“请老师去准备炊具,既然父亲不愿意吃,那我吃了这碗饭,给圣上一个交代,算是忠,然后将自己的肉刮下来,还给父亲吃,算是孝,也算是成全了父亲圣贤的名声,免得留下我这个不忠不孝的儿子,以后不好教天下人如何做人!来日也好上儒家二十四孝图,再添一孝道!” 周铁衣都听得一愣。 其实我没有想过玩这么大,你刚刚不是都将你父亲逼到死胡同了吗,我们再轻声细语劝一劝,他必然要吃的,你何苦这样呢。 周铁衣对梅清臣叹息说道,“我就说我不擅长教徒弟吧,你偏要我教,这下好了吧,我俩都捞不到好!” 梅清臣听了自己儿子一番言论,抽噎出声,涕泗横流。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伤心过。 就算当年求学路上被纨绔们欺辱也没有这么伤心,委屈。 而且看自己儿子现在的状态,自己不吃这碗饭,他真的做得出这番事情来! 那样的话,他梅清臣将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这个世界,儒家也按照二十四节气编写了二十四孝图,本来是为了弘扬孝道。 但如果今天这件事发生了。 那么就是他梅清臣,这个儒门三品圣贤教师杀徒,以子之肉,养父之名! 这‘孝道’若是传下去,天下还有谁敢把儿子送到儒家! 甚至天下人谁还敢学文! 周铁衣静静地看着对方哭完,这一刻,他才觉得眼前的梅清臣有几分人样,而不是那个注定要被儒家供起来的圣贤。 他端过梅俊苍那碗饭,说道,“我身上债多不愁,与别人定下了十年之约,不如再和你定下一年之约。” 梅清臣看向周铁衣,不说话。 周铁衣说道,“我觉得儒家现在的道途病了,只教人当书中的圣贤,却不教人怎么吃饭,你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得病,就得医,只有先教会人吃饭,让天下人都能吃得好饭,才能够教道理,连你这儒家的圣贤都不会吃饭,怎么教别人道理?” “你吃了这碗饭,就在这等一年,看看这天下究竟如何变,一年后我们再见分晓!” 梅清臣看向周铁衣,他看了良久,才接过周铁衣手中的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眼泪又无声落入碗中,他也不管。 他也想要看看,究竟是自己错,还是周铁衣错。 这次再无关天下大义,只是他梅清臣想要看! 周铁衣看到梅清臣眼中的欲望,笑了笑。 这才有个人样! 他端起面前的女儿红,对着正午门一敬,大口喝下。 凛冽的酒水入喉,笑道,“你们就是神神叨叨搞太多,所以儒家才越来越失了本味。” (本章完) 第131章 登山有感其三 四月初六夜,登山而归。 绝影嘶鸣一声,高傲地踏着蹄子,拉着青铜车向山下奔去。 一路上,天色极好,天上星辉明月,与地上一束束地灯连成一片,天清地明,上下大同。 两旁的道路寂静无声,一幢幢或古朴,或典雅,或威严的楼中,大多数都亮起了夜灯。 等青铜马车路过司民府的时候,周铁衣大唱道, “登山有感其三。”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玉京花。” 那歌声畅快极了,传得老远。 司民董行书府上,烛火通透,下人们噤若寒蝉。 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今夜府中大人物聚集,即使没有说话,但是那凝重的气息稍微透露出来一点,也如若雷霆之威。 当听到门外那疾驰的马蹄,以及大笑着的歌声,门边的下人们忍不住打开门,望了出去。 只见那青铜马车在司民府前疾驰而过,似乎毫不在意这里面居住的那是大夏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 要知道平日里,别说是纨绔,就算是回京报备的将军,在司民府前,也需要放慢马蹄,安静而过,哪有今日这般情形。 不少下人们听到了更多的消息。 一位管事轻声叹道,“是周家子。” 另外一位门客望了望那已经消失不见的马车,感叹道,“生当如此,夫复何求。” 董行书书房之内,这里气息更加悬若千钧。 虽然已经过了戌时,但在场的国之重臣们仍然滴水未进。 他们面若寒霜,盯着看了一下午的荷花。 之前荷花映照出的影像之中,周铁戈带着兵隐没入雨幕之中,向着言部侍郎司马府而去。 大家都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不过在场之人也没有阻止。 毕竟司马亮乃是名家之人,儒家与名家素来不合。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眼睛得死死盯着周铁衣坐着的青铜马车。 当看到正午门前,周铁衣逼着梅清臣含泪吃下那碗饭,他们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果。 周铁衣赢了。 以春雷破了车文远的棋道,以言语破了梅清臣的儒道。 虽然他们看不清楚车文远最后在车内和周铁衣说了什么,但是他们知道,周铁衣胜了这一局。 没有将圣上逼下场,他这小卒已经过了河,从此再不一样。 “以八品绘制春雷符,借天时显现天象之威,输得不冤。” 象部侍郎王吉贞捏着胡须,长叹一声。 在此之前,尽管他们已经尽量高估周铁衣了,但还是低估了。 从智谋,胆识,修行手段。 此子,都上上之选! 学部右侍郎竹青衣被周铁衣算计过一次,现在更是惊怒不已,竟然开口问道,“那道符是他画的,会不会是大明宫主暗中出手?” 若是大明宫主暗中出手,那么他们儒家必然不服今天这一局。 王吉贞摇了摇头,“有司民纵观全局,即使是道家一品,如何能够在我们耳目下暗中出手?” 他看向司民董行书,董行书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王吉贞继续说道,“何况符箓之道,须得精气神合一画符,使用之时,当然也需要精气神合一,用他人符箓,十成威力发挥一两成就不错了,如何能够做到如此堂皇之势。” 接着他又看向荷花中那马车,不得不再次感叹,“风从虎,云从龙,这潜龙在渊,一跃而上,带起风云变化,引得雷霆交加,也是正常。” “那道家鱼龙大运,是不是已经转移到了此子身上?” 竹青衣犹不服输地说道。 本来这一局,他们以为最大的威胁是圣上之前赐下的四个字。 这四个字虽然也是圣上写的,但赐下的前后经过大家都知道,儒家也几次三番阻止了,但最后还是赐下了,那算是周铁衣个人的本事,算不得圣上出手。 所以他们才只是派车文远这位即将跨入上三品的大儒,带着一件三品宝物出手,就想要尝试看能不能既拦住周铁衣手中四字,又顺势帮助车文远突破。 而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只有道家鱼龙大运转移,这才说得过去。 虽然这个猜想也近乎不可能。 不然当年鱼龙降世,道家也有能力藏起来,或者转移,何至于被天下人找到。 董行书身穿紫袍,正襟端坐,那高广的前额下,双眸越发深邃,肯定地说道,“没有。” “那他怎么可能……” 竹青衣还想要说两句。 不过刚刚出声,在场的人都皱起眉头,这竹青衣是怎么与梅清臣并称‘双青’的?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象部侍郎王吉贞忽然笑道,“这才是盛世降临的预兆,该我儒家再出一位圣人!” 众人微微颔首。 董行书开口说道,“既然输了,那么就要认罚,这朝堂之事,又不是一局定输赢。” 他先是对学部的竹青衣说道,“让学院停止为清臣扬名,这件事只能够先拖一拖了。” 而后又看向天京卫卫官冷子政,说道,“你身为天京卫,今日却没有能够第一时间阻止修行者大战,引得诛神司行动受阻,明日早朝,你辞去官职,请罪吧。” 这就是代价,停止为儒家圣贤扬名,再加上一位儒家掌握的三品实权官位。 不过这代价也还消不了圣上的‘怒气’,这必然只是个开胃菜,还会牵连其他人,但与其圣上主动动刀,不如自己认罚。 他一句话,掌管天京四城一山交通,警卫的三品大员,就要免职请罪,这就是司民的权柄。 冷子政听闻,没有反对,拱手说道,“是,我这就回去写奏折。” 说罢,他起身离开。 他现在急着赶回去,还需要吩咐诸多同僚要事,准备迎接这次天京卫的大清洗。 董行书随后看向王吉贞,“你去太子府叨扰一杯晚茶。” 其余的话他没有说。 王吉贞今日去了太子府喝茶,即使什么都不说,太子也知道该怎么做。 随后董行书又看向学部尚书唐安世,“子政辞去天京卫之职,伱觉得该何人担任啊?” 唐安世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赵观山或可。” 赵观山,天后之族弟,拜师大儒王梦龙。 董行书起身,“今日的事便如此吧,来日方长。” (本章完) 第132章 一夜传遍玉京山 禁宫之内,也灯火通明。 大夏圣上不知不觉间已经练了一晚上的字了,他看了看墨家自走钟。 一只肥嘟嘟的粉色亥猪憨态可掬地跑了出来。 和司律府上的自走钟一样,御书房内的自走钟也是墨家机关术士的精心之作,只不过比司律府上的自走钟更为华贵,精巧。 每个时辰,都有不同的机械动物跑出报时,颇为有趣。 “亥时了啊。” 大夏圣上轻轻放下了笔。 这个时候,伴读大太监苏洗笔兴高采烈地躬身进屋,说道,“圣上大喜,外面那人吃了饭了。” 大夏圣上听得心里一阵舒坦,不过他还是冷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喜的,难道朕真的在意他这条命!” 苏洗笔当然知道该怎么说,连忙抽自己嘴巴子,“是奴婢不会说话,圣上日理万机,如何在意这点小事,只是稍微陪他们玩一下,逗下乐子,交给一过河小卒,轻易就将了他儒家老帅!” 听到这话,大夏圣上总算是露出和煦的笑容,“这周家子做得不错,但应该能够做得更好,你说我这次该如何赏他?” 苏洗笔不答话。 大夏圣上想了想,“去取一件麒麟锦服,补绣猛虎图,赏赐下去,他会明白朕的意思。” “是。” 苏洗笔连忙回答道。 大夏圣上伸了个懒腰,神色轻松地说道,“这下朕就可以安心修道了。” ······ 今夜很多大人物注定无法入睡,玉京山上的消息如同插着翅膀一样,传遍了四城。 朱雀城,青衣坊,二筒口子,胡家宅院。 小院里雨水刚停,湿漉漉地水渍如同小蚯蚓,顺着四水归堂的格局,向着中间天井垂落,让整个院子其他地方,显得格外干爽。 这么好的时节,正是胡文郎文思泉涌的时候,他在屋檐下摆了一方桌,笔走如飞,即将完成整本的《齐小圣战场闯黄泉》。 他的周身,那乌黑的文墨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勾勒出一幅幅真实的画面,正是当初胡文郎与周铁戈亲自亲历的战斗场景。 家最擅长‘炼假为真’,但需要有‘真’作为引子,而这引子越多,自然效果也就越好。 明亮的灯火下,胡文郎写得高兴了,先自己哈哈大笑,通读两遍,再提笔写。 旁边,墨妃抱着那只双色异瞳狸花猫,一边看着胡文郎写,一边静静地听着这朱雀城内的故事。 忽然,她神色微变,小声喊道,“文郎……” 见胡文郎不理,她又伸手摇了摇对方。 胡文郎的文思被打断,略带抱怨地说道,“墨妃,要交稿了,我这还差两万字呢。” 墨妃一边听着故事,脸上的神色精彩极了,忽而想要笑,忽而凝眉深思,仿佛上千个人都在她的身体中,给她讲一个长篇故事。 墨妃的手搭在胡文郎肩膀上,胡文郎也没有抗拒,心神直接沉浸在墨妃听到的故事之中。 “那周家子真的杀了司马侍郎的独子?” “何止是杀了独子,连司马家听说今晚都被满门诛绝!” “嘶……他们周家当真是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倒不至于,应该是天上的意思,他们只是当那柄刀罢了。” …… “先生之死,那周家蛮子一定脱不了干系,明天我就去司民府上,让大司民为我等做主!” “够了,你难道还没有想明白吗?祭酒已经说了,除非我们学问超过他,不然就别去找他的麻烦!” “王明义,枉先生平日里这么疼爱你,伱居然连为先生报仇的勇气都没有!我今日要与你割袍断义。” 接下来就是一阵嘈杂的打架声。 “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要找他的麻烦,既然你要恨,就先恨我这个大师兄,什么时候你能够打赢我这个废物师兄再说!” …… “司马亮毕竟是名家四品,他当真没有反抗?” “怎么会没有反抗?我宅子就在旁边,那周家长子用军旗罩住整个宅院,然后三十息就结束了战斗。” “三十息!怎么可能,他一个五品,就算突袭,也不应该杀得了有官印在身的名家四品啊?” “是,三十息,或许更短,哎,兵家动若迅雷,我们以前看走了眼,说那周家二子是花街柳巷之犬,但周家长子倒是没有看错,是真的幼虎出山,百兽震怖呢!” “其实相比于周铁戈能够杀死司马亮,我更在意的是他们如何杀了五经博士车文远!” “我去司民府上打听消息,据说是周家二子画了一张‘春雷符’,借了天威……” “谁在窥视!” 一声怒喝,将墨妃和胡文郎的心神打了回来。 墨妃悻悻地说道,“这人的气息我记下了。” 若她恢复实力,必然要找这不让她听故事的人报仇。 胡文郎倒是劝解了两句,“此乃小事。” 随后他将刚刚听到的事情窜连,同样忍不住倒吸几口冷气,然后看向自己面前,那还没有写完的话本。 八品画符,接引天雷击杀四品大儒! 五品灭门,雨夜强杀当朝四品言官! 还不要说他隐隐听到,好像儒家某些算计被毁…… 他一个写的都不敢这么写! 拿起笔,随后又放下,几次三番之后,胡文郎才笑道,“好你个周铁戈,连我都瞒在鼓里,当真是兵家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啊。” ······· 工部侍郎秦府。 秦振明看向自己的小儿子秦羽。 此刻的秦羽一点都没有之前叫嚣着要给周铁衣好看的模样,吓得时不时盯着黑洞洞的大门方向,生怕等会儿周铁衣驾车直接闯进来! 容不得他不怕啊,刚刚父亲将自己从床上拉起来,就听了如此骇人的消息。 司马家,灭门! 他们秦家就算比司马家多了几分底蕴,但是如何能够挡得住周仲蛮子的杀心? 秦振明看向儿子,叹息着说道,“太行山那里有一座飞狐矿山,缺一个管事的,你收拾收拾,连夜去吧。” 旁边的秦夫人也吓坏了,根本不敢为小儿子包庇,对着小儿子说道,“那也是个好去处,墨石利润丰厚,铜山府繁华之处,也不比天京少几分。” 秦羽连忙点头,“我知道轻重。” (本章完) 第133章 盖棺定论 过了子时,一辆马车驶入了太学院。 当朝三司之一董行书下了马车,也没有带随从,就顺着熟悉的校舍前进,当年他也在此处求学。 来到史书馆,董行书停了下来。 月色中,祭酒张事忠静静地站着。 只不过与白天相比,他的身形佝偻了不少,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董行书叹息一声,对张事忠拱手一礼。 张事忠回了一礼,然后两人走进史书馆。 这里即使是太学院学生也甚少来,只有一位白发苍苍的馆长日夜守着。 董行书亲自敲响了馆长的宿舍。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这个寂寥的夜色中格外醒目。 半晌过后,一位白发苍苍,骨骼魁梧的老者打开了门。 相比于董行书,他的年龄一看就更大,一层皮肤连着筋肉,覆盖在骨骼之上,让整个人显得如山峰一样奇峻。 他眼窝极深,秉着一盏锈迹斑斑的青灯,柔和的光线照亮周遭十丈。 “老师。” 董行书恭敬地行了一礼。 虽然面前之人不是他的授业恩师,但是当年在太学院求学,这位史家二品的大人物对自己提点不少,所以董行书要行弟子礼。 太史青点了点头,他知道董行书和张事忠今晚的来意,于是自顾自地向藏书馆走去,穿过一排排书架,越往里走,越显得幽深静谧。 仿佛三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穿梭了几百年的历史。 最里面,摆着一张长桌,长桌造型古朴,可以追溯到圣皇时期的风格,后面一排柜子,放着古老的竹简文书。 竹简缀着名签,写着记录了什么,便于取用。 太史青在柜子左下角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捆如青玉般的竹简,上面光滑如新,没有记录一字,他看向董行书说道,“竹简不够了,顶多再记录一两个人。” 董行书也知道竹简的贵重,思考了一下,说道,“等找机会,再开学宫。” 即使这竹简再贵重,今日也要用在周铁衣身上! 太史青点了点头,将青灯放在案上,然后打开竹简,一片片取出,细细的烤了一下,他又从案上拿出一柄刻刀,开始书写。 “周铁衣者,天京人是也。其父周擒龙,为将,其母周鱼龙,道家嫡传。铁衣有兄长,名为周铁戈,豪侠坚韧,得周府四代人杰武运,为国守边,素有大功。” 当这一段落下之时。 冥冥之中,整个周府的气运开始改变。 原本周家继承了四代的武运,不知不觉间就向着周铁戈流淌,一点都没有留给周铁衣。 更加骇然的是,因为这种气运的流动是有媒介的,还是周铁衣的至亲之人,所以即使是周鱼龙,也没有发现一点。 毕竟她两个儿子的气运都不能够望,周府整体气运不动,只是被别人重新分配了一遍而已。 刻下这段之后,太史青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继续下笔。 “周铁衣少时荒唐,流连于花街柳巷,其性淫奢,好珍宝,好美婢,好华服。尝为一花魁,与赵家子争斗于青楼,其情若此,自必为所伤。” 这段话刻下之后,青龙城,绿漪园中,琯琯忽然从梦中惊醒,而后片刻,冷笑道,“盖棺定论,真是好手段!” 青铜马车返回周府,周铁衣兴冲冲地回到自己的麒麟阁。 院子中,繁花茂树,被雨水一洗,澄澈如新,有佳人俏立其间,守候良久。 当看到周铁衣的身影,白梅露出笑容。 “姐姐!” 周铁衣快跑上前两步。 “少爷还没有吃晚饭吧,我这就去让小厨房热菜。” 白梅说道。 就在白梅转身的时候,周铁衣忽然从后横抱起白梅,“姐姐,古人云秀色可餐,今晚我要趁着月色大快朵颐一番!” 白梅脸色红润,小声说道,“大少爷回府了,你等会儿不与大少爷说正事?”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按理来说,最后周铁衣都应该和自己哥哥复盘一下最后在司马府的结果,甚至准备文书,明日朝会让周家门上带上去。 但周铁衣此时欲念如火,只觉得自己姐姐比往日勾人,大笑着走进屋,“若得白梅暖帐香,从此将军不掌兵。” 不远处,透亮的夜色里,望月楼也有一佳人等候良久,当听到麒麟阁那里传来熟悉的爽朗笑声,她的心放了下来。 不过又难免带着几分失落,自己到底只是山上的师姐,他回来,第一时间也没有理由找自己报平安…… 想到这里,妙玉连忙默诵了几遍《清净经》,当心绪平复下来,她才透过二楼窗户,欣赏着外面开得极浪漫的桃李花。 青灯下,太史青看了看自己忽然被刻刀伤到的手掌,一滴鲜血落在‘性’字上,让字迹变得模糊。 旁边的董行书神色凝重,张事忠脸色微变。 不过两人都没有说话,周铁衣身上牵扯太多,史家【盖棺定论】不能够全压住也正常。 太史青再一次开口说道,“他本身性情不好定论,只能够从身边人入手。” 董行书点头道,“以人动情,也是办法,就这么办。” 太史青也没有理刚刚的那片竹简,继续下笔。 “太和元年春三月,周铁衣九日开海,初入武道,而后又一月,入武道八品,其天资若此,实乃天妒之才!又其人性情高傲,张狂不羁,不和于群,自此天京青壮一辈,皆妒其能,暗思害之。” 最后一刀落下之后,无形的影响扩散至整个天京,青少年一辈心中本来就对周铁衣才能羡慕,在一夜之后,就暗暗转变为嫉妒,平日里自然慑于周铁衣的威势,不敢显露出来,但是一旦周铁衣出现一点颓势,那么这一点嫉妒之心就会如野火蔓延。 当落下这一笔之后,即使太史青脸色也露出疲倦。 头上的白发更是直接往下掉落,仿佛就这片刻,已经消耗了不少寿命。 张事忠连忙说道,“太史公不必今日落笔完整,慢慢落笔也可。” 董行书也点了点头,周铁衣背后牵扯太多,他也看不完整,慢慢落笔也好,走一步,算一步,免得出差错。 两人这么说,太史青自然也不反对,他拿起牛筋,将这卷竹简卷好,然后挂上封条,缀着一根吊牌,在吊牌上落笔‘周铁衣传’四个字。 随后他转过身去,看向一排排书柜,似乎在犹豫将这卷竹简放在哪里。 他目光落在‘佞臣传’和‘虎将传’两个格子上。 最终还是将这捆竹简放在虎将传的格子中。 董行书没有否决,而是看向虎将传那几位已经被盖棺定论的人名。 冠军侯萧远山传,人屠姜太一传。 (本章完) 第134章 三封奏折 四月初七,早朝日。 煌煌大日破开夜幕,一重重琉璃瓦庑殿顶熠熠生辉。 正午门左侧的钟楼敲响五声大钟,百官们顺着汉白玉拱桥,进入正午门中,向着金銮殿而去,不少人都微微侧目还跪着的梅清臣。 “可惜了。” 很多人在心中一叹,或许梅清臣昨日不吃那碗饭,今天就能够逼得圣上临朝,但终究是被周家子坏了算计。 百官们进入金銮殿,今日虽然陛下还没有临朝,但是掌印大太监薛明浩已经提前到了。 他面白无须,看上去三十来岁,两道法令纹极重,让人看上去十分不好相处。 等百官都到齐了,掌印大太监才宣布道,“诸位,圣上有旨。” 百官们按次序站好,躬身拜道,“臣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言部侍郎司马亮,枉顾圣眷,纵容子嗣,阻拦兵驾,延误要事,为祸天京,幸得诛神司总旗周铁衣察其祸根,诛灭其族,使其凶顽,灭于无形,令刑部再审其三族,若有作奸犯科者,流徙八千里,钦此。” 辉煌的大殿之中,百官们沉默了片刻。 一位言部侍郎,就这样在昨晚的政斗之中身死族灭,没有一点生息,这就是天京。 大司民最先开口道,“臣等接旨。” 他一说话,就代表百官们认可了这个结果,大家纷纷开口。 掌印大太监这个时候才露出微笑,“今日圣上要听道,诸位如往常一样吧。” 司民董行书眉头皱起,不是因为圣上不早朝,而是今天掌印大太监薛明浩的话语。 以前虽然圣上不朝,但都会假托生病,但今天,是装都不装了。 薛明浩自然不敢随便说这话,说这话肯定是圣上说的,这也意味着昨晚的争斗胜了一局,让圣上坚定迈出最后一步的决心。 此乃天下之大不幸! 百官们将折子递到三司手中,然后按照惯例,退出了金銮殿。 承恩殿中,今日三司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松说笑,大家都先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董行书看了看堆积如山的折子,说道,“今日这折子,都如实上奏如何?” 今天这些折子里,有太多他儒家的手段,他这个大司民反而不好下笔。 而他也需要拦着另外两人下笔,免得在这个时候被法家,兵家背刺。 当然,这也是给圣上一个小小的警告,您虽然在这天京如日月凌空,但是这天下还需要百家来治理。 司律青空规沉吟许久,又看了看折子,说道,“好。” 右将军尉迟破军也沉吟了良久,若他当日接纳了周铁衣,今日断然会拒绝此事,但现在三司已经隐隐站在一起,他自然不能够再内讧。 不然在天后和周铁衣双重夹击之下,三司的权柄会急剧缩小。 昨夜之后,他们三司也不敢再小瞧周铁衣了啊,果然不愧是圣上选出来的过河小卒。 “就这么办。” ······ 圣上听完了道,练完了拳,今天精神抖擞来到了御书房内。 天后如往常一样,早已经恭候多时。 圣上笑道,“今日没有什么要紧事吧?” 天后答道,“要紧事倒是没什么,但三司们好像都病了。” “病了?” 圣上的笑意忽然变冷。 天后继续说道,“今日的折子,三司都没有批复。” 圣上呵呵一笑,“看来他们还是不甘心啊,这有病就得治。” 他毫不在意,就算三司不批复又如何,有自己的贤内助在,批复的结果一样不差,甚至会更好! 天下人都以为天后是因为圣上宠幸才得到如此大的权柄。 但是圣上自己知道,当日自己之所以敢兵出落日关,奇袭万里,乃是妻子之良策! 天后笑道,“一般的折子,我都写了注疏,不过有几本,倒是不好落笔。” 听到皇后已经做到了自己想的,大夏圣上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自己的妻子有的时候太完美了,就像自己的另外一面。 “我倒是要看看有哪几本折子,我的皇后都不敢批复。” 圣上带着笑意,坐在御座上,天后率先将那几本她没有动的折子拿过来。 一本是天京卫冷子政请罪的折子,大体上就是说昨日周铁衣请兵制巡山,遭到了阻挡,他没有第一时间带卫兵赶到,实乃玩忽职守之罪。 圣上冷笑道,“他还知道自己玩忽职守啊。” 随后朱笔落下,“准。” 第二本折子,是太子的上书折。 这本折子什么正事都没有讲,就是细心将自己太子府内这段时间的事情,一条条列出来。 但言语之中,颇为赞赏太子府官员们处事为人,听上去是为了给自己官员们请功。 圣上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太子府不就是‘小朝廷’吗,自己儿子这话,就是委婉说大臣们还有用,别大动肝火。 圣上对此也不恼,第一,他昨天是赢家,不是输家。 第二,太子列出的事情,说了学部尚书叨扰晚茶,这就是儒家托太子之口服软。 第三,太子是自己的儿子,是储君,做这种事情是‘仁厚’,也是给自己下的台阶,不做才是心思深沉。 “他这些年的书倒是没有白读,还算不错。” 圣上感叹了一句。 随后想了想,批注道,“功有赏,过有罚,古之明君,皆是如此。” 他将这折子合上,对司民董行书的怒气已经悄然消了不少。 第三本折子,这也是学部尚书唐安世上书的,这是一封举荐的折子,说参政赵观山学识渊博,勤勤恳恳,做事谨慎,为人谦恭,实乃国之大才。 圣上心中冷笑,这是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啊。 他当然不想要顺着儒家的想法去做,但是余光又瞟了一眼旁边温柔贤惠的妻子,妻子无声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就算给她家人请赏的折子,也没有为儒家求情,也没有暗中影响,这是好事。 所以就算夫妻一体,但也不能不赏。 古之明君,过有罚,功有赏! 于是笑道,“朕不是给他儒家面子,是给皇后面子。” 说罢,他在这折子上落笔朱批,“令赵观山代领天京卫政事,以观后效。” (本章完) 第135章 白虎斗麒麟 周府祖祠竹林之中。 趁着晨曦升起,周铁衣已经起床,带着阿大五人开始训练。 血气云团凝聚成为庆云,不仅聚集朝霞紫气,同时也在聚集天地五炁。 五色毫光被血气凝练之后,顺着紫气落入六人丹田之中。 周铁衣丹田之内,青帝像得到了补充,越发光彩夺目,顺便引导着赤色萌发,让一尊赤帝像若隐若现。 赤帝,乃烈火烹油之势。 昨日大胜之后,再加上二叔比自己更早造出火车,今日引导,必然能够让赤帝像凝聚! 大日一点点抬升,那灼热的日精之力,源源不断灌入六人丹田之内,就像是火炭一样,血气升腾,已经旺盛到扭曲周围景物。 仿佛一瞬间,就已经由晚春步入了盛夏。 周铁衣拳势达到极致,一声虎啸随拳而出,响彻竹林。 一尊堂皇的赤帝像,随着气血从周铁衣百骸中升华而出,脚踏赤虎,戴平天冠,服十二章,同样有一层赤色的云气,顺着平天冠落下,遮挡住赤帝的面容。 周铁衣突破的瞬间,阿大五人也得到了好处,一抹火德真意落入他们丹田之中,不仅能够帮助他们扩宽自身武意,还能够稳定心神,其余妙用,更是难以尽数。 要知道,就算那些顶级道门,只要门内有人能够领悟一点赤帝真意,也是会被立马晋升为嫡传。 有周铁衣帮助,可以预见的是,当周铁衣凝聚五帝真意的时候,阿大五人也会鸡犬升天,不再局限于自己的五行属相之中。 周铁戈在一旁静静看着自己弟弟演练军阵,领悟其中赤帝真意。 他没有贸然加入其中,一来自己弟弟现在只会五行阵的基础,加了一人,就算气血能够相合,但是阵法也乱了,反而不协调。 二来自己实力与他们相差太大,平日里用军阵训练,都是三十名六品亲卫聚集天地祖炁。 和弟弟六人训练,只是相当于自己去‘灌顶’。 在八品积累的阶段,弟弟明显还需要领悟更多,倒不是单纯的凝练自身血气,而且如今周家局势大不一样,所以不用那么着急。 将赤帝像缓缓收纳入心神之中,周铁衣顿感自己可以一个打五个。 兴奋地跑到周铁戈面前,弯了弯臂膀,“哥,我这军阵不错吧。” 周铁戈瞧着自己弟弟得意的模样,像一匹健壮的小马驹向自己跑来,这时,他才有当兄长的感觉。 “你昨天杀大儒可都没有这么得意。” 周铁戈笑骂着打开弟弟的手臂。 周铁衣撇了撇嘴,“那能一样吗,我赢了五经博士车文远,只是因为他被这个时代局限了,我用言语压了他一筹,这没什么意思,但武道修行有成,能够以力压服天下英雄,那才有意思。” 说着,周铁衣也露出神往之色。 练武压服天下英雄,那是真的比政斗有意思。 “好,有志气。” 周铁戈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周铁戈想了想,准备指点一下自己弟弟军阵之法,这方面他总算是有几分自信的。 可是仆人忽然急冲冲跑了过来,禀报道,“有天使到府上了,带着圣意。” 周铁衣两兄弟立马整理好仪容,向着正堂走去。 正堂之中,伴读大太监苏洗笔正在用茶。 本来赏赐外臣这种事情,交给司礼监的其他太监也行。 不过这次赏赐的人不同,赏赐的事也不同,他就亲自来了。 反正对于他而言,来往玉京山和白虎城,不过花费几息的功夫。 “苏公公,怎么劳您跑一趟啊。” 周铁衣踏入正堂,先抱拳说道。 看着身穿练功服,就赶过来的周铁衣,苏洗笔笑了笑,“圣上的事,不敢用‘劳’字。” 周铁衣点头笑道,“苏公公说的是,这圣上是有旨意吗,需要摆好香案不?” 苏洗笔今天大张旗鼓到府上,先通知了下人,周铁衣大概猜测出是赏赐的事情。 “这倒不用。” 苏洗笔看了看身边的小太监,小太监奉上一红木匣子,半打开,里面是一件锦服。 “这次是圣上口谕,周总旗你巡守有功,特赐猛虎麒麟锦服一件。” 因为不是正式的圣旨,所以周铁衣只用对着玉京山抱拳一礼,“谢圣恩。” 他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红木匣子,看了一眼,立马明白什么意思了。 那露出的图案中,原本一只绣得好好的吉祥麒麟,被左边忽然窜出的猛虎慑住。 这衣服,它穿着不吉利啊。 周铁衣笑了笑,递给旁边的下人。 苏洗笔也是忙人,赐下赏赐之后,就离开周府,回到御前伺候去了。 周铁衣这才从匣子中将这件猛虎麒麟服拿出来认真看了看。 天光中,原本中间的麒麟被祥云拱卫着,忽然从左肩窜出一只补绣的银丝白虎,虎口大张,威吓麒麟。 这宫中的绣工,自然没的话说,即使是补绣,也恰到好处,完美地体现了圣上的意思。 周铁戈看得直皱眉,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什么。 昨晚上去司马家灭门,他就已经意识到,他们周家如果刀不快,被灭门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 周铁衣还喜庆地说道,“这衣服霸气,找机会穿穿。” 就在两兄弟闲聊的时候,一位中年文士快步走入正堂。 他头戴蓝色四方巾,名叫戴胜,是纵横家的门徒,也是二叔公输盛的左膀右臂。 “大少爷,二少爷。” 戴胜恭敬地行礼,放在以前,他自然会轻视几分周铁衣,但这两个月,别说是外面的人看不懂周家的二少爷,连他们自己都看不懂这位二少爷。 心思深沉隐忍,算计谋划之深,何至于此! 唯一能够让大家放心的一点,周铁衣是要修道的,终究是方外之人。 戴胜看向周铁戈。 周铁戈明白这是要自己做主。 若以前,他自然当仁不让,但现在,他看向自己的弟弟。 只不过周铁衣就像小孩子一样,拿着那件衣服在身上比划,似乎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戴胜进来了。 周铁戈瞬间明白两人的意思,这家,还是需要自己来当,免得如那衣服上一样,白虎与麒麟相斗,不吉。 (本章完) 第136章 明知故问 正堂之中,周铁戈坐在主位,看向戴胜,“戴先生,有什么事?” 戴胜用余光看了一眼还在看衣服的周铁衣,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担心这位二少爷争夺周家的权力,以二少爷的手段,他们周家真的受不住。 “有消息传来,天京卫卫官冷子政谢罪免职,青龙城赵府赵观山代理天京卫之职,并且圣上要严查司马府欺君之罪,流徙三族。” 周铁戈心中大震,果然和弟弟料想的一样! 他们和儒家斗得这么凶,最后占大便宜的却是天后! 料敌先机,莫过于此。 他不动声色,指尖敲了敲桌面,“这件事我知道了,青龙城赵府那边不用理会,等我半月之后,胜了神秀和尚,难题自解。” 戴胜一直在观察周铁戈的表现,当看到周铁戈胜券在握,似乎一点都不为这件事感到意外,他顿时明白,自家的大少爷也不是简单的人物,是能够辅佐的家主。 心满意足之后,他点了点头,既然大少爷说他要赢神秀和尚,那么自然有其道理,自己也不必多言,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 最后他说了另外一件事,“公输管事最近要忙着朱雀城的兵坊之事,已经将宅内的消息传递之务交给了我处理,两位少爷如果有需要办理的事情,通知我即可。” 倒不是他想要夺公输盛的权力,他是公输盛一手培养起来的,当然知道这位周府‘二叔’的手段如何。 实在是公输盛现在一心放在一件奇特的机关造物之上,暂时分不出来心思。 “嗯,我知道了。” 等戴胜离开之后,周铁戈看自己弟弟还在摆弄衣衫,走过去踢了一脚,“接下来该怎么做?” 周铁衣将衣服收好,“哥,不是说了吗,好好练功,这就是最好的事情,其余的事情,我们等着别人出招就行,这两三个月,估计除了你和神秀的赌斗,我们也可以轻松一下了。” 他微微一笑,虽然这次的事情他还有一个疑点,不过这个疑点他已经有了思路,只需要去确认一下就行。 剩下的,真的就等着儒家出招了,反正他们招式也就那些,倒是不足为虑。 这朝堂斗争,来的时候疾风骤雨,去的时候云里雾里,讲究的就是一个斗而不破,只要能够抗住第一波,付出代价,总能够慢慢坐在棋手的位置下棋,胜负才刚刚开始呢。 周铁衣站起身来,向外走。 这么好的时光,他这个天京纨绔,不出去溜猫逗狗,调戏良家妇女,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当周铁衣带着阿大,阿二出门。 天京大大小小的目光都投过来。 他们本来以为周铁衣会去右将军府拜会,尝试瓦解三司,可惜周铁衣坐着自走车,直接向青龙城而去。 当他到了绿漪园时,大家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特别是周铁衣这种少年英雄,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美色。 确实,人可以隐藏心思,但本性难移。 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弱点,对于大家而言,都是一个好消息。 到了绿漪园,这次门子对周铁衣更加恭敬了。 如果说以前,门子还只是敬畏周府,敬畏周铁衣和主子的交情,但这几天天京风云变幻之后,最先敬畏周铁衣的,反而是大大小小府邸的门子们。 因为他们最有可能接到周铁衣的帖子,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发变数。 自然被各大府邸的管事们千叮万嘱。 进了留春阁,这里的庭院倒真的像是将春天留住了。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日天色正好,爽朗的春光穿过青色的天穹,与几朵疏松的云彩落下。 一缕缕辉煌在午后,像极淡的金色剪纸,落在布局精巧的庭院之中,分割出光线与阴影。 各色繁花争奇斗艳,早春的樱花,晚春的夹竹桃,伴着那一簇簇修剪合度的冷松,显得别样有趣。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树罂粟花,这花仿佛吸收了整个院子的灵气,即使已经绽放了一月,但仍然不见一丝颓废,反而越发光彩夺目。 阿大和阿二守在外面,周铁衣进去之后,看见琯琯正在窗边,穿着浅蓝色的鸳鸯戏水肚兜,披着一层薄纱,画着画。 她素手几笔勾勒,即使是黑白二色,也画尽了满园繁华。 “你,你怎么闯进来了?” 鸳鸯还是那么天真,见周铁衣不敲门,直接进了闺房,立马怒斥,不过话说到一半,她又停住了。 自家小姐等了这浪荡子这么些天,今天来了,总不能让自己赶出去吧? 于是她只能够气鼓鼓地自己生闷气。 周铁衣哈哈一笑,从怀中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的一两重的金元宝,扔给鸳鸯。 鸳鸯见金元宝抛在空中,愣了一息,最终还是眼疾手快地接住。 就算这浪荡子有错,金元宝又没错,总不能够砸在地上吧。 “自己出去玩,别打扰我和美人玩游戏。” 他这话一出口,倒是琯琯先轻笑了一声,对鸳鸯说道,“伱去朱雀城云记买些糕点,晚些时候再回来。” 鸳鸯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金元宝,心想,我这是看在金元宝的面子上,也不和周铁衣打招呼,直接走了出去,并且贴心的关好了门。 周铁衣坐在椅子上,正想要给自己倒一杯水。 琯琯将窗合上,直接就走过来,坐在周铁衣大腿上,接过茶壶,亲自给周铁衣倒了一杯水。 周铁衣笑道,“对我这么好?我怕我以后不习惯。” 他在这妖女身上,虽然得到了大量情报,但是却没有占多少便宜。 琯琯抿嘴一笑,“我怎么能够不对公子好呢,原想着大夏皇帝和儒家的僵持,至少还会再拖几个月,但是公子这招快刀斩乱麻,倒是帮我们省了不少麻烦呢。” 周铁衣笑容敛去。 这场政斗之中,除了天后,这些神孽应该是得益最大的,而他们得到的东西,也是自己想要验证的。 “此言何解?” 琯琯将茶水端着,从温婉的花魁化作了搅动天下的妖女,脸上依旧带着笑,“公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本章完) 第137章 圣人的秘密 周铁衣沉吟片刻。 “你是说我坚定了圣上修道这件事?” 自己能够直接影响天下的事,最近就只有这一件,若不是自己出现,圣上和儒家的拉扯应该还会持续几个月。 “不止。” 琯琯笑着摇头说道,“你知道儒家让梅清臣跪死在正午门前,还有一层含义吗?” 周铁衣想了想,他之前没有往这方面想,是因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修行之道不熟悉。 现在琯琯往这方面引导,他大概能够猜出。 圣上连着不上朝,又怕儒家的大儒跪死在正午门前,这都应该和他修道有关。 他聚集天下民意,想要修道,必须要断开这份民意,就像挣脱樊笼的飞鸟一样,所以才那么喜欢那首诗。 琯琯继续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儒家不想要圣上修长生吗?” 周铁衣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嘟嘟的声音。 当然是不想要看到一位能长生不老的皇帝。 这肯定是第一个理由。 但这个世界,可是有圣皇活了五百岁的先例! 而圣皇也一直是儒家推崇的皇帝标杆! 所以这个理由其实不那么重要。 更重要的理由,其实一直隐藏在题面上。 大夏历代天子,不论之前修为如何,一旦登基,都是立马达到圣人境界。 在天京之内无敌的圣人。 只不过每一任天子,登基之后,都只能够活三四十年,和普通人寿命差不多! 为什么那位杂家的三品,突然开始试探御花园这种禁地,他不仅在试探天后,也在试探圣上! 天后实际上是在帮圣上挡枪! 为什么圣上有圣人之威,但是在面对儒家劝诫的问题上,却不愿意直接撕破脸,一点都没有圣人的气魄,反而密诏自己入宫,让小卒试探过河。 昨晚,周铁衣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一旦圣上开始修长生,那么他就会从‘圣人境界’跌落?” 琯琯莞尔一笑,“道统和道统之间的冲突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这才是儒家最不愿意看到大夏圣上修长生的原因! 大夏圣上的‘圣人’实力,其实都建立在他无法继续修行和天下民意的基础上。 虽然这个理由很反逻辑,但却是最合理的理由。 母亲和大明道宫宫主说过,三品之上,除了道家,大家都要看天下气运。 而民心就是气运的一种,民心所向,大家都对伱友善,你自然事事顺心。 即使是道家,也只是用的少一点,但并不是一点都不用。 而现在整套社会制度,乃至天下局势,又有一半都建立在大夏圣上在天京能够发挥圣人之力的基础上! 没有这个基础,整个天下,都像是空中楼阁,北边的渊蒙,那些暗伏的门阀,邪神,道统都会有觊觎神器的心思! 所以儒家坚定反对圣上修道,因为那样会动摇整个天下的统治基础。 儒家不想退,那圣上就是不能退! 圣上因为二十五年前的奇袭,虽然奠定了天子之位,但是也受伤严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他的寿命比大夏历代天子的平均寿命更短。 对于大夏圣上来说,修道延长自己的寿命,是最重要的事情。 没有办法修道,延长寿命,其余的一切算计都没有意义。 第二重要的事情是稳住大夏的国祚,不能够让大夏真的乱起来,不然那样只会让自己修道更加艰难。 特别是全面和儒家开战,对于只有几年寿命的圣上更是不可能做。 所以他才既要和儒家争斗,但是又不希望和儒家彻底撕破脸。 这个世界的儒家不仅掌握笔杆子,作为圣人道统,儒家的真实实力一直深不可测。 如果大夏圣上直接选择大刀阔斧地动儒家。 他或许最后可能成功。 但他修道的时间绝对不够,再加上本来就不够的寿命,一定会在与儒家对抗的的途中耗尽寿命,那样只会为了太子铺路。 显然,大夏圣上还做不到那么大公无私。 所以他需要天后,需要自己,作为马前卒,在不与儒家撕破脸,维持天下局势稳定的前提下,一点点把握权力,维持天下民心,降低修道对自身实力的影响。 只要他能够修道成功,成为真正的圣人,那么之前无论付出多少政治代价,最后都可以收回来,而且会成倍收回来。 所以只要能够办成这件事,他甚至可以暂时放弃手中权力。 因此他才对儒释道三家都做出了妥协。 他不上朝三年,给了儒家在朝堂之上的无冕之圣的位置。 让董行书甚至可以公开压制另外两个三司。 他选择修道,又让礼佛的天后参政,用来制衡儒家的权柄。 最后再提拔自己,用来制衡天后。 环环相扣,让手下相互制衡,而他一直作为裁判不下场,这就是最优解。 对于儒家而言,他们反对圣上修道,但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和圣上彻底撕破脸。 因为彻底撕破脸,儒家在天下的统治也会被动摇。 让他们心中的治世陷入毁灭。 还不如和大夏圣上斗而不破,慢慢维持着这个即将风雨飘摇的天下,等待自家的圣人降世。 所以当圣上用公平的车马赢了他们,儒家会选择愿赌服输,付出代价,重新积蓄力量,找机会让圣上修道失败。 同时等自己培养出一位儒家的圣人,彻底改变现在的局势。 毕竟修道想要成圣,即使对于坐拥天下的大夏圣上,可能性也绝对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 以前大夏天子肯定都想过,只不过他们那个时候,天下的气运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圣人,于是也都选择断了这个念头,无奈接受现实。 只有圣上这一代,道家鱼龙降世,明明白白彰显出圣人机缘。 所以即使可能性再低,大夏圣上都会选择走这条路,因为走了这条路,长生,权力,名声,他全都可以得到。 这是天子也无法拒绝的诱惑。 而在儒家看来,只要局势能够稳住,说不定圣上这几年在修道的途中彻底失败,他们扶持新的‘圣上’登基,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儒家也不是一点事情都不做。 给圣上硬的不行,软钉子总要多给几颗,好搅乱圣上的心思,影响他修道,加速他的伤势恶化。 就比如今天传来的消息,儒家举荐天后的弟弟赵观山作为新的天京卫长官。 这就是看透了你圣上想要捧天后来掌权,让你能够在不接触百官,民心的前提下掌权。 既然这局我们输了,与其被你先发号施令,不如给你个最优解。 你不这么办,那就说明你不信任天后,你和天后之间必然会埋下钉子。 到时候再以这颗钉子为契机挑拨,让你废后也是有可能的,废后之后,你又要谁来帮助掌控朝政? 如果是这样,儒家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就算你愿意付出和天后产生不信任的代价,选择自己的心腹上去成为天京卫的长官。 但天京卫那么多官,那么多吏,几乎有一半都是我儒家的人,你也需要慢慢掌权,一两年内对我儒家也没有影响。 那么就看你在‘夫妻伉俪情深’和‘一个三品天京卫’的权力上选吧。 最后的结果就是圣上坚定地‘相信’天后。 同时也寄希望于天后的弟弟赵观山即使是儒家的人,也是他控制的儒家,是他手中的棋子,能够埋进一颗钉子进入儒家。 当然圣上也不是完全寄希望于天后,在发现自己能力,验证了自己能力之后。 他赐下一件白虎斗麒麟的锦衣,这就是明示自己要遏制儒家。 自己做得好有赏,做不好就会被无情的抛弃。 政治从来没有最优解,只有不断的反复权衡利弊,找到对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并且愿意为做成这件事付出足够的代价。 很多时候,即使政治中的考量会直接危害天下安危,但是当权者也会义无反顾地这么选择。 周铁衣记得前世就有一句话,你笑他们不懂经济,他们笑你不懂政治。 想通了这点,这几天朝局的变化也就可以理解了。 周铁衣感叹道,“怪不得圣上想要过改革诛神司,但中途又因为自己的伤势,不得不半途而废。” 琯琯放下茶杯,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去过诛神司,知道为什么天京的诛神司武备这么松懈吗?” 周铁衣叹息一声,是啊,所有的谜题答案都在谜面上。 儒家一直在往诛神司里面掺沙子。 圣上确实想过要改,但他有伤势在身,改到一半伤情恶化,只能够先将修道作为第一目的,稳定伤情,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愿意示弱,等待机会,联络佛道两家,来遏制儒家。 自己代表道家,天后代表佛家。 “世人都说天京是百善之地,那是因为以前整个天京,都是神祇祭司的禁地,所以不需要诛神司。” 周铁衣忽然抬头,凝视琯琯,“那你呢,你不也是神孽吗?” 琯琯拂了拂周铁衣的脸颊,“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你,应该叫我们。” 周铁衣笑了笑,没有否认。 留着琯琯这条线,就是给自己留退路,他可不信什么封建君主的仁慈,一旦事不可违,自己可以带着全家转投神道,然后再改变天下,这也是一条道路。 不过更深的,他在思考为什么琯琯不受到‘百善之地’的影响。 怪不得天京百官,几乎不用考虑被神孽暗中控制,因为有大夏圣上这个最大的‘神’在天京,天京之内,就是祂的神国。 自己能够绕开,是因为【篡神】神通,这个自己的天赋,能够窃取血海尊首这位荒古九神的权柄,其中‘遁一’的天赋不容小觑,自然也能够隐遁自己的权柄,让自己在大夏圣上的神国之中安然无恙。 就像琯琯说的,只要大夏圣上不认真检查自己身体,那么自己就会安然无恙。 现在大夏圣上即将从‘圣人’之位跌落,到时候就算是检查自己身体,自己有【篡神】神通,或许也能够瞒过去。 而琯琯也可以绕开这个限制!这肯定不只是血海尊首的力量,所以她才会说自己也试图摆脱血海尊首的影响。 所以她才敢一入局,就挑自己和赵太岁两个人下手。 神孽和琯琯也不是一条道。 她和自己一样,除了自身,谁也不信! 她更深一步解释道,“大夏圣上修长生之后,大家应该都会想要知道,在道统的干预下,他究竟还能够发挥出多少实力,理论上来讲,他修道越深,发挥的实力就越少,直到他真的能够以道法登临圣人之境!” “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每个阶段,具体是多少,他和道门有没有相应的补救之法,所以大家开始试探,这天下也就要真正乱起来了!” “连这百善之地的繁华,估计也难以维系,奴家这里倒是要祝贺公子,之后在诛神司步步高升。” 说罢,她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百宝柜中,拿出一面具。 这面具雪白,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就画着一张贴合的人脸,像是没有上色的脸谱。 “这是什么?” “这是给公子的奖赏。” 琯琯再次坐在周铁衣的大腿上,“之前公子让我找寻四种龙属精血,不过时过境迁,虽然才一个月,但变化太快,公子估计也已经自己找到了。” 周铁衣无声感叹道。 是啊,一个月,变化真的太快了。 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连他都没有想到,自己进入诛神司的第一步,就被儒家打乱计划,逼得走到台前。 这就是政斗。 整个天京,大夏,乃至天下的矛盾已经积累到一个可怖的程度,因此才有圣人降世的征兆。 所以任何地方,稍微有一点火星子,也许就会炸到天上去。 这一点,天京的圣上和儒家做得倒还不错。 斗而不破,一点点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才是政斗高妙的体现。 因为现在整个天下的局势,他们两方都是最大的获利方,若他们撕破脸皮,将矛盾摆在明面上,互相死斗,只会让北边的渊蒙,隐藏的神孽,地方门阀,乃至诸子百家获利。 “公子,奴家带你去个地方,别动。” 琯琯将面具带上,一手扶着周铁衣的肩膀。 一阵力量撬动精神,周铁衣强忍着用【篡神】神通吸收这力量的冲动,下一刻,他来到了一片迷蒙的雾气之中。 这里无天无地,无月无日,甚至连光暗也说不清,就像是在一场梦境之中一样。 “这里是?” 琯琯笑道,“荒古九神之一,太虚幻主的国度。” 周铁衣不动声色,回想起《通古纪略》中关于太虚幻主的记载。 太虚幻主,起源于众生梦境,至善至恶之体,真假难辨,是非不明,被佛陀镇压于暗谷,沉眠千载。 荒古九神,就没有几个真的死绝的。 周铁衣在心中叹道。 “这里是梦境?” 他坐过家的云香车,算是经历过虚实变化,只不过当时没有太探究。 他伸出手掌,明明自己能够‘感受’到,但是五感都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的手掌温度,形态,颜色…… 这就是一场梦。 他看向旁边的琯琯,果然自己也无法看清楚琯琯的面容,之所以记得,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在现实状态中的记忆勾勒出了一个琯琯的模样。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琯琯拉起周铁衣的‘手’,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座被有形的云彩拱卫着的大门前,这座大门就像是玉京山一样高耸,有着具体的,鲜明的色彩,门框两边,雕刻着大量生动的异兽图案。 周铁衣稍作辨识,就认出了食梦貘的图案。 在这片天地之中,一切都难以辨别,只有太虚幻主的力量才能够清晰可感。 穿过拱门,立马来到了一座繁华至极的城市。 这座城市就像是倒悬着的玉京山一样,同样廊桥勾连,飞拱环绕,只不过没有重力的束缚,人在上下都可以走动,脑子稍微思考一下其中的原理,竟然有种要昏迷的感觉。 【篡神】神通虽然可以帮助自己心神不被入侵,但是却不能够直接强大自己的心神。 好在这个时候,琯琯将那件面具递了过来,“戴上,你在这里随便逛逛,一个半时辰之后,在云来居等我。” 说罢,她想了想,拿出一袋货币扔给周铁衣。 (本章完) 第138章 太虚幻主 琯琯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之中。 周铁衣拿着面具,细心感受了一下,凭借自己【篡神】的天赋,他很轻易就判断出,这面具应该是和神种类似的东西。 只不过感觉这面具更加内敛,不像神种那么具有侵略性。 他当然不会蠢到在别人的神国之中,直接【篡神】,就算太虚幻主同样被镇压,但是这里毕竟和外面不同,等自己回去之后,可以慢慢研究。 等琯琯消失之后,周铁衣开始打量着这片天地。 自己姑且叫做‘太虚幻境’吧。 这里‘人流涌动’,大部分人都是烟雾,根本不能够交流,只有极少数人,在如同3d迷宫一样的世界中进进出出。 甚至因为梦境的奇特或者是太虚幻主的力量影响,自己一向好用的望气神通都不顶用了。 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拿着和自己差不多的面具,更有甚者,直接将面具戴在脸上。 那些将面具戴在脸上的,可以将自己的容貌稍微固定一点,按照他们心中所想,显化出男女样貌,便于他人记忆。 就在周铁衣观察的这一盏茶功夫,一位面带面具的人走了过来。 他脸上的面具呈现一个固定的小胖子的面容,粗短的逗号眉毛显得滑稽有趣,肥肉堆积成为双下巴,在这世界中,看不出身高体重。 “这位兄台,有礼了。” 对方率先打招呼。 周铁衣思考了一下,拱手回礼。 “兄台是第一次来太虚幻境,可有领路人?” 这神国的名字,还真的是周铁衣猜测的。 周铁衣反问道,“你觉得呢?” 小胖子讪讪一笑,周铁衣刚刚愣在原地的动作,显然是第一次来,不过对方一手拿着太虚幻币,肯定是有大人物带着进来的。 大人物去办事,让周铁衣在太虚幻境里逛逛,这很正常,反正在这个国度之内,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实力再强大,没有太虚幻主的允许,也伤不了对方。 而太虚幻主仍然沉睡在暗谷之中,这才是大家敢将太虚幻境当做交易平台的原因。 自三百年前,大夏太祖出世,统一了混乱五百年的南北朝局势,如今天下,大夏朝的局势越发稳固,神道修行者也越发艰难。 于是两百五十年前,有一位大人物,找到了太虚幻主残留在梦境世界中的国度,并且以大神通,制造了眼前这个太虚幻境,横跨整个天下,又向天下投放了大量太虚幻主的奇物,引导有缘人进入这片国度之中。 在这里,不仅有神道修行者,甚至会有复苏的古神,隐藏的世家,渊蒙的探子。 凭借着梦境的奇特,大家都能够安心交易,增强自身实力。 这里最大的交易,自然是各种知识,信息。 其次可以花费一笔不菲的太虚幻币,通过神国,交易实体物品,当然在这之前,需要学会布置祭祀法坛。 最后,你可以花费大量的太虚幻币,下到刺杀一个乡野地主,上到灭杀一个地方豪门,只要你有足够的钱,总会有人接这个任务。 小胖子没有收费,如数家珍地给周铁衣介绍了一番。 周铁衣听着,面露微笑。 这倒是有点像黑市。 不过相比于黑市,这座太虚幻境还注重培养天下草莽。 神孽之中,创造出这太虚幻境的人,要么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要么一定是个天才。 只有建立这样一个对大夏豪门都开放的平台,才能够让这个平台长久存在下去。 而这个没有俗世法律约束,大量交易修行知识,资源的平台,会让江湖之中的仇杀灭门之事翻十倍不止。 这样,天下矛盾也会快速积累,为天下大乱做铺垫。 自己以前没有听过相关的信息,那是因为天京乃是百善之地。 自己这个二品将军府的武勋嫡子出游,只用带着两名七品护卫就行了。 周铁衣看看自己袋子里的太虚幻币,这些货币因为是太虚幻主的神力凝聚,所以真实可感,呈现正常铜钱大小,白金色,一面阴刻着龙,一面阳刻着蛇,龙蛇首尾相连,让整个货币显得立体精致。 他数了数数量,一共五十枚,以琯琯的性情,她绝对不会小气,所以这五十枚太虚幻币应该很值钱。 自己一眼就被看出是新人,倒是也没有必要装老成,周铁衣笑着拱手道,“我对这里的一切还不熟悉,想要先独自逛逛。” 虽然面前这小胖子看上去和蔼可亲,但是谁知道背后是个什么模样,周铁衣自认为不是好人,所以也不认为别人是好人。 小胖子遗憾地看了一眼周铁衣的钱袋,可惜这里莫说是抢,就算是‘偷’也做不到,一切都因心念而动,别人不给,自己拿不到的。 他笑了笑,“我名叫‘猫熊’,最喜欢交朋友,不如我们留下信息,以后遇到,也好交换修行知识。” 对方和自己不一样,有‘引路人’,而且引路人出手就给一袋太虚幻币,绝对是大势力的重要人物,在太虚幻境中,与这种人物交好,对自己有益无害。 周铁衣笑了笑,交朋友啊,我也喜欢。 “怎么做?” 他大概猜测出,所谓留下信息,应该是利用手中的面具。 果然,小胖子点了点自己脸上的面具,一段蜃气裹着信息流淌出,落入手中,然后递给周铁衣,“兄台将这气息放入自己的面具即可,这太虚幻面作用繁多,兄台可以慢慢探索。” 这技术挺先进的。 周铁衣在心里说道。 果然,只要有足够的技术支持,社交平台的玩法也差不多。 看周铁衣留下了自己的信息,小胖子脸上的笑容更胜,“还没有问兄台姓名呢?当然,兄台只需要取一个代号就行。” 周铁衣想了想,自己是武勋世家,肯定不能够取和兵家有关的代号,他看向小胖子,说道,“我叫做‘熊猫’。” 小胖子脸上的笑容一凝,干笑道,“兄台还真是会取名字啊。” 周铁衣对小胖子摆了摆手,不再多言,大步走进人流之中,消失不见,现在自己知道的信息少,说啥都会被对方抓住要点,点到为止,趁早分开为好。 (本章完) 第139章 祖先封神法门 一处阴暗的洞穴之中,这里被天然拓宽成为几间石室。 空气之中,弥漫一股血腥气,不浓烈刺鼻,反倒是有些清甜。 几间石室中央,是一座巨大的血池,池水很浅,刚刚可以泡着一个人。 一只青年人的手臂伸出血池,这手臂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伤口还盘旋着罡气,不过这些伤口在血池的疗养下,飞速愈合,那异种罡气也被驱除出去。 ‘猫熊’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面容,他留着短发,一脸桀骜不驯,眉眼极为凌厉,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不是猫熊,而是一头睚眦。 “嗤。” 猫熊遗憾地撇了撇嘴,本来想着骗两个太虚幻币花花,谁知道遇到的人油滑得不行。 他笑了笑,“又是哪个世家的嫡子?这些世家的嫡子还真是多金啊。” 说罢,他站起身来,露出极为健壮的身体,走到面前八具已经被放干血的尸体前。 “真不禁用,还以为你们世家子的血会比我们这些贱民多一些呢。” 说罢,他将尸体从十字架上放下,一具具拖到后面的石室中掩埋,在地上拉出一条条细长的血痕…… 太虚幻境之中,和猫熊分别了之后,周铁衣还是将面具戴上,这里不戴面具的,基本上可以一眼就判断出新人。 只有新人才犹豫不决,担心手中的面具会不会成为危害,反倒容易被别人算计。 戴上了面具之后,这面具居然还有指引功能,将整个太虚幻境的基础信息一一呈现在自己面前。 【坊市】 这里是下三品修行者交流的地方,绝大多数交易,都是各种修行知识,其中又以武道功法为主。 一个太虚幻币,就能够换取到不错的武道修行法门。 【云来居】 这里是情报流通之地,由建立这座太虚幻境的大人物经营,经常也会发布任务,人们可以根据选择,领取任务,换取太虚幻币。 【暗楼】 这里是发布任务的地方,可以花费太虚幻币,发布私人任务,多是一些雇主不方便亲自出手的截杀任务,太虚幻境从中抽取百分之二十的服务费。 当看到百分之二十的服务费,周铁衣的左眼皮感觉直跳。 这都是钱啊! 【梦乡】 这里是消遣的场所,虽然太虚幻境只是一场梦,但是在梦中,却能够见识到真实世界都不一定能够享受到的极乐。 周铁衣撇了撇嘴,我二品将军府的嫡子,有啥极乐是享受不到的,一定要找机会去批判批判,免得这【梦乡】狂妄自大。 【天涯楼】 这是通过太虚幻境传送物品的地方,号称天涯若比邻,只不过每次花费都极高,根本不是下三品的修行者能够涉足的地方。 【云顶】 是这座倒悬着的玉京山的顶部,除非有大人物召见,不然并不对普通的太虚面具持有者开放…… ······ 这座太虚幻境的云顶,是一块一望无际的平原。 就像是将整座山根倒立,然后削平。 琯琯漫步在这平原之上,不过十来步,就已经到达平原中心。 这是空旷无垠的巨大空间中,唯一有人气的地方。 一座座云台有的升起,有的落下。 那些升起的云台,或显化出无尽雷霆,环绕着鹰嘴雷公,利爪电母。 或显化出鬼影重重,十殿阎罗。 琯琯随意走上一座云台,云台升起之后,化作一片血色。 听说这云台是仿照【天宫】建造的,不过【天宫】长什么样,连琯琯也没有见过。 “是血祭司来了啊。” 一位与琯琯相熟的人开口说道,他的云台呈现一朵明净的青莲状,在这个‘妖孽’聚集的地方,反而显得格外讽刺。 “莲老。” 琯琯没有托大,回应了一声。 这时,一座云台传出清朗的声音,“该到的诸位都已经到了,没有到的,估计今日也有事,我们就不等他们了。” 这座云台平平无奇,就是一朵白云,不过云台之上的人,是在场二十五人中,唯一显露出完整样貌的人。 他看上去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袭如黑夜般静谧的长衫,上面有点点的星光流淌。 他有着一头比女子还秀美的银色长发,就像是一缕缕月光落在肩膀上。 他面容恬静,男身女相,眼下有很完美的卧蚕,让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时刻都带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幻祭司。” 众人向中间的男子礼节性的问好,毕竟如果没有他,现在神道的环境会更加艰难,这位可是和当初大夏太祖并称的大人物,能够在玄都山天师和那烂陀寺讲经首座联手下全身而退的顶尖修行者。 幻祭司也礼貌地对众人点头回应,随后他开口道,“今天召集大家来,估计大家也得到了消息了。” 众人微微点头,即使他们不能够亲自出现在天京之内,但是眼线也能够探查到需要的消息。 何况昨晚上周铁衣以八品之身击杀大儒的消息根本瞒不住。 天下人普通人的目光都放在周铁衣身上,而他们这群最顶尖的人,目光则放在大夏圣上身上,这才是天下局势的基石。 幻祭司轻轻一笑,手指卷着肩膀垂下的银发,“我估摸着玉京山那位圣上,就在这一两天内开始修道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琯琯知道消息比在场所有人更加准确,但她没有隐藏自身,暗中观察,反而低沉一笑,“看来这天下要热闹起来了,我也准备动一动手,谁愿意和我联手啊?” 她这话没有立刻得到回应,大家都在等待幻祭司开口。 幻祭司看向琯琯,说道,“血祭司不用如此着急,我们现在的力量比之天下,还是太弱,不如先等他们自己斗个一年,再出手也不迟。”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大夏圣上和诸子百家。 “那现在就什么都不干吗?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一朵雷云之上,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 “也不是什么都不干,先让下面的人动起来吧。” “比如?” “比如将祖先封神法门传出去吧。” (本章完) 第140章 李剑湖 周铁衣先去【坊市】逛逛,了解一下基础的物价。 这里人流攒动,都是‘活人’,周铁衣一眼就看到一个‘新人’。 这是比自己还萌新的新人,拿着面具,站在【坊市】门口犹豫不决,已经有不少人前去搭讪,但是几句话就离开了,显然这新人没什么油水。 周铁衣看到这新人,思考了一会儿。 于是走上前去,学着猫熊的样子拱手说道,“见过这位兄台。” 李剑湖此时已经有些挫败,自己只是一名平凡的矿山区少年,因为机缘救下‘小白’,小白不知道从哪里叼来这面具,可以进入这座名叫太虚幻境的奇特洞天,可惜的是自己既没有所谓的太虚幻币,也没有知识可以交换。 甚至连本身的烂命,在这座只存在梦境的奇特洞天之中,也显得微不足道。 “我没有太虚幻币。” 他一开口,周铁衣就忍不住轻笑一声,看来这人已经被坊市内的物价给打击了一遍,倒是不用自己再多费口舌。 周铁衣笑了笑,“这交易也不一定要太虚幻币啊。” 李剑湖眼前一亮,“我想要一门横炼法门……” 他说完要求,声音立马小了下去,因为自己真的没有什么能够拿来交易的。 矿山弟子的武院倒是教授基础的拳脚武学知识,不过那些知识稍微有点家产的人都能够得到,根本不能够拿来交易。 不然自己也不用将希望寄托在这座神秘的太虚幻境之中了。 横炼法门。 这对于周铁衣倒是简单。 【罗汉金身】就是一部很不错的横炼法门,而且这法门基本上在世家乃至寒门之中都广为流传,根本不会暴露自己跟脚。 这法门虽然流传甚广,但不是说这法门不好,恰恰相反,这法门不仅磨炼肉身,增加保命能力,还能够一定程度上消解杀念,防止武道修行者疯魔。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每一层【罗汉金身】的修行不仅花费时间,还需要配置药物,就比如阿大修行的层次,要用到黄金,舍利等物,根本不是普通寒门可以负担得起的,能够修行基础的一两层,对于普通武者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你要横炼法门干什么?” 周铁衣继续问道。 虽然这太虚幻境之中,可以遮盖人的身形,容貌和声音,但是很多事情,有一个手下代劳也好。 反正自己就算被骗了,也不过损失一卷【罗汉金身】的法门。 听到周铁衣的询问,李剑湖直接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当然是为了开辟丹田气海。” 周铁衣愣住了,开辟丹田气海需要兼修横炼法门,这件事自己怎么不知道? 等等。 他认真回想了一遍。 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他们的体魄不像自己一样强大,甚至比不上阿大这种从小就在将军府训练的亲卫。 想要旺盛自身血气,自然需要浪费一些时间兼修横炼法门,这对于开辟丹田气海确实有帮助。 李剑湖见对方迟迟不说话,连忙说道,“我现在没有太虚幻币,不过以后我赚到太虚幻币,可以还给你。” 想了想,他补充道,“可以还两倍。” 周铁衣轻笑一声,“这倒是不用急,对了,你叫什么?” “李……” 李剑湖刚刚说了自己的姓,立马停住,随口胡诌道,“李冠军!” 他每到赶集的时候,最喜欢去集市上听家评书,评书之中,他最佩服的就是本朝冠军侯萧远山。 出身卑微,不过婢女之子,但是却硬是凭借着军功,荣耀子嗣,冠绝本朝,唯一的遗憾就是英年早逝。 “我叫熊猫。” 周铁衣说出自己的名字。 熊猫? 李剑湖心里嘀咕了两句,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猫熊他倒是知道,他们五千里太行山中就有,不过这种动物外表看起来憨态可掬,但是却凶猛异常,有达官贵人想要皮毛做衣服,每年都会因此死不少猎户。 “伱想要的横炼法门我有,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以后会还?” 周铁衣反问道。 李剑湖一时间语塞。 周铁衣继续说道,“不如这样,我先给你第一层修行之法,你发个誓言,以后需要为我办三件事,如何?” 这笔买卖,他怎么算都稳赚不赔。 若李剑湖没有能力,早死早投胎,他什么都没有损失。 但李剑湖如果真的成长起来,那么这誓言就有用处了。 李剑湖思考了一下,学着那戏文里说的一样,“只要不违反江湖道义就行。” 周铁衣嗤笑一声,还不违反江湖道义,他转身就要走,根本不想要理会李剑湖。 李剑湖一愣。 这家伙怎么不按照戏文里说的来啊? 不过现在周铁衣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其他人听到他没有太虚幻币,直接打探了两句就离开,这人是唯一愿意赊给自己一门功法的。 他连忙拦着,“只要你不让我杀父母就行!” 这倒是可以,周铁衣点了点头。 然后他按照太虚面具记载的法门,认真回想起【罗汉金身】第一层的修行要领以及配套的药物,将其凝聚,借助分离的一缕蜃气,形成信息流,递给李剑湖。 “等你练成了第一层,再找我要第二层吧,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 他学着猫熊,和李剑湖互相留个消息。 这样即使不在太虚幻境之中,双方也可以通过太虚面具互相传递消息。 李剑湖赶忙照做,拿到【罗汉金身】的第一层,他也没有兴趣在太虚幻境中继续逗留,连忙向周铁衣道谢几声,然后就下线离开。 太行山脉。 这里是大夏三大墨石产区之一。 山铜府,宁安县,小石镇。 矿民生活的区域中,一个少年兴奋地坐在床上,他年龄在十五岁上下,眉眼之间自带着一股子虎气,显得生机勃勃。 他拿着白色的面具,伸手一翻,这面具瞬间消失,落入自己梦中,与此同时,一篇玄妙的功法浮现…… 等李剑湖清醒过来,先是坐在床上低声感叹了一番。 “果然不愧是太虚幻境里的人物,随手一篇功法,简直比镇里几个大族传承的还好,不,比县里的大老爷们炼的功法还好!功法上甚至记载,练到第七层,可以证得佛门‘罗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用力握了握拳头,这样一来,他就有信心能够通过镇上的武考,考入县府当武生,那是有皇粮可以吃的。 不然以自己父亲一个九品矿头的银钱,无法养自己和弟弟同时练武! 天色已经晚了,但李剑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只不过他现在最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攒钱买药练功! (本章完) 第141章 小心小说家 和李剑湖分别了之后,周铁衣就随意在【坊市】中逛逛。 这些修行者贩卖的功法,绝大多数都残缺不全,叫价一两枚太虚幻币。 周铁衣暗中观察了一番,发现这种功法只要稍稍砍价,一枚太虚幻币能够买十到二十本! 能够修行到中品,就已经寥寥无几,这种功法的真实价格,才值一两枚太虚幻币。 他随意翻了翻对方凝聚的书名和简介,就像是前世淘一样。 很多书名和简介,自己大概看一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根本不用买回去。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周铁衣抬头看了一下坊市的钟表楼,那里的时间准确无误,以大夏天京的时辰计时。 这个世界有墨家和公输家,早已经论证了天地是一个巨大的星球。 只不过这颗星球并非自己前世的地球,真正算起来,比地球应该要大一些。 虽然按照文化传承,也划分了十二个时辰,但每个时辰都比前世要久那么一点。 但整个大夏,都被周围各种奇绝的地势包围住,除了上三品的人可能见过大夏外面的世界,大夏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一辈子都离不开自己生活的县镇,倒也不必知道这天地究竟有多大。 还有一点时间,周铁衣自然先去看看【云来居】。 那里有大人物颁布的任务,或许可以从中推测出这位太虚幻境创立者的一些意图。 来到云来居。 这是一座错落有致的复合宫殿。 最高的主楼有九层,飞凤画龙,色彩艳丽,用连廊连接着其余的宫殿。 当然具体有多大,实际上难以准确描述,因为这是在梦境之中,所以即使一间狭小的‘房间’中,塞十几二十个人,也丝毫不会觉得拥挤。 云来居最为特别的是,这里有一种名为【书童】的精怪,引导和服务众人。 书童和食梦貘一样,都可以完全生活在梦境之中,他们体型,样貌与人类八岁小孩一般无二,擅长记忆和读书,但不擅长创作。 很多世家大族都会圈养书童,帮助自家子弟学习。 前身以前倒是有过一个书童,不过被周铁衣卖给天宝楼换筹码了。 天宝楼! 周铁衣咬牙切齿。 定一个小目标,七天内,让天宝楼帮我把我可爱的书童给吐出来! 那是我最最喜爱的书童啊。 “这位客官,您有什么需要吗?” 一位书童好心地走过来问道。 周铁衣想了想,“带我去布告栏那边看看。” 还没有等他走到布告栏,立马察觉到周围人群的躁动。 当他看向布告栏第一条,瞬间明白躁动的原因了。 【祖先祭祀封神之法】,价值一枚太虚幻币。 这条新的消息显然是被特意置顶,所以醒目异常,再加上周围人的反应,周铁衣甚至觉得这条消息有可能是琯琯才颁布的。 妖女神通奇特,不仅能够骗过上三品的相师,甚至还能够瞒过大夏圣上的探查。 怪不得对方敢以身入局,直接参与到自己和赵太岁的争斗之中来。 现在了解得越多,周铁衣对琯琯的忌惮也就越多。 毕竟自己和赵太岁的身份都不简单。 一位是佛子转世,宿慧未醒,一位是道家鱼龙之子。 若琯琯不知情还好说。 但她明显都知道。 这样她还敢掺和进来,要么蠢笨至极,要么有恃无恐。 周铁衣一边想着,也没有继续看剩下的布告,找到书童,花了一枚太虚幻币,兑换这门【祖先祭祀封神之法】存入太虚面具之中。 周铁衣本来还想要去看看布告栏,结果太虚面具中传来一道消息。 琯琯到了。 出了大厅,周铁衣见琯琯在门口等他,笑道,“事办完了?” 他随意一问,但却是想要暗中确定刚刚的法门是不是琯琯发布的。 琯琯立马听出了周铁衣的试探,笑道,“公子,奴家的心都在你身上,你想问就直接问呗,何必再试探奴家,不过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说。” 说罢,她就拉着周铁衣,离开了太虚幻境。 离开太虚幻境的时候,再次来到那片迷蒙的梦境之中。 琯琯特意提醒道,“太虚幻境中,公子倒不用担心危险,不过太虚幻境回归自身梦境的这条路上,公子须得小心家的人物。” 家? 周铁衣脑海中浮现出胡文郎和墨妃的身影。 “他们可以察觉到梦境的变化?” “这是自然。” 琯琯点头说道,“当然佛家,道家以及某些小流派也能够做到这一点,不过就属家最热衷追捕太虚幻境的人,其实啊,这太虚幻境里,大家都戴着面具,谁知道面具底下有多少道家,佛家的大人物在。” 这一点,周铁衣倒是明白。 这座太虚幻境一时间驱除不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入敌人内部,当然做双面间谍,还是被策反,都有意义。 就比如自己,人前是周府嫡子,大夏圣上最爱的弄臣,诛神司总旗,但谁想得到自己敢明目张胆找妖女探寻大夏圣上的秘密呢? 回到真实的世界之中,今日收获已经颇丰,周铁衣还准备回去研究研究自己新得到的法门,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琯琯一脸幽怨地说道,“公子就这么走了?倒是真的把奴家当做贱婢一样轻慢。” 虽然知道这妖女是演戏居多,但作为天京海王,周铁衣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他从怀中拿出一枚发簪,这发簪虽然精巧昂贵,但就是路过青龙城的时候买的,也不算是多有心意。 发簪以纯金打造,顶端是两只鸳鸯,眼睛点缀着红绿宝石,身上的羽毛用点翠之法,显得活灵活现。 琯琯看着这发簪,‘破涕为笑’,“公子,你给奴家插上如何?” 周铁衣无奈,只能够从后面理了理琯琯柔顺乌黑的长发,尽量盘一个简单的发髻,中间还出错了几次,被琯琯接连纠正。 最后,总算是盘好了一个妇人髻,将这鸳鸯发簪插上。 琯琯明眸善睐,晃动发簪流苏,笑问道,“公子,我好看吗?” (本章完) 第142章 【蜃气】神通 离开了绿漪园,坐上了马车,虽然天色还早,但是周铁衣却已经没有心思再闲逛,今日的收获已经颇丰,正好回去消化一下。 回到了麒麟阁中,周铁衣去静室之中修行。 他先是拿出那张纯白的面具,这面具心念一动,就可以收摄于自身梦境之中,倒是颇为方便,不过再方便,也是别人的东西。 “篡神。” 当这面具即将落入自己梦境之中时,周铁衣发动了神通。 面具立马分解成为了一道道神力,这些神力被自己吸收,然后重新组合,化为新的权柄。 【蜃气】 太虚幻主,至善至恶,掌众生梦境。 和自己得到【血神子】神通一样,这【蜃气】神通也是基础中的基础,但妙用却十分多。 第一,这神通可以迷惑他人,引导入梦,同时帮助周铁衣穿梭他人梦境,探究别人内心想法。 当然,现在周铁衣没有办法建立一座如同太虚幻境一样横跨整个天下,只能够影响周围。 但若是配上山主神通的【呼风唤雾】不仅可以做到真假难辨,以雾气掩盖蜃气,还可以将蜃气的范围扩大,影响几里的事物。 第二,以自身精神,糅合对方渴望的事物,凝聚为梦魇,融入他人梦境之中,这梦魇就像是心魔一样无形,悄无声息就能够干扰他人想法,扩大他人七情六欲。 这倒是一个阴人的法子。 周铁衣拿出一枚精巧的太虚幻币在手指尖把玩,这东西就是【蜃气】凝聚的产物,同样介于虚实之间,自己有【蜃气】神通,就相当于获得了改造这太虚幻币的权限,如果能够修行商家的【铜臭气】,倒是一个不错的阴人手段。 这个想法暂时没有达成的机会,周铁衣只能够暗自留在心中。 他手掌再次一翻,一张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太虚面具出现在手中,不过其中权柄已经完全移交到自己手上了。 他这个时候,才打开面具中储存的那段蜃气,阅读【祖先祭祀封神之法】。 半个时辰之后,已经完全吸收其中知识的周铁衣低声感叹了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虽然自己留着琯琯这条线,就有留神道一条后路的想法。 但当初也没有想到琯琯几次出手,给自己带来的资源和帮助居然这么巨大,甚至是不可替代。 想到不可替代四个字,周铁衣顿时在心中一叹,这妖女的手段真是高明啊。 这篇【封神之法】倒不见得多高明,和自己给‘李冠军’的【罗汉金身】一样,都是基础篇。 但是基础篇才对周铁衣最有用。 里面详细讲解了什么是神权,神器,神通,以及神明作为天地规则的代行者,如何通过仪式沟通天地,获得权柄。 有了这法门之后,周铁衣的西山山主神位和牛头人部落之主神位终于可以迎来蜕变了。 他心念一动,沟通莽荒世界的部落篝火。 此时,莽荒世界的太阳同样没有落山,整个部落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个月左右的修整,为部落带来了大量新的建筑。 培养肥料的粪池,圈养牲口的猪圈,牛舍,大量木材堆积在仓库,有些已经精烧成木炭,几个巨大的土炉也准备好,就等着采矿之后,将金属锻造成为武器。 旁边的河流已经开始解冻,大块的浮冰不消几日就会完全融化,到时候河里的鱼也就多起来了,可以挖掘一条小河道,将鱼引入小河道中捕捞。 一大块肥沃的冲击平原已经按照周铁衣的指示耕好,部落的汉子们真的像牲口一样,只要周铁衣有命令,那是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 就算是怀孕的女人们,也参与到鞣制皮革的任务中,她们每天脸上都带着笑意,自从有了神之后,她们在莽荒世界中,终于有了精神的寄托,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随着气温进一步回暖,自己发现的那种类似于小麦一样的植物,也可以开始尝试播种了,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可以尝试改造一番。 这都是需要慢慢来的事情,培养小麦,甚至是培育优质种苗,即使自己有【驯养草木】神通和青帝像帮助,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 传承的篝火塘跳动,传出了周铁衣威严的声音,“你们去将巫木找来,并且让他将那块【神降】石板搬过来。” 驻守在篝火塘的四名战士先是神色惊讶。 毕竟神明这些日子总,基本上每天都是在日落之后接受祭祀和回应祈祷,在日落之前主动召集,还是第一次,这意味着神明有事情要吩咐。 “是。” 一位战士恭敬地跪拜,然后急急忙忙下山去找巫木。 部落原本只有名,没有姓氏,周铁衣来了之后,根据每个人的职位,给他们加了姓氏,这也算是最原始的姓氏取名法。 等待巫木的过程中,周铁衣也没有闲着。 通过【祖先封神之法】,他大概明白自己所处的阶段了。 这法门第一个要求,就是接受祭祀的祖先有【尸解仙】或者相等的魂魄强度。 这个要求自己不用完成,毕竟自己也算是天生神明。 法门的第二步,建立祠堂,并且保证至少四代人的祭祀,聚集足够的香火气运之力,储藏在祠堂之中。 这一点,篝火塘可以完美替代。 第三步,也是最难的,凝聚权柄。 这法门给了三种选择。 第一,凝聚地脉,河川之力,慢慢洗练,形成权柄雏形,这是最优解,但每个县镇都有大夏文官坐镇,儒家的修行者掌握官印,是可以感受到周围地脉之力的异动,只要发现问题,就可以立马诛杀。 第二,击杀那些天生神明,以祭祀之法获得权柄,这法门和巫的祭祀之法类似,不过更加有仪式感罢了。 但天生神明,几乎被大夏杀光,能够活着的,无一不是强者,根本不是小家族可以觊觎的。 第三,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法,找到凝聚龙章的事物,这些事物富集天地之力,直接投影规则,本身就是一种权柄的体现,而这就要看机缘了。 (本章完) 第143章 凝聚神印 这法门第三步,实际上就已经难倒了绝大多数的世家。 看似第三种选择最优,但是机缘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特别是蕴含龙章原本的事物,毕竟不能够谁都像自己母亲一样,六岁就‘剖鱼得书’吧。 大部分世家会被困在第二步,但对于家里面的族老而言,这已经相当于延长寿命,是不错的旁修法门。 少数有野心的,心中则会被埋下一颗觊觎神器的种子。 让第一种方法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天下四十九州省,数百府县,小乡小镇更是不计其数,总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有儒家中品修行者坐镇吧? 一旦他们有这心思,就是祸乱社稷的开始。 这是阳谋,谁也阻止不了。 周铁衣倒是更在意这第三步之后,第四步凝聚‘神器’,只有神明拥有了神器,才算是真正步入神道修行,这就相当于武者的开丹田气海。 不一会儿,巫木就带着两壮汉,将那块印着【神降术】龙章的石板搬到山上。 “神,你有什么吩咐?” “举行祈祷仪式,让整个部落的人都参与。” “是。” 巫木兴奋地说道,对于他们而言,神让举行祈祷仪式,就已经是赏赐了。 周铁衣探出火焰手掌,将如玉石般的石板卷入火塘之中。 上面扭曲的龙章不断变幻,一共有九个龙章文字。 只不过没有儒家桃李的帮助,周铁衣之前倒是没法快速学会这九个龙章,并且刻印进心神之中。 而现在有了祭祀之法,他已经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了。 首先将自己作为神明的权柄分为三部分。 【御使五炁】,【驱赶走兽】,【驯养草木】,【地脉之力】,【呼风唤雾】,这几个权柄糅合,完全可以凝聚成为一枚山神印。 【血神子】,【蜃气】虽然更加强大,但彼此关联性不强,又不完整,只能够作为补充权柄,不能够作为基石。 【篡神】是自己的天赋神通,也一定是自己神权的基石。 至于这有着九枚龙章文字的石板,或许可以借助这次机缘,让自己再领悟一项神通。 虽然是神临时通知,但整个部落都行动起来,他们先是就近捕获了几只飞禽,然后将圈舍中的野猪,野牛牵两头出来。 神明不准使用人牲,这三种动物,就是他们能够找到的最好祭品。 周铁衣轻松地看着部落忙碌,这么大的祭祀活动,动物杀死之后,可以作为食物分发,倒是一点都不浪费。 至于巫木,周铁衣这是传授给他完整的【祖先封神之法】,他一个下午,都在改造整个火塘,使其符合祭祀的要求。 日暮时分。 太阳落山一半,明月已经高升,此时正是日月同耀之际。 篝火塘的小山包下,部落的战士们点燃了一簇簇篝火堆,将小山包照得光明无限。 部落的人们都聚集在一个个篝火堆旁,虔诚地望着顶端的篝火塘。 巫木领着那九名接受了【血神子】的战士,将猪牛,飞禽牵到篝火塘中。 猪牛也意识到自己寿命将尽,但是在周铁衣的神权和部落战士的蛮力压制下,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逃跑。 巫木拿起那柄传承了几代人的骨刃,几名战士将猪牛推倒,按在地上,巫木上前,十分迅速地划开猪牛的脖子,赤红色的血液流入篝火塘之中。 同时带给周铁衣的,还有力量。 虽然现在这两头猪牛对他的补充微乎其微,但重要的是整个仪式象征着他完全领导,接受整个部落的朝拜。 周铁衣心神沉浸在自身,他将自身映照在那块富集天地之力的玉石板上。 虚幻的神力开始变得真实可感。 首先,周铁衣需要给自己确定一个符号,象征自己的存在。 这就像是凤纹的符头一样重要,也可以算是整个部落的图腾。 周铁衣用一对牛角象征部落,用盘龙象征自己,牛角拱卫盘龙,作为自身符号。 刚好自己前世,黄帝的图腾是龙,炎帝的图腾是牛,与自己倒是有种冥冥之中的契合。 当自身象征符号落在玉石板上,自己和玉石板的联系开始加强。 那九枚龙章飞起,化作九段扭曲的龙蛇之形,闪耀着奇特的光辉,飘聚在篝火塘之上。 所有部落的人都看到这方神迹,他们更加大声唱诵祭祀之歌。 一缕缕云气从部落子民的头顶飞出,飘向篝火塘,作为周铁衣的力量源泉。 “凝。” 周铁衣心念一动,以众生信念气运作为燃料,以自身信念作为火焰,以天地文字作为原料,开始锻造那九枚文字。 不消片刻,一尊半虚半实的小印浮现,玉石板上的天地精华被不断抽取。 在咔咔声中,玉石板完全碎裂,只剩下空中的小印。 周铁衣幻化出一只火焰手掌,抓住小印。 一瞬间,他有了一项新的权柄,【神降】。 只不过和巫使用【神降】让精神肉体融合天地祖炁不同。 周铁衣的【神降】,更加准确应该叫做【图腾】。 他可以将自己的力量借给部落的战士,从而增强他们的实力,至于具体能够借出去多少,他们能够承受多少,要需要实验。 这一点,其实兵家四品‘军魂’也能够做到,甚至可以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印顶部,立马浮现出盘龙牛角的印纽。 篝火塘中,飞出一道道火星,落在周围最强大的战士身上,这些火星落在皮肤上,立马烙印出牛角的图案,与血神子各有妙用。 只不过周铁衣现在的实力暂时只够给九人烙印,之后如血神子一样,每个月可以积累一次烙印,赐予信徒,以后【图腾】的权柄增长,能够赐予的人数也就成倍增加了。 接下来就是基石,有了神印作为引导,周铁衣的天赋神通终于第一次完整的显现。 那是一篇长达千字的龙章文书,这文书字体玄奥难解,甚至给周铁衣的感受,比青帝的十二枚龙章还要复杂,就像是流淌在另外一重时空之中,与这方天地并不完全相融。 (本章完) 第144章 乾坤印和武道枪 毕竟是能够直接篡夺九位荒古之神权柄的神通,周铁衣也没有想过能够直接想通。 他按照自己的心意,截取了开头两枚龙章,阴刻入小印的底端。 之后就是将山主的四项权柄,化作山石,野兽,草木,云雾四种图案,阳刻入小印的四周,五炁化作五色作为点缀。 篝火塘中,神圣的光辉照耀尘世,也照射到部落每个人的心神之中。 他们都能够感知到自己与篝火中的神明有了更加具体的连接,不少已经濒临突破的战士们,更是在这光辉照耀下,直接迈出了最后一步。 气血一道道升腾至空中,形成滚滚血色云烟,灿烂至极。 周铁衣心念一动,以那九位种下血神子的战士为核心,以自身与部落的连接为枢纽,以军阵之法,统合这些气血云烟,帮助战士们快步稳定精神。 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反馈回到了自己这里。 这些反馈,具体表现为一幅幅生动形象的画面。 有自己降临的第二天,在篝火塘中,巫带领着部落的战士们,聆听【监兵诛魔录】的场景,他们认真专注,神色如一。 有部落的战士们日夜苦修,锤炼精神肉体的场景,他们精神顽强,百折不挠。 有面对山主夜袭,战士们结阵杀敌的场景,长枪如龙,利箭如雨,杀戮不是终点,而是为部落带来生存的希望。 ······ 这些画面不仅留存在周铁衣心中,而且留存在这片土地上,真切地开始影响天地的变化。 人是天地精,法天而相地。 自然人有所动,天有所感。 一道新的神通将这些画面糅合,凝聚,形成,最终化作【武道】。 【武道】 以武传道,以武立身,以武兴民。 在领域辐射范围之内,凡是修行【监兵诛魔录】之人,武道修行资质提升。 而每传道一人,对方对于武道修行的感悟就会反馈自身一分。 这神通并不与周铁衣凝聚的小印相融,而是吸收【血神子】,【蜃气】,吸收周围人的气血之力,凝聚成为一根血色长枪状的神器,与小印隐隐有分庭抗礼的趋势。 当周铁衣武道凝聚的瞬间,道意扩散,镇压住周围战士们沸腾的气血,让他们能够更好的引导自身力量,开辟气海丹田。 周铁衣看了看左边的小印和右边的长枪。 今日起,他才知道做神祇是怎么回事。 ······ 参与完盛大的祭祀,周铁衣心神回归静室之中,他摊开手掌,心念一动,这一次手中浮现出一枚小印和一柄长枪。 这是自己第一次从蛮荒世界带出东西来! 这小印和长枪给自己的感觉,与老哥的战旗差不多,都是介于虚实之间,可以当做宝物使用,而非武器。 【乾坤印】 周铁衣取了一个好记又吉利的名字,这枚小印代表自己九品正神的权柄,除了之前多项神通可以通过小印增幅之外。 这小印还有稳固心神的作用,当然这对于自己而言,是锦上添花,毕竟【篡神】神通对于自己心神的加强是前所未有的。 当然自己也可以将小印借给别人,帮别人镇压心神,但非至亲,周铁衣肯定不会将小印借出去。 小印投掷出去,还能够化作一座小山镇压对手。 只不过自己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凝聚【地脉之力】融入小印之中,如果真的让小印完全吸收足够的【地脉之力】,估计能够化作火塘山那么重,足以对中品修行者造成致命伤害。 第三个作用就是镇压,改变,汲取周围的地脉之力和天地五炁,相当于周铁衣的一个分身,即使他不利用神通压制地脉之力,也可以通过小印完成这一点。 另外一件自己的专属神器【武道枪】。 这柄虚幻的长枪对于血肉有着极强的克制,被长枪刺穿身体之后,血肉会变得难以愈合,这不是异种之力入侵,而是改变那团血肉本身的性质。 就这一点,足以克制绝大多数的中品修行者。 “这是重伤减疗啊。” 周铁衣无声感叹了一句。 另外被自己【武道枪】击败,周铁衣可以在对手心中留下【梦魇】破绽,自此之后,对方的修行就会像漏气的气球一样,只要周铁衣不解除这个破绽,就再难以寸进。 这两个作用,都赋予了【武道枪】更加直接的杀伤能力,也让周铁衣的实力得到了不小的蜕变。 周铁衣审视自身这次的收获。 “按照【祖神封神之法】的记载,自己应该已经算是凝聚了九品神位,相当于其他修行者的九品实力,当然自己情况特殊,拥有众多强大的权柄,实力远超其他神祇。” “接下来是找到进一步修行神道的法门,那太虚幻境虽然主动开放了基础神祇法门,但是进阶法门留在手中,应该是想要吸引核心成员,自己已经篡夺了太虚面具,不虞被对方发现跟脚,或许可以假装成为新生神祇,找到进一步修行法门。” “当然琯琯和诛神司也是一条线,不过这都不用着急,自己现在部落就四百多人,发展强大部落才是硬道理,就比如自己这次,有部落作为底蕴,一瞬间就完成整个九品神祇的修行法门,没有部落,那些世家大族想要完成修行,可不容易。” “太虚幻境的法门肯定不完全,就比如他们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隐藏了第四种凝聚神权的道路,那就是道统!” “自己传下武道,帮助部落战士修行,虽然自己没有达到上三品,但实际上做的事情和传播道统一般无二,所以得到了相应反馈!” “上三品修行者凝聚道统,但并不是说上三品之下的修行者就没有道统,比如儒家五品‘安民’,就在为凝聚道统做准备。” “之前自己凝聚【御使五炁】,应该也算是巫将他的道统传给自己,两个世界,无论是神道还是诸子百家的修行,争的都是道统!这才是世界核心的规则之一。” 除了神道修行进步之外,周铁衣反观自己武道修行。 那浩瀚的气海丹田,不知不觉又拓展了十倍! 这是【武道】带来的进步,他即使还是八品,但能够调用的气血也是普通八品的百倍! 这才是天赋,上天赋予的权柄! 百倍血气,足以量变引起质变,虽然在八品,但是自己单独面对中品凝罡武者,也毫不畏惧。 而且一尊黄帝像在赤帝像之后,已经隐隐凝聚,这才过去了一天! (本章完) 第145章 车文远的棋盘 火生土,赤帝主气运沸腾,权势滔天之相。 而黄帝主万物孕育,厚德载物。 自己以山主权柄,养育部落,让部落发展壮大,正合黄帝土德之道,因此一夕之间,孕育出黄帝像的虚影也正常,只等到再发展两三个月,部落的新生儿降临,周铁衣估摸着自己的黄帝像就会悄然凝聚。 修行,只要做到知行合一,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暂时解决了梅清臣的问题,自己也不用那么忙碌了,甚至自己昨天,没有顺势逼梅清臣起来,一方面是真的想要和儒家争一争道统,另外一方面,也是给大夏圣上‘上眼药’。 毕竟现在纵观天下,自己才是解决梅清臣的最好人选。 如果问题直接解决了,虽然有赏赐,但终究显得问题太简单,没有体现自己的价值和作用。 因此在御前,周铁衣才会用言语引导一年之约。 这一年,梅清臣的问题悬而未决,那就是自己的保命符。 毕竟自己现在是唯一能够帮领导解决问题的人。 所以啊。 政治斗争不在于你有多能干,而是要有多不可替代。 这套路,自己熟悉得很,用的也是得心应手。 就在周铁衣整理收获的时候。 轰隆一声闷响,即使在静室之中,周铁衣都听得心神压抑。 他第一反应是地震,第二反应是周府被别人袭击,连忙出了静室。 这时候外面已经子时。 因为周铁衣说自己要静修,所以白梅也没有打扰,对于周铁衣这种天才,连着静修一两天,甚至几个月都是正常。 反而之前一直在忙碌政事不正常。 见周铁衣出来,一直等候着的白梅神色略显慌乱。 “少爷!” 周铁衣走出麒麟阁,只见天穹黑压压一片,一点日月光辉都不见,仿佛整片天都压低了三丈,连玉京山都望不见踪影。 厚重如同棉絮般的黑云中,一条银色的电龙横穿千里,一时间竟然望不到尽头。 周铁衣大概猜测出发生什么,轻笑道,“放心,天塌不下来。” 他话音刚落,又一道煊赫的雷霆响起,只不过这道雷霆直接照亮了被夜色掩埋的玉京山,就像是玉京山生长出的一株火树银花,呈现放射状,照耀整个昏暗的天空。 浩大的雷霆之力压得所有人心神震颤,但是只有雷霆,却没有丝毫水汽。 周铁衣带着白梅,先去妙玉师姐的望月楼。 果然,这种天象之下,妙玉师姐根本没有心思修道。 一株株半开半落的桃花间,妙玉身穿那套永远重样的黄色道袍,神色凝重,仰头望向天空。 “师姐。” 妙玉看向周铁衣,“你怎么来了?” 周铁衣笑着说,“今天这晚上,估计师姐也睡不着,不如一起去母亲那里坐坐?” 妙玉思考了片刻,点头同意。 周母守一院内,这里已经灯火通明,周铁衣,周铁戈都到了,公输管事在朱雀城的兵坊之中留宿,所以没有到。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天象变故的原因。 周母见两个儿子如今皆有成道气象,心中的担忧减轻不少,率先说道,“既然晚了睡不着,不如一起论论道。” 周铁衣笑着拿出一件宝物,“我刚好带了一好东西,可以与母亲,兄长,师姐一起论道。” 众人目光望过去。 只见周铁衣手中乃是一方小棋盘,棋盘色泽白玉,看上去却轻若无物,一道道经纬线纵横,仔细感受其中浩大的雷霆之力和浩然之气穿梭其中。 周铁戈知道这是车文远的随身物品,当时车文远就是利用这棋盘困住了马车,只不过周铁衣以一道‘春雷符’化解了困局,反而重创了车文远。 只不过这方棋盘也被重创,其中萦绕强大的雷霆之力,不复之前的神妙。 周母现在也知道了当日之事,叹息一声,对着周铁衣伸手道,“你拿来我看看。” 周铁衣赶忙将棋盘递了过去。 周母看了一遍之后,又递给妙玉看。 妙玉认真审查棋盘,看到周母考校的目光,笑着回答道,“若我没有看错,这应该是一方神国。” “神国?” 周铁衣现在对任何有关神明的事情,耳朵都尖得很,不过他仍然不动声色,接着说道,“不是祭神者诛九族吗,儒家怎么敢拿着神祇的东西到处跑?” 周母笑道,“虽然是神国,但却是战利品,经过一番手段炼制之后,也是一种重宝。” 这事关神道隐秘,周母以前没有跟周铁衣讲,今天刚好可以多说两句。 “神国是上三品神祇凝聚的特殊空间,妙用自然不必多说,我等修行者击杀了神祇之后,有三样宝物,第一是神器,这乃是神祇权柄体现,可以用来炼制顶尖的秘宝或者武器。” “第二是神国,这是独立于天地的小世界,虽然我道家,佛门,诸子百家也都有开辟世界的法门,但比起神国,总归是少了几分混元如意,神国也可以炼制秘宝。” “第三是神尸,这是规则的具现产物,比佛家的舍利子,儒家的碧血丹心还要珍贵,伱得到的那滴麒麟精血,就是从神尸上提炼出来的。” 老哥周铁戈适时地在旁边补充道,“若你以后得到了这三种宝物,只管来找我,我一定帮你锻造出强大的秘宝。” 兵家五品‘锻兵’,最缺的就是材料练手。 在老哥热切的目光中,周铁衣笑道,“这神明还真浑身是宝啊!” 上一个被这么叫的,是家养的大白猪,死得老惨了。 周铁衣心里骂娘,若天下人知道自己是神祇,不知道想要用自己锻造出什么样的秘宝。 妙玉笑了笑,将棋盘递还给周母,“这里面浩然之气和雷霆之力混乱无比,需要先重新锚定住经纬二线。” 周母犹豫了一番,说道,“这倒是简单,你与我同修太乙道法,刚好可以锚定经纬二线,铁戈也有能力梳理雷霆之力,唯一难办的是其中的浩然之气。” 周铁衣问道,“怎么难办?” 周母回答道,“若是抽了这浩然之气,这秘宝的品相直接下降一个层次,若留着,你也难以使用。” (本章完) 第146章 雷霆之夜参道(感谢宅仙齐天运营,祝运营事事顺利,加五更) 周铁衣盯着这棋盘,听懂了母亲的意思。 这棋盘神国,儒家已经祭炼了一遍,浩然正气是棋盘的根基,若是抽离出来,整个棋盘的品质就会大减。 他思考了片刻笑道,“可以用御臣之法吗?” 周母看向周铁衣。 周铁衣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修行了五帝像的事情还没有告诉母亲。 他看向白梅,白梅立马和春鹃一起守在门外,防止有人进来窥探。 没有了外人,周铁衣气血涌出穴窍,化作近乎真实的血色云台,云台之上,两尊帝君身形巍峨。 一尊色泽纯青,手持竹杖,轻松写意。 一尊色泽赤红,脚踏猛虎,威严骇人。 “真快啊。” 周母没有说话,妙玉倒是先感叹了一句,没想到一日不见,就真的当刮目相看了,试问天下人,包括自己的师叔,谁能够一夜之间,就凝聚赤帝像。 周母先是震惊,随后更多的是高兴,毕竟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呢? 以前她是没盼着儿子的天赋超过自己,但现在,好像有一点盼头了。 “御臣之法……” 周母低声说了一句。 这法门倒是简单,她看向周铁衣腰间那枚玉佩,这枚玉佩是太子的宝物,不仅采纳了国运,而且采纳了五帝之气。 而唯一能够克制和御使儒家法门的,就是帝王之道! 只不过这终究有点犯忌讳,好在大家都知道周铁衣从太子手中赢了这枚玉佩。 “你的意思是?” 周铁衣将玉佩取下,“可不可以将这枚玉佩炼制成五枚棋子,镇压御使整座棋盘。” “这倒是可行。” 兄长周铁戈率先点头肯定道。 “不过若整个棋盘都是别人的力量,就算你以五帝像导引,也难以发挥出完全的力量,我建议是你有空,我们帮伱慢慢梳理其中凌乱的力量,再以你的五德真意为核心,锻造五枚棋子,落在这棋盘上,到时候不仅能够为这棋盘增添神妙,你御使起来,也简单得多。” 老哥这话极为中肯,周铁衣欣然点头接受。 周母笑着对妙玉说道,“也好,我们四人合力梳理这棋盘,都有收获,也不在意这一时半会儿。” 她说话间,率先伸出手掌,按住一条纬线。 道家六气变化,演绎阴,阳,明,晦,风,雨,她只取太阳之力,落入棋盘之中,浩荡的太阳之力横冲直撞,重新划分混乱的雷霆和浩然之力。 这并不是简单的事情,需要在绝对的力量上,能够碾压车文远和周铁衣聚集的两股力量之合。 而周母不仅做到了,还神色轻松写意,看上去根本没有用多少力气的样子。 母亲还真是深不可测啊,周铁衣在心中感叹了一句,真不知道母亲全力出手是什么样子…… 不过最好不要全力出手,一旦周母全力出手,就代表周家,道家和圣上撕破脸皮了。 毕竟鱼龙升天,并不是一件小事,足以引起修道的圣上真正的杀心! 周母浩荡的力量直接分割开浩然正气和雷霆之力,妙玉微微一笑,同样御使太乙道法,聚集太阴之力落入棋盘之中,形成经线。 因为妙玉和周母的道统相合,所以虽然是阴阳之力,但彼此交融无碍,有着周母在棋盘空间内劈开前路,妙玉只用小心一点,绕着纬线编织经线即可。 在这个过程中,她不仅可以参悟周母的道法,也能够感悟春雷之力,浩然正气,对于她也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妙玉编织纬线的过程明显慢了许久,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她脸上都露出明显消耗神色,才笑着说道,“好了。” 这个时候周铁戈手掌按在棋盘之上,他伸出的手掌如握阴阳,有雷霆,幽冥两重变化,连周母和妙玉看到都一愣。 妙玉看了看周母,在心里说道,天下人都说师叔只有修道和钓鱼的本事厉害。 恐怕用不了多久,这生孩子的本事还在修道,钓鱼的本事之上。 周铁戈的手掌探入棋盘之后,掌心凝聚出九枚雷霆龙章,有雷霆龙章为引,棋盘内的雷霆之力向着周铁戈团聚,一道道雷电如同士兵,被重新排列,化作一枚枚雪白的棋子。 有三人镇压棋盘空间,周铁衣也不再犹豫,他同样伸出手掌,如同和自己老哥对弈一般,显化出五德五炁变化,只不过他的实力比在场另外三人差了一个层次,就算本身真意高妙,不弱多少,但是收摄儒家浩然之气的时候,也像是在钓鱼。 青帝代表的木德收拢的效果最好,赤帝稍微差一点,土德也有感觉,但金德,水德差了很多。 一枚枚黑色的棋子凝聚,一个时辰之后,周铁衣一身浩大的气血竟然消耗一空,仅仅只是以浩然正气凝聚了两枚黑色的棋子。 周母适时地笑道,“好了,这是水磨工夫,我们多配合几个月,这宝物自然更上一层楼。” 她以六气直接灌入棋盘,稳定现在积累的‘优势’,防止好不容易锻造出的局势崩溃。 “那这棋盘就先留在母亲这里,我们有空再来修行。” 周铁衣疲惫地说道,血气消耗甚多,他现在只想要回去睡觉。 周母点了点头,即使是她,今天晚上见识了三条天才的道路,也大有收获。 不,准确来说是四条。 这棋盘之内蕴含了车文远的道路,她也能够琢磨一二。 当然更让她高兴的是,两个儿子的道途都十分明晰,不会出现争斗,各有擅长,这比她修道有成还要喜悦,她是真的乐在其中。 妙玉收回手指,看向外面,不知不觉,这一夜的雷霆竟然已经过去了,刚刚众人都沉浸在体悟大道之中,倒是没有察觉到变化。 周铁衣虽然神色疲惫,但还是笑着对妙玉说道,“师姐,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等妙玉回答,周母率先开口道,“你自去送你师姐,不用在我这里侍奉,我有几句话要和你大哥交代。” 周母这么一说,妙玉一时倒不好拒绝了。 (本章完) 第147章 两不相悔 见周铁衣要送妙玉离开,白梅躲在门帘后面,也不出现。 周铁衣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也只有等会儿回去补偿了。 四月初八,一路上,天色已经蒙蒙亮,周围的花树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一夜雷霆的压迫,如今雷霆退去,反倒是显得越发生机勃勃。 桃花梨花凋谢,一枚枚碧玉般的叶子上,结着青涩的果子,有股子清香气扑鼻。 周铁衣和妙玉走了一会儿,忽然周铁衣开口道,“母亲不怕我耽误师姐修行?”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妙玉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俊朗青年。 不过几日相处。 但那鱼龙会的游湖,望月楼的画符,带来的喜悦之情,竟然胜过自己几年的清修。 再加上昨日那句‘山上师姐’带来的哀愁,妙玉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在局中了,只不过她唯一知道的一点是,自己做了万全准备。 “也不算耽误修行,我猜师叔有两种意思。” 周铁衣好奇地看过去,他大概猜出了第一种意思。 妙玉看到周铁衣清澈好奇的目光,笑着回答道,“第一种自然是师叔的状态,虽然是情劫,但我等修长生之道,做几十年尘世的夫妻,等姻缘了了,各自参悟大道,必然能够以情入道,不比苦修差多少。” 周铁衣点了点头,“那第二种呢?” 妙玉自叹道,“当初师叔没有勘破情劫,自然希望我能够替她勘破情劫,这也是一条道路。” 周铁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这么算下来,师姐无论勘不勘破,都是赚得咯?这感情好。” 妙玉白了周铁衣一眼,“你就不怕我最后勘破情劫,你却深陷其中,为情所伤?” 周铁衣没心没肺地说道,“师姐看我像那种人吗?” 妙玉认真看了一眼,“像,也不像。” 周铁衣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远处露出的晨曦微光,“那就顺其自然,我们道家不就修一个顺其自然吗?” 妙玉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那就顺其自然,到时候两不相悔。” ······ 回了麒麟阁,白梅已经开始吩咐仆人准备今天的扫洗工作了,周铁衣平日里生活得顺畅,全是白梅安排的井井有条。 等仆妇们被安排好了之后,周铁衣抱住白梅,身体靠了上去。 白梅叹息一声,“少爷,我还有工作要做呢。” 周铁衣用脸颊贴了贴白梅,“今天不做那事,就抱着姐姐睡觉如何?” 他又不是牲口,当然知道不能够把白梅当做自己的工具。 只不过穿越到这个时代,白梅作为自己的大丫鬟,如果不和自己有肌肤之亲,要么说明自己不行,要么说明这大丫鬟该换了。 而且融合了现代人和前身的感情,他对于白梅真的有种特殊的情感,不止是情欲上的寄托。 听到周铁衣温声细语地和自己讲话,白梅知道少爷是心里有自己的,这就足够了。 “那你得说话算话,好生休息。” 白梅轻声回应。 ······ 一觉睡到了午时过后,周铁衣洗漱一番,在自己老哥的龙马院中吃午餐,等会儿用过了午餐,刚好可以和老哥一起去看看兵坊中的二叔公输盛。 周铁衣虽然昨晚消耗也不小,但是他实力要比之前强得多,好生睡上一觉,现在就神采奕奕。 “练武真的可以把人练成牲口,怪不得公输家和墨家不研究普通人用的机械臂。” 周铁衣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吃饭期间,周铁戈说出了他今天早上得知的消息。 “宫里面昨晚太和殿被雷劈了。” 太和殿是整个皇宫的中心,也是大夏的中心,有着无与伦比的现实意义和修行意义。 太和殿被雷劈,意味着大夏国运衰退。 “还有呢?” 周铁衣神色不变,淡然地继续吃饭,“儒家应该不敢将这事落在圣上头上,毕竟他们输了一局,得认,不然和圣上的默契一旦打破,这天下会更乱,儒家还没有准备好,必然不会让天下更乱。” 周铁衣用自己的政治思维分析,当然这其中儒家的态度应该并不统一。 毕竟这个世界儒家可以修行,真正的大儒还是值得敬佩的,无论是车文远,还是梅清臣。 但儒家内部,本来就至少有克己,谶纬,天人,崇古等多种学派,很多意见,其实儒家内部也不一定能够统一。 “听消息,他们准备将事情落在‘国之妖孽’身上。” 周铁戈神色凝重,这显然是想要将棒子落在周铁衣身上。 周铁衣听后,反而哈哈大笑,“不用担心,这国之妖孽还轮不到我们做,有人会帮我们解决的。” 如今对朝堂,对圣上影响最大的,可不是他周铁衣,而是天后! 若儒家真的用这个理由清除自己出局,那么同样的理由就可以清理天后出局,所以天后是断断不会容忍这件事发生的。 在这件事上,自己倒是可以和天后联手。 政治嘛,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至于联手,自己肯定要报酬。 而这报酬既能够让天后放心给,又能够实现自己的大计,周铁衣已经有了谋算。 ······· 御花园中,很多宫人都被调集去太和殿清理废墟,重修楼阁,务必要在今日,将太和殿重新倒腾出来,免得外面的人说闲话,倒是让御花园这里显得清幽起来。 青石雕刻的桌椅上,天后正在拿剪刀修剪牡丹花,昨天圣上忙了一晚上,现在正在休息,也不用去打扰,倒是难得的清闲。 她心思玲珑,不过几剪刀,就将一株牡丹花修剪出天仙姿容。 天后审视了这株牡丹花,笑着对旁边的侍女说道,“这治国如养花,有些枝叶不好看,还挤占花的营养,应该及早修剪,免得坏了根本。” 侍女连忙附和道,“娘娘说的极是,也就您和圣上有手段,能够将花修剪得好。” 天后放下剪刀,又审视了一下眼前的花,说道,“前日牡丹花会,各家命妇都喜欢御花园内的牡丹花,伱挑几盆,赏给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再将这盆花送到周府。” (本章完) 第148章 天下局势 玉京山脚下的四城各有职责。 青龙城乃是皇亲国戚,各地藩王在京城的居所,大夏建国三百载,所以藩王和皇亲国戚这并不是一个小数量,好在大夏太祖早就知道藩王危害,在建国之初,就用削藩之法消弭了隐患,而且大夏的削藩之法更狠,三代之后,无军功不授爵。 也就是你们家即使有世代传承的爵位,但是过了三代,只要没有军功,都会将爵位回收,只会留下钱财。 这也是武勋家族,为什么世代需要保证兵权的原因。 除了皇亲国戚之外,如今年月正好,物产丰茂,富商云集,那些沾皇商的家族,都会想办法弄一套青龙城的宅院充当门面,也好在世人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 白虎城乃是武勋居所,最为清幽,但这里猛将云集,门客制度比青龙城还要兴盛,毕竟青龙城沾着一点皇室血脉,总会用鼻子看人,让性子洒脱的江湖客们看不惯。 绝大多数修行者修行的法门,其实都不是上九流,修行人数最多的,还要数武修一脉。 那些江湖豪客,若想要找好人家托付,兵家是最好的选择。 白虎城内也有十几家不错的巨型武馆,招收天下学徒,甚至这些武馆在全国各地都有开设,遇到精英弟子,也会举荐到天京来。 周府就自己经营了一家虎威武馆,在大夏各大府城,都有分馆,数量有上百家,不仅从中筛选精锐,还能够赚不少银子。 玄武城有玄武湖,又靠近洛水,草木丰茂,景色宜人,最适合游玩。 太子的临水轩,日进斗金的天宝楼都坐落在这里,还经营大量的赌坊,妓院,食舍,平日里鱼龙会等节日,豪门和百姓们共同游湖,也算是一个极好的去处。 当然,城中还有一大半的面积居住着与这些产业相关的普通百姓或者是码头讨饭吃的工人,那些争抢不到青龙城位置的富商们,就会选择在玄武城找一座大院子。 朱雀城在四城之中面积最大,三教九流云集,甚至城市一路修得靠近扶摇山,这里聚集大量的工坊,小的工坊之中,以家庭,宗族为单位,手工业者制作普通的丝织品,笔墨等百货,在天京贩卖。 大的工坊,如周府的虎威兵坊,有修行者坐镇,锻造出的神兵利器,都贩卖给往来天京的修行者,赚取大额利润,甚至还能够接到不少前线的军需订单。 马车上,周铁衣掀开车帘子,头倚在窗上,仔细看外面的朱雀城莺莺燕燕的繁忙景色。 处理了朝堂上的事情,接下来就要处理天下的事情了。 忽然,周铁衣想到一个问题,“哥,我们大夏不止八万万人口吧?” 他之前看书中记载,大夏有八万万人口,但前世想要做到完全的人口普查,都需要等信息化时代之后,更何况这个还在收人丁税的时代。 周铁戈毫不意外,“怎么可能才八万万,各地豪强为了掩盖族内人丁,用了不少手段,户部屡次派人下去查看,最终都无疾而终,甚至不少查验的人员,都‘病死’在途中。” 周铁衣呵了一声。 三百年,就算一个有修行法门的王朝,也是艰难支撑啊。 人口隐瞒,土地兼并,资本萌芽…… 就算没有想要修道的圣上,这天下都要乱一乱了。 “对了,我大夏如此强盛,为何一直和渊蒙打得有来有回?” 他知道其中一个原因,那就是渊蒙的战马比大夏多得多,几乎相当于多了三倍的轻坦克集群。 说到自己的擅长,周铁戈伸了伸腿脚。 板着指头说道,“第一,他们基本上半数百姓皆兵,不像我们大夏,需要修养百姓生息。第二,他们挡在我们大夏面前,在西边圈养蛮夷百国,给他们提供了基础物资。第三,他们修行神孽道路,比我们更加容易。” 周铁衣打断道,“神孽的道路比我们更加容易?” 周铁戈知道自己弟弟爱走捷径,警告道,“你小子别东想西想,神孽的道路不仅要诛杀九族,而且这条道路是错的!” “我也没东想西想啊。”周铁衣露出无奈的神色,“我就问问哪里错了。” 周铁戈不屑地笑道,“他们中有一条道路,名为‘神将’,战士的力量一半靠自身锻炼,一半靠神祇恩赐,所以培养得更快,但这样总归是如空中楼阁,甚至很多神将死后,力量都会被神祇回收,我们阻止不了这点,所以和渊蒙才僵持不下。” 原来是爆兵回收流啊,这倒是个好办法。 周铁衣在心里面想着。 自己老哥刚刚的话没有说完,他顺势问道,“那第四呢?” 周铁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除了大夏开国太祖,大夏天子即位之后,基本上统御国朝三十年左右。” 周铁衣立马联想到二十五年前落日关大战。 那位渊蒙雄心勃勃的日可汗为什么敢南下,就是看准了上一代的大夏圣上即将病逝,所以才有这一代圣上游龙万里,一举击溃王帐,奠定天子之位的基础。 甚至周铁衣还从老哥的话中引申出了第五个原因。 大夏天子在天京内是圣人,天下无敌。 但是离开天京,大夏天子的实力会锐减,自己之所以在天京看到如此繁华的景象,那是因为这里是‘百善之地’。 真正的大夏,估计比前世的封建王朝好不了多少。 皇权真的能够下乡吗? 怪不得地方豪强敢隐瞒人口。 “也就是说每隔三十年左右,大夏和渊蒙就会有一场大战?” 周铁衣笑着问道。 周铁戈神色凝重点头,“去年我驻守落日关,渊蒙开始打秋风,派精锐探子试探我们军力,就是一个前兆。” 他没有说的另外一点就是,圣上登基了二十四年,加上身上有伤,如果不能够修道疗伤,估计在位寿命还要比大夏皇帝平均寿命要短,渊蒙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在边境试探,蠢蠢欲动。 周铁衣左手手指敲击着右掌,又转头看着窗外忙碌的人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本章完) 第149章 天京乃是百善之地 “大少爷,二少爷。” 周府的马车驶入了虎威兵坊,立马有一位公输家的管事前来接见。 这座兵坊靠近扶摇山,占地也差不多三千余亩,供养了十名公输家五品‘赋灵’,二十名兵家五品‘锻兵’,再加上公输盛这位天才坐镇,除了少有的那几座有上三品坐镇的兵坊,已经算是天京最大的兵坊之一了。 周铁衣下了马车,看向这位管事,对方年龄在三十岁左右,能够成就五品,算得上是天资纵横,戴着一副十分精巧的眼镜,穿着收紧袖口的工作服,腰间挂着鲁班锁,显得格外干练。 这眼镜一看就是某种特殊的机关造物,在公输家的人手中,能够发挥出强大的战力。 周铁衣在看这位管事的同时,孙仲也在小心打量周铁衣,他是公输盛的嫡传,以前自然见过周铁衣多次,但实在是难以将以前纨绔的二少爷和如今搅动天京风云的狠人联系在一起。 “孙管事。” 周铁戈笑着回应了一番,“我们找公输管事,劳烦你带我们过去。” “不敢说劳烦。” 孙仲不卑不亢地说道,他知道周铁衣两兄弟少有来兵坊,对于兵坊现在的一切都不熟悉,所以一边走着,一边介绍。 一会儿半个时辰就过去了,周铁衣听得有些犯困,他前世调研,这类车轱辘话听得实在是太多了。 周铁戈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他和周铁衣的方向不同,以后要掌权整个周家,无论听没有听懂,都要在下属面前装作自己听得很懂的样子。 周铁衣摆了摆手,他估计自己不打断,这个孙管事可以给自己讲几天的故事,“新的宿舍翻修了吗?” 孙仲神色一凝,重头戏来了,这二少爷果然心机深沉,以前都是装的! “几天前已经开始翻修了,需要我带您们去看看吗?” 他其实对于周铁衣翻修新的宿舍有些不解,毕竟现在整个虎威兵坊的锻造师,学徒已经饱和,再招收新的学徒,也只会浪费资源。 “不用。” 周铁衣说道,“这件事你都干不好,也不用我和老哥去看了。” 虽然被周铁衣敲打,但鉴于周铁衣这几日的威势,孙仲还是笑着点头,“二少爷说得极是,那我这就领着您们去找公输老师?” 果然,被敲打了一番,孙仲也不跟自己玩套路了,径直领着两人来到一座巨大的工厂前。 这工厂已经与前世的工厂相差无二了,大量的机关造物上,有公输家的弟子在操纵机械臂,将一炉钢水倒出,赤红的火光照得上下一片通红。 公输盛走到一块冷却的钢胚前,用机关手触摸,细细检查,想要将蒸汽机推行出去,成本是一个关键问题。 自然不能够像他制造原型机那样铺张,耐用,节省,这才是最关键的。 所以公输家虽然已经有很多复合钢材的配方,他这几天也要从中实验出最符合性价比的。 “老师。” “二叔。” 孙仲和周铁衣两兄弟走上去问好。 公输盛随意点头,看向周铁衣,“来了,你看看这块钢材,可以当铁轨不?” 周铁衣讪讪地笑道,“二叔,伱还真觉得我什么都知道啊,能不能做,做不做得好,得实验多次,没有必要一次性就成功。” 他理论上指导一下还行,涉及钢材的具体硬度,柔韧性他可不敢瞎指导。 公输盛思忖了片刻,点头道,“也是,我有些过于着急了。” 孙仲则是一脸疑惑地听着两人对话,‘铁轨’二字倒是好理解,应该是类似于游天舟的铁缆,听上去应该是在地上跑的事物。 蒸汽机事关重大,没有准备好之前,公输盛连亲传弟子都没有告知,反正前期准备工作繁重,也不需要弟子具体知道要干什么。 “你这次来有事?” 公输盛开口问道。 周铁衣自豪地说道,“这锻造的事情,二叔和老哥比我厉害,但是培养人,经营工厂,我还是有几分自信,这次来,主要是顺带去火车商会看看。” 公输盛思考了片刻,点头道,“我顺带也去看看。” 随后他对弟子孙仲吩咐道,“你再试试加另外的矿石锻造,要提高这铁胚的抗腐蚀性,抗压性和耐磨性,对了,便宜是第一要点,我们至少需要以十万斤计数的这种铁材。” 公输盛一句话,就算有公输家积累的炼铁数据,孙仲估计自己这几个月也干不了别的事了。 周铁衣在旁边报以同情的目光,幸好自己没有转道修机关术。 这材料学实验果然不是人干的工作。 郝仁本身家里面是皇商,有擅长商道的人手,自己也是商家七品‘算计’,这十二个时辰连轴转,又有十万两银子的启动资金,他几天已经将火车商会大概的框架给搭建了起来。 现在火车商会主要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是建立在朱雀城的‘运营部’,这个名字是周铁衣取的,主要管人才招收,商业洽谈。 后者暂时还没有开展项目,现在只是先招收人才。 天京是百善之地,想要招收普通人作为技工可简单得多。 首先,这个世界因为诸子百家要抢占生源,所以底层识字率比前世的封建王朝高得多。 各个流派都会开设学馆,招收幼童启蒙,这基本上是一门亏本生意,需要学派自己补贴,但如果你不这么做,又会在百家之中失去竞争力,最终消失不见。 所以成年人的识字率接近三成,在天京这种地方,识字率更是可以达到夸张的六成,这也是为什么说天京是百善之地的原因之一了。 而这对于周铁衣是一大优势,工业萌芽除了需要商业繁荣发展之外,还需要大量基础的娴熟技工。 而成为优秀技工,必须要会识字。 第二,天京内商业繁荣,并不需要将普通人绑定在土地之上,所以虽然普通人也有劳役,但是高祖的时候就下达了类似于一条鞭法的政策。 其中有一条,就是准许普通人用银钱税抵消劳役,虽然这法条在天京之外难以下乡,但至少一定程度上解放了天京居民的劳动力。 (本章完) 第150章 让大夏为我的梦想窒息! 天京之内,大部分的学派,招收蒙童启蒙,都会从中挑选聪慧之人,一般而言,十中挑一。 剩下没有被挑选,认识了千百个字的蒙童,到了十一二岁,都会尝试开始习武。 这个时候骨骼第二次发育,完全可以承担习武对身体的消耗,也能够理解基础的武学道理,各家武馆又会在其中再挑选十分之一。 这才是大夏主要的兵源,因为基础士兵要求高,待遇好,实力强,所以大夏并没有兵役,当兵反而是一种晋升的手段,没有兵役,也意味着普通人的生产力被进一步解放。 天京普通人家,只要不是太苦,都会勉力至少让家里的长子走完这一套流程。 只有十三四岁,确定没有习文,也没有习武的天赋之后,才会开始从事劳动。 这些被筛选下来的,有一定文化和身体基础,就可以进入各个商会乃至官老爷府里做事,这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周铁衣现在要争抢的,就是这个环节的人才。 火车商会的第二个部门是‘生产部’,直接在虎威兵坊租了几间大院子作为临时的办公场所。 现在虎威兵坊新修的宿舍,包括之后的生产,准确来说,都是火车商会委托虎威兵坊的事务。 在这个过程中,火车商会可以亏钱,但周家的虎威兵坊绝对不能亏,大不了少赚一点。 准确来说,周铁衣根本没指望火车商会前十年会赚钱。 火车商会只需要烧钱,烧钱,烧钱。 将火车铁轨铺设到大夏的四十九州的一半,那才是初步的胜利! 自己筹集十万两白银,看着数目巨大,但这只是一个启动资金,接下来真正的大头要国库和商会出! 让国库出钱,需要等待时机成熟。 但让商会出钱,周铁衣的手段可就太多了。 感谢万恶的封建主义,那些商会看到自己这十万两白银的成员组成,不信他们敢不掏钱。 不掏钱的,自己的刀可是磨得锋利。 连儒家的大儒自己都敢杀,杀几个商人又怎么了? 他们敢试试自己的刀利不利吗? 就算伤天害理,抄家灭门,自己也要将火车商会的资金窟窿填上,不然自己这个诛神司总旗岂不是白当了! 我周铁衣,要让整个大夏为我的梦想窒息! 就这样想着,周铁衣一行人来到了火车商会的生产部。 郝仁作为商会的总管事,今天知道周铁衣要来,所以提前等候着,他也知道周铁衣想要看什么,所以将这段时间招收的三百余人拉来一起等着。 周铁衣目光看过去,好家伙,都是十四五岁的壮小伙。 其实周铁衣心里预期很低,郝仁估计为了找这三百人,没少在各个商会欠人情。 不过这是下属的积极行动,他当然不会打击,只要等到郝仁维系不了这质量,自己开口宽慰一番,自然可以取得不错的效果。 “不错。” 周铁衣没有等自己老哥说话,率先开口。 主次要分明。 周家的东西,自己说让给老哥,绝对不会上手碰一点,但是自己的东西,需要让所有人知道谁做主,这一点就算自己和老哥关系再好,也不能够混淆。 周铁戈一愣,自己这个弟弟这两天在下人面前,都是让自己先说话,怎么突然他就先说话了? 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周铁戈就明白弟弟的意思,微微一笑,站在后面,一句话都不说。 郝仁这几天马不蹄停,也没有穿着平日的富家公子装束,反而和普通管事一样,收紧袖口,怎么容易做事,怎么来。 周铁衣看完人员,又看向郝仁,笑道,“你这身打扮也不错,干练,是个会做事,能进步的样子。” 郝仁心里长舒一口气,看来自己第一步做得好,至少得到了周铁衣的肯定。 “全是总旗领导有方。” 周铁衣呵呵一笑,也不废话,他知道在场的所有人等了自己半天,所以第一句话就是,“每人今天发三百文。” 只是站着等了‘一会儿’就有赏钱领,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家,忍不住兴奋的呼出声,甚至想要交头接耳一番,只有寥寥几个人不动声色。 周铁衣以气血带动声音,即使不用话筒,也能够清晰传到众人耳中。 “安静!” 周铁衣一声喝令,直接震慑所有人的心神。 “不过我周铁衣的赏钱也不是好拿的,在工坊没有开工之前,我会找军士来训练你们体魄,只有坚持下来,才有资格留着,当然,月钱我照给!” 周铁衣豪气地说道,既然已经决定让整个大夏为自己的梦想窒息,自己当然不会差这几个穷苦人家的工钱,不仅要给,还要让他们看到希望,跨越阶级的希望,这才是解放生产力真正的手段! 周铁衣看向自己老哥,说道,“亲卫营调十个过来作训,不用完全按照兵家培养武者那套,不过要有基础的纪律性。” 周铁戈点头,这是自己弟弟第一次找自己办事,他也想要看看事情究竟会怎么发展,于是说道,“我有空会来盯一盯的。” 周铁衣转头看向众人,笑道,“你们以为我只给月钱吗?不够,这完全不够!给我周铁衣做事,以后就是要当人上人!” 说罢,他周身气血涌动,环绕周身,化作气血长河,涛涛长河之声,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随后长河凝聚,化作山峦,奔涌的河水围绕山峦流动,一静一动,得武道神妙。 这还没有结束! 拥有了【武道】之后,他现在浑身气血是之前的十倍,是普通八品修行者的百倍! 那长河,山峦之上,气血继续沸腾,在周铁衣身后化作一尊丈八高的血色巨人,面目与周铁衣一般无二,神色更加坚毅,背靠山峦,脚踏长河,手持长枪,气势滔天,威猛无俦! 武道异象! 而且是气血长河之上的武道异象! 除了周铁戈和公输盛,在场所有人都被这武道异象完全震慑住心神。 周铁衣大笑道,“想要这力量吗?成为我手下的一品技工之后,我亲自收为徒弟,而且就算伱在武道上天赋不够,这奖赏也可传与子嗣!” (本章完) 第151章 是个做实事的人 空旷的广场上,三百人静静地站立着。 一尊巨大的武道异象在烈日下,散发出红宝石般的光辉,就像是这世间的绝世珍宝。 郝仁刚刚被周铁衣表扬的鹊喜之情消失,现在他的心神同样被这尊巨大的武道异象震慑。 更大的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这尊武道异象叫什么! 他郝仁虽然不算是博学多识,但作为皇商子弟,连一尊武道异象都不知道名称,那么证明,这尊武道异象近乎前无古人! 如果不是见过武家四品‘法相’,甚至郝仁会认为周铁衣不过几日时间,就从八品突破到四品了呢! 这不可能。 郝仁低下头,既然周铁衣不可能短时间内突破武道四品,那么只能够说自己第一个猜测是对的。 总旗大人证得了一个前无古人的武道异象! 而武道异象,虽然不能够代表实力高低,但是能够代表天赋高低。 仅仅这尊武道异象,郝仁就不知道谁能够在八品战胜周铁衣,更何况如今天京都传闻,周铁衣之所以能够战胜五经博士车文远,是因为他能够以八品修为,画一张天雷符,引动天降春雷! 郝仁实在是不敢想象,周铁衣一手持长枪,一手持雷符的画面,别说是八品了,中品谁能够胜之? 而总旗如此飞速的进步,给自己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郝仁在心中苦笑一声,原先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了,但没有比较就没有差距。 这下不用总旗敲打自己,自己就已经知道差距了。 在这种前无古人的总旗手下做事,真是压力巨大啊。 随后他又心思一动,自己武道确实没有天赋,但只要生的儿子多,总会有天赋出众的。 总旗说他要收一品技工的子嗣为徒,这肯定不是谎言。 他既然连技工的子嗣都愿意收为徒,自己认真做事,总会得到这样庇荫子嗣的机会! 想到这里,连郝仁这种皇商之子都心动了起来,莫要说眼前这些十四五岁的少年了。 周铁衣走了两步,他身后的武道异象一点点消散,他神色更加潇洒,“当然,这是你们长远的目标,我再给你们说一点现实的,那就是你们只要成为七品技工,那么我周府就会供给资源,帮伱们入公输家的门墙!” 虽然诸子百家已经将早慧的人筛选了一遍,但他们的方法太粗暴。 其实对于小孩而言,第二次发育完全,在十四五岁的时候,是有可能晚慧的。 这种人才,就是周铁衣需要的。 能够成为七品技工,那么就说明这个人天赋,勤奋都不差,给资源培养成为公输家门徒,也是事半功倍的事情。 周铁衣看向自己的二叔公输盛。 公输盛立马会意,他带着面具的脸上毫无表情,走上前两步,手掌一动,电弧近乎化作激光,然后在瞬间,凝聚出一尊丈高的巨大机关造物模型。 如果说周铁衣收徒,是大家最高的梦想,每月领例钱,是大家最低的梦想。 那么成为七品技工,入公输家门墙,就是最现实的梦想。 三管齐下,每个梦想都有受众。 反正周铁衣看周围人的眼神,除了一个人,都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梦想窒息了。 之后只需要将技工九品到一品升职的难度调高,反正这技工评级的解释权在自己手中,调整起来太容易了,自己每年只收一个徒弟给个噱头,那么大家都会望着萝卜使劲干活。 真是美好的世界啊。 给在场的三百少年打了鸡血之后,他们就是自己火车商会‘生产部’的核心骨干。 周铁衣就让他们解散,去领三百文的赏钱,自己也不想要多说废话。 少年们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之中,现在又可以领赏钱,又可以与同伴们讨论,自然就散开了,只有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郝仁心中一叹,麻烦来了。 周铁衣看向那人,倒是一点都没有怪罪郝仁,以对方的手段和资源,真的想要挤进商会,郝仁是挡不住的,将这个麻烦第一天展示给自己看,也是个解决办法。 “怎么?现在就要和我来上一局?” 周铁衣对着这人说道。 王明义整了整衣冠,走到周铁衣面前,一丝不苟地拱手说道,“听闻火车商会招收学徒,我符合要求,所以就来了,这一点,还请周总旗不要怪罪郝管事。” 郝仁听到王明义这么说,脸都变成猪肝色了,心里面已经将王明义十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 不过对方老师车文远死了,现在太学院祭酒张事忠将其收入门内教导,这人真不是自己能够惹的。 而且这次对方占一个理字,你火车商会既然公开招人,我王明义符合要求,自然来得了。 周铁衣笑了笑,对郝仁直接说,“他这小子还想要挑拨我们的关系呢?” 郝仁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总旗大人说的是,我这就让他回去。” 周铁衣伸手止住,“不用,我这商会大开门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少了他王明义,儒家也会再派一个李明义,周明义来,这件事你做得好,我们开门做生意,就是正大光明,谁符合要求,谁就来,要有一个‘信’字。” 随后周铁衣看向王明义笑道,“来当劳工,你就不怕耽误了你儒家学问,有辱斯文?” 被周铁衣当众戏谑,王明义仍然神色不变,不卑不亢地说道,“老师说了,我书里的道理学得差不多,但是想要做实事,现在才开始。” 周铁衣审视王明义一番,对方敢来,而且敢说这番话,未来必然有一番成就,他看了看左手背上的‘义’字,笑着指了指王明义学士袍的长袖,“道理说得好,不过你这可不是做实事的样子。” 王明义微微皱眉,随后竟然直接动手,将自己两截长袖撕下,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这次对周铁衣抱拳问道,“回周总旗,我这是做实事的样子了吗?” 他既然要来这火车商会做事,自然要学着郝仁的称呼,不然名不正,则言不顺。 周铁衣抚掌笑道,“甚好,是个做实事的人!” (本章完) 第152章 再见胡文郎 华灯初上,司民府书房中。 大司民董行书这个时候才忙完了一天的政事,有空闲教导一下儿子。 当然这是往日里的习惯。 如今天京出了一个周铁衣,连董行书这位儒家魁首,也不得不分一分余力。 他看向儿子,问道,“他这两天干了什么?” 虽然梅清臣的事情算是中场休息,结局以圣上赢一局,儒家输一局,儒家损失了天京卫的官职给天后脱身,圣上昨日开始正式修道为结束。 但这朝堂之上微弱的平衡随时有可能被打破。 现在儒家不愿意再去和圣上斗,并不是因为圣上赢了一局。 而是因为大夏圣上变弱了! 大夏圣上开始修道,就相当于自己砍了自己一刀,儒家再在这个时候和大夏圣上斗,只会削弱整个大夏的根基。 这天下可不是只有朝堂上的事情,这一点董行书心知肚明。 大夏圣上也心知肚明,所以他才准备斗而不破。 先用让渡三年的权柄给诸子百家,其中主要的对象就是儒家。 然后让天后临朝,让渡权力给佛门,同时制衡儒家。 最后自己引大明宫主进宫讲道,再制衡天后和佛家。 如此环环相扣,颇有道家‘知其雄,守其雌’的大智慧。 现在他自身削弱,儒家只要没有准备好自己的圣人临世,不想要大夏加速崩溃,就会让着圣上。 但儒家动不了圣上,却可以动圣上身边的人。 周铁衣这个宠臣和弄臣,就是圣上竖起来吸引儒家的靶子! 但周铁衣的手段实在是太高明了,高明到董行书需要正视这个对手。 “他让人建立了一个商会,太学院那边,让车文远之徒王明义去看看。” 董修德郑重地回答道。 “王明义?” 董修德想了想王明义的事情,唯一能够说道的只有一件。 “听说车文远师兄逝世前,要与周铁衣再下一局,而且放言他弟子王明义会在十年之后赢下这局!” 董行书没有见过这个后辈,不过能够当车文远的徒弟,如今又被太学院祭酒重视,还被认为有资格做周铁衣的对手,值得自己见一见,“你找个机会,请这学生来府里一趟,我见一面。” “是。” 董行书随后又问道,“太和殿被雷击的事情,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这种事朝堂处理不了,需要乡野出力。 董修德恭敬地说道,“国出妖孽,引得天降雷霆。” 这是儒家学派天人感应派最喜欢玩的套路,但这个套路虽然老,却屡试不爽。 董行书认真思考了片刻,不能够动圣上,那么动圣上身边的人,清君侧,确实是最好的反击,他点了点头,“须得有切实的证据,才能够双管齐下。” 他早就过了挑动民意的段位了,民意可以利用,但是手段须得光明正大,让后人经得起推敲。 董修德一笑,“周家养兵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清清白白,我已经让人去查了,过不了几月,就会有切实的证据。” 董行书又想了想,这处理手法虽然算不上惊艳,但也是中庸之道,正合现在朝野的局势,免得过于激烈,造成不必要的变数。 “也好。” ······ 朱雀城,青衣坊。 胡家宅院传来敲门声。 “来了!” 墨妃前去打开门,看到周铁衣两兄弟拎着酒菜。 于是笑道,“正好不知道晚上吃什么,周家哥哥们来得及时。” 说罢,她对着宅院内喊了一声,“文郎,周家哥哥们来了,你多摆两张椅子。” 周铁衣笑了笑,将食盒递给墨妃,让她去布置菜碟。 进了天井,这里和往昔一样。 如今天色暗得晚,即使不用电灯,一缕缕金红色的日光穿过屋顶翘角,也能够落在院子中,照得明亮通透。 四方天井中,摆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两副碗筷。 桌上面有小炒的腊肉,炖的酸萝卜老鸭汤,凉拌的三丝,煨得软烂的梅菜红烧肉。 “伱倒是会享福。” 周铁戈率先笑道,从胡文郎手上接过两张椅子,摆在自己和弟弟面前。 “这就叫享福?” 胡文郎笑骂道,“你以为我真没有吃过你们大户的家宴吗?” 周铁戈笑了笑,赶忙说道,“这段时间是真的忙,没来得及请你吃饭,若不是朝堂局势暂时定下来,我弟弟连门都不让我出!” 他在胡文郎面前,一点都没有掩饰周铁衣做主这个事实。 胡文郎轻轻点头,他倒是不计较一顿饭,而是在意今天周家兄弟来找自己的原因。 于是试探地问道,“是来催稿的?” 周铁衣不动声色,这胡文郎是个会难得糊涂的。 他刚好看到墨妃端着菜过来,连忙起身帮忙递盘子。 也没有买什么名贵的菜,就是卤牛肉之类的家常菜。 放好盘子,周铁衣才开口,“先吃饭,再聊正事。” 胡文郎不是自己下属,还是老哥的生死之交,所以自己一上来,不能够以势压人,须得讲情义,聊感情,饭吃好了,这后面的事才好谈。 胡文郎一脸狐疑,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上次周铁衣来自己家,跟着他哥哥,胡文郎只是将其当做兄弟的弟弟,周铁衣话也不多,就是认真听,认真问。 胡文郎没有丝毫在意。 但前天晚上之后,他越想当时周铁衣的神态,越觉得汗毛竖起。 他实在是不敢想,这样一个不动声色的人,居然敢在天京这个百善之地,杀大儒,灭满门! 这般城府,实在是望之难测啊。 饭桌上,周铁戈聊了聊落日关时候的故事,胡文郎也聊了聊自己游历时候的见闻,期间拐弯抹角,试探了一下周铁衣今天来的目的。 只不过什么话都没有套到,被周铁衣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几个男的就在旁边摆了矮桌,烧了茶水,盘腿坐在蒲团上。 墨妃也不恼,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尖起耳朵听故事。 只要有故事听,她就乐意,当初也是这么被胡文郎骗下山的,而周铁衣今天一来,她就预感会有好故事听。 (本章完) 第153章 分裂小说家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去,呈现一片青冥,点点繁星挂起,明月逐渐圆满,即将来到了四月中旬。 墨妃收拾完餐桌,又点了两盏明亮的烛台,能够照亮整个院落。 胡文郎一杯杯喝着茶水,实在是和周铁衣磨不住性子了,只能够吩咐墨妃去将自己书桌上的东西拿过来。 不拿点真东西出来,估计这茶还有的喝。 墨妃抿嘴浅笑,就是该让文郎试试这周家二哥的手段。 墨妃拿了一份报刊过来,拆成两份,上册递给周铁戈,下册递给周铁衣。 “这是?” 周铁戈随口问道。 “《天下事》这一季的季刊。” 胡文郎回答着周铁戈的问题,但是目光却看向周铁衣。 作为家的嫡传,他当然可以提前拿到季刊。 周铁衣笑了笑,对于这刊物,他熟悉得很,一下就翻到了潜蛟榜。 这榜单收录了天下三十岁前的天骄名单。 周铁衣看了第一个开头,就笑了。 潜蛟榜第一,绝代弄臣周铁衣,年十七,虎威将军府次子。 其母周鱼龙,其父周擒龙,其兄周铁戈。 太和元年春三月,九日破丹田气海,冠绝国朝,破境速度超过冠军侯萧远山。 太和元年春四月,一月入八品,证得武道异象气血长河,不动如山,疑似一月习得佛门一品佛法【掌中佛国】,于风雨湖中与那烂陀寺嫡传灭身赌斗,破其禅定。 太和元年春四月,一夜登玉京山,杀言部侍郎司马亮之子,而后于雷雨天,以天雷符引春雷,破五经博士车文远棋道,之后在其兄帮助下,反困车文远,车文远弃肉身欲杀之,不得,遂再定十年赌局。 太和元年春四月,过太学院,留下千古名句,压满院文气,自号‘千古弄臣,绝代诗仙’,祭酒张事忠叹之,其诗可以言志,留于太学院门柱之上,后世弟子自当勉励今日之耻,而后勇而追之。 太和元年春四月,登临正午门,以言辞逼大儒梅清臣,再定一年之局。 随后是一段评说:大儒梅清臣言,此子有治世之能。可若如此,未免误入歧途,故称其为绝代弄臣。 他看完之后笑道,“什么时候你们家也学会了春秋笔法了?我自号千古弄臣,绝代诗仙,你们笔墨一抖,就成了绝代弄臣了。” 说完,他自笑了起来。 胡文郎讪讪一笑,“这又不是我写的。” 上一次他和周铁衣聊天,还说《天下事》不确定周铁衣九日破气海丹田,所以这一期的季刊估计不会落笔周铁衣。 哪想到一月不见,周铁衣就‘空降’潜蛟榜第一了。 这当然不是好事! 周铁衣又看了看自己老哥的排名,第二十位。 看来这天下英雄还不少嘛。 他将自己手中的刊物随意浏览了一遍,递给自己老哥。 周铁戈的上册则有一条消息是关乎他们的。 天榜第三百,周鱼龙。 上面隐没了周鱼龙的生平,这是天榜的规矩,毕竟天榜之上,都是上三品的大人物。 只最后有一句评说。 天机子言,未临三品,见道家天象,古未有之,故入天榜。 看来这儒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周铁衣大概明白这是儒家想要给自己拉仇恨。 一个八品,踩着天下所有青年一辈,空降潜蛟榜第一,江湖少侠们少不得摩拳擦掌,至少也要给周铁衣制造一些麻烦。 周铁衣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嘟嘟的声音。 家历来就是为儒家造势,要不然当初儒家也不会扛着史家高人,也要保住家的《天下事》了。 配合今天早上儒家有言‘国出妖孽’,很明显,这是在为清君侧做准备啊。 不过他周铁衣既然敢认着‘千古弄臣’之语,自然有手段对付儒家,现在不发作,只是等天后那边的消息。 就像他早上对老哥说的一样。 这真正影响圣上,影响朝堂的‘妖孽’,他们周家可排不上号。 只要天后不是政治白痴,这次就必然要和自己联手,还要主动联手。 自己沉住气,等个一两天,天后送上门,自己再将手段施展出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胡文郎既然拿出了实在的东西,周铁衣自然也不光喝茶,他思考片刻,抬头看向胡文郎,开口说道,“文郎兄长,你想不想要入一品。” “噗!” 正端杯喝茶,想要掩盖自己真实想法的胡文郎听闻此言,直接被呛得咳嗽起来。 旁边已经收拾好餐桌,正在听故事的墨妃,见到这有趣的情景,抿嘴一笑,一边给胡文郎拍背,一边收拾桌子上的茶水。 墨妃心里想道,这故事真有趣,当记下来,百年之后再读一遍。 胡文郎喘了两口气,支支吾吾,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 若其他人直接开口就是天下一品,他自然当疯言疯语,一笑了之,但周铁衣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只不过天下一品,这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他可不认为,就凭自己和周铁戈的交情,周铁衣就将入一品的秘诀告诉自己。 胡文郎沉思不语,周铁衣笑而不语,继续喝茶。 当初第一次见胡文郎,他看到话本的名字取‘齐小圣’,就知道胡文郎的心意。 家和公输家一样,到现在还没有出过一位一品,因此算不得上九流。 胡文郎决定再套一套周铁衣的话,笑道,“若是伱有入一品的法门,你周家的局势早就不一样了,怎么会给我?” 周铁衣反问道,“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周家的局势还和以前一样?” 如此迅猛地回击,让胡文郎有些不会了。 只听周铁衣继续说道,“当日你说过,家修的,不过就是两件事,一件是‘以假乱真’,一件是‘搏名’,刚好我有手段,能够让你两个法门都修到极致,怎么?不再考虑一下吗?” 胡文郎沉默不语,他没有直接问这个法门是什么,因为问了,周铁衣就不会让自己出局,今日不答应周铁衣,恐怕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他相信周铁衣肯定做得到这点! 此人,心思隐忍,行事果决,绝对不会因为一两次交情坏了大计! 而他胡文郎就算再有自信,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比得上言部侍郎司马亮或者儒家的五经博士车文远。 他目光紧紧盯着周铁衣的眼睛,只能够看到一双黑白分明,清澈至极的眸子,映照着烛光,仿佛有火焰在里面燃烧,跳动,要点亮整个夜色。 不辨善恶,难分忠奸! “那代价呢?” “代价?”周铁衣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要你替我分裂家!” (本章完) 第154章 收服胡文郎 分裂家? 庭院之中,夜色渐深,烛火通明。 胡文郎嘴角泛起苦笑,果然这不是一场简单的交易,恐怕周铁衣心里想的,是将家从儒家手里面抢过去吧。 只是这一条目的,就是谋国之策! 周铁衣微微后仰,手掌撑着地面,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宽阔的肩膀遮挡住光辉,投下阴影。 “若兄长心里面有什么道德约束,只管怪在我身上就好,反正我都是弄臣了,也不在乎背上多一点骂名。” “而且就算没有兄长帮助,家那么喜欢‘搏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到时候我帮别人起势,再对家动刀子,兄长可不要怪我刀子锋利啊。”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之语,胡文郎听得出来。 周铁衣之所以愿意当圣上手中的利刃,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怕刀子掌握在别人手中。 现在,这个难题也落在了胡文郎的身上。 一边是可能入一品的机会,一边是道统的兴衰。 周铁衣或许没有本事帮别人证一品,但他绝对有本事祸乱这一代的家,这一点,周铁衣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墨妃看眼前的场景有趣极了,嘴角笑容扩张,映照着烛火,她非但没有帮胡文郎插科打诨,反而声音透出一股子诡异,“文郎,周家二哥问你话呢,你倒是答啊,是帮还是不帮?” 周铁衣诧异地看了一眼声音鬼魅的墨妃,看来这书中娘子,没有血肉束缚,性情当真是古怪! 胡文郎也是个有决断的,不过十几息,就说道,“若是我看不到入一品的机缘,那么自会离去。” 周铁衣哈哈一笑,伸出手掌,“一言为定。” 胡文郎也伸出手掌,双掌相击,算是立下誓言。 既然已经谈好了初步的意向,周铁衣也没有进一步说该怎么做,这不急,得等天后来找自己。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小院,笑道,“这院子狭小了些,不若你与墨妃搬到我周府来住。” 他话语用的是肯定句。 胡文郎还没有收心,对于这样的聪明人,掌握不了其心思,至少要能够掌握其肉体。 胡文郎求助地看了一眼周铁戈。 周铁戈将头偏过去,看地面,这件事上他当然不会拆自己弟弟的台。 周铁衣也没有催,就静静地站着,等胡文郎回话。 胡文郎最终叹息一声,这投名状得交,于是抱拳说道,“谢周总旗好意。” 周铁衣连忙上前,扶住胡文郎的手臂,笑道,“何须此言,以后都是一家人。” 墨妃见此情形,有趣极了,说道,“我多久没有见到文郎吃瘪了,今日一见,才知道周家二哥的手段。” ······ 一个时辰后,收拾了些紧要物品,云香马车驶出胡家宅院,剩下的东西可以来日请下人来收拾。 返回了周府,周铁衣将管事戴胜找来。 “戴管事,伱去安排上等院落,给胡文郎兄长和墨妃居住,以后他俩的用度,从我账上支取。” 胡文郎既然已经跟着来了周府,心思自然收敛了不少,只是恶狠狠地想到,你可是说从你账上支取的,我怎么都得回本才是! 现在花周铁衣的银子,是他唯一的报复手段了。 戴胜点头,不过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隐晦地看了一眼胡文郎。 周铁衣笑道,“戴管事,有话直说,这里都是自己人。” 戴胜想了想,命下人取来一盆牡丹花,开口说道,“这花是宫里天后娘娘今日赏赐的。” 周铁衣看这花的第一眼,就明白自己等待的时机来了。 天后反应真的快啊。 他在心里叹道,他现在倒是宁愿天后反应慢一点。 下人将花摆在周铁衣和周铁戈中间。 周铁衣手掌触碰着娇嫩的牡丹花,上面的枝叶明显才修剪过,让整盆牡丹花的风韵更上一层楼。 周铁衣哈哈一笑,对着胡文郎,指着牡丹花说道,“胡兄,你来看看这牡丹花,开得如何?” 胡文郎站起身,凑近牡丹花,仔细看了看。 这牡丹花自然是开得极好。 但大家都知道天后和周家有间隙,怎么突然想着送一盆牡丹花来了? 求和? 不可能。 天后才得到天京卫的权柄,算是弥补了一部分兵权上的不足…… 等等! 天后得到了天京卫的权柄,对于羽林军的权柄就不那么看重了,她和周家的矛盾算是缓和。 所以现在天后面对的主要矛盾,恰恰是原本握着天京卫的儒家! 国出妖孽…… 这句话不仅要应在周铁衣身上,也要应在天后身上。 天后不得不通过周铁衣这柄利刃,再斩儒家一次! 所以这牡丹花枝叶才修剪得这么好。 胡文郎眼珠子转动,已经有了答案,他拱了拱手,说道,“修花如治国,天后手段高超。” 见胡文郎已经看懂了,是个聪明人,不是废物,周铁衣哈哈一笑,对着戴胜说道,“戴管事,你明日去将梅俊苍请到府中,我有事吩咐。” 随后他看向胡文郎,“你明天早上过了巳时也来我麒麟阁中,工作来了!” 入夜,麒麟阁中。 周铁衣等白梅磨好墨,写了一篇文章,让下人连夜带着到长孙丹那里落笔,明日就可以送到宫中去。 ······ 四月初九,晨会日。 晨钟奏响,一位位身穿飞禽走兽服的大臣们踏着晨曦,穿过汉白玉廊桥,远远眺望了一眼已经重修被修整完善的太和殿,然后低头进入金銮殿之中。 今天进入大殿中的群臣们神色诡异,太和殿被雷劈,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理来说,圣上怎么都该上朝安抚一下民心。 但那御座之上,仍然空空如也。 掌印大太监薛明浩如往常一样说道,“诸位大臣,若有奏疏,移交至三司处。” 这一次,他连理由都不给了。 众位大臣在心中叹息一声,有知道更多详情的,更是想道,看来圣上不在修道上积累足够的道行,能够抵挡住国运侵蚀,是绝对不会再上早朝的了。 (本章完) 第155章 请圣谕下达策 承恩殿中。 司民董行书和右将军尉迟破军请了一次假,今日都有些沉默寡言。 他们两人不说话,司律青空规自然也不说话。 黄铜鼎中檀香静静地燃着,一件件天下大事落笔无声。 忽然,尉迟破军看到一份奏折,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又看了一遍题目。 臣长孙丹转奏诛神司总旗周铁衣上书言事对策。 周铁衣只是七品官员,他的奏折需要由上级官员呈报,按理来说应该是诛神司的指挥佥事公孙仇上报。 但周铁衣居然让刑部侍郎长孙丹上报。 这有两层含义。 第一层,他上奏的事情大概率和诛神司无关,而且会很麻烦,指挥佥事公孙仇有可能就压下来,不上报了。 第二层,周铁衣让自己周家在朝中的门生之首出力,那这件事就要闹大,三司都不好压一个刑部侍郎的奏折,必须要上呈给圣上看一遍。 尉迟破军按了按太阳穴,继续看下去。 《请圣谕下达策》。 策论,是臣子写给圣上对策,一般是谏言献策。 第一段只是寻常,歌功颂德之举罢了。 “今天下之民八万万,比之圣皇,犹有过之。天下财货丰饶,百姓安居乐业,实乃圣上广修道德之功,是我泱泱大夏盛世之象,臣虽位微,每思及此,慨然泪下。” “然古圣老子言,道可道,非恒道,若要治民,须与时俱进,臣冒死谏言,为圣上陈之。” 第二段开始讲重点。 “若治理天下之功,无非上行下效,圣上德行若日月,照之下民,民得日月荣光,日出而作,月升而息,此天下安矣。然圣上日月之光虽浩然,但仍虞有乌云蔽日之忧。” 乌云蔽日! 尉迟破军又按了按太阳穴,这不是指着他们三司骂吗? 尉迟破军这番古怪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他们放下自己手中的奏折,看向尉迟破军。 尉迟破军不说话,先自己看完这小子在说什么。 “臣请献良策,为陛下执剑,扫荡寰宇乌云,使陛下荣光至下民,再无阻碍。” “自圣朝之初,太祖立邸报,录圣天子言语,各司文书,传达诸吏,使下臣得知上意,如受日月之辉,战战兢兢,不敢疏忽。” “今民之数胜开国之时四倍有余,臣窃以为邸报之策实乃良方,应广而推之,不限于官吏,达于百姓之间,若如此,则百姓亦可听闻上意,不虞乌云蔽日之忧。” “臣虽愚笨,然思之千次,或有一得,今得良策,不敢存留,当不顾个人荣辱安危,冒死上奏圣前,请圣上立《天京报》,教谕万民,若得此,臣纵粉身碎骨,亦甘之若饴。请圣上明鉴。” 一口气看完这篇策论,尉迟破军将奏折重重按在桌子上。 “怎么了?谁的奏折?” 董行书不动声色地问道。 尉迟破军将手中的奏折递给董行书。 青空规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上次出这种事,还是梅清臣那份《乞罪表》呢,他微微偏过头来。 董行书将奏折摊开,放在案上,与青空规一起看。 奏折并不长,他们两人一目十行,就看完了整篇奏折。 乌云蔽日! 这天下敢这么骂三司的,现在天京就三个人。 圣上,天后,周铁衣! 沉默了良久,董行书才开口,“这奏折言之有理,肯定须得上呈。” 若这篇奏折不上呈,周铁衣闹起来,不是坐实了他们三司乌云蔽日吗? 青空规自然也知道这点,他表面上也没有动怒,而是问道,“怎么注?” 董行书落笔,“此事重大,实乃良策,不过周铁衣年不过十七,恐不能担此重任,臣请递交言部商议,择一大臣行之。” 青空规会意一笑,只不过他这次没有写‘附议’,若是这样写,不就明摆着他们三司如今沆瀣一气了吗? 他写道,“国无法不行,此策虽良,但需经立法院商议,择一稳重之臣行之。” 这样一来,就显得他们三司也会在这上面争夺权柄了。 实际上也差不多。 虽然青空规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这《天京报》能够带来多大的变化,但是周铁衣既然敢冒着得罪三司,也要推行此策,绝对是利大于弊,他们法家若是能够将《天京报》拽在手中,也是一件好事。 奏折再次递给尉迟破军,见前面两个人都落笔了,尉迟破军也想要落笔。 不过他思考了半天,好像自己还真的落笔不了,这《天京报》明显是民生,开言路的话题,自己手里的兵部怎么管? 于是讪讪一笑,放下笔,就这两人注疏也可以,免得显得他们三司同流合污。 周家小子,真是混帐,就会气老夫! ······ 御书房内。 今日圣上到的时间明显晚了很多,等未时末尾,才从宣法殿听道出来,神色也明显很疲倦。 进入御书房,看到这一大堆奏折,即使强打起精神,但估计也认真看不了几本了。 天后知道大夏圣上才修道,如今也是消耗严重,笑着说道,“紧要事今天只有一件,圣上看一看,其余都可以放一放,等明日再批复。” 大夏圣上走到书桌后坐下,先喝了一口茶,才警惕地问道,“紧要事?”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儒家在搞事,肯定是想要借太和殿被雷劈说事。 不过皇后是笑着说的,这就奇怪了。 天后摊开奏折,三司本来将这本奏折放在最后面,但是天后说是紧要事,那就是第一件了。 《请圣谕下达策》 大夏圣上皱眉看了题目,不过看到作者是周铁衣,神色就舒展开了。 等看完第一段,心情也好起来了。 看完了全篇,他沉吟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三司注疏,笑着对天后说道,“朕的三司看来是不想要办这件事啊,现在还想着要争权呢?” 天后没有说三司坏话,而是说道,“三司分管事情不同,各有想法,也是正常。” 说了好话,接着她话音一转,“不过三司日益辛劳,确实不易再多管事务,免得忙不过来,倒不如按照以前的制度办。” (本章完) 第156章 手段温和 御书房内,伴读大太监苏洗笔静静地伺候着。 大夏圣上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邸报本来是谁在管?” 苏洗笔回答道,“回禀圣上,是内务府在管。” 这邸报原先就是内刊,是皇宫印刷出去,发给大臣们看,自然是内务府在管。 大夏圣上笑道,“他们说朕的总旗年龄不够,朕就找个年龄够的去办!” 他落笔道,“着周铁衣处理此事,内务府管事大太监冯子宽督办。” 天后看了一眼,笑着说道,“圣上此举甚好。” 这一声称赞,更是肯定了大夏圣上这决断,他神色放松下来,看了看如山的奏折。 往日里批改就厌烦了,如今又精神困倦,实在是不想要动笔。 于是说道,“皇后,你挑着批复,朕看一遍批复就行。” 天后没有立刻接受这至高权柄,而是起身,半蹲在地上行礼说道,“陛下虽然爱我,但却不能够给天下人口舌,我可以帮陛下处理文书,但动笔之事,须得陛下亲自做,若陛下不想做了,按三司回复也行,我是万万不能够再动朱笔。” 伴君如伴虎,最怕九真一假,这一点对于分享圣上荣光的天后也一样。 大夏圣上笑着看向自己发妻,“你啊,就是太谨小慎微。” 不过他也没有再提让天后批复奏折的事,也没有亲自扶天后起来,而是自己勉力看了起来。 ······ 四月初九,今日是浴佛节。 虽然太和殿被雷劈了不吉利,但是宫人们还是将坤宁宫装点了一番。 两尊藤蔓编织的大象内藏机关术,可以喷吐泉水,浇灌中间象征佛陀的莲花座。 本来这大象应该用金,铜打造,不过天后不喜欢铺张,就用绿色的藤蔓编织,也正好应了春景。 回了坤宁宫,天后先是走到书房。 她的贴身婢女立马展开白纸,替天后磨墨。 等墨磨好了,天后心中笔意也足了,于是落笔。 天京报。 这三个字落下,天后对婢女吩咐道,“将这字拿给内务府总管冯子宽,让他好好做事,这广开言路乃是圣明之事,若他敢疏忽,就算圣上饶了他,本宫也饶不了他!” 天后很少说这种重话,也很少落笔一件事。 婢女秋声知道这事情紧要,于是第一时间就去内务府了。 ······ 麒麟阁中,周铁衣早上一如既往地练习武道。 中午的时候,长孙府的人来了,禀告说奏折已经递上去了。 周铁衣微微一笑,用过午饭,就在自己院子中安了个茶会,哥哥周铁戈,胡文郎,弟子梅俊苍,文吏吴谦在场。 周铁衣烧煮着茶水,先对自己已经满腹疑惑的哥哥说道,“老哥,这不懂的地方你就直接问,这里没有外人。”在场的人都要直接处理《天京报》的事务,所以周铁衣要耳提面命。 唯一不处理《天京报》事务的自己老哥,自己也要多教一教。 周铁戈本来就心痒痒得厉害,他可是知道全部的过程。 起因是儒家那边传出了‘国出妖孽’的传闻,所以自己弟弟在原本看兵坊的行程之上,又晚上加了去拜访胡文郎的事情。 中间还给自己说过,这‘国出妖孽’,最该担心的不是他们周家,而是天后。 这一点,自己已经理解了。 但是后面为什么让长孙丹上一封奏折,去大张旗鼓地办《天京报》,他猜到了一些原因,但是不知道自己猜不猜得对。 “伱办理这《天京报》,是想要另辟蹊径,对抗儒家‘国出妖孽’之语?” 一直以来,兵家就算权势最盛的开国时期,在言论上也被儒家按着打,这国出妖孽,不仅大夏朝在用,三百年前的南北五朝也在用,甚至八百年前的大炎圣皇时代也在用。 但想要和儒家抢夺话语权何其艰难,反正兵家就算把人安插入言部,也没有成功过。 周铁衣笑着解释道,“这天下言论可以引导民意,儒家想要坐实‘国出妖孽’,须得有个过程,所以我需要以雷霆手段出击,搅乱整个过程。”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了天后当天就送牡丹花来,感叹道,“天后娘娘能够一眼看出来,立马做下决断,着实不凡。” 他周铁衣能够看出来,是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傍身,天后能够一眼看出来,并且迅速向周铁衣这个对手‘求和’,一点都不在意片刻得失和自己的颜面。 这说明天后的政治嗅觉是顶尖的,同时也是个干大事的,能屈能伸,这才是该真正小心的对手。 “在言路上,儒家自以为掌握了书院,掌握了言官,掌握了小说家,就可以掌握天下,着实是少了些发展向前的眼光,不过这也符合儒家一贯喜欢‘言必圣皇,语必圣人’的做派。” 当周铁衣说到小说家的时候,胡文郎神色有些尴尬,他们小说家不抱儒家大腿,抱谁大腿? 他想了想,“这报纸当真能够广开言路?” 他知道周铁衣的报纸是从邸报得到的灵感,但是邸报他也看过,让普通百姓看,百姓根本看不懂。 周铁衣笑道,“我曾说过,手中有一份入一品的机缘,你曾说过,你们小说家所修之道,不过两件事,一曰‘搏名’,二曰‘以假乱真’,这报纸若是做得好,这两件事都可以做到极致,到时候天下人可以不看话本,但不能不看报纸!” 此时开水烧好,周铁衣等水温降下去,再将头春茶嫩芽用冲泡法泡制。 这嫩芽金贵,水滚反而伤味。 “其实我本来还有一法,不过这法子过于激烈,不想要现在使出来,和儒家彻底撕破脸,那么就慢慢和儒家磨一磨,看看谁手段更高明。” 温水冲茶,淡淡的茶香流淌出来,清香扑鼻,最是滋润。 他先递了一杯给徒弟梅俊苍。 梅俊苍知道是老师在考校自己,他思考了一下,以手沾了沾茶汤,在紫檀木桌子上先写下‘以民开言路’,这是老师这次用的方法。 随后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写道‘奏圣上广开农科,工科,医科,成为定数,令天下为官之道,不限于儒法’。 一旁静静看着的吴谦神色大震,神色惊恐,看向满头白发的梅俊苍,这是要撅了儒家和法家的根啊! 第157章 办报纸,开民智 周铁戈,胡文郎看到梅俊苍在桌子上写的东西,无声叹息。 这法子确实激烈,足以让儒家拼死反扑。 大夏也有恩科,一般情况下,恩科都还是专门为儒家开设的。 只有少部分情况,比如今年确实是农部缺人,工部缺人,会开特科,专门招收这部分的官吏。 而周铁衣和梅俊苍想到的法子,是将这特科给确定下来,分担儒家在朝廷的官吏比重! 虽然不知道周铁衣怎么敢肯定圣上会同意这件事,并且能够让这件事顺利施行,治理好国家。 但是周铁衣笑而不语,如此自信,倒让大家都相信他确实能够将这解决办法推行下去。 紫檀木桌上的水渍快速干透,不留丝毫痕迹。 儒家凭什么能够掌握天下的‘民意’,不就是天下人想要当官吗? 只要想当官,就得学儒法,而儒在法前,所以大夏民间才有言,‘科考选官,司考选吏’。 但这并不是永恒不变的规则,相反,周铁衣那个时代验证过了,工科,农科也能够当好官,这天下没有儒法,也不一定会大乱,前提是纠正天下人错误的观念。 所以才要办报纸,开民智! 周铁衣敢当众说这件事,第一是要给自己的核心团队确定目标,他们必须要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才好做事情,才做得对事情。 不然领导云里雾里,倒是显得高深莫测,手下就在云雾里转圈子,一年半载也干不成几件事! 如今的小目标是办报纸,开民智,大目标是改科考,变官制。 这话他也不怕儒家听了去。 因为不管自己做不做这两件事,儒家都已经将自己当做眼中刺,准备动手了。 而且这是阳谋。 包括自己办的报纸,只要有起色,儒家绝对会模仿的,不过自己也准备好了坑,等着儒家踩进来。 挖自己的核心成员?这周铁衣太有应付经验了,真正能够一击致命的方法,他只藏在不经意间。 到时候就算儒家照抄自己的方法,也会适得其反,加速民智开启。 大不了他周铁衣不能操纵民意,你儒家也别操纵民意呗! 大家都知道儒家是怎么把持言道的,只不过一直以来,没有人能挑战儒家权威,都是因为心中有算计,想要把民意这把刀握在自己手中。 经过了信息化时代的冲击,周铁衣早就明白,操纵民意,只是一时的机变之举,多做几次,就会反受其害。 在江湖中留下传说,让民意永远记着最美好的你,才是真正的长远之策。 聊了聊行动纲领,周铁衣就没有再说正事。 纲领可以告诉给所有手下,但行动步骤,得单独一个个说,拆开来,每个人都只拿到一部分,总的步骤只有自己一个人知晓,这就是御下之术。 周铁衣开始教徒弟。 “俊苍,我其实本来想要将你放在诛神司的。” 这句话梅俊苍听懂了,微微颔首。 周铁衣原本自己的酷吏路子不能走,但酷吏是现在朝堂局势发展的必要阶段。 别看现在圣上好像小胜一筹。 那是因为自己承担了一半的酷吏职责,不然言部侍郎谁敢去灭他们家的门? 不过自己既然不打算走这条路了,自然需要有个替代的人选。 这个人选本来是梅俊苍。 他们儒家最怕的是什么? 不就是怕自己家的圣贤教出法家的酷吏吗? 当初荀子被拖下儒家的圣位,不就是因为他的‘性恶论’太有实际操作价值,教了两个酷吏的祖师爷韩非子,李斯吗? 周铁衣如果将梅俊苍教成酷吏,一方面可以在诛神司内收拢权柄,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作为击破梅清臣心神的最后一步棋。 这步棋一旦点下去,必然能够将死梅清臣这条大龙。 不过自己后来想了想,梅俊苍这弟子还是可以好好教,自己也少做点亏心事。 当然诛神司的事情,自己也不可能不管,那晚上申屠元就交了投名状,他刚好可以做半个酷吏。 之所以说半个,一方面是申屠元没那智商做完整的酷吏,另外一方面,自己总要给圣上的人留位置。 这上善若水,不争就是大争。 “伱来做这《天京报》的主笔。” “是,老师。” 梅俊苍毫无怨言,恭敬地拱手道。 随后,周铁衣又笑着看向吴谦,“你等会儿去将我书房那套司律亲笔注疏的《大夏天宪》搬出来,刚好俊苍和你都要学法,你们多交流交流,搬到周府的空院子一起住,等我有空了,再一起教。” 梅俊苍没有因为吴谦只是一个小吏而轻视,对吴谦先拱手道,“见过吴同学。” 吴谦赶忙回礼,差点让衣袖扫到茶桌,对上梅俊苍那双能够洞照人心的眼睛,他有种每时每刻在周铁衣身边的感觉。 忽然之间,他记起来周铁衣说有个人让他‘害怕’,要让自己一起共事,这人该不会就是梅俊苍吧? 周铁衣笑着看向这一幕,没有说话。 吴谦是这里资质最差的,但跟好人学好人,认真调教,也能成大器。 这时候,下人传话来,说宫里的人来了,而且带来了旨意,让赶快去接旨。 周铁衣先给自己倒一杯茶,喝一口,然后站起身笑道,“还真快啊。” 胡文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对周铁衣的忌惮越发上一层楼,每一步都能够算到,当真有这种人存在? 周府正堂,已经摆好了香案,这次是正式的圣旨,传旨的还是宫中内务府管事大太监冯子宽。 “诛神司总旗周铁衣接旨。” “臣,接旨。” “太和元年春四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诛神司总旗周铁衣所奏对策实乃良策,当广而推之,令周铁衣办《天京报》一事,内务府管事太监冯子宽督办,望尔兢兢业业,不负朕心。” “臣,领旨谢恩。” 周铁衣站起身来,恭敬地接过那卷五色纹路的圣旨,合上之后,下人立马递过来金贵的金丝楠木盒,放进去之后,专门找地方供起来。 (本章完) 第158章 有义有力 接了圣旨,周铁衣笑着对冯子宽说道,“冯公公传旨辛苦,还请到小院中喝杯茶水。” 冯子宽没有像苏洗笔一样拒绝。 就像周铁衣没有想着拉拢苏洗笔一样,三位大太监中,冯子宽虽然地位最低,但是最适合周家作为盟友。 相同的,对于冯子宽而言,周家也是最好的盟友选择之一。 冯子宽白净的脸上带笑,“不会叨扰吧。” 周铁衣没有说在大堂内喝茶,而是去他院子中喝茶,这就是拉拢,比送金子还让冯子宽开心。 “哪里,刚好在院子里办了个茶会,和我麾下的小旗们一起喝茶,如今圣旨下来了,我也好告诫小旗们做事,公公作为督办,训导他们几句,也是应该的。” 冯子宽目光一凝,这周家子果然简在圣心,上午将奏折交上去,下午就敢肯定圣上会批准,这种红人,自己多接触接触,有些事,就能够绕过薛贱人对自己的掣肘,直接送到圣上心中! “这是公务,咱倒是不好推辞,就叨扰一杯茶水了。” “哪里,哪里,我可是要和公公一起多学习,一起进步的。” 冯子宽听了这番话,笑意出声,和周铁衣一起进了他的院子,手底下的小太监还奉着另外一份旨意。 来到院子中,周铁衣的徒弟梅俊苍,将茶壶重新清洗一遍。 周铁衣给冯子宽介绍胡文郎,梅俊苍,吴谦几人。 虽然对胡文郎有些不熟悉,不过冯子宽并没有多问,而是说了句,好好为圣上做事。 他虽然是督办这件事,但是天后给自己那张纸,就已经说明了,这件事全权交给周铁衣处理,自己只需要尽心提供方便就可。 若是成了,自然有他一份功劳,若是不成,也不怪他这个督办。 但若是他胡乱插手,导致事情出了差错,那圣上饶过他,天后也饶不了他。 没了外人,冯子宽先喝了一口梅俊苍敬的茶,才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你不错。” 梅俊苍能够‘弃暗投明’,跟着周铁衣逼着他父亲吃一碗饭,宫里人都知道,自然需要将梅俊苍和梅清臣分开来看。 随后冯子宽才对周铁衣笑道,“周总旗不只是自己本事厉害,这教人的本事也不浅。” 周铁衣不动声色,颔首笑了笑。 喝了茶,冯子宽才从小太监手中接过另外一个锦盒,再次站起身来。 周铁衣也会意,站起身来接过锦盒。 “这是?” 冯子宽不开口说话,周铁衣开口问道。 冯子宽卖了个关子,“周总旗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铁衣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幅字,他展开一看,字走龙蛇,虽然不如圣上的遒劲有力,但多了几分山河秀丽之色。 天京报。 “这是天后娘娘知道总旗要办报,因此提的名,天后娘娘对此事也甚是关心呢。” 周铁衣笑了笑,将这副字重新折好,放入锦盒之中收下。 只是淡然地说道,“这事我心里明白。” 冯子宽微微皱眉,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周铁衣不会处事,一直以来,周铁衣给自己的感觉,不像是十七岁的少年,倒是比朝中大臣还要圆滑几分。 怎么事情到跟前,连句感谢话都不说呢? 他虽然想要和周铁衣结盟,但是在天后和周铁衣之间,他还是很快就能够做出选择。 于是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周总旗这件事该从哪里开始做?” 周铁衣看了冯子宽一眼,你这是真的想要‘督办’啊,他笑着回答道,“我准备先去右将军府一趟,怎么?冯公公要陪我一起去?” 冯子宽盯着周铁衣的眼睛,那双眼睛明亮透彻得吓人,能够映出自己的身影。 冯子宽忽然醒悟过来,虽然周铁衣向自己示好,但自己也不是周铁衣唯一的选择。 他年不过十七,就敢在圣上,天后,三司之间搅动风云。 而且还能够活得好好的,如蛟龙出渊。 甚至才传言他和三司不合,今天领了圣旨,就敢去三司门前耀武扬威。 他这个管事大太监可不敢玩这么大。 自然也不敢陪周铁衣去三司门前耀武扬威。 “英雄出少年啊。” 冯子宽感叹了一句,对周铁衣拱了拱手,也没有再问周铁衣要干什么了。 将冯子宽顶了回去,周铁衣开始说好话,“哪里,这事务繁忙,我又年轻,少不得冯公公这等老成持重之辈压舱,等方案落了明细,还需要借公公的威势,压一压别人,才好让这件事办下去,给圣上办事,我们都得用心啊。” 冯子宽点了点头。 是啊,这件事给圣上办的,天后虽然是督办,但只要事情办好了,中间就只有好处,自己没必要跟周铁衣在其中掰手腕,这反倒是应了天后的担忧。 想到这里,冯子宽脸上再次露出笑脸,“那咱家就等着周总旗的来信了。” 周铁衣亲自给冯子宽倒了一杯茶送客,然后又去自己卧室中,拿了桌上摆放的玉玩一件,东西虽然不贵重,但是态度得摆明,事情做好了,周府也少不得你冯子宽的好处。 送走了冯子宽,周铁衣吩咐梅俊苍,“准备车架,去右将军府一趟。” 梅俊苍起身,去准备车架了。 周铁衣看了看茶桌上的锦盒,想了想,又对自己老哥说道,“伱让阿大五人去亲卫中再挑选五十人,传下基础的五行阵,等我有空再训练。” 之前,受限于自己【血神子】的数量和阿大五人的实力,周铁衣只准备阿大五人凝罡之后,再帮自己训练亲卫。 但自己凝聚了【武道】神职,一切就大不一样了。 特别是周府的亲卫,本来就修行的【监兵诛魔录】简化版,自己确实可以尝试以【武道】代替血神子,推演五行军阵。 若是真的能够将五十个七品亲卫训练出来,配合自己的武道天赋,也算是真正在这个超凡世界中,有了立足的实力了。 他看了看自己左手背的‘义’字,笑着想道,没有力量的公义,不过是痴人说梦。 要改变这个天下,须得有义有力! (本章完) 第166章 炮制惊天大案 白虎城,周府。 周铁衣早上训练了军阵,中午用了餐,下去去母亲的守一院。 车文远的棋盘需要他,老哥,妙玉师姐,母亲四人共同梳理。 刚好自己最近几天闲着,一边修行,自然也要加快棋盘的梳理工作,若是能够在一两个月中完成所有的梳理,再在老哥的帮助下,炼制出五枚象征着五帝的棋子,那么自己的手段必然会大涨一截。 守一院中,四人坐在四方,手掌按在白玉棋盘上。 一根根经纬线编织,浩然之气和雷霆之力被重新划分。 周铁戈以雷霆之力凝聚白子,周铁衣以五帝真意御使浩然之气凝聚黑子。 因为是御使之法,所以隔着一层,消耗也要大得多。 好在这两天修行军阵,【武道】在现实世界之中也得到了反馈,让周铁衣的进步明显,这次已经能够凝聚三枚黑子了。 三枚黑子凝聚完毕,天色就已经暗了下去。 周母率先收手,笑着说道,“以后的速度会越来越快,我估摸着一两个月,就能够祭炼完毕。” 随后她看向周铁衣,“对了,你那枚种子已经发芽,明天早上你来取。” 母亲说的是那枚桃李的种子,周铁衣略带兴奋地点头,他还想着怎么早日种出桃李树呢,这几天他已经打听过了,儒家的桃李树就是用气运灌溉的,所以才会如此奇异,按理来说现在周家的气运,承接道家,公输家,兵家,乃至神道,也能够种出来一株小的。 周母又看向周铁戈,“你可以着手带着伱弟弟去炼制那五枚棋子了。” 周铁戈恭敬地抱拳说道,“这我知道。” 兵家五品‘锻兵’,将自己锻造成为举世罕见的神兵利器,这是向内求取。 锻造真正的神兵利器,这是向外求取,同样能够有反馈。 周铁戈才晋升五品没多久,唯一锻造的一件武器,也只是自己的赤血军旗。 锻造普通的武器,对于周铁戈自然提升不大,甚至只会浪费时间。 只有锻造那种举世,乃至绝世的神兵利器,才能够快速帮助周铁戈突破实力。 但就像周铁戈对弟弟说的一样,绝世神兵,需要大运和灵性。 而自古大运难得。 现在,周铁衣的五帝气运,就是当世罕见的大运。 可以说,若是周铁衣现在去求兵家三品的宗师锻造这五枚棋子,单单看在能够领悟五帝真意的份上,兵家的宗师们也会笑着接受,并且分文不取。 周母已经为小儿子思考了很多,当然不会不顾全大儿子。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锻造的机会,自然要留给铁衣的亲哥哥。 两兄弟相视一笑,他们知道母亲想要表达什么,不过母亲这些年要么在山上,要么在周府,是真的不会隐藏自己的小心思,甚至连两个儿子私下的小动作也不知情。 离开了守一院,和妙玉师姐道了别,周铁衣本来准备先跟老哥去一趟周府内的兵坊。 不过他忽然心有所动,太虚面具来了一条新的信息。 “老哥,我有点事情要回去处理一番,你晚上过了戌时再来。” 周铁衣有事情要处理,周铁戈一点也不奇怪,点头同意。 ······ 山铜府,宁安县,小石镇。 李剑湖从矿场和母亲找了一辆独轮车,一路将父亲的尸骸运回家中。 一路上,母亲并没有责怪自己没有要那十两银子,只是嘱咐自己好生练武,银子的事情她会想办法。 但母亲平日里,也就是一普通人,缝缝补补,做些家务还行,哪里能够有什么办法,无外乎去向叔伯们一家家借,争取能够供自己考上今秋的武院。 李剑湖握紧了车把手,母亲没有怪自己,那自己更应该努力。 他今日拒绝这十两银子,不仅是为自己父亲的死打抱不平,还因为自己不能够因为这十两银子坏了武道锐意进取之心! 若是以前,他当然只能够咬牙接着。 但现在不同,有了小白,有了‘熊猫’老先生,十两银子,压不垮他!自然不能够让母亲今天跪下。 既然‘熊猫’老先生告诉过自己有心神之劫,而且这劫数也已经应验了,自己就更应该信任老先生。 这是自己唯一能够信得过的救命稻草! 只是这件事,他不能够告诉母亲,所以心里有愧疚。 将父亲的尸体运回了家,母亲去拿积蓄,上镇子上的棺材铺买一口棺材去,让自己留在家中,安抚弟弟。 李剑湖抱着弟弟李弘毅,等弟弟哭了一场,累了,躺在床上休息,然后他才回自己屋中。 小白虽然可以给自己找奇物,找山洞,但不能够解决现实的问题,想要出这口恶气,李剑湖现在心里面唯一能够寄托的,只有和善的‘熊猫’老先生。 对方愿意告诉自己劫数,自然也如戏文中一样,有解决办法。 不过老先生似乎不像戏文中那么大方,自己应该会多付出一些承诺。 反正现在已经烂命一条,也不用再在意以后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了。 回到自己屋中,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点了一盏油灯,照亮屋子,当看到书桌前的墙上,贴着的字‘虎威将军先锋官李剑湖’,那歪歪扭扭的字让他觉得格外刺眼,于是一把扯下,狠狠地揉成一团。 心气稍微顺了一点,李剑湖才躺在床上,将太虚面具从自己梦境之中取出,戴在慢上,白色的面具覆盖入皮肉,不过一两息,李剑湖就沉入梦境之中。 麒麟阁内,本来接了李剑湖的信息,周铁衣是不想要第一时间回复的,不然这小子真的把自己当戒指老爷爷用,那自己一天还做不做事了? 难道像戒指老爷爷一样,望徒成龙不成?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看到李剑湖灰雾,得到的信息,周铁衣心中一叹。 至亲将亡。 算了,算这小子好运。 自己今天武道有进步,就当发善心了。 周铁衣进入静室之中,盘腿坐下,下一刻,他就直达太虚幻境。 以两张太虚面具作为牵引,在这个空间与时间被扭曲的神国中,不过走两步,周铁衣就来到了李剑湖面前。 “小子,你找我?” “熊猫老先生!” 虽然看不到‘熊猫’老先生的具体样貌,但是周铁衣在李剑湖心中,一直是那种身穿白衣,白发苍苍,负手而立的老者形态。 如今经历了大悲之后,更是隐约将周铁衣当做自己精神的寄托。 “什么事?” 周铁衣不动声色地问道。 李剑湖被问及了心中的伤心事,意志忍不住又消沉了几分,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于是将父亲遇到矿难,吴家管事刁难自己的事情认真说了一遍,中间还特意强调了吴家是虎威将军府的嫡系。 吴家?虎威将军府嫡系? 我怎么不知道? 周铁衣愣了一息,随后反应过来,这吴家要么是扯虎皮拉大旗,要么就是不知道隔多远的门生故吏。 不过墨石矿,确实是一件大事。 周铁衣沉思了一下。 他本来只是想要将李剑湖培养成自己在太虚幻境中的代言人。 但真没想到这气运独特的小子,确实和自己有几分联系。 气运之事,就算是圣人也无法全部看透,世间因果联系,就是如此巧妙。 见‘熊猫’老先生沉默不语,李剑湖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先生,您有没有法子帮我惩治吴家?我愿意再帮您做三件事报答。” 周铁衣嘿然一笑,这小子还真当自己是许愿老爷爷呀。 不过既然你小子求我,那就不要怪我用手段了。 他笑道,“那吴家老夫没有听过,不过连矿工的葬身钱都要贪,这种货色老夫一根手指就也可以按死。” 对于这点,李剑湖深信不疑,连忙奉承道,“以您的实力,吴家自然不敢跳脚。” 随后他听到周铁衣接着说道,“不过若是我直接出手,帮你按死吴家,那么和吴家仗着虎威将军府按死你有何区别?” 李剑湖神色一愣,是啊,两个都是仗势欺人。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不同。 终究是吴家先贪墨自己父亲的葬身钱,不是自己先去招惹吴家的。 他刚想要回答,就见‘熊猫’老先生抬手阻止,“老夫问你,想不想要自己报仇?” 李剑湖眼中的希冀更甚,肯定地说道,“想,做梦都想!” 周铁衣哈哈一笑,“好,那你就先练十天的【罗汉金身】,同时将你父亲的葬礼处理了再说。” “到时候就可以报仇了?” “不,那样至少你不会被吴家给直接打死。” ······ 吩咐了李剑湖练十天的【罗汉金身】,周铁衣自然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只不过谋定而后动,所以先让那小子练十天的武。 自己也需要问问吴家究竟是谁,能不能够当自己的棋子。 虽然一口锅从天而降,但是周铁衣并不意外。 就像他之前想的一样,周家当了四代的虎威将军,这是权柄,也是掣肘,那么多门生故吏,谁知道底下人现在有多飘。 特别是自己在天京搅动风云变化,一副周家大获全胜的样子。 他们可不会看到周家的危机,只会觉得自己该享受周家的荣光。 那么自己就借李小子这件事,借儒家这柄刀。 炮制一场惊天的墨石案! 只会杀人逼供的酷吏算什么。 能够做局操弄天下的权臣才是真正会杀人的人! 从静室之中走出来,周铁衣先是用了晚膳,然后吩咐白梅去长孙丹府上递一封帖子。 这些天长孙丹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自查,安抚人心,都是水磨工夫,现在还没有筛选完究竟哪些人真正要舍弃,哪些人可以救一救,刚好,自己可以利用李剑湖做一局,认真筛选一遍。 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周铁衣照常一样,做一个思维导图。 周家确实该修剪枝叶了,就像圣上和天后准备用自己修建儒家这个枝叶一样。 有的时候,修剪枝叶虽然会削减自己实力,带来阵痛,但总比留下演化成为毒瘤好得多。 过了戌时,老哥来了,周铁衣照常将自己的思维导图放在火盆中烧毁。 领着老哥进了密室,今天周铁衣准备同样以梦魇之法修行枪法,箭法,只不过被虐的人换了个对象,换成自己罢了。 两人调息对坐,周铁衣演化出梦魇之力,探入老哥的心神之中,这次撬动得更加艰难。 毕竟自己的【蜃气】虽然位格很高,但是自己获得的权柄很低,干扰八品,乃至七品的修行者很容易,但是对上中品修行者,这般权柄就显得薄弱了一些。 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临时增加自己的权柄,那就是用大量的太虚幻币作为驱动。 太虚幻币本来就是太虚幻主的神力演化,自然能够用来临时增强权柄。 实际上自己也可以凝聚太虚幻币,但是需要自己慢慢凝聚天地间的【蜃气】,或者收割大量的噩梦,大概每三天凝聚一枚,太浪费时间了,所以暂时没有价值。 周铁戈感受到一种异种力量在撬动自己的心神,他比阿大更加会利用自身精神,主动接纳包容了这股精神。 下一刻,两兄弟出现在周铁戈的梦境之中。 周铁戈笑着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家的手段?” 周铁衣并没有直接回答,很多秘密,即使是老哥,他也不可能全盘托出,而是转移话题说道, “这地方练武不错吧?” “确实不错。” 周铁戈没有追问,颔首认同地说道。 弟弟实力已经接近五品,自己要用心教,在对练的时候,少不得受伤。 这对于习武来说,本来是正常的,但周铁衣现在却不能够受伤,因为很多周家的事情,乃至天下的大事,都要周铁衣亲自处理。 “不过梦境和现实终究有真幻之别,你可不要陷进去,认为自己在梦境之中能够做到的事情,在现实中也能够做到。” 周铁戈点中了关键。 他就怕自己弟弟在梦境之中练太久,忽略了现实练功的价值,沉浸在虚幻之中。 周铁衣笑着点头,“这我知道,现在不过是事急从权,练武,踏实,吃苦才是最重要的。” “嗯,那就开始吧。” 周铁戈心念一动,下一刻,黄沙漫天卷起,覆盖了整个梦境,三十亲卫在身后一一演化,他手持长枪,坐在踏云之上,一个生字化为大日,一个死字化为明月,照亮整片空间,时不时还有雷霆在天际纵横交错。 周铁衣察觉到梦境之中巨大的变化。 和阿大完全不能够控制自身梦境不同,周铁戈已经能够将自己的‘道’融入到梦境之中。 所以老哥的梦境更接近真实世界,至少在雷霆,生死,兵家山火风林这四象上更加接近,甚至凭借老哥的本事,估计可以将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战斗演化出七八分的真出来。 周铁衣抬头看向老哥,“哥,一开始就上强度啊。” 周铁戈笑了笑,若自己弟弟资质普通,他当然不介意从最基础的握枪开始教,但自己弟弟资质这么好,那就不能够用教普通人的办法教,反正这是梦境,自己也不用担心真的伤了弟弟,只需要注意让他心神休息就行。 想到这里,周铁戈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上那个‘生’字,有这大儒对‘生’的全部感悟在,只要这字不耗尽,就能够补充心神,况且自己弟弟心神的极限,自己都不一定能够探到底。 “枪法本来就是冲阵之法,少说废话,上马!” 周铁衣这次没有再玩笑,他心念一动,以【武道】权柄作为枢纽,以自身意志作为源头,幻化出阿大等五人,随后又逐渐幻化出自己的五十亲卫。 只不过没像在阿大梦境中幻化如岳佛掌一样简单,因为这个梦境的规则老哥可以控制大半,而不像阿大一样毫无掌控力。 所以自己这个外来者,即使有【蜃气】权柄在身,想要完美发挥权柄,也只能够顺着这个梦境的规则来。 也就是说,自己在【监兵诛魔录】中的领悟,才会在这片天地之中化为自己的实际战力。 见到弟弟身后聚集了五十亲卫,周铁戈脸上的笑意更甚。 虽然六品‘炼罡’就已经可以开始尝试修行兵家法门,组建军阵,但绝大多数的六品都没有这个能力,重心还是放在磨合天地之力,蜕变自身血气,化为罡劲这件事上。 只有真正转修到兵家五品‘锻兵’,其中第三个能力,就是能够锻炼一支完整的,至少三十人的亲卫军,这包含了一心多用,集众之力等多种能力,而自己弟弟能够在八品做到,实在是匪夷所思。 或者说自己已经猜到了那个最不可能的原因,只是连自己都不敢往这方面多想,多深究。 弟弟是个有决断的人,他如果觉得时机合适,想要告诉自己,那么到时候自然告诉自己,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练武。 “杀!” 周铁戈一声低喝,两人以及身后的亲卫如同洪流厮杀在一起,每个亲卫的相互厮杀,都是互相武道意志,武道技法乃至对于兵家之道的比试,只是一场比试,就远超平常人五十场的收获! (本章完) 第178章 战起 泰安苑,取的是国泰民安之意。 也是家‘忠义’派的主要驻地之一。 乔永恩修行有成,接过了‘忠义’派嫡传的大旗,其师父就将泰安苑交给乔永恩打理。 三座六层高的说书楼阁呈现品字分布,中间围绕着一座巨大的戏园亭台。 整个泰安苑能够同时容纳几十位家登台,吸引上千人同时听书,对于家而言,就是道场一般不容有失的地方。 当周铁衣带着五十名亲卫出府,第一时间打听消息的自然是儒家。 只不过赵观山装睡,所以儒家反应自然慢了半拍。 等到周铁衣带着亲卫进入了朱雀城,大家也察觉到周铁衣可能是准备向家动手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乔永恩恨声说道。 前几天他和胡文郎差点动手,但最终也在善老的调节下忍住了直接动手的冲动。 一方面是忌惮胡文郎的实力,另外一方面是天京的特殊。 天京乃是百善之地。 与其他地方大不一样。 这里修士之间的争斗,往往都会牵扯出复杂的政斗,所以修士们在天京极为克制,能不动手就绝对不会动手。 因为一旦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没有人能够扛得住在天京如日月凌空的圣上的怒火。 可没想到自己这边暂且忍让,周铁衣竟然追着不放,这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吗! 不过在发怒之后,乔永恩又带着担忧,看向旁边坐着来报信的象部侍郎之子王七星。 人的名,树的影。 周铁衣在玉京山上,以一张春雷符破了车文远的棋道,虽然有天时之助,但委实骇人听闻。 就算乔永恩再自信,也不敢将自己和车文远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乔永恩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 大日炎炎,普照四方,晴空万里。 这天看上去不会变色的样子。 看到乔永恩看天,王七星自然明白他的担忧,说道,“乔兄,这天不会变色的。” 他说的极为肯定。 一方面他作为象部侍郎之子,最基础的察觉正常天象变化的本事还是有的。 另外一方面,上次圣上要以周铁衣作为过河小卒,与儒家摆开车马之战,所以帮助周铁衣改变天象。 但圣上不可能随时为了周铁衣改变天象。 况且已经开始修道,就算是圣上想要改变天京的天象,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听到王七星肯定的回答,乔永恩心镇定了不少。 “王兄,今日之事,司民府上是如何安排?” 王七星思考了一下,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观周铁衣行事,虽然每每出乎预料,但都要抢占大义的名分,所以他才能够师出有名。” “而且没有天象响应,就算他还有春雷符,能够发挥出十分之一的威能吗?或者说,他可能暂时根本没有第二张春雷符。” 上品符咒,能够威胁到三品的符咒,绝对不是大白菜。 虽然大家现在还在猜测周铁衣是怎么画出那张春雷符的。 但他绝对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所以王七星推测周铁衣现在身上大概率没有第二张春雷符。 就算有,那也是乔永恩接这张春雷符,他自然需要说些宽慰的话,给乔永恩胆气,反正又不是自己接这张春雷符。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一位管事急匆匆地走进来,“周铁衣的车队到门口了。” 乔永恩面色阴沉如水。 事到如今,他是避无可避。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泰安苑是他的成道根基之一,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 一声明亮的马鸣声,穿透了整个泰安苑大门。 如今正是午后闲暇时光,朱雀城的老幼们休闲活动之一,就有来泰安苑听书。 人群之中,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马车和五十名亲卫的来历。 “这不是周府的亲卫吗?” “是。” 一人肯定地回答旁边人的问题,天京的老幼,都能够闲聊一下朝堂局势,这就像是此地之人的天赋一样。 这两个月,搅动天京朝局的,非周铁衣莫属,自然也让普通人多关注了一些周家的动向。 “看来泰安苑惹到了这位周家蛟龙啊。” 一位看客戏谑地说道。 周铁衣的称号几个,从最开始的花街柳巷之犬,到诛神司总旗,再到《天下事》上的‘绝代弄臣’。 花街柳巷之犬已经成为过去式,就算是周铁衣的政敌们,现在也不会用这个称呼指代周铁衣,不然岂不是承认自己连花街柳巷之犬都比不上。 诛神司总旗是正式的职位称呼,普通百姓们也不会这么叫。 绝代弄臣倒是一个‘名传天下’的称呼,一般而言,百姓们称呼潜蛟榜上的天骄,都习惯用《天下事》的称呼。 就比如‘青衣儒生’,‘智和尚’。 但稍微有点见识的都知道绝代弄臣是一个蔑称,你平日里说说还行,但是如今当着别人的面直接说,万一周铁衣听到了,岂不是惹出大麻烦来。 所以这位看客才称呼‘蛟龙’这个没什么特点,也绝对不会错的称呼。 人群之中正在议论纷纷之时,周铁衣下了马车,拿起横架上的长枪,对着周围的人抱拳一礼,朗声道,“我今日是来找家讨要一个说法,诸位若是想要看场好戏,请站远一些,莫要被误伤了。”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亲卫们堵住泰安苑的大门,形成一块上百丈的空地。 大家大概猜测出周铁衣要亲自动手,出于人类本能地好奇心,又因为周铁衣有言在先,可以看好戏。 所以大家后退了一段距离,同时伸长脖子,想要看这场好戏究竟怎么个说法。 周铁衣这边堵住正门,乔永恩和王七星也从里面出来,看到周铁衣手中提着枪,知道来者不善,停在十丈外,好留出反应时间。 王七星拱手说道,“周兄,泰安苑乃是百姓休闲之地,你如今堵门,驱赶百姓,这是何意?” 王七星首先将帽子扣在周铁衣驱赶百姓之上。 周铁衣看向王七星,前身与王七星有过几面之缘,他认得这是象部侍郎王吉贞的儿子。 和没有根基的司马家不同,王家除了是儒家谶纬学派的嫡传,本身也是陇南的大族,家族中出过几位三品。 周铁衣从怀中拿出一张约斗文书,上面已经写好了时间,地点,就是今日泰安苑。 “我已经向天京卫申请了约斗文书,所以命亲卫们隔开百姓。” 周铁衣的声音清朗,这是解释给周围吃瓜的百姓们听的。 不少人暗暗点头,这事做得规矩。 王七星还想要开口,忽然一道气机锁定了他,带着梦境之力,开始隔绝真实,恍惚之间,王七星有种景物错乱的感觉。 王七星被梦境牵扯,乔永恩自然察觉到了,不过他仍然克制着直接动手,现在动手,恰巧就落入了周铁衣算计。 “我凭什么要同意?” 乔永恩色内厉荏地说道。 他心中还是忌惮周铁衣可能存在的春雷符,即使现在没有天时帮助,春雷符的力量能够发挥的不足十分之一,但没谁愿意平白接一道雷霆之力。 “凭你家在《天下事》上骂我是绝代弄臣,凭当初车文远拦我的时候,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 周围百姓们露出恍然的神色。 大多数人都已经通过《天下事》知道那晚雷雨夜发生了什么。 而且这还是儒家和家配合宣传的。 绝代弄臣终究是个骂名,既然伱们敢骂,自然不要怪别人来找麻烦。 而且你们当初以江湖规矩拦别人车架,别人如今以江湖规矩来找麻烦。 这理由自然说的过去,至少在普通人朴素的观点之中说得过去。 总不能够只准你儒家和家找别人麻烦,不准别人找你们麻烦吧。 “那绝代弄臣之语,明明是你自称的……” 乔永恩还想要狡辩。 周铁衣嘿然一笑,“我明明说自己是绝代诗仙,千古弄臣,到你们这里,好的不说,坏的说是吧,况且我周铁衣能自己骂自己,而你是什么东西,焉敢辱我!” 周铁衣不再废话,手中长枪直指,如同一道冲锋利箭,恐怖的力量的速度破开周围的空气,让周围的空气形成一道半透明的气浪。 无论乔永恩有多少原因,但也只有胜者才有机会继续说话,才有能力在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上争论! 乔永恩的精神一直紧绷,锁定在周铁衣身上,当周铁衣动手的瞬间,乔永恩也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自己忌惮周铁衣的春雷符,所以才不想要动手。 但现在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乔永恩也明白自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五品修行者。 纯白色的光辉在乔永恩头顶绽放,以光速向四周扩散,搭建起一座云台,这纯白色的光辉和真实的天光不同,显得虚幻而又迷人。 当光辉扩张的瞬间,一柄长枪同样从光辉中刺出,迎向龙纹木钢枪。 相较于龙纹木钢枪湛青如天空的枪身,这柄长枪被虚幻的光辉包裹,光辉之中,有着浩瀚的夜空和寂静的寒星。 这两样事物,各都通过两枚龙章显化,四枚龙章又相互勾连,形成了夜空繁星,如同一张巨大的幕布,想要将龙纹木钢枪和周铁衣一同包裹进去。 兵家大将薛仁战技【千星坠明】! 若是完整的【千星坠名】自然不可能只是以四枚龙章演化出战技。 但乔永恩自身实力有限,现在只能够演化出其中四枚。 夜幕形成的黑暗不断吸收,消磨周铁衣长枪上的力量,虚幻寂静的寒星中七颗变得无比真实,锐利无比,伴随着‘七杀星辉罡’,让枪尖近乎一分为七,直接刺向周铁衣身上眉心,双眼,心脏等七处要害。 巍峨的武道真身浮现在周铁衣身后,丈八高的血色巨人伸出手掌,宽大的手掌覆盖而下,化作一片山脉,笼罩那七点锐利无比的寒星。 【掌中佛国】本来就是完整的一品佛法,就算是薛仁在世,其战技【千星坠明】也比【掌中佛国】低上一品。 周铁衣虽然也无法完全发挥出【掌中佛国】的威能,但是他已经另辟蹊径,将【掌中佛国】以五行演化,化作一门【五指山】。 五指山中,乾坤印隐藏其中,镇压地脉之力,十一枚龙章若隐若现,加持整个【五指山】,让【五指山】的威能更上一层楼。 一般情况,凝聚战技的龙章越多,战技本身也就越强大。 乔永恩感受到【千星坠明】上传来的阻力,神色大变。 就算没有使用春雷符,周铁衣现在表现出来的战力,都不亚于五品武修。 更多的光辉从乔永恩的云台上绽放,随着长枪之后出现的是一位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身披银亮战甲的青年将军。 这长相,一看就做不了坏人。 真正的薛仁的长相此世已经没有多少人见过,而现在这长相,则是从中演化,最符合读者,听众对于薛仁外貌的想象。 当完整的‘薛仁’出现之后,一道博大的浩然之气加持在【千星坠明】之上,浩然之气炙热无比,纯粹刚猛,带着长枪,像是钻头,欲要刺穿武道真身的手掌。 一道墨痕也飞舞而出,环绕在乔永恩周身,形成一条三丈长的飘带,在虚幻的白光之中,显得格外真实。 这道墨痕就来自于胡文郎专门提醒的宝物‘湖砚’。 墨痕出现后,飞升在空中扩张,从最开始的三丈,涨到六丈,九丈,就像是一圈墨色的涟漪,要将世间原本的色彩全部笼罩,化作一片深沉的墨湖。 只不过还没有等墨湖继续扩张,恐怖的血气就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血气在空中点燃,化作赤红色的火焰。 龙之九子狻猊天赋【心火】! 这般接二连三的变化,发生在几息之间。 当周围的吃瓜群众们反应过来,才注意到围着战场的周府亲卫们血气如潮水向中心涌动,仿佛是被那中心的武道真身吸引一样。 血气在遇到扩张的墨痕同时,就瞬间化作赤红色的火焰,焰光熊熊,即使在这大日之下,也毫不逊色,让人感觉格外的炎热,忍不住再后退一步。 不少在场的修行者观察到周铁衣和五十多名亲卫的联系之后,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真实情况,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拖入了家的梦境之中。 兵家的军阵之法他们当然认得,但八品就能够习得军阵,并且调集五十多名亲卫的力量,他们还是闻所未闻。 不过联想到周铁衣身后显化的,那同样前无古人的武道真身,一切又说得通了。 能人所不能。 这就是当初梅清臣对周铁衣的评价。 战场之中,【心火】点燃,形成一道澎湃的火海,不仅能够熔金化铁,本身还具有焚烧阴魔的能力。 阴魔种类众多,其统一的特点,就是会污染心性灵光。 而‘湖砚’的墨汁能够污染他人,正是阴魔的一种! 墨湖遇到了克星,非但没有能够继续扩张,污染周铁衣的本尊,在与心火火海相撞之后,浓稠的墨汁迅速沸腾,咕噜噜冒着气泡,随后在一两息之内蒸发,连带着整个墨湖都往回收缩。 万物属性相生相克。 【心火】本来就克制湖砚产生的墨汁。 而湖砚这项秘宝,也比不上五十多名以龙脉精血种灵的武道修行者力量总和,自然迅速分出了胜负。 这个时候,被胡文郎用梦境之法困住的王七星也暂时挣脱了出来,飞速后退,忌惮地看了胡文郎一眼。 刚刚他和胡文郎在梦境之中的交锋之凶险,差点让他都迷失了进去。 虽然摆脱了梦境的束缚,但他也意识到有胡文郎的限制,他根本没有余力帮助乔永恩,再出手,恐怕只会将自己都陷进去。 当看到周铁衣运用军阵,调集亲卫们的气血之力,形成火海,烧退了墨湖之时,这场战斗之中,王七星甚至已经给乔永恩判了死刑。 虽然乔永恩应该还有手段没有使出来,但是颓势已经显现,剩下的就看其能不能够尽量全身而退了。 果然,当墨湖消退,此消彼长之下,亲卫们聚集的气血,涌入武道真身之中,让本来就丈八高的真身化作两丈高的完全形态。 亲卫们带来的不仅仅只是纯粹的气血力量,代表五行的天赋融入武道真身之中,让武道真身挥出的五指山更加反复,圆润如意,五色云集,化作一片天地,彻底笼罩那七点寒星,以及团聚的炽白色浩然正气。 在五指山压垮寒星之时,周铁衣的龙纹木钢枪也突破了【千星坠明】形成的夜幕束缚,那四枚龙章,连带着‘薛仁’都崩碎形体,重新化作一片虚幻的光辉,再无法阻挡枪尖的前进。 当龙纹木钢枪刺穿乔永恩的身体瞬间,他的本体悄然站在不远处,眼神冰冷地看着周铁衣。 想要拉强敌入梦,只有先撼动强敌的心神。 他这招假死入梦之法,屡试不爽! (本章完) 第179章 破绽 真实世界的泰安苑大门前。 从周铁衣悍然出手,到乔永恩演化云台,显圣薛仁,再到周铁衣聚集亲卫血气,形成心火,灼烧墨湖,协助长枪刺破薛仁的【千星坠明】。 十几息的比试令周围的观众们目不暇接。 就算是修行者们,也紧紧盯着每一个变化,生怕错漏了关键信息,这种观战顶尖天才比斗的机会,即使在天京也不常有。 若是能够从中领悟出一二,那么对完善自己道途大有裨益。 当周铁衣刺破【千星坠明】,连带着将‘乔永恩’的身体刺穿,不少人已经惊呼出声。 但下一刻,想象中血肉飞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乔永恩’的身体化作一片片皮革飞裂,就像是被撕碎的皮影一般。 反倒是周铁衣顿在了原地,他身穿一件玄色暗金祥云金装,手中龙纹木钢枪如同天空般湛青,猿臂带着长枪直刺,脸上依旧挂着一丝莫名的微笑,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胜利。 离得最近的王七星再后退了十几丈,因为周家亲卫聚集的【心火】不仅没有消退,反倒是越发灼热,让周围百丈的空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钢铁熔炉。 周铁衣能够在八品运用军阵,确实出乎意料,但终究还是落入了家的梦境之中。 王七星看到周铁衣顿在原地,脸上忍不住带着几分喜意。 家的‘见世间’不仅指的是家修行者见世间万物,同时也指众生见家心中的世间。 如此才能够颠倒真假,如梦似幻。 王七星见周铁衣被困在原地,如果可以,当然想要暗中出手,帮助乔永恩扩大优势。 不过他这个想法刚刚一升起,就被一股绝大的危机感压灭。 即使不用起卦演算,王七星也知道这是三品以上的大人物们到了,他们相互争锋,维持住战场的公平。 周铁衣和乔永恩背后都有大势力支持,天才的战斗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因为死一个天才,对于大势力而言,都是巨大的损失,所以才有护道人之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火】灼热的缘故,赤红色的心火将周铁衣团团围住,形成一道壁障,恐怖的热量升腾,普通吃瓜群众们眯着眼睛望过去,有种周围景物都在扭曲之感。 “爷爷,遭了,周小哥陷进去了!” 楚欢欢还是穿着一件自己缝的百布衣,就像是一只新生的五彩翠鸟,不过她的声音此时带着几分担忧,挽着楚问生。 听到周铁衣带着众多亲卫来朱雀城,本来就住在朱雀城中的楚欢欢自然拉着自己爷爷来看看,想着能不能够帮上一点忙。 毕竟周小哥上次帮自己从天后手中逃脱的恩情还没有还。 相比于孙女的担忧,楚问生倒是老神在在,“放心,周小子还没有输呢。” 听到爷爷的话,楚欢欢奇怪地问道,“爷爷,你不是以前警告过我,千万不要被家彻底拖入梦中吗?那样就算你原本有九成的胜算,也只剩下不到一成了。” 随后她声音带着央求,“爷爷,你那么厉害,要不帮周小哥脱离梦境,反正他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 楚问生老脸一黑,“我还是那句话,若伱想要爷爷我早点埋进土里,你就多怂恿我去掺和周小子的事情吧!” 听到爷爷冷哼,楚欢欢只能在心里对周铁衣说句对不起,她倒是想要请爷爷出手,不过自己爷爷在这件事的态度极其坚决。 “怎么会呢……” 见孙女心情有些低落,楚问生叹息一声说道,“不是我不想要帮忙,是我就算出手,也会被别的三品拦住。” 说着他用将孙女笼罩进入自己的道统之中。 瞬间,楚欢欢眼中的世界大变。 原本鲜活的景物,百姓,甚至天空,大地,都仿佛失去了色彩,只有五道明亮的光辉立在万物之中。 这五道光辉内有什么东西,楚欢欢根本看不清,甚至无法分辨出光辉的颜色,只能够感受到这五道光辉在互相牵制,形成稳定的平衡,谁也无法出手。 “爷爷,这是?” “观战的其他三品高手。” 楚问生解答道,“你爷爷我现在只能够保证给那小子公平的比斗环境,至于能不能赢,全靠他自己的本事,况且……” “况且什么?” 楚欢欢连忙问道。 楚问生笑道,“那周家小子若是准备不全,就敢来找家的麻烦,这种人早死了也好,免得让我家孙女操心。” 被爷爷这一戏弄,楚欢欢脸皮发红,不再多话。 泰安苑中,临街的二楼楼阁,真正的乔永恩站在窗边,看着大门处被【心火】包围住的周铁衣。 喜怒哀乐四种情绪之力从整个泰安苑之中喷涌,编织成为一座虚幻的梦境,将周铁衣所处的百丈空间笼罩。 普通人看到的真实景物扭曲,不仅是因为【心火】灼烧了空气,更多的是因为梦境对于现实世界的侵蚀。 乔永恩之所以敢迎战可能有着春雷符的周铁衣。 自然有着他自己的依仗。 春雷符再厉害,但只要显露了跟脚,那就有相应的破解之法。 就比如自己,一开始就以皮影之身出手,就算周铁衣有春雷符,但只要不识破皮影之法,同时找到自己隐藏在泰安苑中的本尊,那么皮影之身就可以轻易消耗他一道春雷符。 若周铁衣一开始不动用春雷符这大杀器,等自己将他拉入梦境之中,他想要动用春雷符也已经来不及了。 而实际的战斗虽然有波折,就比如自己没有料到周铁衣竟然已经将军阵之法训练出基础形态,配合他前无古人的武道异象,一点都不弱于正常的兵家五品‘锻兵’修行者。 但最终的结果仍然是好的,凭借着假死入梦之法。 借助周铁衣杀死‘自己’一瞬间的喜悦之情,彻底将周铁衣拖入了梦境之中。 在这一点上,自己已经占据了胜手。 得意忘形! 乔永恩在心中对周铁衣评价道。 因为没有真实的喜悦之情作为桥梁,自己的梦境之力,绝对无法完全将周铁衣的心神拖入‘梦境世界’,对方若真的小心谨慎,凭借【心火】神通,是有机会像王七星一样脱离梦境的。 虚幻的梦境之中。 周铁衣持枪立在原地,周围的景物和真实世界近乎一模一样。 这种一模一样不仅是指的外在形态,同时也指的内在规则。 用梦境演化出现实世界的场景,自己随意可以做到,但赋予梦境‘真实’,让梦境中规则具体,从而压住对手,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小心家。 周铁衣忍不住想起琯琯的提醒。 家这手以假乱真,拉人入梦的手段确实厉害,足以让家有机会晋升为上九流之一。 幸好自己早做了准备。 就在周铁衣这样想着的时候。 梦境开始进一步演化。 首先是自己面前,‘乔永恩’悲壮地用手指着自己,眼神愤懑,想要说话,却无力吐字,最终断气,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接着就是周围观战群众们的惊呼,赞叹,仿佛他们的称赞声能够将自己捧到天上。 然后是‘胡文郎’带着恭敬的神色靠近自己。 只不过还没有等‘胡文郎’彻底接近自己,周铁衣手中长枪一挥,直接刺穿了‘胡文郎’,让整个梦境的演化戛然而止。 ‘胡文郎’的身体化为一滩墨水,消融于地面。 乔永恩的身影出现在周铁衣面前,“你看出这是梦境了?” 周铁衣没有急着动手,他以【蜃气】权柄不断感知这个梦境的运行规则,大量的感悟反馈到心中,对于他以后编织梦境大有帮助。 “你觉得我很蠢吗?” 周铁衣脸上的笑意并未消退,也没有抢先攻击眼前的乔永恩。 这是别人编织的梦境,眼前的‘乔永恩’就是一滩墨水,根本不是梦境的核心,就算击杀了,也不会带来更多的变化。 周铁衣的回答,让乔永恩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因为这个回答,好像是周铁衣故意进入自己的梦境世界一样。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周铁衣发现不对劲之后,强装镇定,想要干扰自己判断。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现在自己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等我拿下你之后,有的是手段让你说!” 乔永恩声音冰冷,严厉。 随着这冰冷声音落下,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起来。 兔走乌飞。 天空中炎炎大日的灿烂光辉黯淡,青冥色的夜幕降临,繁星如一条河流,笼罩整个梦境。 泰安苑的精巧,华丽的楼阁轮廓淡去,化作一片苍茫的荒野,墨水如同夜风,吹动杂草,从四面八方涌来。 当墨风吹到观战的‘百姓’身上之时,他们衣着开始变化,一个个化作身穿铁甲的士兵模样…… 周铁衣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映照着整个梦境世界的演变。 乔永恩想要抢占地利! 自己大哥与神秀和尚赌斗,都要找胡文郎抢占地利,人和。 所以同样五品‘显圣’的乔永恩自然也有办法抢占地利,人和。 只不过和胡文郎需要借助现场上千人听话本评说的‘人气’不同,泰安苑在乔永恩这一脉早就传承了上百年,这里积累的人气经久不散,就算周铁衣没有真正进入到泰安苑之内,乔永恩也能够调动泰安苑的力量,完善自己的梦境世界。 地脉之力,喜怒哀乐的情绪之力! 这是周铁衣借助【真实视野】以及自己修行感悟,首先判断出的这片梦境世界的支撑之力。 这意味着整个梦境不是封闭的,而是对外连接着的,只不过乔永恩现在暂时占据了梦境的主导权罢了。 乔永恩用这个梦境完全笼罩自己的心神,那么这个梦境之中,一定有自己一部分精神糅合其中,自己也是这个梦境的支撑力,只不过现在被压制住,无法做到自己入侵别人梦境时那种为所欲为。 只有以自身精神为基础,抢夺这个梦境更多的权柄,才能够在这个梦境之中‘提升’自己的力量。 想到抢夺权柄这四个字,周铁衣忍不住会心一笑,他对于这件事倒是很擅长。 下一刻,他手中长枪挥出,强大的力量横扫围着自己的铁甲士兵。 宛若真实的枪身与铁甲相撞的触感,随后是沉闷的撞击声,再之后是士兵被巨力撞飞,破开空气的呼啸声。 一切都如现实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周围的铁甲士兵不畏死亡,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周铁衣也不管不顾,就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怪物,手中长枪龙腾凤舞,速度之快,卷起一道道残影,这些残影逐渐形成一片青色‘树林’,环绕周铁衣,抵挡住潮水般的铁甲士兵。 长枪本就是战场之兵。 这十天,周铁衣每天在梦境中和自己老哥练习【天青枪】可不是白练的,虽然乔永恩在整个梦境的操控之上,胜过自己老哥,但是在士兵军阵运用上,连提鞋都不配。 他只是想要用大量的情绪之力凝聚成为士兵,消耗自己的精神,这些士兵攻击毫无章法,近乎于本能地送死。 对于自己而言,则正好是磨炼【天青枪】战技的好时机,毕竟这么真实的梦境,以自己现在掌握的【蜃气】权柄可演化不出来。 梦境越真实,在这场梦境中的战斗,自然会得到更多的反馈。 随着一个个铁甲士兵被杀死,周铁衣的枪法越发圆润,再加上之前的积累,他的气势如林,徐徐展开,一点都没有颓势。 梦境之中,时间飞速流逝,与外界之中大不一样。 本来想着利用情绪之力演化的铁甲兵消耗周铁衣精神,再动用杀招一击致命。 但是当周铁衣的【天青枪】越发醇熟,甚至隐隐有质变突破的迹象。 乔永恩心中的不祥之感化作一丝慌乱。 这些铁甲士兵是他糅合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结合自己一缕意志凝聚,在这片梦境世界中,不比八品武者弱,更重要的是数量足够多,对自己的消耗也很少。 但看不到周铁衣精神衰落的迹象,再送普通的铁甲兵,也只会帮助对手领悟战技,乔永恩再次出手操控梦境。 如同潮水般的铁甲兵消退,荒野之上,一青年将军出现。 漫天繁星之下,将军身上的盔甲光华内敛深沉,仿佛与天象合一。 乔永恩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他的声音高高在上,仿若整个世界的天道,冷漠地陈述一个事实。 “太原之战,魏军势大,赵军败退,薛仁不忍弃伤卒,独率百骑,于平冈山前,夜阻五千精锐追兵……” 乔永恩的声音加持在薛仁身上。 一道道黑色的墨水再次出现,演化出上百精锐骑兵,这次的精锐除了情绪之力和自身意志外,更是凭借着他们在百姓之中留下的舍生忘死之名,牵引了冥冥之中之中的浩然正气,让这上百精锐骑兵达到了七品圆满,接近六品的高度。 有了这上百骑兵相助,这次他演化出的薛仁实力远胜真实世界。 一瞬间,仿佛天时地利人和都加持在薛仁身上,让这位站在荒原之上的大将气势如虹,排山倒海般压向周铁衣的心神。 梦境最大的特点,就是超脱现实世界的束缚。 若是在现实世界之中,乔永恩用显圣之法演化出的薛仁恐怕只有不到四成的实力,那么在梦境之中,薛仁就能够发挥出接近自身全部的实力,真正做到书中那个为了伤卒,独自领百骑,凿穿千余追兵的传世猛将。 不过现在增强实力的可不止薛仁! 自己也一样! 刚刚的试探之中,乔永恩首先就用皮影之法试探自己,足以证明他的小心谨慎。 所以即使将自己拖入了梦境之中,他首先想到的,也是用铁甲兵消耗自己的精神,再使用杀招。 这本来是正常的计谋。 但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不能够以常理推断,也不知道自己隐藏的手段! 在他消耗自己精神的同时,自己借助击杀铁甲兵,【武道】也悄然在侵蚀这片梦境。 自己的【武道】神权,本来就融合了【血神子】和【梦魇】权柄。 凡是被自己【武道枪】击败的敌人,血肉都难以愈合,精神都会出现破绽。 乔永恩演化的铁甲兵虽然是以情绪之力为基础,但是要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必然会烙印下一部分的精神意志。 即使这些精神意志再少,但是积少成多,也能够带来质变! 一道道【心火】突然以周铁衣为中心燃起,明亮的赤红色火焰如同一柄长枪,直接刺穿了夜幕,同时也刺穿了这个梦境与外界之间的屏障,形成一个破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破绽! 即使这破绽并不大,但周铁衣也瞬间抓住了机会。 对方能够以自己喜悦情绪为桥梁,将自己拉入这片梦境世界中,自己也可以以【武道】权柄为桥梁,牵引与自己心神相合的五十五名亲卫。 下一刻,五十五道炙热的精神直接降临在梦境世界,【心火】化形,凝聚成亲卫的模样。 阿大作为亲卫长,又被周铁衣带着,多次在梦境之中演练,第一时间就掌握了自己梦境之中的身体,他伸出手掌,一柄乌黯的长刀凝聚,如若真实。 甚至有余力凝聚出一匹战马,有阿大作为示范,其余亲卫们也有模有样,在精气神合一的状态下,他们之间互相学习的能力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周铁衣的精神连接上五十五位亲卫,刚刚精神上的消耗迅速得到了补充。 刚刚击杀如同潮水的铁甲兵,他的精神并不是没有消耗。 只不过他的精神底蕴还在肉体底蕴之上,如今加上五十五位亲卫降临的精神,以及自己嵌入的梦境世界的破绽,已经足以撼动整个梦境世界! 对于乔永恩而言,这就是个天大的坏消息,自己编织的梦境世界中一下子就挤进来五十五道坚定的意志,就像是突然出现五十五道漏洞一样,他对梦境世界的掌控瞬间下降了一个档次。 【心火】的光辉再次暴涨,如若东方升起的晨曦之光,而这次不仅刺穿了夜幕,同时也在争夺这片梦境世界的天时! (本章完) 第193章 老师此言有理 书房内灯火辉煌,董行书看着自己写的两个名字,却神色阴晴不定。 过了一会儿,他手掌按在纸张上,整张纸就凭空消失,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来人。” 一直等候在外面的下人立马恭敬地走了进来,低头不去看董行书的书桌,这是入府之后就教的规矩。 “去将修德抬进来。” “是。” 不一会儿,董修德被两个下人用担架给抬了进来。 他昨天被父亲用教子棒打了一顿,今天连客人都见不了。 “父亲。” 董修德伏在担架上。 董行书眼神示意下,几个下人都退出了屋,并且将门带好。 董行书看了看儿子,说道,“你去写一封信,让柯黯然进京。” “啊?” 即使被教训了一顿,但是董修德还是难掩心中的惊讶。 董行书这次没有说话,也没有教训儿子,而是长长叹息一声。 董修德忽然反应过来,因为自己不中用,所以董行书才不得不请柯黯然进京。 “他恐怕不会愿意的。” 董修德闷声说道。 他当年与柯黯然是至交好友,但自己父亲却亲手将柯黯然逐出了天京。 柯黯然因此也改了‘黯然’之名。 董行书冷笑道,“他不是想要改儒家吗,老夫就给他这个机会,不然他道统怎么成?你去写信,他自然就会来,此事无关个人恩怨,只关道统之争!” 道统啊! 董修德在心中感叹,多么遥远,又多么近的词。 即使他作为司民之子,也观之如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想了一会儿,董行书再次说道,“记得补上一句,老夫给他这个机会,他可别输给别人,证明老夫当年是对的,他那条路,走不通!” ······ 周府,麒麟阁。 天空中明月隐去,群星灿烂,若一条长河,横贯古今。 周铁衣穿着纱衣,坐在院中石凳上,喝着冰粉,消解暑意。 胡文郎,吴谦,梅俊苍这三位《天京报》的主事人神色都难掩兴奋,有很多事要向周铁衣汇报,何启功也被邀请进来。 当听到周铁衣邀请自己进他院子的时候,何启功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昨日才见识了周铁衣的手段,今日他自然四方打听《天京报》的销量如何。 最终只得了一句话。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周铁衣原本穷奢极欲的形象在他心中也天翻地覆。 仿佛任何言行都有着深意。 如今听得自己能够进周铁衣的院子,那更是欢喜之余,带着一丝谨慎。 若周铁衣只是纨绔,甚至只是一般城府极深的世家子,何启功都觉得自己带着的珍宝加上何家上百年对周家的忠诚,足以应付周铁衣。 但现在,他自己却疑惑了,变得不自信起来。 人一旦不自信,那么之前的三观就会动摇,从而让别人趁虚而入。 周铁衣根本不去管何启功怎么想,自己能够让他进这个院子,就是恩赐。 他再怎么思考,也想不到这恩有多重,他能不能够接得下! 周铁衣看向吴谦,吴谦恭敬地说道,“今天的报纸已经统计出来了,四城一山,一共卖了二十万份!” 吴谦的声音带着颤抖。 一天卖了二十万份,那么明天根本不够卖! 而原本的计划是天京每三天卖三万份。 他试探地问道,“需不需要让印刷局加印?” 周铁衣想了想说道,“不用。” 他看向弟子梅俊苍。 满头白发,眼如明镜的梅俊苍轻笑着对吴谦解释道,“普通百姓只是一时跟风,他们有了第一份报纸‘纳福驱邪’之后,就不会再买第二份报纸了。” “想要真正让报纸销量起来,需要漫长的时间,等百姓们习惯了报纸这件事物再说。” “我们三日一份,只要保证十三万的总量,其他不够的,可以先将散给天下的十万份挪到天京这边,几日过后,销量自然就稳定了下来。” 周铁衣说道,“小人德草,终究只是权宜之计。” 胡文郎开口说道,“听说儒家那边,准备改版他们的《醒世报》,降价为五文一份,也宣称‘纳福驱邪’,同时增加‘忠义’派。” 胡文郎没有说他的消息是从哪里听到的,但是这番话说得十分肯定。 在场几人,除了周铁衣,都露出深思的神色。 儒家反应好快啊。 何启功在心中感叹道。 朝局变化当真是一天一个样,根本不会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他带着好奇地神色看向老神在在的周铁衣,想要知道周铁衣会怎么应对。 明亮的星光之下,周铁衣放下手中琉璃碗,笑道,“这感情好,他们既然加把劲,那就让这风再吹一会儿。” 梅俊苍几人都露出困惑的神色。 思之又思,梅俊苍才恭敬地拱手说道,“请老师指教。” 周铁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们觉得手段该如何用之于民?” 一句话,就让众人再次陷入深思,因为周铁衣的问题太空洞了,不好回答。 何启功见如此机密的事情,周铁衣都没有驱逐自己,于是大着胆子问道,“何种手段?” “小人得草,我之前‘纳福驱邪’自然是小人手段,难道伱们觉得这是君子手段吗?” 梅俊苍几人一脸错愕。 怎么不是君子手段,而是小人手段? 周铁衣明明做得比大多数官吏还要好。 那些官吏只会逼着百姓买,周铁衣已经是引导着百姓买了,这都不是君子手段,如何是君子手段? 周铁衣抬头看向星空,那灿烂星河贯通古今,他的思绪也随着星河飘散。 一股难以明说的孤寂之感以周铁衣为中心扩散。 他对【掌中佛国】,梦境的领悟越深,自身心境变化对周围环境的影响也就越大。 梅俊苍四人都能够感觉得到,但是都说不出缘由,只觉得薄衫宽袖的青年,仿佛在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周铁衣的声音落了下来,抵消了这孤寂之感,让周围重新显得真实。 “做人,做事,不能够脱离现实,也不能够局限于现实。” “若脱离于现实,那就是天方夜谭。” “若局限于现实,那就是故步自封。” “对于任何一件新生的事物也一样,既要认清时代本身的局限性,不能够盲目乱动,强行以君子之德要求小人之德,但也需要超过时代的局限性,高瞻远瞩,以君子之德引导小人之德。” “我开办报纸,是为了开启民智,不是为了卖报纸赚钱,若将手段都用在卖报纸数量上,岂不是本末倒置。” “今日我用手段让百姓买了二十万份报纸,我已经打听到有人在倒卖这报纸,若不及时制止,那么我手段用得越多,反而是倒卖报纸之人获利越大,等到百姓们反应过来,那么罪责都在我周铁衣身上,所以不能够只看清楚今日报纸的销量,也需看清明日报纸的销量,认清整个报纸发展的流程,只要心中有度,自然能够游于天地之间,不逾距。” 卖报纸的手段,他周铁衣当然有。 最简单的,来个福利彩票! 买一千份报纸,送特制彩票! 这在天京一地,完全可以操作。 商人们已经看到了《天京报》的前景,他们自然愿意投。 但报纸的盈利根本支撑不起彩票的内循环,商人们最终也会选择谋利套现,最终只会扔一坨炸弹,炸到百姓。 一时销量就算起来了又如何?报纸的名声就坏了。 四人沉吟思考了很久,何启功这个新人更是对周铁衣心悦诚服,仅仅只是这一番话,就胜读十年书! “倒是他儒家。” 周铁衣嘿嘿一笑,“学我者生,像我者死,他们拿了皮毛,不懂内涵,我就让他们多卖几份报纸又如何?这风是他们儒家吹的,我们只需要守住自己的底线,等着乘风而起就可。” “这几个月别急,跟他们慢慢磨,必有一击致命的机会!” 一步先,自然步步先。 但是开辟一个蓝海市场,是烧钱的。 周铁衣肯定不愿意只是自己烧钱,既然儒家愿意来入局烧钱,那是好事。 自己只需要把握脉络,在每个关键节点领先一手,让他们一步步入局。 牺牲越大,他们越不可能撤退,只会扔下更大的赌注。 这‘赌注’能是什么呢? 无外乎将天京之外的儒家牵扯进来,将诸子百家牵扯进来…… 他们拉下水的人越多,那么自己需要防备的人就越少,大家都在同一张赌局内,才玩得有意思。 若有人在赌局旁看着,那么总会有旁观者清。 自己现在就像是庄家,开了这个庄,只需要引导百家不断下注,那么是输是赢,对自己都有利。 因为自己坐庄的目的,就是开启民智。 只要百家不断在这‘报纸’的赌桌上反复输赢,那么每次下注抽水,抽取到的话语权,最终就会落在普通人身上。 而且整个赌局,自己这个坐庄的可不一定会输。 到时候一击致命,儒家,乃至百家开辟的报纸市场,就是我的市场了,何乐而不为? 周铁衣说得很笃定。 其实很多思考,他根本不会给几人明说。 就比如圣上那里。 自己的报纸若是一骑绝尘,彻底碾压《醒世报》,那不就是没有对手了? 既然儒家做不了自己的对手,到时候恐怕就是圣上亲自来做自己的对手了。 一个封建君主,难道能够容忍一家独大的报纸? 所以自己需要《醒世报》的存在,甚至需要《醒世报》能够追上《天京报》,乃至于需要更多报纸的存在。 这不仅是启迪民智,也是为了自保。 所有人都只看到自己现在的风光,没有看到自己背后的万丈悬崖。 自己需要靠着大夏圣上,但是自己最大的对手一直都不是儒家,而是这位封建之主! 只不过现在天下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有给自己发育的机会。 因此自己才要培养王明义,就是为了自己斗下去董行书之后,有个人能够接替儒家的朝局,让大夏圣上感觉自己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为官之道,当权衡利弊,不局一时,不局一域。 当然,等报纸种类数量多了起来,自己还另有手段,可以收拾群雄逐鹿之局。 听完周铁衣一番话,即使以何启功的智商和城府,都不得不感叹道。 “鲲之所以能扶摇直上九万里,当借六月之息,息者,天下之风也。” 周铁衣哈哈大笑,双臂展翅如鹏。 文化人,吹捧起来听着就是舒服。 阿大的水平差远了。 不过这种人,只要能够看透自己一半的心思以上,还要说出来,那就更不应该留!当杀! 当然最主要的是我周铁衣一开始就要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此乃曹操杀杨修之故也! 就像我周铁衣现在得了恩宠,一旦无用,将来圣上也想要杀我一样。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周铁衣笑着看向何启功,“你不错。” 何启功被周铁衣称赞,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自己跟不上周铁衣的思路,最终被周铁衣划分为无用之人。 “不敢当二少爷称赞。” 自然地称赞了何启功一番后,周铁衣再次看向胡文郎,“你还有事情要说?” 胡文郎在心中一叹,他刚刚明明没有继续说话,但是周铁衣就是笃定了自己要说话,这番推论他能够得出来,已经可以称得上见微知著,再加上刚刚一番高瞻远瞩,因时制宜,胡文郎就算觉得自己心思再多,也不敢在周铁衣面前耍了。 这心逐渐也收拢了下来。 “总旗已经猜到了?” 周铁衣呵呵一笑,“儒家让‘忠义’派写,落笔在《醒世报》上……‘忠义’派哪个大人物来天京了?需要儒家让出这么大的利益……让我猜猜,乔……乔永恩的老师,或者祖师?” “是乔永恩的老师,家三品‘弘名’。” 胡文郎见周铁衣果然猜出来了,老实说道。 周铁衣看向何启功,拿起自己手中的琉璃碗,“去,盛一碗冰粉来。” 虽然被周铁衣当做下人使唤,但何启功却认为应该。 原因有两点。 第一,自己初步加入,周铁衣接纳自己,能够让自己听前面的话,已经是恩情了,涉及上三品的话,那都是秘密,直接让自己听了,反而有问题。 接纳属下,都是有一个过程的,捧得过高,只会让老臣记恨。 所以才亲疏有别,这才是御下之术。 第二,周铁衣也显示了他的才能,若其他人将自己当下人使唤,何启功自然万万不服,但既然已经听了一段高论,再去盛一碗冰粉也应该。 等何启功离开之后。 周铁衣才开口道,“所以你想说他会在我哥和秀儿的赌斗上动手?” 胡文郎认真地点头。 原本的计划是五月三日刚好两个月之约一到,让神秀和尚选赌斗的时间,自己这边选地点。 而且已经定在了听潮楼。 到时候自己以显圣之法,借助《齐小圣闯黄泉》帮助周铁戈争取地利和人和。 因为这《闯黄泉》的故事本来就是自己和周铁戈一起经历的,按理来说抢夺地利和人和很简单。 但两个月前,周铁衣可没有得罪家‘忠义’派,家‘忠义’派自然不会下场掺和这事。 但今日不同往日,一位三品‘弘名’跟自己抢夺地利和人和,到时候两者都丢了,就是大问题了。 周铁衣认真想了想,自己好像还没有问问老哥修行到了哪一步。 这两个月来,自己进步神速,那么进步第二的就是自己老哥。 那么多资源砸在自己老哥身上,若还不能够弄出点名堂,那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且自己养着手下,就是来用的,不是来给自己找问题的! “你没有办法解决?” 周铁衣淡然地问道。 胡文郎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虽然才入五品‘显圣’,但是现在《天京报》风靡天京,即将风靡天下,他这个主编自然也大受其益。 甚至这条道路已经直接彰显了入三品的机缘,彰显了入一品的可能性。 当真是如周铁衣所言,一字不假。 他胡文郎当然不可能放弃。 既然不愿意放弃主编之位,那就要拿出足够的能力解决,不让周铁衣凭什么将这个位置给他胡文郎坐,再找一个家三品来坐镇不好吗? 思忖了良久,胡文郎一咬牙,说道,“我能够占据四成地利人和!” 有点意思了。 周铁衣带着玩味的笑意。 胡文郎没有办法完全挡住三品家,这很正常。 能够挡住三品家四成,这已经是不正常了。 足以说明胡文郎的潜力,若是入了三品,绝对远超普通的三品。 周铁衣就这么看着胡文郎,胡文郎也是想了又想,万一周铁衣问自己原因,自己该怎么回答? “不错。” 周铁衣没有问原因。 胡文郎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又有新的困惑,周铁衣只是说不错,但是却没有说剩下六成怎么办。 周铁衣想了想,“过两日再议此事吧,我估计中间还有事情要忙。” 随后他看向一直认真听着的弟子梅俊苍,“这几天你去看你父亲没有?” 梅俊苍一愣,他没想到周铁衣为什么会问这件事。 随后恍然,在心里叹息一声,这才是老师。 于是认真回答道,“我估摸着他不喜欢我去看他,也就没有去了。” 周铁衣摇了摇头,“这不好。” 梅俊苍再问,“老师何以教我?” 周铁衣继续说道,“你应该去看看你父亲。”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笑道,“记得带上《天京报》和《醒世报》,我这个当老师的,总要让家长知道学生学得怎么样吧。” 梅俊苍思忖了一息,恭敬地回答道,“老师此言有理。” (本章完) 第194章 【孕育】神职,黄帝像凝(4000月票加更) 过了戌时,玉京山人烟渐少,特别是十二重楼上。 繁星如幕,落下层层光辉。 一辆周家的自走车停在了白玉铺成的广场上。 梅俊苍下了车,没有第一眼看父亲,而是第一眼看那灿烂的星空。 自从那晚之后,他就特别爱看灿烂的夜晚,特别不喜欢无光的夜晚。 而离了那晚,好像每晚都很灿烂。 他笑了笑,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两份报纸,身着湖绿色青衣,满头白发用一根红色细带系着,潇洒若神仙中人。 儿子走到面前,梅清臣才抬起头,认真看了看。 相比于上一次见,不过十几日的光景,又有进步了。 梅清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感谢周铁衣,还是该恨自己当初将儿子交给周铁衣教。 世事弄人,连他这位儒家吹捧的圣贤都看不清。 “这是什么?” 梅清臣看向梅俊苍手中的两份纸问道。 梅俊苍将两份报纸递给梅清臣,“其中一份是老师交给我办的报纸,一份是董修德办的报纸。” 他没有说哪一份是自己办的,以父亲的眼光,自然认得出来。 他老老实实给梅清臣倒酒。 这酒是五年的竹筒酒,最为清爽,适合夏天饮用。 梅清臣犹豫了一下,接过报纸,借着漫天星辉看了起来,当看完两份报纸,他闭眼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唯上智与下愚不可移,而民在其间。” 梅俊苍笑道,“我以后每三天将一份报纸带给父亲看,让父亲看看老师会为这个天下带来什么变化,以全父亲和老师一年之约。” 梅清臣重新闭上眼,不说话,仿佛又成了庙堂上的泥塑。 他一时间竟然弄不懂,自己究竟算是上智,还是下愚。 ······ 蛮荒世界,万物回春。 这些天将精力放在天京的争斗上,周铁衣自然对蛮荒部落的操心少了些。 好在仅仅只是十几天,有自己的布置,现在的炎黄部落一切都向着正确的道路发展。 经过十几天的修养,那头山熊终于完全恢复了体力,能够达到正常的六品异兽的水平。 以巫木为首的战士们,每日也刻苦练功,至少能够熟练使用自身血气。 而那九名种下【血神子】的战士,更是借助周铁衣的【武道】权柄,飞速向八品迈进。 向西山外探索蛮荒世界已经完全准备就绪了。 不过周铁衣今天是为了另外一件事降临的。 春回大地,部落中的孕妇们也到了产期,以前炎黄部落的生产全凭运气,所以新生儿夭折率很高。 但是有周铁衣带来了基本的生产常识,医家的一部分生产手段,那么新生儿的夭折率必然大为减轻。 火塘周围,搭建起几个干净的木屋,木屋内待产期的产妇们每日都有人照顾。 今晚,其中一个孕妇的羊水破了,周围的没有怀孕的妇女们立马忙碌准备起来。 四个时辰之后,当晨曦的光辉从西山的轮廓照到熊熊燃烧的火塘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纵然微小,但却代表着新生。 婴儿被清洗之后,又休息了一个时辰,然后裹上干净的兽皮,被巫木亲自抱到火塘前。 火塘中,那欢呼跳跃的火焰,就代表着周铁衣此时的心情。 “神,请您赐予他姓名。” 周铁衣端详起眼前小小的婴儿,婴儿的皮肤就像是才破壳的小鸡仔,嫩红柔白,刚刚已经哭久了,所以现在沉沉睡去,即使被巫木抱着,也不哭闹。 婴儿只有这个时候才是最好的。 周铁衣在心中无声感叹了一句,他思考了一下,说道, “羿兽,我祝福他将来会成为一位强大的射手,能够捕猎这天下的野兽。” 周铁衣之所以祝福这婴儿会成为射手,因为射手在捕猎的时候最安全。 他最简单的愿望,当然是整个部落都像这个婴儿一样,能够安全的捕猎到野兽。 随着他话音落下,新生儿头顶那微薄的气运开始快速凝聚,化为赤色,凝聚成长弓的形状。 同时这长弓的云气开始与周铁衣交互。 一时间大量的画面,就像当初传授部落武道一样浮现在周铁衣心中。 从庇护部落免受野兽侵害,到传授部落文字,生产技术,再到护持部落新生儿的降临。 大量的信息汇聚,最终凝聚成【孕育】。 巫木恭敬地将婴儿举过头顶,让周围同样参拜的部落之人们仰视,“神已经赐给他姓名,羿兽。” 部落之人们欢呼起来,开始唱起了苍茫的歌。 对于他们而言,有神的赐福,这是对新生儿最好的祝福。 同时新生意味着很多,意味着传承,也意味着孕育,长养。 有了【孕育】神职,再加上之前【山主】的积累,一尊厚重的黄帝之像印入周铁衣心中,黄帝一手环抱着婴儿,一手持着山峦,顿时让周铁衣武道更进一步。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就像是有播种,就可以等着收获一样。 唯一让周铁衣意外的是【孕育】神职。 这神职最简单的作用,当然是帮助男女造人。 可惜不能够直接无中生有。 若自己以后瞪谁谁怀孕,那么对于圣人,这都是一个大招。 除了造人之外,配合【驯养草木】,周铁衣隐约察觉到自己能够加速植物的生长,调整生长过程中的状态,当然这种调整受限于自己掌握的权柄多少,到现在为止,自己也只是初步掌握了【孕育】神职。 而这或许能够有利于自己培养优质种苗。 只不过自己对农家的知识了解太少,一切还得等到自己有空闲才能够研究。 毕竟就算快速培养种苗育种筛选,没有两三个月也无法完成。 新生儿已经降临,这代表着部落的传承不会断绝,现在应该做另外一件事了。 周铁衣望向西山之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能够感受到大量强大的气息,就像当初白虎眺望自己一样。 “巫木,带着山熊,带着他们九人,向西山之外开始探索吧,如果遇到难题,用图腾向我祈祷即可。” 即使不在部落之中,没有篝火塘的帮助,但有着【图腾】权柄,周铁衣仍然能够通过图腾联系到巫木等人。 巫木恭敬地回答道,“谨遵您的谕令。” 晚上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195章 你想当狗可以,别碍着我的路! 翌日,日常训练完军阵之后,周铁衣在白梅的帮助下梳理发冠,随着自己权威日重,白梅给自己打扮的时候总是喜欢为自己梳理发冠,而这件事作为一个现代人,没人帮助还真弄不来。 当然前身这个古代人有人伺候,也弄不来。 发冠梳理好之后,周铁衣照了照镜子,今天戴着的是一顶小金冠,纯金掐丝,点缀红宝石,压住黑发,再配上一根乌木玉头簪,倒是人都精神了很多。 弄好了发簪,周铁衣自己向着祖祠走去。 今朝凝聚了【孕育】神职,当他的心神回归周府,立刻察觉到了周府的不对劲! 他的【孕育】神职在周府之内被压制着,而且这来源正是周府的祖祠! 虎威将军周家,传承了三百年的氏族,但是四代人,一共也就几个牌位,根本不合基本的逻辑! 周家世代习武,又不缺女人,生育力强劲,早就应该开枝散叶。 但事实上,从自己曾祖父那一代,自己曾祖父当了一百多年的虎威将军,就只有自己爷爷一个子嗣,而自己爷爷倒是能够多生一个,自己爹和自己大伯,可惜大伯也死在了落日关。 而自己爹也只生了自己和老哥。 整个周家的生育力,呈现诡异的态势,就像是被人诅咒了一样。 一开始周铁衣没有多想,但是有了【孕育】神职,他能够肯定,这诅咒源头,就是周家祖祠! 一边想着,一边穿过竹林。 那象征着多子多福的葫芦纹现在看来,显得极为讽刺。 周铁衣一到祖祠,哑老就感应到了。 这位周家的守墓人与两个月前见到的时候一样,消瘦得就像是从坟墓里才爬出来一样! “哑老。” 周铁衣看向哑老,如同之前一样恭敬问好。 哑老那如同猫头鹰的眸子也带着高兴的神色,连连对周铁衣点头。 在周铁衣的眸子中,哑老头顶的气运呈现白色,一缕缕不详的,代表死亡的灰色缠绕。 若是才穿越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的信息了解不完善,周铁衣自然认为正常,因为这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应该有的气运色彩。 但是现在看来,越正常的东西,就越不正常。 比如自己母亲,比如哑老。 进入了祠堂,周铁衣首先对祖先们上香。 礼毕之后,他看向右侧那唯一通向二楼的小梯。 当他走到小梯之前,下一刻,哑老就挡在了周铁衣的面前。 速度快得周铁衣都没有发现端倪,只能够感受到周围空间如同琴弦一样拨动了一下。 “哑老?” 周铁衣的声音带着疑惑。 哑老认真看向周铁衣,眼中的慈目之色不变,然后摇了摇头。 周铁衣试探地问道,“现在不能够上去,以后能够上去?” 这次哑老没有拒绝,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铁衣看向上面,他的【真实视野】只能够看到一片黑暗,无法看到更多的东西。 思考了一会儿,周铁衣没有动,而是退出了祖祠,向着周母的守一院走去。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就比如圣上为什么钦定周家作为困住周母的‘池子’。 现在这个原因得到了解释。 不是因为周家幸运,而是在圣上当年信得过的武勋中周家人最少。 人少,造反的可能性就低,即使家里养着一条道家鱼龙也一样。 再比如,按照大明宫主所说,自己母亲一出世就被算计着,但自己父亲一出世,何尝不是一样? 阴阳家专门来改了名,定了命数的…… 周铁衣在心中悠长的叹息一声,这个局,恐怕不止二十几年,他们可真是人老成贼啊! 走到周母的守一院内,周母正在侍弄花草,虽然她养花的手段一般,但是架不住她当年不知道挖了多少圣人土啊! 周母看到儿子过来,放下手中小铲子,“你来我这里,肯定有事情要问,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周铁衣看了看旁边的下人,下人们自己就离开了院子。 之后周铁衣才笑嘻嘻地上前,“我今天去祖祠了,哑老不让我进二楼。” 周母神色并不奇怪,反问道,“他不是一直不让你去二楼吗?” 周铁衣顺势说道,“母亲知道二楼有什么?” 周母随意地点了点头。 周铁衣这倒是有些奇怪了,自己母亲知道这件事,但是却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有。 于是他继续试探问道,“母亲,我们家是不是圣皇的血脉啊?” 这话逗得周母哈哈一笑,“你往日聪明,怎么今日糊涂起来了,我们家若是圣皇血脉,圣上还会让我嫁入周家吗?” 周铁衣讪讪一笑,他当然知道这不可能,大夏圣上之所以放心道家鱼龙嫁入周家,就是笃定道家鱼龙也生不出几个孩子。 只要孩子少,就好看着。 孩子一多,再开枝散叶,送到天下,连圣上都看不过来,到时候就真的是漏网之鱼了。 “那……” 周铁衣还想要再问。 周母却叹息一声,“这件事伱倒不用多想,周家人少,是坏事,也是好事,当年你祖父既然这样决定了,那么就这么过着呗,若以后你想要多子多福,将那座祖祠拆了就是。” 这句话周铁衣听懂了。 周家先祖付出了‘多子多福’的代价,获得了另外一些东西,所以即使当年爷爷死了,自己父亲到现在还没有成为三品,母亲又被困在天京,但是周家的实力,仍然足以震慑其他三品,保住自家的军权。 “这祖祠以后当拆了。” 周铁衣肯定地说道。 ······ 一束束地灯亮起,与远处逐渐落下的夕阳接替昼夜。 虎威兵坊。 陈大兴刚想要借着灯火,复习一遍今天教的东西——经过最初的军训之后,这三百名少年已经开始熟悉工具,并且在老师傅的带领下打磨一些基础零件了。 “陈大兴,你小子踩了什么狗屎运!” 一个训练他们的周府亲卫,笑嘻嘻地走到陈大兴面前,用手拍了拍陈大兴的肩膀。 “啊?” 陈大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的潜意识里,自己最大的狗屎运就是进入了虎威兵坊,然后认识了王明义。 亲卫也没有多言,拍了拍陈大兴的肩膀,“好了,跟我出去一趟,是好事。” 亲卫没有讲好事是什么,只是带着陈大兴来到虎威兵坊大门前。 这里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高近乎一丈,宽两丈,这本应该至少两匹马才能够拉得动的马车,只用一匹俊美的黑马拉。 爱马是男人和女人的天性。 更何况这骏马美得不似人间之物,所以陈大兴看到骏马的时候就愣住了,更何况这马车之后,还有五名威风凛凛的骑士身穿劲装,腰佩利刃。 亲卫拍了拍陈大兴的肩膀,“还不快见过二少爷。” 二少爷? 周家二少爷! 周铁衣那天在这群小子面前展现了武道真身,自然也在陈大兴心中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特别是和义哥闲聊的时候,义哥多次提起二少爷,只不过语言之中既钦佩,又饱含着自己听不懂的复杂情感。 “不用多礼了,上车来吧。” 周铁衣轻笑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 陈大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短褂,看了看自己的黑色灯笼裤,虽然这是虎威兵坊发的服装,在普通人身上已经极好了,但陈大兴怕上车,脏了贵人们的马车,这是他从小就被教的道理。 “小的不敢,二少爷有什么事,直接问小的就行了。” 车厢内再次传来一声嗤笑,“这是王明义那小子教你的道理?他自己读书都是个半吊子,能教什么好?我让你上来,你就上来。” 亲卫一脸羡慕地看向陈大兴,又推了推他,“去吧,二少爷很好说话的。” 陈大兴硬着头皮上车。 车厢顶部,一个墨石机关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将整个车厢照亮,地上铺着编织的席子,这席子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编织,时刻散发着凉意,让整个车厢内的温度大降,与在外面大不同,连陈大兴额头上的汗水都顷刻消了下去。 车厢内,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放着一张小桌子,干净,醇厚的焚香味传到鼻孔中。 何启功微微皱眉,因为陈大兴身上的酸臭味,若是在自己府上,他早就将陈大兴赶下车了,但是在周铁衣面前,他不敢。 “坐我身边来。” 周铁衣对陈大兴招了招手。 陈大兴只觉得自己在梦里,即使被提醒了几次,现在仍然局促不敢动。 周铁衣在心里叹息一声。 有的人,给他一根鸡毛,他就敢抓着欺世盗名,有的人,即使金山在眼前,也不敢轻举妄动。 “让你坐过来,就坐过来,难道逼得我发怒不成。” 周铁衣的声音带着几分训斥,陈大兴反而觉得舒畅了,连忙坐到周铁衣身边。 周铁衣将一杯倒好的梅子酒推到陈大兴面前。 “听说你和王明义的关系很好?” “回二少爷的话,是。” 周铁衣举着杯子,又笑道,“你和他关系好,他今天去参加宴会怎么不带着你去?” 这个问题,顿时让陈大兴大脑宕机。 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小的出身不好,义哥不带着也正常。” 对面坐着的何启功这时皱着的眉才舒展开来,这小子总算有几分自知之明。 但是当看到这身上酸臭的小子,居然能够坐在周铁衣身边,即使以他的城府,心中也有不甘和嫉恨。 周铁衣又笑了笑,“那你想不想以后王明义带着你去参加宴会?” 周铁衣的话语,就像是一根线,线的那头,是友情,前程,线的这头,是陈大兴认为的卑微的自己。 陈大兴本来想要说不敢,但是周铁衣却料定了他要说什么,忽然开口道,“你都坐到我身边了,还有什么不敢。” 陈大兴抬头,对上周铁衣的眸子。 是啊,自己都坐到二少爷的身边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想了想,用力地说道,“想,我要用工干活,争取早日成为修士,这样就能够跟着义哥,跟着二少爷名正言顺地去参加宴会了。” “有志气!” 周铁衣对陈大兴竖起了大拇指,随后话语一转,“不过今日,我要先带着你去参加宴会,看看你那位义哥怎么说。” 绝影嘶鸣一声,踏着马蹄,向着青龙城而去。 ······ 青龙城,望舒楼。 最顶层六楼,今日全部被包下来作为文会之用。 自从《天京报》刊发整个天京,再加上司民之子董修德带头文会批斗,整个天京的文人墨客们,召开文会,批斗《天京报》就成为了一种风尚 今日这望舒楼的聚会自然也一样。 王明义本来是不想要来的,不过以前太学院的同窗盛情邀请了几次,他再不过来一次,就说不过去了。 华丽的灯火将整座两百尺的望舒楼点缀成灯塔,灯塔之内,一位位衣冠墨客们有美婢作伴,又美酒畅饮,大谈孔孟之道,批斗周铁衣之愚,不一会儿,那锦绣文章就铺了一地,满纸都是骂周铁衣的话,却一字都不落脏字。 一旦有人说得极妙,周围必然大肆吹捧一番,仿佛这样,就能够将周铁衣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一样。 王明义听得有些厌烦,看了看人群之中高谈阔论最欢的师弟,独自端了一杯酒,走到栏杆处,享受着晚风习习。 忽然他发现了还有一人与自己一样,于是上前,拱手说道,“见过这位朋友,在下太学院王明义,不知道朋友尊姓大名?” 作为太学院的高材生,王明义本身又博闻强识,几乎认得同辈最优秀的儒生。 而眼前这位儒生,他却不认得。 崔玉拱手回礼道,“山铜府鹿林书院,崔玉。” 两人见礼之后,崔玉想了想,他意识到眼前这人就是车文远之徒,只不过他有些好奇,为什么里面的人都在帮王明义骂周铁衣这个仇人,王明义却走了出来。 就在崔玉思考该怎么开口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怒骂声,只听得最大的声音喊了一句,“周仲蛮子来了!” 周铁衣的车架停在望舒楼前,望舒楼主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连忙出来,见周铁衣左右带着一少年,一青年,身后只有五名亲卫,望舒楼主轻舒一口气。 “周二少爷,您今天怎么想到来小店?” 周铁衣直接往里面走,随意说道,“怎么我来不得你这望舒楼吗?” 望舒楼主赶忙跟上,奉承地笑道,“您这是哪的话,您老是诛神司总旗,这天京之大,自然都去的。” 他额头冒着汗,楼顶还有一群骂周铁衣的儒家书生呢! 若让周铁衣上楼,杀了人,他这望舒楼可没有天宝楼底子厚。 “哪都去的?” 周铁衣似笑非笑地看向望舒楼主,“那刚好,我今日要去你这楼最高层,去看看夜景。” 望舒楼主背后一身冷汗,快走了几步,挡在周铁衣面前,“周二少爷,今日望舒楼顶已经被包了,不如我明日再将整个楼腾给周二少爷观夜景?” 周铁衣也停下了脚步,他开口问道,“我听说你望舒楼有个规矩,那就是顶上三层不用付费,只用留下墨宝即可?” 望舒楼主点头道,“是有这个规矩。” 周铁衣抚掌笑道,“那正好,我乃绝代诗仙,刚好今日以文会友。” 周铁衣明摆着要来闹事,望舒楼主更不敢放周铁衣进去,只是哀求道,“周二少爷,小的做生意不容易……” 他刚想要说几句苦情的话。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一楼大堂,本来就看着这边的文人们,更是怒目而视,能够来望舒楼消费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周铁衣的巴掌直接将望舒楼主扇倒在地上。 你做生意不容易,那望舒楼怎么开得这么大? 当我周铁衣真的不知道里面的猫腻不成! 望舒楼主也被打懵了,他一直听闻周铁衣嚣张跋扈,但现在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以前就算低头做小,但是往来的文人墨客,大儒名士们哪个不给他一分面子,何曾像今日一样,像狗一样被别人扇飞到地上。 一瞬间,他抬头之时,目光露出了凶狠的神色。 周铁衣反而哈哈大笑,“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他指了指望舒楼主,对着何启功笑道,“做狗就要有做狗的样子,别人都欺上门了,总要替主人叫两声。” 他话音刚落,下一刻一脚踩在望舒楼主的脸上,眼中凶厉,杀意卷起一阵狂风,吹得灯火摇曳,“不过你想当狗可以,别碍着我周铁衣的路!” 望舒楼主这时才反应过来,踩着自己的人真的敢杀了自己,就算是三司来了,也不一定能够保住自己,他眼中的凶厉之色立马化作后怕,从骨子里的怕。 绝代弄臣周铁衣! 只有起错的名,没有起错的外号! 望舒楼主眼中凶厉之色消退,周铁衣也不和狗见识,笑道,“来,笑一个,狗见到人都要笑的,不然只有杀了吃肉!” 望舒楼主艰难地拉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周铁衣抚掌大笑,“好狗,好狗,儒家这狗训得好!” 满楼文客听得此言,无不变色,此乃诛心之语! (本章完) 第196章 立督查院 望舒楼顶层,当那一声“周仲蛮子来了”响起之时,整个顶楼鸡飞狗跳! 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趋炎附势之辈,面对真的敢杀人,能杀人,而且还可能灭族的周仲蛮子,大家都不敢比谁的脖子硬。 甚至不少心中有气节的儒生,都气得直发抖而不敢轻易说话,他们身死是小,以周铁衣的性格,绝对不会祸不及家人! 不少人慌张地甚至冲到了阳台处,想要翻墙遁走,但看到外面两百余尺的高空,甚至开始埋怨组织的人怎么将地方定在这上不去,下不去的望舒楼了。 王七星作为组织者,更是亲身经历了一回周铁衣杀人,他低喝道,“快将这些纸都烧了!” 不能够给周铁衣留杀人的把柄! 众人一听,立马反应过来,周铁衣的目的是参政,所以这两个月来,就算想要杀人,都会给杀人的理由,至少让百姓们心服,不然以后谁听他的政令,难道一直杀人不成?若是那样,圣上都容不下他。 一张张锦绣文章飞速被火焰吞噬,当然有几个真的脖子硬的,这其中就有王明义的师弟,当初在太学院都敢呛声周铁衣的书生苟义深。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高呼道,“诸位如何做此慌张状,我等在此,今日就要以一死来彰显他周铁衣的狼子野心,好叫天下人知晓!” 他周围的人,包括刚刚侍奉的美婢,都一脸看疯子的样子看向苟义深,甚至退开,形成一个空圈,你想要找死,别拉着我们陪葬啊。 在阳台处的王明义看到刚刚的莺歌燕舞,转眼化作了鸟兽奔散,顿时长长叹息一声,然后走了过去,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王明义右手一甩,形成一根浩然正气凝聚的短棍,然后对着师弟苟义深后颈就来了一下。 哐当一声,苟义深就倒在地上。 王明义下手有分寸,浩然正气不同于普通的木棒,刚刚只是封了苟义深的心神。 周围的人目光更加古怪了。 先出了一个拉着众人去死的苟义深。 又来了个从后偷袭师弟的王明义。 车文远这个大儒教的徒弟怎么这么奇怪! 王明义对众人拱手说道,“我师弟刚刚酒喝多了,所以说胡话,现在晕过去,就好了,诸位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拖着自己的师弟,就往阳台走。 一直宅看戏的崔玉也看得目瞪口呆。 等王明义到跟前,才讪讪笑道,“明义兄真是手段非常啊。” 王明义看了一眼昏过去的师弟,叹息道,“唯上智与下愚不移。” 两人说话之间,周铁衣到了! 阿大直接一脚踹飞了大门,哐当一声,门破碎倒地。 周铁衣身穿白虎斗麒麟锦衣,头戴金冠,浓墨长眉一挑,笑道,“诸位,这文会怎么能够少了我这位绝代诗仙呢?还是说诸位看不起我周某人?” 他一步踏入正厅,再一步踏向众人。 无形的气浪以及心神上的压迫传开,即使文士之中有凝聚浩然气者,有法家洞幽者,有名家言实者,亦不敢相撞,只得步步后退,一时间满堂灯火,黯然失色。 王明义叹息一声,这个时候他反而走了上去,对周铁衣抱拳说道,“周总旗既然前来文会,何必动武?以文压人,得天下民心,以武压人,逞一时之快。” 文会上的其他人侧目看向王明义,刚刚还在心里暗讽王明义从后对师弟出手,只敢躲在一旁当缩头乌龟,但现在王明义站出来,替所有人挡在周铁衣面前,顿时让刚刚的人心生愧疚。 周铁衣没有顺着王明义的思路,反问道,“但我先动文,得了天下民心,再动武,将尔等踩在脚下,也是可以的啊,文武并用嘛,你儒家不是一直提倡吗?” 王明义沉默了下去,就算他语言再犀利,只要周铁衣想,今天这事就很难善了,只是最终付出多少代价而已。 一刹那间他没有想着自身安危,反而思考着以后如何约束周铁衣这头‘猛兽’。 周铁衣看到王明义沉默的表情,忽然笑道,“逗你玩的。”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能够听到轻轻的呼气声。 周铁衣拍了拍身边陈大兴的背,“不跟伱的义哥说两句?” 周铁衣一拍陈大兴的背,顿时将满堂的目光聚集了起来,一位位官宦子弟,天才修士从内到外审视着这个站在周铁衣身边的小子。 褐色露膀短褂,灯笼裤,草鞋,文不成,武不就。 一个个评价落了下来,让这些眼神之中不自觉地带着几分讥讽之色,周铁衣厉害是厉害,但周围除了武人,竟然无一名士相帮。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所以然也。 在这些强大审视的目光中,陈大兴这个普通的十五六岁的小子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够用渴求的眼神看向王明义。 王明义也不说话,他顿时明白,周铁衣今天来的目的是自己,而不是这满堂儒生。 果然,周铁衣接着笑道,“怎么了,义哥儿?是有了旧朋友,就忘了新朋友是吧?之前你不是喜欢带着陈大兴吗?今日参加文会,怎么不带着他了,他不会到你那边去,你不会走过来啊?还是你觉得……他不配!” 周铁衣最后一句话,如同刀子,直接插向了王明义和陈大兴的胸中。 “儒家所言,士农工商,你王明义是士,而且是上士,如何能够和下工交朋友?你就算愿意,在场的‘老朋友’们可能都不愿意吧?” 周围的儒生们皱眉者比比皆是。 王明义是怎么结识这个‘新朋友’的,他王明义是怎么交朋友的,还有他是不是已经暗中被周铁衣收买…… 诸多问题纷至沓来。 现在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他们和王明义接纳陈大兴,但这违背本心,而且这样一做,必然顺着周铁衣的意思,之后周铁衣还有什么手段使出来,大家都难以揣度。 王明义停在原地十几息,然后对着陈大兴说道,“是我今天考虑不周。” 随后他一步步走到陈大兴身边。 王明义的选择让在场的儒生们既佩服又不服气。 佩服王明义是个有担当的人,但是却不服气王明义居然为了陈大兴,放弃在场众人。 这颗钉子插了下去,就算平日里大家保持着和睦,但是总会在关键的时刻想起这件事。 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明义做出了选择,周铁衣犹不满足,看了看大厅中央的紫檀大桌,上面笔墨纸砚俱全,就是没有一张文章,刚刚进来的时候,空气中也有一股烧焦的气味。 “诸位,我听望舒楼主说,这上三层得留墨宝,你们怎么到现在连一篇文章都没有写出来?还是说刚刚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位名家修士压制着心中的火气,开口说道,“刚在楼上,听闻了周公子要来,自觉写的文章不通顺,所以烧了,现在等着你来写呢!” 众人听到此话,纷纷附和起来,“此言即是,听闻周公子有‘绝代诗仙’的美称,文章写下来,必然名传千古。” “何止是名传千古,后日《天京报》和《醒世报》必然争相刊载!” 最后一句捧杀之语到了点子上,大家笑而不语。 周铁衣写诗厉害,他们知道。 但是一首诗能够同时上《天京报》和《醒世报》却难上加难。 因为周铁衣给自己报纸定的基调就是白话文,而《醒世报》则是书面文,这是难以调和的矛盾,就算让大儒来了,也难以两全。 周铁衣呵呵一笑,就等着你们这一句话呢。 他拿起狼毫,提笔就写。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全诗无一句高深之语,完全的白话文,但是却雅俗同赏,能够同时刊登在《天京报》和《醒世报》之上! 周铁衣写完这首诗,站在他身边的王明义几人也读完了这首诗。 王明义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 无论周铁衣是事先有准备,还是诗才天授,在诗词一道上,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绝代二字。 周铁衣放下笔墨,环顾四周,“记得明天的《醒世报》上加我的名字,让天下人看看,文章该怎么写!” 他笑着说道,“都来看看吧,觉得比得上我的留下,比不上我的,都滚蛋!” “对了,下去的人记得给望舒楼的人说,以后谁想要用这上三层,就以我这首诗作为标准,若做不到,那就是他望舒楼欺我周铁衣!” 周铁衣没有说欺他的后果是什么,但大家都听出来后果很严重。 周铁衣离开了檀木桌,众人才围了上去。 当看完全诗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以前他们文会之时倒是经常说好诗可以下酒,但今日见了这雅俗共赏的好诗,却忽然觉得美婢失了颜色,美酒失了滋味。 原来好诗不仅可以下酒,也可以伤人。 若只是比诗词,他们倒是有几分自信,但以如此浅白的语言,写出这般壮阔,非胸中有沟壑不能为之。 众人看完之后,一个个离开,当王明义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陈大兴硬着头皮,上前对周铁衣说道,“二少爷,我不懂诗词,也想要离开。” 周铁衣目光看了过去,并不觉得意外,笑道,“记得明天准时上工。” 本来已经准备挨一顿揍的陈大兴听闻此言,顿时又惊又喜,对周铁衣道了声谢,然后三步并两步,快速追上了离开的王明义。 王明义停下来了脚步,看向陈大兴,轻声说道,“你现在还有选的机会,跟着他,远比跟着我好。” 陈大兴憨厚的笑道,“义哥刚刚愿意跟我站一起,我总不能够现在丢下义哥吧?” 他顺手指了指前面的儒生们,他们根本没有等王明义的想法,这隔阂生了,自然就破镜难圆。 王明义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笑道,“我记得朱雀城有家麻辣烫收摊很晚,要去吃吗?” 陈大兴用力点头,“嗯!” 等众人都散去,整个望舒楼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周铁衣凭栏吹风,看向下方青龙城纵横笔直的街道,两旁的地灯如同大地脉络,一盏盏熏黄的灯,就像是树上开满的繁花,点亮整个微醺的夜色。 他的身边,何启功让开半步,也沉醉在这夜色之中。 周铁衣赏了一会儿夜景,才转头看向何启功,“这天京声色犬马,比之山铜府如何?” 何启功微微一愣,然后才恭敬地回答道,“山铜府远远不及。” 不仅景不及,人也不及。 ······ 承恩殿中,今日又是三日一次的小朝会。 只不过今日殿中的奏折,比往日多了五倍! 尉迟破军翻了一会儿奏折,所有的奏折都是在讲一件事: 《天京报》祸国害民! 尉迟破军看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手中的笔,第一次占据主动,对董行书和青空规笑道,“今日奏折该如何注?” 两人沉默了很久,看向如同小山一样的奏折。 这奏折怎么注都是错,甚至不注也是错。 但他们两个却拦不住写奏折的人。 “像之前一样上呈。” 董行书开口道,他今日格外的沉默寡言。 午后。 圣上从宣法殿出来,走到御书房内,天后如往常一样恭迎。 圣上看了一眼堆积成山的奏折,问道,“今日出了什么事?怎么奏折这么多?” 天后回道,“也没出什么大事。” 圣上坐了下来,天后立马将奏折递了过来。 第一本奏折,打开。 论《天京报》十罪! 圣上皱着眉头看完。 第二本奏折,打开。 参《天京报》狡借圣意。 圣上心中有些烦躁,翻得更快。 第三本奏折,打开。 风闻奏事周铁衣极其乱党之祸。 ······ 夏日的蝉鸣之声聒噪起来,御书房内,即使四季如春,大夏圣上的心情也烦躁如外面的蝉音。 忽然,他厉声道,“苏洗笔!” 苏洗笔赶忙跪在地上。 “去把冯子宽找来,把外面的蝉抓干净!” “遵旨。” 苏洗笔赶忙应下,走出了御书房。 这个时候,天后才开口道,“不过是几只败犬之言,圣上不必放在心上。” 大夏圣上怒极而笑,看向比往日多了五倍的奏折。 “平日里叫他们关心军国大事,他们写不出一篇狗屁文章出来,今日为了参别人一本,他们写的文章能够将朕淹了!” “朕倒是要怀疑,他们究竟是想要参周铁衣,还是想要累死朕!” 天后沉默不语。 与圣上生死有关的话,即使大殿之内,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她也不能够答。 圣上又拿起之前留中不发的青空规的奏折,直接扔到奏折堆中,看着如同一片黑云的奏折堆,他冷笑道,“之前朕的总旗说百姓有乌云蔽日之忧,但现在看来,何止是百姓,朕也有乌云蔽日之忧啊!” 过了一会儿,冯子宽赶到,外面的蝉鸣声已经完全消失。 “今天的《天京报》如何?” 圣上早已经回复了往日的神态,状似随意的问道。 冯子宽老实回答道,“按照周总旗定下的计策,今日十三万份应该都卖得出去,之前的三十万份也已经完全贩售,现在印刷局正在赶点,多印一百万份传播天下呢!” 圣上如今花在修道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对于天京信息了解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沉吟了片刻,“《醒世报》呢?” 冯子宽眼中带着讥讽的笑意,“听说卖了三千份,其中两千多份,还是太学院的学生们买的。” “掩耳盗铃之辈!” 大夏圣上评价道,然后对苏洗笔说道,“拟旨!” 苏洗笔赶忙从圣上的书桌上找到笔纸两物。 而后听圣上说道,“诛神司总旗周铁衣办报纸有功,使上谕下达,教谕天京百姓,擢升为诛神司督察使,立督查院,督查百姓风闻,望尔勉励!” 有功就赏。 上次周铁衣小卒过河,拖延住梅清臣化为美玉的时间,大夏圣上即使觉得周铁衣做得很不错了,但还是只能够暗赏珍宝华服。 因为周铁衣无论是让梅清臣吃饭,还是杀车文远,都不能够成为明面上的奖赏理由。 当然大夏圣上想要破坏这明面上的规矩也容易,只不过需要付出代价。 毕竟这规则最大的受益人和维持者,就是他本人。 但这次不同,《天京报》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三十万份和三千份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用这个作为明面上的奖赏,于情于理都合适。 更厉害的是奖赏内容。 督察使,这是一个听名字就知道权柄的官职。 更何况圣上还有两个额外的奖赏,第一就是立院权,这赋予了周铁衣完全自己招募下属的权力。 第二能够立院为一院之长的,最少都是从五品官员,而从五品官员,就已经能够上朝参加早会了。 而能够上朝,即使只是朝堂上最小的官职,但也意义重大,代表着内外两个世界。 苏洗笔记下关键信息,剩下的就只需要润色了。 下一章在晚上 (本章完) 第197章 一朝金鳞跃龙门,朝天阙! 御书房内,蝉鸣消失,封赏之后,大夏圣上又重新拿起今天的两份报纸看。 之前他还觉得《天京报》办得不怎么样,但是这奏折一上,他顿时明白了周铁衣为什么要这么办。 这报纸办得好! 只有这样,才能够让朕看到天京有多少阴云! ······ 翌日,周府。 “太和元年春五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有诛神司总旗周铁衣,世代忠良,上能解朕之忧,下能安民之心,主办《天京报》,扫荡寰宇阴云,使上意通达下民,德才兼备,朕裹有德,赏佳材,擢周铁衣升任诛神司督察使,立督查院,督查百姓风闻,望尔勉励。” 香案之后,周铁衣恭敬行礼,“臣必不负主隆恩。” 周铁衣行礼之后,这一次宣旨的苏洗笔合上圣旨之后,第一时间亲自过去,将周铁衣扶了起来。 旁边的何启功用余光看到这,瞳孔微缩,这就是圣恩日重,宣旨太监的态度,就是圣上的态度,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苏洗笔笑道,“周督查身上的担子日渐重了啊。” 圣上对你很满意,要给你加担子了,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表现,能不能够担当得起这个担子。 周铁衣谦虚地说道,“本官肩负一京四城风闻奏事,不敢疏忽。” 这一京四城的风闻奏事之权,不比言部监管天下四十九州的权柄弱多少! ······ 过了午时。 一辆墨家自走车缓缓停在诛神司的大门前,阿大等骑士,并周铁衣麾下五小旗,骑马紧跟。 今日诛神司没有了往日懒散,不管是朝堂诸公之子,还是地方选拔天才,皆身着锦衣,或细犬,或飞鹰,按官职大小,分列门前。 周铁衣的杀威棒早就打了下来,谁敢在这个时候触周铁衣的霉头! 自走车停下之后,周铁衣身穿一身暗红官服,显得格外威重。 大夏朝服,五品,四品皆是红衣,五品暗红,四品明红,三品之上,为紫衣。 所以民间称呼诸公,满朝朱紫。 “卑职等恭贺周督查!” 整齐划一的声音伴随着强悍的血气,冲破云霄,惊得方圆十里鸟兽蛰伏。 周铁衣点头。 “周督查。” 指挥佥事公孙仇的副官任有云上前,他与周铁衣同级,但仍然先拱手道,“诸位大人已经在正堂等着您前去商议立督查院的事宜了。” 周铁衣淡然地站在原地,不说话。 任有云一时间惴惴不安,不知道周铁衣又要唱哪出? 半晌之后,周铁衣望向诛神司的门匾,才笑道,“弯弯绕绕,我周铁衣又回来了!” 两个月前,他在诛神司的路被梅清臣一纸奏折打断,当初去求右将军尉迟破军接上这条路,为此站在门外两个时辰。 今日才知求人不如求己。 这路,我周铁衣自己接得回来! 爽朗一笑,周铁衣龙行虎步,再入诛神司,天下大不同! 两旁飞鹰细犬,百兽蛰伏。 诛神司正堂。 从三品指挥使卫少安,正四品指挥佥事公孙仇,南劲松分坐两旁。 因为儒家和百家的压制,所以大夏的诛神司相比于前世明朝的锦衣卫地位更弱。 指挥使只有从三品官衔。 这还是因为指挥使只能够由三品修行者担任,为了表面上的体面,儒家不得不认下这个官职,不然恐怕儒家连从三品都不愿意给。 从三品之后,为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一共八人,一般是两人在京办公,六人巡视天下四十九州。 指挥佥事之下,为各地镇抚使,虽然只有从四品,但是分管各州自己的诛神司,没有天京百官制约,再加上各州神孽层出不穷,反而真正像个当官的样子。 甚至很多诛神司的能吏,宁愿在州府当镇抚使,也不愿意在天京当指挥佥事。 镇抚使之下,为诛神司各院主官,如典刑院,主管诛神司的典狱,库房院,主管诛神司的后勤。 能够立院,那么就相当于在诛神司内有一套自己的‘小朝廷’,上报之后,可以任免自己一亩三分地内的官吏。 而周铁衣这个从五品的督察使,最大的权柄,就是能够立下督查院,尽管现在整个督查院,还只是在圣上的圣旨之中。 大步进入正堂,看着海上明日图前坐着的卫少安,周铁衣拱手说道,“本官见过卫指挥使。” 只是这一句话,就体现了很多内容。 我是本官,不是下官! 第一,我周铁衣虽然只是从五品,但是我是督察使! 督察使是什么?是言官! 自古言官,见官大半级,最为清贵,上参三司,下审小吏,哪个当官的见了言官不得让三分。 当然前提是不要像司马家那么蠢,看不清天时。 言官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圣意。 无论言官骂了多难听的话,百官都杀不得言官,因为这叫堵言路,只有圣上杀得了言官,这叫圣心独裁。 第二,我周家可不像司马家,我周铁衣现在有笔,家里有兵,即使伱卫少安是三品兵家修行者,也不过和我平起平坐罢了。 自然不用卑躬屈膝,这反而坏了言官的名声! 公孙仇在心中叹息一声,想一个多月前,周铁衣来见自己的时候,虽然没有自称下官,但还用“拜见”两字。 当时自己只觉得周铁衣是一柄好用的刀,但今日再见,这刀已经隐隐指向了整个诛神司。 即使面见卫指挥使,也只用自称本官。 圣上让周铁衣立督查院,那意思当然很明确,圣上要完成未尽之功,再改制诛神司! 三人都是城府极深之辈,所以脸上不仅没有愠怒,反而带笑,卫少安年龄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但实际上早已经八十岁,两鬓有白发,这是早年伤势留下的特征。 “周督查使不用多礼,坐!” 一股道统之威,以卫少安为中心,连通整个诛神司,压向周铁衣。 即使知道周铁衣后背代表着什么。 但是卫少安不得不给周铁衣一个下马威。 因为整个诛神司,就是他的道统! 改制诛神司的周铁衣,在没有拿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方案之前,天生就是自己的‘敌人’。 周铁衣笑了笑,“卫指挥使中气比右将军的要足啊。” 这一句话,让卫少安在心里一叹,果然仅仅只是以道统之威,是压不住周铁衣的,虽然他不知道周铁衣是怎么做到抵挡道统之威的。 但仅仅只是抵挡威势,有很多秘宝都可以做到,就比如圣上赐下的那副字。 “请坐。” 卫少安再开口说道。 这个时候周铁衣才笑着坐了下来。 见周铁衣坐了下来,这一轮试探算是结束,大家至少在明面上都是自己人。 卫少安看了一眼公孙仇,公孙仇心里神会,“周大人。” 公孙仇改口,没有用周督察使这种生分的称呼,而换成了平级的周大人三字。 “公孙大人请讲。” 周铁衣含笑回答道。 他要改制整个诛神司,免不了合纵连横,这不像当时自己用刀杀人,只需要破局,不需要收拾烂摊子,给三人表明自己身份,力量之后,就要和善一些,让三人明白,我周铁衣从各方面都不怕你们,但是我也很好说话! “圣上命诛神司立督查院,由周大人管理,这督查院该怎么立,今日是否要出个章程?” 周铁衣不语,慢悠悠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开口道,“本官侥幸得了天恩,被授予重任,但诛神司千头万绪,本官又有督查之能,不敢轻举妄动,不如等本官朝会之后,再行商议?” 从无到有,立下一个能够监管百姓风闻的天京部门,这当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周铁衣连一次早朝都没有上过,先去早朝之上‘面圣’,然后再商议此事也说得过去。 当然实际上的原因是改制诛神司就是继续砍百官的补荫之路,同时现在还负担监察百官的职能。 这件事很大,一旦动起来,不比当初梅清臣的事情小,甚至可能以诛神司为中心,扩散到改革整个言官体系,再扩散到整个天下。 其中利益很大,但是得罪的人也很多。 改是肯定要改。 但是自己老哥和神秀和尚赌斗在即,如今已经搅合进来一个家的三品修行者,这个时候再轻举妄动,未免节外生枝。 当先解决赌斗之事,再改诛神司,这样自己考虑的变数也会少一点。 卫少安三人听到周铁衣暂时不会轻举妄动,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们也怕周铁衣再不管不顾地斩下去这一刀。 今日圣上立督查院的旨意才下来,实际上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比周铁衣还晚,心里也没有一个谱该怎么应对如今的变局。 现在多了几天商议的时间,对于大家都是好事,至少能够舒缓,磨合诛神司内部的矛盾,总比几人争权,让儒家看了笑话好得多。 “周大人此言老成。” “周大人说的有理。” 两位指挥佥事开口判断。 随后指挥使卫少安才定夺,“那五日后商议着办?” 周铁衣在心中算了算时间,“可。” ······ 入夜,麒麟阁中周铁衣一边饮着梅子酒,一边思考诛神司督查院之事。 首先要考虑圣上的态度。 那么从督查院的职能这点考虑,作为妥当。 督查院赋予自己最大的权柄,就是监督权,建议权。 监督权的含义,就是将问题给找出来。 圣上想要自己将天京诛神司内补荫亏空,人员不齐与监察百官的问题翻到明面上。 但他只是给了自己监督权,没有给自己决策权,军事指挥权。 所以自己只用找问题,然后将问题整理,罗列解决办法,上呈给圣上,不能够自己胡乱动刀子。 想到这里,周铁衣笑了笑,果然,圣上从圣位上跌落之后,对权力看得更紧了,自己需要更加小心。 酷吏? 周铁衣笑了笑,看来这个位置圣上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是不会再给自己的了。 明白了圣上的底线,周铁衣当然需要在这个底线上反复横跳,他可不是那种一心为公之辈。 最简单的横跳办法,就是在筛选诛神司人员问题的时候,将底层上来的,有能力的小旗,总旗抬高,打压补荫出身的小旗,总旗。 这反正是圣上想要看到的,只不过这会得罪周家自身的阶级,白虎城的武勋们,一得一失,需要权衡利弊。 一边是圣上的恩宠,自己提拔的骨干,一边是白虎城的武勋。 这似乎很好选择啊,周铁衣轻易做出了判断。 这样,自己就有机会通过他人染指诛神司的军事权了。 忽然,周铁衣的左手一烫,就像是被教鞭打了一下。 周铁衣看向左手的‘义’字,吐槽道,怪不得你车文远只会教书,做不得官。 当官,第一个就要会夺权,会守住自己的权力,培养班底,不然怎么施政? 全是别人的人,你制定的政策再好,落到底下,都会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想清楚了这点之后,周铁衣对白梅吩咐道,“你去将胡文郎找来,我有事吩咐。” 胡文郎这小子做情报有一手,该怎么筛选诛神司内的平民天才,还需要让胡文郎给自己收集情报,之后才好定夺,若选出来的都是蠢货,那么自己为此得罪白虎城的武勋,岂不是亏大了。 确定第一个判断之后。 周铁衣开始顺势做出第二个判断。 那就是诛神司的‘督查权’究竟有多大? 前世的锦衣卫督查权那自然是大到天上去,甚至可以完全替代言官的作用。 但大夏朝不同,言部是九部之一,诛神司是被打压的对象。 自己名义上只是获得诛神司内的督查权,正在争抢言部的权柄,那么该怎么抢夺到更多的权力? 从言部入手,自己暂时没有这个能力,那么只能够从百姓入手。 周铁衣忽然想到了李剑湖,想到了自己布置的墨石案。 这倒是可以连上。 他从旁边拿起纸笔,落在奏折上。 《请民意上访策》。 这督查权,我周铁衣拿不完,你言部也别想要拿完,总要分点给百姓吧! 周铁衣想到这里,又看了看自己手背的‘义’字,这次不烫。 ······ 玉京山十二重楼牌。 晨曦的微光还没有浮现,踏着天边的紫意和星月光辉,一辆辆马车,自走车如同长龙,停在了白玉广场前,随后一位位身穿朱紫之色的朝廷重臣们一一下了马车。 他们习惯性地先看了一眼跪在正午门前的梅清臣,相比于之前,梅清臣的身影更加消瘦了几分。 董行书看向梅清臣面前的摞起来的纸张,他知道这是梅俊苍这几天送来的,若加上今天,一共六份报纸…… 他沉默了许久,终究是没有勇气上前,与自己昔日的得意门生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梅清臣跪死在正午门前,做了贤臣,就是对他最大的赞美。 但现在梅清臣没有死,他这个做老师却进退两难。 忽然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如天边晨曦一样朝气蓬勃,“诸公来得真早啊!” 百官即使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叹息着看向周铁衣身上的朱红色官服。 朝为田舍郎,夕登天子堂。 不外如是。 周铁衣就像是看到老熟人一样,越过百官,走到董行书面前,潇洒地拱手一礼,“司民当真是老当益壮,来得比我这个年轻人还要早。” “身负理政之能,不敢怠慢。” 周铁衣笑了笑,“也是,不过司民年纪也大了,这身上的担子这么重,不若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多做一些!” 果然不愧是周铁衣! 若今天其他人说这句话,即使是二品大员,百官们也会瞠目结舌,觉得对方疯了。 但周铁衣今日第一次朝会,就敢直接对着董行书开口夺权,他们反而觉得合理。 明晃晃地直接觊觎三司权柄,果然不愧是绝代弄臣! “大胆!你不过一小辈,如何敢觊觎这三司权柄?我今日上朝,定要参你一本!” 董行书身边,自然有言官直接开口攻击周铁衣。 这就像是一个导火索,言部诸人立马口诛笔伐,一时间这安静的白玉广场上,嘈杂地就像是夏日的林子。 周铁衣笑了笑,对了嘛,这才有朝斗的感觉! 不过他今天来也没有想要来一出舌战群儒,只是要借他董行书立威! 周铁衣没有反驳言官们,而是指了指跪着的梅清臣,“司民,那位好像是你的弟子?” 只一句话,就压得引经据典的言官们神色诡异。 而后周铁衣抚掌笑道,“巧了,他也是我徒弟的父亲,我这个做老师的,今日当和他讲上几句话。” 说罢,他径直传过来百官,来到梅清臣面前,拱手问道,“梅伯父,俊苍我教得如何?” 梅清臣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报纸,想要沉默,保住老师最后的颜面,但最终还是回答道,“教得好,比我好。” 儒家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周铁衣回望站在百官之中的董行书,大声嚷嚷着,“董老,梅伯父说我教得好!但我觉得你教得不好,不然你徒弟怎么跪在这里请罪啊!” 他身后,晨钟响起,午门大开。 周铁衣也不等百官回答,挥动红色长袖,映着朝阳,如一条金鳞,越入龙门,朝天阙! (本章完) 第198章 上下两策通乾坤 承恩殿中,焚香袅袅。 金色的日光落在青烟之上,变化出云卷云舒之态。 董行书看了一眼堆满的奏折,神色越发沉凝。 三日前,天京的名士们通过各种渠道上书,抨击周铁衣的《天京报》和白话文,当时他就知道拦不住,最终让《天京报》有惊无险地渡过了最难的一关,让周铁衣成功鲤鱼跃龙门。 而现在,随着报纸开始传播天下,大量的奏折通过各种方法,源源不断地从天下四十九州的名士手中,传到朝堂之上,除了抨击周铁衣,就是抨击白话文。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天下文人越是这么做,越是辱骂周铁衣。 圣上自然也就越放心使用周铁衣,护着周铁衣。 只要周铁衣不犯根本性的错误,即使自己这个司民也拿他没有办法…… 天下文人难道就没有看得懂这点的吗? 当然不是,就比如自己和青空规,虽然晚了几个时辰,但也反应了过来。 不过自己和青空规纵然是司民,司律,纵然有二品之能,又如何能够堵得上天下悠悠众口,甚至他们敢堵,这天下文士恐怕不会管自己堵他们的原因是什么,只会调转枪头,攻击自己这个庇护‘绝代弄臣’的儒家叛徒。 唯上智与下愚不可移。 董行书沉默着看着奏折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旁边的尉迟破军倒是心里美得冒泡。 若不是现在董行书和周铁衣的争斗,这位司民处在劣势,他可能现在都要嘲讽自己这位同僚几句了。 老夫在这朝堂上二十余年的闷气,也该你董行书受一受了! 董行书不批改奏折,尉迟破军今天跟打了鸡血一样,改得飞快。 那些凡是骂周铁衣的,他一张不动,全部如实上呈,圣上自己心中会判断。 自己在上面帮周铁衣说话,反而是害了周铁衣。 当翻到一本新的奏折时,尉迟破军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请民意上访策》,周铁衣。 半个月前,周铁衣想要上一道奏折,还需要通过周家的门生之首长孙丹。 而如今,跨越了那道龙门,这奏折他自己也可以上了。 尉迟破军认真打开奏折,阅读起来。 奏折很简单,就说了一件事。 若百姓有政议,申诉,可以先书信落笔,投入诛神司督查院的信箱之中,督查院作为周铁衣领导的机构,同时也监管着《天京报》,会将百姓上访书信,择重要,确实之事,先报诸相应的部门,得到回复之后,将两者问题和处理办法,请教上谕落笔,再刊登在‘天京事’一版,使天下百姓知晓。 尉迟破军思忖了良久,才对今天不怎么积极的青空规和董行书开口道,“你们来看看这小子新的奏折。” 说着他将奏折摊开,放在三人中间,自己端起茶水开始喝,只不过心中的喜意消退。 青空规和董行书快速浏览完了整篇奏折,然后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忌惮,乃至于惊骇。 “你去将那份《请圣谕下达策》拿来。” 董行书吩咐一个书吏,去将周铁衣上一个备份的奏折拿过来。 片刻之后,当两本奏折摆在一起,三司们都反应过来周铁衣要干什么了。 《请圣谕下达策》,《请民意上访策》。 一上一下,贯通乾坤。 那中间自然就没有他们三司什么事了。 “他今日说要夺了伱司民的权柄,当时老夫也以为他只是年轻气盛,就算有可能,但也不是现在,没想到他早就开始做了,而且已经成功了一半。” 尉迟破军放下茶碗,悠长地叹息一声。 他希望周铁衣聪明能干,能够扛起武勋的大旗,帮助自己对抗青空规和董行书。 但现在周铁衣表现得太能干了,能干到谋划的策略隐隐让他这位右将军胆寒。 心思熟络深沉,谋国之远,何至于此! 当然这上下两策对于他这个右将军的危害是最小的,百姓们即使想要关注军事,但也没有那个本事,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圣上不会允许的。 但司民,司律的权柄就不一样了。 即使被周铁衣东敲敲,西敲敲,但也足以撼动根基。 以后他督查院恐怕就不只是管着诛神司,而是真的要监督百官,受理天下了! 青空规看完,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此乃谋国之策。” 周铁衣看似是在夺权,但一给了圣上发言的渠道,二给了百姓发言的渠道,就只是抢了他们百官发言的渠道。 更重要的是,在这件事之上,周铁衣做得大义凛然,谁反对,那谁就站在了大夏圣上和天下民意的对面。 你们是不想要圣谕下达呢,还是不想要民意上访? 董行书也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此乃仁政。” 之前百姓虽然也可以上访。 但是登闻鼓下白骨寒,通政司前无布衣。 去敲登闻鼓,那么先就要有赴死的决心,去通政司申诉,那么自己就不能够是布衣。 而且两种上访制度,都不能够将上访结果有效地反馈给百姓。 但《天京报》却给出了一套新的叙事逻辑。 新闻媒体对以三司为首的百官行政的监督权。 这就是周铁衣真正想要的东西! 一套完全不同于言官的叙事逻辑,因此才能够帮助周铁衣撕裂言部,抢夺言道权柄。 连底层政治逻辑都没有,没有完成自己的叙事,就算拉拢再多的人,那也是小人因利而聚。 但完成了这套叙事逻辑,那么他周铁衣就可以称得上君子因义而聚了。 围绕着他周铁衣的,就是仁人志士之辈,敢前赴后继,舍生忘死! 青空规凝声说道,“就算是仁政,但也要看施政之人,若他周铁衣真的将此政用来党争,该如何是好?” 董行书不答话。 因为他们这套有罪推论站不住脚。 他看向堆积如山的批判周铁衣《天京报》的奏折,这个时候他们在圣上那里更站不住脚。 若之前,圣上可能会迟疑于这个新的‘仁政’是不是不利于朝政的稳定。 但现在,圣上首先同意了《请圣谕下达策》,铺垫了《请民意上访策》的基础。 接着,天下文士们给周铁衣送来了神助攻,让圣上越发猜疑现在朝堂上的百家是不是在蒙蔽自己,越发肯定周铁衣仗剑扫荡乌云的作用。 最后,周铁衣将剑递给了圣上,就看圣上你有没有决心用这把剑了。 我周铁衣只是一个给出行动方案的执行人,您大夏圣上才是最终的决策者。 尉迟破军这个时候却突然开口道,“你们知道当日他来我府上,问梅清臣之事的时候,我让他退避八千里,他怎么回答的吗?” 董行书和青空规一下子将目光转过去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尉迟破军居然愿意帮他们说话。 是了。 权衡利弊。 这是政治动物的天性。 “怎么回答?” 尉迟破军认真地说道,“他当日说,若梅清臣是完人,他自退八千里,而今日若他周铁衣是完人,我们将这三司让给他又如何?” ······ 出了正午门,上了自走车。 车上何启功等候着,这几天周铁衣一直将自己带在身边,倒真是让何启功受宠若惊。 周铁衣掀开车窗,外面大日高悬,金瓦红墙,殊胜庄严。 “这十二重楼牌的景象如何?” 何启功神色越发敬畏,他今天早上就一直坐在车上,自然也看到了周铁衣如何一言就定住了司民以及百官。 这番谋略,这番气魄,实在是难以形容啊。 “气象万千。” 何启功认真地回答道。 周铁衣放下车帘,笑道,“这天京的声色犬马如何?” 何启功回想初来天京之时自己内心的骄傲,而后见了真正繁华的囊中羞涩,再见了玉京纸贵的盛世场面,而后登楼望远,一诗压了满楼文气。 “千古风流。” 周铁衣再问,“对了,这次你来天京,恐怕不只是为了见识这繁华之景吧?” 一方白玉棋盘笼罩两人,隔绝内外。 这些天,通过五帝神将,通过桃李树苗,周铁衣已经能够初步御使这件秘宝。 “是有关墨石的事情,要向二少爷禀报。” 何启功一五一十地将李剑湖的事情告知周铁衣。 尽管已经知道了整个过程,甚至这个过程就是周铁衣安排的。 但是周铁衣仍然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细节,仿佛自己才知道这件事一样。 听完之后,周铁衣没有露出任何慌张,惊讶的神色,依旧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甚至酒窝泛起,好像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周铁衣这番态度,如今在何启功看来再正常不过。 现在周铁衣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何启功无限往好的地方解读。 五色可以迷人眼,五音可以乱人耳。 这天京的声色犬马更甚于此。 周铁衣撤销了白玉棋盘的封锁,重新打开窗帘,此时自走车已经行至繁华地段,络绎不绝的车马穿梭,人声鼎沸,两旁白墙黒瓦,鳞次栉比,好一个繁华盛世。 忽然,周铁衣叹息一声,“你如今也看到了,天京这般局势我也只是在勉励支撑着啊。” 你们何家有难处,我们周家难处更大。 何启功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您这叫勉励支撑? 今天早上,我看您就差把司民的脸往地上按了。 周铁衣看到何启功的表情,目光深邃地摇了摇头,“你不懂。” 何启功一时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毕竟周铁衣是真的在抗衡三司,言部乃至天下文士,这其中的压力和决断,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和做到。 但用勉励支撑来形容,何启功总觉得听着怪怪的。 “是我愚钝。” 周铁衣接着说道,“你知道什么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吗?” 何启功目光一凝,瞬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来李剑湖墨石案这件事,儒家肯定要大查特查,来挽回朝堂上的颓势! 他们何家想要在其中浑水摸鱼,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至少这几天看下来,何启功不敢狂妄到认为自己有周铁衣的本事。 “请二少爷示下。” “我示下什么?” 周铁衣笑着反问道。 “你觉得儒家只会盯着这一件事对我动手吗?墨石,木钢,铁,盐,乃至于军,哪一件不是可以要我一层皮的东西?” “人无完人,是人就有弱点,我支撑着朝堂局势就已经很难了。” 何启功露出深思之色,他总算是懂了周铁衣为什么强调自己的艰难了。 之前周铁衣弱小的时候,是他盯着儒家的痛处在死死地攻击,但现在周铁衣强大了一点,儒家也会反过来盯着他的痛处死死攻击。 所以周铁衣现在就像是主帅,不能够随意动,一动就有天翻地覆的危险。 忽然,何启功想到了那天夜里,周铁衣在望舒楼说的那番话。 “做狗就要有做狗的样子,别人都欺上门了,总要替主人叫两声。” 当时这句话是对望舒楼主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何启功叹息一声,果然,所有的事情都连贯起来了。 自从自己来到天京,二少爷就已经猜到了大概要发生的事情,这几天全部都是他的提点。 见何启功露出恍然之色,周铁衣笑道,“对了,我让长孙丹送给周家门生故吏的宫中赏赐之物,这几天应该就会送到山铜府了……” 何启功拱手道,“二少爷,我明白了,下午就会返回家中,处理事情。” 周铁衣从旁边取出冰镇的梅子酒,笑着给何启功倒了一杯。 你明白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有讲呢! ······ 司民府。 下了早朝,回到府上,董行书亲自接见了崔玉。 等听完了李剑湖这件事,董行书沉吟不语,似乎在推演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和背后的主使者。 可惜就算他的道统推演之法,也无法破开遁去其一的权柄,更不要说中间还夹杂着荒古九神之一的太虚幻主,他的推演,只能够从另外一方面,验证了整件事的真实性。 董修德最近的伤势已经好了一些,在旁边听完,更是确定自己查周家门生故吏这件事是对的! 于是语气带着兴奋之色。 “父亲。”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最好就是能够顺着查周家在太行山脉私挖的墨石,那才是足以动摇国本的重罪! 董行书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一些其他的问题,片刻之后,才问董修德,“还有其他的事吗?” 董修德回答道,“其余的事情已经在查了。” 董修德早就发动了儒家势力,遍查周家门生故吏。 只不过长孙丹应对有方,总是能够快速反应,先一步让自己人认罪伏法,防止事态扩散,牵扯到周家。 双方一时间竟然有些僵持不下,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像自己料定的一样,只要水滴穿石,就一定能够找出周家的破绽。 李剑湖这件事正是此理! 只要周铁衣在这件事上应对失误,被他们抓住把柄,那么他们儒家对于周铁衣的反击就正式开始了。 “不够!” 董行书肯定地回答道。 只是一件事根本不足以让周铁衣手忙脚乱,露出破绽。 “你即刻回去,替我带四个字给你老师。” 崔玉拱手行礼道,“敢问司民,是哪四个字?” 董行书走到书桌前,拿起笔,董修德立马上前帮父亲磨墨,等墨汁浓郁。 董行书落笔四字。 小卒过河。 当日圣上以周铁衣作为小卒,逼迫他儒家进退失据。 今日他儒家同样可以用李剑湖作为小卒,看他周铁衣如何应对! 崔玉接过四字,神色恭敬,“是,司民。” 等崔玉离开之后,董行书又思考了一番,然后对董修德说道,“其他的事情你都继续查着,不过这次要尽量隐秘,不要大张旗鼓,弄得天下人皆知!那样成不了事!” 被父亲训斥,董修德反应过来,父亲说的是自己在望舒楼上召集九部的嫡子,商议查周家的事情。 那样倒是人多力量大,但失密的可能性也大。 长孙丹能够在这一个月中,每次都精准,提前解决问题,一方面是长孙丹自己有账本,也下得去狠手,另外一方面就是九部嫡子这边肯定有人泄密,所以双方在这件事上才显得异常焦灼。 周家的势力确实在收缩,满朝门生故吏也在被打压。 但是周铁衣的权势却在一步步质变,反而能够化解周家门生故吏权势被打压的怒气。 反倒是他们儒家这么做,帮着周铁衣强本弱枝。 董修德神色羞愧,明白自己这一个月来问题有多大了。 “是,父亲。” 见儿子听进去了这句话,董行书继续说道,“这些事拢在一起,送到我这里来。” 不动则已,一动就需要一击致命,这一点董行书心中明白。 末了,他还提醒了一句,“对了,柯黯然多久到天京,你再去一封信催催。” 如今天京的局势,需要一个和周铁衣势均力敌的人牵制住周铁衣的精力,不能够让周铁衣再肆无忌惮的下去了。 推荐一本九千均诸天文 (本章完) 第199章 赌注 玉京山,飞鹏空港。 “真是巧啊。” 何启功和崔玉互相看到了对方,意外之余又觉得情理之中。 两人的争斗,实际上是朝堂斗争在山铜府的延伸。 他们来天京的目的,就是为了拜会各自背后之人,如今拜会完毕,各自大佬皆有落子之意,自然需要他们回到山铜府布置。 “确实是巧。” 崔玉笑着点头,依旧温润如玉。 夕阳之中,飞鹏巨大的身影缓缓从天空中落下,带起的阴影遮挡住云塔之上的血色余晖。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崔玉先挑起话题,“何兄此番来天京,可有收获?” 何启功负着手,看向崔玉,“见识了一番声色犬马,见识了风流人物,不知道算不算是收获?倒是你,那晚如丧家之犬般被赶下楼,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崔玉没有立刻回答,狂风卷起衣衫,长考之后。 他脑海中浮现当日周铁衣本欲以陈大兴扼制住王明义,最后陈大兴却放弃了一步登天,选择站在王明义身边的画面。 浮现出了那首能够雅俗共赏的千古名篇,压得满楼文华黯然失色。 然后认真拱手回答道,“确有收获,见识了非君子能言义,天下之人皆可言义。” 何启功不屑地哂笑道,“你还是如当年一样天真!这天下胜负终究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说罢,何启功直接越过崔玉,走向已经完全降落的飞鹏悬梯。 ······ 周府,麒麟阁。 周铁衣,周铁戈兄弟端坐,胡文郎在旁陪坐。 时间和地点确定了,明日,五月初八,听潮楼,由右将军公正。 周铁衣先看向胡文郎,“那神秀你还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有?” 胡文郎露出苦笑,“您还真当我什么消息都能够打听得到啊。” 他想了想,说了自己知道的有用的消息。 “神秀从小聪慧,原本家里就居住在法华寺山脚下,七岁就能够熟读佛经,擅长绘画,被认为根性深重,所以很自然就被送入法华寺,成为了法华寺的嫡传,这其中也只知道神秀被一老僧收为嫡传,日夜临摹佛图得了机缘,领悟了法华三宝之一的《佛陀伏魔图》些许真谛,其余消息,外人无从得知。” “不过从他的修行经历上,我倒是能够推测出他的一些手段。” 周铁衣兄弟颔首,示意胡文郎继续说。 胡文郎说道,“神秀以画入佛,画道九品至六品,分别是‘观形’,‘得意’,‘摄真’,‘聚生’。” “他现在刚好五品,若是想要以佛法包容自身画道,那么自身画道绝对不可能高于六品,只有可能停留在六品之前的境界。” 知道自己弟弟对于诸子百家的手段不一定完全了解,周铁戈顺势给周铁衣解释了画道九品到六品的能力。 “画道九品‘观形’,擅长观察事物,把握细节。” 周铁衣对比了一下同样是‘探查技能’的商家八品‘通达’,商家八品更加倾向于揣摩人心,同时映照之法,已经有了一些玄幻能力。 但正是因为‘观形’不需要玄幻力量作为支撑,只需要认真体悟,观察事物,所以自己【篡神】权柄反而没有办法在自己穿越之初,蒙蔽秀儿的感官。 “画道八品‘得意’,画师能够将真意凝聚在纸张之上,他人能够观看画师的画,领悟了解真意,所以这个层次的画师,已经能够成为大家族的门客了,因为大量的武道秘籍想要传承,都需要画师凝聚真意。” 周铁衣回想了一下自己修行武道,是直接借用周家的祖先牌位领悟,但是阿大等人肯定做不到,除了老师手把手教授之外,武道观想图之类的东西必然不能够少,毕竟武道八品‘武道尊神’,就需要凝聚真意于心中。 甚至扩展来看,母亲给的那卷【五帝宝诰】上面的五帝真形,恐怕就至少出自于一位上三品画师之手。 “画道七品‘摄真’,画师已经能够形神具备,事物画在纸上,能够以假乱真,同时凭借着摄真之法,能够暂时控制敌人,而对敌人的观察越细致,得意越充沛,那么控制的时间越长。” 周铁衣笑道,“这么说来,我这段时间不让伱出去,还真是误打误撞了?” 周铁戈翻个白眼,“难道你以为我真是蠢货不成。” “画道六品‘聚生’,这个时候画师已经能够聚集生气,让画中的事物半真半假,我就听过一个传闻,某位普通人需要换心才能够存活,一位路过的画师聚拢生气,给他画了一颗心脏,让他换心成功,当然我说的这位画师肯定不止六品境界。” 周铁衣听完了画道前六品的修行,又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转修他道的好处和坏处是什么?” 这个问题关乎自身武道,之前周铁衣一直没有时间询问,今天刚好可以顺势解答自身的困惑。 胡文郎看向周铁戈,周铁戈示意胡文郎解释。 “其实绝大多数的修行者,不是出于特殊的原因,都会选择一条大道而行,不会选择转修他道。” “转修他道有三个难点,第一,你需要找到两条道路共通的那个点,作为两条道路嫁接的桥梁,别看我们说得很容易,但是中品之后,各条道路都已经开始练气练神,转修出错,没有找到那个共通的点,轻则损气伤神,重伤不愈,重则大道冲突,殒命当场。” “神秀能够以画入佛,是因为他已经有一条完整的【佛陀伏魔图】道统摆在眼前,而他之所以愿意走以画入佛的道路,也正是这样能够更好的领悟,继承【佛陀伏魔图】道统。” 周铁衣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这么看来,无论是以武入兵,还是以武入道,对于自己都没有什么额外的危险,因为前面的危险已经被大量的前人用生命探索过了,所以留下一条安全的道路。 “第二,转修若是以小道转大道还好说,相当于增益自身根基,但是以大道转修小道,那就几乎是自绝前路,以小道转修小道,更是凶险莫测。” “何为大道,何为小道?” 周铁衣认真开口询问道,即使他心里面已经对此有大概的猜测,但是修行之事,虚心问清楚总归是好的。 胡文郎笑道,“自然是出过一品,出过圣人的是大道,其余百家,皆是小道。” “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且不说以武入道,以武入兵乃是一条堂皇大道,就是儒释道三家也几乎可以相互转化无碍,又因为人多,各个阶段的转化方法,要领都已经被前人探索过,并且留下相应的修行之法。” “但是以儒释道转化成小道,就比如儒家很多六品修行者,无法立言,立德,立功,就会尝试转修小道,来突破上三品,只不过几乎进入上三品的同时,自身的修行就已经走到头了,因为这条小道的尽头,就是三品,除非以后有机会,重修大道,转回正途。” 当初车文远就是找不到立言的机缘,才想着转修棋道,先证得三品。 “而儒家七品‘修身’,可以在这个阶段兼修几条小道无碍,所以儒家看似上三品难入,但是属于儒家的上三品人数却很多,甚至超过佛道。” 原来是这个逻辑。 听胡文郎讲完之后,周铁衣大概明白在修行之道上,为什么儒家强势了。 简单来说,就是上限高,可转职多。 对于绝大多数人,甚至传承几百年的家族而言,三品已经难能可贵,就算转修小道之后,前途渺茫,但也完全值得,并不是每个人修行,都觉得自己有希望证道成圣。 “第三,转修他道之后,几乎绝大多数人都需要再从头修一遍转修之道的基础,避免根基虚浮,这几乎又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给周铁衣陈述了转修的优劣之后,胡文郎继续说起了神秀和尚,“神秀就算天资聪颖,同时又从小领悟佛法,但他年龄摆在那里,就算转修,也绝对没有时间将法华寺佛家的根基补全。” 说到这里,胡文郎忍不住看向周铁衣,你这个怪物除外。 这一点,有过和神秀交手经验的周铁戈肯定地说道,“法华寺最大的一条道统就是以武入佛,我当时与神秀交手之时,他的肉身强度完全达不到以武入佛的层次。” “所以只用考虑他佛家五品‘普度’之能,普度者,渡人渡己。” “在战斗之中,佛家‘普度’对于心神的压制尤其强大,特别是对杀意,怒意,恨意,很多武者在佛家五品面前,甚至拿不起屠刀。” “而普度真正厉害的,还是每渡过一人,自然收拢相应的功德之力,在需要的时候,化作伟力,渡自身劫难,就比如他帮助别人渡过一里宽的河,那么收拢的功德之力,在需要的时候,就会化作一条一次性刚刚好能够渡过一里河的小舟,所以在五品之时,佛家的手段深不可测。” 周铁衣笑道,“我就说那神秀为什么好心,想要渡我们兄弟俩,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胡文郎微微点头,是啊,渡周铁衣兄弟,渡上一人,就比得上千万人,何乐而不为呢? 若神秀真的有本事度化周铁衣入佛门,胡文郎估计神秀会立刻圆满第五品的修行。 ······ 朱雀城和玉京山的交界处。 过了朱雀城的游天坊,就到了第一重楼,因为这四座楼牌修得格外巍峨壮观,所以又有四天门之称,于朱雀城,自然就是南天门。 听潮楼是一座五层高的巨大环形塔楼,朱梁翠瓦,挑拱飞檐。 塔楼中空,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戏台,整座经过特殊处理的环形结构,能够让中心戏台的声音扩大,清楚而又不吵闹地传递到各层楼中。 而没有家登台之时,清风穿过巨大的戏台,就形成一道道浪潮的声音,传递开来,煞是有趣,因此得了‘听潮’之名。 经过三次《天京报》的刊发,胡文郎的《齐小圣闯黄泉》已经广为流传,再加上宣扬,炒作的两位青年才俊之战,顿时吸引了整个天京的目光。 今日听潮楼自然是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听潮楼门口,空海和尚,神秀和尚,赵家一行人刚到,周鱼龙,公输盛领着周铁衣兄弟也恰好赶到。 没有等多久,尉迟破军带着长孙,长孙女前来,刚一到,尉迟破军就大笑道,“今天倒是热闹。” 他本想要随口接一句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但是当目光落在周铁衣身上的时候,神色不自然地停住了。 两个月前,他自然会说这番话,但这两个月,周铁衣‘闹腾’得他有些受不了了。 “见过右将军。” 两边的人同时向尉迟破军问好。 尉迟破军微微点头,“既然已经到了,那么就一起进去吧。” 等进入到了听潮楼中,众人坐在第一层围观着戏台最好的位置,胡文郎早已经登台,整个戏台,就一桌,一椅,一屏风,一醒木。 众人落座之后,尉迟破军率先开口道,“今日非生死斗,乃是赌斗。” 周铁衣对于尉迟破军这句话并不奇怪。 自己能够求到尉迟破军门上,天后赵家自然也有办法。 杀了周铁戈只会让周鱼龙暴走,而且天后现在还需要和周铁衣联合,压制百官,神秀也只需要‘度化’周铁戈,完全不需要杀死周铁戈。 所以生死斗对于赵家一点用都没有,反倒是赌斗最为有利,所以他们才同意尉迟破军作为公证人,因为这位兵家二品,有能力在关键时刻压制住战场,判断出局势胜负。 作为母亲,周鱼龙当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就算自己儿子有九成胜率,但是死斗之下,别人若重伤了自己儿子,对于一个母亲而言,也是亏的。 不过周母并没有立刻下判断,而是看向两个儿子,只不过眼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怀疑我这次反对,就算老哥赢了,回去也得真的结结实实挨一顿教子棒。 周铁衣在心中想道,不过相较于现在和天后联盟,压制百官的局势,神秀和尚的性命确实不值得。 自己炮制的墨石案即将爆发,现在和天后的蜜月期不宜戳破。 周铁衣微微点头,周母才露出笑容,“可,不过既然是赌斗,那么赌注自然要多一点,不然我们这么多人为了这件事劳心费神,实在是没意思。” 赵观山不动声色问道,“不知道周夫人准备了什么赌注?” 周鱼龙微微一笑,拿出一玉盒打开,玉盒之中有一条浑身透明,骨骼微白,如同玻璃的小鱼灵活游动,更加奇特的是,玉盒不过两尺,但是小鱼在两尺宽的玉盒中,却游出了一里湖泊的宽阔之感。 “虚鱼!” 即使尉迟破军,都忍不住出声,声音之中难掩惊讶。 赵观山看到这条鱼,也想起了书中的记载。 虚空有鱼,寿千载,能一日游行数万里无碍,最善隐匿,能觉察小千世界,贵不可言。 虚鱼没有什么自保或者攻击能力,但是虚鱼每一个能力,对于上三品修行者都珍贵异常,特别是能够察觉到小千世界的存在,几乎就相当于高级的寻宝鼠。 周铁衣最近恶补了很多知识,自然也认出了这条大名鼎鼎的虚鱼。 母亲,您还真的一点不谦虚啊,说自己善钓,就真的能够钓到这种鱼。 周铁衣估计这条鱼母亲至少养了二三十年,可以想象得到,凭借这条能够觉察和穿梭小千世界的虚鱼,母亲这些年得到了多少宝贝,简直就是天命主角的标准宠物配置! 若不是后二十年被一纸圣意困在玉京山,动弹不得,估计得到的宝物真的是难以计数。 赵观山叹息一声,“太贵重了。” 若这条鱼作为赌注,他甚至有种自己下的赌注会超过神秀这位法华寺嫡传的感觉。 毕竟嫡传再珍贵,面对一条能够活上千年,同时善于寻宝的奇鱼,也不那么珍贵了。 周母笑道,“法华寺三宝,罗汉果又要结果了吧,我也不欺负你们,就用这条虚鱼,赌你们三枚罗汉果!” 若是那株罗汉树,法华寺是绝对不可能拿出来赌的,周母也不可能要,因为那树结果太久了,而且没有佛法滋养,根本没有原本的神效。 但是罗汉果却可以作为赌注,这罗汉果与儒家的桃李类似,只不过更加珍贵,一百年才三枚果子,每一枚果子几乎都可以助人证得罗汉。 这赌注不可谓不重,几乎相当于法华寺这百年来的道统传承之基,就算空海输了,也需要回去给众多僧人一个交代。 空海思忖了良久,周母确实没有欺负他们,甚至可以说相当大度,这个赌注成立。 更加关键的是……空海的目光望向周铁衣,天后说过,度周铁衣的时机未到,也就是自己是有机会度周铁衣入门的,在这之前,周鱼龙拿到罗汉果,其中两枚也是给自己两个儿子吃。 “好!” 空海应下赌注,不过不是赌眼前这一局,而是赌天后的时机未到! (本章完) 第200章 变化 晴空万里,清风穿堂。 尉迟破军站起身来,伸出手掌,一翻,一张三尺宽,三尺长的沙盘出现在手中,这就是今日真正赌斗的场所。 周铁衣在旁边,用自己【真实视野】的能力看得最为仔细。 因为他手中现在有一件与尉迟破军类似的宝物,白玉棋盘。 按照母亲所言,神祇一身都是宝。 其中神器,神尸,神国三者最为重要。 这种空间能力的秘宝,几乎九成九,都是利用三品以上的神祇神国锻造而成的。 当年尉迟破军斩杀了那头想要封神的麒麟,除了获得精血之外,神国自然也是战利品,于是就炼制成为了他手中的沙盘。 与车文远的白玉棋盘融入周围景物不同,尉迟破军手中的沙盘面积更大,沙盘之中,山丘,流水,沙漠,森林等景色变化繁多,比车文远的白玉棋盘至少要厉害一个档次。 “进去吧。” 尉迟破军对着周铁戈,神秀平平向前一推。 强横的力量直接将两人推入沙盘两角。 尉迟破军直接将沙盘抛入戏台之上,不再干涉。 沙盘之中,映照出周铁戈和神秀立在一片沙漠之中,黄沙吹起,暂时遮挡住双方视野。 而在听潮楼众人看来,一束束阳光从天井上空落下,照在两人身上,映出一粒粒如沙的微尘,显得并不真实,就像是完全的投影一样。 两个人的所有行动,都能够准确无误的显示出来,让整座观潮楼的众人看清。 胡文郎身穿一件浅灰色的说书先生长袍,腰间缀着一块玉珏,微微一笑,下一刻屏风拉起。 忽然一阵呜咽的风声,这风声与听潮楼原本如同潮汐般的风声不同,是那种粗粝的,沙子刮过地面的声音,呜咽的风声之中,隐隐夹杂着尖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厮杀声。 仿若有成千上万人忽然隐匿在这听潮楼之中,相互厮杀,刀戈相撞,马鸣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配合眼前沙盘的景象,似乎一下子就将观战的众人从天京,代入到了那落日关外的月牙湖古战场之中,代入到了《齐小圣闯黄泉》之时,初次见到的黄沙漫天之景。 一时间虚实模糊,梦境入真。 听潮楼二楼一间安静的包房内,洪世贵神色凝重,细细感受其中的变化,随时准备在关键时刻出手。 当这股能够模糊虚实的力量扩散之时,他就知道这力量代表着什么。 家四品‘入真’。 家六品‘见世间’,已经拥有了将人拉入梦境之中,见家心中世间的能力。 家五品‘显圣’,能够将虚幻的人物化为真实,作为攻击手段。 而家四品‘入真’,更是能够一定程度上开始混淆梦境和现实的界限,普通人若是分辨不出其中界限,那么在梦境中被刀子划伤,也会直接反映到现实的身体上,这就是‘入真’力量的表现之一。 听潮楼本身就是为了家修建,能够一定程度上提升登台的家实力,就相当于一件巨大的秘宝,将一位五品家一下就提升到四品的境界。 沙盘之中,周铁戈右手持枪,左手手掌一翻,顿时一杆介于虚实之间的猎猎旗帜出现,这旗帜在周铁戈手中迎风就涨,下一刻化作三丈高,旗杆呈现暗红色,就像是铁锈侵染了没有干透的鲜血,巨大的旗面翻腾,旗帜前半部分真实,但尾部呈现烟雾状,一时间不知道蔓延多远。 一条奔涌,浑浊的河水随着旗帜展开,流淌进入了现实世界之中。 这正是当初周铁戈炼化进入自身军旗之内的黄泉,黄泉一经从旗帜中流淌进入现实,就自动锁定整个沙盘另外的活人神秀。 确定了神秀的方位,下一刻,周铁戈身影近乎化作雷光,拖曳着猩红大旗,脚踏浑浊黄河,袭杀向沙盘另一端的神秀。 在这个巨大的沙盘之中,找到敌人也是自身能力的一种。 所以尉迟破军在战斗一开始,才将两人推入了沙盘中的两角,就是为了显示公平。 当黄泉之水从旗帜流淌进入现实,神秀就感知到一股死气锁定住自己,他本身没有妄动,宽大的僧袍衣袖之中,一张绘制的佛图飞出,在半空中展开,佛图化作一缕缕七彩佛光,随后七彩佛光合一,化作无色,与从外界照进来的天光相融。 越过一座座沙丘,当见到神秀的一瞬间,周铁戈就全力以赴,他自身化作的雷霆之光没有停止,强横的紫霄雷霆真罡以他为中心扩张,形成一条真实不虚的雷霆之河,锁定神秀。 气血冲霄,融合紫霄雷霆真罡,在周铁戈身后形成九面雷鼓,雷鼓之上各有一道龙章不停变化。 忽然一道似雷鸣,似鼓声的轰鸣响起,雷霆之力凝聚,化作九根真实不虚的,一丈长的紫色长枪,射向神秀,先做试探。 漫天黄沙之中,神秀瘦削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不过他如处子般的面容依旧恬静,眉心之中,那一点如同舍利的肉痣也越发光彩夺目。 神秀身上灰扑扑的僧袍超出常理的鼓胀,膨大,他伸出手掌,平平无奇地对着九根紫色长枪射来的方向压下,手掌之下,空间之理似乎被完全扭曲,一丈长的紫色长枪,越飞向神秀,越迅速缩小。 “【掌中佛国】!” 听潮楼中,观战的众多修行者忍不住惊呼出声,虽然从《天京报》上,他们早就知道了神秀和尚乃是法华寺嫡传,而且是领悟了【掌中佛国】的这一代法华寺行走,但是真正见到这门一品佛法,众人心中的震惊,欣喜仍然溢于言表。 收容天地于一掌,佛掌之下,囊括天上天下,无所遁从,这般境界,如何不令人心生向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神秀会以【掌中佛国】轻易化解周铁戈第一击试探的时候,异变突生。 九根紫色雷霆之枪忽然在空中自己炸裂,一道道紫色电弧,就像是在半空中生长的雷树,不断向着四周扩散,试探【掌中佛国】的每一寸薄弱点。 (本章完) 第201章 菩萨像 周铁戈已经领悟了一部分【掌中佛国】,怎么会不早做准备。 【掌中佛国】乃是以自身为界限,以自我小天地,撬动外在大天地,既然是界限,那就可以触摸,可以突破。 九道雷霆炸开,形成一株灿烂的火树银花,随后是九声夹杂在雷霆之中的道家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光与音如同一明一暗,一阴一阳两条游鱼,一条可见,一条不可见,以火树银花为中心,在神秀编织的掌中佛国之中野蛮生长! 宇宙都有极限,佛国自然也有极限。 “找到了!” 周铁戈的脸上露出如孩童般的笑容,他的眼中,不可触碰的空间变得真实可感,在光与音的触碰下,他看见了神秀以自身撬动天地的那条界限。 周铁戈右掌直刺的紫电长枪趋势不变,左手持着的猎猎军旗横空一扫,虚幻不实的浑浊黄泉浪潮激荡,打在无形的空间界壁之上,发出如同海潮撞击岩石的声音。 在黄泉的冲刷之下,神秀挥出的手掌迅速失去血色,大量生命力流逝,让青年人红润的手掌迅速干枯蜡黄,老化腐朽,就像是一瞬间流逝了几十年的光阴。 此为阴。 而这进一步加剧了整个【掌中佛国】的震颤,当震颤达到极致,周铁戈手中长枪枪尖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辉,至阳至刚,至大至强。 此为阳。 阴阳相交,就是周铁戈自己从【掌中佛国】中勘破窠臼,领悟的战技【破晓】! 哗啦一声,一块块倒映着周围景物的流光破碎开来,就像是有一层隔在周铁戈和神秀之间的玻璃破碎。 他们之间的空间再度恢复正常,神秀的佛掌也无法容纳所有。 在雷霆加速之下,周铁戈几乎瞬间抵达神秀身前一丈。 雷霆电光顺着破碎的流光而上,势若千钧,灿烂至极,吞噬一切。 “阿弥陀佛。” 神秀的眸子依旧清澈沉稳,若是没有空海首座以道统镇压自己的心境,恐怕在【掌中佛国】破碎之时,自己就会因为心神破绽,被敌人抓住决定胜败之机。 但现在不同,虽然震撼于周铁戈也能够勘破窠臼,但是此时神秀内心却异常平静,反而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他手掌收回,那干枯的右手与充盈的左手相合,作出了一个最质朴的礼拜动作,就像是无数青灯雨夜,自己参禅之后,对着眼前那平静的菩萨像礼拜一样。 我见世间如菩萨,世间见我如菩萨。 一轮大智慧,大毅力的光轮以神秀眉心那点舍利肉痣扩散,勃然的功德之光呈现耀眼的七彩之色,一轮轮光晕荡开紫电雷霆,一尊丈六菩萨像巍峨耸立。 菩萨面容慈悲,法眼低垂,下一刻功德光晕从无形化作了有形,一只只手臂从功德之中探出,或成掌,或成拳。 成掌者,慈悲庄重,成拳者,智慧殊胜。 上百手臂形成圆轮,近乎圆满,拳掌相加,锤向近在咫尺的周铁戈! 听潮楼内鸦雀无声,如此迅速的战局变化,让所有人都来不及评判,普通人见了这宏大无量之景,已经震慑于顶级天才们领悟的妙法之中。 即使同样是顶级天才的观战者们,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心神晃动。 特别是神秀身后,那丈六高,身具百手,殊胜光明的菩萨像。 这是佛门五品‘普度’? 就算是武家四品‘法相’也不过如此吧! 他们扪心自问,自己能够胜过眼前两人吗? 唯有空海这种上三品的大修行者,似乎早已经预料到局势变化,先一步说道,“神秀作为寺里的说法僧,日夜为武僧们讲经说法,也算是身具功德。” 他面色慈悲,看向周铁衣。 之所以讲出神秀的厉害,一方面是用了这招之后,以在场之人的见识,根本瞒不住底细,迟早会被分析出来缘由。 另外一方面也是在利诱周铁衣。 神秀比你在领悟佛法上弱一筹,但是有法华寺的支持,仍然能够身具如此功德之力,若是你入了我寺,那么我寺也会全力支持你,未来成就,还在神秀之上! 周铁衣眼中轻松之意也化为凝重之色,神秀看来得了那老和尚的提点,在最初就没有想过以简单的掌中佛国压制住周铁戈,而是做局,看似自身柔弱无力,但却将周铁戈吸引至身前,再爆发出那能够决定胜负的杀招。 千手观音? 即使不是,也是相近的佛理,演化出一条不逊于【掌中佛国】多少的道统。 自己有隐藏底牌,而作为法华寺行走的神秀难道就没有了吗? 周铁衣凝重地想道。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见到神秀的时候,就看到对方气运之海上横卧着一尊菩萨像了。 结合自己昨天了解到的信息,终于想通了所有的缘由。 佛门五品‘普度’,度千万普通人,哪有度一大修行者舒服。 神秀下山之前,几乎都在法华寺中,哪有那么多普通人给他度,让他成就佛门五品‘普度’。 所以法华寺就想到了一个最为简单的办法。 普通人是人,武僧们也是人。 度一个普通人才能够得到多少反馈,但度一个武僧就不一样了。 伱每给对方讲通一次武道之理,那么对方反馈回来的武道就足以在关键时刻杀敌。 而神秀作为参悟【掌中佛国】的画师,刚好又是擅长此道。 所以日夜为武僧们讲经说法,获得的反馈能够让他轻易在佛门五品中独步天下。 普通僧人哪里有神秀这般资源,能够在修为不足之时,也轻易让五品武僧端坐听法,更何况是成百上千五品武僧的反馈。 这法华寺的算盘打得真响啊! 怪不得大明宫主说佛陀死后,这群僧人就不再值得尊敬了。 你们这么会算计得失,去做商人不好吗?干嘛去做僧人? 普度,普度,看似度一武僧得到的功德反馈比普通人大得多,但天下僧人都这么想,那么就失了普度真意。 法华寺如今,不足畏惧! 周铁衣想通这道理,他眉头舒展,化为平静自在的笑容,对着空海笑道,“秀儿若转修商道,成就必在今日之上!” 空海皱眉,他听出了周铁衣的讥讽。 旁边的尉迟破军哈哈大笑。 几人似乎都不在意场中两位天才的胜负。 沙盘中。 灿烂的佛光落在周铁戈身上,每一拳,每一掌,都近乎是一位五品武僧出手,近乎一瞬间,就有上百武僧以拳脚压向周铁戈。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眼前突兀出现的上百拳掌,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撤退,脱离佛光的笼罩。 但是神秀却早有预料。 那融入周围空间的佛图展开。 盛大之景降临。 一尊佛陀端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下方无边血海,众生贪嗔痴三毒俱全。 忽然那原本各不相同的众生五官,一点点化作了周铁戈的模样。 每人都勾勒一点神韵,千万人如一人,形神具备! 画道七品‘摄真’! 即使右手手掌被黄泉之力侵蚀,但神秀却仍然没有动用隐藏的佛图,就是为了此时的一击必杀! 九彩长虹顺着天光落入周铁戈心神之中。 他的丹田气海之中也凝聚出了另外一个自己。 这个‘周铁戈’端坐莲台,无形的念头扩散,“我即是你,放下屠刀,证菩萨果。” 菩萨像的‘周铁戈’完全祛除贪嗔痴三念,宝相庄严,柔和的佛光扩散,压制周铁戈浑身气血,抵消他反抗之念,下一刻仿佛要将周铁戈度化入佛门。 手持刀,枪,盾,弓,背负九道雷鼓的武道尊神怒喝一声,激荡浑身血气,将心中反抗之意催生至最大,突破摄真之法对自己的限制。 但既然是反抗之意,那么周铁戈的行动就会因意而动,他不能跑,一跑就会心神溃散,所以只能够硬抗这落下的上百拳掌。 雷霆加速之下,周铁戈眼中的世界光影变化,如同失去颜色的水墨画,一时间连那浩大的佛光色彩都消了几分。 在这种超出常人的感官之下,他看到的上百拳掌,自然再不一样,有前有后,有弱有强。 和胡文郎预料的一样。 神秀就算以画入佛,但是他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圆满自身佛道根基,即使能够借助【掌中佛国】之中的佛理,帮助武僧们勘破自身武道缺陷,得到相应的反馈。 但这反馈是武僧们自己的,而不是神秀的。 所以他看似能够在一瞬间挥出千百拳掌,但每一拳掌都标准呆板,没有灵动变化。 周铁戈长枪刺出,挑准了对自己危害最大的拳掌,一道道紫色枪影如同森林,徐徐展开,与近乎遮天蔽日的拳掌相抗。 枪影和拳掌恐怖的力量被神秀和周铁戈分担。 神秀脑后那轮圆满的功德之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每一次对拳,都是对他过去积累的消耗。 而周铁戈这边,似乎更惨一点,拳掌势大力沉,即使被挡住,但是传导的力量仍然通过长枪,震颤他的血肉。 那冲霄的浩大血气,同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更重要的是,一道道暗劲如同毒蛇,潜伏在周铁戈的身体之中,不断捶打着他的血肉骨骼。 在普通人眼中,神秀身后那尊丈六菩萨,挥动百十拳掌,每一拳掌都如同一柄重锤,不断压向周铁戈,即使防御地滴水不漏,但是那难以倾泻的力量,通过周铁戈的双脚传导入地下,让周铁戈一寸寸陷入地中,仿佛被佛掌镇压,就在眼前。 “胜负已分。” 一位四楼观战的儒生轻笑道。 他不远处站着的陈大兴听到这话,担忧地问身旁的王明义,“义哥,周大少爷是不是要输了啊?” 他这句话的担忧是真心实意的,就像是他那晚上在望舒楼坚定地站在王明义身边一样,因为在训练的时候,周铁戈时常来亲自操练他们,空闲的时候,还会笑着给他们讲那塞北的风光,那凶险的战场。 “多看。” 王明义目不转睛,认真地说道。 咔咔的骨头碎裂之声响起,就像是某种珍贵的瓷器摔破,在轰鸣的雷霆与呼啸的拳掌声中细弱蚊蝇。 但是说书台下坐着的修行者们都耳聪目明,特别是空海等三品修行者。 这是玉骨碎裂的声音! 兵家五品‘锻兵’,一方面锻造神兵利器,另外一方面也将自身锻造成为神兵利器。 每碎裂一根玉骨,就代表着周铁戈的修为倒退一分。 空海再次忍不住看向周铁衣和周鱼龙,只见周铁衣和周鱼龙母子俩神色如常,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场上的周铁戈。 有变! 空海心中警觉,看向坐在台上,仍然以家之法,演化出古战场之景的胡文郎。 这是一张明牌! 虽然不知道胡文郎的入真之法,究竟能够对周铁戈的战力提升多少,能不能够挽回败局,但现在绝对不能够让胡文郎发动! 二楼之中,正在时刻注意战场形势的洪世贵也明白这点。 恐怖而又无形的梦境以他为中心,只笼罩向说书台上的胡文郎,一时间那以家之法演化出的呼啸百鬼之声顿时小了下去。 整个听潮楼都诡异得安静。 尉迟破军首先发现了这点,不过洪世贵只是对胡文郎出手,算不得干预周铁戈和神秀两人的战斗。 空海浑身紧绷,看向身穿着紫色天衣的周母。 若是周母对洪世贵出手,那么他只能够出手拦一拦这位道家不入天象,就能够见得天象的鱼龙了。 周母看向周铁衣,周铁衣笑着说道,“胜负已分。” 下一刻,周铁戈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心神之中,那入侵的灿烂佛光忽然一暗,然后更暗,接连四次,就像是被某种巨大的阴影抵挡住了一样。 而抵挡住佛光的,却是四尊更大的光辉之像。 青帝手持竹杖,赤帝脚踏龙蟒,黄帝环抱婴儿,白帝腰佩宝剑。 他们分立四方,封锁佛光内外联系。 周铁戈武道尊神睁眼,长枪挥出,直接刺穿虚假的如菩萨的‘自己’,“你不是我。” (本章完) 第202章 和尚,我这掌中佛国如何? 拥有着【蜃气】权柄,又有着【真实视野】,周铁衣比普通三品,更能够察觉出梦境的变化。 他只需要一抬眼,就能够看到一片片由心灵光辉组成的,变化,绚烂的梦境。 梦是什么,梦是生命潜意识的活动。 梦是现实对个体生命的反馈,所以看似虚假,但是却有真实作为基础。 没有现实的情感,记忆,经历,那么就没有完整的梦。 所以家‘以假乱真’,需要有‘真’作为基础,而且这个‘真’越大,家能够发挥出的威能也就越强。 结合以前看到的知识,周铁衣在心中回答自己。 普通的家想要借助梦境,自然需要等到夜幕降临,生命的意识沉睡,潜意识活跃,梦境威能增大。 但实际上,梦应该一直存在,就像潜意识一样,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在黑夜,它表现为无法控制的梦境,在白天,它表现为你无法控制的心理活动。 这种心理活动,同样可以客观的影响现实。 就比如口误。 这就是潜意识的心理活动,但是却能够客观的影响现实,影响生命的思考,动作。 所以家拉入入梦,可以让你瞬间失去对客观事物的判断,失去对真实,虚幻界限的认知。 即使在那个没有修行的世界,梦境也能够如此真实地影响现实,更不要说在这个能够修行的世界之中了。 家四品‘入真’,当你在梦境之中认为自己受伤,那么在现实之中,伤势就会反馈到伱的肉体之上,能够影响的,不再只是心理活动,而且也是客观规则,这是玄幻,也是现实。 在周铁衣的目光中,那所书台上被无数潜意识隐藏的梦境分为两部分组成。 一部分来自于胡文郎,他以入真之法交融说书楼上千人的潜意识,形成一个瑰丽的,即将笼罩整个听潮楼的巨大梦境,再让梦境干扰现实的规则。 配合《齐小圣闯黄泉》话本的铺垫,让此处属于黄泉的规则得到有效增强,从而让周铁戈的主要武器能力发生质变,不再虚幻不实,能够发挥出更多的,真实的黄泉之力。 而真正的黄泉之力,莫说神秀这个佛门五品‘普度’,就算上三品也得小心翼翼应付,一不小心,就会永世沉沦。 这就是原先周铁戈和胡文郎定夺的计划,争夺地利和人和! 而现在,这已经入真的梦境,被一册巨大的,有着纯粹光辉的书籍完全包裹着,让胡文郎自身陷入了另外一个梦境。 这册书籍之上,光辉不似普通梦境那么迷离,不可捉摸,反而通透,明净,炽白,是浩然正气在梦境之中的映照。 不过当浩然正气形成的梦境抓住胡文郎的时候,一道道蕴含了七情六欲的,五彩斑斓的‘墨汁’忽然泼向了空中的书籍,污染空中炽白的书籍。 周铁衣仔细看去,那‘墨汁’不是别人,正是墨妃。 她如神女端庄,又似小家碧玉,每一眼,每个角度,都仿佛是不同的人,或者是成千上百人的情绪糅合在一起。 此世的墨妃身披一件纯粹的,由在场上千人情绪凝聚的黑色天衣,驾驭着两匹白马拉着的云香车,畅快地大笑着,在梦境的世界中驰骋。 二楼的包间中,洪世贵的神色越发凝重,他轻声自言自语道,“书中人。” 书中人是一种因为故事而产生的特殊精怪,他们和书童一样,能够完全的生活在梦境之中。 每一个书中人,都是家渴求的珍宝。 特别是那些强大的故事而产生的书中人,他们有的甚至本身就代表着一位上三品家道统的传承。 而眼前墨妃给洪世贵的感觉,就是某位上三品家死后,留下的道统演化的书中人。 只有拥有道统之力,才能够如此轻易地聚千万人与一身,才能够污染自己的道统。 只不过自己现在还暂时无法判断出眼前这女子,究竟是哪个故事里的书中人,若是知晓对应的故事,自己就能够找到克制之法!甚至拘拿这书中人,为自己所用! 炽白色的书籍被墨妃污染,也代表着洪世贵的通透的心灵蒙尘。 他的目的不再是单纯的阻止胡文郎对周铁戈的帮助,而是加上了擒拿下墨妃这位书中人,获得这份对于家而言的天大机缘。 一位身披忠义铠甲,手持星辰长枪的俊朗将军出现在炽白的书籍之上,正是洪世贵书中的薛仁。 俊朗将军挥出手中长枪,如同千万星辰坠落,落在文字之间,直接点燃墨妃泼洒的‘墨汁’。 墨妃脸上的笑容转化为怒气,喝道,“虚仁假义!” 她毫不畏惧,黑色的墨汁如同长河,冲刷向薛仁。 原来是吃软饭啊,怪不得有四成的把握能够抵挡住三品的洪世贵。 周铁衣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梦境之中的战斗,嘴角勾起冷笑。 这场赌斗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神秀! 相较于一个佛门五品,这隐藏在暗处的三品家才更值得出手! 神秀天资再高,也需要时间成长。 而只要有时间,周铁衣自信能够一辈子压神秀一头。 渡过与天后携手,压制三司的蜜月期,再处理神秀不迟。 但是这位三品家既然已经送上门,那么何不当机立断处理了事! 特别是在了解了‘哑老’是什么样的存在之后,周铁衣更是定下了整个计划。 今日看似是败神秀而来,实则乃杀洪世贵! 所以他才第一时间没有让母亲出手,就是怕打草惊蛇。 ······ 周铁戈的丹田气海之中。 四尊帝君像显现,以【掌中佛国】之理封锁住神秀的【掌中佛国】。 没有了外在九彩佛光的帮助。 周铁戈武道尊神挥枪,刺穿了佛光投射进入自己心中的虚假菩萨像。 他的精神瞬间经历了一次完整的蜕变。 整个人都像是被重新刷洗了一遍的明镜,更加清晰地认清自己的道路。 非放下屠刀是佛,而是自觉者是佛! 神秀的摄真之法既是劫难,那么渡过此劫之后,就得大机缘。 因此在知晓神秀摄真手段,周铁戈也没有提前将五帝神兵放出,挡住空中佛图,就是为了这次精神上的蜕变。 一方面是为了这次精神蜕变,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引洪世贵入局。 而这精神上的蜕变,在第一时间就映照在肉体之上。 四尊帝君像更加真实,由虚化实,从丹田气海中一步踏出,直接在周铁戈身后显化,每当一尊帝君像出现,都带起一轮夺目的光辉,牵引无形相生变化,让周铁戈的气势上涨一轮! 青,赤,黄,白四色从精神到肉体,改变周铁戈整个根基。 那一根根出现裂痕玉骨,在四色光辉的修补之下,不仅迅速愈合,同时增益原本的根基。 那雪白的玉骨之上,象征着五帝的一枚枚龙章快速凝聚。 一瞬间,天地五行的秘密好像都在周铁戈面前展现,毫无保留,即使没有凝聚五行类的罡气,但是他随手一动,就能够调用五行之力。 当日帮助周铁衣锻造出‘五帝神将’,周铁戈就得到了‘锻兵’的反馈,能够操纵五帝神将的虚影。 而且结合自己在战场的经历和领悟,这些天潜心修行下,周铁戈也不是没有进步,甚至比周铁衣更早领悟了白帝真意,将白帝像彻底凝聚出来。 在周铁戈刺穿心中那虚假的菩萨像瞬间,神秀展开的那张浩大佛图中的‘周铁戈’凭空自燃,连带着整张与虚空融为一体的佛图下半部分,都由血海化作灿烂的光焰之海,上半部分依旧慈悲的佛陀垂泪,在漫天的火焰之中寂灭。 而这只是反击的开始! 四尊由虚化实的帝君,从四个方向,杀向中心神秀显化的庄严菩萨。 青帝竹杖做枪,演绎如林天青枪法,赤帝左右开弓,雷霆和火焰凝聚成为一道道灿烂的箭矢,射向丈六菩萨,黄帝伸手一抬,地脉之力化作厚重巨盾,挡住落下拳掌,白帝以手作刀,空气之中庚金之气化作实质,一缕缕如同荡起的湖泊涟漪,切割周围的一切。 若只是周铁戈一人,面对神秀的菩萨像,只能够勉力支撑,但加上四尊帝君像,周铁戈一瞬间以一化五,相当于凭空增加了五倍战力。 一根根菩萨手臂断裂,丈六高的菩萨金身千疮百孔,神秀眼睛的通透明净不再,脑后慧光圆轮摇摇欲坠,连带着眉心那粒如同舍利的肉痣也即将泯灭。 原本的计划中,和神秀一战,还需要地利,人和的帮助,但那是两个月之前和胡文郎的计划。 这两个月在周铁衣的帮助下,自己的实力也一飞冲天,特别是五帝神将的锻造,更是让自身实力发生了质变。 所有上三品,都看得到周铁戈和神秀这场赌斗是在抢夺天时地利人和。 但他们看不到的是,有周铁衣的帮助,这么多机缘喂下去,就算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周铁戈也能够战而胜之,甚至游刃有余!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在场之外,即使以尉迟破军和空海的心境,看到这番变化,也忍不住惊讶出声。 “五帝宝诰!” 他们看向周鱼龙。 当年周鱼龙夺了道家罗天大醮首祭之位,得玄都山天师赏赐【五帝宝诰】之事天下人皆知。 【五帝宝诰】与【掌中佛国】一样,同样贵为一品法门。 周鱼龙能够领悟这法门他们并不意外,毕竟周鱼龙是道家钦定的亚圣。 以前众人也注意过周铁戈兄弟俩,但是都没有从两人身上发现领悟【五帝宝诰】的迹象,逐渐将目光从两兄弟身上移开。 毕竟天下要关心的事情太多了,又不只是周家一家人。 但哪想到这两个月风云突变,不仅周铁衣变化大,连带着周铁戈似乎都发生了某些奇妙的变化。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周铁戈一出手,就领悟了四帝之像,仅仅只差那玄帝之像,就算是完成了【五帝宝诰】第一层的修行。 如此天资,实在是让人忌惮。 随后尉迟破军目光则更多地看向周铁衣,周铁戈能够领悟四帝像,那么天资更为恐怖的周铁衣呢?是不是早已经暗中领悟了完整的五帝像? 周铁衣不动声色,平静的接受尉迟破军的审视,五帝神将这件绝世神兵的胚胎能隐瞒多久就隐瞒多久。 因为每一件绝世神兵,都裹挟着大运,代表着天地之间的大变革。 这甚至比神兵本身更加重要。 而五帝神将象征着五帝大运,即使如今大夏早已经统一了天下,但是五帝神将出世,会瞬间让大夏圣上对周铁衣的喜爱化作杀意,因此当初周母才一言改变天象,压制住神兵出世的信息。 反而他们兄弟俩领悟【五帝宝诰】这件事,就像是神秀领悟【掌中佛国】一样,虽然让人震撼,但是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不是太难以接受的事情。 当五帝像其中四尊帝君出现的瞬间,一息之后,空海眼中的震惊也化为了释然,他平静地开口道,“右将军,我们认输。” 既然已经显露颓势,那么再挣扎,只会让消耗神秀更多的功德积累,甚至彻底破碎整个以功德和舍利秘法凝聚的菩萨像。 还不如果断决定,断尾求生,只不过需要放弃的,不只是那三枚罗汉果罢了。 空海抬头,看向二楼已经对胡文郎出手的洪世贵,又看了看身边的周鱼龙,心中已然做出了决断。 双方比斗之前,早就有言在先,此次比斗,并非生死斗,而是赌斗,一方认输,那么尉迟破军作为公证人,自然应该出手,终止整场战斗。 尉迟破军点头,伸出手掌,一股沛然之力落下,形成屏障,无论是神秀挥出的拳掌,还是周铁戈演化的四帝杀伐,都无法突破这层屏障一点。 “胜负已分。” 神秀垂目闭眼,刚刚的战斗他输了,甚至他知道,自己还没有逼出周铁戈另外一张底牌! 武家七品‘种灵’,因为种灵精血的不同,所以武道修行者会获得相应的天赋,但是到现在为止,自己都没有看到周铁戈用出自己的种灵天赋。 周铁戈这边,与神秀战斗结束之后,他并未停止出手。 手中军旗一卷,那虚幻的黄泉穿过沙盘,借助《齐小圣闯黄泉》涌入胡文郎与洪世贵的战场。 这一次,右将军没有阻止,反而好整以暇地想要看看结果。 “来得好!” 感受到虚幻的黄泉进入,胡文郎神色大喜,他和周铁戈在月牙湖相互配合,自然对彼此的手段有一定的了解。 更何况自己《齐小圣闯黄泉》一部分真实的根基就来源于周铁戈和黄泉。 如今两者具备,真实越强,胡文郎在梦境之中的实力也就越强! 周铁戈原本能够在现实世界中显化黄泉之水顶多算是一条小溪,但是进入了胡文郎的梦境之后,立马像是汇聚了千万支流,形成一条无始无终,象征着生命终末的浩荡长河。 长河冲刷向那遮天蔽日,正气凛然的炽白色书籍,死意弥漫,让一页页由生灵意识汇聚的书页泛黄,失去色彩。 当一楼战场胜负已分,二楼的洪世贵自然也知晓今日徒劳无功。 面对胡文郎和周铁戈的夹击,他冷哼一声。 就算因为那书中人和听潮楼,他没有能够第一时间拿下胡文郎,但是他一个三品想要离开,也不是他们两个能够拦下的! 但下一刻,洪世贵就神色大变。 因为一张手掌同样也探入了梦境之中! 周母平静地伸出左手手掌,五指化作五尊帝君,青赤黄白黑五色轮转,圆满无碍,帝君巍峨,五行昭彰。 每一根指节之间,都化作一座道宫,道宫之中又有二十四节气驻守,风云变化,气象万千。 一掌落下,合在一起,仿若道家国度从现世进入了梦境,抓向那本象征着道统的炽白色书籍。 周母好整以暇,一边出手,一边看向身旁的空海和尚,“和尚,我这掌中佛国如何?” 空海不答话,只在心中颂了一遍佛号。 果然不愧是一夜观书,就能够入道家九品的鱼龙。 一法通,万法通,周母说自己只擅长修道和钓鱼,自然不是谦虚之语,她以前只是没见过【掌中佛国】,所以不会用,但是见自己儿子们用了几次,自己自然也就会了。 (本章完) 第203章 开门迎盗 听潮楼中,局势一下就明朗了起来。 空海和尚认输,那么就不可能再干预周家和洪世贵的争斗。 这对于他没有好处,只会平白帮别人转移怒火。 而且洪世贵是为了报仇才帮助的赵家,又不是和他们法华寺定下了盟约,他自然不可能再将自己陷进去。 洪世贵背后确实有人,那就是儒家董行书。 但是洪世贵背后有人,周家背后难道就没有人了吗? 那位来到玉京山的大明宫主,估计现在正在死死盯着儒家想要出手解救局面的大佬,不让他们出手帮忙。 我们道家这边只是一个四品,两个五品出手,对付你们一个三品,你们已经占了大便宜了好不! 这种局面,你们的人都还要下场,是不是太欺负我们道家无人了? 若是一个三品,连这种‘小局面’都应付不了,自己还主动跳出来挑事,这种既废物又惹事的家伙,伱们留着干嘛? 还不如我们帮你们废物处理了,免得浪费修行资源! 对于洪世贵而言,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不是和周鱼龙死拼,说实在的,他没有这个勇气,他现在只想要脱离战场,只要能够脱离战场,进入司民府,那么就算是渡过这一劫! 二楼的洪世贵身体,忽然像泄了气的气球,一瞬间消瘦,干瘪,化作一张剪影。 乔永恩师承洪世贵,都会皮影之法,洪世贵这个活了上百年的家,自然也会皮影之法。 只不过他的身体可以跑,但有一样东西跑不了。 那就是他的立道之基,现在正在梦境之中的那本《薛仁忠义传》! 周母的目的也很简单,她不用费尽心机找出,并且留下洪世贵的本尊,只要夺了这立道之基,那么洪世贵立马就从上三品跌落,再加上他年岁已大,没有上三品修为的支持,受此重伤,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回天乏术! 听潮楼外,小吃摊前,洪世贵的本尊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 梦境世界,那本光辉灿烂的话本合拢,如同一轮炽白色的流星,躲过了抓向自己的手掌,撞向了周铁戈与胡文郎合力演化的滔天黄泉。 周母施展的【掌中佛国】,最大的用处,还是隔绝内外联系,所以即使是梦境世界,现在也已经被暂时孤立。 而周母【掌中佛国】唯一的破绽,就是才加入了战场中的周铁戈,他从沙盘外借助黄泉进入战场,即使有胡文郎的引导,但也算是留下了一线生机。 虽然黄泉看似气浪滔天,但毕竟是一位兵家五品凝聚的表象,即使有胡文郎增幅,洪世贵也自信能够闯过! 此乃死中求活! 相反,与周母这位不证三品,而自见天象的亚圣种子硬拼,洪世贵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当光辉灿烂的话本若流星划过天际,撞向滔天黄泉之时,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墨妃,这么有趣的故事,今天少说也得一位三品落幕才行,不然岂不是留下遗憾? 她驾驭着云香车,拖曳属于凡人的七情六欲,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撞向炽白色的流星,在梦境的天空中,一白一黑两枚星辰划破无垠天空,相互碰撞。 每一次相撞,都是凡人七情六欲与儒家仁义道德的较量。 只有家最了解家。 这手段简单纯粹,就是拼着两败俱伤去的,甚至可以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就是赌你洪世贵在这个时候不敢跟我以伤换命,不然你拿什么来对抗一旁虎视眈眈的道家鱼龙? “疯子!” 洪世贵确实不敢与墨妃拼命,小吃摊前,他的本尊伸出右掌,在周围普通人奇怪的目光中,抓向不远处的听潮楼。 仿佛这一掌,就如同【掌中佛国】一样,能够将整座容纳。 他用深沉,坚定地声音说道, “道统:忠义。” 这是所有上三品都会的能力,或者说,这就是上三品的立道之基。 一股奇特的力量涌入了听潮楼。 不,准确说来是听潮楼爆发了一股奇特的力量! 周铁衣的【真实视野】之中,整个听潮楼的普通人身上,都爆发出莹白色的光辉,这光辉虽然还比不上儒家的浩然正气,但是千人凝聚,一时间在周铁衣眼中,形成了一条灿烂的‘星河’。 这星河之中,唯有三道气息例外。 一道气息属于右将军,他含笑抚须,看着眼前一场好戏,自身的存在如同一尊巍峨山岳,佁然不动,身后牵动着万千兵士。 一道气息属于空海和尚,他双掌合十,低诵佛号,自身化作金身罗汉,身后幻化菩提林,林中众僧自在。 一道属于母亲,但是母亲自己顶多像一条游鱼,游动在道统之外,却暂时无力显化出自身道统。 这就是母亲说的,她虽然见了天象,但是却没有证得上三品。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也就自己能够凭借【篡神】神通隐匿自身,而且做得比母亲还要好。 不过你现在运用道统之力,可是引贼入室啊,不,是光明正大的邀请我周铁衣进来,这可怪不得我! 在忠义道统的影响下,首先是听潮楼内观战的众人心中都不自觉涌起一股忠义感,就像是激发了潜意识中的善念一样,这个时候,在很多模棱两可的选择面前,在场众人都会偏向于忠义。 如果用周铁衣的理解,那么这个时候大家在地上捡了一两银子,都会想办法找到原本的失主,而不是据为己有。 这种忠义虽然转瞬即逝,但是却在这一瞬间,以万千星辉之势撞入了梦境世界,加强内外联系。 周铁衣内观自身,他的丹田之中,那本属于乔永恩的《薛仁新传》熠熠生辉,仿佛受到了源头的感召一样。 周铁衣将自身心神寄托在这片光辉之上,携带着《薛仁新传》如同周围星辉一样,撞入梦境世界之中。 霎时间,听潮楼的众人眼前之景一变,周围不再是茶水小食,一根根粗大的,黑漆梁木换做了无垠的天空。 天空之中,有黑白二色星辰相互碰撞,追逐。 在上,有如同天上群宫的巨掌落下,抓向白色星辰,在下,有奔涌的浑浊黄泉,冲天而起冲刷向白色星辰。 似乎这枚星辰已经无路可退,但当他们的念头涌入这片梦境之时,胡文郎和周母同时微微一滞,他们感觉自身卷入了一条湍急的大河之中,这条大河来自于眼前每一个人。 胡文郎和周母受到了影响,那炽白色的《薛仁忠义传》却借助众人星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一时间加速,摆脱了墨妃的追逐,摆脱了抓向自己的手掌,撞向了最为稚嫩的,周铁戈演化的黄泉。 就在星辰落水的瞬间。 周铁衣在心中轻声说道,“篡神。” 这是你请我进来的,可怪不得我周某人! 哗啦一声,书籍撕裂的声音在这个梦境世界中清晰可闻。 炽白色星辰一阵摇晃,随后星光就像是被某种无形之物吞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黯淡。 他这一慢下来,周母和墨妃两人瞬间就追了上来。 真实世界之中。 洪世贵不再是一副手握道统,优势在我的模样。 他身子一阵摇晃,甚至根本摆不出伸手抓向听潮楼的样子,就像是得了中风一样,双手胡乱找着东西支撑,以至于掀翻了身前的馄饨,油亮的,带着葱花的汤汁横洒,落在浅蓝色的绸缎衣上,好不狼狈! 他这番举动,惊得摊主忍不住要上前搀扶,“客官,您没事吧?” “不用!” 洪世贵咬牙切齿地说道,此时他脑子就像是被扎入了一根钢针,巨大的痛苦每时每刻都影响着自己的判断。 有人在用某种很奇特的方法,直接攻击自己的道统。 他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快点带着自己的立道之基逃离,不然情况会更糟糕! 下一刻,洪世贵的身影直接消失在小吃摊前,借助周围人的潜意识,一步百丈,落入听潮楼中,与已经撞入黄泉的炽白色星辰相合。 一时间,一尊顶天立地的大将立于梦境之中,与两百年前的天星上将薛仁一般无二。 家显圣之法! 薛仁抬起手掌,与周母落下的手掌硬拼了一记。 两掌之间,一颗颗星辰光辉爆发陨落,一座座道宫倾倒破败。 而周铁衣就像是进了米缸的耗子,他心神之中,那本《薛仁新传》不仅快速弥合修补,而且大量崭新的‘书页’凝聚,不仅记载了关于薛仁更多的武道知识,还涉及了兵家阵法,儒家浩然正气。 只是一瞬间,他就至少窃取了洪世贵四分之一的道统根基。 这就是主人请了贼进屋,但是却又没有能力看住贼的下场。 硬拼一记之后,借助双方的力量,洪世贵当机立断,彻底踏入黄泉之中,只要穿过周铁戈黄泉的封锁,进入真实的玉京山,凭借家穿梭梦境之能,他逃到司民府的概率极高。 沙盘之中,当洪世贵进入自己演化的黄泉,周铁戈身上的气息诡异一变,那如人的眸子化为一对金黄色的竖瞳。 环绕周身的浩荡雷霆,也变得幽深寂静。 他的丹田气海,一条虚影浮现,这条虚影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探头,仅仅一颗头颅,就能够覆盖周铁戈整个武道尊神,虚影用冰冷的,黄色竖瞳的眸子看向周铁戈,就像是周铁戈此时看向洪世贵一样。 “自寻死路。” 一个死字被无限放大,压入洪世贵的书上,留下无法抹消的气息。 那虚幻不真实的黄泉,直接打开了一条真实的通往黄泉的道路,洪世贵一步踏入,就是自寻死路。 下一刻,洪世贵感觉周身一轻,他确实是脱离了听潮楼,甚至可以说他脱离了阳间,进入了真正的黄泉之中。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贫瘠土地,万物凋零腐朽,就连地上看上去完整的石块也一样,一碰就碎。 天空无日无月无星,灰蒙蒙难以辨别出任何方位。 一层层白色的迷雾和黑色的如同山脉般的迷雾包裹所有。 仿佛天地之间的色彩,现在只剩下洪世贵一人。 不过就算是他身上的色彩,也在迅速凋零,身上这件出自巧家之手的珍贵绸缎衣,正常情况下可以抵挡住四品武者的凝罡之力而不损,但是现在却飞速蒙上灰尘。 黄泉。 洪世贵迅速判断出自己所处的位置,不过他并没有慌张,进入黄泉并不意味着死,相反只要知道黄泉的规则,就算是中三品的修行者也能够离开,更何况他这个上三品的家。 而且自己就算是被卷入真正的黄泉,现在也一定在入口处,并没有深入,甚至连黄泉本身都还没有见到,说不定脱离之后,能够直接返回玉京山。 “他那条黄泉居然能够一瞬间化为真实?这是他的种灵天赋?” 洪世贵脑海中浮现出周铁戈最后望向自己的那双黄色竖瞳,他好像听过这是什么东西,但是现在脑子仍然因为道统撕裂而剧痛,所以暂时想不起来更准确的信息。 “还有刚刚那道力量究竟是什么?诅咒之法?” 想到道统撕裂的痛苦,洪世贵心中更是阴云密布,但他也知道眼下不是想问题的时候,于是抬脚,准备离开此地。 忽然,他听到寂静的天地之间,有沉重的拖曳声。 不等他反应,一道瘦小,干枯的身影就穿过白色的雾气,来到洪世贵面前。 这道身影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和夜枭的组合,身后却用两根锁链,背着巨大的棺椁,棺椁之上用了一个仿佛随时能够渗出血液的喜字。 咚的一声,哑老放下了棺椁,解开了身上绑着的锁链,还礼貌地对洪世贵点了点头。 下一刻棺材盖啪的一声撞在地上,一只枯白,却又健壮的手臂伸出棺椁,伴随着低沉的笑声,“你都惹到我家的乖孙了,我这个做祖父的找你,不过分吧。” 虎威将军周广厦走出棺椁,拿着贴身兵器,耍了一个刀花,看向身受重伤的洪世贵。 (本章完) 第204章 去见一见天下 坤宁宫中,外面蝉鸣躁动,夏光明媚。 与圣上不一样,天后并没有让宫人们将蝉都抓走,那样会让本来就空空荡荡的宫殿,显得更加孤寂,这样不好。 宝座之上,天后看向前来拜见自己的赵太岁,“你很担心神秀?” 天后和赵太岁的五官真的是极像,就像是一个模子分别刻在男女两个身体上一样。 赵太岁没有在外面的嚣张跋扈,恭敬地说道,“姑母怎么会这样问?” 天后笑了笑,“有长进,但还不够。” 赵太岁低头,认真地问道,“如果这次神秀输了,会怎么样?” 天后随意回答道,“不怎么样,只要没死,这人生的胜负又不是一局定输赢。” 两人闲聊的时候,天后的贴身婢女秋声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回禀天后娘娘,听潮楼中周铁戈以【五帝宝诰】之法胜,神秀败,菩萨像近乎半毁,洪世贵遁走,下落不明。” 赵太岁的呼吸重了一些,不过他没有直接问婢女秋声,而是看向自己的姑母。 天后对这个结果愣了一息,随后她脸上的神色反而带着几分好奇,探究以及遇到新鲜事物的有意思之感,笑道,“有意思。” 然后她对婢女秋声吩咐道,“去将那盆枯木奇树找来,等会儿让佛儿带回去。” 婢女秋声恭敬地应下。 天后重新看向赵太岁,“你好不容易来我这里一次,那我就多提点神秀一句。” “姑母请讲。” “佛陀言,世人皆苦,世间如苦海,但他神秀这二十几年来,只在法华寺修行,又怎么见得佛陀眼中之苦,等他什么时候见了苦谛,什么时候才真正入了修行,他那菩萨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毁了也就毁了,不值得可惜。” “谢姑母提点。” 从坤宁宫出来,赵太岁被炎炎夏日一晒,只是普通人的他后背出了一身汗。 世人皆说,他像天后。 但谁愿意从小就被说像另外一个人呢? 当所有人都这么说,有的时候你甚至觉得伱不像你,你只是别人的延续。 所以赵太岁从懂事开始,天后小时候越聪慧,那么他小时候就越愚笨,天后少年时多刻苦,他少年时就多偷懒,天后青年时已经开始协助当时还只是皇子的圣上处理政务,而他青年时,仍然流连于花街柳巷。 不是他读不懂佛经,是他心中贪嗔痴三毒未去。 只不过他这贪嗔痴三毒,不是对世人,而是对天后。 所以他才不喜欢来这坤宁宫。 因为越靠近天后,他越觉得自己不像自己。 因此当初神秀说自己像天后的时候,赵太岁没有张狂高兴,而是自嘲地笑了笑。 这世间,如何能够让一个人像另一个人?即使这个人已经用尽全力反抗,仍然无济于事。 ······ 青龙城,赵府佛堂。 神秀看了看已经整理好的行李,里面是自己平常时候用的纸墨。 这次从寺中出来,尚未行走天下,度化世人,就迎来了当头棒喝。 神秀看向自己的手掌,他右手血肉依旧枯败,与左手形成鲜明的对比,想要恢复,至少需要先去除其中的黄泉死意,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算有高僧大德帮助,也至少需要月余。 相比于血肉上的衰败,更严重的是心境上的蒙尘。 虽然事情已经结束,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但是尘土落下,却让明净之心不再。 返回寺中,还需要向寺中众僧说明那三枚罗汉果的赌斗之事,即使是空海师叔,在这件事上也会备受责难,更何况自己这个出师不利的行走…… 想到这里,神秀的心境又有些起伏,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周铁衣的模样,若是他,此时该如何做呢? “神秀,该走了。” 佛堂之外,空海声音平静地说道。 神秀重新凝神,转头恭敬地对空海说道,“师叔,我想要等赵佛儿回来,和他道个别。” 空海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半盏茶,赵太岁就来到了佛堂,当看到神秀收拾好的行李,他开口问道,“输了就要走吗?” 神秀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暂时看不到胜机,不如避上一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也让着他,只管躲在府中,他自有儒家需要应付,暂时顾及不到你。” 赵太岁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我在天京,也有需要躲着人的一天。” 他看向神秀枯败的右手,“倒是我这件事害了你。” 这两个月所有事情的导火索,都来自于那晚他和周铁衣的斗气,现在想来,真是有种世事无常,光影交替之感。 神秀忽然笑道,“当初我就知道因缘际会,既然已经入了缘法,又何须怪你?” 赵太岁一摆衣袖,“不说这些听得厌烦的佛理了。” 他拍了拍手掌,下人们顿时抬来了一件奇物,放在神秀和赵太岁面前。 “这是?” 神秀看向面前的奇物。 赵太岁如往常一样,得意地说道,“我从姑母那里得来的赏赐,稀奇吧?” 神秀走上前去了两步。 这是一株三尺余的,枝干呈现干灰色的菩提树幼苗,上端分叉的枝丫遒劲如龙,下端蜷缩的树根缠绕着一块碎成两半的青玉,可惜的是,这株树苗在几万年前,甚至几十万年前就已经死了。 神秀上前,手掌抵在树干上,细细抚摸纹路,他大概能够猜测出这株菩提树经历了什么。 作为一枚种子,它先是被一块青玉挡住了生长的去路,好不容易花费日日夜夜苦功,破开青玉,将青玉缠绕进入树根,自以为可以欣欣向荣,茁壮成长,可惜遇到了类似于山崩的天谴,整株幼苗又被重新埋入了地里,最终形成了眼前的树化石。 这确实是一件珍贵的玩赏之物。 神秀看着眼前的奇物,久久不语。 随后面带恬静的微笑,看向赵太岁。 “你去求天后了?天后还说了什么?” 赵太岁本来想要装作随意的样子,但是在神秀面前,他最终叹息一声,“姑母说你没有见过佛陀眼中的苦,什么时候你明白了苦谛,什么时候才真正开始修行,在这之前,就算是菩萨像毁了,也不值得可惜。” 神秀又思考了良久,对空海双掌合十道,“师叔,我不想要回寺中了,我想要继续行走天下。” 空海半是欣慰,半是担忧地看向神秀干枯的右掌,说道,“这右掌若不能够早日回寺中救治,恐怕今后再难恢复原貌。” 神秀看了看自己如同枯骨般的右掌,“世人皆苦,这点苦不算什么,若见苦谛,日后当以此右掌度十万人。” 他声音坚定,立下宏愿。 “甚好。” 空海不再劝说,自己拿起权杖,也不和神秀道别,大步向外走去,就像来的时候那样随意。 佛堂之前,赵太岁忽然说道,“我也想要跟着你去行走天下。” 神秀转头,略显惊讶地看向赵太岁。 赵太岁自嘲地笑道,“既然都已经准备躲着他们了,还不如躲远一点,这天京的声色犬马我见多了,这些年也越发觉得没有意思,倒不如跟着你结伴,去见一见天下。” 神秀看向眼前枯败的菩提树,“这一路上跟着我,或许会很苦。” 赵太岁忽然大笑道,“这有意思!” ······ 入夜,暑意消退。 麒麟阁中,周铁衣看向面前两件事物,一件是一枚青赤色的宝玉,一件是一方碎裂开的砚台。 洪世贵死了,哑老亲自将他的尸首带回了周府。 自己这么多算计下,又启动了周府的底蕴,这位三品的家死得不冤,谁让他一定要往天京这火药桶里面跳呢。 同时他也对自己的【篡神】神通有了更确切的认知。 【篡神】神通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对权柄可以直接篡夺,无论这权柄属于谁,就算是如圣人一般的荒古九神,自己也可以篡夺。 只不过这个篡夺有个过程。 最开始的【血神子】,【山主】,【蜃气】这三种神通还好,即使有两种的本质极高,但是份量极低,自己篡夺起来很容易。 但是今天,面对一道完整的家道统。 自己全力以赴,又有乔永恩的《薛仁新传》铺垫,也只能够抢夺到四分之一。 这还是洪世贵完全被自己母亲,墨妃牵制,根本无法腾出手对付自己的前提下。 若是对付一个完整的,没有被牵制的敌人。 自己需要注意两点,第一就是像小偷一样找到进门的‘钥匙’,第二,就是不能够让主人处在清醒,没有束缚的状态。 这样才能够发挥出【篡神】神通最大的作用。 周铁衣拿起面前青赤色的宝玉,这就是传说中的碧血丹心,是三品大儒死后才留下的东西,没想到这洪世贵身上还有一块。 另外那块碎裂的砚台和乔永恩的那块湖砚类似,完整的状态下应该更强,可惜的是在和哑老的战斗中被打碎,失去了绝大多数的价值,可以扔给自己老哥,让他琢磨点东西出来。 看完了洪世贵留下的两件物品,周铁衣反观自己内心。 洪世贵其实还留下了第三件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他们流派的道统【忠义】。 属于自己的梦境之中,炽白色的书册摊开,如同蝴蝶扑腾着翅膀。 书册之中,那位前朝的天星上将仿佛要活了过来一样,但也只是一瞬间,这天星上将的气息又开始直线跌落下去。 周铁衣对此并不意外,自己并不是真正的三品家,就算有【篡神】神通篡夺了四分之一的道统权柄,但终究不能够发挥出完整的三品之力。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原因存在,第一就是【忠义】与自己属性不和,自己能够用就已经是神通厉害了,绝大多数神祇就算拿到与自己属性不和的权柄,也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会选择赐予手下。 第二个原因,就是随着洪世贵的死亡,【忠义】道统的力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 这也正常,一个道统,失去了三品驻守,自身力量自然会迅速衰退。 现在首先要想办法,稳住衰败的道统。 假扮洪世贵? 这是周铁衣第一个想法,不过很快就被否决了。 洪世贵消失,自己借助他的道统,假扮半个月容易,但是半个月以上,破绽就太多了,自己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完全取信儒家和家忠义派,因为自己这个假的洪世贵,只能在梦境之中出现。 但这怎么可能? 儒家和家又不是傻子。 到时候如果暴露,反而会牵扯出更多的问题。 还不如暂时装成他消失的样子,让儒家自己去验证。 这个时候,他们流派,洪世贵的徒弟们肯定会在儒家的支持下,继续继承这个道统,甚至发扬光大。 那么这些人就会是儒家替自己养的猪,等猪养好了,那么自己就又可以再收割一轮,甚至多轮。 想到这里,周铁衣顿时觉得,自己也应该扶持一下儒家的忠义派。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这按照我们兵家的理论,怎么说来着? 就食于敌! 想通了第一个办法。 周铁衣开始想第二个办法,那就是将【忠义】化作自己的忠义,这样自己才能够真正掌握和定义这项权柄。 他看向《薛仁新传》,只是用这本,当然不行,上面很多内容在自己看来完全三观不符。 不如自己写一本?借助报纸宣扬? 想到这里,周铁衣蠢蠢欲动。 他倒不是想要将根基改易到家去。 他有另外一个好的办法,既然道统就是神权的一种表现形式,那么自己书写的,能不能够作为一件新的神器,就像武道枪和乾坤印一样。 若这是可行的,那么经过这一轮转换,自己必然能够将【忠义】道统完全掌握在手中。 这需要试验,周铁衣瞬间就想到了李剑湖。 这种好事,我这个老爷爷怎么可以忘了你呢? 不过他并不着急,算算时间,儒家也应该让李剑湖动起来了,经过这段时间里里外外的筛查,儒家应该已经确定李剑湖可信。 自己真的要联络李剑湖,还是得等李剑湖离开鹿林书院,那样用梦境联络法暴露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反正自己和李剑湖那小子也早就约定好,等他离开鹿林书院,随机在路上睡觉的时候再联系自己。 ······ 山铜府,鹿林书院。 这些天,李剑湖就像是过着神仙日子一样。 鹿林书院不仅治疗好了他身上的伤势,而且还给了他丹药,帮助他练功。 因为有足够好的丹药相助,再加上之前大半年练武打下的基础,就在这两天,李剑湖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开辟丹田气海的机缘到了。 夜晚,他兴奋地将这件事告诉老师莫天恒。 莫天恒看向弟子,沉默了许久。 “老师,我要突破武道九品了!” 李剑湖再次说了一遍,似乎怕老师不信。 莫天恒带着苦笑说道,“你突破武道九品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李剑湖疑惑地看向莫天恒。 莫天恒则看向山长书楼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 崔玉从天京乘坐飞鹏返回,并且将董行书那副‘小卒过河’的字带给了山长吕山清。 吕山清看到这幅字,顿时明白了该怎么做,笑道,“也该让他们动一动了。” 这段时间他亲自试探莫天恒师徒俩,并且找擅长天机术数的修行者推演过一遍细节,都没有发现问题,基本上确定了李剑湖这件事,就是周家门生故旧在地方上露出的一个破绽。 这也正常,现在整个儒家都在查周家的破绽,并且抓住了不少把柄,只不过长孙丹当机立断,放弃了很多人,让他们认罪,最终将危害控制到最小的层次。 所以李剑湖师徒不能够简单得用,需要将他们师徒作为诱饵,让何家乃至周家犯错,犯大错,那才能够决定胜负。 “老师的意思是?” 崔玉恭敬地问道。 吕山清抚摸着胡须说道,“让他们上天京,去状告周家纵容门生之罪!我们只需要准备好何家的罪状即可,何家自然会忍不住出手的。” 崔玉思考了一会儿,“那如果周家像放弃其他门生一样放弃何家呢?” 吕山清哈哈一笑,“山铜府和别的地方可不一样,这里可是产着墨石,周家没那么容易放弃,而只要他们犹豫,何家自然会帮他们做出决定。” 崔玉再问道,“那让他们乘坐飞鹏去天京?” 吕山清皱眉道,“你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却糊涂了,他们没有根基,如何付得起飞鹏的钱,自然是要走陆路去天京!” 吕山清没有解释更多的原因,就比如走陆路,以后登报,才能够让这件事显得更加可信,更能够得到民意的支持,更能够让周家哑口无言。 还有走陆路,就会给何家很多出手的机会,让何家,周家在这件事上露出更多的破绽。 唯一的缺点,就是走陆路太危险了。 崔玉自然也看出来了这点,他恭敬地回答道,“既然是走陆路,学生愿意陪他们师徒去。” 吕山清认真地看了看弟子,叹息道,“也好,你去见见这真正的天下也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本章完) 第205章 三真问道剑,蒸汽印刷机 鹿林书院客房中,莫天恒收回看向山主院落的目光。 屋内灯火明亮。 莫天恒咳嗽一声,看向弟子,“你可知道此行有多凶险?” 经过莫天恒一提醒,李剑湖瞬间反应了过来,“老师的意思是只要我突破武道九品,鹿林书院就会送……” 莫天恒打断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段时间空闲之时,莫天恒也将自己的一些分析告诉了李剑湖,所以对于李剑湖能够猜到,他并不感到奇怪。 但是其余诸家,恐怕都得认真审视一番白话文对自己学说的影响和冲击。 莫天恒笑道,“不急,等我先说完,伱再决定学不学。” 所以中间自己要衔接一个能够运用蒸汽机,又能够和自己现在做的事情结合的机器。 周铁衣看向胡文郎,“今日你辛苦了。” 上位者不愿意告诉你,自然有上位者的考量,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再问,很有可能就会犯忌讳。 办理《天京报》最大的功臣,除了胡文郎,自然是自己的徒弟梅俊苍。不过梅俊苍身上还有着他父亲梅清臣的阻碍,想要帮梅俊苍向圣上请功,需要挑准时机,反正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了,不急于一时。 只不过相比于周铁衣,仍然太慢了,所以就会被牵着鼻子走。 只不过胡文郎没有想通的是,周铁衣拖延这段时间的作用是什么? 只是为《天京报》争取更大的市场吗? 还是说要以价格优势,彻底打消诸子百家加入竞争的想法? 不,这只能够作为一时之计。 不过从五文钱降到两文钱,再加上报纸呈现井喷状态的发行增长量,胡文郎心中稍微计算一下,也觉得头大。 老师护送自己一家,从小石镇到山铜府有多凶险,他是亲身经历过了的。 “是,老师。” 他说的是胡文郎在听潮楼出手,一开始牵制住洪世贵的事情。 这就跟前世的奢侈品一个道理,明明只是垃圾袋,他还贴心的给你印了logo,让你觉得买得值。 “我传之道名为三真问道剑,愿你来日以此法,替为师试剑天下英豪!” 莫天恒微微摇头,自己这个弟子,毕竟出身寒微,对于修行,了解得太少。 不过这还不够,得逼着他们继续变,不断的变化中,自己有明确的目标作为参考,但是儒家可没有,所以他们就会容易出错。 如今已经隐隐触摸了法家七品‘权力’,那么官职对于他而言,就是最好的修行资源。 胡文郎点头。 到时候就算自己的《天京报》卖得再好,也是叫卖不叫好,百姓们始终会觉得《醒世报》质量更高,里面的学识也更正确。 周铁衣看向吴谦,“你还是做我的书吏,等这次秋考之后,考得好再升迁。” 更何况若是真的其他百家中的显学在这上面落笔,那么就更会增加《醒世报》的权威性。 “你想要跟我学剑道吗?” 一位三品陨落,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件大事。 周铁衣顺势说道,“我会在诛神司督查院建立一个分管《天京报》的部门,你去管着这部门吧,我会向圣上因为《天京报》的事情为你请功,应该能够讨要到一个从六品小官,有个官身,总归是好做事一点。” 周铁衣看了胡文郎一眼,“这件事我知道去说,你们的报纸思路是对的,继续走下去,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胡文郎没有问周铁衣拖延时间的目的,那是一个聪明的问题,但是对于下位者而言,这么问上位者,就是一个蠢货问题了,因为这样你就知道得太多了。 所以不能够让儒家以《醒世报》联络诸子百家。 见周铁衣没有聊下去的意思,胡文郎三人起身告退。 想了想,李剑湖问道,“老师,那修行这条道路的好处是什么?” 这是一件不小的功劳,自然需要赏赐。 胡文郎在心中想道,也就只有周铁衣,随后将天京从六品说成是小官,要知道以虎威将军府的底蕴,当初也就才帮助周铁衣补荫了七品的总旗罢了。 周铁衣笑道,这招看似蠢笨,但和学术期刊差不多,即使不能够和《天京报》争夺市场,但是凭借其‘专业性’就足以顽强地活下来。 少年的发恼终究只是一时,下一刻就自信满满。 “你若修行我这条道路,很可能一辈子都困在七品,你可愿意?” 李剑湖愣了一息,立马跪地下拜,“求老师教我!” 这必然又会来一波扯皮,只是这条计谋,就足以称得上是缓兵之计,能够拖延儒家和诸子百家月余的时间。 接下来两个月,自己一边忙着和儒家在报纸上斗法,一边又要建立督查院,几乎已经将时间占满。 这么多学派,这么大一笔亏损,一个月的时间,已经算是反应很快了。 只不过短时间内需要斟酌细节罢了。 但自己的《天京报》毕竟太过于世俗,在诸子百家之中,能够拉拢兵家,那是因为兵家就是大老粗,能够拉拢商人,因为有利可图。 但现在,或许应该在中间加上一个过渡环节,将火车计划往后挪半年。 李剑湖惊讶出声,他没有想过自己眼中神乎其技的剑修之法,居然也会被破。 真实的降价就是最好的促销,其余方法都比不上降价来得实在。 而铁道司又是比火车商会更加重要的事情,自己当然不可能交给别人来运筹帷幄,稍微差错一点,自己恐怕就要花费几年,甚至十年来弥补。 梅俊苍没有说什么谦逊的话,他已经转修法家,而且这两个月间,凭借自身儒家七品的积累和那一晚上的顿悟,他在法家道路上一日千里,一点都不逊色于周铁衣在武道上的进步。 天下半数学童启蒙那么大的亏损,诸子百家都硬生生地吃下来了,报纸的亏损他们最终一定也会吃下来。 莫天恒笑了笑,娓娓道来,“因为被破,所以公输家的高人们也就没有继续钻研此道,让剑修之法停留在中品,难以寸进,我当年之所以转修剑道,是因为丹田气海被破,所以不得已而为之,只能够死中求生。” 莫天恒仔细说完,李剑湖是真的犹豫了。 这中间自己哪里抽得出来时间来朝堂上和诸子百家建立和争夺铁道司的权柄。 胡文郎受宠若惊,“不敢。”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周铁衣为什么每旬降一次价。 “老师,我愿意学!” 这已经是天京绝大多数市民阶层能够消费得起的价格了。 胡文郎虽然是《天京报》的主编,但是在自己设立督查院之前,《天京报》只是一件差事。 不过那都是后面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可以想象的是,现在儒家正在和诸子百家商议该出多少钱的问题,每当谈好一次价格,忽然听到周铁衣要降价,那么《醒世报》自然就要跟着降价,那么多降的一分钱,谁来出? 似乎是想通了这点,又似乎是从自己弟子身上,看到了当初自己看不到的希望。 莫天恒没有说自保,因为他这条道本来就不擅长自保。 “剑修之道,出自于公输家的飞剑士,可惜当年被墨家高人所破,因此流落乡里。” 他回想起当初传授自己剑修之道的和尚,继续说道,“不过或许是因为丹田气海被破,自身精气神不断流逝,所以我倒是另辟了一条小道,以精气神凝练三真剑,作为桥梁或者开关,修补自己破碎的丹田气海,这些年也颇有感悟,但是距离贯通两道,直达中品,还差得远。” 他之所以再争取一个月,就是因为再有一个月,火车商会的学徒们已经可以在公输家弟子的帮助下,开始进入制造蒸汽机的阶段。 仅仅只是一个小石镇的吴家,都能够调动十几个入品的武者围杀,那么山铜府的何家呢? 在天京如同老虎一样雄踞的周家呢? 忽然李剑湖笑道,“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那么跪着也要走完,更何况走到这一步,还有退路吗?” 李剑湖沉默了下来,虽然‘熊猫’老先生一开始就将事情的始末分析给了自己听,甚至预料到了每个人的行动,但是真的到了这一步,他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顿时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剑湖想到来山铜府之时,老师就算面对十几名武者围杀,也能够护住自己一家三人,早已经心生憧憬,此时听到莫天恒愿意教,心里面早已经埋下确定的种子。 甚至做得更加细微一点,还可以将《天京报》以划分不同的销售区,做回访调研,从而调整报纸内容。 那么白话文的运动就会受到阻碍。 三人离开之后,周铁衣才吩咐阿大准备马车,连夜往虎威兵坊而去。 或者说只要杀人够快,那么就不用自保。 胡文郎自然早就打听到了消息,早就准备地回答道,“听说是让天下的书院平账,这几天儒家的人已经去联系诸子百家了,想要让诸子百家将文章发在《醒世报》上,然后收钱。” 李剑湖稳稳当当磕了三个响头,当他抬起头的瞬间,一道萤光,洞穿了他的中丹田,巨大的疼痛如潮水袭来。 周铁衣看向梅俊苍,“你先不急着动,我另有安排。” 莫天恒笑道,“你若修行武道,就算入了九品,但是此去天京,路途凶险,生机渺茫,但若修行我这条剑道,即使只是九品,也会让你多几分杀敌之能。” 莫天恒身上的沉郁之气一扫而空,三道如同流萤般的剑光环绕,比周围的烛火更亮。 周铁衣想了想,“你还没有官身吧?” 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没有时间。 吴谦连忙点头应下,现在能够当周铁衣的书吏,那是多少天京名门嫡子都求不来的机缘。 给了三人关于《天京报》初步的奖赏之后,周铁衣重新拿起一份《醒世报》,不过几天的时间,醒世报就已经大变模样,虽然没有像自己一样增加花魁,珍宝之流。 两个月之后,又是更加重要的墨石案,需要自己全力以赴,估计至少需要忙到年底,甚至更久。 “接下来一个月,每一旬报纸的价格降一文钱,最终降到两文钱一份。” “而且这道路修行之初,极耗费资源,刚好如今鹿林书院愿意支持你修行……” 但是也专门开辟了诗词,版面,不再那么云山雾绕,多了几分趣味性,而且价格也降到了五文钱。 他是真的‘受宠若惊’,因为就算是他,原本也以为周铁衣只是想要赢下赌斗,但没想到周铁衣竟然将目标瞄准了三品的洪世贵! 而且以现在反馈回来的信息,洪世贵还没有与儒家,家取得联系,恐怕要么身受重伤,要么直接陨落…… 所以他问了一个明面上很蠢,但是更能够显示周铁衣作用的问题,“那么商家那里怎么办?毕竟我们才和他们定下了契约,一倍多的亏损,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莫天恒望着被明亮灯火照得干净通透的弟子的脸,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当初的自己,语气有些感慨,有些飘忽,“是啊,身后已经是万丈深渊了,剑修本就是一条独木桥,自不必顾忌太多。” ······ 周府,麒麟阁院子中。 “啊?” 自己即使有万千计划在心中,但是实施这些计划需要时间。 “这生意倒是做得好。” 周铁衣看向胡文郎,“儒家将价格降到五文,他们怎么平账?” 既然这样……那就让诸子百家自己去办报纸咯! 就像自己原本计划的一样,自己只负责开设报纸这个“赌局”,目的就是让诸子百家不断下注,到时候市场会不断做大,同时话语权也会不断下沉。 若是以前,八品之后的修行他都不用考虑,但是见过了太虚幻境,又有小白和‘熊猫’老先生相助,他还是想要看一看那更大的世界。 按照自己的要求,上面不仅出具了《天京报》的具体销售数量,还估算出了《醒世报》的销量。 周铁衣看完了吴谦递来的这七天报纸销量报告。 虽然自己研发蒸汽机,最开始想到的目的是火车。 就比如蒸汽驱动型滚筒印刷机。 第206章 周擒龙 蒸汽机的发明,就是为了解放生产力。 自己为什么敢于降价销售,将报纸的价格打到两文钱? 除了知道报纸的广告能够带来多大的利润之外,就是因为蒸汽印刷机的出现,会极大的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可以对商人,对内务府都有一个交代。 实际上他们垫付报纸发展的费用,只用覆盖蒸汽印刷机技术逐渐成熟的这几个月罢了。 相比于之前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一下子负担的费用就完全可以统计。 只要有一个确切的数字,就算这个数字不小,但是商人们跟着自己也有个底,不会迷茫,三心二意。 而且有了蒸汽印刷机的例子,那么就会让诸子百家办报纸的花费大大降低。 原本即使儒法两家办一份报纸心里都没有底,需要让诸子百家商量着一起承担花费。 但现在,即使是单独的一家一户,也有机会承担办报纸的花费了。 这就是发明普通人能够使用的机械的优势。 而引诸子百家入局报纸,只是一个开始。 这个玄幻的世界,连自走车,蛛楼,飞鹏都有,其本身积累的技术并不少,有了蒸汽机印刷机的示范之后,这些上层技术慢慢就会和蒸汽机的动力系统结合,从而落下,解放底层生产力。 这个过程没有自己的引导,会花费几年到十几年的时间,变革社会的方方面面。 周铁衣暂时不准备加速这个过程,至少今年不准备加速这个过程。 还是之前那个理由,他根本没有时间来引导这么大,这么复杂的变革。 因为改革原本的生产力结构,解放生产力,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社会变局,触动旧有的土地士绅,地方门阀的利益,让资本士绅,新兴工人们快速壮大。 而两者之间的斗争,又会影响到朝局,让本来就诡谲的局势变化更多,更难掌控。 所以在蒸汽机的应用场景之上,周铁衣根本不想要从传统行业开始入手,从传统的轻工业解放生产力,你还需要找到市场消化这部分生产力,这其中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杂。 还不如从同样是新兴产业的报纸业入手。 因为是新兴的产业,所以涉及的旧有阶级阻碍最小,大家都可以参与到这场赌局中来,大家都是新的赌客,大家都在培养一个共同的新兴市场。 但当进入这张赌桌开始,赌客们的身份就会逐渐转变,旧有的土地士绅,地方门阀也可以转型为资本士绅嘛。 只要转型一部分,那么他们自己就会和自己斗起来。 到时候只需要稍微扇扇风,点点火,其他的,就可以交给时代做出选择了,不一定要自己冲锋在前,吸引大家的火力嘛。 想到这里,周铁衣嘴角泛起微笑,煽风点火这件事,我最擅长了。 同时将蒸汽机引入报纸行业,还有两个好处。 第一,就是报纸行业是宣传机器,在宣传机器上出的成果,往往会被十倍,乃至百倍的夸大,因为宣传机器的声量就是最大的,即使在现代社会,这也是事实,大家都知道你虚胖,但是你嗓门大啊。 而普通人一听,这家伙嗓门大,一定膘肥体壮! 这都是大家第一直觉反应。 第二,感谢这个世界的道统存在,就算自己将蒸汽机亮相,但是别人也夺不走蒸汽机,任何与蒸汽机的相关开发,都需要二叔公输盛这个发明者授权,这是这个世界规则认可的。 所以他们在此基础上的任何开发,都绕不过公输盛和周家。 马车连夜驶入虎威兵坊,二叔公输盛还在试验制造火车的各种材料,试图再降低成本。 相比于一个月前,如今二叔的气势更加内敛,整个人站在一堆零件中,随时都要融进去一样。 周铁衣先是和公输盛聊了一下火车商会少年们培训的话题。 原本计划培训三个月,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自己再争取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时间,刚好可以在自己离开天京之前,让少年们上工。 “他们培训得很好,而且前期的生产工具也已经准备齐全,现在倒是另外有一个问题。” 公输盛面具下的脸带着笑容。 “什么问题?” 周铁衣一愣。 “伱在《天京报》上宣传火车商会招人的事情,现在已经近乎传遍了天京,这几天不少人都想要将自家孩子送进来当学徒,足有上千人,而且看趋势,这数量还会越来越多,郝仁这几天正在为这件事操心,等会儿你去看看。” 公输盛这么一提,周铁衣才拍了拍脑袋,事情太多,很多信息自己这边随手布置,但因为各个部门消息传递不及时,自然配合不到位。 估计现在郝仁也在猜测自己究竟要招多少人,要培养多少人,因此拿不定主意吧。 想到这里,周铁衣反而一笑,“也好,让他着急一下,也算是给他加加担子。” 很多事情自己来不及处理,那么就要考验一下手下们的临机应变能力了。 公输盛微微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了另外一个话题,“你来这里,又有新的东西需要我研究?” 周铁衣恭维地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叔。” 随后他将蒸汽印刷机的作用,大概的样子描述了一遍,具体的机关构造他根本不用担心,蛛楼那么复杂的机关结构公输家都能够搞定,在基础的技术积累上早已经不是自己这个门外汉能够企及的了。 更何况蒸汽机这个动力系统是现成的,活字印刷术也是现成的,自己还提出了滚筒印刷这个具体研究的方向,再弄不出来,就太小看手搓火车的二叔了。 别人试验一个零件,需要几天的时间打磨,校准,但二叔只需要几息手搓,两者的效率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基础的生产力要解放,高端的生产力也不能够放过。 周铁衣顺势问道,“对了,这批少年中的好苗子,可以开始培养,传授修行之法了。” 第一批人,总归是有些优待的。 公输盛一边思考蒸汽印刷机的事情,一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你说的机器,我大概五天左右就可以弄出一个成品,到时候你来看看合不合你的要求。” 周铁衣点头的时候,公输盛顺势说道,“对了,我即将晋升三品的消息已经告诉了兄长,兄长传话给我,让我准备一两个月,之后我会离开天京。” 看到周铁衣思考的表情,公输盛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兄长让我告诉你。” “什么事?” “你小子做得不错!” 公输盛惟妙惟肖地模仿周擒龙的语气说道。 ······ 落日关,虎威军,主帅帐中。 巨大的沙盘前,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人。 他身材高大雄壮,肤色古铜,没有留须,眼眶深邃,两鬓打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保持着一个男人最好的状态。 相较于周铁戈兄弟五官继承了一部分母亲周鱼龙的柔和,周擒龙的五官少了一分俊美,多了几分豪气和肃杀,特别是眉心的一颗黑痣,不仅没有带着慈悲意,反而加重了威严感。 但与周擒龙相熟的人都知道,这位周家的当家平日里最爱笑,杀敌的时候更爱大笑。 “凤腾,我家小子在天京搅动局势,当真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 周擒龙看着旁边的常凤腾。 一个好汉三个帮,除了公输盛这位天京虎威将军府的管事,周擒龙最信任的就是身边的谋士常凤腾。 不知道是不是那玄之又玄的命数,这些年正是有常凤腾在身边谋篇布局,即使没有三品大将坐镇的虎威军也蒸蒸日上,在落日关的权柄不仅没有消退,反而相较于周广厦之时,还有几分进步。 而两人名字里的命理玄机也经常被人提起,认为是天作之合。 这位纵横家的传人长相平平无奇,身高平平无奇,甚至连声音也平平无奇,仿佛随便扔进人海中,都再找不到一样。 常凤腾捏着下颌的胡须笑道,“一朝风云会,天下不由人。二少爷这些年也不容易啊。” 他没有怀疑周铁衣的转变,一来他常年在落日关上一次见到周铁衣还是五年前,五年足以一个儿童长成少年,一个少年长成青年,中间的变化太多。 二来,他确实认为周铁衣就应该这样,之前的隐忍都是为了等待风云变化之时。 而圣上开始修道,就是这个变化的显现。 周擒龙眼中露出几分怀念,对于儿子的变化,他虽然惊讶,但是历史中有太多小时隐忍,一朝龙变的例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小子说得好啊。” 聊了一句家常之后,周擒龙迅速从舔犊之情转变回来,掌军者,当时刻克制自己的感情,所以他才觉得儿子做得好。 “听说儒家最近闹腾得很,已经盯着我们周家不放了。” 常凤腾冷笑着说道。 他们纵横家本来就和儒家在朝堂上结怨极深,当年被儒家从朝堂上驱逐出来,连九部主官都没有保留一位,这恩怨太大了,如今又为周家谋划,自然不会给儒家好颜色。 周擒龙站起身来,头顶的墨石灯照在身上,投射出一片阴影,落在眼前的沙盘之上,“朝堂上的事情我们管不了,太远了。” 随后他笑道,“倒是我家那小子,听说已经逼得董行书在正午门前连话都说不出口,比我这个父亲厉害多了。” 常凤腾也点了点头,正午门前所有事情,天下人都看着呢,所以传播也最快,即使这八千里外的落日关,也能够得到准确的消息。 “不过我这个当父亲的还没有老,可不能够让他给我遮风挡雨。” 周擒龙收敛笑容,看向面前的沙盘。 常凤腾也将目光落向周擒龙视线的方向,他瞳孔微缩,然后叹道,虎父无犬子,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 “将军想要取妙善城?” 周擒龙说道,“渊蒙觉得圣上修道了,他们也修养了生息,所以这两年的小动作也多起来了,与其今年他们来打秋风,我们也打秋风一回!” 他指向离落日关一千里外的妙善城,“此乃蛮夷百国门户,退可就食于百国,进可扼杀渊蒙兵锋,此要地,当取之!” 常凤腾沉吟了片刻,抚掌笑道,“风云变化,又何止天京一地啊,此天时具备,此地,唯将军能取,当年愚和尚孤身入百国,才有今日天时。” 常凤腾口中愚和尚是南北五朝之时的一位高僧大德,证得佛门一品。 不过对于这位高僧大德,大夏朝的众人感情却是复杂的。 南北五朝之时,愚和尚孤身前往蛮夷百国,试图传播佛法,教化蛮夷,消解刀戈,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就停留在妙善城,而那个时候妙善城还是被称之为楼兰国。 第一次去的时候,愚和尚身边跟了上百僧众,但是逃回来的只有他一人。 这次的生死劫难,世间人的谩骂并没有让愚和尚灰心,十年后组织僧众,愚和尚第二次北上传播佛法,这一次他做了更加周密的准备,恰好赶上魏武帝大败渊蒙兵锋之时。 所以楼兰国尽管对这个魏国僧人不喜,但还是让他停留下来,传播佛法。 可惜好景不长,十年后,魏武帝身死陨落,魏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连愚和尚出身的宝相寺也自顾不暇。 楼兰国再次出手,剿灭了愚和尚的僧团,这一次又只有他一人逃了回来,因此他也得了‘愚’字称呼。 又是十年,愚和尚第三次前往楼兰国传法,这次他只是孤身一人,只不过这次他同时也在天下人震惊的目光中证得了佛门一品,还是那种能够力败渊蒙神庭天将的顶尖一品。 就在众人以为愚和尚会报当日之仇,屠灭整个楼兰国的时候,没想到他依旧只是传法,只不过这次他的法门被心存畏惧的楼兰国上下全部接受,甚至将愚和尚传法之城改名为佛经中的妙善城,以示对愚和尚的尊崇之意。 佛法也由妙善城这个门户,传入蛮夷百国,不过天下仍然称其为愚。 (本章完) 第207章 《请天圣民三才感应策》 青萍州,灵秀峰。 这是一座声名不显,只有本地人才得知的山峰。 拢共也就绵延五十里,最高处不过两百丈。 但是却清泉绕林,层峦叠嶂,山势起伏,携带绵延松林,如碧涛在山中涌起,与山谷之间开合涌动的白色云岚相互掩映,乃是隐士,乐者喜欢的去处。 山腰处,有一座白云观,这座道观不大,共一塔三殿,又有十数座香客房,青苔入门,晨钟洗心。 一株古松下,一刻着棋盘的石桌前,两人对坐而弈。 这山上气候湿润,最消暑纳凉,所以即使今年的夏日比往常燥热了些,但这白云观中仍然需要穿着春衣。 左边的人样貌苍老,须发皆白,微微泛起黄色,头上道髻用一根龙首木簪固定,他长眉极为浓密,让本来就不大的眸子近乎只是留下一条线,身上穿着一件黑白色的布衣道袍,正是白云观主清微道人。 右边之人样貌在四十岁上下,头戴一顶莲花冠,两鬓留着飘逸的长髯,两鬓略显霜色,身穿一件白鹿献瑞长袍,一副隐士模样。 只不过他双眉不仅锐利似剑,而且向上飞扬,破坏了闲情逸致的隐士形象,给人一种潜龙蛰伏之感,此人正是游历到青萍州的青衣儒生柯黯然。 棋局到了长考之时,清微道人落下一子之后,笑着说道,“天京那边又来信到我这里,来催你了,你倒是落得清闲,可把我这个真正的闲人搅得厌烦,你何不收拾收拾出发,免得扰了我的清幽地。” 清微道人是一点都不惯着柯黯然,把天下人都想要请到家中做客的青衣儒生往外面赶。 柯黯然目光落在棋局上,等落子之后,才开口说道,“若是十年前,我自然星夜兼程,赶赴天京,但这十年来,时常到道长这里听道,却多了几分耐心。” 清微道人看向棋局,皱了皱眉,他可没有大明宫主两百年不败的棋绝神话,不知不觉间,这局棋自己已经陷入了颓势之中。 他如老顽童般吹胡子瞪眼,冷哼一声,“伱若是感谢我讲道,这棋局上就应该尊老,让我几分!” 趁着清微道人长考的时候,柯黯然笑道,“这棋局让了,岂不就是没意思了?” 清微道人本来准备拿起棋子落下,听到这话,又将自己的棋子放回盒中。 “你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故人。” “谁?” 柯黯然问道。 清微道人不答,转而说道,“今天这局留着,等我长考一下。” 柯黯然笑了笑,并不奇怪。 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望向远处如同飞泉流淌下来的山岚,清微道人想了想,才开口道,“董行书这次让你返回天京,不安好心啊。” 柯黯然端起茶水也喝了一口,笑道,“董公之心,天下人皆知,不过是想要用我扼制周家那条潜龙罢了,这天下如棋,不困住大龙,如何能赢?” 即使知道周家和道家之间的渊源,在清微道人面前,柯黯然也毫不避讳地讲出来。 清微道人笑了笑,反问道,“那你有信心能够困住我道家的潜龙吗?” 柯黯然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面前的棋局,认真分析道,“董公身在局中,所以很多事情反而看不清,或者他即使看得清,坐在那位置上,也会被别人推着走,无有回旋的余地,一步错,步步错,累得如今局面亏输。” “我观天京这两月的局势,虽然风云突变,一子接着一子落下,让人目不暇接,但是周铁衣的行事却妙招连连,后手迭出,环环相扣,掌控整局脉络,如今这一局我仍然有疑点没有看清,故而不敢轻易下场。” 清微道人斟酌了一下说道,“那不如留在我这里喝茶下棋,省得去烦心天下事。” 柯黯然听闻此言,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穿透层林,激起松涛阵阵,反问道,“清微道主是想要困住我吗?” 清微道人沉默了良久,最终叹息一声,“罢罢罢,你自去便是,这天下道理不辩不明,我这个方外人管那么多干嘛。” 听到清微道人没有困住自己的意思,柯黯然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说道,“道长不好奇我几时准备出发?” 清微道人看向棋盘,叹道,“这有何难猜出,道之越刚强,其势越用尽,周鱼龙的儿子如果知晓这个道理,就会转刚为柔,守雌惜身,他布下的局再厉害,但只要不跳脱出这个棋盘,终究有落幕的时候,若不早点谋划,就是亢龙有悔,我猜想他现在一定已经开始思考脱身之策了,他脱身之时,就是他最柔弱之时。” 柯黯然笑道,“这天京的棋盘,就是圣上的棋盘,想要脱身可不容易啊。”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虽然我还无法猜测出他脱身之法,但是大概猜测出他选择脱身的时间了。” “喔,怎么猜测出来的?” 清微道人好奇地问道,即使以他的推演之能,也无法推演天京的未来。 柯黯然拱手对清微道人一礼,“这还要多亏前辈所讲的阴阳五行之理,天京传来消息,周家两子都已经修行【五帝宝诰】,并且周铁戈已经凝聚了四帝像,我倒是有个大胆的推论。” “什么推论?” “周铁戈在落日关之时,就是周家钦定的掌兵之人,不用像周铁衣一样蜷缩在天京隐忍,没必要隐藏自己的【五帝宝诰】之法。” “所以周铁戈应该是入了天京,才学会的【五帝宝诰】,但是以他以往表现的天资来看,就算是惊艳,但两月余领悟四帝像……” 柯黯然长叹一口气,“这天下恐怕只有一掌人能够做到,这其中应该不包括周铁戈。” “但他确实领悟了四帝像。” 清微道人反驳道。 柯黯然一笑,“那这题不就解出来了吗?” “周铁衣才是领悟【五帝宝诰】的关键,甚至相比于他母亲周鱼龙,他才是天底下最适合修行【五帝宝诰】之人,他初春之时大运勃发,收梅清臣之子为徒,借了我儒家大运,应是领悟了青帝像,而后春末夏初,小卒过河,借了圣上气运,破了我儒家圣贤之心,一夜登玉京山,传唱天下,此为领悟赤帝像之机,而现在他应该已经领悟了黄帝像,或者就在修行黄帝像……” 说到这里,柯黯然顿了顿,心中也有疑惑,因为他并没有分析出周铁衣到底有没有领悟黄帝像,他倾向的结果是领悟了,但是却不能够像刚刚一样,找到事实依据来佐证。 清微道人也听出了柯黯然的困惑,哈哈笑道,“聪明绝顶如你,也有看不清局势之时,怪不得不敢下场!” 柯黯然也不羞怒,自嘲地说道,“被赶出天京的丧家之犬,我又如何敢在他周铁衣面前,自称聪明绝顶?” “不过我倒是肯定,他已经修得了黄帝像,因此周铁戈才能够以锻兵之法,帮助弟弟锻造本命兵器,并且借机领悟五帝真意……”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 因为亲兄弟之间气机相引,周铁戈能够通过弟弟感悟武道真意说得过去,但是这毕竟是五帝真意,这个过程是不是太容易了点?不然周鱼龙早就帮两个孩子都领悟了五帝真意,何至于等到现在,还是说这是这位道家鱼龙的算计? 其中有很多疑点,又牵扯到五帝气运,道家气运变化,自己不能够全算也是自然。 清微道人认真地看了看柯黯然,他有些后悔刚刚答应下来,不会强求留下柯黯然了。 略过这个疑点,柯黯然继续分析道,“周铁戈在落日关领兵了六年,他本身天赋又不差,有前面三帝气运相辅,再加上周家兵家气运,领悟白帝像应该很容易,但周铁衣就不然了,所以我基本上肯定,他应该停留在黄帝像的层次。” “如今夏初,他应该会想办法圆满自身黄帝像,到了秋初,天下杀伐最盛之时,正是他领悟白帝像之机,我现在进京,刚好撞到他布局最强之时,岂不是逆天时而行,如何能够胜这位天下绝顶之才?” 清微道人悠长地叹息一声,“要不你转入我道门吧,我这一脉的道统以后就给你继承了。” 面对这天下一品的道统,柯黯然看向满山锦绣,过了许久才说道,“我心中不平,就算留下来,也只会糟蹋了锦绣之气。” 说罢,他起身,恭敬对清微道人一礼,“还请道主放我离开。” 清微道人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柯黯然的问题,而是顺着他的话分析道,“秋杀冬藏,也是白帝转黑帝之时,此时上善若水,周铁衣必然思退,他原本应该计划好退路,安排妥帖……但这个时候你横插一脚……” 柯黯然答道,“受道长恩惠,我只是自己进,不挡着他退,还会帮着他退。” 清微道人思忖良久,叹息道,“也好。” “既然你有此心,我就不拦着,不过刚刚听了你一遭分析天下局势,老道我虽然看不清天下,但是对于你的命数倒有几分断言。” 柯黯然心中凛然,再次一礼,“请道主示下。” 清微道人忽然露出老顽童般的笑容,也不说什么高深之语,直说道,“你说你不适合我的道统,但你终究会回来这白云观的!” 说罢,他化作清风,消散在这棋局之前,不给柯黯然询问和回答的机会。 柯黯然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 随后笑叹道,“这清微道主倒是一个妙人。” 这最后一句话,他不确定对方是故意在自己心中留下破绽,还是说真的看到了那冥冥之中的天机。 看了看眼前的棋局,柯黯然潇洒地挥动衣袖,回到自己的客房之中。 穿过青苔布满的台阶,耳边鸟鸣声越发让树林显得幽静,层层的树影遮蔽阳光,入了门,室内也有些昏暗。 柯黯然掌了一盏灯,坐在书桌前,拿起旁边的一摞书信看了又看。 董行书既然想要他进京挡住周铁衣的兵锋,自然将能够收集到的信息都告诉了他。 柯黯然最终拿出了两份文章,摆在案前。 这正是周铁衣上书议事的两份奏折。 一份《请圣谕下达策》,一份《请民意上访策》。 这一上一下两策,已经隐隐有乾坤之势,此乃谋国之言。 若不是周铁衣在儒家的名声太烂,若按照当初周鱼龙的想法,让小儿子拜入儒家,现在少不得儒家就要帮周铁衣造势,哪里还有自己这个青衣儒生进京的机会啊。 “这天下世事变化,道家的鱼龙看不清,儒家的司民看不清,我又能够看清几分呢?” 柯黯然笑了笑,然后又看了一遍两份策论,心意足了,才推开两张纸,自己开始磨墨。 等墨磨好了,他笑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此乃天下至理,既然你要当水,那我就借助你前行一步,正合道家顺水推舟之理。” “上下乾坤二道,却独独少了三才之理,殊为不美。” 他落笔在纸上。 《请天圣民三才感应策》。 “夫天居其上,长养万物,民居其下,因时而制,古有圣皇,居天民之间,上调天时风雨,下治百姓善恶,故雷霆雨露,皆出于君恩,治国五百载,天下大治。” “而后五国乱世,百家窃神器以自居,操刀戈以相伐,使天下大乱,神孽复苏,乃因上不承天,下不应民。” “自圣朝以来,一统五国乱世,修养生息,民生繁荣,请圣上效仿圣皇故事,为天地立心……” 写到这里,柯黯然的笔顿了顿,他想要写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罢黜百家之法,确立新儒法,囊括百家之道,使天下民心稳固。 但现在时机不对,若落在纸上,不仅百家反对,他身后的儒家也不会同意。 他又拿起周铁衣办的报纸认真看了看,看到上面的白话文,又对比了一下儒家《醒世报》上百家名士对周铁衣的批判,笑道,“看来我们两个的道路殊途同归啊,只是不知道谁能够走到最后。” (本章完) 第208章 进修选调制度 五月初十。 周铁衣打着哈欠在金銮殿打了卡,将为胡文郎请功的奏折交了上去,而后在一群言官恨不得扒皮吃肉的目光下悠悠然出了正午门。 这大清早的起来上班,总归不是一件开心的事,第二次来这金銮殿,新鲜感就锐减。 而大抵是因为周铁衣第一次上朝之时战斗力太强,用董行书立威,几乎将司民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口舌上不弱于人,所以言官们今日也只是怒目看向周铁衣,没有抓到切实把柄之前,不敢再轻易挑起战端。 坐上了自家的自走车,顺着玉京山往下,向着玄武城诛神司驶去,路过北天门楼牌的时候,周铁衣顺势买了一份豆浆油条,两份报纸。 坐在车里,周铁衣看着报纸,喝着豆浆,总算找到了几分前世办公的感觉,拿起《醒世报》看了两眼,周铁衣就看乐得放下。 这言官们不敢在朝堂上挑起战端,但是在这报纸上可是一日不落,这四期的报纸,儒法两家逐渐从满篇的奏对议事,不仅增加了诗歌,增加了,还特意给他周铁衣腾了版面,让文人们变着法抨击白话文,影射他妖言惑众。 不过他们似乎忘了一件事,为了增强《醒世报》的可读性,增加了诗歌,增加了,即使是忠义派的,其本质也是向着白话文转变,向着下层人民倾斜,这就是时代的选择,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自己只是开好了这个头而已。 况且儒法两家的矛盾也体现在了这篇报纸之上。 周铁衣又认真地看了看,家有忠义派,但是没有法家派啊,原本满篇的奏对议事,儒家和法家还可以做到平分版面。 但是现在这么一变,儒法两家在《醒世报》上的话语权就完全被打破了平衡,儒家只要扛着打击自己的大旗,那么在《醒世报》的版面上,法家就难以和儒家争锋。 司律青空规愿意吗? 若是没有其它解决方案,他大抵是只能够捏着鼻子认下这件事,但只要过几天二叔公输盛将蒸汽印刷机的模板给捣鼓出来,自己就又可以继续煽风点火了。 还有什么比破坏敌人内部联盟更能够削弱敌人的? 一份只属于法家的报纸,抑或是跟着儒家骂我周铁衣,换来自己话语权的减少,相信司律大人一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毕竟你青空规可是法家的人,不是儒家的人! 从法家这里,带动诸子百家开办报纸,大量的报纸上市,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活下来,这不是联合儒家骂我周铁衣就能够解决的事情,甚至这只关乎百姓的喜好,根本不关我周铁衣的事。 那么百家就会逐渐发现,他们的报纸只能够走通俗化道路,才能够起到教育百姓的作用,这就会驱使百家内部,自己的革新派向着白话文阵营转变,到时候就有意思起来了。 当然现在也不能够停下这股火,既然对方都在报纸上对自己开骂了,我周铁衣也不是骂不还口的人,这骂战也是有流量的啊,百姓们也喜欢看一个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在报纸上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一副狗脑子都打出来的样子。 最好搞出个专门的副刊,连环骂战,这报纸的销量不就有了吗? 周铁衣将《醒世报》上写得最阴阳怪气几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自走车停在了诛神司门前,胡文郎,吴谦等人早已经等候多时,跟着周铁衣走进了诛神司正堂。 今天要议的事情五日前就已经确定,那就是如何立督查院。 周铁衣在正堂喝了一会儿茶,指挥使卫少安,指挥佥事公孙仇,南劲松就已经到了,除了他们三人,这次库房院的院长焦国平,典刑院的院长侯乐军也都到场,他们这次来,主要目的就是防止周铁衣的督查院管得太宽。 周铁衣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就明白大家的想法,谁都不想要头顶上凭空降下一个婆婆。 卫少安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说道,“既然大家都来齐了,那么就开始议事吧。” 周铁衣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吴谦,吴谦立马将准备好的文件,下发给在场所有院长,上面是他整理的一套完整的督查院职能规划。 其中包括最重要的三个方面,对外接受百姓上访,确查上访内容的准确性,联络各部给出解决方案,拥有独立的上报权。 仅仅看到第一条,卫少安就眉头紧皱,没有任何一个上官愿意有一个能够独立越权上报的下属部门,特别是这个下属部门还有着督查权。 卫少安皱眉,南劲松就开口道,“周大人,这第一条似有不妥。” 周铁衣没有丝毫动怒,笑着看向南劲松,“有何不妥?” 他要的是权力,是先将自己的督查院立下来,并且得到诛神司大多数派系的支持,而不是来诛神司和大多数人对立的。 “以往上报之事,都需要指挥使,或者指挥佥事上印……” “那就附带一位指挥佥事上印如何?” 周铁衣如此快速地妥协,让周围第一次与周铁衣共事的同僚们都微微一愣,甚至忍不住多看了身穿暗红色官服,好整以暇的周铁衣一眼,这不像是你这位在正午门前都敢挑衅司民的狠人的性格啊。 周铁衣笑了笑,看向公孙仇,“我督查院本就是诛神司的一员,接受诛神司内部的督查也是应该的,况且我两次请兵制,也是公孙大人首肯……” 众人刷得一下就将目光移向了公孙仇,一瞬间,他们联想到了很多事情。 周铁衣也笑了笑,经过这几天胡文郎收集的信息分析,诛神司里面,公孙仇这个从底层夜巡爬上来的指挥佥事最有可能是坚定的‘皇派’,或者至少他自己认为自己坚定地站在大夏圣上这一边。 所以当初自己初到诛神司,对方就想要利用自己整顿诛神司的补荫官,只不过他原本的设想,应该是自己和几个家世不错的小旗在诛神司内斗起来,然后自己依仗着武勋的身份拉帮结派,梅俊苍等人依仗父辈,拉拢文官一派的人。 等两派斗得出了格,他再下场各打五十大板,收回一部分小旗,总旗的权力,扶持寒门子弟上位。 只不过他想得太美,但是自己这柄刀比他预料得要锋利得多,先还没有落到诛神司上面,就已经搅动了朝堂变化。 等自己再回到诛神司,已经不是他这个指挥佥事可以随意拿捏的总旗,而是能够督查他的督查使。 公孙仇笑道,“都是在诛神司当差,都是为圣上分忧,本官也是做了分内之事。” 南劲松看了一眼卫少安,公孙仇这波直接跳出来,不管是不是被周铁衣逼的,那么他刚刚的提议就已经形同虚设了。 只要周铁衣能够得到公孙仇上印,那么在诛神司以前的制度上完全说得过去,总不能够每件事都必须要卫少安上印吧,那样卫少安估计其它事情都不用忙了,就当个人形图章。 联合公孙仇,挡住了南劲松的进攻,周铁衣继续说道,“这百姓上访,乃是对外督查天下风闻,自然也少不得诸位同僚相助。” 我这是对外帮助诛神司扩张权柄,不是只想着内斗,而且要了这权柄之后,我也会分配相应的官职给诛神司内部的,这总体上是对诛神司内有好处的事情。 卫少安思考了片刻,点头道,“此言极是。” 这就算是明确了督查院第一项职能了。 在场众人思考了一下,也没有跳出来反对,因为周铁衣并没有动他们的蛋糕,而是扩展整个诛神司的权柄,即使周铁衣许诺的好处还没有兑现,但是至少也没有坏处,自己当然也不用跳出来当坏人。 众人的目光顺势看向了第二条。 “设立考功制度,进修选调制度。” 众人沉默着认真看完周铁衣所谓的考功制度。 这主要分为三个方面考察,第一就是内部考勤,以前这件事本来是由指挥佥事分管,只不过诛神司内部的二世祖太多,指挥佥事不过正四品,很多都是想管也管不了,现在周铁衣愿意担下这个担子,大家也乐得自在。 第二就是内部比武,诛神司本质上是作战部门,武力值自然是诛神司需要考虑的第一要素,以前大家因为家世升官,但现在不行,每月一比武,有能力的上,没能力的下。 第三就是任务评定,这原本就是诛神司内部有的升迁制度,只不过在天京这个地方,这个制度近乎于空设。 最大的原因就是天京没有神孽,至少在圣上修道之前,天京已经二十五年没有出现神孽的消息了,上一次出现神孽的消息,还是先皇病危之时,这也导致了天京诛神司总部的大家混吃等死,靠着家里的补荫升官。 所以周铁衣将这任务评定和进修选调结合起来,想要升官,先下各州府去锻炼,这叫选调,而各州府优秀的诛神司小旗,总旗也可以到天京来学习,获得顶级的修行资源,这叫进修。 (本章完) 第209章 吃饭,睡觉,打太子 想要打破一个固定的,腐败的近乎是一团死水的部门,首先就得让这个部门的人员流动起来。 前世作为摸鱼的一员,周铁衣对这种事太深有感受了,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想要摸鱼,而是整个部门都在摸鱼,你不摸鱼,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很多雄心勃勃的青年,都是进入这种部门之后,逐渐消磨了壮志。 天京的诛神司大抵也是这样。 即使这里大多数都是靠着家世进来的补荫官,但其中就没有人有上进心吗?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申屠元和郝仁。 只要给他们看到希望的机会,他们甚至因为从小接触政治,可能比普通人更狠,更明白机会的可贵。 所以先得让‘水’流动起来,让大家看到晋升或者下降的通道,打破死水内部结构的稳定,分化其中的顽固派和骑墙派,不能够完全一刀切,不然反而会伤及那些‘吃瓜群众’,让整个部门都和你作对。 然后就是自己思考的,在诛神司内部,扶持一批寒门出身的小旗。 这里的寒门指的是古代标准的寒门。 这批寒门有一定的家学渊源,在修行之道上能够入门,现在缺的就是一个晋升台阶。 不过想要让这批寒门平衡勋贵,仅仅只是靠天京本地这点人是远远不够的,甚至很多人因为家在天京,与天京勋贵们本来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未必能够斗得起来。 所以这就需要地方和中央的流通通道打开。 让天下四十九州,各地诛神司镇抚们推荐人才来天京,让这些地方的天才们和天京的勋贵斗,这样整个诛神司底层就足以盘活,至少不像死水一般。 而对于天京诛神司而言,这其中也有一个巨大的好处,那就是加强天京诛神司对于各地诛神司的管控。 之前周铁衣在了解天京诛神司的时候,就发觉一件事,那就是真正想要做事的镇抚们不会寻求晋升,反而会宁愿留在各州府的诛神司。 加上天京诛神司总部被百家压制,地位暗弱。 那么就形成一个很简单的局面。 主弱枝强。 这是诛神司内部,总部和地方之间的矛盾。 所以六个指挥佥事,其中四个都需要巡狩天下,目的就是为了彰显诛神司总部的权威。 可惜这样始终都是徒有其表。 真的想要加强诛神司总部对于地方镇抚使们的管控,就需要一批由总部培养的基层骨干人员。 只要有足够的基层骨干人员预备着,就算地方镇抚使有问题,周铁衣甚至有信心直接罢免一地的镇抚使而不影响到地方诛神司的运转,这才是真正的尚方宝剑,比那四个巡狩天下的指挥佥事强多了!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花了半炷香的时间完全思考了周铁衣进修选调制度的作用。 首先开口的仍然是南劲松,“办法是好办法,但是无论是选调,还是进修,恐怕都不好做啊。” 南劲松这一开口,周铁衣基本上肯定他是指挥使卫少安的嘴替了。 周铁衣呵呵一笑,“诸位当官这么久,不愿意得罪人,那得罪人的事情就让我来做好了,不愿意选调的,我自然会让他滚出诛神司!” 诛神司那么多二代,之前连考勤都一片混乱,想要将二代们下放到地方去,更是难上加难。 这需要有人来背锅,扛着巨大的政治压力。 原本的诛神司们没有一个人来做件事,周铁衣也不指望这群尸位素餐的人能够做好这件事,那么他就亲自来得罪人。 听到周铁衣这么一说,其余人都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他们当然知道周铁衣有这个魄力,也有这个背景来做成这件事。 只是没想到周铁衣愿意做这件事。 虽然诛神司被百家掺了沙子,但是其中最多的补荫官仍然是武勋一脉。 周铁衣这么做,实际上就真的是得罪自己背后的利益团体。 周铁衣继续说道,“我们将人放下去,又让下面的镇抚使们送天才上来,他们心中肯定不愿意,那么就最简单的利诱。” “我会奏请圣上,开兵冢等秘境,用来培养天京诛神司总部人员。” 这个世界,修行仍然是第一要义,圣上都知道修行的重要性,更何况底下的人,而天京就是整个大夏修行资源最丰富的地方。 甚至很多高级的修行资源,地方根本没有。 只要消息传出去,就算是各地镇抚使们拦着,他们的天才也会想办法往天京跑。 周铁衣只需要在这一轮轮选调进修之中,培养属于自己的班底就好,毕竟自己的督查院就是掌握着选调进修的考核权。 听到兵冢二字,库房院院长焦国平最为敏感,他眼中精光一闪,“圣上会同意吗?” 兵冢乃关乎国本,一般情况下只有前线部队立了大功,才会开放兵冢给最优秀的部队将士,将烈士遗骸送入兵冢,同时送进去的同伴们,就会获得兵冢里面的机缘。 兵冢沉铁就是最有名的一种资源。 他们诛神司虽然说出自兵家,但这些年越发衰败,原本根本不敢妄想这种事情。 周铁衣颇有深意地说道,“圣上会同意的,以前我们天京诛神司没有用,不代表以后我们没有用,不仅有用,我们还有大用!” 圣上开始修道,从圣人的境界跌落,他对于天京的掌控力度直线下降。 按照琯琯的说法,以前的天京,除了她这种极为特殊的神孽,基本上就是神孽的禁地。 而现在,太虚幻境的神孽们都开始用【祖先祭祀封神之法】开始挑起地方门阀士族们的野心,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将主意打到天京来。 就算不能够一次毁灭整个天京,他们也想要逼迫圣上出手,以此来判断出圣上究竟还剩下多少实力。 而这就是周铁衣说的,天京诛神司的大用,所以只要自己能够真正改制诛神司,让诛神司变强,那么圣上就会倾斜资源过来。 众人都听懂了周铁衣话里的意思,不过这话涉及到圣上修道,所以在场的人都不想要过多沾染,卫少安打断说道,“选调进修制度此乃良策。” 他这句话算是定下了督查院第二个职能的调性,接下来就是其中巨大的权柄划分了。 周铁衣顺势说道,“每三月一次考功,进修选调,我督查院列出名册之后,由指挥使上印如何?” 卫少安是诛神司的指挥使,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这种涉及人员调动,升迁,贬谪的事情不可能绕开他。 同时自己还需要借用卫少安的势力,快速将这个制度推行下去。 虽然诛神司现在是主弱枝强的局面,但卫少安当了那么久的指挥使,本身又是上三品的修行者,地方的镇抚使肯定有一批是他的亲信,不然卫少安岂不是太过于失败了。 周铁衣也不准备磨蹭,要了考查权,提名权,将决定权留给卫少安,基本上算是直接将这进修选调的权柄平分。 其余诸人,包括指挥佥事公孙仇,都听得心馋,眼巴巴望着卫少安。 卫少安当然不会将这么重的权柄分下去,直接和周铁衣联合确定了此事,“可。” 前两条诛神司的权柄确定,众人看向周铁衣的神色出现了变化。 天京局势变化,众人没少分析周铁衣的行事手段。 但是当这如同鬼斧神差般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大家才发现其中厉害的地方。 两条对策,一对外扩大诛神司权柄,周铁衣联合了指挥佥事公孙仇确定下来,同时给大家一点权力扩张的遐想。 一对内改革诛神司的权柄,周铁衣联合指挥使卫少安确定下来,同时也加强诛神司总部对于对方的管控。 两条策略不仅没有动摇诛神司内部的权力稳定,反而因为他的加入,更加平衡了指挥使,指挥佥事,督查使三者的权柄,相互制约,又相互联系,形成稳定的权力三角。 看似周铁衣在这其中的权柄最小,两个地方都要别人上印,但是他管得最多啊,做事情是他在做,两头并进,只要有一头出问题不想要上印,周铁衣完全可以拿另外一头作为对比组上报给圣上。 圣上伱看,不是我周铁衣不做事,是有人不想要做事,不然为什么我一件事做得好,一件事做得不好呢? 这周家子,不当官可惜了。 在场的人在心中感叹一声。 南劲松现在是心里最难受的,因为当了卫少安的嘴替,他估计周铁衣以后会帮助公孙仇扩张权柄,那么他同为在京的指挥佥事,权柄自然就会相对缩小。 但是刚刚卫少安已经应了下来,他自然不好在此时唱反调,不然就是周铁衣,卫少安,公孙仇联合给他施压了。 众人顺势看向周铁衣划分地第三条督查院职能。 “审核行动档案,府库用度,典狱案件之权。” 当看完这一条,库房院焦国平,典刑院侯乐军神色难以掩饰地变得难看起来,果然和他们想得一样,这头顶上还真是落下了个‘婆婆’。 焦国平斟酌着开口道,“周大人……” 周铁衣直接打断,“诸位,诛神司以前是个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 周铁衣这话一说,就直接开了嘲讽,就差指着众人说,诸位,你们都是垃圾! “若诸位大人都是高瞻远瞩之辈,那么我周铁衣也不会来这里,既然圣上让我来诛神司,立下督查院,那就是要改革诛神司,这一点圣上没有明说,但大家都心里明白。” “我是来改制诛神司的,不是来陪大家过家家的!” 这番话一说,和周铁衣之前用的政治手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极为盛气凌人,以势压人。 “督查,督查,我立下督查院,若是连这点权柄都没有,那么何谈督查?指挥使大人觉得呢?总不可能指挥使大人既想要用我这柄刀来斩诛神司内部尸位素餐之人,又连动刀的勇气都没有吧?” 这番跳脸,即使以卫少安的城府,手掌也忍不住按在了旁边的椅子扶手之上。 他刚刚还在想周铁衣的计策甚好,怎么用好周铁衣这柄刀砍武勋的补荫官,现在周铁衣就直接戳中了他的心思,而且挑明给大家看。 “周大人言重了。” 卫少安打了个马虎眼。 周铁衣看向库房院的焦国平,“焦院长你这么急着说话,是因为有什么账没有清吗?” 被周铁衣的眸子审视,焦国平干笑道,“库房院的账每年都是交给指挥使上印,申报给户部审查,何来没有清的账,周大人说笑了。” 周铁衣顺势看向典刑院院长侯乐军。 侯乐军冷哼一声,“周大人放心,我们典刑院已经几年没有开张了,牢里面连苍蝇都没有几只。” “这就好,这就好。” 周铁衣笑道,“我诛神司众正盈堂,大家都光明磊落,我也只是上个保险,给圣上一个交代,不然我这督查使名不副实,圣上的颜面也不好看啊。” 卫少安叹息一声,前两条策略,周铁衣都是通过合纵连横之策完成,最重要的是,这两条策略都是扩张诛神司的权柄,大家都会支持,所以他不用以势压人。 等前两条策略过了,大家已经看到周铁衣有改革诛神司的本事和担当,周铁衣再将需要以势压人的策略拿出来。 这棒子,枣子都有,督查院也就立下来了。 “就这么办,以后各院审计,交由一份给周院长,周院长审核之后,再由本官上印。” 接下来就是督查院官吏人数,品阶的确定,办公的院落等诸多杂事,周铁衣也没有要求额外的配置,和其余诸院一样,要了正六品副院一人,从六品知事四人,七品,八品文吏官职若干。 将整个部门体系,职能完全划分之后,就由卫少安上印,再上报给宫中留档,形成制式。 一番讨论下来,一天的时间基本上就已经溜走。 等周铁衣从诛神司出来,天空中晚霞绯红。 周铁衣望向远处的绯红晚霞。 他之前承诺了武勋的纨绔们,等自己大哥赌斗之后,就会去潇洒一番,这是拉拢纨绔们的手法,至少让他们觉得自己‘没变’,是自己人。 这种惠而不费的事情,周铁衣当然不会拒绝,刚好今天确定了督查院,自己可以借机再筛选一番,到底哪些是自己人,哪些不是自己人。 他才好确定诛神司的武勋补荫官,哪些该动真刀子,哪些是明降暗升,去地方历练一番,可以培养成亲信。 “希望大家都是自己人啊。” 周铁衣笑着坐上了自走车。 有周铁衣的通知,不过半个时辰,白虎城武勋中的纨绔们就汇聚在周府,其中还有四皇子李静。 “周哥儿,你总算要找乐子了。” 这是一位年龄比周铁衣小一岁的杂号将军嫡子,名叫刘宗,仗着年龄小,笑着说,“大家伙早就想要给周哥摆一桌庆功宴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天定然要不醉不归,说不得还要和周哥儿做同道中人呢。” 说着,他对四皇子李静挤眉弄眼,狡黠之意十足,周围的纨绔们也附和着大笑。 男人之间,讲点荤段子,是最好的拉近阶级距离的方法。 周铁衣也轻笑了一声伸手抓住刘宗轻轻一捏。 刘宗立马吃痛一叫。 “你小子,没大没小的。” 拉拢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与这些武勋子弟在风流场合逢场作戏可以,但谁当真谁是傻子。 刘宗讨饶,周铁衣也就顺势放开了他。 “好了,风骚话等会儿酒席再说。” 刘宗笑着附和,“对了,周哥儿,你还没有说今天去哪玩乐呢?是逍遥楼,还是春风阁?” 这两个都是玄武城有名的玩乐去处,在他们之上的,仅仅只有太子掌控的临水轩,七皇子参股的天宝楼了。 但周铁衣和太子,七皇子有隙…… 周铁衣笑容不变,反问道,“为什么不去临水轩?” 刘宗笑容一滞。 周围原本带着笑意的纨绔们也神色尴尬。 大家只是想要出来玩,没想要出来站队。 而且这队站不好是要死人的! 唯有四皇子李静抚掌笑道,“贤弟果然是个妙人!” 周铁衣笑了笑。 等周铁衣笑着带领众人,领着亲卫向临水轩而去的时候,一大半的武勋纨绔就尿遁,病遁而去,周铁衣也没有拦着这些蠢货,只不过自此之后,大家都是路人,也就别怪周某下刀子狠了。 自从圣上修道求长生之后,现在天京有三件事,做了怎么都不会错。 吃饭,睡觉,打太子。 特别是我周铁衣才受了圣上的封赏,那就代表着圣上的意志,这就更不会错了。 ······ 太子府。 太子李灿正在用晚宴,忽然一个下人急匆匆走进来,身边带着另外一个人,是临水轩的大管事,“太子殿下。” 李灿亲切地道,“苏同,你用膳没有,若没有用膳,不如与我一同用些。” 手下在用餐的时间进来禀报,那足以说明事情很重要。 不过李灿当了那么久的太子,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应该表现自己的镇定,这样才不会让手下慌张。 而表现镇定,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邀请手下用餐。 这吃饭,总归不会是一件错事。 “殿下仁厚。”苏同回答道,“小人前来,是有事禀报。” “什么事?” 太子李灿夹起一块牛肉,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周铁衣今晚携众来临水轩,恐怕来者不善,小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所以前来禀报。” 若是一般人,苏同当然不会这么谨慎,这样只会显得自己无能。 但周铁衣不一样,自己是真的看不懂,也应付不了。 太子李灿夹起牛肉的动作一滞,看着满桌的珍馐,他忽然觉得这桌珍馐失了香味。 深吸一口气,太子李灿放下碗筷,对下人吩咐道,“将罗先生请到书房中。” 书房内。 太子李灿屏退左右,只剩下他和罗淼。 “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 没有外人,只有亲信,太子当然不需要隐藏真正的情绪。 罗淼第一时间没有说问题,而是说道,“殿下,君子慎独。” 太子李灿深吸一口气,平息心境,然后对罗淼行了一礼,“先生教训的是。” 随后他才露出几分苦笑,“但我不知怎么的,自从风雨湖之后,一想到周铁衣,就心绪不宁,格外容易动怒。” 罗淼深思片刻,对于太子李灿的回答,并没有随口安抚,而是认真地说道,“殿下身系天下,自有神异,既然对周铁衣感到厌烦,那就足以说明周铁衣威胁巨大。” 太子李灿眼中凶光一露,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串佛珠拨动,“何以见得?” 说了玄学之后,罗淼开始讲具体的原因,“今日周铁衣去临水轩,就是佐证!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逼殿下现身,与他争斗,到时候无论对错,都是殿下错了!” 太子李灿拨动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是啊,现在天下,唯有孤一人之错,是父皇忍受不了的……” 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悲哀之意,从小到大,他都认为自己是那个要继承天命之人,但自从父皇开始尝试修道之后,一切都变了。 这三年来,在谋士罗淼的帮助下,他越发谨小慎微。 但就算他再谨小慎微,也架不住别人来主动招惹他啊。 特别是如今周铁衣深得父皇圣眷,谁知道这是周铁衣自己的意思,还是周铁衣受了父皇的指示,前来试探他呢? 毕竟现在天下对父皇修道最不满的,除了儒家,就是自己,甚至自己的怨怼要远在儒家之上,而作为太子,自己是最有能力在儒家帮助下,收拾父皇修道烂摊子的人。 所以父皇会怎么想? “先生可有计教我?” 罗淼认真想了想,“为今之计,只有以人饲虎。” “何人?” “赵佛儿。” 太子李灿瞬间明白罗淼的意思,那就是让赵佛儿继续和周铁衣斗,自己在背后为赵佛儿支援,这样就是周铁衣和赵家的事情,他也可以脱身。 而且赵佛儿在临水轩和周铁衣斗,这太正常了。 即使赵佛儿是李灿的表亲,李灿也没有丝毫犹豫,“我这就让人去通知赵佛儿。” 半个时辰之后,通知赵佛儿的人回来了,同时也给太子李灿带来了个不好的消息。 赵佛儿离京远游去了,而且是五月初八连夜出发,所以没有通知任何人。 (本章完) 第210章 本官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太子府这一来一去耽搁下,周铁衣已经带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临水轩。 有望舒楼主的例子,这一次临水轩倒是没有人来拦着。 他们不拦着,甚至反应慢到没有通知里面的人跑。 反应真够慢的。 连清场都不会,看来自己得好好给他们上一课了。 大夏朝根本没有扫黄打非的说法。 哐的一声,厚重的大门直接被人踢开,周铁衣的声音先人一步传了进来,“好热闹啊。” 周铁衣撇了一眼,“没用的废物。” 继同道中人之后,他们又学到了一个新词。 周铁衣露出会心的笑容,“如何叫做得罪满朝文武?你徐鼎晟如何有资格和满朝盈正相提并论?是司民董行书给你的胆子吗?你一生四十有八,未立寸功,只会在朝野上搬弄是非,在女人上摇唇鼓舌,一条儒家自己都嫌弃的断脊之犬,如何敢在本官面前狺狺狂吠!本官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周铁衣看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到时候再找一个好的画师将线条处理一下…… 阿大立马将带来的笔墨放在周铁衣面前。 开国三百年整,国家早就过了最初的缩衣紧食的状态,仓廪足不仅知荣辱,也容易饱暖思淫欲。 周铁衣转头笑着对吴谦说道,“简笔画如何?” 但事实却是助长了此类风气,因为大量百姓根本享受不到教坊司的服务,当然看不惯只有你们达官贵人能够享受,因此催生出了一系列的私营性质的青楼。 就跟前世的俱乐部一样,太子不需要站在台前如老鸨一样迎客,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东西有谁在后面背书就行,因此来的人自然就高端了起来。 若以后专门开辟出版面,用来和我周铁衣每天青楼骂战,百姓们爱看,我也爱看,只不过你们《醒世报》的逼格就完全跌落神坛了,上面的文章写得再好,那也是青楼骂战之说,凭什么登上大雅之堂! 简笔画很快,不过几十笔,吴谦就生动形象地勾勒了眼前的场景。 我先就要将你徐鼎晟拉出来当做靶子,看儒家来不来救你,若儒家真的敢救你,那么我要骂儒家,让天下人都看看你们儒家的嘴脸,若儒家不敢救你,那我还是要骂儒家,让那些替儒家说话的文人墨客们看看儒家的嘴脸。 “周大人,同朝为官,伱这是何意?” “周铁衣你敢!你不也嫖娼狎妓?今日如何有脸来指责我?” 徐鼎晟听到周铁衣要将自己这副丑态刊登在《天京报》上,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个人生死了。 特别是高端青楼,还相当于这个世界的情报机构,这其中的利益连太子这位一国储君都动心,因此才在十年前设立了临水轩。 对于如同过江之鲫的青年才俊们,这是最好的邀名方式。 吴谦立马会意,躬身道,“尚可。” 我们以前也自认为会玩人了,但是和您一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心里面想的大概是,为谁尽忠不是尽忠,我们来这里嫖娼,大抵是为了大夏朝的未来尽忠! 但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太子呢? 太子在哪里? 这里不是太子的产业吗? 徐鼎晟先把周铁衣往官身上拉扯,免得周铁衣等会儿和自己来一场赌斗,自己虽然是名家五品‘刑名’,但一把老骨头了,实在是没有必要和周铁衣赌气,至少不能够当面赌气。 而后经营青楼的又发现,这不仅是一门赚钱的好营生,同时也是一门拉拢关系的好营生。 风闻奏事原来还可以这样用啊? 武勋纨绔们一脸学到了的样子,看向周铁衣的目光越发的崇拜起来。 还因为这个世界的门客制度,青楼顺带衍生了赌斗场所,天下美人,江湖厮杀,这些越能够释放内心阴暗面的事物,自然越能够挑动人内心的底线。 大量外人们涌了进来,特别是为首的还是最近煞气十足的周铁衣,舞女们是真的像受了惊的雏鸟,仓惶往屋子四角纱幔后面躲。 周铁衣想了想,“当然了,徐大人不服,完全可以让《醒世报》刊登我周铁衣以前的蠢事嘛,只要是真的,不要夸大扭曲,我周铁衣都认。” 周铁衣转头对徐鼎晟笑道,“三日后《天京报》的销量就全靠徐大人了,我要加印三十万份,传阅天下!” 听到周铁衣的题目,特别是那加印三十万份,传阅天下,徐鼎晟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气血上涌到面皮之上,只觉得浑身发冷。 “徐大人,您可别胡说啊,我以前嫖娼狎妓,那个时候可是白身,至于现在……本官来这临水轩叫做风闻奏事,专门看看我大夏的谦谦君子,满朝清流平日里在干什么,也让天下的百姓们看看。” 周铁衣双手一摊。 作为五品的言部御史之一,抨击白话文,徐鼎晟自然是最摇旗呐喊之辈,但他没想到白天才在《醒世报》上阴阳怪气,晚上就撞到鬼了。 周铁衣这番话,像是彻底压垮了徐鼎晟最后心气,他头一歪,昏倒在地上。 要想打败一个聪明人,首先得把对方拉到和自己一条智商线上,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对方。 不过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回想自己写的文章,因为写得太好,所以没有像家一样直接骂周铁衣,而是拐着弯骂。 周铁衣进了天宝楼,七皇子都知道去亲自阻拦,你太子在干什么? 徐鼎晟浑身气得发抖。 所以啊,我今天来风闻奏事,揭露尔等言官虚伪,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今天来嫖娼狎妓,叫做道貌岸然终显形。 况且自己和乔永恩不同,自己是当朝五品的言部御史,又没有像司马亮有个蠢货儿子一样,卷入梅清臣的事情,惹得圣上动了杀心。 而且相较于教坊司那种你嫖娼还要记录在案的地方,半官方半私营的临水轩自然更受达官贵人们的喜爱。 平日里玩乐,武官们看不惯文官虚伪,文官们自然也看不惯武官粗俗,所以即使嫖娼都要分开嫖。 这有个对照组,天下人不就好评判了吗? 而且你们《醒世报》标榜自己是什么,那是高尚的道德文章。 而想要击穿满朝清流虚伪的表象,那么方法自然也一样。 徐鼎晟忽然眼中凶光一闪,恶从胆边生,“你周铁衣如此做,就不怕得罪满朝文武吗?” 周铁衣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轻车熟路往文官们喜欢去的那几栋楼里钻。 徐鼎晟也察觉到不对,他摘下眼罩,色厉内荏地看向闯进来的周铁衣。 若真的让周铁衣这么做,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这需要雕刻一个简笔画木板,重新给报纸排版,但是《天京报》三天一份,下一份报纸得放在三天后,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周围的武勋们看了一眼拢着红纱,半遮半掩白花花肚子的徐鼎晟,又看了一眼笑容灿烂的周铁衣,一想到徐鼎晟这个言官三日之后,就要用这种形象和天京百姓,乃至于天下百姓见面…… 周铁衣笑呵呵地说道,就算他不认,《醒世报》也会这么做。 武勋纨绔们的神色诡异看向周铁衣,你这是要逼死徐鼎晟吧! 吴谦接过笔,看了一眼徐鼎晟,二话不说,磨墨开始画,几笔下来,就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形象。 他就算是死,也要让周铁衣将打击面加大,扩散到满朝文武身上。 你徐鼎晟说我得罪满朝文武,那我就认了? 不是他不敢和周铁衣拼命,他实在是怕自己今晚死后,还不知道周铁衣要怎么编排他呢,现在留着一条命,至少还可以去司民府求救。 周铁衣将笔递给吴谦,“你来画,将徐大人……嗯……这副‘伟岸雄壮’的身姿画下来,三日后登报,让天京百姓们瞻仰瞻仰。” 周铁衣看了一眼,想了个题目,对吴谦说道,“题目就取《老当益壮,言部御史徐鼎晟夜战八女,勤勉不殆》。” 不过这正中他下怀。 他实在是不敢想天下人会怎么看他,如果不是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恐怕他现在已经上去跟周铁衣拼命了。 一间红纱幔帐,灯火掩映的屋子,如今夏日炎热,屋内的人穿着都很清凉,一位年近五十,却很风骚的男子穿着从舞女们身上扯下的红纱,蒙着眼睛,追着歌姬们跑,歌姬们一边唱着俚曲,一边满屋子跑,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大夏朝廷就有官妓制度,设立教坊司,确定乐籍,本来是想要管控嫖娼活动。 于是大量的世家下场,将青楼的数量翻了十倍不止。 嫖娼瞬间成为一种蔓延到整个国家上下的风尚,夜宿青楼,诗酒不绝,抑或是青楼赌斗,一战成名。 我周铁衣流连于花街柳巷,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你徐鼎晟这个言部清流在临水轩穿着红纱和舞女们躲猫猫,这天下人可不知道。 周铁衣拍了拍手,“来人笔墨伺候。” 他没有管徐鼎晟是真昏还是假昏,今晚上收集素材最重要,等过几天,这素材估计就不好收集了。 “走,去下一间。” (本章完) 第211章 请董公出门接圣人 临水轩的夜色本来就嘈杂,一盏盏八角华灯带着夏风形成光焰的流苏,随着水畔歌女的哀怨,舞了一宿又一宿,如这天下繁华,似永远不会落幕一样。 但再好的歌会歇,再美的舞也会停。 只不过和大家想象中那华美的落幕不同,当揭开外面的锦绣华衣,结果发现这追捧到天上的地方,就是一座巨大的草台班子,人心填入了败絮,穿上了衣冠,在上面舞了一宿又一宿。 歌女的惊叫声伴随着达官贵人们的呵斥,怒骂声如一只只井底之蛙乱唱,聒噪而又可笑。 周府的亲卫们将整座临水轩文华楼大门围住,武勋纨绔们就像是放飞的猎犬,一个个张狂地大笑着,将平日里衣冠楚楚,贬低他们父辈的言官文士从妓女的床上拖下,然后像猎物一样拖曳着,从雕栏画栋的楼道里穿堂而过。 周铁衣凭着五楼的栏杆,对左右笑道,“此乃捉白猪,此乐趣如何?” 左右顺着周铁衣的目光看向楼道间,那被剥去了衣冠,光溜溜被拖曳着的文人骚客们可不就是一头头白猪吗? 就算有人想要反抗,但是在场都是兵家子弟,如此近距离下,三两脚就被踹飞,更是跟着一顿毒打。 “周哥儿,这栋楼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需要去别栋抓人吗?” 一位位彪悍的亲卫们在门口大喝道,“请董公出门接圣人!” 他们中很多人的家世还不如申屠元呢,现在不抓住机会,什么时候抓住机会! 看着一个个眼中重新燃起野心火焰的纨绔,周铁衣笑了笑,是人都有三分火气,只不过这火气烧得旺不旺,还要看个人的运势。 原本周铁衣能够给他们谋划一条路,大家都觉得今天来得不亏,没想到居然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这样,就算在野的人心也就都收了。 李静明白周铁衣这是在说太子李灿。 “火车商会?” 但现在看来…… 董行书本来已经准备睡下,当听到那整齐划一的吼声,他眉头一皱,披上衣服,将目光直接看向司民府外。 那惨叫声如同蛙鸣一般刺耳,还时不时夹杂着大呼声。 周铁衣对阿大吩咐道,“去找些牛车,这些白猪捆在车上,今晚一并送到司民府上去,看看司民怎么应对。” 徐鼎晟作为五品言官,自然被带到了董行书面前。 这一来一去,其中的滑稽荒唐当真如草台班子演的一场愚人戏,只会逗得天下人哈哈大笑。 周围的武勋纨绔们原本听得心有戚戚,但是如今一见申屠元的转变,顿时心里面豁然开朗。 周铁衣摇了摇头,“时机未到,我只是说大家若不想要争,那么就从诛神司里退出来,将精力放在火车商会上,认真办事,以后分家出去,我也会保你们后代三代富贵。” 周铁衣开口,周围的武勋纨绔们如同猎犬般安静了下来,几番跟着周铁衣行动,他们才真正确定了周铁衣如今武勋子弟第一人的身份。 除非这李灿当真是一朝醒悟,敢来个玄武门之变,那倒是有点意思。 周铁衣说完了选调进修制度,端起一杯新酒,摇晃着其中青玉色的酒液,“以前我也明白大家在家里,在诛神司的难处……申屠元跟着我,所以我了解。” 能够踩了三司踩天后,踩了天后踩太子,试问如今天京,何人能够相提并论! “周哥儿有事儿吩咐着!” 领袖的舞女从刚刚心惊胆战中缓过神来,到底是在临水轩这地方经过培训的,现在没有太子的吩咐,既然周铁衣是客,那就听客人的吩咐。 听到周铁衣点自己的名字,申屠元也没有文绉绉地说话,嘿然一笑,“以前心里跟蒙了层猪油似的,但跟了督查,现在心里透亮。” 徐鼎晟眼中愠怒难遏,董修德这句话对他的伤害不亚于今天的周铁衣! 府中一切花草树木在这炽白色的浩然气中飞速生长,而后又耗尽养分,迅速枯败,与当日右将军府极为类似,只不过当日右将军府只是半数草木枯萎,今日司民府则是满园草木枯寂。 申屠元立马会意,敲了一下刘宗的脑袋,“你这个蠢货,现在其他楼的猪就算反应再慢,也跑得差不多了,你去抓什么人?” “此乐趣非一日能够尽享,倒不急于一时。” 我徐鼎晟是干了蠢事,但你董修德就好了? “第二条路就是火车商会。” 这天下大抵也是如此。 既然无法定罪,那他就不能够弃卒保车,亲自‘手刃’徐鼎晟,堵天下人之口。 “董公,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如今已经算是和太子李灿撕破脸皮,他当然不会再隐忍,想了下说道,“我会盯住他的……” 阿大见门子出来,笑着上前,抱拳说道,“我家少爷说了,古时圣人出行,都坐牛车,今日少爷在临水轩见众多圣人饮酒作乐,不忍朝堂遗贤,于是用牛车送来贵府,让董公从中挑一个圣人,好立在儒家庙堂上,供天下人瞻仰!” 府中门客和门外的那群人一样蠢笨如猪! 深吸一口气,董行书命下人们掌灯,然后让人送出去衣服,让几个领头的进来,他要详细问问今天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现在不行,时机不成熟,李灿也准备不充分,这招得留一手。 他虽然笑着,但是眼中嗜血的冷意不减,特别是看向周围其他不敢动手的武勋们,这些人还没有像下面动手的人一样交投名状呢! 其中一个武勋谨慎地问道,“周哥儿可否点一下兄弟们?” 他这个年纪最崇拜英雄,而周铁衣就是他看到的英雄。 董行书听完之后,没有动怒,没有呵责,而是长长叹息一声,“祸患积於忽微,我不察也。” 他们气息连成一片,又都是七品武修,顿时声传玉京山,在山野之间回荡。 好处周铁衣一一说完了,接下来就是敲打了。 “对了,顺便替我给董公带一句话,我听闻古时候圣人出行,都是坐牛车,如今这众多圣人我周铁衣也给你董公用牛车送来了,伱从中选一个立在庙堂上吧!好让天下人瞻仰!” 《醒世报》想要立足的道德高点,从今天以后,就再也站不住脚了。 因为这样会让儒家其他嫖娼的人失心。 周铁衣今天去临水轩,司民府的谋士们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只不过当时大家的判断是周铁衣冲着太子去的,所以就没有禀告给董行书。 周铁衣摆了摆手。 他们被送到诛神司,不就是家里面怕分了兵权,影响到家族传承吗? 这一点连周家都必须要尽早做出决断,更何况在场诸家。 不过他没有逼着大家都走一条路,就算自己改制诛神司,但是这么多人也需要分流,“大家不忙应着,我这里还另外有一条道。” 今天这些武勋敢跟着他来临水轩,基本上就已经过关了,直接动手…… 司民府前本来风吹草动就被天下人盯着。 听到周铁衣这番话,众多武勋子弟们松了一口气,连连称是。 一时间那琵琶滚珠,琴音绕梁。 有些羞得忍不住了,破口大骂几句,立马被扇了半口牙。 说罢,他不等门子回答,哈哈大笑,“兄弟们,圣人们都给董公送到了,我们回府!” 申屠元本来就不缺资源,只不过一直被消磨了意志,才停留在武道八品,但是那晚上跟着周铁戈,诛杀了言部侍郎满门,心气回来之后,这一个月又打磨了一下,家中也不缺精血,自然顺势进入了武道七品。 更让董行书难受的是,这件事他还没有办法切割! 想要切割,首先就得定性。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但言官嫖娼,犯罪又说不上,因为大夏之前没有相应的法律规定,而且法不责众,他儒家就没有带头做好这一点,不然那么多风月场所的诗词是如何名传天下的。 周铁衣不说话。 平日里你怎么玩的,当真我没听过? 只不过你有个司民的爹,所以即使是狎妓,你也可以招来最顶级的花魁官妓,在这司民府中借吟诗作对之名,行那不见天日之举! 当看到一个个‘朝堂遗贤’们像白猪一样被剥了皮,哀嚎着,大呼董公主持公道之时,一股炽白色的浩然气直接点亮了整个司民府。 他没有避讳周围的舞女们,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公开的信息,当自己今天下午从诛神司出来之后,该得到信息的人估计都已经得到了完整的信息了。 董行书叹息,但董修德可不会耐着性子,他一脚踹上去,直接将徐鼎晟踹翻,怒骂道,“你就管不住你身下那二两肉吗!” 董行书面色寒如冰,发泄过后,他现在要弄清楚临水轩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得此言,众人连声道不敢,他们如何敢与太子相提并论,何况就算是太子,在周铁衣面前也不敢露面。 在董行书面前,即使恨死了周铁衣,但他知道轻重,用尽量客观的语气描述了今晚发生了什么,最后只是悲痛地跪倒在地上,“董公,那周铁衣必然是恨极了我等在《醒世报》上斥责他,才做出如此奸佞之举,他这是风闻奏事,意在董公啊!” 如今又涉及到‘董公’,‘圣人’,一时间玉京山的达官贵人们都将耳目放了过来。 有能力反抗的,也慑于周铁衣的威势,根本不敢动用真正的实力,生怕周铁衣直接将他们斩杀当场。 周铁衣笑了笑,将诛神司改制的事情讲给周围的武勋纨绔们听。 …… “这事儿说来也简单……” 刘宗这小子又再次带头活跃气氛,“周哥儿你以后说去哪,我刘宗就去哪,别无二心!” 刘宗大大咧咧地先开口道。 但是这么一个道德有缺的人今天早上才在《醒世报》上刊登了道德文章,大唱赞歌。 毕竟董行书是当朝司民,眼中要关注的事情远不止周铁衣一件,甚至他要分心的事情,远比周铁衣多得多,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盯着周铁衣,所以只能够让府中的门客们盯着。 他笑道,“我已经给诸位指了两条路,也算是将诸位当做自己人看了,若诸位想要走第三条路,与我板板手腕,倒是不妨今日明说,莫要像这临水轩背后的人一样,连面都不敢露,尽会在身后算计!” ······ 原本已经歇了灯火的司民府,忽然被外面一阵嘈杂的惨叫声惊醒。 “董公,如今弄臣当道,我等尽受其所害!” 天京文士风流,这是都知道的事情,但谁想到这被儒家学子们交口称赞的风流之举下隐藏着这么大的祸患! 说罢,他身上涌起一股强悍的气势,血气在头顶形成一头咆哮的飞熊。 笙箫重新唱起了繁华,忘却了刚刚的纷乱。 申屠元咧嘴大笑,“此乐趣,唯有督查能带我们享受,诸位兄弟,是不是这个理?” 只要再敢用《天京报》的珍宝,花魁说事,周铁衣就敢鞭尸。 “诸位,我说个事儿。” 听到周铁衣还有另外一条道,本来就已经蠢蠢欲动的众人更是眼睛睁大。 火车商会成立之时,他们都参股了一份,后面也听到周铁衣压着众多商会参股,一下子就为火车商会筹集了两百余万两白银。 于是继续说道,“以前大家在诛神司看不到希望,但不代表以后看不到希望,这诛神司是圣上让我改制的,必然不会像以前那副熊样,所以你们自然也不能像以前那副熊样,这考功,选调进修制度我是肯定要推行下去,你们若是吃得了这个苦,那就留在诛神司里,跟着我周铁衣混,有我一口肉吃,就有大家一口肉吃,无论是兵冢,还是说别的机缘,我都会为大家争取到,必然不弱于诸位家里兄弟们能够得到的资源。” 周铁衣要忙的事情很多,当然不可能时时刻刻盯住李灿。 谋略,家世,天赋,战绩乃至于心境,都非常人能比。 “诸位说是不是?” 满楼的聒噪蛙鸣停歇之后,周铁衣看向受惊的舞女们,大笑着,“愣着干嘛,接着奏乐,接着舞,本官来视察风闻,总不能既看不见,又听不着吧!” 周铁衣哂然一笑,他倒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相比于忧国忧民,他更喜欢莺歌燕舞,即使是忧国忧民,也只是为了以后更好的莺歌燕舞。 “诸位,且随我下去看戏。” 这么大一笔钱,就算是武勋们也眼馋,不过大家畏于周铁衣的威势和家中在武勋的地位,不敢轻易动手,实际上不少人家里面在军中的兄长已经都在过问这件事了。 阿大立马抱拳应诺,将捆着红绸的文人骚客们拉着,往外走去。 既然在场的人都跟着自己今天来了,那么自己说是自己人,就绝对不是妄言,自然要给他们谋划一番。 周铁衣实实在在的说着,也没有说什么大话,但最直接的就是将众人心中的不甘点了出来。 在三司,天后以及如今的天下布局面前,一个注定走到死胡同的太子,在这些事情面前不值一提。 司民府的门子立马开门,看到周府的亲卫用一辆辆牛车将一头头用红绸捆着‘白猪’送到府前,门子第一时间真的以为是猪,但仔细一看,发现都是细皮嫩肉的人,而且其中有几个还来府上拜会过。 周铁衣看向旁边的四皇子李静,笑道,“静哥儿,看来他身后有人指点啊,这都忍得住。” 周铁衣明白地开口道,不过只说这一句话,因为火车商会还没有铺开,他自然不准备提前暴露计划给在场的人听。 毕竟兵道修行,向来是能者上,弱者下,以前大家只是家里不想要内耗,所以没给资源罢了。 毕竟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周铁衣也没有想过每个人都能够在一夜之间想通。 周铁衣随意地想到,其实就算他不想,自己帮他加把火,也可以来一波嘛。 周铁衣笑了笑,你小子,有点会啊。 周铁衣走到一楼大堂之中,这个时候满楼的‘白猪’们也捉得差不多了,他们用昂贵的红绸捆着手脚,绑在周围的廊柱上,吴谦拿着笔墨,一个个画着肖像,并且详细盘问这些人在房间内的细节。 周铁衣听着歌,心中想道,一曲唱罢一曲生,莫问旧时唱曲人。 但若是他们能够得到相同的资源,未尝没有超过兄弟的想法。 所以徐鼎晟只能够算是道德有缺,按照周铁衣前世的判罚,那就是行政处罚。 年纪最小的刘宗反而是武勋纨绔里面胆子最肥的,这个时候甚至要摩拳擦掌,去其他楼里面抓人。 既然已经豁出去了,见董修德这么对自己,徐鼎晟冷笑着不出声,他算是看透了这司民之子,平日里道德文章,但胸无点墨,没见的比自己好! 董行书转头看向董修德问道,“我让你去信催催,柯黯然几时进京?” 董修德硬着头皮说道,“他回信说没有准备好。” (本章完) 第212章 山雨潇潇,故人相逢,有劳了 董行书的书房内。 夜晚掌好的灯火将房间照得通透。 但是房间内的众人神色却阴霾如雾。 董行书板着脸,董修德怒着脸,徐鼎晟冷笑着不言,其余几个被剥成白猪的文人们神色诡异。 今日之事该如何了结? 忽然,董行书开口道,“修德,你去将下人们都叫起来,将外面的人都领进来,让他们在正堂外的院子里等着。” “是,父亲。” 从一个正义的举报人变成挟民意政斗的政客了。 不赎罪干嘛,没看到董行书对亲儿子都下狠手了吗,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是董行书遗失在外多年的私生子不成? ······ 董行书在府中的事,几乎长了翅膀一样传遍玉京山,这本来就是他要做给天下人看的,而最快抵达的地方,自然是旁边的司律府。 莫天恒一愣,他当然记得这车夫是谁,当年他就是为了这车夫的车被何启功的马车撞了,反而要磕头认错打抱不平。 他又看向自己弟子。 骨头碎裂的声音都传入众人耳中,听得原本心有怨气的徐鼎晟被一股凉意从头浇到脚,顿时心中的怨气也就消了。 青空规在听到那句“请董公出门接圣人”就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不会善了了。 周铁衣想了想吹捧自己的文章该怎么写。 鹿林书院半山腰的亭子中,吕山清一脸感叹地对着莫天恒说道,“此行路途艰险,前路未卜啊。” 不然呢? 这嫖娼本来就不算死罪,甚至定罪都不一定能定,现在周铁衣这个督查使一经发现苗头,司民和司律连自家的亲儿子都没有惯着,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将儿子打死? 百姓家也有儿子,儿子们有钱也会去嫖娼,若司民因为这件事都将儿子打死,那反而会让百姓们惊悚慌张起来。 吕山清又看向李剑湖,“你母亲,弟弟留在书院中,我已经将你弟弟送入甲字院入学了。” 而且你禁止得了一时,禁止得了一世吗? 这也是儒家惯用的套路,为尊者讳,所以底下人就要背锅。 但董行书不可能去求和,自己也不可能去求和。 听到如此肯定的答复,吕山清抚须哈哈大笑,“果然是少年志气,当可令山虎慑服啊。” 那就是向周铁衣求和,舍弃足够的政治利益,把这件事压下去。 徐鼎晟等人连忙低头。 但这种压迫和剥削就是有用! 随后,董行书再联合青空规,制定法律,约束官吏,这一连三击,周铁衣若再揪着这事闹,反而既闹腾不起来,又会让天下人觉得他这是在借题发挥。 这是亲儿子啊!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里的天气一贯都是灰蒙蒙的,清晨受到冷气一激,天空更是开始飘起雨滴,让云岚泛起,让草木青翠。 他的目光直接看向司民府,看完了董行书如何打儿子,心中也有了决断,对旁边的下人说道,“在庭院中掌灯,让所有下人们起床,并且将青空命带过来。” 徐鼎晟等几个当官的,更是站出来说道,“我等没有为天下百姓做表率,实乃有愧圣人教导,两日后朝会,自当请辞赎罪。” 这狎妓之事,他儿子自然也有参与。 “这官员嫖娼之祸,确伤国本,虽然以前没有国法可依,不过今晚之后,老夫将和司律一起商议立法,禁止为官者狎妓,诸位以为如何?” 人大抵都是在犯错的时候习惯性将过错推到他人身上,徐鼎晟根本不会想,就算没有董修德的邀请,以他以往的脾气,也会撞在周铁衣的枪口上。 当然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自然也怕李剑湖走到一半,不敢继续走了。 下人们低着头,根本不敢多言,生怕出了差错。 吕山清表情一敛,明白弟子心意已决,不过相比于保住李剑湖,莫天恒两人,吕山清对保住崔玉更有信心。 董行书和青空规拿亲儿子来堵这个口子,虽然是个笨办法,但是有用。 虽然和董修德一样,青空命现在也是白身,但是却参与了《醒世报》的道德文章编辑,所以他们这两个当爹的却不得不用儿子来给天下人做个表率。 随后,董行书环顾众人。 首先自然是两日之后《天京报》又一轮大卖,增长销量,拓宽在百姓们中间的名气,同时开始抢占道德高地,你董行书确实处理得好,但是事实就是我周铁衣是第一举报人,所以我只要不犯错,这头功就没人夺得走。 董修德出去了一会儿,董行书又看向徐鼎晟,“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 只是没有想到儒家行动这么快,这么坚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赶着一样。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董行书忽然从袖子中掏出一根鹅蛋粗的教子棒,一棒子如雷霆落下,直接将董修德打翻在地。 大家都不是傻子,特别是对手都不弱,没必要为了一步已经走尽气数的棋穷追猛打。 至于剩下的危险,就要靠沿途的儒家高人和崔玉自己的决断了。 究其根本,是权力阶层拥有着对法制,道德的最终解释权。 不过李剑湖倒是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复,拍了拍腰间一葫芦吕山清送的丹药,肯定地说道,“这一路就算是跪着走,我也要走完。” 第二就是董行书和青空规禁止官员们嫖娼,这件事总归是得罪人的,特别是得罪那些自诩风流的文人墨客们,他们明面上不敢说,但是暗地里的小动作肯定不少。 大人物们落笔签字,从来就容易出错,只是看别人抓不抓得住罢了,权柄反噬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带着学生来求着鹿林书院的时候,莫天恒就猜到了儒家要借他们打压虎威将军府,但心中也抱着侥幸,希望这件事就停留在山铜府的层次上。 若不是因为你儿子提议办什么《醒世报》,让我们来落笔,我何至于撞到周铁衣的枪口上! 而董行书这样做,还顺势完成了第二个目的,今天被抓的官吏们不敢埋怨董行书,只能够顺势自己去请辞,这就又消了百姓心中的一波怒气。 周铁衣想到了董行书那句‘求仁得仁’的判语,冷笑了一声。 至少在这个封建时代,在质朴的百姓价值观中,这就是解决办法,能够维系整个社会的道德体系不崩溃。 司民和司律的儿子嫖娼,都被当着众人的面打个半死,这就足够在火烧起来之前,浇灭百姓们心中的怨怼了。 只要何家不傻,就不会将崔玉当做是第一目标,而本身已经有六品‘浩然气’在身,又有自己给弟子的几件秘宝,足以挡住绝大多数的危险。 见到莫天恒,拱手说道,“听闻恩公要出城,特来相送一番。” 董修德将所有人叫到院子中,董行书才领着徐鼎晟等人从书房中走出来。 ······ 六千里外,山铜府。 一盏盏灯点亮了司民府正堂前的院子,只不过平日里修剪得体的院子草木枯败,一如在场上百人的脸色。 打得董修德几乎没有声息之后,董行书才放下自己手中沾血的教子棒,说道,“伱平日里狎妓,是老夫不察,今日这事既然已经被周督查挑明,那自然要罚,两日后,老夫也要进宫,向圣上请罪这不察不教之过。” 甚至这不算是儒家专有的套路,而应该是整个人类社会共有的套路。 结果还没有等他开口,崔玉就拱手道,“老师不必为我担心。” 反映到这次的事情上,可以说是父权对子权的压迫,反应到梅清臣的事情上,是君权对臣权的压迫,换到其他地方,也不过是换个名词罢了。 众人低头道,“董公之举,实乃让我等心悦诚服。” 徐鼎晟心中犹然不服,大家跟着你,可不是来受罚的。 ······ 一盏茶之后,还没有睡的周铁衣就听到了司民府和司律府的消息。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李剑湖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中途退缩,因为这一路六千里,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就算他也不敢肯定能够护住李剑湖万全。 他呵呵一笑,“反应还真快。” 不过周铁衣也不是没有收获。 “不行,这么好的名句不能够留在这件小事上,得等自己炮制好墨石案再出手。” 董修德恭敬地说道。 随后就是董修德的惨叫声和劈头盖脸的打。 我周铁衣一生,秉公为民,不畏强权,任劳任怨,忧国忧民。 他估摸了一下时间,董行书这么被自己步步紧逼,现在一定想要有人或者有事缠住自己,但他越是急,那么就越容易忽略细节,也越容易出错,或者说他已经犯错了,只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的错有多大而已。 下了鹿林书院,众人刚刚走到山脚下,就见山脚下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年龄在四十岁,看上去却已经是半个老头,眼神中有抹不开的风霜意。 别被我逮着机会,再让我抓着人! 第三就是我这个督查院,督查使在干实事!这一定要在《天京报》上大写特写! 莫天恒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在下心中有数。” “父亲。” 没想到弯弯绕绕,如今又绕了回来。 山雨潇潇,故人相逢,莫天恒拱手道了一句谢,“有劳了。” (本章完) 第213章 离经叛道的书生,剑开新天的少年 浅灰色的马车撞破雨滴,如一条不起眼的游鱼,穿过山铜府繁华的街道。 当来到城外离亭时,天空中雨幕减小,一层层如同棉絮状的浮云深浅不一,偶尔透露出一缕缕亮白的天光。 三人打开车帘,一一下车。 当莫天恒准备下车时,车夫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让我再送恩公一程吧。” 莫天恒对此毫不意外,笑道,“这离亭送别,已是情义,哪有过了离亭还要送别的,况且此去天京六千里,何时才能送到头?” 车夫欲要再开口,忽然一根浩然正气凝聚的棒子从后直接将他敲晕!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此去艰险,您这么做,不就和刚刚那车夫一样了吗?” 这段时间在鹿林书院了解到修行之法,他自然不再像以前那么无知,能够明白‘熊猫’老先生的层次绝对不是老师这个七品能够企及的。 就以自己观察到的,莫天恒就算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但是他被击穿丹田的暗伤还在,而且这条道现在只能够到七品,若是没有其他的机缘,莫天恒恐怕只能够将进一步的希望寄托在李剑湖身上。 在自己眼中,惊为天人的崔先生,结果在周铁衣面前,也不敢高声语。 “是我刚刚在回想自家法门的缺点,哪里是不愿意告诉老先生啊,您请听我说……” 而现在,似乎一条新的道路恰好克制家。 我连你小子都拿捏不了了? “你不说也就罢了,你这法门我一看,就只到七品,而且你那老师莫天恒,一开始是被迫研究此法,按照你的描述已经不止伤了丹田,而是伤了肺腑,他若是没有人指点,妄图自身强行推演六品法门,九死一生!” 不过他刚刚一动。 剑修之路,有技无道。 “这个问题实际上我想了很久,何种道义需要以命来填?仁者,爱人,爱他人,亦爱自己,由己及人,此为大仁。”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周铁衣嘿然一笑,“不错啊小子。” 李剑湖和他都愣住了。 李剑湖原本听到周铁衣称赞自己老师的法门高兴,但是现在听到周铁衣讨要自家的法门又犯了难。 他有意劝崔玉离开,甚至想要劝老师离开。 自身丹田被外力击穿,无法再孕养精气神,只能够将精气神填入剑道之中,作为桥梁,修补被击穿的丹田。 他一根手指落下,就足以将自己这等小人物按死。 虽然李剑湖也是被击穿了丹田,但是有自己的例子在,莫天恒肯定是找了安全的一条路,所以李剑湖才没有像莫天恒一样,不断咳嗽。 怪不得有固定的道统,大家都不会轻易尝试开辟新的道统。 周铁衣都说的是实话。 有李剑湖的同意,周铁衣拿出湖砚,以李剑湖的喜怒哀乐为墨,以蜃气为纸,以这天下瞩目的经历为笔,下笔成章。 崔玉叹息一声,“他没有问题,但我们出发的时间只有书院内少数人知道,甚至只有老师,我以及我几位‘君子’师兄知道,连何家都不可能知道得这么准时,所以这车夫恐怕就是我几位‘君子’师兄通知的。” 周铁衣又一手点在李剑湖身上,继续说道,“小子,你欠我五件事,现在我要用一件事,以你之经历,写一本,流传天下。” 仅仅只是这一段描述,李剑湖的心就不断下沉。 “那晚我在望舒楼看见他,见到他随意一手妙招,即使不动武,只用文,也将我刚刚提到的王明义逼入两难之境,而且我一时间还想不到解法,而后又用这首诗,压得满楼文华黯然失色,所以我只能与众人一样,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离开望舒楼,在楼下望着他。” 在他心目中,只有‘熊猫’老先生或许有办法能够在周铁衣手中保住自己,大不了自己脸皮再厚一点,再许三个承诺…… 崔玉摇了摇头,目光看向鹿林书院的方向,“这车夫是个值得敬佩的,一路上我与他闲聊,没有发现问题。” 周铁衣没有端着,而是直接哈哈大笑,与真正的高人见到新道一般无二,只有畅快。 这步棋一旦下好,他有种预感,自己能够给家一个惊喜。 他忽然伸手,一本泛着白光的书籍出现在手中。 还没有等李剑湖完全收拢这感悟。 自己心中原本的英雄,现在的别人口中的奸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确实是奇思妙想,而且能够将这条路修通,虽然道理简单,但是每一步都需要大气运,大智慧,不然就像剪炸弹引线一样,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这几天接触下来,崔玉在他们眼中,乃是谦谦君子。 有了周铁衣的进入,这无天无地的梦境顿时显化出一片真实之景。 李剑湖也只是警觉,没有能力阻止周铁衣改变梦境。 明白为什么刚刚李剑湖能够感受到自己在动他的梦境了。 李剑湖脑袋仍然没有绕过弯,问道,“这不是好事吗?” 崔玉认真回答道,“因为不仁。” “但如今他有生可言,如何妄图取义?他这一死,固然得了义,但他家中父母,妻子该如何悲痛。所以我认为应该生在义前,不知生,不言义。他现在不懂这个道理,我因此将他打晕。” 崔玉自己翻身上了横架,对师徒两人招手,“我来为两位驾车。” 崔玉继续说道,“以小人见大义,此固然为一段美谈,但此去艰险,我连自身都难保,何以保全这车夫,所以这大义需以这车夫的命来填,那就是一段千古美谈了,足以用来教育天下人道义了。” 出手之人,正是崔玉! 莫天恒师徒一脸目瞪口呆地看向崔玉。 李剑湖想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熊猫’老先生。 崔玉看向自己手中的棒子,笑道,“其实这招我也是跟别人学的,这道理说不通,只能够让他们先冷静下来。” “您去过了天京?” 但这谦谦君子怎么从后打人啊? 崔玉对上师徒两人诧异的目光,依旧谦和有礼,说道,“只是将他敲晕,不碍事。” 随后他看向微雨中,身着玉白长衫,谦谦君子的崔玉,“那伱为何不照着书院的意思呢?” 李剑湖张了张嘴,他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惊诧了。 就算迷惑了本体,但是却迷惑不了与本体相连的三真剑! 李剑湖震惊仍然没有消退。 这是何等离经叛道之说! 三真问道…… 李剑湖大声说道。 崔玉正在整理绳套的手顿了一下,回想起那夜望舒楼中,王明义从后直接将他师弟敲晕的场景,脸上忍不住挂起笑意,“跟着一个叫王明义的妙人学的,这次去天京,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他。” 崔玉再将腰上自己的玉佩取下,系在车夫身上,对着这白马一阵耳语,白马顿时往鹿林书院跑去。 崔玉想了想,吟了一首诗。 不过李剑湖对此并没有什么意外,这种事‘熊猫’老先生之前也让自己做,而且以老先生的身份,当然不用每次都告知自己。 这二字一浅一深,如同活物一般,落在李剑湖身上,顿时万千莫名的感悟萦绕在李剑湖心中。 化为侠义二字。 周铁衣本来想要引导李剑湖映照周围的环境。 周铁衣一番话,顿时吓了李剑湖冷汗涟涟。 他伸手落于书中。 周围的梦境依旧演化成为马车的模样,映照出崔玉和莫天恒两道身影。 李剑湖倒是对崔玉兴趣大增,开口问道,“崔先生,您刚刚说自己敲蒙棍……不对,是从后教育人的法子是跟别人学的,是跟哪个人学的啊?” 周铁衣灵机一动。 “说来听听。” 你周铁衣虽然厉害,但我李剑湖背后有老先生相助! 麒麟阁,正准备去诛神司处理公务的周铁衣接到了李剑湖的信息,他嘟囔一句,真是事多的小子! 片刻之后,周铁衣进入李剑湖的梦境之中。 “那你还将他敲晕了?” 莫天恒沉吟片刻,问道,“你怀疑他有问题?” 周铁衣忽然笑了笑,结合自己刚刚感悟到的,这法门有克制家梦境的潜力,他倒不介意以李剑湖来推演一番。 他恐怕真的是一时好奇。 虽然这法门他还有些许地方没有完全看懂,但是以自己现在的见识,再加上之前的了解和猜测,大概明白李剑湖,或者说莫天恒修行的是什么剑道了。 这些天在鹿林书院,他也从吕山清以及诸多儒生们口中了解到了周铁衣。 寻常人精气神于体,所以显化梦境,即使佛门,道门等门派,也只能够收摄自己的神思,不能够再造梦境。 想了想说道,“这是老师传授给我的【三真问道剑】。” 崔玉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孟子曰,舍生取义。其道昭彰,天下影从,不过我读书许久,倒是不赞同这句话,至少不完全赞同。” 那本来就不断变幻,有着各种色彩的云气变化更加多端起来,灰白金红交织,运与劫并行。 崔玉笑了笑,对于这少年和自己抬杠和隐隐的劝回之意,他回答道,“所以我刚刚说的道理,自己只想通了一半,所以只是不完全赞同孟子的舍生取义,不是完全反对舍生取义。” 毕竟是自己去求老先生,不是老先生求自己。 “有趣,着实有趣。” 那不仅是祸乱天下的绝代弄臣,也是自己此行最大的阻碍。 莫天恒止住咳嗽,追问道。 “为何不赞同?” 忠义二字浮现,周铁衣哂然一笑,只取了一个义字,又添了一个侠字。 他看向李剑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老师,儒家会花大代价保全你,但却不会花代价保全这车夫。 正是刚刚这一道凝实的剑光震颤,才让李剑湖反应过来‘熊猫’老先生在动他的梦境,映照周围的环境。 按照‘熊猫’老先生的解释,书院人多眼杂,自己恐怕会被暗中探查无数次,只有离开书院,才代表他们放心了自己,这马车之上并无外人,自己刚好可以联系‘熊猫’老先生。 说实在的,这段时间没有联系到‘熊猫’老先生,李剑湖是心里真没有底,而刚刚又从崔先生口中听到了周铁衣的恐怖,现在更是急需从‘熊猫’老先生那里找信心。 这个他没读过几天书的人都知道的道理。 莫天恒苍白的脸颊露出笑容,忽然哈哈大笑,笑到深处,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以小人见大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倒是一步好棋,足以让何家遗臭千年。”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体外精气神三真剑! ······ 车厢之中,李剑湖给老师说了一声自己睡一会儿,然后闭眼进入梦境之中。 周铁衣认真地听完了【三真问道法】,和他想的一样,莫天恒虽然有才情和机缘,但是受限于自身见识和拥有的资源,也只是推演到了精气神三步,能够顺利修到七品。 但是如何精气神合一,进入中品,他连思路都没有。 虽然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变化,但是周铁衣已经通过梦境,映照了李剑湖的肉身,冷笑道,“什么莫名的变化,不过是洞穿了你的丹田,以精气养外剑罢了!” 听完崔玉的话,李剑湖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唯一能够看清楚的,就是原本的小剑凝形,化作三道剑光,定住一小部分云气。 自己要赶快抓住这个机会,让‘熊猫’老先生推演出后面的法门,到时候再传给老师,说不定能够治疗老师的肺腑之伤。 说罢,他散去手中浩然正气,见天空中雨幕已经完全停歇,从怀中拿出一张折纸,对着折纸一吹,折纸顿时化作一匹白色的骏马。 虽然崔玉这位君子一番话他听得半懂半不懂,但只觉得崔玉也是天下第一等英豪,不亚于《天下事》中的周铁衣! 李剑湖想了想,怕老先生认为自己刚刚动手脚,于是开口解释道,“‘熊猫’老先生,老师教了我剑道,让我入了门,因此刚刚出现了莫名的变化。” 而三道剑光之中,两虚一实。 末了他看向李剑湖,还加了一句,“倒是你小子好运,你老师恐怕会为了你,强行推演出六品法门,他死了,你就可以捡便宜了,至少能够得到他错误的经验!” 让人根本看不清楚命理变化。 舍生取义。 小心家! 琯琯的提醒犹在耳边,不得不让周铁衣小心一点啊。 而且是天下人公认的道理,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一位出自鹿林书院的谦谦君子反对。 这是李剑湖心中最大的困惑。 就现在自己了解到的修行法门,唯有家对于梦境研究最多。 见李剑湖犹豫,周铁衣冷笑一声。 崔玉苦笑着说道,“他若只送到离亭也就罢了,但他若执意相送六千里呢?” 李剑湖能够在他转变梦境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绝对不是李剑湖之前的水平。 说到这里……他悠然地望着前路,“至于另外没有想通的道理,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挡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也算上我!” 李剑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那您见过周铁衣没有?” 李剑湖的话让轻松的氛围一滞,就算刚刚离经叛道的书生,要去英雄楼喝酒的老师都在这个名字前沉默了下来。 他一甩缰绳,马蹄声声,大道朝前。 豪气满怀之后,李剑湖看到晕倒在车架上的车夫,又看向崔玉手中浩然正气凝聚的棒子,小声说道,“其实崔先生你不用将他敲晕,可以给他说道理,让他自己回去,他这一晕,我们难道再送他回去不成。” 李剑湖虽然困惑,但哪有不愿意,一边接受道统的洗礼,一边全身心地点头应诺。 李剑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当初自己师父为这车夫打抱不平,这车夫今日来送别自己师父,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莫天恒认真看了崔玉一眼,拱手一礼,笑道,“若此去天京,我还活着,当去那英雄楼,与君大醉一场。” 过了一会儿,崔玉才开口道,“见过。” 他篡夺了四分之一个家的道统,对于梦境的应用更加得心应手。 “自然是去过。” 心中连忙说自己蠢货,以‘熊猫’老先生的能耐,怎么会贪图自家只修到七品的法门呢? “若这车夫与我等三人已经被逼入绝境,他舍生取义乃是不见生,所以只能取义,这自然是正理。” 这段时间,李剑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铁衣看似在笑,但是内心却在认真思考,暗中看向李剑湖头顶的云气。 莫天恒咳嗽两声,没有拒绝,带着学生重新上了车。 因为里面的风险太大,而且还未必值得。 李剑湖好奇地看向周铁衣的书籍,他刚想要开口询问,就听到周铁衣朗声说道,“小子,算你运气好,剑修之路,有技无道,今日老夫就给你接上这条道。” 直接被‘熊猫’老先生点出来了。 有自己的贴身玉佩,那几位师兄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不会再为难这位车夫,而且这玉佩也刚好能够抵这车马钱。 《剑开新天》。 【第一话】 此去天京六千里,少年仗剑鸣父冤! (本章完) 第214章 五猖神君印 梦境之中,越来越多的炙热白光包裹住李剑湖,就像是一层层蚕丝一样,帮助他精神完成蜕变。 周铁衣的书写也越来越快,当写完第一章之后,他顿时与面前的建立起了联系。 在得到《薛仁忠义传》道统之时,他就想过要将其炼制成为某种神器,转化其中【忠义】道统,使其更加适合自己的道路。 现在李剑湖刚好给了自己一个新的解决方案。 “家修行,是以假乱真,先有固定的事实,再附带虚妄,使人辨别不清真假。” “那么这条路,就是借假修真,先有计划好的虚妄,再一步步铺垫成为固定的事实。” 周铁衣冷哼一声,五帝真意直接压制住盒子中的怪异,然后他才拿起盒子中的东西打量起来。 周铁衣在其中连山神,河伯印之流都没有找到! 周铁衣也不客气,拿着账册,走到一旁的书桌前坐下,然后开始翻阅起来。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各州是真的有神祇祸乱,所以镇抚们自然也就节流了资源,诛神司总部暗弱,之前卫少安根本没有想过要改制,自然也没有和镇抚们争。 焦国平见周铁衣打官腔,也没有讥讽,而是说出缘由。 他这诛神司库房院虽然好一些,但相比于自己听闻的诛神司开始建立起来的那百年,又是大相径庭,远不如从前。 诛神司府库并没有周铁衣想象的那么戒备森严,单独建立在一片独立的空间之中,而就是在诛神司往下挖了两层,形成地上五层,地下两层的库房。 而且置办官邸的同时,布置官邸的东西理所当然都是从府库中拿出来用的,这也就意味着周铁衣有机会去看看诛神司的府库,挑选一些自己要用的东西,这都是正常流程,合法合规。 好你个焦国平,原来想要本官去和内务府争! 焦国平打开了门,转头对周铁衣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其实不止是内务府,各州按理来说每年也需要向总部送来诛杀的神祇的尸体,国度的碎片,神器……” 二来以自己的性格,首先到府库之中拿好处正常,但是先去翻档案,就有点太刻意了。 焦国平当然不是猜出周铁衣神祇的身份才说这番话,而是神尸,神国,神器本来都是最顶级的修行资源。 侯乐军说典刑院的牢里苍蝇都没有几只,所以根本没有油水。 与其被下面的人追着问,周铁衣准备今天一并处理好。 “请周督查过目。” 说到这里,焦国平倒是自己叹息了一声。 一真其人,二真其剑,三真其事,足以问道。 按照自己了解到的周铁衣的性格,必然不会放过这些资源。 不过周铁衣并没有急切去找档案。 “看似相似,但是却大道相左,因此能够克制家。” 但按照自己的猜测,镇抚们如果会做事,那么卫少安那里每年应该单独有一份‘孝敬’,让卫少安对府库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铁衣示意自己知晓。 到时候李剑湖看似一人,但是身上却隐藏了三真。 到最后这本能够凝聚李剑湖一生,结合天下名望,在一刹那间绽放出的威能,实在是令人忍不住遐想。 地下两层的墙面倒是被一股特殊的力量加固过…… 相比于《薛仁忠义传》,《剑开新天》现在的力量还很弱小,完全取决于李剑湖的层次。 周铁衣眉头微微皱起。 看来各州镇抚使比自己想象得权力还要大一些啊。 周铁衣瞬间听懂了焦国平隐藏的意思。 周铁衣心念一动,《剑开新天》这本化作一柄流光之剑,环绕周身。 就算最后东西不在了,只要不是太重要,那都是合理报废,至于报废之后,如何回收处理,那就是另外一套账了,不走府库的账,不用上报给户部。 周铁衣先挑选了一样自己最感兴趣的事物,“焦院长,伱将这五猖神印调出来,本官看看。” 本官作为督查使,对这种事情岂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自己晋升为诛神司督查院院长,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九成。 但正是取决于李剑湖的层次,这本《剑开新天》的潜力才足够大,可以让自己尽情书写。 焦国平才打开秘法封印着的盒子。 ······ 麒麟阁中,被李剑湖耽搁了一个时辰,周铁衣还是需要去诛神司打卡上班。 “这一百年来,天京越发得安宁了。” 少一层,那都是要掉一条命的。 一来神道修行之法即使夹杂在档案之中,但应该也是分开记载,完全获得,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查阅档案。 一股以偷窃,淫秽,血腥,衰败,空间交织的法理与周围的环境交融,想要影响两人的心神。 李剑湖仗剑行天下,本身就是在传播这本,他的传说流传得越广,那么这本《剑开新天》就越强。 天京越发安宁,那么诛神司总部能够得到的资源自然也就越少。 就是不知道天下人猜得出自己这招第几层? 不过这里毕竟是汇聚了天下四十九州的‘破铜烂铁’,就算又被内务府收刮一道,但终究有些好东西留下,特别是周铁衣本身神道才开始,实际上将这些‘破铜烂铁’都给他,他也不介意。 倒是自己先在府库找神器,用来炼制秘宝,这很合理,也符合自己的人设。 而且这本,还有一个巨大的好处,那就是自己只用写,不用传播天下。 焦国平取出钥匙,打开了一扇大门,随口说道,“其实府库原本也是有些好东西的,不过自从天京安宁了下来,这些好东西就被宫里传令,调回内务府。” 来到诛神司中,昨天已经定下了督查院的职能,并且准备两日后朝会上报给宫里。 周铁衣在心中冷笑,明白焦国平为什么跟自己抱怨了。 随后他稍显慎重地说道,“周大人,神孽之物最擅长蛊惑人心,这五猖神尤为如此。” 周铁衣翻阅账册,上面记录着各项珍宝进出的时间以及珍宝基本的特性。 这是一尊奇特的神印,由五块小印拼接而成,整体下方完整印有【五猖神君印】。 当然,所谓神君这是这五猖神对自己的吹捧。 周铁衣心中失望,毕竟防护越不严密,说明府库中存放的东西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但是他也不会傻到真正表达出来,不动声色地问道,“哪里失望了?” 焦国平继续领着周铁衣进入了重要的藏室,“因为有卫指挥使坐镇,所以这藏室也就没有额外再布置什么,毕竟要维护精密的布置,每年花销不少……” 各州镇抚们也会装装样子,每年上贡一些资源,但是这些资源都是什么下三滥的货色? 不仅没有任何上三品资源的影子。 按照自己翻阅的档案记载,这五猖神原本是兄弟五人,在南北五朝之时参军入伍,因此获得了修行之法,然后又机缘巧合获得了神祇法门,借助五朝乱局,私立淫祀,成就神祇之道。 琐事还是一大堆,最简单的那就是周铁衣要挑自己办公的官邸,以他现在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和诸多总旗共用一个办公场所。 毕竟山神,河伯印关乎本地地脉的稳定,就算炼制成为秘宝,也优先给本地使用,自然不会上贡。 他来诛神司,最大的一个目的,就是通过诛神司获得神道修行法门。 焦国平立马露出会心的笑容,拿着库房钥匙就去调取,不一会儿,就取来一个道家秘法封着的盒子。 岂有此理! 选了官邸之后,就是扫洗布置,下面的人自然会按照周铁衣的喜好和忌讳安排草木,屏风,文玩乃至风水。 焦国平直接领着周铁衣到地下两层放好东西的库房,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府库是不是让周督查有些失望了?” 跟在焦国平身后的周铁衣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本官知道你的意思,不用你反复强调! 焦国平觉得自己提点到位了,从墙上取出挂着的账册,整个地库也如同公输盛的牵机院一样,一盏盏以地脉之力驱动的灯亮起,将府库内照得透亮。 果然和焦国平说的一样,珍贵的秘宝大量都被调取去内务府,不留在诛神司府库之中。 大夏一统南北五朝之后,这五猖神也知道厉害,往南方十万大山逃遁,再加上其本身神通特殊,拥有一定的空间规则,其余规则也最适合愚弄百姓,所以这些年倒是被这五人反复横跳,但最终还是被大夏诛神司诛灭。 而这诛灭者也是周铁衣认识的‘熟人’,从夜巡一步步走上来的指挥佥事公孙仇! 能够走到这一步的,都不差啊,周铁衣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又端详起眼前的神印,这枚神印除了本身破碎,力量不全之外,最大的问题就是五种力量杂乱的交汇在一起,让原本最有用的空间规则都变成鸡肋,难以应用,因此才留到了现在。 (本章完) 第215章 小天宫 周铁衣一边随意把玩手中的【五猖神君印】,一边装作不在意的问道,“这神器之上蕴含空间挪移之法,不知当初公孙大人是如何抓住五猖神的?” 空间之法毫无疑问是一等一的保命手段,按理来说只要够苟,那么在中品之中,即使打不赢但也逃得了,除非遇到修行上三品法门的百家嫡传。 焦国平知道周铁衣这是在拐着弯打探公孙仇的虚实,不过这也正常。 他思考了一下,挑了些能说的说,“这还要从神孽自身的缺陷说起。” “此言何解?” “神者,窃天地权柄自居,与其权柄混同,因此掌雷霆之神多易暴怒,掌阴谋之神多易猜疑,这五猖神掌偷窃,淫乱之力,又享用血食,没有神庭依附,所以性情难定,当初公孙大人夜中扮做美人,击杀五猖神于红帐之中。” 听到夜中扮做美人几个字……周铁衣想到笑容沉静,长相儒雅的公孙仇…… 公孙大人,没想到你居然玩得这么开啊!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知道公孙仇应该是利用某种秘法,暂时将自己和美人掉包,简单的易容术估计难以让五猖神上当。 但本官真的好奇公孙大人扮作美人的样子啊! 周铁衣笑叹道,“这公孙大人倒是一个妙人。” 焦国平露出会心的笑意,这件事乃是诛神司总部的不传之秘,只有他们这个级别才有资格知道,不然就等着被指挥佥事公孙仇穿小鞋吧。 “对了,你刚刚说的神庭是什么?本官虽然任职于诛神司,但以前戒于【大夏天宪】,家中之人也没有讲过神孽之事,但现在须得认真了解,以后免得出差错。” 周铁衣顺势说道,有理有据。 焦国平也不意外,答道,“神孽之事,以周大人的权限,也可以去卷宗院调取查看,我就简单给周大人讲讲吧。” “愿闻其详。” “我刚刚所说神庭,如果按照百家九品划分,实际上应该是指一品‘立神庭’,在记载中这个层次的神孽已经能够建立一套完整的规则制度,权柄不再局限于自身大道,而是可以通过神庭延伸至万道,统御诸神,威势滔天。” 他认真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卷宗‘魏武诛神’中前朝魏武帝就诛杀了一位想要在太行山脉立神庭的二品神孽,周大人可以去查一查。” 周铁衣听到熟悉的名词,神色不变,笑道,“魏武诛神啊……这个典故本官倒是小时候听故事的时候有听闻,如今刚好了解始末,那其余神孽修行之道呢?” 焦国平说神祇按照诸子百家划分为九品到一品,但是按照他现在的了解,应该是诸子百家按照神祇的修行之道划分出九品到一品才对。 焦国平指了指周铁衣手中的神印,说道,“这神孽九品,称之为‘凝神印’,乃是神孽聚集权柄之法,当然‘神印’只是一种表现形式,很多神祇的‘神印’也可以是其它物品,比如赶山鞭之流。” “更准确的描述,我觉得应该称之为‘凝神器’。” 周铁衣想到自己凝聚的两件神器,一件乾坤印,一件武道枪,心中认同,不过还是好奇地问道,“那为什么还是称之为‘凝神印’呢?” 焦国平想了想,用不肯定的语气说道,“太古,荒古之时,神孽应该是凝聚各种各样的神器,但是荒古末年,九神建立神庭登极,我估摸着那之后,神孽们就发现神印这种形式或许优于其他的神器样式,因此后来也就统一称之为‘凝神印’了。” 周铁衣想到自己的核心神职【篡神】确实烙印在乾坤印之上,而不是武道枪之上,笑道,“焦院长还真是博学多识啊。” 被周铁衣吹捧,焦国平也忍不住露出笑容,这吹捧的话还是要看谁来说啊,于是他也谈兴大起。 “八品称之为‘塑金身’,听闻这个阶段可以帮助神孽重塑肉身,神孽在这个阶段花费的资源越多,本身的权柄越强大,甚至能够塑造出超出凡人极限的金身,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 神祇塑金身能够超越肉体极限,周铁衣毫不奇怪。 毕竟只有不当人,才不会被人类的天赋所束缚。 只不过…… 周铁衣想了想,“神孽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他认知的百家修行之法,即使是上三家的儒释道,在中品之前也是个人样,但这神祇之道似乎完全不是这样啊! 结合自己了解的事实也差不多,那头西山山主白虎,连神印都没有触摸到,只是凭借本身强大的肉身和机缘获得了西山权柄,即使产子受伤,离开西山,也能够发挥出接近六品的力量。 焦国平犹豫了一下,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在进入三品之前,诸子百家的修行之法都是不如神孽的,祂们天生就执掌权柄,而我们人却需要一步步修行,虽然同样是九品,但这中间的差距……” 焦国平笑道,“就像周大人和其他人的差距一样。” 周铁衣冷哼一声,“焦大人言重了,这是在怀疑本官是神孽吗!” 焦国平连连摆手,“当然不是,本官失言,本官失言。” 他是真的没有想过周铁衣是神孽的,毕竟周铁衣是道家鱼龙之子,还是圣上宠臣,再大胆的神孽,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在圣上眼皮下出没,还受尽恩宠啊。 焦国平赶忙转移话题,“不过虽然神孽修行之路在初期强大,但也不是没有缺点,就比如那山神河伯,都无法离开自己的领地,一旦离开,自身实力九成都要尽去,不像我们脚踏实地的修行,天下之大皆可去的。” “而且神孽八品‘塑金身’之后,看似金身是神孽最强的力量,但本身也是最大的弱点,很多诛神案例,都是以污秽法门破了神孽金身,神孽自然不攻自破。” 你们真卑鄙! 周铁衣在心中骂道,他在想自己塑金身之后,一定要将金身在蛮荒世界藏好,就算不用,也不能被这群卑鄙的家伙给找到! “神孽七品呢?” “神孽七品称之为‘煅神魂’,类似于道家五品‘尸解仙’,能日游千里,而且神孽道行越深,游走的范围自然也就越大,有些权柄特殊的神孽,就算是朝游血海,暮宿南山也无碍,几乎比得上杂家二品‘逍遥游’了。” 说到这里,焦国平也露出神往之色。 刚刚焦国平刺了自己一下,以自己的性格若是没有亏心事,自然要刺回去,于是周铁衣冷笑道,“焦院长看来也很思慕神孽修行之法啊。” 焦国平被周铁衣刺了一下,露出苦笑。 果然不愧是敢当面让司民下不来台的人物,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我只是提醒周大人,若真的遇到神孽,即使以大人的天赋,也需要小心谨慎应对,神孽的强弱不能够简单以其品级来划分,更重要的是其权柄,权柄才是神孽的核心!” “就算只是九品神孽,但掌握太行山这种权柄,也足以碾压上三品之下的一切修行者!” 周铁衣也没有揪着焦国平不放,因为焦国平只是思慕神祇修行之法,但自己是真的在修行啊! “受教了,那神孽剩下的修行之道呢?” “神孽六品‘传神名’,神孽传播其名号,使其威能不再局限于一地,同时听闻神孽只要神名不失,就算神国被毁,金身崩塌,也有死而复苏的机会。” 周铁衣感叹着说道,“原来这就是我大夏不让神孽的名号和修行之法流传的原因。” “神祇五品‘聚人心’,其实听说以前叫做‘养眷属’,兽类化生的神孽甚至能够培养本族的眷属,为它们开启灵智,只不过荒古之后,神孽们发现人就是最好的眷属,所以没有花费心思,再圈养属于自己的眷属,到了南北五朝,更是直接化为‘聚人心’,而渊蒙的神将之道,听说就是从这里开始演化出来的。” 周铁衣想到老哥给自己讲过,渊蒙的顶尖战士培养更加容易,所以才能够以更少的人口抵御住大夏的兵锋。 “神祇四品‘炼红尘’,从这开始,我也只是听闻和猜测了。” “无妨。” 周铁衣摆了摆手,只需要一个名称,其实就能够推测出很多信息,就像自己只知道相师二品‘从龙’一样。 “神祇三品‘建神国’,神祇二品‘易玄机’,神祇一品‘立神庭’。” 闲聊到现在,周铁衣大体上对神祇的修行之路有了明确的了解。 神祇修行,权柄第一。 怪不得这条路最终会引得荒古诸神乱战,九神登极,最终给了人族崛起的机会。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神印,停下了这段谈话。 焦国平立马会心地说道,“周大人贵为督查院长,自然有资格研究神器,免得以后不知道怎么应对神孽。” 周铁衣笑着问道,“若这件神器坏了呢?” 焦国平摆手道,“不碍事,正常损耗罢了。” 只是一件五品神器,而且其中蕴含的权柄杂乱,根本无法应用,他还做得了主,用这件神器交好周铁衣,免得周铁衣来找库房院的麻烦。 周铁衣站起身来,拱手说道,“那就有劳了。” 从库房院出来,又吩咐了一下下人们该怎么布置自己的督查院,周铁衣就打卡下班。 回到家中,吩咐白梅不要打扰,周铁衣走进静室,打开装着【五猖神君印】的玉盒。 他伸手一抓,神通【篡神】! 【五猖神君印】感受到威胁,剧烈的抖动起来,但是这枚神印本身就已经破碎,即使还具有一定的灵性,但连主人都死了,如何能够对抗【篡神】权柄? 神祇修行,权柄第一! 一道道规则演化出奇特的龙章落入周铁衣的身体之中,聚集起独特的五种神通。 【搬运】,以自身为中心,搬运一百丈以内的物体,无视空间阻碍,搬运的重量取决于周铁衣本身的承受力,相当于在搬运的过程中,物体的重量都是周铁衣暂时在承受。 而且这五猖神还将这【搬运】神通演化到搬运财运的层次,当然这个层次五猖神这五品神祇也只是涉猎,现在顶多能够影响到普通人的财运,按照周铁衣的估计,也就能够影响价值百两银子左右的财运。 但即使这样,都已经是向概念化的能力演变了。 周铁衣忍不住回想当初遇到那位三品的相师,他好像就有办法能够窃取他人的气运之力。 【淫秽】,这个能力就是挑动人的情欲,同时具有蒙蔽心神,污染本尊的能力。 周铁衣本身拥有的【孕育】权柄一下就包容了这【淫秽】权柄,这样他【孕育】的神通就不只是能够提高生育率了,虽然距离瞪谁谁怀孕还差很远,但是现在也能够差不多做到瞪谁谁发情了。 【衰败】,能够施加小范围的霉运,让普通人倒大霉,让气运勃发之人短暂失去气运庇护,但应该只能够影响到赤运这个级别,到了金运这个级别甚至可能还会引起反噬。 【血食】,汲取人或者动物的血肉,灵性,从而快速恢复自身,甚至增强自身实力,只不过杂乱的精气神若是汲取太多,又没有办法消化的话,最终会让自己的本性转移。 原本的五猖神,就是因为一直汲取血食,慢慢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最终才被公孙仇用简单的美人计设杀。 周铁衣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心,他已经融合了【血神子】权柄的武道枪直接包裹吞噬了这道【血食】权柄。 而他的【血神子】权柄顿时迎来了第一次小蜕变,从每月能够产出一滴血神子,进化成为能够产出两滴血神子,还同时具备用武道枪击杀敌人之后吸血的天赋。 【水泉】,能够引导,截住地下水脉,形成一道滋养大地的灵泉。 这倒是五猖神唯一算是正统的权柄,只不过这个权柄布置的时间太长,而且需要稳定的信仰地区,大夏立国之后,五猖神根本没有稳定的信仰地区传播,相比之下,倒是前四种权柄更适合打秋风。 一次性得到五种权柄,这才是周铁衣选这枚神印最为重要的原因! 五猖神看似一人,但却是五人,一母同胞,其天生的特殊性,让祂们能够互相使用对方的权柄,所以【五猖神君印】才是五合一,一般的神祇,都会谋求自己权柄的晋升,而不是去容纳其他毫不相干的权柄,祂们可不是周铁衣,自带【篡神】天赋。 被汲取了权柄之后,【五猖神君印】完全碎裂,大量血腥气,淫秽之气带着诅咒之力形成一团复杂无比的污秽之力。 周铁衣以手画符,聚集五炁,“奉青帝之名,封。” 一个封字将这团污秽之气连同【五猖神君印】定在半空中。 还有东西没有拿到。 周铁衣想到今天学习的神道知识。 五猖神已经是五品神祇,祂们一定有自己的神名,只要神名不消,祂们就有机会回归,而公孙仇诛杀五猖神不足二十年,五猖神的神名肯定没有完全消亡。 自己连家的道统都可以窃取,现在有了五猖神的神权,是不是也可以窃取五猖神的神名? 毕竟祂们都死了,应该不介意把名字送给我用吧。 想到这里,周铁衣顺势就开始做,他以五猖神权柄为依托,再次运转自身【篡神】神通,伸手抓向那团复杂的污秽之力。 这一次,他的精神进入了一种更加玄妙的境地。 没有像窃取权柄那样,直接抓住,而是像自己凝聚【武道】权柄一样,陷入了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面之中。 这些画面起始于五兄弟参军,一步步从小兵晋升为六品炮灰,但是炼罡之后,没有根基的他们根本无法在士族门阀林立的南北五朝时代谋求更进一步的机会,所以本身天资独特的五兄弟将目光投向了神道。 因为他们心意相通,精气神近乎相似,所以进入神道修行之后,五兄弟迅速发现了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他们五人执掌五份权柄,但实际上只用一份资源就可以供给。 军队之中本来就要教导士卒基础的军阵之法,五兄弟自然也学了一点【五行阵】的皮毛,借着五行之理和心狠手辣,以及南北五朝的乱世,他们迅速封神。 之后就是大量杂乱的记忆画面,因为五猖神的记忆覆盖了几百年的历史,虽然是杂毛神,但实在是运气好命长。 忽然,一道刻骨铭心的记忆画面浮现。 这画面一片黑暗,无法看到一点外面的景象,只能够听到五猖神的声音。 “大哥,这个传说居然是真的!” “大哥,我们发达了,只要打开这里,天下之大我们兄弟五人皆可去的!” “何止是去的,老五伱也太没有志气了,我们只要打开这里,以后未必没有立神庭的机会,到时候天下人就要尊称我们为五猖帝君!” 随后是一阵悠长的叹息声。 “没想到我们兄弟五人竟然能够找到‘小天宫’。” (本章完) 第216章 蜃气塑金身 小天宫? 天宫周铁衣倒是知道。 荒古九神定下盟约,沉睡之地,同时也是其中一位神祇的永眠之地。 但是小天宫自己第一次听闻。 不过能够以这名号称呼,五猖神又说这是有关‘立神庭’的机缘,那么大胆猜测一下,或许‘小天宫’就是仿照天宫设立的一处秘境,只是暂时不知道是谁设立的。 周铁衣的精神更加集中,驱使自己深入那一片漆黑的画面,想要看看其中的场景。 他模模糊糊看到了三个变化的龙章,这三枚龙章组成了一把‘钥匙’,周铁衣赶忙记下了这三枚龙章的变化,这应该是五猖神得到的钥匙,他篡夺了五猖神的神名,所以对这三枚龙章的记录很顺利。 但是自己仍然看不到所谓的‘小天宫’一点画面。 这应该是‘小天宫’自带的隐匿能力,自己的【篡神】神通虽然厉害,但终究也只是一道神通,不是万能的。 接着周铁衣认真体悟五猖神记忆犹新的‘小天宫’前后画面。 顿时他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点。 五猖神进入过小天宫,不过祂们可能没有得到太大的好处,相反还受伤很重,修养了很久,甚至有可能在其中死过一次,然后才通过神名复苏的。 这在五猖神的记忆画面中,就体现为漫长的沉睡和黑暗,也解释了五猖神天赋不错,但是苟了这么久,仍然在五品徘徊。 那就是因为祂们受伤沉睡,所以刚好躲过了一些大灾,譬如大夏太祖横压一世的时间段,最近百年才慢慢复苏,躲到南方十万大山那边搞事,最终被公孙仇诛灭。 自己或许可以通过查找五猖神前一段时间活跃的区域,找到一些‘小天宫’的线索。 记下这点之后,周铁衣继续探究五猖神的记忆画面,剩下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喜,五猖神在十万大山那边埋藏了几个小宝藏,但从这段记忆中,他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小天宫的线索,所以这些小宝藏对于中品修行者有用,但对于自己泛善可陈,不值得冒着暴露的风险,花费时间去找。 至于继续使用五猖神的名号…… 周铁衣想到了【太虚幻境】,自己刚好需要一个名号,来真正打入敌人内部,复苏的五猖神倒是可以作为一个合理的名号,有迹可循。 倒是自己这次读取了五猖神的记忆画面,还有另外一个收获,那就是自己获得了完整的神祇九品到五品的修行感悟。 想到这里,周铁衣心念遁入了蛮荒世界。 燃烧的火塘中,周铁衣对于整个部落的发展了如指掌。 进入建设周期的部落,一两个月都不可能有太大的变化,即使自己让部落种下的小麦,一两个月也只是出一茬青苗呢。 唯一的可以值得道贺的变化,就是新生儿的数量多了三十几个,相较于四百余人的部落,这已经是百分之十的增长了。 但仍然有些太慢了,周铁衣想道,可惜部落里的人不能够像游戏一样快速成长,生育。 想要扩张部落,唯一的最现实的办法,还是对外发动侵略战争,以炎黄部落的人为核心,吞并其他的部落,建立早期的奴隶制社会。 这一点周铁衣已经在做了,让巫木等最强大的九名战士离开西山的包围,去探索外面的世界,就是第一步,不过这也需要花费时间,有周铁衣的帮助,巫木等人这么多天也才离开四百里西山的地界呢,估计在他们遇到其他人类,抑或是神祇之前,是不会祈祷打扰自己的。 火塘之中,周铁衣开始思考神道修行的问题。 ‘凝神印’修行圆满的标志,就是通过凝聚的神印,掌握自身神权,并且借助神权,以精神洗练规则之力,获得足够多的神力。 这底层逻辑和武道的血气之力差不多,即使周铁衣之前没有获得完整的神道修行之法,但是凝聚神力属于神祇的基本能力,就跟血气之力是人的基本能力一样。 只不过大多数天生神祇都不知道如何最有效地控制和使用自身力量,就和原本的西山山主一样。 在这个层次,甚至神道修行的前三个层次,周铁衣能够隐约感受到,神祇修行并不完全需要‘人’的参与。 凝神印,塑金身,煅神魂,其实都可以由神祇本身单独完成,这样的修行更加适合那些拥有强大权柄的天生神灵。 但自己却天生就适合另外一条道路,作为炎黄部落祖先祭祀产生的神灵,即使自己的意志是从天外降临的,但是在这个世界中,已经和炎黄部落牢牢绑定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天生就是因为‘人’而存在的神祇。 权柄就意味着责任,这是神祇无法摆脱的东西。 而且根据自己找到的神道发展演变来看,‘人’的参与帮助能够让神祇更好的理解和掌握自身权柄,这是一条更加优秀的路径。 当然这里的‘人’不是单指人类,可以理解成为一切有灵性的生命,宏观上的天地人三才之中的‘人’。 回到自身上,五猖神提供的神道修行之法,已经完全和人类结合。 自己在这个蛮荒世界中,作为祖先祭祀之神,自由行动力比山主白虎还要低,但是也获得了白虎没有的东西。 就比如自己一直当做神国使用的火塘,这确实能够当做神国的雏形使用,经过几代人的祭祀,储存了大量无主的力量。 周铁衣入主之后,继承了牛头人之主的权柄,自然就将这些力量转化为自身的神力,并且部落人的繁荣昌盛,以及虔心祭祀都会帮助自己洗练规则之力,获得神力。 凝神印中‘借助神权,以精神洗练规则之力’其中的精神可以泛指人类的信仰,自己以前虽然没有完整的修行之法,但也无形之中完成了修行。 接着就是第二步‘塑金身’。 按照五猖神记录的修行法门,神祇会选择和自己属性相符的天地灵材作为自身金身的载体,然后通过香火供奉之法,帮助神祇的精神与灵材相合,慢慢塑造出‘人’的躯干,四肢,五官等。 这个过程,即使是白虎这种非人的神祇,只要接受人类香火供奉,那么他们塑造的金身也会向人类的模样转变。 与之相应的,假设一个人类的天生神灵,接受一群老虎的香火供奉,那么他的金身形象也会向老虎转变。 所以金身虽然强大,但也最容易受到污染。 周铁衣若只是一个山主,那么最适合的金身载体,自然是通灵石胎一类的强大灵材。 可惜这种顶级灵材可遇不可求,至少这四百里的西山山脉,周铁衣作为山主还没有找到。 而且他的神职核心也不是山主,而是篡神。 篡神,变化无常,夺千万神职于一身,一般的灵材,就算是通灵石胎这种,也有属性偏向,很难完全发挥出所有神职的力量。 最适合自己的灵材…… 周铁衣已经有了决断,他招来一个守在火塘处的战士,让其通知整个部落,今晚部落人的梦境之中,他将显圣。 入夜之后,除了值守的战士,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即使那些因为兴奋,睡不着的小孩,也在食梦貘的帮助下入睡。 无形无质的蜃气将一片片梦境链接起来,同时又通过每个人的梦境,聚集起更多的蜃气,导引到火塘之上,形成了一片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灿烂云霞,覆盖周围十亩。 蜃气就是周铁衣选择的塑金身的材料,虽然这种材料初期的增幅并不强,但是可塑性强,隐匿性高,同时也抗污染性强,完全符合自己对于金身的构想。 而且按照自己了解的信息,荒古九神之一的太虚幻主能够借助【蜃气】权柄为核心,登临日月之境,那么说明这条路完全能够走到最后,至少能够走到自己现在认知中的修行之路尽头。 火塘之中一代代积累的神力燃烧,锻造无形的灿烂云霞,让其化为更加具体的存在,仍然在值守的战士们顿时看到了奇特的一幕。 那就是灿烂的云霞在火焰的灼烧下逐渐有了人类的形态,化作一尊三丈高的人形,人形上方五彩云霞形成华盖,下方火焰形成宝座。 周铁衣则是另外一番奇特的感受,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取材的每个人的梦境都想要塑造自己现在的身体。 但是普通人在梦境之中,没有对梦境完全清醒的认知,所以自己仍然可以掌握主导权,只需要将这具身体塑造的符合部落绝大多数普通人的认知就可以。 简单来说只要捏一个人形,不要太离谱,至于五官,倒是不用捏得太精细,因为太精细的五官一来让神的朦胧感和威严感降低,二来需要重新纠正绝大多数人的认知。 反倒是一个不断男女老幼变幻的人脸,不仅符合自己这具以蜃气锻造的金身形态,同时也可以适用绝大多数人梦境之中不断变化的认知。 有了具体形态之后,接着就是以神力一点点打磨金身,直到金身完全成型。 祝大家端午快乐! (本章完) 第217章 玄铁教子棒! 五月十三,晨曦初升,朝会。 周铁衣身穿一袭暗红色官服,脚踏粉白底覆锦暗云绣皂靴,宽大的衣袖左右大摆,如同一只展翅的鸟儿般轻快。 “诸位大人,今日也是好早啊!” 周铁衣的声音依旧明快活泼,充满了少年气。 白玉广场上,这声问好直接打断了还在小声闲谈的朝官们。 不过今日上朝和上次不同,即使对周铁衣满腹怨气的言官们也只是冷哼一声,将头侧到一边,表示不理会周铁衣这个‘小人’。 但让他们如上次一样帮腔司民董行书,对周铁衣口诛笔伐,那是万万不敢。 先不论上次他们口诛笔伐,让周铁衣轻松一句‘司民,你的弟子怎么跪在这里’抵地哑口无言。 况且徐鼎晟的事情是让他们真的怕了。 至少在这波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他们不敢轻易开口。 没看到被周铁衣抓住的几只‘白猪’徐鼎晟等人连今日的朝会都不敢来,只敢将辞呈让同僚转交吗? 言官看似清贵,但是最惜名声,他们敢于和‘奸佞’斗争撞南墙而死,那是青古留名。 但如果被周铁衣脱光了,拉到报纸上羞辱,那真是比死了还痛苦。 言官们忍不住小心看了一眼司民,司律,你们的《醒世报》为什么就比《天京报》差那么多啊! 你们究竟怎么办的报纸,让我们在朝堂上想要为伱们摇旗呐喊都不敢! 此罪非我等不死战,而是两位棋差数招啊! 言官们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不敢开口,周铁衣却不会放过扩大战绩的机会。 他看向旁边跟着的弟子梅俊苍,今天梅俊苍不仅给他父亲准备了《醒世报》和《天京报》,还拿了两摞多的《天京报》,《醒世报》,准备给诸人。 “等着午门大开也是闲着,俊苍,你将报纸发给诸位大人们,也好解解闷,看看本官风闻奏事的效果。” “是,老师。” 梅俊苍先将两份报纸递给跪在地上的父亲,然后开始依次分发。 事不关己的武官们当然乐呵呵地接着报纸,他们是多久没有看到言官们这么吃瘪了? 以前在朝堂上,哪有他们大声说话的机会? 但周家小子才上朝两次,这天京朝会大不一样啊! 就凭这这点,武官们都会力保周铁衣。 不然周铁衣被刷下去,他们不仅看不到好戏,还和以前一样被言官们按着骂,岂不是委屈了自己! 武官们接了报纸,中立的工部,农部诸位官员犹豫了一下,也接了报纸。 反正这两份报纸他们等会儿下了早朝也会买,同时他们也很好奇周铁衣究竟怎么编排言官们的。 当梅俊苍将报纸递到一个言官面前,这位言官冷哼一声,想要侧身不接报纸。 周铁衣笑道,“广开言路,兼听者明,偏信则暗,既然江大人不愿意看《天京报》,那你就只把《醒世报》给他看吧,反正他喜欢偏信则暗,对了,把江大人的名字记下,这件事登在下一次的《天京报》上。” “嗯……题目就写《喜欢偏信则暗的言部诸位大人》,将江大人和司马亮,徐鼎晟并列着写!” 司马亮和徐鼎晟都已经定性为罪人了,周铁衣当然直呼其名。 这位江大人听到自己要和这两人并列写,他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时候言部尚书许宁宗开口道,“诸位,既然我们是言部,那么自然不能够偏信。” 他率先走上前,接了梅俊苍恭敬递过来的两份报纸。 就在诸位言官对自己上司气魄暗赞的时候,许宁宗余光扫到报纸的时候,仍然手顿了顿,表情微变。 原来周铁衣特意将那版‘天京事’翻到了第一页,印着徐鼎晟披着红纱,露着白花花肚皮的简笔画,配合那大大的《老当益壮!言部御史夜战八女,勤勉不怠!》的题目…… 那是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许宁宗接了报纸,周围的言官们冷哼着自然也接了报纸,只不过一个个手脚很快,将《醒世报》盖在《天京报》之上,堪称大夏版的掩耳盗铃。 周铁衣看到这一幕,独自哈哈大笑起来。 他张狂的笑声和言官们眼急耳红,又不敢出声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顿时让武勋和其他中立的官员们也笑了起来。 笑容是会传染的呀! 顿时白玉广场上的气氛快活极了! 而周铁衣要做的还不止到这一步。 只见他停下笑声,大步走向司律青空规。 广场上的笑声顿时也停了下来。 “周疯子!” 众多官员在心里给周铁衣取了一个新的外号。 周铁衣走向司律青空规,很明显今天又要拿青空规说事。 要知道他第一次上朝,才将司民董行书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但谁想得到他第三次上朝,不仅没有收敛,反而一副就是要和三司死磕的模样。 大家都知道你想要当孤臣。 但就算是孤臣也没有才上三次朝,就接连着对司民,司律出手的吧! 你只是一个从五品的督查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要把持言部了呢。 “司律。” 周铁衣走到青空规身前,对青空规拱了拱手。 青空规说道,“若你是来批评老夫教子之过,那大可不必,今日我自会上奏,向圣上请罪。” 上次周铁衣骂司民董行书,就是用董行书没有教好徒弟的理由。 周铁衣一脸你误会我了的表情,连忙摆手,“我怎么会觉得司律您教子无方呢?你前晚上打青空伯父听说可精彩了,连着打断了两根教子棒,打得周围的人都哭天喊地地劝,我在玉京山下都有耳闻。” 青空规面皮抽了抽。 周铁衣拍了拍手,顿时自走车上再下来一位公输家的弟子,手里拿着两个锦盒。 周铁衣接过其中一个锦盒,打开,递给司律青空规,“我想着木棒您肯定用的不顺手,所以特意让人准备了礼物,以后您教育青空伯父的时候好用。” 众多官员目光看向周铁衣打开的锦盒,盒子之中放着一根鹅蛋粗细,玄铁制成的教子棒。 玄铁制成的教子棒! 周铁衣笑道,“用这棒子,您就不用再换棒子了,岂不是又节省了时间,又节省了木材!” 白玉广场上一阵沉默。 百官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周铁衣评价‘恶毒’两个字还是太轻了。 这手诛心之言已经不能够用恶毒来形容了。 我周铁衣就明晃晃地告诉大家,我知道你司民,司律在用儿子填坑,这次我就揭过去了。 但你们两个儿子别再犯到我手上! 下次你们再用儿子填坑,那就用这根玄铁棒子吧,免得苦肉计演得不像! 司律青空规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老夫身为司律,能打的可不只是儿子!” 他毫不犹豫接过锦盒,同时也放下狠话。 百官目光看向周铁衣,若只是将司律逼到极点,这似乎有些不智啊,现在大家都知道儒家在查你周家的底子,你当真不怕司律拿这根棒子打你? 周铁衣毫不在意,看向司民董行书。 董行书冷哼一声,青空规都敢接这棒子,他有何不敢,于是上前两步,接过周铁衣的礼物。 而后周铁衣趁着董行书和青空规都在身前,继续说道。 “对了,我还有一件小事,不知道要不要给司律您说?” “你不想说也可以。” 周铁衣讪讪一笑,您这就一点都不大度了。 “我想了想,还是要说,就是我办的那个火车商会出了一点小小的成果,青空伯父也是股东之一,我原本想要邀请他今天和众多股东看看成果,查查账目,看我将两百多万两银子用到哪里去了,但青空伯父这不是身体有碍嘛,我就想着司律您等会儿下了朝会,如果不忙,跟着我去看看成果和账目,若是有不对的地方,您也好用这根棍子打我一顿,消消您心中的怨气。” 火车商会! 司民董行书和司律青空规对视了一眼,互相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最近周铁衣大办特办的事情只有两件。 一个是《天京报》,一个是火车商会。 一个《天京报》几乎就让他们两个焦头烂额了。 这火车商会周铁衣更加重视,里面藏着的东西两人都有猜测,自然更加小心应对。 现在出了‘小小的成果’…… 他主动邀请自己前去看,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呢? 若是去,这肯定又暗藏周铁衣的计谋。 若是不去,出了岔子,周铁衣就大声说我可是让你来监督了的,你原本也答应了下来,现在又自己不来监督,不就是言而无信,又有失察之责? “老夫岂是你口中公报私仇之人,有功赏,有过罚,如果你那火车商会当真做得好,老夫亲自为你向圣上请功!” 身为司律,被周铁衣架起来到这个地步,青空规也只能够这样回答。 甚至说完,他自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盼着周铁衣出差错,还是该盼着周铁衣做出成果。 想到这里。 他心中猛然一惊。 好小子,自己的情绪都已经完全被挑动起来了。 若自己这个司律都不能够秉公执法…… 那自己还能够坐稳司律的位置吗? 想通了这点之后,青空规又沉静了下来,重新审视周铁衣的一言一行。 虽然是政斗,但直到现在这一步,周铁衣都没有走错。 对上,可以说忠君父,对下,可以说事百姓。 自己这个司律若是抱着狭隘,刻板,仇恨的想法去审视对方,那才是大错! 就在青空规刚刚想要平静下心情的时候。 周铁衣又笑着对司民说道,“可惜我的火车商会您没有参股,不像司律有着我家的股权,所以今天不能够邀请您去。” 挑拨离间! 赤裸裸的挑拨离间! 当着百官的面,挑拨司律和司民之间的关系! 青空规:…… 好吧,我收回刚刚对这小子的评价,等这小子做错事,该好好打一顿! 承恩殿中,檀香阵阵。 今天的承恩殿额外的沉默,或者说自从周铁衣入了朝局,虽然还不是三司,就在三司之间埋了不知道多少雷。 右将军尉迟破军本来就有倒向周铁衣的倾向,虽然为了顾全大局,现在摇摆得不明显。 但青空规和董行书可不会相信尉迟破军会完全倒向他们两,将周铁衣压下去。 对于尉迟破军,现在两人唯一希望的是他想要和周铁衣争夺《天京报》的话语权。 但尉迟破军也不蠢,周铁衣现在给了他八分之一的版面,还冲锋在前,接连向儒家,法家,言部开火,他自然乐呵呵地等着好处,坐观成败,没必要这个时候抢功劳。 不然就算以他的威望,在武勋之中估计也颜面扫地,被评价一句吃相难看,还没有一点政治智商,怪不得这些年被董行书和青空规压制。 本来青空规和董行书都已经结成了盟友,但今天周铁衣邀请青空规去看火车商会却不邀请董行书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铁衣有后手要挑拨两人的关系。 而且这后手一定光明正大,并且把握极大! 董行书翻看了几份奏折,都是请辞的,他看得厌烦,放下手中奏折,对青空规说道,“今日这些奏折看了也烦,你不如早点跟着那小子去看看他的火车商会,看看他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董行书这番话表现出了对青空规极大的信任。 青空规想了想,“不急,等看完奏折再去。” 尉迟破军忍不住笑道,“你还真耐得住性子啊。” 青空规看向尉迟破军,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小子第一次朝会让董公下不来台,第三次朝会让我下不来台,你猜他第五次朝会会让谁下不来台?” 尉迟破军顿时不笑了。 临近午时,青空规才姗姗来迟地从正午门慢悠悠走出来。 周铁衣倒是耐心好,一直站在门口等,给足了青空规面子。 他在将军府门前脱衣服都站了两个时辰,也不差这站着的一时半会儿。 “司律,看来今天朝政繁忙啊。” 青空规已经放平了心态,回答道,“每日朝会看奏折都差不多是这个时辰,今天已经算是快的了,很多时候都过了未时才能够离开。” 周铁衣亲自开门,青空规上了周家的自走车,然后才是周铁衣,梅俊苍上车。 周铁衣青空规已经看了几遍了,对于这个忠奸难辨的少年,他已经找不到准确的语言描述。 倒是梅俊苍,即使知道这些天梅俊苍的变化,也从自己儿子口中得知了梅俊苍或许适合走法家的路。 但是碍于之前儒家和法家联手压制周铁衣的《天京报》,梅俊苍又是《天京报》的主笔之一,所以青空规没有对梅俊苍起额外的心思,甚至故意避着不去看梅俊苍的变化。 但不看还好,今日一看梅俊苍…… 青空规动心了!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儿子那天见过梅俊苍之后,特意回来给自己说梅俊苍的事情。 梅俊苍身穿青衣,满头的长发如雪,不加冠,用红绳系着,熟练地从酒柜中取出两个冰镇的杯子,给周铁衣和青空规倒了一杯酸梅汁解暑。 天下人皆知,司律遵从法家之道,平日律己,很少饮酒。 这人心里已经有了偏好,看别人拉屎都是觉得是美的。 现在青空规心里大抵也是这种感觉。 梅俊苍只是做了平常事,甚至没有对他奉承,但青空规就是觉得梅俊苍是个可塑之才,而且是他们法家的可塑之才! 喝了口酸梅汁,青空规故意不去看周铁衣,看向梅俊苍,言辞和蔼地问道,“你转修法家了?” 以他的能力,当然看得出梅俊苍的根基已经改变,而且是转向了他们法家。 这是好事。 周铁衣端起酸梅汁自己喝了起来。 司律啊,您这手挑拨离间不行啊!您还是没有看懂我的布局,或者说您有点太小看我周铁衣了! 虽然周铁衣没有说话,但梅俊苍不用去看周铁衣的眼色,直接回答道,“是,司律。” 作为周铁衣的入室弟子,还有洞幽之能,那晚看尽了人情冷暖,又被周铁衣耳提面命,他太清楚老师真正在意的是什么了。 青空规斟酌了一下问道,“可有授业之师?” 他说的是授业师父,讲的是法家修行之道,周铁衣不修法家之道,对于具体的修行方法,肯定不太清楚。 这个时候周铁衣插话道,“司律既然提点你,那你就用心学,不用在意我,学者,不拘于一师,也不拘于一法,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周铁衣说完这番话,青空规先是一愣。 然后笑叹道,“外面的儒生都说你不通文墨,才弄出如此粗浅的报纸,但你这哪里是不通文墨啊,只是一句话,就让我都汗颜。” 随后他端起酸梅汁喝了一口,再念了一遍周铁衣刚刚说的话,“学者,不拘于一师,也不拘于一法,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此言当浮一大白,让这酸梅汁都如陈年美酒啊!回味无穷,回味无穷!” (本章完) 第218章 那是时代浪潮开始的声音 自走车上,梅俊苍将自己最近积攒的法家修行问题一一请教,青空规也认真回答,而且越回答,越肯定梅俊苍就是他们法家的好苗子。 周铁衣也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端起酸梅汁喝一口。 时间一晃而逝,自走车下了玉京山,来到朱雀城,周围的人流渐多,自走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就在自走车停在一处拥堵的路口时,忽然一道稚嫩的童生吆喝传来。 “号外,号外,今日《天京报》,御史徐鼎晟老当益壮,夜战八女!一份五文,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 青空规原本高兴讲着课呢,听到这声音传入耳中,立马眉头紧皱,看向周铁衣,“这是你想的办法?” 周铁衣笑着不答。 青空规停下讲课,拉开窗帘,看到一小童大概七八岁左右,用布袋装着一摞报纸,当马车流停下的时候,他就大声叫卖。 因为内容过于劲爆,不少马车中的人听到,都会探出头,要一份今天的《天京报》。 小童看到青空规探出头,以为青空规也要报纸,立马兴冲冲地上前,“这位大人,您也要一份报纸吗?” 青空规扫视了一眼小童的穿着,穷苦人家出身……他神色复杂,看向车内的周铁衣,问道,“你带铜钱没有?” 周铁衣当然带了,甚至今天这条路就是他专门选给司律看的! 他从怀中摸出十枚铜钱,笑着对窗外的小童递了过去,“一份报纸,剩下五枚铜钱是赏钱,吆喝得不错。” 得了五文赏钱,小童立马眉开眼笑,“大人您吉祥!” 于是更加卖力的吆喝起来。 周铁衣拿了一份新的报纸,重新递给青空规。 青空规接过报纸,认真问道,“你可知道这是在损害朝廷威严?” 法家法术势三道,五品‘立威’,天生就站在统治阶级一侧,所以即使知道这是周铁衣和儒家的斗争,即使知道儒家,乃至文人墨客们在这一轮中做错了,但为了维护朝廷威严,青空规也需要单独和周铁衣讲,制止这个局面发展下去。 周铁衣笑了笑,“我还以为司律大人会问这小童卖一份报纸能赚多少文,赚的钱又够不够他积攒着入学堂呢?” “果然,小民之利在大人之名面前,不足道哉。” 青空规眉头紧锁,“伱这是在偷换名实,就算你不用这么夸张的言论,你的《天京报》也一样卖得好,这些小童一样能够获利!” “我说的是你将党争扩大,损害了朝廷颜面!” 末了,他看向周铁衣,“圣上是不会允许你做第二次的!” 周铁衣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大夏圣上,而对朝廷颜面最在意的,不是司民董行书,而是当今的圣上。 即使知道周铁衣这么做是为了抢夺儒家的话语权,但是今日这份报纸入宫之后,圣上一定会让人警告周铁衣的! 周铁衣在心中叹息一声,这个道理他当然懂,这种事可一不可二,《天京报》这个舆论利器越厉害,大夏圣上就越有可能亲自下场。 自己现在就是仗着他们局限于时代,反应慢,所以快速行动,只是第五期,就将火烧到了言部,快速攫取大量的政治利益,现在是时候思考退路了。 至少要让大夏圣上觉得自己还没有脱离掌控。 弄臣可不好当啊。 周铁衣没有回答青空规的话,就笑着喝酸梅汁,而青空规大概猜出周铁衣有办法了。 他在心中叹道,真是算无遗策啊。 过了拥堵的路段,自走车轻快地出了城,来到扶摇山下的虎威兵坊。 在这里,青空规又看到了另外一番景象,穿着普通的少年们一个个满带着笑容络绎进入兵坊之内。 他稍微回想了一下周铁衣做的事情,除了最开始招收的三百人之外,他在《天京报》上又刊载了新的招工信息。 确实是济民之举,若这火车商会能够推行下去,自己确实应该给周铁衣请功,只是不知道这功劳有多大。 青空规又问道,“这些少年你都会招收?” 周铁衣一脸您真是高看我的表情,“您老怎么会问出如此不智的话?” 青空规没好气地瞪了周铁衣一眼,他心里是真的把周铁衣无限拔高了,甚至对于别人不可能的事情,他反而觉得发生在周铁衣身上,是理所当然。 周铁衣认真解释道,“饭要一口口吃,火车商会接下来的计划,肯定是为天下至少十万人提供体面的工作,为几百万人提供相应的工作,为上千万人提供便利,但不是现在,现在需要的是精锐的骨干,将框架给搭建起来,让整个系统高效合理的运转起来,所以需要筛选,这些少年,大概能够录取个十之一二吧,剩下的我也尽量会让虎威兵坊的钢铁厂收录,只要他们愿意吃苦。” 青空规原本还想着周铁衣刚刚的话,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失智。 但是周铁衣话锋一转,所呈现的景象是他失智也想不出来的场景! 给十万人提供体面的工作,给几百万人提供相应的工作,为上千万人提供便利! 青空规没有嘲笑周铁衣异想天开,因为他有预感,周铁衣这次展示给自己看的成果,会让自己看到基石。 他十分肯定这点! 沉吟了片刻之后,青空规认真地盯着周铁衣的眸子问道,“你想要当圣贤。” 他用的是陈述句。 周铁衣笑而不语,自走车刚好停在火车商会的大院前,周铁衣打开了车门,对着青空规说道,“司律,请。” 这一次他没有等青空规先下车,而是自己率先下车。 青空规坐了几息,看着周铁衣的背影,忽然想到,当初周铁衣说的那句不敢为天下先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他又想到宫中那一心修道,想要当圣人的圣上,想到了同僚多年,一心想要培养出圣人的董行书。 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推断给董行书,圣上说。 若是说了,自己又拿什么证据来论证呢? 而且圣上会不会因此扼杀这利国利民之事? 青空规笑着对还陪自己坐着,仍然谦和有礼的梅俊苍说道,“这小子今日是铁了心要当我的老师,来考验我的道统啊!” 梅俊苍拱手答道,“您是法家的司律,心中自然有一根底线,谁又能考校您呢?” 青空规叹道,“为臣不易,为官不易,偏偏这天下万事皆易,所以心中需要一根底线,你能够明白这点,已经得了我法家‘规矩’的神,他教得好,可以为师矣。” 说罢,他带着几分期待,洒脱下车,梅俊苍紧跟其后。 院落前面的空地上,被培养了月余的少年们精气神焕发,即使是王明义,都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 今天一大早火车商会的管事就通知有大人物要来,并且要开始对他们进一步考核,筛选出优秀的骨干,这可将少年们激动坏了。 当看到周铁衣身穿暗红色的官服走下自走车,大家原本以为大人物就是周铁衣。 但当看到一位身穿紫袍,长相儒雅的老者紧随其后,大家虽然认不得老者是谁,但是朱紫的区别民间百姓还是知道的。 火车商会的大管事郝仁见周铁衣竟然将司律这尊大佬给请了过来,连忙带着武勋纨绔,商人们上前。 “拜见司律。” “拜见周督查。” 青空规和善地摆了摆手,“诸位不必拘谨,老夫今日是应这小子的请,来看看他口中的成果。” 青空规虽然口中称呼周铁衣‘这小子’,但是话语之中的亲近之意大家都听得出来。 这是好事,至少知道今天司律不是来闹事的。 但东南商会会首钱光运之流的商人们却困惑了。 朝局之上,周铁衣不是在追着司民,司律咬吗? 特别是今天早上的《天京报》大家都看过了,早上白玉广场外的事情大家也听说过了,说是撕破脸皮也不为过。 但怎么司律下车,一脸和蔼可亲的样子。 这是司律真的宰相肚里能撑船,还是周铁衣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彻底扭转了司律的态度? 如果是后者,那么周铁衣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又上了一层楼。 翻云覆雨,不过如此。 周铁衣看向二叔公输盛,“公输管事,您给司律讲讲蒸汽印刷机吧。” 公输盛穿着一身正装,依旧带着面具,即使面对司律也不摘下,他的机关手轻轻一抬,院落仓库之中,两架巨大的机关造物就落到空旷的平地之中。 一架落到少年中间,一架落在青空规和众人面前。 见到眼前的机关造物,青空规即使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但是他心中那无法言说的预感越发强烈。 公输盛没有废话,极快的调整好机器,在锅炉内注入水,在煤炉中加入炭,然后点燃。 赤红色的火焰在黑色中绽放,片刻之后,水开了,呜呜的蒸汽声带动着齿轮咬合转动,落到青空规耳中,越发震撼,轰隆隆如雷声,由远及近,他总算明白自己刚刚心中那无法言说的预感是什么了,那是时代浪潮开始的声音。 (本章完) 第219章 司律,您可是法家的司律啊! 火车商会前的空地上,两台机器周围,几百人寂静无声,全神贯注地看着炉火旺盛,机器运转。 蒸汽不断响动,带着齿轮旋转,让一张张浅灰色的纸张随着滚筒转动,化为印有整齐黑色文字的报纸。 青空规走上前去,拿起一张印刷好的报纸,上面的油墨未干,手感粗糙,气味略带些刺鼻,但是几乎与人工印刷出来的报纸无异。 青空规再次看了一眼机器,然后才向周铁衣问道,“这机关每个时辰能够印刷多少份报纸?” 周铁衣笑着回答道,“一个时辰能够印刷3000份报纸,而且这只是初步的成果,若再经过几个月到几年的改进,这台机器应该能够一个时辰印刷10000份报纸以上。” 周铁衣不管蒸汽印刷机到底能不能够做到每个时辰一万份以上,反正牛可以先吹出去,剩下的就交给公输家的学徒们想办法吧。 “一个时辰三千份!” 东南商会会首钱光运忍不住轻声惊呼。 青空规看向钱光运。 钱光运赶忙拱手说道,“司律有所不知,就算是熟练的印刷工配合,操作原本的印刷机,一个时辰也不过能够印刷400份左右的报纸。”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知道《天京报》这一期的销量极好,靠着内务府周铁衣也只准备三天印刷30万份,因为没有修行者的参与,这就是印刷局的极限了。 周铁衣想了想,补充说道,“而且相比于人,这蒸汽印刷机几乎可以连续工作十二个时辰再休息。” 他看向二叔公输盛,这是自己昨天知道的具体信息。 公输盛的声音沉稳,想了一下说道,“我亲自制造的蒸汽机更为精密,耐用,若是普通人制造的蒸汽机还有待检验,不过他们若是熟练起来,制造的蒸汽机性能应该无限接近这个程度,毕竟其中原理不变。” “普通人也能制造?!” 这次连青空规也维持不住沉稳的表情,他带着惊讶,看向不远处,另外一台蒸汽印刷机。 看向那同样带着好奇目光,看向蒸汽机的少年们。 这些少年精力充沛,思维敏捷,学习的速度极快…… 但他们都是普通人啊! 普通人能够制造的机关造物,而且这机关造物还能够大幅度提升一个行业的生产效率…… 青空规在心中蔚然长叹,自己终于明白刚刚的感受来源于什么地方了。 虽然周铁衣和公输盛还没有打破普通人和修行者的界限,但也不远矣,更何况这些少年在制造这机关的时候,必然能够快速成长,因为公输家的八品就叫做‘机关士’。 青空规转头看向周铁衣,“这蒸汽机恐怕不只能够用在印刷报纸上吧?” 他也推测过‘火车’为何物,和董行书一样,得出了火车是一种类似于游天舟的造物,只不过当时他也没有想过周铁衣制造的火车不用墨石驱动,而是用煤炭驱动。 现在有了蒸汽印刷机的样式,就像是最后一块积木,他终于看懂了周铁衣火车商会的布局,也明白周铁衣为什么信誓旦旦地说要为千万人提供便利了。 不用墨石,这机关造物的威能自然有限,但也意味着其应用前景无限。 完全由普通人制造并且驾驭的机关造物…… 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啊, 周铁衣笑了笑,没有给青空规再多做解释,看向周围已经被震惊地不发一言的武勋,商人们,笑着说道,“诸位,先进去喝杯茶吧,有些事还要慢慢聊。” 众人瞬间反应了过来。 “周督查所言甚是!” “公输先生这机关造物乃是利在千秋的伟业!” “儒家所言立功,今日公输先生当之无愧!” …… 一句句吹捧纷至沓来,不过这都是真心实意的话,甚至没有丝毫水分,公输盛也坦然受之。 进了火车商会院落,主堂之上,当然只有青空规等大人物能够坐,其他人被安排在偏院闲聊喝茶,消化今天得到的这个震撼的消息。 青空规没有第一时间坐到主座之上,而是看向公输盛,“先生今日当与我同坐。” 无论是公输盛现在的实力,还是做出的这番功绩,都已经足以与他并排而坐了。 面对青空规的邀请,公输盛想了想,没有拒绝这个位置。 下人们快速在主座旁边安了一张并排的座椅,随后青空规和公输盛落座,众人才一一坐下。 青空规看向下首第一人周铁衣,再次问道,“这蒸汽机不止能够应用到报纸上吧。” 周铁衣还是不直接回答,而是就事论事,“有这蒸汽印刷机相助,每张报纸的生产成本将大大降低,现在估摸着四文钱一份,而且生产得越多,机器应用得越多,那么成本还会进一步降低,我还让人去研究更加便宜的纸张和油墨,预计一年之内,报纸的成本和售价应该大体相当,甚至可能略有盈余。” 周铁衣两次不答,青空规明白这是委婉拒绝的意思,只能够顺着周铁衣的话,先往报纸上思考。 有蒸汽印刷机的帮助,报纸的成本和售价相当,甚至在未来还有可能盈余…… 青空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周铁衣要将报纸的价格大降。 现在《醒世报》被逼得降价到五文钱一份,已经让董行书不得不到各家书院‘乞讨’了,等降到两文,甚至一文,再乘上三十万份以上,乃至百万份的数量。 《醒世报》必须要用蒸汽印刷机生产,不然没有任何出路! 他余光瞟向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也不发一言的公输盛。 但想要用蒸汽印刷机哪有那么容易! 这已经是别人的道统了,除非公输盛同意,不然就算找墨家之人仿照出来,恐怕也会时不时‘损毁’,到时候他们还没有地方说理去。 《醒世报》已经走向了死胡同啊! 不过周铁衣这小子今天找自己来看蒸汽印刷机,肯定不是想要单纯炫耀。 就像自己在车上提点的一样。 圣上不会允许周铁衣第二次以党争损害朝廷威严,同样也不会允许《天京报》真正一家独大,并且完全把持在周铁衣手中! 这一点这精明的小子一定懂! 听到这话,相比于脸色沉重,不断思考的司律青空规,在场绝大多数的武勋纨绔,商人们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他们都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看到了周铁衣不过一个月就拿出了解决亏损的具体办法,甚至还有利润可言,那么他们之前的投资,所冒的风险,全部都能够十倍,百倍的换取利润回来! 而司律沉重的表情,更是印证了这点。 青空规沉吟了片刻,说道,“这蒸汽印刷机乃是利国利民之事……” 周铁衣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我自然知道这是利国利民之事,况且道统传承,只有越传越广的道理,没有闭门造车的道理,我只是想要提醒司律您,这办报纸,也不一定要和儒家一起办嘛!” 周铁衣的话如同一道惊雷。 青空规瞬间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 没有等青空规继续往下深思,周铁衣话语如滚珠不断,“况且写《醒世报》文章的人是什么模样,今天已经昭然于天下了,道德败坏,何以教民!” 周铁衣声音威严,义正词严,仿佛这一刻,他才是司掌律法的大夏司律。 “法家乃是为天下人做表率之道,如何能够与这些道德败坏之人为伍,请司律三思!您可是法家的司律,不是儒家的司律啊!” “今我愿奉上二十台蒸汽印刷机,再举荐一人,为司律办《法治报》,同时请圣上落笔,传播法家学问,教谕天下百姓!” 成本问题我周铁衣帮你青空规控制了,这办报纸的人我周铁衣还帮你青空规想好了,看你还有什么借口拖延。 青空规轻轻一叹,今天周铁衣还真是给自己好好上了一课。 如此光明正大的离间自己和儒家。 要知道早上周铁衣送教子棒的时候自己还想着教育他。 当他说邀请自己,但不邀请董行书参观火车商会的时候,百官估计还在心里笑这离间计蠢笨。 但仅仅只是几个时辰。 这离间计自己不接也得接啊,不然何以跟天下法家之人交代! 这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啊! 我是法家的司律,不是儒家的司律! 这句话已经逼死了自己最后的退路。 若之前没有办法,逼不得已和儒家联合,对抗周铁衣,那么还有理可说。 但现在,周铁衣明晃晃地告诉大家,第一《醒世报》名声坏了,第二《醒世报》成本难降,第三我帮伱法家自办一份报纸,帮你降成本,甚至还推举一个能人给你法家。 这个时候,自己再不中此计,那就真的就是自己这个司律是对法家居心叵测了,怪不得这小子要当着众人的面说。 “你举荐何人?” 周铁衣笑着拉身后的梅俊苍站在身前,“我这弟子可否入司律法眼?” 梅俊苍也微微一愣,然后对司律一礼。 看到中间如寒梅站立的梅俊苍。 还在头脑风暴的众多商人,武勋纨绔们脑海更是天雷滚滚,被周铁衣这一套连招打得找不着北。 您就算要离间儒家和法家,也不用自损根基啊! 梅俊苍是《天京报》的主笔,发挥的作用大家都看到了,没人能够否定周铁衣现在调教弟子的能力,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孩子都送给周铁衣调教。 只有少数几人,如钱光运露出深思的神色,他们虽然还没有完全看懂周铁衣的布局,但现在也是庆幸中带着一点后怕,幸好当初周铁衣找自己等人参股火车商会的时候,自己等人快速答应了下来。 现在想来,真是幸运极了。 这翻云覆雨的手段落在青空规身上,大夏司律都不得不按照周铁衣的谋划走。 若是落在自己等商人身上,那恐怕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足以赎之前的不敬之罪了。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青空规也明白了周铁衣完整的布局了。 这份《法治报》一出,看似是给自己法家办的,但是却能够完全撕裂三司联盟。 一份报纸权柄。 司民董行书掌握半死不活的《醒世报》,右将军尉迟破军联合周铁衣,天后掌握话语权最大的《天京报》,剩下自己单独掌握新办的《法治报》,形成稳定的权力三角。 同时这个稳定的权力三角也是给圣上一个交代,圣上不用担心周铁衣的报纸办得太好,脱离掌控。 没看到周铁衣甚至愿意将得力的主笔都让出来吗? 而且相比于有花魁,珍宝,让圣上犹豫该不该落笔的《天京报》,《法治报》是最适合圣上落笔的报纸,还能够帮助圣上收拢法家之心。 这一番操作,就算自己不为周铁衣请功,圣上也必须要奖赏周铁衣,还要大赏特赏。 这才是君主心中完美的臣子表现。 不仅完全达成了圣上撕咬儒家的指令,还自己限制自身权柄,帮助圣上制衡三家,又收拢法家之心。 青空规觉得自己以前对人的评价完全无法用在周铁衣身上了,至少这两个月周铁衣对权谋的把握,对世事的把握,都已经超出了自己这个司律的见识,让自己现在都需要认真学习,潜心研究。 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青空规再次想起这番话,又有了新的体悟。 他现在也不纠结该怎么和董行书解释今天的事情了,那《醒世报》不办也罢。 不是我青空规不坚定,奈何这小子给的太多了! 相信你董行书也一定能够理解我的难处吧! 他看向梅俊苍,笑叹道,“你之能力,有目共睹,老夫自然也不能质疑什么,不过……” 青空规看向周铁衣,“这《法治报》是用书面文来写,还是该用你的白话文来写?” 今天的《天京报》上,趁着天京的文人墨客暂时偃旗息鼓,周铁衣顺势在《天京事》一版,用周树人的笔名提出了‘白话文’的概念,写了一篇《论白话文启蒙百姓》的文章。 周铁衣笑着反问道,“那司律以为,这法家定的法条,是给为官的看,还是给百姓看?” 青空规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叹道,“都要看。” 周铁衣说道,“这就对了,那不如写两份,让我这弟子用白话文每期都翻译一部分《大夏天宪》在《法治报》上,司律您从旁矫正,辅以具体的判例,大家愿意看哪份,就看哪份,到时候再教谕天下百姓,使人人知法,懂法,守法,届时可天下大治!” 天下大治! 这就是法家最高的理念,也是法家一品,现在我告诉你道路了。 但前提是你得让我弟子参与修订《大夏天宪》。 周铁衣放出的计谋是一个接一个,一环扣一环,如同疾风骤雨。 这一次青空规没有立刻答应,即使面对大治这个诱惑,他也沉下了心,认真地对周铁衣说,“修订……” “是翻译。” 周铁衣打断道。 修订和翻译之间的难度他还是知道的。 前者根本不是他现在的体量能够撬动,但是翻译就不一样了,这不动原本,只是增加一个副本,有青空规的帮忙,自己再撺掇一下大夏圣上,这是可以做的事情。 青空规笑了笑,你小子还知道底线啊。 “就算是翻译《大夏天宪》也非我一人能够定夺之事。” “那当然,这件事肯定要请教圣上,让圣上主持。” 周铁衣迅速表忠心说道。 我周铁衣乃是大大的忠臣! 只不过到时候圣上您是愿意花时间看繁复的法条,还是愿意花时间修道,那就是两说了。 至于大夏圣上会不会同意,周铁衣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因为用白话文翻译《大夏天宪》,就是对儒家话语权的进一步打击。 相比于法家一品‘大治’,大夏圣上更忌惮的是儒家将出的圣人,只要能够压制儒家气运,大夏圣上会做出选择的。 况且这‘大治’又不会落在我周铁衣身上,最有可能还是落在青空规这位法家司律身上,顶多我弟子从中分润气运,小小的成就法家三品‘规矩’。 青空规没有和周铁衣继续在这件事上讨论,毕竟《大夏天宪》相对还是十分敏感,最主要还是看圣上的态度,而且自己还要与法家内部的诸多派系商讨,这不是一两个月能够解决的事情,甚至半年,乃至一年才能开始都很正常。 现在也只是先吹吹风罢了,让圣上知道有这个扼制儒家的手段在。 倒是这小子说的判例,确实可以登上《法治报》。 “那就先将判例用白话文登上《法治报》吧。” 这件事青空规还是能够做主的。 而这也意味着白话文从儒法两家之间,彻底撕开一道口子,不再只是局限于下层民众,而是开始向上层统治阶级传导。 如果大夏圣上最终同意用白话文‘翻译’《大夏天宪》,那么也就标志着白话文运动取得阶段性成功,为新的时代立下规矩。 (本章完) 第220章 旧儒,新儒 大事谈完,大堂众人只剩下感叹。 即使作为周铁衣心腹的郝仁,帮周铁衣处理火车商会绝大多数的事务,但也如盲人摸象,在周铁衣没有完全窜连线索之前,也无法想象这个局布得这么大,这么精妙,而且最后确实将三司都装了进去。 大事谈完,小事周铁衣也不含糊,让郝仁将最近的账本拿出来,供在场的人查阅,供司律监督。 火车商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既要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本事,也要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公正,这样才能够掌握如此国之利器,不然不足以服众,以后还怎么向大家口袋里拿钱。 既然周铁衣让大家看账,青空规自然也带头认真看了起来。 大义不能少,小节也不能乱。 看完之后,账目无一错误,也无有克扣,甚至远超大家想象得好。 要说唯一的缺点,那就是对工人太好了一点,花销大了一点,但相比于周铁衣谋划的东西,这账大家都认。 晚归的鸟雀划过天空,带起如同扇面的赤红霞光,分割黄昏和夜晚。 众多大人物们心满意足地从火车商会出来,也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带向整个天京,再传遍整个天下,这也是周铁衣郑重其事将所有股东召集起来的原因。 司民府,董行书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 他独自坐在书桌前良久,等晚霞完全落下,才回过神来。 这一次他并没有召集儒家之人来商议。 即使这次的事情严重到青空规‘背叛’了。 但就算召集了众人,他们又能够商议出什么结果来呢? 其实到了这一步,以董行书的见识,自然可以判断出《醒世报》已经步入了死局。 但周铁衣就吊着这条将死的‘大龙’,不出手诛杀,等着儒家不断的填资源进来。 偏偏董行书和儒家还不能够完全放弃《醒世报》,不然就相当于完全放弃一条能够覆盖整个百姓阶层的话语权的新道路。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今日董行书才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理解,每天局势都在向新的方向发展,唯一不变的,只有逐渐腐朽的儒家。 他拿起笔,只沾了沾白水,在面前纸上写下‘白话文’三个字。 这是报纸权柄争论的核心。 儒家已经不能够再慢人一步了! 想到这里,董行书独自离开了书房,这一次他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一个人行走在玉京山,向着虎威兵坊而去。 虎威兵坊内,学徒宿舍中。 王明义还在想着今天下午公输家弟子讲解的蒸汽机运行原理,这原理并不复杂,至少对于他而言很简单。 但更让他深思的是蒸汽机的出现,究竟意味着多少东西。 忽然,他面前出现一道身影,让王明义猛然一惊,而后才察觉到是谁,这更让他震惊了,“司民……” 董行书摆了摆手,“可有时间陪老夫走一走?” 王明义看向宿舍,周围的少年们仍然打闹着,根本没有发觉一位能够影响天下局势的二品大人物悄无声息降临。 王明义点了点头,董行书带着王明义离开宿舍,离开虎威兵坊,沿着扶摇山的路登高而去,一路上天涯咫尺,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两人就登上了扶摇山。 扶摇山原本比玉京山稍微高一点,但是大夏建国之时,硬是将扶摇山顶削平,让整个扶摇山略低于玉京山。 不过这倒是给整个天京四城百姓一个观山景的好去处。 此时繁星满天,夏日虫鸣声声,山林空气清爽。 董行书随意找了块大石,衣袖拂过石面,扫清灰尘,自己先坐下,然后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坐。” 王明义犹豫一番,对董行书一礼,然后坐下。 董行书看了一会儿满天繁星,然后才对王明义问道,“这段时间学了多少?” 王明义知道董行书问的是自己在火车商会中学了多少。 他认真回想,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学了很多东西,但越学越觉得自己差他很远……” 他也仰头看了一会儿星空,“当时他敢跟老师定下十年之约,又敢留我在他身边学习,现在想来,是真的不将我放在眼里,或者说我本身也是他计谋中的一环,只是我还看不清自己这步棋到底在他的计谋中处在哪个位置。” 听完王明义的感悟,董行书没有意外,反而笑道,“这有何难解。” 王明义看向董行书。 “请司民指教。” “他不过是想要借尔之手,成就他心中‘新儒’,诛杀老夫等‘旧儒’罢了,非只诛杀其身,亦诛杀其心,其道。” 王明义想了一会儿,点头叹道,“也是,不然他何至于让我留在身边学习,那司民您会让我继续跟着他学习吗?” 董行书问道,“那你想要继续学吗?” “想。” 王明义肯定地回答道。 “那就跟在他身边好好学,老夫倒要看看他心中的‘新儒’是何模样!” 董行书大袖一拂,坦然地说道,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周铁衣要将王明义培养成为诛杀自己道心的‘新儒’。 王明义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他既然已经揭示了儒家的一些弊端,司民也已经察觉了弊端,司民何不自己改革儒家?” 董行书反问道,“怎么改?” 一句话就让王明义沉默了。 是啊,谁知道儒家怎么改? 周铁衣确实揭露了一些弊端,但这些弊端到现在都只涉及表面,还没有涉及根里。 而且就算周铁衣如今做了那么多事,但他心中的‘儒’就一定是对的吗? 王明义沉默不语,董行书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知道道统吗?” “略有耳闻。” “道统不仅是力量,也是束缚。” 看到王明义眼中的不解,董行书轻笑着解释道,“道统恰如老夫这司民之位,坐在这位置上,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老夫何尝不知道现在儒家的弊端,但老夫不能够轻易的动,因为我是司民,我一动,不仅自身实力大损,同时也会动摇整个儒家原本的根基,代表着旧的道统开始崩塌,而在新的道统没有建立,甚至没有明确方向之前,旧的道统直接崩塌,只会导致儒家内部绝对的混乱,而这天下诸子百家对我儒家魁首之位虎视眈眈者可不止周铁衣一人,甚至可能让我儒家在如此大世之争前彻底出局!” “老夫确实有心要改,但与其我这个已经成就道统的旧儒动,倒不如你这个没有道统束缚的新儒动。” “况且道不辩不明,这新儒,旧儒之分,须得杀身成仁,才见真知,若伱走的这条道真的是新的大道,那让老夫这个旧儒杀身成仁又有何不可?天下哪有不死人的变革!” 听完董行书一番言论,王明义拱手一礼,“学生受教了。” 董行书继续说道,“其实老夫想过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 虽然对着王明义在说,但是他想到了周铁衣,想到了柯黯然,想到了更多自己见过的优秀儒生们。 “不过时不我待啊,他们都太聪明了,一步接着一步,我不能让你再等下去了,这样只会让你像老夫一样,接连错失先手,再无胜机!” “请董公指教。” 董行书想了一会儿说道,“白话文已经是大势所趋,不过圣人言语,自有其价值,不能丢,你去主持一份报纸,试着以白话文讲清楚百家的微言大义,就以你的名义,不要以我的名义,也不要以儒家的名义。” “这份报纸不需要面向整个天京发行,就面向太学院,面向各大学院,私塾的学生发行,联合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不限于儒家,老夫争取帮你拖住儒家内部那些顽固派,让他们将注意力放在周铁衣身上,若你的报纸真的可行,证明你的道路有前进的意义,到时候你就改易门户,如那小子一般,直接踩着老夫上去,取代《醒世报》的渠道,完成你新儒根基的第一步!” 王明义细细揣摩了一番董行书的计策,这无疑是良策,唯一的问题是周铁衣。 “他若看出来了,想要阻止该如何办?” 董行书抚须笑道,“你也太高看那小子了,你可知道那小子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王明义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那小子惜命!” 董行书肯定地说道,“他的布置一环接一环,但每一环看似与别人拼命,却都给自己留了余地。他或许有道,但他心中的道,恐怕自己的性命最大,其次就是他周家的命!所以老夫选择了你,而不是选择他!” “做大事而惜身……” 若其他人,董行书肯定接着评价一句‘不成气候’,但面对周铁衣,他只是冷哼了两声。 王明义忍俊不禁,看来司民就算佩服周铁衣的才学谋划,也不服周铁衣的为人处世。 “那小子既然这么爱惜自己的命,那么他必须得容得下你,不然老夫倒了,他就要面对的是圣上!这也是你跳出他棋局的机会!” “你在棋局之中,他何尝不在棋局中?” 清风拂面,今日受了董行书的点拨,王明义有种豁然开朗之感,不仅稍微看清楚了一点如今的局势,同时也吹散了自己心中对于周铁衣的阴霾。 老师,十年之后,我会赢的! (本章完) 第221章 改制诛神司 五月十四日,诛神司兵营。 上千身穿锦衣的诛神司卫已经在校场上站了两个时辰了,但是他们心中仍然不敢有丝毫怨言。 督查院的招牌已经立起来了,那么考功制度自然也要开始实施。 周铁衣也没有打什么突然袭击,因为军队的治理不是一两天的考勤,而是长时间的磨合,将人磨合成为一个个精密的零件,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组成钢铁洪流。 不适配的零件需要及时替换,这就是所谓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在督查院看了两个时辰的卷宗,周铁衣才姗姗来迟地走到校场之上。 校场正前方摆着一张椅子,椅子旁有十张桌子,桌子后督查院的文吏们也跟着站了两个时辰。 这些文吏周铁衣根据胡文郎的信息,筛选的都是类似于吴谦一样寒门出身的子弟。 “诸位都辛苦了。” 周铁衣看向在场上千人,朗声道,浑厚的气血之力能够让他的声音清晰传遍整个校场。 “督查辛苦了。” 以申屠元为首的,被周铁衣收服的武勋子弟们自然知道该怎么答,迅速做出回应,但剩下近乎一半的武勋,大量文官集团的补荫官,寒门出身的小旗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随后才稀稀拉拉地跟着回应。 周铁衣暗自在心中摇头。 就这个水准,别说上阵杀敌了,他们上阵不踩着自己人,都算他们有本事。 不过这也正常,整个天京诛神司武备已经废了二十多年,已经荒废了一代人。 周铁衣现在没有苛求,而是笑着说道,“我立的规矩昨天已经通知各位了,现在再给大家一次机会,若对我这套规矩不适应的,上前来销了诛神司的户籍,我绝对不怪罪大家。” 周铁衣话说完,校场上又是一片沉寂。 即使心里面怕被周铁衣穿小鞋的文官集团小旗,总旗们,这个时候也不想要直接走上前来认怂。 在他们的想法中,大不了周铁衣每天来点卯,自己按照规章制度来诛神司呗,反正诛神司的制度绝对不算是操劳,与天京卫等武备差不多。 甚至很多人家里面还想要锻炼一下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不准他们立马请辞。 周铁衣对现在的局面并不意外,他呵呵笑了笑,点卯可不只是点你们这些人。 虽然此时校场之上有上千人,但人数远远不够。 正常情况下,除开文吏,墨匠,画师等辅助,诛神司天京总部应该满员有八千人的战斗部队。 自己翻了一下账目,现在整个诛神司报了七千多的战斗部队,但是在场却只有一千多人! 当然不是因为那剩下的六千多人敢触怒周铁衣此时的虎须,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即使是周铁衣,也杀不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吃空饷! 在进入诛神司的时候,二叔公输盛就跟自己提过这个问题,说要从家中调取亲卫,填补自己麾下空缺。 周家因为是武勋,而且是武勋中的中流砥柱,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可以填。 但剩下的小旗,总旗呢? 理论上一个小旗应该统帅十人的战斗部队,总旗统帅五位小旗,形成一个诛神司的完整行动单位。 但现在的情况是整个天京的诛神司,补荫出身的小旗们每月拿着自身麾下战斗部队的修行物资,但是却根本没有召一个人! 库房院也知道这点,于是小旗们将自己麾下的修行物资只领取三成,做做样子,剩下七成上上下下打点,整个诛神司的修行物资就这样被凭空消耗了。 这可是天京诛神司总部,即使是对于最基础的作战单位‘力士’,也需要每月按时发放两份九品武道修行资源。 丹药,伤药,观想图这些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根本不愁卖出去。 周铁衣看向吴谦,“开始点卯吧。” 吴谦点了点头,与身边的文吏们拿着账册,“下面念到名字的小旗领着你们麾下的力士前来重新记录,修订名册。” “申屠元。” “到!” 申屠元立马领着自己从家中调集的十名亲卫上前,开始重新修订名册。 “刘宗。” “到!” ······ 首先念到人名的,都是周铁衣通知的武勋子弟们,他们也有充足的资源补好空缺,至少能够做出个表率,不至于让整个场面太难看。 但随着投靠周铁衣的武勋子弟们上前,剩下的小旗,总旗们顿时明白周铁衣要做的事情,纷纷色变。 这考功制度,若只是表面上让大家上衙门来点卯,咬咬牙大家也都认了。 但查军饷,那真是动了大家的里子。 特别是对于文官子弟们,他们虽然家里也有门客,但是一来很多文官难以像武勋一样世代传家,所以培养门客更加注重门客的质量,而不要求数量。 家中倒是有八品,七品的武修护卫,但九品武修一般都不会招揽。 因为性价比太低,就跟前世的大学生一样,人力资源看了就头疼,说没用吧,别人好歹是千军万马走过来的,但说有用吧,除非特别优秀的,不然带回去只能够自己花费资源,再培养一次。 只有武勋世家这种,家中固定从小就培养亲卫,才有大量的九品武修,因为他们可以给这些亲卫安排从头到尾安排得明明白白,即使淘汰的资质不行的,也能够送入军队之中。 主家和门客之间,形成一代人,乃至几代人的信任关系。 现在周铁衣的意思是让他们将家里面八品,七品的武修拿来填九品的空缺,先不说家里面有没有那么多人,光这损耗,就是大家自己掏腰包! 以前这种动天京补荫官体系根基的人,早就被人挫骨扬灰了,但是现在动这根子的人是才踩着司民,司律上位的周铁衣,于是大家一时间没了办法,甚至没人敢做这出头鸟! 周铁衣重新笑呵呵地说道,“本官还是刚刚那句话,无法吃这份‘苦’的,自己上来销了诛神司的官籍,过往之事,本官绝对不会追究!” 末了,他补充一句话,“你们商量一下吧。” 文官子弟们互相看看周围,忽然有人对周围人发话,“既然周督查说既往不咎,大家有难处的,自己去销了官籍吧。” 说话的人是学部尚书唐安世的孙子唐五伦,也算是二十多岁这一代文官子弟在诛神司的领袖,他一说话,其余通过文官体系补荫进来的小旗们松了一口气。 尽管心有不甘,但也纷纷上前,去销了自己的八品补荫官身,从此成为白身,也意味着失去了一笔稳定的修行资源。 而后唐五伦这些顶级的文官子弟们站着不动,等待点名,既然知道周铁衣要改制诛神司,他们家里面当然做了万全的准备,空饷的问题自然是考虑到了,今日带足了九品门客,甚至让唐五伦等人带着需要‘补交’的修行物资。 倒不是贪图这八品,七品的补荫官身,而是周铁衣改革诛神司武备,文官们说什么都不会放心周铁衣将诛神司全部收拢到手中,至少要有眼线在里面,明白周铁衣干了什么事。 文官们分化成为两个流派,武勋们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特别是那天晚上没有跟着周铁衣去临水轩的,有人硬着头皮上来问可否现在去调集家里面的亲卫。 周铁衣一脚就踹到地上,然后冷笑着走过去,“伱以为我是在跟你玩过家家啊。” 他指了指站着不动的唐五伦,“以后学聪明点,你这么蠢待在诛神司也会惹祸,给我滚蛋!” 这些武勋们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够上前跟着销了自己的名籍。 而第三种人,就是那些寒门出身的小旗,他们绝大多数都是通过武考进入诛神司的,也只是想要借着诛神司的资源修行,但现在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哪里去找力士填补自己麾下空缺。 于是也只能够上前,一个个销了名籍。 周铁衣对此看在眼里,并没有立刻说什么。 等一套完整的流程走完。 上千人的军营,站在校场中的,也不过八百人,刚好组成十六个总旗级别的作战单位。 但这远远不够,整个天京四城一山有一千多万人,加上隐藏的人口,估计有接近两千万人。 周铁衣站起身来,看向校场中的众人,即使是文官们带来的‘力士’,也都是精锐,于是点头道,“总算是有些样子了。” 随后他才开口道,“鉴于现在诛神司人员紧缺,所以本官与诸位大人商议之后,决定补录一批离职人员,任代理小旗之职,等重新考核,配备麾下力士之后,再取消代理二字。” 周铁衣看向自己的文吏们,文吏们立马会意,拿出名册,将刚刚销了户的寒门小旗们重新点名。 这些本来垂头丧气,自认倒霉的小旗们顿时喜出望外,感激地看向周铁衣。 原来周督查是在这里等着啊。 唐五伦等人神色凝重地看向周铁衣,即使没有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但是周铁衣一来一去,已经收拢了一波人心。 武勋们这边自然不服,有人刚想要开口,但是被周铁衣一个眼神看过来,顿时被吓得不敢开口了。 这群孬种!真是给武勋丢脸! 周铁衣在心中骂道。 他们当日不敢跟着自己去临水轩,自己就知道这群蠢货既没有胆量,也没有智慧看清局势。 如此无胆无智之人,即使同为武勋,但留在手中干什么! 难道他们当日敬畏太子,今日就不敬畏我周铁衣不成? 那我立了这么久的威干什么! 只能说明我立威不够,今天还得再杀几人! 看着如今清爽了许多的诛神司校场,周铁衣站起身来,“入营!” 一时间,原本颓废衰败的兵营注入了新的生气。 一位位文官,武勋的补荫小旗,总旗们看着兵营,神色复杂,刚刚有一瞬间,他们也想要重新进入这个自己原本看不起的,苦哈哈的兵营,但现在只能够先回去请教家里人解决办法了。 周铁衣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而是径直往诛神司指挥使卫少安的办公府邸走去,今天自己梳理了第一遍诛神司,也只是才动了小旗,总旗这一部分。 剩下还有百户,千户。 因为原本总部的制度混乱,加上百户,千户已经是实打实的中层管理人员,拥有独立办公的条件,不用归属在军营这边,所以那边吃空饷的问题比这里严重多了,不然根本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这也得改,甚至自己要从根子上去除百户,千户制度。 除了空饷问题,剩下的就是‘饷’的问题了。 以前诛神司补荫,是整个朝廷的补荫,所以百官们都对诛神司的粮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小旗们实际只得了三成的修行资源,剩下七成修行资源还在各个环节卡着呢! 如今自己改制,他们只会卡得更死。 自己在诛神司这一亩三分地可以按规章制度办事,他们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一样可以按规章制度办事。 不是说不给你诛神司这个粮饷,但大家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那么卡你几个月的军饷不过分吧,毕竟大夏这么大,到处都要用钱,你也要体谅大家的难处啊。 对于这套行事手段,周铁衣太有经验了。 他确实有能力最后能把这部分军饷拿回来,但这几个月的时间可不能耽误。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周铁衣闹着要改制诛神司,结果你一上来大家都没有饭吃。 那么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给现在诛神司注入的一点活力,都会被消耗殆尽,重新积攒起来,又得花费一番苦功。 官吏,官吏,先给吏吃饱饭,才好当官,不然可没有人帮你管民。 这不是杀人能够解决的问题,只会杀人,那顶多算是狠人,不算是能人,既然已经不准备走酷吏的道路,那么自己就要想办法渡过这个改制的关键期。 好在对于军饷,自己已经有了明确的来源想法,锦衣卫最会的是啥,不就是抄家吗? 既然抄家,那就自然会‘漂没’,这漂没的,就是诛神司这几个月小旗改革的军饷来源。 自己要漂没到百官都受不了了,那么军饷他们自然不敢耽误。 要不我们当兵的都不贪,看你们谁敢贪! 实在是笑话! 除了军饷之外,还有诛神司的日常职能需要明确,训练任务需要明确,诸事繁多,好在自己都有现成的模版可以借鉴,在这个过程中,也可以顺势优选一批真正的得力干将。 日暮时分。 今日右将军府比往日热闹多了! 就像周铁衣知道出事了找右将军一样,这些武勋纨绔们不敢当着周铁衣的面跳脚,但想着自己这么多人联合在一起,自然要借右将军压一压周铁衣,至少要让自己等人重新进入诛神司。 等这批武勋进了右将军府,右将军长孙尉迟敬看着满院子央求自己做主的‘小弟们’,若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他心里一定美滋滋的。 但这几个月,周铁衣在变,他身边的人也在变。 这其中就有尉迟敬。 特别是将眼前的众人和周铁衣一对比,尉迟敬更是觉得兴意阑珊,这些废物收到麾下,除了浪费粮食,还能干什么! 不过他们右将军府和周府又不一样,作为武勋魁首,这事情就算尉迟敬再不愿意,也得做出样子,就像当时右将军让周铁衣最后进入府中一样。 “诸位,此事涉及周督查,容我先去禀报右将军。” 刚刚还嘈杂的武勋纨绔们愣了一下。 因为尉迟敬的称呼很有问题。 周督查,右将军。 这都是官名,那就是公事公办。 就算最后做不好,那么也不关他尉迟敬这个白身的事,而是你们当官的内部的事。 众人忍不住又多打量了一番尉迟敬,忽然发现尉迟敬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衣服! 有脑子转得快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最大的不一样,以前尉迟敬总喜欢穿着一套士子长衫,配合他的体型和长相。 大家即使当面不敢说,但心里没少嘲笑这是棕熊穿了人的衣裳。 但今天尉迟敬只是穿着一套朴素的武夫劲装,即使没有穿金戴玉,但是配合其身高体量,也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小瞧,反而比那不伦不类的士子长衫胜过不止一筹。 “有劳尉迟兄长了。” 众人拱手行礼。 尉迟敬淡然地点头,然后走向爷爷尉迟破军的书房。 对于右将军府里的事情,尉迟破军当然了如指掌,刚刚还凭借自己二品的能力,偷偷查看尉迟敬的处理方式。 当听到尉迟敬的一番话,也忍不住轻轻点头。 虽然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但是相比于两个月前,仍然是有显著的进步。 果然,这孙子和儿子不教不行啊。 而且得往好了教,让孙子多跟那小子混,至少写了些文章,知道该在什么地位,说什么话了。 想到周铁衣,尉迟破军又忍不住皱眉。 昨天青空规和董行书还打趣自己,下一次朝会周铁衣就要找麻烦到自己身上了,没想到这小子的麻烦来得这么快,没等到下一次朝会,就已经找上门了。 周铁衣可以不要武勋中的废物,但他们右将军府不能不管啊,这就是地位不同,办的事情也不同。 (本章完) 第222章 大夏内改革的源头 书房之内。 等尉迟敬走进来的时候,尉迟破军仍然装作读书的样子,似乎对外面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 “爷爷。” “怎么了?”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尉迟敬在心里一叹,爷爷这番态度他以前读不出来,但现在立马就读出来了,那就是他老人家‘不知情’也不想要掺和,想要交给自己全权处理这件事,至少让自己去探探周铁衣的口风,好有一个回旋的余地。 想到这里,尉迟敬拱手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他也不等尉迟破军回答,径直走出了书房。 反倒是刚刚放下书,准备讲一番道理的尉迟破军愣了一下,随后失笑摇头,拿起书看了起来。 卫少安的府邸内。 周铁衣身后跟着的文吏将今天重新清点好的总旗,小旗,以及所属的力士名册抬了上来,在卫少安公文桌旁边堆积成为一座小山。 涉及到正式官员的任免,即使其中的小旗,总旗们都是‘自愿’请辞,但也需要卫少安过目上印,留下备份档案。 面对周铁衣,卫少安当然不会明知故问,看了一下这些自愿请辞的名单,上面几乎包含朝廷九部的文武二代们,可以说想要让这上面的人全部自愿请辞,几乎相当于将九部的官员们都得罪了一遍,现在整个天京敢这么做的,估计也就只有周铁衣这个‘孤臣’了。 这么一想,周铁衣孤臣的身份似乎又有了另外一番用处。 卫少安笑道,“你这么一弄,焦国平下一月去户部申请粮饷和修行物资的时候可不好弄啊。” 周铁衣回道,“这点我心中有数,不会断了军营这边的用度。” 卫少安目光一凝,听懂了周铁衣额外的意思,军营这边总旗,小旗,力士的用度他周铁衣会想办法,但是剩下整个诛神司文吏,行政系统的用度就需要他卫少安自己去想办法了,总不可能所有事情都赖在周铁衣身上,不然他卫少安当这个指挥使干什么。 卫少安点了点头,没有过于纠结,相比于军营这边的开销,文吏这边就要小得多,他想想办法,自然能够应付过去,等看看周铁衣这几个月的改制成果再说。 “那小旗,总旗查缺的名额……” 卫少安凝声问道。 以前报了空饷,大家都掩耳盗铃,将诛神司军营看做是‘满员’,现在一番查撤,结果编制只有十分之一,当然需要重新补录。 周铁衣笑道,“这天下还缺想要当官的人吗?等今年秋考武考成绩下来了之后,我们自然择优录取,现在就算人数暂时缺了些,但是让四十九州的镇抚使们选一些优秀的小旗以及麾下力士到总部进修,也能够暂时弥补一半的空缺。” 周铁衣的语气落在‘优秀’上面,这涉及到四十九州的镇抚使系统,就算胡文郎情报做得再好,估计也不了解,只有卫少安这个指挥使亲自来做。 即使是卫少安亲自给镇抚使们施压,但估计也会送来一小部分滥竽充数的,所以这个时候就体现进修制度的优越性了,那些滥竽充数之辈三个月之后原路打回去,优秀的小旗想办法以高官厚禄留在诛神司总部。 若是以前,诛神司总部自然没有留人的条件,但周铁衣一番改制之后,大量空缺的晋升岗位,而且还是天京的岗位,总比你们回去挤地方的晋升岗位要容易得多吧。 而且地方小旗们进京之后,对于总部剩下的人也会起到鲶鱼效应,为军营注入新的活力,让一切向好的方面发展。 这是之前周铁衣在会上说过的事情,卫少安自然不会拒绝,点头说道,“我已经着手处理此事了。” 周铁衣催促道,“卫大人,这进修的小旗也不用一次性调集齐,先让就近的几个镇抚使一月内调集一批人员到天京来进修。” 卫少安微微皱眉,这么急? 尽管已经见识了周铁衣雷厉风行的速度,但事情真的落在自己身上,让平日里悠哉惯了的卫少安也有些不适应,不过他自然不会显得自己无能,只是点头同意。 “还剩下一个问题,就是诛神司内的百户,千户官制。” 在周铁衣的设想中,诛神司一个作战单位五十人已经十分完美了,而且这在大夏朝地方诛灭神道的行动中被完美检验过了。 地方的百户,千户都是实打实的实权总旗一步步升任上去的,有麾下骨干人员,可以保证百户,千户的战斗力。 但诛神司总部不一样,这里的百户,千户,都是靠家里的功劳升上去的,根本支撑不了百户,千户的战斗力。 “这不是我们诛神司内部的问题。” 卫少安说道。 这事关大夏圣上。 周铁衣在心中替卫少安补充他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虽然儒家使劲往诛神司内掺沙子,但这也是大夏圣上同意了的,大夏圣上可不是什么白莲花。 如果硬要比喻,那么不如将大夏圣上比作是既要又要的茶花女。 百户和千户,相比于总旗,小旗最大的不同,就是上面很多加封,都是过了一遍圣旨的,不单单是纯粹的官僚体系内部的任免。 这也是周铁衣今天没有妄动百户,千户的原因,而且估计上报上去,大夏圣上这个茶花女第一时间也不会立马做出决断,尽管这是他要自己来改制诛神司的。 因为用补荫官赏赐有功之臣这个方法,对于大夏圣上而言,实在是太好用了,任何一个封建专制的君主,都不会放过这么有效,简单封赏功臣的方法。 所以任何在大夏内的改革,实际上源头都要改封建专制的君主权柄。 不然再好的改革计划,实施一半,也会变成四不像。 偏偏现在周铁衣,卫少安都无法绕过大夏圣上。 周铁衣笑道,“百官们不是这次要顺势卡诛神司内的俸禄吗?那刚好百户,千户的俸禄先停一停,至于其他的,我会面呈圣上。” 这就不单单是他们诛神司自己动手了,而是借助百官们压百户,千户。 卫少安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不错的试探方法,军营那边的开销周铁衣说他负责,文吏们的开销自己负责,剩下百户,千户的开销可没人负责。 (本章完) 第223章 再临太虚幻境 夜幕落下,周铁衣从诛神司内走出来,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从大夏圣上薅一些权力的毛。 伴君如伴虎。 想要薅老虎的毛,得趁着他打盹的时候顺着薅,而且要时刻小心老虎的态度。 就在周铁衣准备上自家自走车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身影走到自己面前。 “走,去喝顿酒。” 尉迟敬对周铁衣说道。 周铁衣看了一眼尉迟敬的穿着,又看了看他停在旁边的普通马车,问道,“喝酒得有个缘由,不知道今天这酒缘由是什么?” 尉迟敬想了想说道,“庆祝这两个月我小有进步?这缘由可以吗?” 周铁衣抚掌笑道,“今天这顿酒可以喝。” 周铁衣上了马车,也没有坐在车厢内,就坐在车架上,与尉迟敬分坐两侧,尉迟敬扬了一下马缰,马匹熟练地向着玄武城的一处酒馆走去。 这酒馆在城郊,周围有大量的马车停着,这是马车夫夜晚喝酒打趣的地方。 “这是好地方。” 周铁衣下车之后赞叹道,能够让大量马车夫聚集,这酒馆食物的味道一定不会差。 尉迟敬将马车交给小二,又吩咐喂一些好的饲料,然后走到周铁衣身边,“我就跟别人来过一次,然后就喜欢上这里了。” 尉迟敬刚刚走过来,就见掌柜急匆匆从里面迎了出来,虽然尉迟敬穿得普通,但是周铁衣可是穿着五品官服,在这种小店里,就已经是天大的官了。 掌柜一看周铁衣的样貌,更是一惊,这么年轻的五品……好像现在天京就只有那位。 “您老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您请进,需要清场吗?” 周铁衣随意摆了摆手,“在外面僻静处安一张桌子就成。” 掌柜连忙点头,看来这位是真的应友人之邀,来自己小店喝酒的,他看向周铁衣身边,不卑不亢的尉迟敬,赶忙将尉迟敬的样貌记住,免得以后冲撞了大人物。 这种小店外面本来就平整了地面,如今又是夏季,靠着玄武湖,比室内要舒服得多,唯一的缺点就是蚊虫多了一些,不过对于现在的周铁衣这些都不是问题,血气一震,蚊子立马就被震死,简直就是神技。 两人坐下没多久,旁边就掌好了两盏烛台,光辉明亮又不刺眼,配合夏季圆满的月色和远处波光粼粼的玄武湖,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卤牛肉,酱鸭,煮毛豆等也一一上了上来,配了一壶井里冰镇的酒。 这酒液稍微有些浑浊,需要用白布滤网过滤一道。 见周铁衣喝了酒,用了卤牛肉,尉迟敬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有的谈了,笑道,“我还以为今天没有那么容易请你出来呢。” 周铁衣端着酒碗,“你在诛神司门口等我多久了?” “一个时辰。” 周铁衣晃动着酒碗说道,“这不就得了,总好过你那天带着我在伱家那大的不得了的花园里兜圈子。” 听到周铁衣说起自己糗事,尉迟敬神色一囧,“这件事以后能不能不要提了。” 周铁衣拿着酒碗和尉迟敬的酒碗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笑道,“等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我都要提!说不得以后等你成了封号将军,我还要讲给你孙子听,免得你在你孙子面前,装成右将军那副老古板的模样,那多没意思。” 尉迟敬愣了一下,然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笑道,“这听起来就有意思了。” 端起酒壶,给周铁衣和自己倒了一碗酒,尉迟敬顺势问道,“你觉得爷爷统率下的天京武勋现在过于死板?” 周铁衣看了一眼尉迟敬,心想,真的不一样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没有装模作样,而是举了最简单的一个例子,“以前的你不就是右将军教出来的吗?” 尉迟敬一时间哑口无言。 周铁衣继续说道,“大夏承平日久,将军卸甲归田,右将军在这天京,最想做的,是保住武勋们的荣华富贵,对得起当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那批人,所以在朝堂上,他隐忍,在武勋里,他仁爱,这是好事,毕竟一辈人管一辈人的事。” “但对于我来说,这不是好事,所以当初我进入右将军的书房,最终被右将军给赶了出来。” 尉迟敬若有所思,“所以你想要改武勋?” 周铁衣摇了摇头,“我不想要改武勋。” 尉迟敬微微一愣,虽然他已经有不小的进步,但相比于周铁衣,还差了一些距离。 “我是一个人,管不了那么多事,而且改武勋,只能右将军和左将军改,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周铁衣顿了顿,用酒碗指了指尉迟敬,“当然你真的有心,借助右将军的威严,也有机会。” “至于我,只是因为出身在周家,所做的事情会涉及到武勋,但我的未来在诛神司,不在武勋之中,所以我今天才将那群人给扫地出门。” 改武勋。 这是远比诛神司改制更复杂,更要命的事情,周铁衣不可能碰,一碰就会让大夏圣上立马警觉起来,这已经不是搞什么权谋平衡可以让大夏圣上放心的事情了。 军队之中就没有权谋平衡,只有绝对的意志,绝对的行动力和绝对的忠诚。 所以偏激的军队,战斗力都不会太差。 相反,内部互相权力制衡,以至于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军队,战斗力都不会太强。 改制武勋…… 尉迟敬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喝酒。 有多大能力做多大的事,自己现在有自知之明,周铁衣都改不了,那么自己就更改不了,至少在现在的局势,现在自己拥有的力量下,绝对不要生出什么改制武勋的念头。 不过周铁衣既然提了,那就是在提点自己有机会。 尉迟敬顺势多想了一步,以前大夏承平日久……但现在圣上修道,从圣人位格上跌落下来。 “渊蒙那边的局势可能有变?” 周铁衣目光幽深,笑道,“可能不只是渊蒙。” 渊蒙那边的情况他了解得太少,不敢轻易评判,但是神道之内的情况,他算是了解一些。 “你觉得我为什么敢改诛神司?” “风闻奏事?” 这是尉迟敬第一时间想到的原因,也是周铁衣按照圣上的意思,钳制儒家的方法。 周铁衣笑了笑,“如果只是风闻奏事,那么我立了督查院之后,就不应该更进一步了。” 尉迟敬本来就大的眼睛顿时再睁大了一分,联系刚刚圣上从圣人位格跌落,他明白了周铁衣的意思。 那就是圣上也希望看到周铁衣继续改制诛神司总部,至少要让诛神司在天京有足够的战斗力,用来抵挡神孽! 这在以前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什么时候天京这个百善之地都需要担心神孽问题了? 顺势尉迟敬也明白了周铁衣为什么将那些武勋纨绔们扫地出局。 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白,周铁衣改制诛神司从始至终都顺着圣上的意思在做。 尉迟敬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感叹道,“看来我还得再学习学习。” 周铁衣笑道,“虽然那些人蠢,但是当炮灰还是有用的,今天你等了我一个时辰,我也不能够不给你这个右将军长孙一个面子,这样,你回去告诉他们,一个月之后,诛神司开始举行武斗选拔,若他们有能力,在武斗选拔中取得成绩,自然能够重新授职。” 一个月后,武勋纨绔们,各州优秀的小旗们以及天京寒门子弟们同台竞技,自然是能者上,弱者下,就算能者再多一些,自己清查出那么多岗位,也能够找到填补人的地方。 和尉迟敬喝了一顿酒,周铁衣回到麒麟阁中,收到了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 “今天有时间吗?有个不错的小型交易会,来太虚幻境坊市门口,我等你。” 传来信息的是周铁衣在太虚幻境遇到的第一个外人‘猫熊’。 周铁衣想了想,接下了这个信息。 下一瞬间,他进入梦乡之中。 猫熊在坊市门口群发了消息,至于最后有多少人来,他完全不在意,反正这对自己是惠而不费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周铁衣来到坊市门口,通过太虚面具之间的通讯功能,找到了猫熊,猫熊在太虚幻境之中,仍然是一副小胖子的模样。 不过这次猫熊无法再自己面前隐藏好跟脚了。 周铁衣的目光看向猫熊,借助【蜃气】权柄,他很容易感知到猫熊的具体信息。 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生命力前所未有的旺盛,不过这旺盛的生命力中夹杂了大量的怨气和死气,性格是那种谁都不相信的孤狼,而且会为了达成利益不择手段。 其头顶上的气运也很有意思,大量灰白色的死气缠绕过来,不少血光幻化成为刀兵的模样,直接指向猫熊本身。 这就意味着这猫熊在现实之中恐怕要么就是在杀人越货,要么就是在杀人越货的路上,因此其气运才表现出这副刀口舔血的模样。 平常的血光之灾的相术话语恐怕根本镇不住这凶徒。 当然光凶狠可不行,对方能够在这么恶劣的外运下活到现在,本身的天赋,气运自然也不会低。 气运聚集之下,显化出一尊睚眦像。 睚眦像虽然对于普通武道修行者而言,已经是极好显化,但是周铁衣从皇宫之中带出来了那么多龙种精血,自己就培养了十一位具有睚眦像的亲卫。 但这种家养的亲卫和外面厮杀出来的,果然有着巨大的差距。 周铁衣看向那睚眦像,这尊特别的睚眦像口衔长刀,长刀之上血光和金色,赤色的气运交织。 那金色,赤色的气运明显是外运,不过强行被睚眦像吸附到自身刀剑之上。 这是掌握了某种窃取他人气运的法门? 周铁衣眼睛一亮,顿时来了极高的兴趣! 周铁衣的打量极为迅速,猫熊也根本没有料到周铁衣能够在太虚幻境之中,还有打量他人气运的能力,他向周铁衣介绍另外一个得到信息来赴会的同伴。 “这位是‘月琴’。” 周铁衣看向对方,这位月琴很明显涉足江湖不久。 尽管不像李剑湖那么小白,但是从自己观察到她头顶气运来看,她的能力真的和琴有很大的关系,配上她金色的气运,周铁衣基本上判断出这位应该是某地方门阀的嫡女,从小养尊处优惯了。 甚至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得到太虚幻面,恐怕接触外面世界的机会都很少,而她取了一个‘月琴’的名字,显然是背着父兄辈来太虚幻境的,不然不会露出这个破绽。 能够呈现纯金色的气运,这已经和秀儿呈现的气运差不多了,就算是地方门阀,也绝对是顶级的那一个层次,加上其女性,具体的年纪和极为擅长琴艺,自己打听一下,大概能够判断出范围来。 再多接触几次,就能够确定对方身份。 “这位是熊猫。” 说出周铁衣名字的时候,猫熊脸上有些无奈,月琴明显有些错愕。 周铁衣没有理会两人的神色变化,而是看向猫熊,“你将我们召来,这次聚会很重要?” 猫熊一边领着两人进入坊市,一边笑着解释道,“两位游历太虚幻境,恐怕也发现了太虚幻境中没有中品修士交易物品的地方吧?” 月琴下意识点了点头。 坊市之中,绝大多数都是下三品修行者使用的功法秘籍,虽然很多可以开拓眼界,但是对于她这种名门出身的嫡女而言,也仅仅只是开拓眼界罢了。 “中品修士的资源已经十分难以得到,很多诸如武器,丹药之类,即使提前预定,也需要一两月的准备时间,所以一般而言,都是中品修士组成小的团体,每个月固定几天交易,平时的时候不会召开,而我这次刚好有邀请名额,可以带人进一个交易团体。” 听到猫熊这番话,月琴礼貌地回答道,“有劳了。” 周铁衣则是微笑不语,这邀请名额是不是就对应着死亡名额呢? (本章完) 第224章 交易会 进入坊市之中,这里沿街两旁,仍然是大量贩卖残缺修行秘籍的下品修行者们,猫熊熟练地来到一座二层阁楼前,敲了敲门,门内传来提问声,“谁?” “猫熊。” 大门很轻易地打开,因为在太虚幻境之中,大家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所以很多保密工作都可以省去,毕竟能够突破太虚幻境限制的人物,他们这些中品修行者就算是使用保密手段,也防不住啊。 周铁衣和月琴跟着猫熊走了进去,猫熊还贴心为两人介绍一番,“这种小阁楼租用一次也就花一个太虚幻币十分划算,这次聚会的组织者名叫‘百里’,是一位真正的大人物,反正我进入太虚幻境的时候,百里大人就已经组织这种层次的聚会了。” 猫熊的声音并没有避开周围的人,那位百里大人听闻此言,笑呵呵地说道,“我不过是痴长几岁,算不得什么大人物,这两位新朋友是?” “月琴。” “熊猫。” 周铁衣的回答依旧让大家一愣,随后有人打趣道,“猫熊,你带来的不会是你亲兄弟吧?” 猫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故意让人留下遐想。 百里像个和事佬一样,对着周铁衣和月琴说道,“你们用太虚幻面和我加一下联系方式,每月月中的时候,我会通知伱们聚会的地点和时间。” 这在太虚幻境是常规操作,月琴和周铁衣都差不多弄清楚太虚幻境的基本规则,自然也没有显得像小白那样谨小慎微。 与百里互换了信息之后,周铁衣,月琴跟着猫熊随意坐下,反正这里是梦境,一个房间内究竟塞多少人,全凭主持者的心意。 周铁衣一边等着正式交易会开始,一边状若随意地打量周围的人,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以朦胧的姿态显现,甚至故意让自己的声音不男不女,不老不少,在他们的认知中,这是唯一可能暴露自身信息的破绽。 在周铁衣眼中,大部分人头顶的气运都不值得注意,至少不值得自己在意。 唯有两个人,一个是百里,对方说痴长几岁,但是根据自己的观察,这位百里恐怕比大家至少痴长几百岁。 他的生命力给人很特殊的感觉,既旺盛又苍老…… 头顶的气运则显化出一座水府的模样,周围云气化作的鱼虾眷属拱卫。 周铁衣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这位百里应该是一位神祇,而且应该是一位水中的神祇。 人类毕竟生活在岸上,神祇隐藏在水中,被发现的几率要小得多。 甚至这几天翻阅诛神司的卷宗,周铁衣发现了一个名叫‘龙宫’的神庭存在。 这就是一座立在海中的一品神庭,点化海兽为眷属,同时背靠雷池等绝境,让大夏都没有办法剿灭。 同为一品,神祇在自身神庭内发挥的实力最强,至少能够抵挡住三名同层次的侵略者。 除了百里之外,另外一个人头顶上的气运显化出一柄看不清具体样式的长弓,不过在看到长弓的瞬间,周铁衣就有一种本能的忌惮之感。 他瞬间决定不再多看,能够让自己灵觉心生忌惮,说明对方是有能力反侦察的,稍微望一望气,借助太虚幻境的掩饰,对方可能还没有察觉,但再具体试探,就和那位三品相师一样蠢了,到时候被别人算计都不知道。 算人者人恒算之。 又等了一会儿,见没有更多的人到来,百里宣布道,“今天的交易会开始吧。” 他作为主办者,自然先起了一个头,不知道是不是艺高人大胆,他首先具现出的一件事物就和他自身的来历有关。 “这是一枚千年蚌珠,内蕴一枚龙章,算是五品级别的灵材,我想要换取两百枚太虚幻币或者其他等价灵材。” 对于灵材的价值,周铁衣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其他的下品灵材自不用多说,只要凝聚了完整龙章,那一定是五品以上的灵材,因为龙章是一段天地规则的具现,就算不用来炼丹,炼器,仅仅只是参悟,也大有收获。 而灵材之中,龙章一枚到两枚是一次质变,两枚以上的龙章就是‘经文’,能够演化出的天地之理是一枚龙章的十倍以上。 自己第一次去东南商会,得到的特产就是蕴含两枚龙章的五彩石,可以算作是四品灵材,用来炼制五帝神将的棋子。 而之后龙章每多一枚,灵材就珍贵一分,一般而言,蕴含十个龙章以上,就能够算得上上三品的灵材了。 这枚千年蚌珠对于周铁衣没有什么珍贵的地方,于是也就没有起心思换,而是向猫熊打听了另外一件事,“用其他灵材换取,是不是通过太虚幻境交易?” 猫熊笑道,“自然是通过太虚幻境的献祭之法交易,每次都是收两枚太虚幻币,可以申请让太虚幻境检验物品真假,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差错,实际上很多中品的灵材,丹药,武器,大家都希望以物易物,只有百里大人这种家底深厚的,才会拿来换取太虚幻币。” 周铁衣和月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果然,听到千年蚌珠只需要两百枚太虚幻币,大家都踊跃参与,最后以三百枚太虚幻币被一人美滋滋地收入囊中。 接下来周铁衣和月琴都见识了不少天南地北的灵材,不过对两人的价值都不大,秉着谨慎的态度,两人都没有出手。 差不多一轮交易完了之后,一人忽然开口道,“几位新朋友来这里,肯定还不适应,不如说说自己需要什么和能够提供什么。” 周铁衣想了想,直接开口道,“我想要神器,无论是残缺的,还是完整的都行,也不限于神祇品阶。” 他倒是不怕暴露自己身份,因为神器可以炼制秘宝,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几乎所有的修行者都可以用到神器。 周铁衣狮子大开口,刚刚还想要试探周铁衣的人讪讪笑道,“若是有神器,早就被疯抢了……” “我有。” 月琴忽然开口。 然后不理会众人,看向周铁衣,“我单独先和你交易。” 通过太虚幻面,她屏蔽了周围人的感知,然后在周铁衣面前具现出一副破败,腐蚀的枷锁模样的神器。 “这是一位七品阴司神祇的神器,具有拘拿魂魄的能力,不过其主人在一场上三品的大战中被殃及池鱼,连带着这件神器本身也被黄泉之力侵蚀,并不好使用。” 即使是贵女,但也不是败家女。 周铁衣在心中评判道,绝大多数好用的神器,恐怕只有从敌人尸体上拿到,要么就是花费天大的人情或者代价。 反倒是这种被各种其他力量侵蚀,难以使用的残破神器数量最多。 忽然周铁衣眼睛一亮,这对于拥有【篡神】神通的自己,反倒是一个好消息! 他故作思考一番,然后说道,“你想要换取什么?” 月琴先是不假思索地说道,“你有太虚幻币吗?” 一般的灵材她不缺少,倒是太虚幻币十分的紧缺。 太虚幻币…… 我现在倒是可以制造,不过没那个功夫啊。 他思考了一下问道,“可以用一件灵材换取吗?” 说罢,他具现出一件蕴含有一枚完整龙章的灵材,这是熔山赤铜。 月琴稍微有点遗憾,不过转念一想,自家这枷锁也不好使用和贩卖,现在换得了一件能够使用的五品灵材,也算是帮家里面清理库存了! “好,成交。” 周铁衣顺势说道,“你还有没有其它神器,有的话我想要交易。” 周家是武将世家,这对于收集神器的周铁衣来说并不算是个好消息。 在查看周家库存的时候,周铁衣就发现周家的神器收藏少得可怜,只有极少数极为珍贵的神器,周家才会留着,但这种上三品级别的神器,即使周铁衣要调用,也需要先征得周母的同意,说清楚使用用途。 至于下品的,残破的,别人家无法利用神器,但是周家有锻兵之能,所以即使收集到污染很强的神器,也会被家里的五品兵家修行者快速申请用来练手。 而周家本身又养着那么大一支军队,这些锻造好的秘宝在手中过一圈,也会很快就赐予下去。 对于周家而言,麾下的军队才是战斗力,秘宝和武器是给战士们使用的,不是拿来堆库存的。 所以周家看着实力很强,但是要维持这么强的实力,开销也很大。 不过以自己现在的成就,跟母亲申请一两件神器应该可以吧。 就在周铁衣思考的时候,月琴也没有直接拒绝周铁衣的提议,而是含糊其辞地说道,“如果我得到了其它神器,会通知你的。” 她家的库房中倒是有很多残破的神器,不过即使是她,只要拿的数量稍微多了一些,也会被快速追问用途,那个时候就难以解释了。 此时两个大家族的少爷,小姐们都在思考着怎么从自家的库房中将东西悄无声息地拿出来。 周铁衣和月琴约定好等会儿离开后交易,就继续参加交易会。 (本章完) 第225章 引神孽入局 周铁衣和月琴快速完成了交易,月琴淡然地开口道,“刚刚那件神器已经顺利完成交易了。” 众人稍微一愣,不明白为什么月琴连公开竞价的机会都不给。 神器可是抢手货啊。 百里稍微思考了一下,笑道,“你若是以后还有神器,可以公开竞价一下,也好卖一些。” 随后又转头看向猫熊,“猫熊,你这次带来的两个新人都不简单啊。” 猫熊依旧一副和善的小胖子的模样,“我也不过是和两位朋友有幸遇到罢了。” 月琴淡然地说道,“谢过百里大人提醒。” 她之所以和周铁衣快速完成交易,有三个原因。 第一,七品被污染的神器即使拿出来,受限于本身的质量,估计也很难换取到比五品灵材更好的东西。 第二,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与其相信这些老油条,还不如和新人一起抱团,当然前提是这个‘新人’的实力有保证,而周铁衣直接就拿出了与实力相符的灵材,估摸着本身的实力和势力不会比这位百里大人弱多少。 第三,自己修行琴道,有一天赋,名为【琴心通明】,类似于天人感应的简化版,因为是从自身与环境的交互出手,所以只要没有人干扰自己的心境,就可以做出比较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在和周铁衣认识的瞬间,月琴就从周铁衣身上预感到了强烈的机缘,这也是她选择用一破败的七品神器试探的原因。 现在有了基础的交涉,那么慢慢就可以探寻自己感应到的机缘的来源了。 第一轮物品交易完之后,有人开始了第二轮交易,一般而言,第二轮交易多是以功法,信息为主。 “我手中有一门【龙相金身塑就法】,对应的是神道八品‘塑金身’层次,一次性兑换五十枚太虚幻币。” 一个全身笼罩迷雾的人开口说道。 周铁衣神色微微一动,这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啊! 虽然从五猖神的记忆中获得了神道修行法门,但是五猖神是野神,祂们提供的神道修行法门也就是【五虎断头刀】一个层次的。 所以这五兄弟的神道在周铁衣看来,连自身潜力都没有开发出来。 只是凭借着五兄弟天赋的特殊,才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换一个稍微有点根基的神祇,一母五胎,每一胎都可以用其他兄弟的神通,这已经是极品天赋了好吧,稍微运营一下,不说修行到上三品,修行到四品总是没有问题的吧。 当然这其中可能还有五猖神中途被‘小天宫’击伤,因此耽误了修行。 在场短暂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有人开始询问道,“你这【龙相金身塑就法】和普通的金身塑就有什么区别?” 开口传法的人笑道,“我这法门,水神得了龙相,能拔擢飞升,呼风唤雨,地神得了龙相,能够改易地势,逆转阴阳,人神得了龙相,能聚运得势,福佑子孙,而且若是担心金身被污秽之法破除,那么使用龙相先行试探,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懂了,金身法的小挂件,附带特殊效果。 周铁衣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然后他开始思考对方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自己在太虚幻境中的身份要说谁最清楚,那自然是琯琯,这妖女在神孽之中是中高层,第一次来的时候明显去参加太虚幻境的高层会议了,她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来试探自己。 那么结合太虚幻境主动散播封神法门,那么很容易判断出,这是太虚幻境高层对于特定人群的第二次诱惑。 所以这次的法门即使散播出来,也没有要求立誓不外传。 百里! 这才是对方的目标,其余人都是附带的。 安静了片刻之后,大量的人开始开口说道。 “五十太虚幻币,对应八品层次的修行秘法,是不是有些太贵了。” “可以低一点吗?伱毕竟薄利多销,若是降价到二十枚太虚幻币,相信在场的大家即使不修行神道,也会买回去参考一下的。” ······ 对于这些要求降价的言论,卖方都是冷哼一声,不发一言。 经过众人七嘴八舌的争论之后。 终于有第一个人开始出价了。 “我要一份。” 卖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用太虚幻面将功法传递了过去,似乎也不怕对方赖账。 得到功法的人仅仅只是读了开始,就确定这是物有所值,拿出五十枚太虚幻币交易了过去。 有了人做表率,剩下的人自然也开始踊跃交易起来。 就算是没有足够太虚幻币的,也试图用下品的灵材换取。 百里夹杂在其中,笑道,“我也要买一份。” 周铁衣顺势也拿出五十枚太虚幻币,买了一份功法。 这【龙相金身塑就法】点燃了大家热情之后,立马有人顺势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功法,想要套取一波太虚幻币。 不过普通的功法,显然无法激起中品修行者们兑换的欲望,毕竟大家的道途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下来,没有太大价值的功法都不会花费高价购买。 若是猫熊将他那份能够吸纳外运的功法拿出来,那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经过了一轮功法的交易之后,又有人提出了新的交易,“诸位有兴趣联手接一份暗楼发布的最新暗杀任务吗?” “什么暗杀任务?” 暗楼上会发布大量的暗杀任务,很多暗杀任务独立无法完成,合伙完成很正常。 “刺杀虎威将军府周铁衣。” 周铁衣听了之后,微微一愣,不过对这个任务出现并不奇怪。 自己毕竟是现在潜蛟榜第一,而且也是有史以来修行品级最低的第一,还是坚定的‘保皇派’,现在又要主持天京的诛神司改革。 神孽想要搞事情,将注意力投放在自己身上太正常不过了,将自己视为眼中钉,也刚好可以裁剪大夏圣上的爪牙,而且现在天京不再是神孽的禁地,他们搞事情也会容易很多。 自己以后估计就是暗杀榜上的常驻人员了。 反倒是如果暗楼没有暗杀自己的任务,那么只有可能琯琯和神孽上层通报了自己‘间谍’的身份,那样更危险。 “你想死别拉着我们。” 一个人冷哼道。 “那位绝代弄臣即使只是八品,但能够击杀四品大儒,绝对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 提出交易的人犹然不死心,开口继续说道,“他击杀四品大儒,可是有很多外部条件的,我们是暗杀,不是和他决斗,况且他好美色,我有办法能够让他在床上失去大部分战斗能力……” 让我在床上失去大部分战斗能力,你可真狠毒啊! 周铁衣目光看向那个提出交易的人,对方头顶的云气呈现出大量粉色,一幅幅男欢女爱的场景显现。 我记住你了! 会议主持者百里呵呵一笑,哪里来的野修,估计连周鱼龙的名号都没有听说过。 也是,百家和大夏皇帝都有意隐瞒和困住周鱼龙,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很多可能都不知道周鱼龙究竟意味着什么,若只是当做天榜第三百位,那恐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们不想想刺杀他能够获得多少资源吗?这比刺杀一个上三品的修行者容易得多,得到的资源还更多!” 提出交易的人不甘心再说了一次,不过这次仍然是沉默,她于是说道,“我知道这种合作不是轻易能够达成的,不过我们可以在太虚幻境中立誓,而且他一月入八品,每个月实力都在飞速提升,现在越早动手,机会越大,暗楼可是少有的承诺了,我们只要开始行动,他们会提供相应的便利,包括逃跑路线。” 周铁衣想了想,开口笑道,“除非他离开天京,不然在天京之内,我是不准备去送死的。” 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大家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猫熊也觉得熊猫这小子是个干大事的料。 若真的周铁衣离开天京,还只是八品的话,他倒是想要试一试。 不过这念头也就一闪而逝,以现在周铁衣的身份,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离开天京啊。 这道信息没有达成交易,反倒是周铁衣接着开口道,“与其谈论活人,我倒是知道一个‘死人’的消息,或许对于大家有帮助。” 周铁衣这位新人这么活跃,倒是让所有人有些意外。 百里笑着问道,“什么死人的消息?” 周铁衣说道,“我听闻太行山有神祇复苏的迹象,而且这迹象可能和‘魏武诛神’有关。” 这消息他是半真半假的胡诌。 太行山绵延五千里。 如今神道搞事情在即,这么一座能够立下一品神庭的山脉,肯定有神祇在打主意,而且绝对不止一个。 从诛神司总部的卷宗,太行山周围三州的镇抚使也上报了相应的问题和猜测,只不过到现在也没有说到点子上,只是说有迹象。 这对于周铁衣而言,倒是一个好消息。 无法解决问题,那么就用一个更大的问题转移矛盾! 这才是为官之道。 墨石案周家铁定是要卷进去的。 周铁衣自己炮制这场大案,可不只是想要将百家都卷进去,不席卷天下,怎么能够叫惊天大案呢。 查百家,必然会得罪百家,就算自己像清官海瑞一样来个秉公执法,但海瑞是什么样的人,就给自己留一口棺材的混不吝,自己怎么可能做到海瑞那种程度? 而且就算周家底子厚,自己扛得住伤害,但也不能够像海瑞一样搞啊,自己来此世,可不是为了当清官的。 所以这次查墨石,周家可以伤枝叶,但是不能够伤根本,同时也要让其他人伤枝叶,甚至伤根本,这样一对比,周家反而在墨石,煤矿产业上赢在了新的起跑线。 那么怎么做到伤枝叶但不伤根本呢? 就是在伤枝叶的过程中转化主要矛盾。 将周家和百官的敌我矛盾转化为大夏和神道的敌我矛盾。 让神道吸收百官第二波怒火,自己周家冲锋在前,为大夏在太行山诛灭神孽,那就是大功一件,只不过诛灭神孽的过程中,夹杂扯出了墨石案而已。 试想一下,若当时海瑞查案子的同时,有办法能够诛灭东南倭寇,转化矛盾重心,他至于开始被整得那么惨吗? 就算嘉靖再讨厌海瑞,也绝对不会将海瑞送到牢里去待着。 所以到最后,海瑞其实只是将问题揭示出来,但没有解决和转移问题,因此连张居正后来都讨厌海瑞。 “魏武诛神!” 在场的人神色立马一惊,丝毫不亚于听到那篇【龙相金身塑就法】的态度,甚至更加剧烈。 魏武帝当时诛杀的那位太行山神祇,可是一位真正触摸到一品的盖世大人物啊。 若真的是祂,或者是祂的辅神复苏,都是一件足以改变天下局势的大事情。 “那位不是连姓名都被诛灭了吗?” 一人开口问道。 神祇能够复苏,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神名仍然流传在世间。 但当初魏武帝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硬是把对方的神名都给弄没了,至少现在大家都知道魏武诛神,诛杀了一位想要在太行山立下神庭的顶尖二品神祇,但是对那位神祇的姓名,权柄一无所知。 周铁衣呵呵一笑,“所以我也只是听闻了一些神祇复苏的消息,但我想着既然是和太行山有关,那么必然会和当年那位大神有关,祂们的神通和存在,又岂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周铁衣一番分析下来,众人也找不到反驳的点。 百里笑呵呵地说道,“你应该不是简单想要和我们说这件事吧?” 周铁衣笑道,“那当然,与其去谋划那位绝代弄臣,我们不如现实一点,太行山那么大,当年又要建立神庭,复苏的神祇肯定不止一个……” 听到这里,其中一个人冷笑道,“你怕是忘了自己还在太虚幻主的神国之中了!” 周铁衣看向对方,对方头顶的云气呈现一尊威武的战士模样,战士身后还有霞光与不知名的某处存在相连。 根据自己知道的修行知识和对方的态度,周铁衣大致判断出对方的来历了,渊蒙神将一脉的修行者! 周铁衣也不惯着,“我可不记得神祇之间禁止杀戮,太虚幻境也没有这个规矩,况且你不喜欢诛杀神祇,大可以去投靠对方嘛,帮助对方完成复苏,说不定哪位大神复活了之后,会给你一个辅神的位置呢。” 太虚幻境的主宰者故意让太虚幻境的参与者来自于各方势力,就是为了能够渗透进入大夏的各大阶层。 但相应的,太虚幻境也会被各种混乱的人员所渗透。 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眼中可没有什么神道,大夏的区分。 诛杀大夏官员能够得到好处,诛杀神祇同样能够得到好处。 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有难易程度和好处的分别。 “好了,不要争吵了。” 作为主持者,百里打断了两人。 百里是神祇,祂当然不喜欢周铁衣提出的内容,不过这内容也属于正常交流范畴之内。 甚至像周铁衣所说的,若是能够击杀一位才复苏的神祇,获得巨大的好处,祂也会考虑参与其中的。 不过想到这里,祂又摇了摇头,神祇之间神权的限制犹如天堑,除非祂放弃自己的水君之位,不然一位山脉类型的神祇,无论是神器还是神尸,对于祂的增益都极低,除非是一座神国…… “若大家有兴趣,可以私下联系我,我也会进一步探查相应的信息。” 周铁衣同样留下了可以联络的信息,钓鱼当然不指望一次就能够上钩。 接下来两三个月,自己坐镇诛神司总部,有太多的机会,可以通过总部制造出太行山危机的前奏效果。 反正太行山围绕的三州镇抚使绝对不会嫌弃自己被重视,他们只要上报问题,自己混杂在其他问题中,提个一两次,效果自然就出来了。 而且自己也有重视太行山那边的理由嘛。 儒家不是已经通过李剑湖出手了吗,这件事自己是‘通过’何启功知道的,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那么以自己的性格,慢慢开始借用诛神司的权柄,影响山铜府的政治局势,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他们只看清楚了自己的第一层,根本没有看清楚自己还有两层其它的布置。 随着周铁衣说完了太行山神祇复苏的消息,又有几个小道消息交流。 只不过这些消息显然没有周铁衣提出的消息和之前暗杀周铁衣的消息那么震撼,大家稍微聊了一下,也就止住了闲聊的兴趣。 主持者百里笑呵呵地说道,“今天的聚会大家都大有收获,那么就到这里吧,剩下你们若有私下交易,可以到旁边的房间中单独商议进行。” 众人纷纷起身道谢。 猫熊凑到周铁衣身边,神色略显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熊猫兄弟,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 “就是你刚刚买到的【龙相金身塑就法】可不可以便宜一点卖给我一份啊,我最近实在是囊中羞涩。” 周铁衣一愣,你这薅羊毛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我可没有看出来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本章完) 第226章 里应外合 精神从太虚幻境回归,周铁衣最终用二十枚太虚幻币的价格,将【龙相金身塑就法】再次贩卖给了猫熊,算是有偿偿还他带自己去聚会的因,反正以自己的估计,这【龙相金身塑就法】肯定是太虚幻境故意想要传播开来的修行之法,只不过这次专门挑选中层次传播,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着急罢了。 五月十五,早上从诛神司考勤打卡之后,周铁衣的自走车向着青龙城绿漪园而去。 这是正常的私会养在外面情人的节奏,所有注意到这件事的人都不感到意外,只是觉得琯琯是个越发可以利用的对象。 绿漪园内,打发走了鸳鸯这个小侍女,周铁衣从棋盘内取出了布置仪轨的材料。 琯琯顿时看乐了,笑道,“公子还真是小心谨慎呢。” 周铁衣一边按照自己昨天花费两枚太虚幻币兑换的献祭阵法布置,一边解释道,“我想着万一出了问题,也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在天京使用献祭阵法有没有问题,自然要询问一下琯琯这个‘资深人士’。 琯琯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这贵妃椅是周铁衣这次带来的礼物,根据自己的想法,命府中的能工巧匠打造的,虽然是普通的物件,倒是很得琯琯的喜爱。 “这仪轨献祭之法其实比你进出太虚幻境更加安全。” 琯琯随意解释了一句,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周铁衣借此试探她。 完成了献祭阵法之后,周铁衣将熔山赤铜放入阵法之内,然后以太虚幻面启动,片刻之后,熔山赤铜消失,然后又过了一小炷香,一套被腐蚀得极为严重的枷锁出现在阵法之中。 周铁衣拿出太虚幻面解除阵法,然后用棋盘将阵法连同这枷锁神器一起收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肯定太虚幻境的献祭之法是安全的。 “对了,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这是周铁衣来找琯琯的第二件事。 只不过琯琯这次却没有轻易答应,“向我打听事情可是很贵的,公子想好要付出的代价了吗?” 周铁衣对琯琯的话并不意外,上几次琯琯给与帮助,还可以说是对自己弱小时期的投资,而现在自己的势力急剧膨胀,已经有能够让琯琯想要利用的价值了。 “这件事或许对你也有好处,伱听完了再说。” 周铁衣继续问道,“魏武诛神,当初的参与立神庭的神明究竟留下了多少?神道有没有相应的布置,准备复苏那位?” 琯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周铁衣,“你听到类似的消息了?” 周铁衣笑道,“我毕竟有查阅整个诛神司卷宗的权限,重新看了一遍魏武诛神,上面很多细节都像是被刻意删改了一样,而且太行山最近三州的镇抚使也上报了情况,只不过他们都语焉不详。” 周铁衣说出自己得到的消息来源,琯琯想了一下,笑道,“上面的记载当然不详了,因为如果记载中魏武帝爱上了一位一品的神祇,最终又算计了对方,那么岂不是不符合他光辉伟岸的形象?” 周铁衣稍微一愣,然后笑道,“我倒是觉得不会不符合他的形象,自古君王爱江山肯定重于爱美人,对了,你说祂登临了一品‘立神庭’?” 琯琯颔首道,“祂的姓名因为某种原因被隐藏了起来,但祂的事迹却不好隐藏,当初在最后关头,祂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登临了一品,只不过整个神庭都被打碎,然后掩埋在太行山中,太虚幻境的大人物们确实在讨论怎么将对方放出来,如今大夏皇帝从圣位上跌落,所以在太行山的试探不是正常的吗?” 周铁衣神色凝重,“你是说被隐藏,而不是被诛灭?” 琯琯嗤笑一声,“若那魏武帝真的只是诛灭,我还佩服他的气魄,不过既要又要,还不敢承认,啧啧……” 等等,我理一理线索。 周铁衣窜连了一下琯琯话语中的信息。 很快得到了一条明线,当初有一位高贵的神女因为种种原因和魏武帝相识并且结合,魏武帝甚至可能对神女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只不过神女的身份暴露,魏国内部的大势力逼魏武帝诛神,魏武帝于是骗了神女,取得了信任,然后以隐藏其神名的形式,将其‘诛杀’在太行山上。 南北五朝的时候,魏武帝肯定不希望神女复出,因为这会让他失去争夺天下的大义。 在魏武帝的想法中,若是自己统一天下,获得如同圣皇一样绝对的话语权,到时候就算将自己的神女放出来,双宿双飞,也没有人能够反对。 若自己统一天下失败,乃至于魏国灭亡,那么也可以将神女放出来,算是弥补当初的亏欠。 大夏太祖统一五国,威势无两,这个时候魏武帝的后手肯定不会启动,因为就算这位一品神祇出世,也只不过给大夏太祖再添一笔战绩。 而后大夏朝国力向上,又有在天京堪比圣人的皇帝坐镇,魏武帝的后手也没有急着启动,毕竟神祇的一大优势,就是寿命悠久,特别是这种被隐藏起来的神祇,恐怕就像是冬眠一样,对自身的消耗极低。 到了现在,大夏朝的皇帝从圣位上确切地掉落了下来,明面上失去了最强战力,再加上其他神祇的挑动,这确实是一个让其复苏的好机会。 周铁衣顺势道,“想要其完全复苏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吧?毕竟当初就算是掩耳盗铃,但是需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来做,神庭都被打碎了……” 琯琯听出了周铁衣的画外音,稍微坐直了身子,浅笑道,“你的意思?” 周铁衣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们两个里应外合,从中谋利。” 琯琯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对于和周铁衣合作,谋划一位神道前辈的遗产,她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相反,一位一品神祇的神庭,即使只是一部分,也足够吸引她出手了。 而且…… 琯琯看向周铁衣,笑道,“我会加速这个过程的,不过事情究竟能不能够按照你我的预想进行,我可不能够保证,毕竟这事关一品,祂们自己肯定也有相应的谋划和布置。” 周铁衣慎重地点头,“我知道,其实最好的结果是引一些三品神祇来杀,辅助得到一些太行山神庭碎片,就算是你,恐怕也没有胃口和实力一下吞掉一位一品神祇吧。” 周铁衣委婉地提醒,琯琯瞬间巧笑连连,“公子还真是为奴家考虑呢。” 从绿漪园出来,周铁衣返回家中。 成功验证了太虚幻境的献祭之法有效且安全,他刚好顺势做第二个实验,如果成功,那么他将连通蛮荒世界和大夏,那么对于部落,就会是一个层次的提升。 蛮荒世界。 周铁衣发布神谕,部落快速行动了起来,献祭仪轨的布置材料并不难找,重要的是仪轨本身的准确性以及接受献祭之神能否跨越两地完成回应。 一般而言,除非是像太虚幻主这样堪比圣人的荒古九神,不然山神,水神都有自己的回应范围,多数都是以自己的‘领地’确定的。 周铁衣虽然当神祇没有多久,但是他本身就是贯通两个世界的桥梁,即使没有献祭阵法,他也能够跨越两地回应,现在多了献祭阵法,只是让两地之间多了物质上的交流罢了。 巫木领着那九名战士,仍然在外面探索,周铁衣临时选择了一位年长者让他来主持祭祀。 仪轨之中,献祭者将一块割好的鹿肉放入中心位置,并且以自身梦境为源头,开始观想周铁衣存在于梦境之中的金身,作为道标,就像是太虚幻面作为原本阵法的道标一样。 下一瞬间,整个仪式顺利进行,周铁衣在大夏世界中,感受到了一扇门户向自己洞开,只不过这扇门户虚幻无比,完全是由梦境组成,无法切实通过物质。 对于这点,周铁衣早有预料。 太虚幻境虽然看上去也是纯粹的梦境,但作为荒古九神太虚幻主的神国,其本身自然拥有物质属性,只不过平时的时候隐匿起来,不让人察觉罢了。 自己在莽荒世界构造的以部落为核心的巨大梦境可没有相应的物质属性,所以需要自己这边去接洽。 最好的接洽手段,就是白玉棋盘,周铁衣御使五帝棋子,操纵整个棋盘,贴住那扇虚幻的,光辉的门户。 下一刻,本身就是神国的白玉棋盘完全和门户融合,赋予了门户物质的特性,让另外一边的物质也可以通过门户传递到这个世界来。 周铁衣循着对自己的祈祷,虚手一抓,一块新鲜的,带着血腥气的鹿肉出现在手中。 成功了! 周铁衣神色喜悦,他顺势将身边准备好的作物种子扔入门户之中,想要传递给蛮荒世界,帮助蛮荒世界快速发展。 但下一刻,当这些种子进入门户之中后,就迅速地消失不见。 献祭成功了,但赐予失败了。 (本章完) 第227章 再次面圣 献祭阵法之中,那融合了空间之力的门户半虚半实,周铁衣脑海中念头纷至沓来。 莽荒世界为什么会是一个单向通道,是因为本身被封印,还是其他的原因…… 准确来说蛮荒世界并不是完全的单向通道,至少自己可以将知识,神权这种无形的东西带入蛮荒世界,梦境之力,神权也可以通过蛮荒世界传导到自己这里。 想到这里的时候,周铁衣的灵觉在强烈警告他最好不要继续探究,或者说至少现在不要探究。 周铁衣伸手,解散了半虚半实的门户,白玉棋盘重新落入掌心之中。 他摩挲着白玉棋盘,自己笑道,“没想到自己现在也开始讲究玄学了。” 福至心灵或者灵觉蒙蔽是很玄妙的东西。 但在这个能够修行的世界中,又是客观存在的东西。 至少周铁衣自己就凭借着气运,天人感应,有过几次福至心灵的选择,都是修行途中,对自己实力正向增长的好选择。 现在自己的灵性警告自己不要立刻探究,等以后再探究。 那么最好就是从心选择。 好在这次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能够将蛮荒世界的物质传送过来,那么自己下次可以实验一下能不能够将活物传送过来,如果这种实验成功,那么对于自己实力,又是一次客观的巨大提升,意味着自己可以在蛮荒世界蓄养一批不为人知的强大军队。 除了实验献祭之法外,周铁衣拿出从月琴手中兑换到的枷锁。 如同之前一样,他伸手抓向枷锁,窃取其中的权柄。 【拘魂阴差】。 这次的权柄和自己窃取五猖神,血神子,蜃气这几种权柄完全不一样。 和自己窃取山主权柄极为类似。 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都是散装权柄,即使很强力,但都不成体系,特别是五猖神的权柄,过于的零散。 而【拘魂阴差】和【山主】一样,都是几种不同的神通,完整的构成一道神职,可以相互配合作用,从而达成某种自己暂时无法理解的位格升级,而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应用神通。 对于神祇而言,权柄之间相互融合,然后提升位格,这应该是神道修行的隐藏条件,自己还需要了解更多的神道知识。 周铁衣这么想着,其实打通了诛神司,开始掌握诛神司权柄,以及参与了太虚幻境中层次的交易,他了解神道知识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不过一个月就找到了九品,八品的修行之法,完整了解了神道后面的大概描述。 回到【拘魂阴差】这个权柄之上。 有两个核心的神通。 第一个神通就是【行走阴阳】,通过找到一个个黄泉缝隙,自如地穿梭阴阳两界,又因为黄泉幽冥本身的特殊性,若是能够找到两条通往阳间的缝隙,那么在幽冥中穿梭的速度要远远快过阳间的物质世界。 但是其中有一个巨大的限制,那就是仅限于自己的神魂,金身,至少七品的拘魂阴差只有这个层次的神通。 第二个神通是【拘魂拿魄】,这几乎是一项神技,可以绕过修行者的肉身防御,直接攻击其魂魄。 而且因为是天地赋予的一种权柄,所以还不会被儒家浩然正气之类的力量克制,顶多形成拉锯战,相当于一个硬控技能。 同时这个技能对于没有肉身存在的阴魂之流有着绝对的克制作用,对于不懂修行之法,凭借天生强大的异兽之流,也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这个权柄最强大的地方,还在于其可以通过‘阴司’加强权柄自身的力量。 可惜现在整个大夏之内都没有阴司存在,也无法加强【拘魂拿魄】。 周铁衣拿出承载自己【山主】权柄的乾坤印,用乾坤印吸收【拘魂阴差】的神职,吸收的过程十分顺利,证明两者之间的相性极高。 吸收了【拘魂阴差】权柄之后,乾坤印的底部一环朦朦胧胧出现隐约灰色雾气,与上方五彩云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山主的权柄可以延伸至阴司权柄,只不过自己中间差了一个步骤,或者说差了一道相应的权柄。 周铁衣笑道,“看来这次太行山之行就更有意义了。” 若是能够从那位一品神祇手中窃取到相应的权柄,他或许就可以在大夏尝试建立属于自己的阴司了…… 不,建立阴司这个事情还是需要更加小心谨慎一点,或许可以先在蛮荒世界建立阴司做出一个试点。 本身神权被窃取之后,那副锁链一样的神器彻底碎裂开来,只有一团极具腐蚀性的黄泉之力留存,在半空中形成浑浊的黄色云雾状的事物。 周铁衣尝试用符箓之法封印这份黄泉之力,不过相比于封印五猖神留下的怨气,死气,这团黄泉之力能够直接快速腐蚀青帝符箓的封锁,当泛着青色的符咒和黄色云雾接触,两者不断发出滋滋的声音。 自己暂时没有办法处理这团黄泉之力,倒是可以拿给老哥使用,周铁衣定下用法。 然后又看向【龙相金身塑就法】。 相比于自己从五猖神那里得到的普通金身塑就法,这法门不仅详细讲解了各种天材地宝和神权之间的相性关系,还列举了几种优秀的天材地宝配比金身的配方。 可惜对于自己,参考价值大于实际运用。 因为有肉身的存在,所以周铁衣对于金身更加在意的是其发展潜力,除非自己能够得到圣人骸骨这种塑就金身的顶级灵材,不然其他的灵材都没有蜃气的隐蔽性强,发展潜力大。 到最后自己实力够了,完全可以窃取太虚幻主的神国,完成自己金身塑就的最后一步嘛。 反正现在太虚幻境也是无主之物,他们用的,凭什么我就用不的。 【龙相金身塑就法】最为精妙的地方在于以‘龙’比喻天地万物,阐述了一条康庄大道。 吾不知其名,强名之曰道。 面对天地之间的客观规律,道家的‘道’,‘祖炁’只是一种定义,是道的表述形式之一,而不是全部。 这‘龙相’就是另外一种表述。 其认为人中有龙,地中有龙,水中有龙,天中有龙,龙能大能小,能隐能显,不断运动,操纵天地气运。 普通人,神祇,没有‘龙相’,那么就只是浮云众生,是被龙相拥有者操纵的气运,朝生夕死,根本无法控制自身的命运。 只有凝聚了‘龙相’,才有隐匿自身,防止被别人操纵气运的特性,之后才能够缓缓图谋成长,再以真龙之相操纵万事万物的命运。 字字珠玑。 周铁衣读完之后评价道。 又类比了一下【五帝宝诰】和【掌中佛国】,这【龙相金身塑就法】几乎可以肯定是一品大人物所研究出来的道统。 只不过这道统隐藏了‘天龙之相’,只具体讲述了人龙,水龙和地龙三相。 “真吝啬啊。” 周铁衣吐槽道,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传播这道统的人本身还没有完善自身道统权柄,所以不敢完全传播开来,就像二叔公输盛即使知道了蒸汽机的运用方法,但是在研发出第一台原型机之前,仍然会小心谨慎。 或许祂并不是没有研究出‘天龙之相’…… 而是‘天龙之相’的核心就是统御水龙,地龙,人龙。 这种功法藏一半的老银币! 周铁衣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恐怕这修行【龙相金身塑就法】的家伙,最终都要给对方做贡献。 不过自己可不一定。 一来莽荒世界拥有很强的隔绝效果,二来自己核心神权【篡神】蕴含了遁一的特性。 想到这里,周铁衣不再犹豫,按照地龙之相开始修行。 霎时间,才献祭完的部落众人感觉到大地都在不断晃动,整个火塘存在的小山丘在以缓慢而又坚定地速度抬升。 一尊巍峨的,半身隐于云雾之中,面容不断在老少男女之间变化的神祇存在于众人的梦境之中,近乎顶天立地。 涌动的地脉之力逐渐凝聚成型,化作一条蜿蜒的地龙,盘旋在神祇周围虚幻的蜃气之中,时隐时现。 五月十六日,朝会。 这次周铁衣倒是没有搞什么幺蛾子了,而是上交了几份诛神司改制的奏折和请示《法治报》的奏折。 百官们也如往常一般将奏折上交给三司,之后开始退朝,不过这次周铁衣没有离开,而是走到掌印太监薛明浩面前,拱手说道,“薛公公,我想要面见圣上,还请薛公公通报一番。” 周铁衣话音落下,还没有完全退去的百官们用余光看向周铁衣这边,余光之中带着强烈的探寻意图。 薛明浩对于周铁衣这位红极一时,逐渐弄臣转向权臣的人物自然没有甩脸色,而是拱手回礼道,“咱家这就去禀告圣上,至于圣上见不见周督查,那咱家就不能够肯定了。” 结合周围人探寻的目光,周铁衣大概猜测出圣上的修道与他不见外臣应该有关联,特别是圣上修道之后,连自己这个近臣都没有召见过,这说明其中的关联应该很强。 “我知晓轻重,只是劳烦你通报一下。” 周铁衣回答之后,就去承恩殿等候着通知。 承恩殿中,伺候三司的文吏和太监们精神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生怕周铁衣在承恩殿搞事,将他们牵扯进去,于是就想了个笨办法,那就是拿一大堆宫里的点心,将周铁衣面前堆满,不住地推荐这些点心有多好吃。 周督查,您多吃东西,别说话。 周铁衣也看出了大家的紧张,于是笑着敞开肚皮吃。 另外一边,三司们今天似乎也心里面另外藏着心思,毕竟三天前周铁衣才顺利挑拨了儒家和法家的关系。 司律青空规做出决断之后,这三天已经明确书信通知了董行书,开始和《醒世报》做切割,董行书则拦着青空命不放手。 不能够说你儿子事情办不好,就可以直接抽身,将锅完全扔给我们儒家,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青空规也是一咬牙,决定将青空命暂时留在《醒世报》做主笔,算是给儒法两家留下最后一份表面情义,反正他已经有了梅俊苍这个得力的主编了。 这两天和梅俊苍交流下来,青空规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甚至用儿子换弟子这个决定十分划得来,用大赚特赚来形容也不为过。 毕竟儿子只是传承血脉,但弟子却可以传承道统。 三司们心中各有算计之下,安静地审阅着自己面前的奏折。 一盏茶之后,一位小黄门进来通报,让周铁衣去御书房面圣。 听到这消息,三司同时停下了笔,看向周铁衣,似乎也想要从周铁衣这次进宫面圣的过程中探究出一些东西。 你们这样弄得我压力有点大啊。 周铁衣稍微思索了一下,带着自己的奏折,跟上小黄门,穿过一幢幢宫殿,入了御花园,顺着路径直达御书房。 今日到御书房的时候,周铁衣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这是上次面见圣上的时候所没有的感觉。 还没有等他多想,里面传来圣上的声音,“进来吧。” “是。” 周铁衣躬身行礼,走进了御书房,踏进御书房的一瞬间,他就明白自己的压力来自于哪里了。 一股强烈的虚幻场景不断冲击自己的心神,周围的真实景物虚化,自己只看到了一轮大日,一轮缺月在眼前升起,光辉无量。 而自己本身,也化作一颗光辉略显明亮的星辰,稍微往外感知,只觉得自己周围还有大量的星辰环绕,其中最明亮的三颗星辰的气息分别代表着三司。 以三司和自己形成的星河环绕着日月运转,托举着日月不断抬升,达到另外一个层次。 道统! 周铁衣心中明悟出来为什么自己在进入御书房之前,会有这么压抑的感觉了。 听潮楼一战中,洪世贵也用过道统之力,调动周围的人群,化作星辰,聚集众人的力量贯通内外联系。 只不过相比于洪世贵,大夏圣上是以百官为星辰,以玉京为根基,所以才能够达到圣人之境。 虽然两者的力量上天差地别,但是道理却极为相似。 但现在日月不想要再出现在至高的位置上,大夏圣上化作的大日下沉,与百官形成的抬升力形成一上一下两股相反的力量。 周铁衣这位百官之一,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还是因为自己只是从五品,实在是不敢想象三司在大夏圣上面前,两股相反的力量冲突有多剧烈,甚至不用三司,按照儒家的计算,只用梅清臣这具有道统的户部侍郎,就足以逼迫大夏圣上让步了。 怪不得这三年来圣上都不面见三司,只是躲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 不过大夏圣上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周铁衣‘看向’大日旁边那轮缺月,这轮明月的光辉来自于大日,同时明月形成一道屏障,帮助大日牵引这一上一下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调和中间的冲突。 使大日,明月,星辰三者形成新的平衡。 这就是二圣临朝啊! 周铁衣在心中感叹道。 大夏圣上拔高天后的地位,不仅有着现实的政治意义,还有着修行上的意义。 所以现在天后是放弃了一定程度上的‘自我’,让自身的力量取决于大夏圣上,因此才能够被大夏圣上坚定的信任着? 周铁衣装作木楞的样子,站立不言,就像是自己被道统冲击了一样。 大夏圣上并没有责怪周铁衣,而是对着旁边的太监们吩咐道,“合上屏风吧。” 今天他之所以愿意召见周铁衣,也想要试试自己的方法能够分担多少力量,而现在得出的结果让他很满意,至少他和周铁衣都没有收到伤害。 两位小黄门将一扇巨大的玉屏合上,玉屏中间雕刻着大夏万里江山图,隐约的镂空处可以看见大夏圣上和天后并排坐在御座之上。 有了这扇玉屏的阻隔,周铁衣受到的冲击顿时减小,虚幻的道统影响减弱,真实的御书房重新映入眼帘。 “微臣失态,请圣上恕罪。” 周铁衣装作回过神的状态,请罪道。 大夏圣上随意地摆了摆手,“无碍,这都是正常的状况,等过几年一切就会重新好起来的。” 周铁衣知道这是忌讳的话题,所以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多言,而是将自己的几份奏折递给小黄门,说道,“臣这次来御书房,是有事要当面与圣上奏对。” 小黄门接过周铁衣的奏折,转而递交给玉屏后的大夏圣上。 大夏圣上翻开两份奏折,一份是办《法治报》,一份是改制诛神司。 这两件事周铁衣都是当着众人的面做的,大夏圣上当然知道了其中具体的细节,他稍微翻看了一番奏折,语气中带着调笑和满意,“伱倒是会做官。” 利用一份《法治报》限制自身权柄的同时,还分化了儒法两家的联盟,这件事真的让大夏圣上对周铁衣十分满意。 (本章完) 第228章 锦衣卫都得靠边站站 屏风后面,大夏圣上再次开口道,“你请功的奏折中,为什么没有给你的弟子梅俊苍请功,还把他举荐给了青空规去办《法治报》,你就不怕伱这弟子心怀怨怼吗?” 对于这个问题周铁衣早就有了准备。 办《天京报》的其他人,周铁衣都请了功,但唯独梅俊苍不好请功,就是因为梅清臣还是大夏圣上心中的一根刺。 即使梅俊苍‘弃暗投明’,但很难保证大夏圣上不会有另外的想法。 所以其中一个办法,就是将梅俊苍隐藏起来,等梅清臣的事情消了之后,再寻找升迁的办法。 但是周铁衣选择了另外一种解决办法。 “我这弟子乃是戴罪之身,他父亲已经在奏疏上写得明明白白了,所以他虽然在《天京报》上有功,但也只是将功赎罪,我自然不该为他请功。” “不过他的能力是我是认可的,为了防止天下人觉得我这弟子只是沾了我的功劳,所以我将他举荐给司律,若这次他的《法治报》办得好,那么自然由为天下秉公执法的司律请功,这样自然能够让天下人认同。” 大夏圣上认真思考了一番,笑着对天后说道,“这才是为弟子谋划的老师啊。” 天后附和道,“做事有理有度,不容易。” 大夏圣上再隔着屏风看向周铁衣,“若他《法治报》办得好,不用司律请功,朕也会赏他,功是功过是过,他父亲是他父亲,他是他。” “谢圣上。” 大夏圣上看完了第一份关于《法治报》的奏折之后心情舒畅,原本这两天他还在思考怎么训诫周铁衣,让他不要在《天京报》上过于任意妄为,但是周铁衣的度掌握得很好,自己的训诫还没落下来,他就知道自己让出手中过多的权力,这很好,不像儒家一样贪得无厌。 “你第二份诛神司的改制……” 大夏圣上的尾音拖长,一时间自己也陷入了思量之中。 这份诛神司改制,周铁衣的选调进修制度,考功制度都是明面上的文章。 暗里的文章是如何废除大夏的补荫官制度,至少废除补荫官在诛神司内的影响,这涉及到的就是大夏圣上本身。 君无戏言,既然已经下达圣旨,加封了百户,千户,这官职是对方父辈用功劳换取的,当时整个天下也认可了,这个时候自然不好收回。 虽然大夏圣上也想要收回,但他还是在意自己的颜面,甚至这不仅仅只是颜面的问题,也是大夏圣上自己的信用问题。 周铁衣开口先说大夏圣上最容易同意的问题,“请圣上为诛神司精锐开兵冢,以培养诛神司新生力量,抵御各方蠢蠢欲动的神孽。” 大夏圣上冷笑道,“你听到了哪些神孽在蠢蠢欲动?” 周铁衣神色一肃,这冷笑倒不全是怪罪他挑破这个话题,而是大夏圣上从圣位上跌落,现在确实很忌惮神孽问题。 朝堂上的百官,大夏圣上可以讲规矩,所以即使实力降低,但他仍然认为自己能够把控大局。 因为朝堂之上的主流学说,仍然是‘君主制’,即使最民本思想的墨家,也没有任何提出废除君主专制的思想流传开,顶多要求赋予底层民众更多的权力。 所以先天占有大义的大夏圣上,对于百官的压制更强。 但是神孽可不会讲那么多规矩,祂们是最不希望大夏圣上真正登临圣位的存在,更甚于太子和儒家。 周铁衣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各州镇抚使都有相应的禀告,之后我回去整理一份文书,再上呈给圣上。” 他没有在大夏圣上面前专门提及太行山的事情,因为诸多布置已经导向了太行山,不用再走大夏圣上这条线,那样反而会让大家最后复盘的时候,觉察到整个过程太过于刻意。 听完周铁衣的奏对,大夏圣上手指敲了敲奏本。 兵冢是大夏的底蕴之一。 每一次开兵冢,都会让一大批新生代实力飞速进步,也会消耗自身的底蕴。 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前线立了大功,大夏才会打开兵冢,借由将有功将士的尸骸送入兵冢之中,顺带着让其他人得到好处。 “诛神司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该为诛神司开几次兵冢了。” 大夏圣上最后做出了决断。 诛杀神孽,诛神司始终是一线部队,相比于诛神司,各州的守备部队都要排在后面。 “臣替诛神司谢过圣上赏赐。” 周铁衣下拜道。 大夏圣上语气恢复正常,“有功就赏,认真做事。” 随后他对苏洗笔一阵低语,然后苏洗笔取来一枚虎符,让小黄门递给周铁衣,“两个半月之后兵冢开启,你拿着这虎符进去,自有机缘,这是朕单独赏赐给你的,兵冢开启之后,你再将这枚虎符还回来。” 虎符整体都是以兵冢沉铁锻造而成,上面鎏金了四十九个变幻的龙章,整体极为阴冷,即使在夏日握着,也如同寒冷一样。 入手的一瞬间,周铁衣就知道这是一件极为珍贵宝物,而且虎符自古就是调集大军的象征…… 大夏圣上继续说道,“你如此大张旗鼓地开启兵冢,神孽一定知道了消息,所以这次的事情不仅是奖赏,其中还有凶险,朕不希望你将功劳办成坏事。” 周铁衣神色认真,“臣明白。” 兵冢存在于玉京山之下的幽冥之中,以前有大夏圣上镇压,当然没事,但现在周铁衣开启兵冢,神道即使没有准备好,估计也会让一些特殊的三品神祇前来尝试一番。 若是失败了,也就损失一两位三品神祇,代价可以承受,若是成功了,好处巨大。 确定了两个半月之后开启兵冢,接下来就是确定诛神司这两个月的俸禄问题了。 在奏折上周铁衣也详细阐述了诛神司俸禄的来源。 税制改革。 至少是天京的商税初步改革。 自古以来,税都是国家和百姓绕不开的重要一环,本身的核心在于人为的控制社会财富的再分配。 只不过在封建时代,这个核心思想没有被明确定义,所以国家的税收有种凌乱的美。 王朝早期,休养生息,税收一般都会很轻,而一旦到了中晚期,整个社会财富失衡,税收不仅不会帮助社会财富向优良的方向再分配,反而会加剧社会的贫富分化。 底层的百姓面对各种苛捐杂税,而上层的获利阶级却可以通过权力地位来免除税赋。 而其中商税又因为商人们极强的流动性,所以更加难以准确的征收,所以儒家和法家才会强烈贬斥商人阶级,因为他们的学说难以从商人阶级身上获利。 反而是农民阶级这种稳定的,甚至一辈子和土地绑定的生产关系才是儒家和法家推崇的。 “你所言的查商税会不会影响到普通百姓生活?” 这是大夏圣上最关心的问题。 周铁衣肯定地回答道,“请圣上放心,我所言之策,首先只涉及到中上层的官员,商人,是从他们之间的利益输送中收拢税收,供养诛神司,多余的钱财也会进入国库之中,而且这一轮税改,可以先在天京试点,若有任何不协之处,圣上自可拿我问罪,平息民愤。” 大夏圣上忽然对天后笑道,“之前朕还说他油滑得很,没想今天倒真的忧国忧民起来了。” 随后他沉吟片刻,“你自去做,只要不伤到百姓,其余的事情不用多想。” 他已经可以想象,周铁衣从斩断百官补荫之路之后,这一轮查税又得得罪多少文武百官了,而且这是‘死仇’,比那些直言贪腐的清流更严重的‘死仇’,所以他能够更放心重用周铁衣了。 不等周铁衣开口第三件事,大夏圣上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废除百户,千户,这件事有待考量。” 有待考量的含义就是暂时不办,周铁衣当然听懂了,反正他在奏折中也写明白了,先通过百官卡诛神司月俸这件事,诛神司去卡百户,千户的月俸,让他们知难而退,而大夏圣上自然也更钟情于这种较为稳妥的办法。 而且周铁衣对诛神司的改革很多,即使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但谁知道这么多改革夹杂在一起,他会不会忙中出错呢,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改基层,等基层稳定下来,再处理中层,这也是稳妥的处理办法。 “臣知晓。” 周铁衣没有心思在这件事上和大夏圣上据理力争,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天京的百户,千户在和神孽的战斗中死上一批,到时候能力不够的,自然就会知道退了。 从御书房出来,周铁衣一路轻快地穿过御花园,这次的奏对,除了废除百户,千户这个小问题仍然留待商榷外。 他最重要的,就是让大夏圣上同意诛神司的权柄再次膨胀。 一个完全掌握舆论权,军事权,以及财政权的部门。 这种堪称怪物的权力机关即将在自己手中诞生,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还无法意识到这三项权柄组合在一起的威力。 自己还是这个部门的督查院长,那么即使是五品官,也足以横扫天京的百官了。 儒家是无冕之圣,那么自己就是无冕三司! 若真的让自己的谋划成功,达到自己理想的诛神司最终形态,那么前世的锦衣卫都得靠边站站。 (本章完) 第229章 师姐,我这里有好东西值得把玩 出了宫,周铁衣径直回到家中。 守一院内,周母看向回家的儿子,“你跟我来吧。” 昨天周铁衣已经将要取用家中一件强大神器的事情告知了周母,只不过没有给原因。 若是以前,周母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但是这两个月周铁衣做的事情太多太杂,很多东西都牵扯到一二品的大人物乃至当今圣上,取用神器的理由不说,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自己都说了不管他在朝廷上做事,自然也不便再多问。 于是昨天晚上思忖了一会儿,周母还是决定带着儿子去秘库看看。 跟着母亲,周铁衣来到了周家的库房,这库房外面常年都有亲卫巡逻,库房之中,还隐藏着三道修行者的气息,而这还不是周家库房全部的防御,只是外面保留中品灵材的防御。 继续深入,来到一扇黄铜大门之前,这座大门外伫立着一尊貔貅像。 这里面,就算他身为周家二少爷,也从来没有进去过。 周母对周铁衣说道,“将你的手放入貔貅嘴里。” 周铁衣明白这应该是高级的验证方法,于是将手放入了貔貅像嘴中,一道刺痛感传来,鲜血落入貔貅嘴中,下一刻,整个貔貅的嘴无限张大,直接将周母和周铁衣包容进去。 那扇黄铜大门只是掩人耳目的‘门户’,真正的门户是貔貅像本身。 进入了貔貅像内部,周铁衣有种进入棋盘空间的感觉,特别是刚刚那尊貔貅像,给自己的感觉也和神器类似。 “母亲,貔貅像也是一件神器?” 周母点了点头,看向若有所思的周铁衣,答道,“对,不过这件貔貅像你不能够选。” 我没那么贪得无厌。 周铁衣在心中为自己狡辩。 刚刚有一瞬间,他确实想过自己选了貔貅像,是不是就代表着完全掌握周府的秘库。 貔貅像内光辉无中生有,一道道在这个空间中通天彻地的光柱笼罩着一件件上三品的奇物。 周铁衣大抵数了数,差不多有二十余件,这其中还有半数都是材料,而不是具体的秘宝,剩下虎威军中应该有周家另外一半的底蕴。 周母带着周铁衣继续深入,来到里面五根光柱,开口说道,“这四件是家里现在还没有找到用途的三品神器,至于最里面那根黑色的光柱内的神器,伱不能够动。” 周铁衣没有先看四道明亮的光柱,而是看向黑色的光柱。 半透明的黑色之中,他的【真实视野】能够具体感知到一件蛇形壁雕的存在,这件蛇形壁雕给自己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是一件关乎幽冥权柄的重宝!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己前几天才想要找的贯通山主和阴差权柄的神器,居然就在周府之内。 “为什么不能够动?” 周母看向那光柱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带着厌烦的神色,“因为这关乎周家祖祠,哪一天你有本事将周家祖祠拆了,哪一天你就能够拿走这件神器了。” 周铁衣看向母亲,“母亲现在也没有本事拆了周家祖祠吗?” 周母叹息一声,“我一直在找机会。” 周铁衣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多问,而是转头看向另外四道光柱之中的事物。 一枚巨大的鳞片,一块布满裂痕的玉碟,一件杀气腾腾的白骨铠甲,一枚封印着小人的血色琥珀。 “这鳞片出自于一位封神的三品神龙的逆鳞,祂将自己的逆鳞锻造成神器,你曾祖父将其斩杀后留下的,其中的权柄集中在操纵风雨之上。” 神祇的权柄不是全部都有利于战斗,很多权柄对于战力的增幅并不强。 周铁衣认真地想了想,自己山主的权柄就有【呼风唤雾】的神通,能够暂时改变山林中的环境,若是吸纳了这龙族操纵风雨的权柄,确实有一定的价值,但价值不大。 “这枚玉碟出自于南北朝天一道教,是门下二十八方授箓宗师持有的法器,结合神道和道教的特点,算是另类的神器。” 周铁衣多看了这一块布满裂痕的玉碟一眼,玉碟之上不断有云雾腾起,演化出一枚枚已经在外禁止流传的云箓。 “这白骨铠甲乃是你曾祖父击杀一位二品白虎之神所留,那白虎之神预想了你曾祖父会动用祂的神器,尸骸和神国,于是在最后关头,自己将三者连同麾下神祇,大量士兵一起熔炼,若说这几样神器之中,当属这白虎铠甲最为厉害,但是这神器被对方以特殊的方式诅咒,就算是上三品使用,也会招致不祥,周家血脉使用,必定会惨死,所以你如果要拿走,必须给我讲清楚原因,究竟是谁要使用,更不准自己使用!” 周铁衣看向白虎铠甲,一根根巨大的胸骨形成完美的甲胄,呈现半开的状态,狰狞的虎头即使死后也充满威严,若是有人使用这件神器,必然被全部包裹进去。 “真帅啊。” 周铁衣在心里面感叹了一句。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件神器之上。 周母看向神器叹道,“这是你祖父当初在战场上,使用那件白虎铠甲,强行将自己提升至二品,重创了一位二品神将,再以秘法积聚自己全部血液,封印的这位二品神将,因为神将一旦杀死,那么祂们自身的力量大半都会回归到其神祇手中,唯有封印,才能够暂时阻止,这件事物你要使用,也得和我说明过程和用途。” 周铁衣在心里吐槽道,果然能够简单使用的好东西都已经被转化成为了战斗力,只有难以使用的才封存在家里的秘库之中。 他想了想,指向那枚玉碟,“我取用这件。” 周母看向儿子,“你不会想要转修授箓神道吧?这虽然是一条道路,但你大可不必走,如今的大夏没有授箓神道存活的土壤。” 周铁衣笑道,“母亲,我知道轻重。” 周母在心里一叹,自己儿子怎么会不知道轻重呢,这段时间内以报纸权柄分裂三司,得到圣上进一步宠幸,这其中的轻重自然比这枚玉碟更难以把控。 她伸出手掌,将玉碟从中取出来,然后又拿出玉盒放入其中,再交给周铁衣。 从秘库中出来,周铁衣没有第一时间回自己的麒麟阁篡夺玉碟权柄,而是先到师姐的望月楼去。 前段时间,师姐说她要平心静气,参悟【五帝宝诰】,周铁衣自己也很忙,所以就没有打搅,但现在师姐经过辅助祭炼五帝神将,相信一定在【五帝宝诰】中大有收获,周铁衣自然顺势要向师姐讨教一下道法。 嗯,正经的学术讨论。 顺带让师姐看看自己新得到的好东西! 望月楼下,周铁衣大声嚷嚷道,“师姐,我这里有好东西值得把玩!” 望月楼中,正在参悟道法的妙玉睁开眼睛,周铁衣将近一个月没有来打扰自己,她已经重新澄澈了心湖。 这一来二去之间,确实让自身修行更进一步,顺带着借助祭炼五帝神将,让自己对【五帝宝诰】已经有了初步的入门,至少在黑帝像上已经入门。 下了楼,妙玉仍然穿着那件杏黄色道袍,唯一的变化就是头上插着一只桃花做簪,尽管已经过了春天,但这桃花得了青帝和黑帝玄机,仍然盛开极艳。 妙玉刚打开了门,周铁衣就自豪地扬了扬手中两件事物,一件虎符,一件玉碟。 妙玉目光一凝,这确实是值得把玩的好东西,即使她这个太乙观嫡传,这种层次的好东西一年也未必能够见到一件。 “进来吧。” 周铁衣笑着跟妙玉上了二楼,周围已经长好羽毛的灰色,褐色,有着嫩黄的喙的鸟雀们就像是认得周铁衣一样,围着他转,一点也不怕生。 周铁衣将两件东西放下,从棋盘中取出一些谷物,逗弄着身边的鸟雀。 妙玉看向两件事物,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小心翼翼拿起那枚布满裂痕的玉碟,她的手刚一触碰到玉碟。 这件神物似乎感受到了道家嫡传,符箓传承者的气息,不再隐晦自身威能,发出一道明净如月色的光亮,一时间竟然直接分割了内外,将小楼内和楼外炎炎的大日分割成为两地。 浮云在两人之间流动,变化成为一个个文字,阐述天地之理。 过了近乎一个时辰,周铁衣和妙玉才重新回过神来,而他们的心中已经有了一道完整的道门秘法。 【天一道德登真云箓】。 妙玉收敛心神,首先开口道,“这法门只可观,不可修。” 周铁衣说道,“师姐,我知道。” 妙玉认真看向周铁衣的眸子,“就是因为你知道,所以我才更要提醒你,别人是因为不知道轻重,你则是胆大包天。” 周铁衣一愣,笑道,“知我者,师姐也。” 妙玉想了想继续劝说道,“而且这法门也不全,就算你想要修,也得考虑后果。” “怎么个不全之法?” 周铁衣好奇地问道。 妙玉讲道,“当初天一道脉祖师天一真君假托自己受了道尊传法,因此改易神孽,化神为道,创立了这传度授箓之法,御使神道,要平定五国乱世,建立地上道国。” 周铁衣评价道,“果然不愧是道脉的立法者,自有一番气度。” 同时他在心里评价道,可惜就是手段不够,最后输了。 妙玉说出了周铁衣的心里话,“可惜他输了,自古成王败寇,他的道统自然也是歪门邪道。” “当初这法门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二十八授箓宗师的‘登真云箓’,另外一部分则是天一真君执掌的【天一混洞入圣云箓】,两册合一,才是完整的天一宝箓。” “不完整就是道统不全,你若修了,以后必然被‘入圣云箓’持有者克制。” “嗯嗯。” 周铁衣如同一个乖宝宝一样连连点头。 再次提醒了周铁衣,妙玉也知道自己只能够说那么多了,于是开始认真讨论起这法门的厉害之处。 “虽然我们无法修行,但是这法门的‘假借虚位之法’确实厉害,某种意义上算是另辟蹊径。” 周铁衣已经得到了【天一道德登真云箓】的传承,自然懂师姐口中的‘假借虚位之法’。 一般而言,神祇的位格,权柄都是属于自身,就算是要豢养神将,也是将自己的力量分割出去,供神将使用。 或者如自己的神降之法,借他人的身体直接降临。 而天一道脉的‘假借虚位之法’,是通过云箓获得神格虚位,即相应的神祇位格,就比如九品初授云箓,对应的就是九品神祇。 这个时候云箓法脉的修行者,只有位格,但本身没有权柄。 当他们要使用权柄的时候,就会以自己的位格召集相应的九品神祇,暂时假借对方的神权,从而获得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 这样有两个主要的好处,第一,修道者只是临时借用权柄,不会像神祇一样,会受制于自己的权柄。 第二,因为是借用,所以即使是九品,只要能够得到众多神祇的帮助,手段堪称是无量。 但这也有两个明显的坏处,第一就是低级云箓持有者受限于自己的品级,只能够借用受云箓盟约的下品神祇的力量,而下品神祇大多数有其势力范围,一旦离开神祇的势力范围,那么你很难借取相应的神权。 所以这就要求云箓道脉不断传播扩展自己的道统,将地上道国推广至全天下,让天下神祇受到云箓道统的制约。 所以天一道脉在后期,既得罪了百家道统,又得罪了诸神,不被灭才奇怪。 第二就是借用神祇的力量,自然也会被神祇腐化,开始的时候天一真君想法固然是好的,但随着传承的人越来越多,很多道人修着修着,就从神祇御使者的身份转化成为了神祇的眷属,从而内部混乱,功亏一篑。 周铁衣在想自己得到这部分神权之后,和自己的【图腾之法】结合,不知道会产生什么额外的变化不,不过这都需要自己回去慢慢试炼。 于是他指着虎符说道,“师姐,这虎符如何?” 妙玉将玉碟拿下,小心放入玉盒之内封好,窗外炎炎夏日重新照了进来,她拿起虎符认真地观赏,感悟,片刻之后才叹道,“可惜只有一半,所能够感悟到的东西极少,只有日夜佩戴,才能够加速白帝像的领悟。” 周铁衣手中的虎符自然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在兵冢之中。 周铁衣顺势说道,“师姐,圣上答应两个半月后开兵冢,我想着你先到诛神司挂个职,等开兵冢的时候和我一起进去寻机缘。” 妙玉脸皮稍薄,周铁衣如此大胆地假公济私,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会不会被别人诟病?” 周铁衣笑道,“只要程序合法,谁跳出来,我就找谁的麻烦。” 他可不只是要妙玉进去,自己家的亲卫这次都得进去拿好处,圣上不是说了嘛,这是单独赏给自己的,不过多几个人罢了,消耗不了多少大夏底蕴的。 自己不贪心一点,多留下一些把柄,反而让圣上担心。 妙玉想了想,点头道,“我明日就按时到诛神司报道。” 相比于进入一次兵冢的机会,连续两个半月在诛神司打卡不要太简单。 周铁衣接过妙玉手中的虎符,这虎符之中自然也有强大的权柄,可惜自己不能够篡夺,不然到时候哪里找一枚虎符还给大夏圣上啊。 不过不能够篡取,倒是有另外一个简单的使用办法,那就是如师姐所说,这两个月自己随身带在身上,再借助亲卫的训练,即使没有统帅真正的军队,大体上也能够将白帝像参悟个雏形出来。 当然这个两个月中,自己不仅要参悟白帝像雏形,还要圆满黄帝像。 借助部落孕育新的生命,自己凝聚了黄帝像的雏形,但是想要凝聚那十二枚龙章,让黄帝像如青帝,赤帝一样圆满,还需要更多的气运,这气运一个四百多人的部落可提供不了,好在自己也有了相应的谋划。 五帝像中的四帝都已经有了着落,现在唯独差黑帝像。 周铁衣看向妙玉,正襟危坐地说道,“师姐,我跟你说个正事。” 妙玉神色一肃,周铁衣上次跟自己这么正经说事情,还是准备去二见梅清臣的时候,而那次之后,引发的后果已经席卷天下。 “什么事?” “师姐,你知不知道我道门的阴阳合修之法?可以传授给我吗?” 妙玉:…… 见师姐有要赶自己走的架势,周铁衣连忙说道,“师姐,我当然不是馋你的身子,我只是想要和你一起进步嘛,我现在快领悟了四帝像,就差黑帝像,而你领悟了黑帝像,差四帝像,若我们两个阴阳合修,必然能够快速圆满五帝像,这是正经的修行大道,说不定还可以借由五帝参悟阴阳大道,挣脱出原本【五帝宝诰】的樊笼,岂不美哉?” 片刻之后,巧舌如簧的周铁衣还是被赶出了望月楼,只不过妙玉隔着门在楼中叹息了一声,“给我两个月的时间考虑考虑。” 听到这话,周铁衣顿时欢快地像只撒泼的小狗,摇头晃脑地回麒麟阁。 (本章完) 第230章 虚位神格?钓鱼佬狂喜! 麒麟阁静室之中。 周铁衣拿起残破的玉碟,趁着玉碟不注意,伸手一抓。 玉碟上下爆发出明亮的光辉,这种神物,已经有了趋吉避害的本能,但可惜周铁衣掌握【篡神】神通,又得到了云箓法,而玉碟本身受创严重,还被周府封印压制了这么多年。 大量明亮的光辉从玉碟中流淌入周铁衣身体中。 这些光辉化作变幻的云箓,阐述一位三品授箓宗师一生对云箓的理解和感悟。 【云箓】,上古道门观云之形,阐述龙章至理,作云箓以传天下。 文字本身就是一种权柄。 所以有龙章,凤纹,云箓,神文几种不同的书体,除了龙章是天地本身的权柄,至今没有被人掌握过。 历史上都出现过凤纹,云箓,神文的执掌者,其中凤纹和云箓的执掌者死亡之后,其权柄再也没有重聚过,倒是渊蒙和百国传承的神文,一直供养着一位一品神祇的道统。 而学宫流传出的文字,也就是周铁衣前世的文字,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执掌者,不少大人物也推算过,得出的结论是这文字的源头此世之人不可掌握,加上早期人类崛起,学宫文字功不可没,因此放心使用了这文字传承。 【虚位授箓】,以云箓凝聚虚位,假借神祇权柄。以云箓凝聚神名,制约神祇权柄。 这道权柄才是核心,一方面可以帮助授箓者借用神祇权柄,不用损耗神祇本身的力量,另外一方面又可以制约神祇,让神祇听命于传箓之人。 再进一步,肯定就是建立完整的神庭了。 玉碟哀鸣一声,自身的裂痕在飞速扩大,即将完全碎裂。 周铁衣微微皱眉,这种使用方法浪费极大,对于下品神器还好说,但是这玉碟本身的材料也很珍贵,就这么完全破碎开来,剩下的碎玉估计也很难发挥出神妙了。 想到这里,他御使【虚位授箓】,将自身【图腾】权柄凝聚,化作一枚云箓,反向传送回玉碟。 “接受它。” 玉碟此刻已经没有其它的选择,只能够包容周铁衣的【图腾】权柄,有了这道联系,又有【虚位授箓】,周铁衣开始慢慢炼化这枚玉碟,掌握这件残破的神器。 控制了核心之后,让这枚玉碟成为自己的神器之后,周铁衣再将【云箓】,【虚位授箓】重新返还给了玉碟。 顿时玉碟的裂痕停止扩张,还因为互补的【图腾】神权融入,消弭了不少裂痕。 认了新的主人之后,玉碟化作一轮慧光,悬挂在周铁衣脑后,如同明月普照。 “你倒是会拍马屁。” 周铁衣笑道。 这玉碟最强大的时候,寄存了成百上千神祇的神名,发挥的妙用无穷,但现在位格倒是足够了,但里面的神名完全被打碎,很多神祇都已经陨落,若自己要恢复玉碟原本的作用,要么就收录新的神名,要么就帮助这些陨落的,属于天一道统的神祇复苏。 拥有这枚玉碟的协助,自己暂时能够拥有三品神祇的位格,再加上白玉棋盘赋予自己的神国空间,自己假装从远古复苏的三品神祇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要不真正动手,就算二品,乃至一品都很难看穿自己的底细。 即使是动手,以自己神权的特殊性和多种手段配合,击杀一般的中品修行者,唬住强大的中品修行者,暗算上三品的修行者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然狐假虎威只是一时的,自身强大才是长久之计。 想到这里,周铁衣的心神进入蛮荒世界,以图腾为桥梁,梦境为核心,跨越空间联系巫木等人。 一片莽荒森林中,巫木身上的图腾滚烫,忽然他眼中浮现一片虚幻的场景。 场景之中,部落的篝火塘熊熊燃烧,火焰之中,一尊神祇身负五色华衣,端坐在神龙盘踞的莲台上,脑后悬挂着一轮如同明月般的慧光,在慧光的映照下,祂的容貌不断在男女老少中变幻。 “神。” 巫木赶忙低头,尽管这是周铁衣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金身形象,但是巫木作为周铁衣的祭祀,还是瞬间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神。 有了巫木作为定位之后,周铁衣除了留下那头棕熊拱卫,防止森林中意外情况发生,就将剩余九位图腾战士一起拉入梦境之中。 “神。” 战士们半跪在地上。 周铁衣现在神通非两个月前可以比拟,不用开口询问,直接以梦境映照之法,将战士们这些天的经历一一映照出来,这比通过口述讲解,更加生动形象。 跨越了西山山脉之后,他们已经进入了这片莽荒森林五天,这里的气候与西山另外一侧大不相同,雨水丰沛,极为温暖湿润,因此形成了这么广阔茂密的森林。 四百里的山脉两侧,已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候了。 周铁衣在心里想道,或许这森林的温暖湿润来自于海风,因此才在西山山脉的这一侧形成了大量的降雨。 若是普通人,在这么广密的原始森林中,很容易迷死方向,但是有一只六品山熊带路,他们一直朝着森林外前进。 因为目的是先找寻到外面的人类部落,所以一路上除了猎杀普通的野兽,巫木等人都是通过山熊绕开那些强大的异兽领地的。 异兽确实没有多少击杀的价值,但如果是天生神灵,那么就另当别论,而周铁衣找到了一个帮助巫木钓出先天神灵的方法。 十枚云箓借助蜃气凝结,然后落入十位战士心中。 顿时一篇玄妙的功法通过十枚云箓传承了下去。 “这是【天一宝箓】,你们按照宝箓上修行,可以凝聚神格虚位。” “神,什么是神格虚位?” 周铁衣想了想说道,“赋予你们作为我从神的身份,让伱们在关键的时候,可以借用我的权柄。” 天一宝箓和图腾之法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仍然是通过自己修行得来的,后者则需要神祇直接赐予。 所以天一宝箓的数量没有限制,整个部落的人都可以修行,并且可以通过自身修行提升。 但是图腾是一种精神上的力量印记,和血神子一样,周铁衣一个月凝聚多少枚,就能够赐予多少人。 而且想要再次提升,只能够等周铁衣赐予。 至于天一宝箓和图腾之法的结合。 周铁衣心念一动,那虚幻的云箓和牛角盘龙的图腾相互融合,瞬间就帮助几人跨越了天一宝箓九品传度弟子的门槛,让他们有了九品虚位神格。 同时九枚虚位位格反馈到周铁衣脑后的神道玉碟之中,让玉碟的裂缝又弥补了几分。 周铁衣再伸手一指,这九枚虚位位格借由图腾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本质再次提升,达到了八品的层次。 这就是自己找寻到的两者结合的用法,以图腾为根基,可以快速让一个普通人入门,在一瞬间成为九品修行者,同时即使普通人的精气神不同,但是只要完全信仰图腾,那么就可以融合升格,形成更高位格的虚位。 这些战士也感觉到了自己力量上的变化,同时因为周铁衣本身的权柄中蕴含梦境,所以即使离开了西山山脉,这些战士们仍然可以调用自己【武道】,【搬运】,【生育】,【蜃气】等诸多权柄,配合自身已经接近八品的武道实力,一下子实力再次呈倍数增长。 有点像持连枷的重甲牧师,周铁衣在心里评价道,要知道这九位战士不仅能够使用多种神术,免疫绝大多数精神控制,同时因为体内有血神子,所以也免疫大部分要害。 若是实力再稍微提高一点,已经有能力征服一个供养神祇的小部落了。 既然实力提升,那么周铁衣不介意他们多一些磨砺,如果能够在这种磨砺中成长为八品武道修行者,那么离开这片原始森林之后,也足够为自己征讨一些小部落了。 他看向巫木,说道,“这云箓赋予了你们虚位神格,也就是只要你们离开梦境,在外界用云箓展现自己的虚位神格,就会被其他神祇等同认为是一位九品神祇来到了自己的领地之内……” 巫木有着部落传承,又才经历了山主之争,当然明白一位神祇突兀出现在别的神祇领地之内意味着什么。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如果他们都只是普通人,路过神祇的旁边,绝大多数神祇都不会对他们动手,因为没有利益冲突。 但是一位神祇路过自己的领地,就像是一头猛兽入侵了另外一头猛兽的领地一样,立马会引来厮杀和争斗,至少在莽荒世界的神祇们是这样认为的,祂们仍然处在‘黑森林法则’阶段,被其祂神祇发现,或者发现其祂神祇,都意味着争斗,只有发现互相奈何不了对方,才会停下争斗。 周铁衣无法每时每刻都跟在巫木身边钓鱼,这样太浪费时间了,但现在有了虚位神格,巫木等人就可以自己充当鱼饵钓鱼,当然前提是他们钓起的鱼大小合适,周铁衣刚好吃得下,这就要考验巫木自己的判断力了。 (本章完) 第231章 焦院长辛苦了 五月十五。 户部衙门门口,两座石狮子威严耸立,往来的青衣,赤衣者如过江之鲫。 诛神司库房院院长焦国平下了马车,望着中间的金字牌匾,未进门就先叹息一声,没有了往日的潇洒从容。 往日里,作为百官补荫部门的库房院院长,他来户部要钱粮是最容易的一批人,甚至很多时候月中的申报都不用他亲自到场,只需要派院内的从六品文吏来就足够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周铁衣驱逐百官补荫之子,火还没有烧到他督查院,就先烧到了他库房院。 “大人,要不今天还是我们进去申报吧?” 焦国平的副手上前小声建议。 这受气的事情,他们下人做就好了。 焦国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不了,我进去受气,等会儿才有话给周大人说,不然你们进去受气,等会儿我怎么和周大人说话?” 说罢,他挥了挥广袖,领着八名文吏,带着一大摞文件走进户部衙门内。 副手认真想了一下焦国平的话语,在心里无声感叹道,怪不得别人是正官,自己只是个副官。 即使一大早就来申报,但今天户部接待的官吏好像极为繁忙,直到中午,才有人出来接待。 正堂内,户部天京钱粮院院长蒋双春先对焦国平拱手道歉,“今日真是怠慢了焦院长。” 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都留下最后一层脸。 听到这句道歉话,焦国平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甚至有种自己今天会申报成功,月末领到例钱的错觉。 但蒋双春下一句话就直接打破了他的错觉,“你也知道的,我们户部右侍郎梅大人还因为你们诛神司周大人的原因,现在还跪在正午门前请罪呢,所以现在很多事情都缺少一位主管大人落印,因此就耽误了下来。” 一句话,直接将户部不接见焦国平的原因,怪罪到周铁衣身上。 伱们诛神司的人自己先挑事,就怪不得我们户部的人不干事了,毕竟干事的人都因为你们跪在正午门口呢! 焦国平强行平息了心中烦躁,笑着拱手道,“蒋大人,我这次来是重新确定诛神司的官籍的,最近我们诛神司内变化很大,很多力士,小旗,总旗都觉得自己无法担任,所以自愿离职。” 小旗,总旗的离职诛神司内可以办理,但是申领钱粮,就需要上报给户部,甚至你不能够按照原本的数量瞒报着领,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敢瞒报,简直就是将刀交到别人手中。 蒋双春优哉游哉地端起茶喝了一口,过了差不多几十息的时间后,才扫了一眼八名文吏抬进来的文件。 慢悠悠地开口道,“这不行啊。” “怎么个不行法?” “若是一两人离职,你诛神司申报,下个印,我这里也就帮你办了,但是焦院长,你这件事可不只是一家一户的事情啊。” 蒋双春在一家一户四个字上下重音。 焦国平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情在蒋双春这里办不了,索性也就冷静下来,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再开口道,“那该在哪里办?” “这么多官籍需要销,你得先去学部的官籍司办理,等他们查一遍,妥当了之后,才好在我这里领钱粮。” 焦国平追问道,“那没有削的人,钱粮该如何出?” 蒋双春冷笑道,“焦大人当官这么久还不明白吗?何来追问我这个只是办事的人麻烦!” 说罢,他端茶送客。 焦国平带着八名文吏出了户部,又来到学部,也是等了半天,总算在衙门关闭前得到了接待。 “焦院长,您这数目出入有点太大了啊。” 学部官籍司的长官乃是从四品,比焦国平要高一品,又掌握着官籍这种重权,平日里焦国平都得小心说话。 “确实有点大了。” 焦国平没有给原因,而且他估计学部也不敢真的查,周铁衣都愿意既往不咎,若学部真的查以前为什么亏空那么多名额,板子落不到周铁衣身上,还会追究各家被自愿辞职的补荫官的麻烦。 “这事我这边查不了。” “为何查不了?” 官籍司长官夏尚辉笑道,“焦院长何必明知故问,天京几千人的官籍勾销,您不去司民府走一趟,这天京谁敢给你销?” 焦国平在心中叹息一声,果然,这弯弯绕绕,最终还是要绕到司民身上。 他不再多话,而是对夏尚辉拱手道,“那下官先告辞了。” 夏尚辉端起茶水,“不送。” 出了学部衙门,此时已经夕阳西下,残阳赤红如血,屋脊上那象征着学部权力的负屃石雕投下大片阴影。 “大人,要去司民府吗?” 副官小心翼翼地问道。 焦国平冷笑道,“去什么司民府,难道我也要在那里跪一晚不成!回诛神司!这件事自然有人处理,我们只是个由头,让处理的人知道今天该优先处理谁,而不是盲目大范围打击,懂吗!” 副官看着焦国平大步走上车驾,忽然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 太虚幻境。 倒悬的玉京山,广阔无垠的平台之上,一座座云台升起,这次一共三十座。 男生女相,笑容恬静的幻祭司看向血色云台之上的琯琯,笑着说道,“血祭司,这次是你召集大家前来的,就由你来主持吧。” 琯琯当仁不让,她的太虚幻面呈现一副凶恶的男神像,就像是那些绘本上刻画下来的一样,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这不是本相。 “我得到了消息,大夏因为诛神司的问题,将开启兵冢,让诛神司内有功的小旗,总旗进去寻找机缘,提升实力。” 琯琯直接将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并不担心别人猜到自己和周铁衣之间的联系。 天京诛神司总部让各地方镇抚的小旗,总旗们进修,一个主要的利诱就是开启兵冢。 特别是周铁衣昨天顺利从大夏圣上手中申请到开启兵冢的机会后,指挥使卫少安在给各地镇抚的书信中都明确提到了这点,所以中间环节有很多泄露的机会,甚至在场不少消息灵通的神道都已经知道了消息。 “苦矣。” 琯琯说完,她身边的莲老首先面容哀愁地说道。 诛神司本来就是抵挡神道的前线部队,如今天京总部诛神司改制,又要增强地方诛神司的优秀后辈实力,对于神道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琯琯随即说道,“所以这次兵冢开启,我们不能够坐视不理,我提议破坏这次兵冢开启!同时试探现在大夏皇帝还剩下多少实力!” 琯琯在会议上一贯表现的很‘莽撞’,仅次于雷神一脉的神祇,当然她属于血海尊首一脉,主掌兵戈,血肉和杀戮,所以表现的莽撞一些,受自身神职的影响,也很正常。 琯琯提议之后,整个会议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人发言。 显然大家都知道不能够让大夏安全地提升诛神司的实力,这对于大家都不是一个好消息,而且诛神司实力增强,对天京的管制加深,那么以后大家在天京试探大夏皇帝就更加困难。 但如今很多事情都不明确,贸然出手,危险性又太大了。 所以大家的想法就是既然你血祭司提出来,那么就由你来做,我们只用看成果就好了。 琯琯见在场众人沉默,冷笑道,“诸位,这事情虽然是我提出来的,但大家总不可能单独让我这一脉出力吧。” 说罢,她直接看向一朵阴云,点名道,“骨祭司,大夏兵冢不仅封印着吾神一部分兵戈的力量,更多的可是封印着生死帝君的力量,你们不出力,实在是说不过去吧?” 生死帝君,荒古九神之一,传说中从黄泉之中诞生的存在,介于生死之间,当初立下幽冥之国,自号幽冥帝君。 阴云之中,一尊白骨显露,因为没有皮肉表象,所以即使不戴太虚幻面,也不虞别人认出自己的真面目。 点名了骨祭司之后,琯琯又点名另外一人,“你们渊蒙王帐这次总不能够坐视不理吧?” 虽然渊蒙背后站着的是诸神,但是渊蒙王族仍然有一定的自治权,甚至渊蒙王族本身就可以算作是一大神脉。 渊蒙和大夏是死仇,在大夏内部的破坏行动,特别是和兵冢有关的破坏行动,琯琯为首的荒古九神一脉让渊蒙出力也很正常。 点名了渊蒙之后,琯琯连旁边的人也不放过,“桐神,你在太行山准备得怎么样了?” 桐神本来优哉游哉地看戏,不明白琯琯为什么点名自己,但血祭司是荒古九神之一的祭司,即使在这里,仍然拥有着崇高的话语权,他连忙说道,“血祭司为何这么问?这似乎和这次讨论的事情无关吧?” 琯琯冷笑道,“无关?现在大夏窃取天地权柄,这天下都快没有我们神道的位置了,还无关?若像以前一样一盘散沙,那我们定期来这太虚幻境商讨什么?还不如各自躲在家中,看谁活得命长!” “我已经收到了消息,诛神司太行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你的谋划了!” 桐神神色不变,有人察觉到自己的谋划很正常,主要是他们知道多少。 “谁?” 琯琯不答,而是转言道,“不如你这次帮我从兵冢中解放一部分吾神的力量,到时候我不仅告诉你是谁,而且还会帮助你在太行山行事,我们可以订立盟誓!” 说罢,琯琯不等桐神回答,又接连点名了四五个神道,各有不同的理由,或威逼,或利诱。 将神道内三个主要的脉络,荒古九神一脉,渊蒙一脉以及其余诸神一脉全部囊括进去。 一时间,琯琯在这场神会之上舌战群神,将大家众多的布置都挑到明面上。 甚至说着说着,都要开始说大家隐秘的一些布置了。 “血祭司。” 幻祭司忽然开口道。 琯琯停了下来,看向仍然面带微笑的幻祭司,“幻祭司有什么要说的吗?还是说我说的不对?那这次的提议不如作废,反正不可能只是我一家冒风险试探大夏,然后大家坐收渔翁之利。” 琯琯随意地说道,而且她是真的随意,即使这次神道不出手,自己也可以反过来卖给周铁衣一个人情,告诉周铁衣,自己发觉有一品神祇想要出手,因为担心计划有变,所以帮你拦住了那位一品神祇! “这倒不是。” 幻祭司看向琯琯,不过受限于第二次诸神盟约,即使祂也无法穿透太虚幻面,看清琯琯的真实想法。 不过琯琯表现得这么急切倒是可以理解。 毕竟血海尊首的一部分兵戈权柄确实被封印在兵冢之中,如今有了这么好的试探机会,血神一脉的祭司挑唆众人出手再正常不过。 “我只是想要说这次的事情本身就蕴含危险,大家一时间难以抉择也是正常,不如等各位回去和神脉内的人商议之后,下次再决定。” 琯琯点头道,“那就月底决议。” 这剩下的半个月,就是在场各方神脉之间的合纵连横,最后抉择出究竟谁出人,谁出力气,而且大家也确实需要一件事,试探出大夏皇帝的实力,为此就算付出几位三品神祇的性命也是值得的。 而有了这个由头,剩下半个月琯琯在神道内部合纵连横,确定试探兵冢的事情也不会显得突兀。 ······ 焦国平的车驾返回诛神司的时候,没想到周铁衣居然在诛神司门口等着自己。 今天去跑户部,学部,即使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但焦国平受了气,心中肯定对周铁衣有一定的怨言,只不过想着周铁衣要解决问题,所以不会发作出来罢了。 但现在周铁衣居然在诛神司门口迎接自己,当真让焦国平有些受宠若惊。 焦国平下了车,两三步快走到周铁衣面前。 没有等焦国平开口,周铁衣先对胡文郎说道,“我们诛神司的功臣回来了。” 周铁衣然后对焦国平拱手道,“今日申报钱粮,真是有劳焦院长了。” 焦国平脸色一阵变幻,他觉得周铁衣是在讽刺自己。 但周铁衣讽刺人的语气大家都知道,当着三司的面都猖狂无比,怎么会对自己一个五品官拱手行礼? 焦国平一时间拿捏不准周铁衣今天的套路,于是试探着问道,“败军之将,何言有功?” 周铁衣笑道,“焦院长今日替我诛神司请钱粮才受辱,此为苦功,当受我一礼。” 焦国平看向周铁衣,忽然叹道,“周大人言重了。” 现在百官都说周铁衣不做人,但是周铁衣做起人来,当真是让人自愧不如啊。 今日这一礼下,自己心中那一点小怨气自然就消了。 忽然他又想起了卫少安这位指挥使,对比了一下眼前的周铁衣。 卫少安这些年确实没有管好诛神司。 焦国平在心中评价道。 别人周铁衣虽然是这次讨不到钱粮的主因,但出了事,第一时间就在门口等自己这个讨钱粮受辱的人回来。 你卫少安即使不是主因,但你是诛神司的主官啊! 以前你慢腾腾地躲在诛神司里,看着百官对诛神司的侵蚀,大家体谅你的难处,也不多说什么。 但现在改制都已经开始了,诛神司已经和百官势如水火,现在连钱粮都讨要不到,你卫少安还待在府里等着自己去汇报,当真以为下面人一点怨言都没有啊! 合着有过就是我们下面的人受着,有功就是你卫少安领导有方是吧?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以前是大家没得选,现在有了新的选择! 你卫少安领导无方,不如换一个人来领导诛神司。 周铁衣没有理会焦国平此时复杂的心理活动,而是上前把住焦国平的肩膀笑道,“今日焦院长的苦功当让大家都看到。” 他拉着焦国平没有往卫少安的府邸走,而是直接走到了军营之中,一路上详细询问焦国平今天跑了哪些部门,见了哪些人。 今天又是训纪律的一天,周铁衣已经让重新录好名籍的力士,小旗,总旗们站了一天了。 大家都知道周铁衣新官上任三把火,所以即使站了一天,但也忍着,同时心中也积攒了一股子怨气,特别是那些顶级文官世家的补荫总旗们。 周铁衣将焦国平拉到军营前,然后朗声道,“大家被我周某人拉起来,在这里站了一天,累不累?是不是比不上以前日上三竿才去酒楼喝酒的日子?” 众人目光看向周铁衣,以为周铁衣要开口嘲讽。 但周铁衣却转而说道,“可能你们以为我们这些上司不累吧。” 说着,他指了指焦国平,“你们在这里站了一天,受的是我周铁衣的气,说来说去,都是我们诛神司内部的事,过几天大家在一个槽吃饭,就可以杯酒解仇怨,但你们知道今天焦院长为了你们的俸禄,在外面受了一天的气吗!” “为了我们诛神司吃饭的槽,焦院长今天是跑了户部跑学部,而学部的大人物们还想要焦院长去司民府跪着呢,这气你们受得了吗?” 周铁衣忽然转身,对焦国平以及焦国平身后跟着的几位文吏拱手一礼,“焦院长辛苦了,诸位今天也辛苦了。” 焦国平的副官完整的经历了今天所有的事情,此时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道,果然,我还得学很多啊。 众人神色变化了一阵,大多数人忍不住看向焦国平,为了大家的俸禄去受外人的气,确实比站在这里更苦。 焦国平被这一道道目光盯着,即使以他院长的城府,也忍不住微微抬起胸膛,我焦国平可不是尸位素餐之人,而是诛神司的库房院院长! (本章完) 第232章 君臣无言,潸然落泪 周铁衣转头看向在场八百位锦衣,“不过,有人要砸我们诛神司吃饭的槽这可就难办了啊……” “到时候诸位兄弟连饭都吃不饱,哪有精神来与我周铁衣怄气啊。” 周铁衣笑着看向唐安世之孙唐五伦,“唐五伦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几百人的目光一下子就从焦国平身上转移,看向以唐安世为首的文官总旗们。 对比了一下今天去学部受气的焦国平,大家神色复杂,你唐五伦的爷爷可是管着学部呢! 我们之中有叛徒,而且是砸饭碗的叛徒,但我周铁衣不说是谁。 唐五伦被众多目光注视着,思忖了一下,开口道,“周大人……” 周铁衣打断道,“这是兵营,本官问你话,伱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至于你的满腹经纶,可以写成文章,登在《醒世报》上。” “是,或不是?” 周铁衣的目光如剑,声音如鞭,拷打在唐五伦的心神之上。 “是!” 听到唐五伦的回答,周铁衣笑道,“这就对了,你们和我怄气,那是我们弟兄之间的事情,但现在外人砸饭碗,那是我们诛神司和别人的事情,我不管诸位家里面和外面有什么牵扯,但诸位既然决定留在诛神司,那就是诛神司的人,吃的是诛神司的饭,不是野狗,吃外面人的饭,这个道理诸位要想清楚!” 等了十几息,让在场所有人消化了这个信息,周铁衣才继续说道,“别人砸我的饭碗,我一向都是不会让别人吃饱饭的,诸位弟兄,是不是这个理?” 这一次周铁衣的问话,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是!” 八百修行者带着怒气的吼声如若雷霆。 周铁衣点了点头,总算有点诛神司的样子了。 他看向旁边的妙玉,今天早上妙玉已经录了诛神司的名籍,暂时领七品供奉一职。 诛神司除了直属的部队之外,对于江湖之中有心投靠的修行者,也提供了供奉的职位,这些供奉绝大多数都不是兵家修行者,而是诸多奇特的小道统的修行者,手段各异,在特殊的情况下能够发挥出关键作用。 “妙玉道人,本官听闻有行贿,漏税,作奸犯科者,你领四队总旗,封锁天宝楼,清查其人员账目,凡有疑点,带回诛神司羁押。” 妙玉身穿杏黄色道袍,作道揖,“领命。” 妙玉当场直接清点了两百位出身寒门的诛神司人员,径直向天宝楼而去。 “申屠元,你领四队总旗,封锁望舒楼,清查其人员账目,凡有疑点,一并带回!” 申屠元脸上带着嗜血的表情,抱拳说道,“领命。” 他带领的人,都是武勋一脉的总旗。 随后,周铁衣看向旁边的焦国平。 “焦院长,今天谁让你受气了?” 在妙玉和申屠元行动时,焦国平就意识到周铁衣今天是真的要把事情闹大,比以往都要大。 而现在周铁衣将刀递给了他焦国平。 你说你在外面受气,现在我周铁衣把刀递给你,还帮你担责,你焦国平有种去报仇吗? 不等焦国平回答,周铁衣笑道,“焦院长,你领我部曲,稽查四城一山作奸犯科者,凡有不顺,皆羁押回司!” 焦国平刚刚挺起的胸膛犹豫了一瞬间,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文吏们,文吏们带着希冀看向他。 焦国平在心中叹息一声,今天不接这柄刀,那么他焦国平以后在手下面前估计再也没有威信可言了。 焦国平对周铁衣抱拳道,“领命。” 他带着周铁衣的亲卫,连带着剩下的武勋小旗,总旗,向着玄武湖东门而去,他记得户部几位郎官的亲族在那里的赌场有份子钱,所以每年那里的税赋肯定不足! 这都是明面上摆着的事情,只不过大家以前不查罢了。 而周铁衣看向唐五伦等两百人,笑道,“诸位,是时候带你们去见见世面了,免得你们以为自己家里最大,一辈子也只能够靠家里面,你们家里给得了的我周铁衣能给,你们家里给不了的,我周铁衣一样能给!” 说罢,他吹了一声口哨,一匹神俊的黑马踏空而来,周铁衣拍了拍绝影的脖子,翻身上马,“出发,临水轩!” ······ 诛神司八百锦衣如同猛虎出笼,首先包围了玄武城的天宝楼,临水轩,四方赌坊三地。 铿锵的利刃出鞘声砸碎了灯红酒绿的繁华。 灵犀号角苍茫的声音在三地接连响起,激荡了天边的晚霞。 天京的驻守部队们瞬间警觉了起来,一位位三品将领一瞬间甚至以为神孽在天京作乱,才引得灵犀号角三响。 几息之后,他们回过神来,意识到不是灵犀号角三响,而是灵犀号角在三地响起。 随后就是在青龙城响起的第四声灵犀号角。 玄武城的守城大将眺望远处已经落下的夜色,笑道,“今晚上热闹了。” 四方赌坊。 一个个虎狼之士提着刀直接冲进了赌坊之内,低喝道,“都不准动!” 当看到赌坊内堆积如山的金银时,一个个眼眶绯红。 他们都要吃不饱饭了,这些人怎么敢在这里大吃特吃的! 没有什么比赤裸裸的利益对比更能够激励人心。 不用周铁衣再废话,他已经放出了这些诛神司虎狼之士心中名叫欲望的猛兽。 强大的气血带着精神压迫让普通人停在原地,有修行者侥幸想要利用秘法从阴影中溜走。 焦国平冷笑一声,朱红色的官服一挥,“凡出此门者,诛!” 作为诛神司库房院院长,他同时也是名家五品‘刑名’。 言语化作无形利刃,直接斩向扭曲的阴影。 一声惨叫声从阴影中传出。 刚刚遁行到门口的修行者身体从阴影之中被逼了出来,腰腹之间有一道横向切割的巨大伤口。 但即使这样,这位修行者仍然疯狂地向外遁逃。 而他一动,又有另外几道身影向外逃窜。 这几人身上肯定有问题! 赌坊之内,三教九流汇聚,难免有作奸犯科的修行者,只不过大家以前想着四方赌坊身后的大人物,认为这里不会有人来查,所以放心玩乐,但哪想到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突如其来的封锁让这些本来就心怀不轨的修士们想要趁乱遁逃。 毕竟这可不是周铁衣当初只带了几个人在天宝楼搞事,而是焦国平带着两百人封锁赌坊。 两种截然不同的搞事法,自然让大家产生了误判。 焦国平稍微一愣,这下他想要不师出有名都难了。 ······ 太子府。 太子李灿仍然在用餐。 下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太子李灿瞬间感觉到不妙,放下碗筷,“出了什么事?” “殿下,周铁衣带兵封锁了临水轩,现在正在临水轩内打砸,寻找账本,说要查临水轩的税赋问题。” 李灿端着自己的金边彩绘碗,愣了一息,“苏同呢?” 上次出事,苏同都来得及禀告自己的。 下人赶忙说道,“这次周铁衣从玄武城的诛神司领兵出发,速度比从白虎城出发快了不少,苏管事刚想要来禀报殿下,结果那周铁衣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苏管事的行动路径,直接拦住了苏管事,并且当街打断了苏管事的两条腿,说他跑得快,以后没有腿,看怎么跑。” “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啪的一声,李灿这次也不考虑君子慎独了,直接将碗砸在桌上,摔得粉碎。 一时间菜汤横溢,下人胆战心惊。 李灿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罗淼急匆匆地带着太子府詹事赵仲臣等人进来,见李灿往外冲,罗淼死死拉住李灿的衣袖,“殿下!” 李灿睚眦欲裂,“我几番让着他,他犹不知足,今日再让着他,我这太子还怎么当?大不了闹到父皇那里去,让父皇罢了我这太子之位!” 太子府詹事赵仲臣知道李灿这是在说气话,也一同上前,拉住李灿,“殿下乃东宫之主,万万不能够出此荒唐之言,这临水轩重要,还是东宫重要?若殿下觉得临水轩重要,我这太子府詹事当罪不容诛,还请殿下先杀了我再说!” 赵仲臣这番话顿时让李灿冷静了下来,这临水轩再重要,自然也没有东宫重要。 李灿回过神来,但是心中的不甘,怨气不减,“难道我就这么看他一次次欺上门来吗?上次他说查官员狎妓,我已经让着他,按照你们的建议,不准接待官员,只准接待商人做乐,这些天临水轩的营收已经近乎腰斩,今日他又来查,岂不是摆明了要和我过不去!” 赵仲臣叹道,“他非是为殿下而来,而是另有图谋!” “有何图谋?” 李灿连忙追问道。 罗淼开口解释道,“周铁衣不止封锁了临水轩,天宝楼,望舒楼,四方赌场他都封锁了,看似是针对殿下,但是他两次的理由应该大不同,殿下只是被顺带牵连,若主动进局,才是中了他的诡计。” “哪里不同?” 这一次罗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眉头紧皱地思考。 周铁衣的行动实在是太快了,昨天亲自面圣领了旨意,在御书房那种环境下,伺候的都是近臣,自然不可能乱说,今天行动之前,他连卫少安也没有通知,连以往请兵制的过程都省略了,大家想要知道不同,就得等周铁衣或者圣上给出理由。 罗淼不答,李灿看向赵仲臣,“先生可有教我?” 赵仲臣看向李灿,一时间,无言以对,潸然落泪。 (本章完) 第233章 新时代的酷刑 入夜才降了暑气的天京,又因为诛神司的暴动燥热了起来。 整个玄武城的人都看到锦衣们用牛车拉着一车又一车的富商,文人墨客们往诛神司而去。 至于青龙城的望舒楼,那边更是血溅五步。 申屠元就像是一个疯子,比当时的周铁衣还疯,进去之后,稍微有人拦着,提刀就杀,又有人想要开口,再杀! 当杀了三十几号人,整栋楼顿时鸦雀无声。 申屠元很享受这种感觉,鼻子用力一吸,浓烈的血腥味即使最上等的龙涎香也掩盖不了。 为了今天能够杀人,他还专门向自己父亲暂时求来了一件秘宝,和几位门客护卫。 赤红的血液滴落在华贵的羊毛地毯之上,申屠元用鞋底刮了刮刀上的血,然后架在望舒楼主脖子上,“大人让我来查账,但我是个粗人,啥都不会,你懂我的意思吧?” 望舒楼主知道申屠元口中的大人只可能是周铁衣! 但当日周铁衣来望舒楼也不是你这样玩的啊! 望舒楼主喉咙很干,发痒。 他开口,但一时间竟然忘词了。 申屠元的刀往望舒楼主的脖子上一按,进入了皮肤。 滚烫的血顺着冰冷的刀流淌。 申屠元笑道,“我知道你很怕大人,但我觉得伱也应该怕我,大人当然远比我高明,但大人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所以会留余地,不像我烂命一条,现在抓住了机会,我想要往上爬,只能够杀,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望舒楼主想要点头,但脖子动不了。 申屠元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若是我不能够往上爬,我也不想要回去当一滩烂泥,你懂一个被从泥潭里拉出的人,不想后退回泥潭中的疯狂吧?我今天拿不到账本,先杀了你全家,再想明天的事,一条狗都不会放过!说到做到!” 望舒楼主这个时候才想起词,“账本……账本在我家里的密室中,家中大管事知道。” “信物呢?” 申屠元当然不会傻子一样跟着望舒楼主去他家,中间那么长一段路,他们这么多人,变数太多。 望舒楼主从怀中拿出一小块玉珏。 申屠元将玉珏一把夺过来,扔给家中门客,“去他家拿账本,尽快。” 两名门客点了点头,带着秘宝前往望舒楼主的家中。 申屠元环顾了一下周围已经被吓得像鹌鹑一样的文人们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优点。 自己计谋上自然比不上大人,但自己只要足够疯狂,那么一样能够达到想要的效果。 “全部拉上车,带回去慢慢招待!” 诛神司内,灯火通明。 时隔二十几年,诛神司已经很久没有像这么忙碌过了。 卫少安坐在大堂之内,面沉如水,两侧各院主官分坐。 周铁衣确实给他商议过诛神司军营中的月俸问题,而且周铁衣说过他要解决。 但两天前,卫少安也没有意识到周铁衣的解决办法是这样做! 平了临水轩,天宝楼,四方赌坊,望舒楼四座销金窟,养诛神司现在八百号人自然绰绰有余,甚至再养八千人也不碍事。 但这四座楼后面站着多少人? 这还不算今天抓回来的商人们本身的牵连呢! 更为重要的是,周铁衣今天连请兵制都没有做! 直接从兵营里拉人出去! 这件事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之后还怎么管理诛神司? 现在整个天京能够说得上话的权贵都已经派人堵在诛神司的门口了。 一位文吏急匆匆地跑进来。 “指挥使大人,周督查回来了,现在正把人往典刑院里面塞,狱卒不够了,现在正在紧急调动文吏们去。”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在典刑院院长侯乐军身上。 侯乐军此时也面色古怪,前段时间他还在跟周铁衣感叹,典刑院里苍蝇都不够,今天周铁衣就把典刑院给塞满了。 卫少安吐出一口浊气,对侯乐军说道,“你去看看。” 然后他对进来的文吏开口道,“你去让周铁衣进来,我有事要问。” 文吏刚刚出门口,周铁衣挥舞着朱衣宽袖就踏入了正堂,“不劳指挥使相请。” 除了周铁衣,焦国平也紧随其后,他们两人做事麻利,都拿捏得了轻重,又都在玄武城中,回来的时间自然差不多。 卫少安见焦国平跟着周铁衣一起进来,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过周铁衣会夺权。 但没想到周铁衣两天前才和自己谋划改制诛神司,今天就顺势开始夺权! 要知道再往前几天,你才担任督查院院长啊! 两面三刀,狼子野心。 卫少安心中想到了这两个词。 卫少安看向南劲松。 南劲松心里苦,大人,怎么得罪人的事您都让我去做啊。 不过他是卫少安提拔起来的指挥佥事,现在不做也得做。 “周督查,你今天调动整个诛神司兵营,为何不请示我们,我记得当时商议的时候,可没有说督查院有调兵的权力。” 私自调兵,已经是重罪,无论哪一级的官员,都是重罪。 周铁衣哂笑一声,“上报给诸位大人,然后诸位大人再去外面通风报信吗?” “你!” 南松劲手掌按在椅子上。 周铁衣接着说道,“我当然知道诸位大人心系我们诛神司,但难免有左右牵绊,或许诸位大人们只是告诉一两个相熟的人,但这么大的事情,臣不密则失其身啊。” 在场这几人都是诛神司的权力核心,自己放个风声出来,那么保准一个时辰内天宝楼这些地方完全清场,到时候自己去抓谁? 卫少安声音冷漠,“所以连本官也无权得知吗?” 周铁衣早有准备,从袖子中拿出半截虎符,冷笑道,“卫指挥使,这个理由够了吗?” 他从来就不将卫少安看作诛神司改制的核心助力,不然这么多年卫少安早就该有所动作了。 结果是卫少安连公孙仇都不如! 所以卫少安只能驱之以力,动之以利。 虎符之上,四十九枚龙章变化游动。 虎符!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这半截虎符之上,他们之前的种种困惑瞬间有了答案。 昨日周铁衣上朝,面见圣上,没想到周铁衣竟然说动了圣上赐下虎符! 卫少安等人连忙起身,对着虎符躬身行礼,“臣等恭请圣安。” 见虎符如见圣。 甚至虎符的权柄还在圣旨之上! 卫少安心中当然还有疑惑,周铁衣这枚虎符究竟是调动哪一军? 反正他知道诛神司内没有另外半块虎符。 但这个时候他也不会蠢到和周铁衣争论这半块虎符的权限够不够调动诛神司的八百人。 这明显就是圣上授意,就算闹到圣上那里,最后还不是圣上一句话的事,反倒是显得自己既不忠心,又太愚蠢。 “圣躬安。” 周铁衣将虎符重新收起,然后才开口道,“卫指挥使大人怕担责,这点本官明白,事情本官会办妥,有过本官会自己扛着,当然有功也会分给诸位同僚一份,免得外人觉得我们诛神司不团结!” 说罢,周铁衣根本不理会在场众人的脸色,一甩衣袖向外走去。 焦国平冷眼看了一下仍然处在原地,进退不得的卫少安。 卫少安啊卫少安,今天这话算是将你给堵死了,以后你不保着周铁衣,看你怎么当诛神司的指挥使,下面谁还服你! 他对卫少安拱手道,“指挥使大人,周大人那边我还要帮忙,就不待在这里与大人闲聊了。” 说罢,他也不等卫少安回答,挥动衣袖,跟上周铁衣离开。 今天卫少安把他们两叫来问话,他算是看明白了。 改制诛神司…… 卫少安不足与谋!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卫少安还想着内斗压人呢? 你就不能够等事情处理完再问话吗? 这么多年,你除了自己修行厉害,也没有看出其他的本事来。 周围伺候诸位大人的文吏们头也埋得更深了,他们心中自然也有一杆秤,知道该怎么评价上司,只不过平日里不敢当面说罢了。 公孙仇愣了一会儿,然后笑道,“我也去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卫大人在这里稍坐一会儿。” 周铁衣出了正堂,向着诛神司外走去。 他今天借助虎符这件事,再次给卫少安设套,将很多不该说的话都说了,架住卫少安下不来台,让诛神司内的人明白,我有能力和手段压卫少安。 而这还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自己真的要为卫少安请功。 一根棒子,一颗枣。 对待领导也一样嘛。 为卫少安请功有两个原因。 第一,诛神司的权柄急速扩张,现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会扩张到什么地步,但是等个一年半载,大家就会发现诛神司的权柄有多怪物了。 那么自己督查院长的职位刚刚好,内部可以震慑指挥使,外部可以代表诛神司。 反而短期内谋求更进一步是愚蠢的决定。 所以第二,自己要架空卫少安,还要让卫少安不得不保住自己,不敢给自己穿小鞋。 那么就得得诛神司的人心,今天这句话以后会在诛神司传开的。 我周铁衣立功,想着诛神司的大家,还专门给你这个废物请功,你卫少安敢因为外人罚我周铁衣吗? 就算我在外面捅了娄子,你也得第一时间给我去填上,不然你怎么当领导? 一个三品,还是可以填很多窟窿的。 周铁衣如是想道。 诛神司这个安乐窝,不仅小旗不行,指挥使也不行。 这个级别的政斗都理不清头绪,还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真是这么多年只想着修行和贪污了,一点进步都没有! “周大人。” 焦国平追上了周铁衣,趁着夜色,给周铁衣竖了个拇指。 周铁衣哈哈大笑,你焦国平会做人,今天我要让你爽一爽。 “焦大人,你今天在户部和学部受的气消了没?” 焦国平一愣,抓了四方赌坊的人,又拿了账本,他现在说消气肯定消了大半,但毕竟今天那几人的嘴脸还在脑海中…… 周铁衣再次提起这件事。 焦国平心中突兀地跳了一下,“周大人的意思是?” 周铁衣也不答,拉着焦国平往外走,诛神司外,一辆辆马车载着各府的权贵的白手套等着呢。 刚刚他们已经将信息传递了进去,现在就等着卫少安派人出来请进去。 “是周铁衣!” 当看到周铁衣的身影,不少马车中的管事们心中一紧。 周铁衣笑道,“大家大晚上来诛神司喝茶啊,远来是客,想进来就请进吧!” 他这么说,众多管事们反而不敢动了。 看着周铁衣身后黑窟窿一般的诛神司,真像是张开巨口的怪物。 他们进去了,还能够出来吗? 见没有一个人下车,周铁衣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来你们的段位还不够啊,不如回去给你们的上司说,让他们派几个郎官来处理这件事。” “我督查院风闻奏事,收到举报,查获了大量贪赃枉法的商人,按照上报朝廷的制度,现在应该……” 周铁衣转头看向旁边的焦国平。 焦国平瞬间心领神会,“应该文书至有司商量对策,然后上报朝廷,圣上玉笔之后,再刊登《天京报》,晓谕天下,以彰显司法公正开明,我大夏众正盈朝。” 说完这句话,焦国平一阵舒爽。 这太爽了! 周铁衣叹道,“这么晚了,大家又都在这,书信就不写了吧,大家回去通知一下,对了,该哪几个部门的郎官过来商议啊?” 焦国平心里更爽了,“这事关税赋,自然是户部,刑部的郎官过来,不过这中间又牵扯到众多名士,恐怕学部也得过来一趟。” 这一问一答,众多管事心中一叹。 他们联合起来,连三品的卫少安都不怕,但周铁衣他们是真的怕,不敢进这个门,只能够硬着头皮回去禀报。 回去禀报,顶多是挨训,大不了被主家冷落。 但是进这个门,明天不一定能够活着出来,听说望舒楼那边已经杀疯了,谁知道明天会弄成什么样子? 周铁衣公布了‘政策’之后,拍了拍焦国平的肩膀,“等会儿焦院长先接待他们一下吧,好好接待。” 想到今天自己怎么受气的,想到等会儿那几人会被自己接待…… 一阵酥麻的电流从焦国平的尾椎骨往脑门上冲。 这感觉太爽了,简直比睡花魁还爽! 一波接一波,根本停不下来! 周铁衣晃晃悠悠地走进典刑院,这个时候最远的申屠元都已经回来了,而且不仅给自己带回来了上百活人,还拉回了了三十多具尸体。 这些尸体直接被堆在典刑院门口,让进去的其他三地的商人们知道自己今天有多幸运,没有落到申屠元手中。 一盏盏墨石灯亮起,照得诸多豪商,文人们脸色惨白。 周铁衣拍了拍手。 清脆的掌声一下就在地牢中回荡开来。 “诸位,我周某人心善,不喜欢用严刑逼供这一套。” 周铁衣笑眯眯地说道。 但他的声音却比刀子更冷。 很多人这个时候甚至已经开始想周铁衣要怎么对付自己家里和自己的名声了。 周铁衣确实不喜欢严刑逼供。 但是可以让人生不如死或者满门诛绝。 这两个月都有鲜明的例子。 “来人,给大家每人一张纸,一杆笔。” 文吏们听到周铁衣的吩咐,立马动了起来。 然后周铁衣接着说道,“诸位可以在这张纸上写两种东西,第一,写你们这些年漏了多少税,写个大概就成,不用太仔细,我也不会把事情做绝,漏税嘛,第一次补交就行,我以我周家的名义担保。” 破财免灾。 不少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有人心里一紧,因为他们很多钱都不是自己的,不能够动,哪有那么多钱去填窟窿啊。 “第二。” 周铁衣笑着给出第二条解决办法,“你们可以想一个名字写在上面,看镇不镇得住我周铁衣,我知道大家生意做那么大,背后肯定都有人,最小的估计都是天京的大官,大家平日里估计也仗着官威狐假虎威惯了,今日这手段可以对我周某人动一动嘛,毕竟我也才五品官,在这天京人微言轻。” 不少拿着笔的人手一抖,墨水直接染黑了纸张。 您这哪里不是严刑拷打啊。 无论怎么写,都是直接往我们心上面动刀子! 周铁衣收拢笑容,冷声道,“当然诸位也可以什么都不写,那就说明诸位既没有后台,又没有枉法,那就是我周铁衣的手下欺压良民了,这事我得好好查,认真地查,诸位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给诸位五个时辰写,来人,每座牢房前给我上莲花漏!” 所谓的莲花漏,就是滴水计时器。 一尊尊青铜色的莲花漏被搬到牢房前,文吏们注满水,滴答滴答的漏水声不断回荡在空寂的牢房之中。 周铁衣再次对狱卒吩咐道,“所有人都不准说话,不准休息,只准写,谁说话,就是窜供之罪,谁睡觉,就是怠慢司法之罪,本官当重罚!” 狱卒们看向牢房内脸色煞白,但是却不断流汗的商人们,心想,这酷刑,真绝! 人有余地,才会反复挣扎,但无论怎么挣扎,都是落水的人,前面抓不住,后面也抓不住,只能够看着自己一点点下沉,这才是真的绝望。 (本章完) 第234章 酷吏的退路 望洛园,东南商会驻地。 静室之中,诸多商会成员汇聚一堂,人心惶惶。 相比于和商人们有利益牵扯的各部堂官,商人们本身才更加害怕。 堂官们还有说话辩解的权力,他们可没有。 “他怎么能够卸磨杀驴呢?” 一位东南商会的主要成员哀叹道,他虽然没有被抓进去,但是他儿子可被抓进去了。 “我们在他办报纸,办火车商会上出了那么大的力,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念旧情?” 另外一商人冷哼道,“他是官,我们是民,念什么情?你这些年还没有看明白吗?” “按我来说,不如我们……” 这商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钱光运直接打断道,“他念了情的,至少他没有封了这望洛园!” 说罢,他看向刚刚提议想要搞事的商人,深深地记住了对方的模样和姓名。 这种人肯定是牵扯太深,想要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等这次事情过了,自己得好好收拾一顿! “即使没有封望洛园,但是也相差不远了,今天抓的除了那些文人,就属我们的人!” 另外一位商会会首沈承恩哀叹道,“怎么会弄成这样呢,明明前几天他还好好的,请了我们去火车商会查账目。” 他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别人动刀子都向外人动,周铁衣动刀子怎么外人,自己人都动。 钱光运想了一会儿,叹道,“因为他不欠我们的情,从始至终,我们和他都是在商言商。” 一句话,瞬间将所有人点醒。 无论是报纸,还是火车商会。 看着他们诸多商会投入很多,但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周铁衣就拿出了成果,甚至开始回报。 即使在商言商,这都是一项极为划算的买卖,当然不是周铁衣欠商会的情,甚至可以说周铁衣拉了他们商人一把。 即使是查账,他们的账目和周铁衣的账目清清楚楚,哪有什么情义在啊。 钱光运一边说着,自己的思路也清楚了一些,“我们和他的账目清楚,但大家和诸位堂官的账目恐怕不清不楚吧?” 他这么一说,众人脸色微变。 一位商人不服,冷笑道,“君子不言利,所以他们就让我们小人言利,他们这些年修行用度哪里来?他们说着不从百姓身上刮油水,那是因为他们爱惜羽毛,刮油水的脏活累活让我们做,所以我们就是不义,他们刮我们这些不义之人的钱财,那是天经地义,哪有什么账目不清楚,就是这世道太清楚了!” 这倒是个明白人。 钱光运在心中想道。 “你扯这么多没用的干嘛,现在是怎么办?” 一个商人打断道,看向钱光运,“钱会长,您和他熟,要不这件事您去探探口风?让我们也知道错在哪里,免得当个冤死鬼!” 钱光运想了一会儿,颔首领了这差事。 刚刚他想明白了一些问题,但还有一些疑惑确实需要找周铁衣问清楚。 而且他有预感,自己如果能够解答这些疑惑,就有机会触摸上三品的境界。 危机危机,既是危险,也是机缘啊。 ······ 诛神司。 周铁衣在校场上摆了茶桌,周围掌了灯,刚好一边看文书,一边赏月喝茶。 旁边妙玉,吴谦,梅俊苍,郝仁,申屠元等并坐。 周铁衣敲了敲桌子,第一批商人承受不住压力,已经写了自己漏了多少税,但肯定不全。 周铁衣也没有想要真的追究他们漏多少税。 相比于以前漏的税,重要的是以后怎么收税。 决定这些商人命运的,第一是今天的态度,第二是他们站在哪一边。 “这些人的名字单独列个表,等会儿我要看。” 周铁衣吩咐了,郝仁立马去办。 周铁衣拦住,“对了,望舒楼,临水轩,天宝楼,四方赌坊的账本如何?” 郝仁认真地回答道,“短时间内肯定看不完,但下面的人刚刚看了一下,大多数都是明面上的账本。” 周铁衣对此并不奇怪,笑道,“明面上的账本也可以查嘛,我们是来查税的,不是来查暗账的,我倒要看看他们这些年明面上的账做得好不好,到时候那几个小管事抗不住压,肯定要招供一部分,结合他明面上的账,里面肯定漏洞百出,慢慢查,不急。” 周铁衣查这几个地方,是为了收钱,不是把这些销金窟给拆了,拆了他去哪里收钱啊。 所以点到为止,到税就行,不用到暗账,毕竟那么多官,自己一次性也杀不完,自己可是给圣上保证过,不会乱的,所以他们若识趣,大家明面上过得去就行。 只不过以后你们吃肉,我周铁衣要先尝鲜! 郝仁下去办事情了之后,周铁衣看向申屠元,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不说话。 申屠元心中一紧。 今天四个地方抓人,就他杀得最多。 虽然他知道周铁衣想要用自己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就比如那晚司马府的事情。 但他不确定自己做得对不对,达不达得到周铁衣的标准。 毕竟现在周铁衣的心思太难猜了,前一刻可能笑脸相迎,下一刻就可能手起刀落。 关键是周铁衣做了这事之后,众人还不好说周铁衣做错了。 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被周铁衣抛弃的那个人呢? “现在知道担心了?” 周铁衣轻笑道。 申屠元放松了下来,说道,“总旗,我不太会做细活儿。” 周铁衣现在是督查院院长,但申屠元强调了周铁衣总旗的身份,伱还是我的直属领导。 “杀人不可怕,当疯子也不可怕。” 周铁衣淡然地说道。 个人有个人的机缘,既然申屠元愿意走这条路,也是自己领着他走这条路,以后还要用着他,那么周铁衣就要丑话说在前面,免得以后申屠元怪罪自己不教而诛。 他指了指旁边的吴谦,“他当时从司民府回来,得意忘形,所以我提点了他一句话。” “你是我带出来的,那么今天我也提点你一句话。” 申屠元赶忙说道,“请大人提点。” 周铁衣御使棋盘,隔绝内外,“当酷吏最大的难点就在于你要足够狠,但又需要找一个比自己更狠的人背锅,众人都只会记住最狠的,不会记住第二狠的,但你找一个比自己更狠的人的时候就意味着你这条路该变了,别这条路走到底,没戏的。” 申屠元见周铁衣真的要提点自己,赶忙问道,“大人,但如果我不是最狠的,那最狠的人即使是我自己培养的,恐怕也会杀了我,这路该如何变?” 周铁衣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你还想自己培养酷吏,你有这个脑子吗?” 申屠元忽然醒悟过来,如果当初周铁衣走酷吏这条路,自己恐怕就是那只替罪羊。 不等申屠元继续问,周铁衣笑道,“你不用培养,自然有人会送上门来的,到时候你顶多算是半个酷吏,记得别贪念酷吏的权柄,适当的时候把你的权柄全输给他,带着你当酷吏的其他收获,转边将这条路,远离朝政,我再帮你牵制一下,他自然不会动你这个‘手下败将’。” 申屠元心悦诚服,感激地说道,“谢大人提点。” 周铁衣随意摆手,“提点是提点,但能不能够顺利脱身,中间有太多细节需要你自己把控,别人都帮不了你的,只是以后你别怪我就行。” 周铁衣说的是来俊臣和周兴的故事。 来俊臣必死无疑,但为什么周兴还是被武则天赦免,改为流放。 就是因为周兴只是第二狠,来俊臣才是第一狠,所以周兴即使也是死罪,但为圣上做事,在圣上心中却可活。 只不过周兴关键的时刻没有人拉他一把,在流放的路上就被仇家给杀了。 周铁衣提点完了申屠元,刚解除内外限制,就有一位文吏走上来,说道,“大人,东南商会会长钱光运求见。” 周铁衣笑道,“来得还不算晚,你带他过来吧。” 不一会儿,身穿一件云纱衣的钱光运小心谨慎跟着文吏走了过来,先拜见道,“见过周大人。” 周铁衣指了指郝仁离开的位置,“坐。” 钱光运刚坐下,还在思考该怎么开口,周铁衣先开口道,“商会有人撺掇你明天哄抬物价,给我难看的没有?” 一句话钱光运就吓得一身冷汗,赶忙站起来,“大人……” 周铁衣伸手止住了钱光运,继续说道,“你们商会之中,大多数都是有跟脚的,平日里他们肯定不敢哄抬物价,但他们背后的人现在正在和我斗,稍微暗示一下,总有蠢货犯傻。” 随后周铁衣笑着问钱光运,“你觉得商人有能力哄抬物价吗?” 钱光运咽了咽口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送命题。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不管别人怎么做,但明天到后天,天京的粮价,布价不能动,若是动了,我就找你问话。” 钱光运艰难地说道,“我恐怕管不住那么多人,他们很多是其他商会的,不是我们东南商会的。” 周铁衣笑了笑,“管不住,那简单,你把他们的商铺都夺过来,不就可以管得住了吗?” “钱会长,你听过恶意收购和垄断这两个词吗?” (本章完) 第235章 一策定资本 皎洁明亮的满月之下,夜幕就像被洞穿的巨大的窿穹,越发显得明月高远。 堂皇的月光落在朱衣之上,周铁衣带着浅笑坐在主位,光明无碍。 钱光运内心中的悸动越发强烈起来。 没有人蒙蔽他的心灵,所以他此时越发感受到那汹涌澎湃而来的危险和机缘,就像海浪,要么将他托起,要么将他淹没。 “请大人示下。” 钱光运身子弯得更深。 “坐,慢慢说。” 周铁衣指了指座位,然后取了新的杯子,给钱光运倒了一杯茶。 钱光运小心翼翼地用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接过了茶。 “所谓的垄断,就是在交易中取得绝对优势地位,并且压制所有的挑战者,稳固自己的优势地位。” 钱光运认真思考周铁衣这句话,结合自己的经历,细细揣摩。 “那恶意收购呢?” 周铁衣哈哈一笑,“钱会长,你应该问你的绝对优势是什么?” 钱光运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自己的绝对优势…… 他看向明月下的周铁衣,看向夜色中的诛神司。 一直以来,他们东南商会在盐的交易之中,就处于垄断地位,但东南商会是东南商会,他是他,即使他是东南商会的会首,但是按照商会内的规矩,也是三年轮换一位。 而现在,他或许找到了新的绝对优势,能够帮自己垄断东南商会! 周铁衣给茶壶重新掺水,神色专注,“钱会长,秉公守法就是你的绝对优势啊,不要乱了自己的阵脚。” “至于那些不守法的……” 周铁衣掺好了水,放在炉上,然后看向典刑院的地牢,“那么我们也依法去办他们,不过关个几个月,半年去查案子这太正常了。” “这个过程中,他们的商铺可都是有嫌疑的贪污不法之地啊。” “钱会长懂我的意思吧?” 钱光运口干舌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所以儒家才会说伱们商人都是无根浮萍。” “你找人在这些贪赃不法的商铺旁边开个一样的铺子,我在《天京报》上帮你宣传宣传,你说百姓和供货商们会选择一个可能存在问题的铺子,还是一个被官家表扬的铺子?” “不用三个月,你夺了他的供货商,夺了他的客人,甚至再夺了他的店小二,给他留个铺子等着他从牢里回来继承就行,反正前三者都是人,是会自己跑的,不属于侵吞他人财产,只有那铺子才是物,跑不动的,不过到时候他恐怕会求着你收购他的铺子,只用一成,甚至不用……” 说道这里,周铁衣手背的‘义’字烫手。 周铁衣撇了撇嘴,挥了挥手,“算了,给他们三成,当打发叫花子,留个口碑。” 我周某人一向心善! 钱光运认真思索一番,“但这似乎就是欺行霸市了。” 周铁衣的手段并不太难理解,甚至很多地方商人结合官员谋夺他人钱财都是这种手段。 只不过周铁衣的计策在中间加了一道过程,让整个事情变得合理合法起来。 周铁衣嗤笑道,“钱会长这是在教我仁义道德啊。” 钱光运赶忙站起身来,“不敢。” “坐。” 周铁衣再次让钱光运坐下,“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我要告诉你,商场如战场,仁义道德可以用,但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战场者,诡道也,奇正相生,优胜劣汰,持之有道,用之有术。”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讲仁义道德,你口中的欺行霸市,换句话来讲也成。” 钱光运开口问道,“换什么话?” 周铁衣笑而不答。 他点了点桌子,“你口中欺行霸市的蠢货是因为获得了利益之后没有团结绝大多数人,没有优化整个市场的生产关系,只想着收刮剩余价值,甚至是所有环节的价值,没想着解放发展生产力本身,反而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甚至让原本的生产关系都无以为继,最终导致社会财富分配失衡,严重到影响一个行业,一个地方,乃至一个国家的生产,所以他们最后都死了。” “而你能够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你就能够活下来,一切都为了更崇高的利益。” 周铁衣这番话每个字大家都听懂了,不过在场的人都越发的深思起来,这些字串联起来仿佛就像是龙章一样,在阐述一段复杂的规律,难以用字面意思完全表述出来。 每个人都有感悟,但是都知道自己感悟的东西不全。 首先反应过来的,当然是钱光运这位四品商道修行者,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以前几十年的经商经验都在周铁衣这几句话中体现验证。 不过伴随而来的是更多的困惑,比如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钱光运刚想要开口,周铁衣笑着打断道,“钱会长,本官要务繁多,不可能都把时间花在你身上,你得先做事,让本官看到价值,去吧,去把那些不法分子的店铺都收拢手中,这是你商道的根基,也是资本的原始积累,这个阶段,用些手段太正常了,无有例外,注意别把自己陷进去就行,毕竟你手底下也有这么多人可以用,不用你自己亲自上场。” 钱光运站起身来,对周铁衣拱手道,“谢大人今天指教,来日若有机会入三品,必然不敢忘今日之恩。” 周铁衣淡然地点头,然后指了指吴谦,“这几天,我这个文吏要上门拜访学习,钱会长还要指导指导。” 钱光运本能想要说不敢,他的本事自己知道,怎么敢指导周铁衣的文吏。 不过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周铁衣派来监督自己的人,于是点头应诺。 周铁衣再开口说道,“你去牢里提几个问题不大,已经交代了税赋问题的人出来,带回去,让他们看到我的态度和你的能力,别让他们起疑心。” 钱光运连忙点头,他离开之后,现场陷入了一阵诡异之中。 尽管都是周铁衣亲近之人,但真正听了周铁衣对商道的理解,仍然让大家豁然开朗,然后又陷入更大的迷雾之中。 吴谦作为和这件事有直接关系的人,之后还要监督钱光运做事,所以他必须要问清楚,不能够不懂装懂。 “大人,我去‘学习’指的是哪一方面?” 茶水烧开了,周铁衣给吴谦倒了一杯茶水,然后说道,“就是去监督。” 吴谦刚想要松一口气,心想这差事不难。 结果听周铁衣继续说道,“不过不是监督钱光运一人,而是让你去监督整个商道。” “啊?” 即使那夜周铁衣给自己畅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入三品‘规矩’之境。 但吴谦仍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监督整个商道。 周铁衣没有责怪吴谦蠢,毕竟这个事情自己不说,不帮忙,这个时代的人是办不成的。 他先看向梅俊苍,“《法治报》准备的怎么样了?” 梅俊苍恭敬地回答道,“法家有自己的印刷局,又有现成的模板,只是覆盖天京还是做得到的,等蒸汽印刷机到位,工人们学会使用之后,就可以大范围传播了。” 周铁衣点了点头,说道,“《法治报》得一炮而红,所以第一版刊印什么很重要……” 《法治报》和他的《天京报》不同,本身的内容更加严谨,那么自然不能够用小手段博眼球,得上上强度。 “你落笔一篇《论天京奢靡腐败之风》,然后拿给司律,让他再落笔一篇《整顿官吏歪风邪气》,他司律不是一向看不起商人吗?这个时候当然得冲锋在前。” 周铁衣为什么让钱光运压天京的基础物价两三天,不是他怕商人们哄抬物价,是他要争取时间给事情定性。 先定性,让所有百姓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敌我矛盾,真正的敌人在何处,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 那么就算基础物价再波动起来,那么大家第一时间不会想到这是我周铁衣的错,而是想到有人在借机搞事! 之后你们再闹,那就杀!这叫先教再诛! 至于钱光运有没有本事平抑两三天的物价,周铁衣冷笑想道,钱光运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自己就真的要拿他开刀了。 梅俊苍瞬间明白了周铁衣窜连起来的整条线。 《法治报》确实要分割《天京报》的舆论权,之前周铁衣将人,将机器都给了司律青空规。 而这还不够,我还要把这一炮而红的事也送给你青空规。 反正你青空规是法家的人,你们法家不是提倡耕战吗? 那我给你的这件事不仅符合你们法家的思想,同时还帮你的《法治报》在民间积累威望,所以就算这件事得罪百官,你青空规也会照做的吧。 这样一来,周铁衣现在面对的压力就小了很多,毕竟有一位三司帮忙顶在前面。 但真正的好处,不能够全给你青空规。 周铁衣再次看向吴谦,“你这几天你去写一套奢侈税法提议,下下期刊登在《天京报》上,这套税法的核心在于征收100两以上的单笔个人奢侈消费,包括服务,餐饮和其它贵重物品,范围先确定在天京,至于哪些东西应该征税,征收多少税,你找钱光运商议。” 作为东南商会的会首,钱光运一定知道大商人,权贵们对奢侈品征税的底线在哪里。 吴谦微微一愣。 花了十几息的时间串联好整个过程。 大人掀起整个风波,甚至将司律都算计进去了,但最大……至少是明面上一块相当大的蛋糕居然给自己吃? 制订一套完整的新的法律,然后再推行到天下去,让天下人遵守,并且能够反馈到国库之中,达到强国的目的…… 这就一条法家‘规矩’的通天大道啊! 胡文郎,申屠元也想到了这点,他们神色微变,如果不是自己不走法家这条路,他们现在肯定心生嫉妒。 他们用余光看向梅俊苍,周铁衣的下属中,现在唯有梅俊苍也是走法家这条路,可以和吴谦争夺这条通天大道。 不过梅俊苍神色如常,老师已经将‘翻译’【大夏天宪】的道路交给自己了,自己不能够不知足。 吴谦反应过来,立刻离开座位,对周铁衣下拜道,“大人之恩,小人永世难报。” 大家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应该,包括道家的妙玉,一条通往三品的道路啊。 周铁衣受了一礼,笑道,“路是这条路,不过你能不能走通,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到时候你自己走不通,我只能够换人。” “小人明白。”吴谦连忙点头,“还请大人提点。” 周铁衣想了想,“商人动之以利,晓之以义,所以他们要奢侈消费,这是人之常情,只要足额交税。因此消费这件事不仅需要贬斥,防止奢靡成风,还需要表扬,鼓励消费纳税,只不过来回的度需要把握好,贬斥的话让司律他们那一派的法家说,表扬的话你在税法里提,比如奢侈税主动交的,交的多的,发一块‘纳税光荣’的牌匾给他们。” “这牌匾有用?” 申屠元小心地询问道。 他以后要接触这些人,说不定还要抓这些人,所以要明白周铁衣这块牌子到底是不是诛神司的‘免死金牌’。 周铁衣呵呵笑道,“没用,至少对我们没用,纳税,那不是义务嘛,你以前纳税光荣,不代表你以后可以做错事啊,一码归一码。” “不过对我们没用,那是在天京,他们大商人的业务可不止在天京,一块牌子,足够他们震慑地方的人了,在他们手中会另有用处,让他们少花很多冤枉钱的,直到大家都明白这块牌子的含金量,但那个时候,奢侈税法已经真正畅行天下了。” 申屠元认真过了一遍脑子,只剩下一句感叹,“大人英明。” 吴谦现在浑身都有劲,恨不得马上去写,然后认真调研每一件奢侈品该收多少税。 “是,大人。” 周铁衣看了看吴谦头顶上的气运,那气运逐渐从赤红转化为淡金色,周围的云气化作诸般珍宝的模样,而后被吴谦本身的云气化作一条条锁链捆住。 他对吴谦的期望还不只是如此,如果吴谦在奢侈品税法这件事上做得好,自己可以接着帮他顺势运作修订一部近现代商法。 那才是法家二品‘强国’之道。 于是周铁衣开口道,“好好帮我看住商道。” 自己确实有想法帮助商道更上一层楼,但资本需要锁链拴住。 吴谦就是自己准备的锁链。 一位以商法为根基的法家二品,无论是从修行层面,还是现实层面,都天克商家二品,只要吴谦够努力,自己就不怕钱光运跳出掌握! 而这对自己也有很大的好处。 自己在提醒申屠元诛神司的退路,何尝不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呢。 现在自己确实是诛神司的督查院长,而且还有卫少安这个指挥使在前面顶着,已经足够自己渡过前期了。 接下来就是中期的局面。 当诛神司的权柄越发的大起来之后,当改制出现成果之后,大夏圣上一定会下场,这也是自己预料的,诛神司一定会再出一位酷吏,真正的酷吏,而且这位酷吏不会出在自己门下。 那个时候自己也要面对酷吏的威胁。 怎么解决? 自己不可能像申屠元那样退出权力中心,申屠元退了有人保他,帮助他完成转变,自己退了可没有人保。 所以自己只能够从一个权力中心,跳槽到另外一个权力中心去,而且这个权力必须要足够厉害,让酷吏乃至大夏圣上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自己现在必须要开始构思这个权力中心如何构成。 比如说以钱光运为首,组建民间资本集团,完成民间资本的初次原始积累,利用蒸汽机,开始推动资产阶级的形成,和地方儒家土地士绅争斗,让大夏圣上看到进一步瓦解儒家势力的机会。 以郝仁为首的国有资本,将火车商会逐渐转化为铁路司乃至于发展部,分裂儒家在朝堂上的权柄。 再让吴谦为首的立法者确立新商法。 自己再从中央建立一套完整的,近现代的银行业体系,配合商法,一软一硬两手抓,约束资本的力量。 这样自己就算不走商道,也执掌着整个大夏资本的权柄。 想要动自己,就是在和一套推动大夏改革的新制度做斗争,就算是大夏圣上也需要三思,特别是你也是这个过程的参与者和推动者,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酷吏。 酷吏始终是吏,不是官。 政治斗争中,不是你多有用,而是你多不可被替代。 这句话也是自己的护身符。 只要自己制订的这套体系在上升期,可以有效增强大夏的国力,并且没有人可以替代自己的位置,那么靠着这套体系,自己就大概率能够顺利渡过中期。 至于有没有人能够替代自己的位置…… 周铁衣笑了笑,那得有人在几年之内彻底弄清楚资本主义的运转逻辑和限制,同时还具备足够的支持者运转他自己的一整套逻辑。 这可不容易啊。 (本章完) 第236章 上不行,下不效 吩咐了吴谦和梅俊苍,周铁衣看向胡文郎,妙玉,“这些天你们暗中盯着天京各大私营的粮仓,布仓。” 他对胡文郎的情报收集能力十分满意,之所以加上妙玉师姐,一来妙玉师姐本身手段足够,二来也想要为妙玉师姐立一份功劳。 妙玉第一次深入政治斗争,对于很多事情都很新鲜,别有一番感悟,而且她和周铁衣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很多事情可以直接问,“你的意思是?” 周铁衣再次笑着问道,“商人们有能力哄抬物价吗?” 这是刚刚问钱光运的送命题,钱光运不敢答,这次周铁衣再次问众人。 等众人思考了片刻,周铁衣继续说道,“供给和需求之间的关系才是决定物价的核心,换而言之,天京百姓需要多少粮食,需要多少布和天京有多少粮食,布,才是粮价,布价的核心,商人们想要哄抬物价,不外乎从这两方面入手,不然其他小手段,都动不了真格的,他们心中明白,玩不过我的,特别是我让钱光运去压两天粮价,布价之后他们会更急。” 妙玉几乎一点就透,但以她的心境,听到了周铁衣的理由,仍然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放火烧仓?” 随后她紧接着不敢置信地说道,“他们怎么可能这么愚蠢,又这么胆大妄为?” 听到妙玉的猜测,即使有心做酷吏的申屠元都内心一滞,放火烧仓,这招真狠啊。 周铁衣笑道,“不要将他们想得太聪明,也不要想得太善良,烧粮食,烧布怎么了,在他们的想法中,这是他们的私仓,烧了推脱给天灾,民不举,官不究嘛,只要烧几座粮仓,布仓,让天京百姓知道布少了,粮缺了,那么自然就可以短时间内影响供需关系。”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愚蠢,又这么大胆妄为。” 周铁衣笑道,看向梅俊苍,“伱认为还有什么原因呢?” 梅俊苍认真思考了一下,“敌人不能够简单看做一个整体,他们那么多人,即使目的一致,也会出现各种手段,意外,我们只需要揪着最弱的打就能够牵连一片!” 周铁衣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这十万两以上的事情,越大的地方越不容易看懂,这十万两以下的事情,越小的地方越乱。” 就比如自己的火车商会,几张纸,就可以拿走两百万两白银,这在地方上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就算知府级别的贪官污吏,两百万两一下子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在天京这种大地方不一样,有的是办法让人看不懂,但却又合理合法。 而这十万两以下的事情,就比如李剑湖那小子的葬父钱,诸如在天京,这种事情被管得很严,太多当官的‘心善’,见不得这种事情发生,大家都看着百善之地呢,反倒是越小的地方,这种钱越容易被吃掉。 “上面人很多时候都只是有一个想法,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他们潜意识中会认为下面的人应该办好,特别是这件事如果本来就归下面的人管,但若是在急切之间,就会有可能出现上下南辕北辙的情况,尽管他们都是想奔着一个目的去。” “而商人这个群体很特殊,他们很多都是从小地方一步步爬到天京来的,鱼龙混杂,烧仓这个手段,其实在下面很好用,但小地方的人不明白一点,那就是天京是百善之地,玩法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恶,我们是善,他们如何斗得过我们?” 周铁衣看向胡文郎笑道,“反正这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多看两天仓子的事儿,就算他们没人犯傻,我们也不损失。” “当然该火上浇油的事,一定不能够少做,得让上面和下面都着急。” 周铁衣看向库房院的方向,这火上浇油的事情他已经在做了,而且焦国平会做得比自己更自然,更合理。 因为焦国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究竟发挥了什么作用,自己今天可不单单只是让焦国平爽的。 只有不知道自己发挥什么作用的人做事,才会让事情显得自然,合理。 库房院灯火通明。 户部蒋双春,学部夏尚辉,刑部毕道年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了。 不过在场三人此时的心情完全不同。 毕道年是长孙丹派来的人,也算是周家的门生之一,所以他喝茶喝得老自在了,若不是考虑旁边两人的面子,甚至他还想要一碟花生米,毕竟茶喝多了,嘴巴没味。 而蒋双春和夏尚辉则如坐针毡。 和今天白天时的焦国平一样,即使知道自己是来受气的,但当了这么久的官,突然受这么大的气,谁心里能够淡如止水啊,特别是这件事完全脱离自己掌控,上面的人又催着。 等了两个时辰,已经让下面的人去催了三道,焦国平才姗姗来迟。 而且他做得更绝,不仅自己来了,还让几个力士把自己的办公桌给搬来了,就放在正堂中央,上面摞着如山一般的公文。 焦国平一脸淡然,对蒋双春和夏尚辉拱手道,“实在是怠慢了两位。” 他又对毕道年笑了笑,然后自己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看公文。 我人来了,但我事没做完,你们等着吧。 毕道年憋着笑,认真地喝茶。 蒋双春和夏尚辉对视了一眼,蒋双春最为着急,毕竟四方赌坊的份子钱里有他上司的一份,更何况若不将这件事办妥当,若之后诛神司借题发挥,难免不会查到自己的份子钱在哪。 只要焦国平查到了,蒋双春敢保证焦国平一定让自己下不来台。 “焦大人真是公务繁忙啊。” 蒋双春开了个头。 焦国平不看对方,一边看着文件,一边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诛神司这几千号人都在等着我发月俸呢,我这下个月的月俸领不到,现在怎么能不忙?” 夏尚辉更加沉得住气,即使被这么当面骂,他也恍若不知,“但你诛神司既然召集我等三部前来商议,总得拿出个对策来。” 焦国平冷笑道,“夏大人白天都不急,怎么晚上就急起来了,不过夏大人应该不用急,毕竟我司周大人还没有查到夏大人你头上呢!” “你!” 夏尚辉蹭地一下就站起身来,惊怒地脸皮颤抖。 他以前在焦国平面前,确实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是对上周铁衣,他是一点底都没有,这次周铁衣直接绑了这么多和官吏有关的商人,即使只查出五分之一,但能够牵扯出多少当官的,其中会不会牵扯到自己? 夏尚辉一时间也没有底。 “我什么我?” 焦国平抬头,气焰越发嚣张起来,今日他才真正感受到权力的滋味。 这是一种官越大,越沉醉的感觉。 根本无法克制自己,只会想要更多的权力! 所以大家才都想要往上爬。 一言一行都让以前那些踩自己的人认真听自己训斥。 这才是当官啊,我焦国平今天才懂什么是官。 而以前诛神司是什么鬼样子?如今诛神司是什么样子? 卫少安误我啊! 焦国平甩了几本账,其中还夹杂了一摞认罪书,“诸位大人看看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天京百善之地,这些人贪赃枉法,还牵扯到诸位!” 即使焦国平将账和认罪书甩在地上,蒋双春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去一一捡起来看。 看到那在自己面前弯腰捡账的蒋双春,焦国平浑身就像泡在温泉里一样,从上到下都酥麻自在,当官真好啊。 不,应该说手握大权的官真好! 自己一定要支持周大人改制诛神司,就算得罪卫少安也在所不惜,与其当以前那种窝囊官,还不如放手一搏。 这权力的野兽一旦被从心中放了出来,就没几个人能关得回去。 捡起来了账,蒋双春认真地翻看,作为户部当官的,他看账的速度很快,几乎一目十行,结合几人的供词,他在心里一叹。 想要查账,哪有查不明白的账啊。 特别是赌坊这地方,下面孝敬给上面,自然是因为下面也瞒着赚了很多。 以前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下面的钱按时送上来就行。 但现在一查账,配合突破口子的几人供词,连赌坊明面上的账都对不齐,更不要说应该交的税了。 焦国平冷笑道,“你们户部是怎么收的税?天京乃是百善之地,你们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明日朝堂上我定然要参你们怠政之罪!” 蒋双春刚想要说话,被夏尚辉拉住,夏尚辉看向焦国平,“赌坊这地方本来就鱼龙混杂,他们底下的人枉法,怎么能够怪我们上面的人呢?谁枉法,治谁的罪就是,不过其他地方的人呢,这么多商人难道都有罪?还是说你诛神司已经决定了,要将天京的所有商人都关起来?连带着户部诸位郎官也一同关起来?若真是那样,整个天京被你诛神司搅乱了,我看你们怎么向圣上交代!” 夏尚辉点出了关键,这是焦国平无法处理的事情,也不敢担这件事的责任,不过他知道谁会担责,所以心里不怕。 焦国平端起茶水,冷笑道,“本官要继续查账,诸位要么在这里等着,要么回去等着,等本官查好了账,对齐了供词,我们再商议着办。” (本章完) 第237章 三成,剩下七成都是他的! 丑时已过,太子府。 书房内烛火通明,一道道消息从各方汇聚而来,帮助在座几人拼凑出诛神司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听到钱光运从诛神司内领了人出来,谋士罗淼轻舒了一口气。 “殿下,看来他不准备深究了。” 李灿思考了一下,钱光运能够从诛神司内领人出来,这就是一个信号。 任何深究的问题,在早期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人,无论是谁去都一样。 “那他准备查到哪里为止?” 罗淼思忖了一下,“从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想要逼户部和学部放诛神司的俸禄出来,当然他诛神司今天弄了这么大的动作,也是告诉商人们以后这有一尊佛,须得进庙烧香才能够保平安。” 李灿抓住扶手,冷笑道,“那孤也需要进庙烧香吗?” 罗淼沉吟不语。 这进庙烧香有几种说法。 最下乘的自然是私相授受,落下把柄。 如果周铁衣和诛神司真的敢这样收钱,那他反而要奉劝太子多给点。 就怕周铁衣用更上乘的办法,光明正大的收钱。 就在书房内几人商议的时候,忽然有下人进来禀告,“殿下,外面来了一位相师,说有办法解殿下今日之忧。” 李灿和罗淼对视了一眼,天下想要投靠太子府的能人异士无数,但今天晚上这局面敢深夜拜访的,绝非等闲之辈。 罗淼点头道,“可以一见。” 李灿说道,“你将那相师领到正堂,孤随后就来。” 戴存福被太子府的下人们领到正堂,这个过程中他已经感知到了数道强大的气息以各种不同的手段探知自己的底细。 不过这是太子府,在自己面见太子之前,有人探知自己的底细再正常不过。 戴存福也不隐瞒,显露出自己的道统,气运化作无形的旋风,轻轻荡开探知的手段,让太子明白来的是什么人。 三品修士,在哪里都是受到尊敬的存在。 戴存福这几年唯一一次受气,也就是面对周铁衣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眼中的精光内敛,捏着山羊须欣赏着正堂内的山水画。 果然,戴存福表露自身三品的实力,没有等多久,就见太子领着两人走进大堂之内。 戴存福拱手想要行礼,李灿上前两步,扶住戴存福的手臂,“先生深夜到访,为孤解忧,已是大礼,何须再行这些俗礼。” 说罢,拉着戴存福,等戴存福坐了客座,他才在主座坐下。 李灿这番行动,让戴存福心里舒坦了不少,也没有卖关子,开口说道,“在下戴存福,本是江湖一浪客,为求大道才来这天京。” 戴存福先讲了一遍自己为什么来这天京的原因。 李灿,罗淼,赵仲臣都知道相师二品是从龙,特别是李灿,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他才闹着自己不要这太子之位,但现在看来,这太子之位终究是东宫之主,只要自己坐着这位置,就有天下英雄自入囊中,如何能够舍弃? 戴存福接着说道,“一个月前鱼龙会上,我与那位周府的二公子倒是有一面之缘。” 李灿脸上的笑意收拢,“他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 戴存福笑道,“还是太子殿下会看人,我当时想要给他看相,反而被他训斥了一顿。” 李灿重新露出笑容,“戴先生没有告诉他您真的身份?” 戴存福继续说道,“他如何猜不到,不过他那种心高气傲之人,当时就说,我这相师,能够在三司,天后眼皮底下看他的相吗?” 戴存福将当时的事情说得活灵活现,李灿三人根据周铁衣的性格,也能够拼凑出当时发生了什么。 罗淼顺势说道,“他得了风云际会的机缘,自是狂妄自大惯了,当众顶撞三司都是常事。” “是啊,他得了风云际会,确实应该年少轻狂。” 戴存福点头,“不过这年少轻狂未必没有弱点啊。” 李灿与罗淼相视一眼,戴存福说周铁衣有弱点,这肯定有,但即使是三品相师,他们也不觉得对方能够轻易看出来周铁衣的弱点,不然大家早就开始做文章了。 戴存福笑了笑,“说是弱点也不准确,应该说是人之常情,特别是他这种少年英雄,哪有不爱美人的?” 李灿迟疑了一下,“你说的是那花魁琯琯?” 这琯琯还是从他临水轩中出来的呢,周铁衣这两个月的行踪被大家反复琢磨,唯一游玩的事情,好像就是去李静别院养着的花魁琯琯那里。 “正是此理。” 戴存福冷笑道,“我最近面相了几次那花魁,越发察觉两人情种纠葛,难以解开,若殿下不信,可使人再去相之!” 李灿自然会派人去核实,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听戴存福的解决办法,于是连忙说道,“孤如何不信先生,不过一位花魁,以他的心机,恐怕成不了大事。” “现在成不了,未必以后成不了,更何况我们现在只需要那花魁成一小事即可,我正是来解殿下临水轩之忧的!” 枕边风。 李灿三人都想到了这个词。 加上之前的判断,周铁衣不准备将这次的事情做绝,那么琯琯确实是一个合适的台阶。 不过具体该怎么行动,仍然有待考量。 李灿站起身来,对戴存福拱手道,“还请先生教我。” 戴存福捏了捏山羊胡,笑道,“这简单,殿下只需要让那琯琯做临水轩一管事,此难自解,同时以后临水轩也再无周铁衣之忧。” 让周铁衣分润临水轩的利润? 李灿瞬间明白戴存福的想法。 对付周铁衣这种人,仅仅只是枕边风,当然不可能,至少这么短时间的枕边风,只会让周铁衣警觉起来,唯有现实的利益,才是解决这次事情的办法。 不过分润给周铁衣利润,对于李灿而言,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不等李灿再开口说话。 罗淼抚掌道,“此计甚好。” 罗淼拉住神色微变的李灿,劝解道,“殿下,我等如果不给那花魁多一些底蕴,她以后如何发挥更大的作用,今日这管事之职,不仅可以解了今日之忧,来日或许会发挥更大的作用,让殿下连本来利赢回来!” 戴存福站起身来,对李灿开口道,“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更何况此乃以小博大之举,实乃千金不换!” 李灿思忖了十几息,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对戴存福拱手道,“这件事就拜托先生了,先生领我的命令,自去商讨布置就行。” 等戴存福离开之后,李灿对罗淼问道,“这戴存福可信吗?” 罗淼想了一会儿,“他应该和周铁衣确有仇怨,不过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信息,我现在还暂时推算不出来,至于戴存福这个人……我会认真去查的。” 李灿点了点头,一位三品相师,对他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另外一边,戴存福上了马车,隔着车帘看了一眼气运浩瀚的太子府,他确实是来从龙的,不过太子成事的机会现在并不大,自己还需要另做准备。 明着自己是解临水轩之局,实则是解另外一局。 晨曦光辉拂过,诛神司军营之内,巨大的血色武道真身聚集已经接近五亩的气血云气,云气之上一只只龙兽驰骋,恐怖的压力让周围同样准备练拳的力士,小旗,总旗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真是怪物啊。” 昨晚上忙碌了一晚,周铁衣也看了一晚的文件,查了一晚上的账,但今天早上的训练仍然不能够停。 更何况自己现在的明面上的实力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武道真身也不是什么秘密,刚好可以开始用武力震慑诛神司的小旗,总旗们。 百闻不如一见,只有他们真的感受过自己的武道,才会明白自己追随的是什么样的人,以智服人和以力服人同样重要。 特别是当看到周铁衣身边的亲卫们能够借助周铁衣凝聚的五帝像参悟五帝真意,别说普通的寒门力士了,连唐五伦这种世家大族的嫡子都心生羡慕,这机缘,才是千金不换啊! 练完武,周铁衣看到众人热切的目光,并没有多说什么,你们心里馋就好,心里馋才会认真做事,自己每年放出一两个亲卫的筛选名额就行。 就在周铁衣捏着下巴思考的时候,一位意想不到的人被诛神司的文吏带了进来。 琯琯的贴身侍女鸳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周铁衣身后那巨大的还没有消散的武道真身,再看向周铁衣身后一位位气息雄壮,如龙似虎的亲卫。 心想这浪荡子还真有本事……如果不那么花心,对小姐好一些就更好了。 走到周铁衣身前,鸳鸯作为普通人更是被精神气势压迫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脸色通红。 确实是普通人啊。 周铁衣想道,缓缓散去自己的武道真身,到现在,他都还在怀疑鸳鸯是不是另有隐藏,因为他觉得琯琯和自己一样,身边不会带着废物。 “什么事?” 周铁衣问道。 鸳鸯看了一眼旁边的军士,小声说道,“小姐问伱今天中午去不去她那里吃饭?” 周铁衣奇怪地看了鸳鸯一眼。 琯琯通过鸳鸯来通知自己,她为什么不通过太虚幻境通知自己?自己和她也交换了太虚幻面的信息的。 故意的? 周铁衣想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但我不一定有空。” 说罢,不理会鸳鸯,自去开始处理文件起来。 等差不多要到午时,众人也纷纷开始用餐了,周铁衣思考了一会儿,坐上马车,向着青龙城绿漪园而去。 绿漪园内,已经入了夏,院内添了几株荷花,养在巨大的水缸之中,澄澈的水面倒映着碧蓝的天空。 水缸旁,绿藤编织出桌椅,周铁衣来的时候,琯琯刚好从后厨端了几盘菜出来。 她今天不做妖冶的打扮,就穿着浅色罗衫裙,盘了个妇人头,眉心倒是点了朱砂痣,算是唯一的粉黛装饰。 周铁衣看向桌上的菜式,不像是从酒楼中拿出来的,都是一些家常小炒。 只不过是出自于一位三品神孽的家常小炒。 他自顾自地坐下,琯琯放好了菜,又开始给他布置碗筷。 喝了一杯白桃果酒,周铁衣才开口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琯琯抿嘴笑道,“那我们岂不是奸夫淫妇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临水轩派人来,想要请我去当一个管事。” 周铁衣拿起筷子,不动声色地夹起嫩芦笋,细嚼慢咽之后,才开口道,“谁给李灿出的主意。” 这主意不错,前提是琯琯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花魁。 琯琯笑道,“这人你也认识,那天鱼龙会的相师。” 周铁衣想到那得了琯琯一缕气运的相师,评价道,“蠢货。” 琯琯给周铁衣夹了鱼肉,“他可不蠢,还想着一鱼三吃呢。” “一鱼三吃?他也不怕鱼刺卡了喉咙。” 周铁衣认真地想了想,就算明面上琯琯只是入驻临水轩,得到的好处确实可以掩盖自己更深的谋划。 不过周铁衣不担心李灿,甚至不担心那三品相师,而是担心琯琯。 重新入驻临水轩之后,有着自己作为‘靠山’,成为了管事,琯琯这个神孽能做的可就多了,很多事情会不会打乱自己的布置? “我为什么要帮你?” 琯琯故作伤心地说道,“公子这话说的真伤我的心,人家这些天可一直在为公子忧心着,晚上觉都没有睡好。” 太虚幻境神道之事。 周铁衣瞬间听懂了琯琯隐藏的意思。 自己利用琯琯渗透神道,琯琯利用自己渗透大夏。 说来他们俩还真是黑白双煞呢。 “那昨天晚上觉睡好了吗?” 琯琯展颜一笑,“做了个美梦,梦到自己像鸟儿一样无拘无束。” 周铁衣从绿漪园内离开之后,琯琯也没有瞒着所有人,让门子准备好马车,向着临水轩而去。 琯琯在鸳鸯的搀扶下下了车,立马就有人上前迎接。 是琯琯故时相识的一位女管事,“琯琯姑娘,您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女管事带着众多女仆,亲切地围了上来,她们已经得到了通知,只要琯琯来,那么以后琯琯就是临水轩的管事,而且还是地位极为特殊的那种。 女管事又看了一眼琯琯身上穿着的素衣,连忙道,“库房内刚好有今年运来的蜀锦绫罗,蚕丝纱衣,您随我来,挑选些。” 琯琯和周铁衣的关系整个天京都知道。 要说周铁衣爱慕琯琯的美色,那肯定是爱,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这事和赵太岁争斗起来,而且还时不时往绿漪园跑。 但要说周铁衣真的视琯琯为掌中珍宝,那又不一定。 不然早就领回府里了,也不会养在外面作乐。 不过这也符合周铁衣表现的性情,美色只是权力附带的,权力才是核心。 所以琯琯穿着朴素更能够体现这一点。 但琯琯特殊的身份,恰好可以作为周铁衣分享临水轩利益的桥梁。 琯琯很知趣地说道,“不劳了,如今已经大不同,穿不得艳衣了。” 女管事多看了琯琯一眼,心想这么知分寸,怪不得让周铁衣这般狠人都心生怜爱,将差事交了下来。 但琯琯以前在临水轩也是这么表现的,所以女管事并不奇怪。 而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您瞧我,真不懂事,我这就领着周管事进去,其他几位管事还等着拜见呢。” 她不再称呼琯琯的艺名,而是称呼周铁衣的姓氏,表明琯琯的身份。 如今的临水轩紫檀大门破碎,那是昨天周铁衣带人砸的,到今天为止,一直没有人敢修缮。 当琯琯跨进了临水轩的门,立马有工人开始修缮整个大门,不用一个时辰,就修缮如新。 而这消息又是一道新的旋风,传向天京。 望洛园中。 东南商会众多商人仍然没有散去。 虽然昨天钱光运从诛神司内领回来了几个人,但相比于被困着的更多的人,这只是杯水车薪。 当得知了周铁衣的爱妾琯琯进入了临水轩之后,所有人都明白太子这是妥协了,选择破财免灾。 不过太子能够这么做,是因为太子本身的底子厚,临水轩只是面子之争,动不了太子的里子,但周铁衣要查的税,却要了很多人的命,他们的钱可是给了上面诸位大人们。 听说昨天派去谈事情的户部蒋大人和学部夏大人都被落了面子。 这一和解,一落面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恰恰说明这边的事情不会轻易善了。 周铁衣与太子那边和解恰恰说明他可以腾出更多的力量对付户部和学部有关的商人们。 “他这是想要分化我们啊,若他再和七皇子那边和解,我们就独木难支了。” 一位商人看向钱光运,“钱会长,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吗?” 钱光运做出无奈地样子,“能怎么缓和?我已经说了我也是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定下了一条线,然后让我带几人回来,让大家看看他的诚意。” 听到诚意二字,立马有商人坐不住了,怒喝道,“他哪里是诚意,三成!他只给我们留三成!剩下七成都是他的!这是要我们的命!” (本章完) 第238章 司律说儒 “号外,号外,《论天京奢靡腐败之风》,司律决心《整顿官吏歪风邪气》。” 清晨报童清脆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 不少早餐铺的人已经习惯来一份《天京报》解闷,反正三天只需花费五文钱,上面还有两篇,而且听说最近《天京报》还准备再降一降价,这对百姓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里来一份《天京报》。” 一位喝着豆浆的客人对报童招了招手。 报童小跑过来,“这位客官,今天的号外出自《法治报》,不是《天京报》。” “《法治报》?这是什么报?和《醒世报》一样让人读不懂?” “这是司律大人和法家亲自主持的报纸,上面也用白话文,今天的消息很劲爆,和前两天诛神司抓人有很大的关系。” “那《天京报》还卖吗?” “卖,当然卖。” 这位客人想了一会儿,“那两份报纸一样来一份。” “好嘞。” 报童开心地一样一份报纸递给对方,收了十文钱继续吆喝起来。 买报纸的客人先展开《天京报》,看向‘天下事’,上面确实讲了诛神司抓人,侧重于描述整个抓人的过程,他看完之后,带着些许困惑,又打开了只有四版的《法治报》。 等看完了《法治报》,这位客人忍不住低声骂道,“好个穷奢极欲,真该抓。” 这《法治报》上的文章也用白话文写,不过措辞更加谨慎,让人读起来需要更费脑子一点,但内容却真的劲爆。 上面详细写明了什么是‘雅贿’,望舒楼那上三层究竟是怎么运作的,大商人们要上望舒楼三层,需要花费多少代价。 那一盘盘珍馐,每一道花了多少银子,又怎么做出来的,看了既让人恨,又让人羡慕。 好在最后司律大人落笔,要整顿天京官场上的歪风邪气,严律各级官员的公款吃喝标准,任何超标的公款吃喝,都将严格追查,不会像以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了官员的问题,两张报纸都还提了一嘴大商人们的漏税问题,不过都是浅尝而止,似乎是还没有审出关键信息,所以留而不发。 一时间叫骂声传遍了天京的大街小巷。 “他这是准备要和我们动真格的了!” 河帮商馆之中,一位商人惊怒不已。 他们能够读懂比普通人更多的意思,连带着钱光运带回来的消息,很明显周铁衣这是在逼大家做出选择,不然等下一份报纸出来,他不仅要和太子,七皇子和解,还要和司律青空规一起出手。 “钱光运呢?他怎么说?” “你还想着钱光运呢!” 开口的人怒骂道,“他那天阻止我挑动众人抬物价我就看出来了,他是有心要投靠周铁衣了!”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问道,“上面的大人们怎么说?” “大人们今天朝会自然会参周铁衣一本,所以我们更要发挥作用!我让你们昨天收购粮食,布匹压仓,同时降低自己商铺贩卖的事情做得如何?” 昨天开始,各大商会中和户部,学部关系密切的商人们就行动起来,开始收购市面上的粮食,布匹,同时降低市面布匹,粮食的出货,想要抬高物价,让户部,学部的大人们找到理由参周铁衣一本。 但没想到周铁衣的行动也不慢,已经联络上司律开始给商人们奢靡之风定性,准备要真的查以前的漏税了。 现在还只是给奢靡之风定性,落在整顿官吏的公款吃喝上,那下一张报纸呢? 所以他们是真的急,上面一暗示要搞事情,很多商人都联络着动了起来。 这个时候有下人急匆匆地走进来,“不好了,有商家向市面上大量放粮,放布,牙行的粮食,布匹交易恐怕不会抬升粮价,布价,还会压低粮价布价!” 有人立马站起身来,“谁动的手?” 此时在仔细看《天京报》的商人已经翻过了‘天京事’一版,看向‘商业’一版,上面有大量的交易邀约信息。 今天这一版上,近乎有一半的消息是放粮,放布,告诉普通人缺粮,缺布到哪里去买最划算。 配合牙行的交易…… “钱光运这天杀的叛徒,他这两天装作要帮忙,但只是想稳住我们,恐怕已经在紧急调配好粮食和布了!” ······ 承恩殿中。 右将军尉迟破军看了一本又一本参周铁衣扰乱天京经济的奏折,乐得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他确实是幸灾乐祸,不过不是针对周铁衣,这小子动起手来,手段一波接一波,根本不需要自己为他担心。 他乐呵地是参周铁衣的这些人该怎么收场?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小子一向小心眼吗? 尉迟破军看了一眼旁边两位同僚,忽然开口说道,“你们法家的《法治报》今天一炮而红啊。” 青空规和董行书之间的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青空规心里暗骂尉迟破军多嘴。 但昨天梅俊苍将稿子递给他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要落笔,实在是这种事又得了好处,又得了名望,实在是太香了! 唯一一点不爽的是,他需要给周铁衣分担户部和学部的压力。 但都是政治动物了,当然明白怎么可能只让伱得好处,不出力的? “我只是秉公为国,比不得右将军,为了梳理诛神司,让周铁衣将一半的武勋子弟都给赶了出来。” “哼!” 尉迟破军冷哼一声。 他虽然在和青空规斗嘴,但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董行书身上。 董行书看了一份又一份的奏折,心里越发肯定穷则思变的道理,不仅是穷则思变,报纸的权柄儒家不能够放手,这太重要了,但《醒世报》已经半死不活了,上面的文人们还在写书面文,根本看不清大势,现在只能够寄希望于王明义的新报纸了。 ······ 正午门外。 梅俊苍今天要处理《法治报》的第一天刊印,所以临近中午才将今天的三份报纸带给父亲,而他刚送完报纸,就看到了一个让人意外的身影。 王明义! 王明义穿着一身朴素的士子服,在阳光下显得老成无比。 王明义走了过来。 梅俊苍想了想,问道,“你怎么来了?” 王明义拱手答道,“今日刚好是休沐,自然哪里都去的。” 梅俊苍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已经看报纸的父亲,“你是替师祖来宽慰父亲的?” 王明义摇了摇头,“不是,我今天是来求教梅侍郎的。” “家父跪在这里这么久,进不得,退不下,恐怕答不了你的问题。” 王明义不答,也不走。 梅清臣就像是没有听到两个后辈的谈话,只是自己认真看起三份报纸。 等看完了报纸,他闭眼思考了一会儿,叹息道,“你想要问问题就过来问,只是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答。” 自己父亲都让王明义过去,梅俊苍想了想,让开了身子,然后对父亲一礼,潇洒离开。 梅清臣看向自己儿子离开的身影,久久不语,等儿子上了车,他才叹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太快了。” 他看向王明义,“他与我定下一年之约,但仅仅只是一个月,我就应接不暇,甚至有种自己已经要输了的感觉,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帮你解答的。” 王明义跪坐在梅清臣身前,“您是天京少有的既困在局中,又能够在棋盘外看问题的人,他也一样,所以我来求教您。” 梅清臣认真思考了一番,“你要重新办一份报纸?” 王明义这个车文远之徒今天出现在自己面前,信号已经很明确了,而且办报纸这件事一旦开始做,根本瞒不住人。 “是,我本来在火车商会学东西,这两天准备出来办报纸……” 王明义还没有说完,梅清臣就开口道,“那就一边办报纸,一边继续学,别离开他身边,离开了你不一定能够跟得上。” “他会同意吗?” 王明义问道。 梅清臣叹息一声,“会的,所以他让俊苍去司律手下学,这是一个道理。” “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提点你。” “您请说。” “别想着一个人和他斗,你得培养自己的班底,他不是一个人在进步,改变,他是带着一群人在进步改变,若你只是想着一个人变,跟不上的。” 梅清臣第二次用跟不上这个词。 让王明义忍不住想到了一句话,他轻声念诵出来,“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 仅仅只是跟在别人后面,真的能够追上别人吗? “此解不对。” 忽然有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王明义望了过去,只见司律,司民,右将军三人走了出来,看来是批注完今天的奏折了。 刚刚说话的正是司律青空规。 王明义站起身,拱手问道,“如何不对?” 青空规思考了一下说道,“这是道家的想法,不是儒家的想法,以道家的想法说儒家的事,所以不对,庄子一向偷换名实惯了。” “那如何才对?” 青空规想了想,叹息道,“学无先后,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以人为师,当知耻而后勇。” (本章完) 第239章 司民买文,一字千金 青空规走向自己的车架,董行书突然叫住了他的字,“佑安。” 董行书指了指自己的马车,青空规立马会意,吩咐了车夫先离开,然后和董行书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之中,董行书开口道,“佑安刚刚那一番话实在是让人振聋发聩啊,可否写成一篇文章?” 青空规瞬间明白董行书的意思,董行书是准备用这篇文章送给王明义的报纸作为开篇。 他苦笑着摇头。 董行书皱眉,“怎么?” 作为同僚这么多年,董行书也知道青空规的性格,即使现在大家在争夺报纸的权柄,但是现在还是周铁衣占据主导地位,按理来说青空规不会连这点气度都没有。 青空规叹息道,“我不过是拾人牙慧,推导了一句话出来,要写文章,不在我,在他。” 董行书立马反应过来青空规口中的‘他’是谁。 他沉吟片刻,“原本那句话是什么?” “学者,不拘于一师,也不拘于一法,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董行书吟诵了一遍,细细斟酌每一个字,然后再加上了青空规推导的这段话,“学无先后,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以人为师,当知耻而后勇。” 末了,董行书叹道,“可为千古雄文开篇。” 不仅是千古雄文,同时也是王明义办的新报开篇的不二法门。 文章质朴无华,却又大道至简,是现行文体和周铁衣提倡的白话文之间的一种文体选择。 可惜,开篇的人是周铁衣! 青空规思考了一下,“我倒是有个笨办法。” “什么笨办法?” “我们出价将这篇文章给买下来。” 董行书本能想要拒绝,在他原本的认知中,这种好文章岂可用金钱来衡量,不过这篇文章实在是恰逢其时了。 青空规笑道,“所谓一字千金,那小子也不耻于言利,只要我们给得出价,他会愿意卖的,更何况他提倡的是白话文,这篇文章在他手中,未必能够发挥出那么大的作用。” 董行书点了点头,“那就买下来!” ······ 诛神司中,不断有商人的信息汇总到这里,钱光运已经开始行动了,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钱光运大量收购新的铺面,开始恶意竞争的消息。 到时候只需要自己这边不放人,同时在《天京报》上帮钱光运喊两声,根本不用原本那些铺面被打压下来,他们自己就会慌起来,毕竟真的等原本的铺面被打压下来,那就太迟了。 “尽管现在也太迟了。” 周铁衣笑道。 只要给得出价,资本家会愿意贩卖绞死自己的绳子。 那些商人半个月前一定想不到,仅仅半个月,《天京报》就成为收紧他们脖子的绞绳了。 《天京报》确实在给商人发声,只不过为哪些商人发声就是自己来决定了。 “大人,外面有人求见,他说他叫做王明义。” 周铁衣微微一愣,王明义?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今天王明义去见了梅清臣,这件事周铁衣自然知道,不过他倒是没有多在意。 “让他进来。” 周铁衣看到王明义穿着士子衫走进来,手上还带着礼盒,于是笑道,“这司律才在报纸上批评官员贪污受贿之事,你这是要给本官下套啊。” 王明义拱手道,“此行正是司律让我来的。” 周铁衣老神在在,“来干什么?让我放你离开?火车商会又不是卖身的黑工坊,你来去自由,记得把工钱结算了,免得说我克扣伱的工钱。” 周铁衣的嘴巴不饶人,王明义早就知道,也没有和周铁衣争论,而是将手中的锦盒放在周铁衣面前,然后打开,锦盒之中,一股浩然气息激发。 周铁衣神色凝重,看向锦盒之内,那是一块有小孩巴掌大小的软玉,色泽呈现完美的翠绿色,一个接一个的龙章在软玉之中浮现,一共十个龙章! 九个龙章的灵材,就已经是上三品的珍宝了,十个龙章,更是难能可贵! 周铁衣不确定地问道,“碧血丹心中的碧血?” 王明义点头道,“正是上三品大儒死后,凝结毕生学问的碧血,这枚碧血出自三百三十年前燕国大儒杨文忠公。” 文忠? 周铁衣虽然没有读过这位杨文忠公的事迹,但是结合时间,差不多猜得出来这位究竟是怎么死的。 “以身殉国?” “是,太祖想要招揽他,不过他在燕国社稷庙前阻拦太祖,最终以身殉国,他死后,太祖给他追加文忠二字。” 周铁衣撇了撇嘴,不过眼睛离不开锦盒,“这么重的礼,不是简单的事吧?” 王明义笑道,“对于周大人不过举手之劳。” “司律说大人前几日那篇‘师论’精妙异常,所以和司民商量了一下,让我买下这篇‘师论’。” 周铁衣的神色一下就古怪起来。 他看向王明义,认真思考起来,片刻之后明白了缘由。 “你要办报纸?” 王明义不答。 周铁衣继续猜,“董行书想要你走一条介于白话文和现行书面文之间的道路,作为你新儒的根基。” 王明义尽管表情不变,但心里还是对周铁衣的思维感到震撼,好像自己只要给一个线索,对方就能够答得出来全部一样。 他忍不住问道,“这如何猜出来的?” 周铁衣不屑地笑了笑,“从你来要这篇文章,我稍微一想就猜得出来!” 《师说》是什么背景他可太了解了。 尽管这个世界的人不懂《师说》的背景,但是结合董行书的地位,和他想要用《师说》来办报纸,轻易就可以猜出董行书看出了《师说》的作用。 韩愈倡导的古文运动! 摒弃繁复的辞藻,用典,音律,让文章回归本质,就事论事。 说是古文,但核心是托古改今,和启蒙运动一样。 唯一可惜的是古文运动把自己局限在文章上面,没有像启蒙运动一样,从文章跳脱出来,影响社会的方方面面,特别是配合生产力的解放,完成思想上的解放,最终为新时代的出现奠定基础。 因为没有底层基础,所以古文运动最终还是衰落了下去。 周铁衣敲了敲桌子,但这个时代不一样,自己已经开始掀起了工业化的浪潮,自己的白话文运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符合启蒙运动的思潮。 只不过自己有着完整的体系,不用托古言今。 我已经看到了未来,何须假借历史之糟粕! 倒是王明义,若是他的古文运动和工业化浪潮结合,形成新儒…… “有趣!” 周铁衣敲了敲桌子。 “我为什么要卖给你?” 周铁衣反问道。 王明义按照司律的意思,走上前去,将锦盒盖上,准备拿起东西就走,不跟周铁衣废话。 “等等!” 周铁衣连忙按住锦盒,“不多聊聊?” 王明义不放手,笑道,“司律说了,若周大人不想卖就不卖,我们就算没有你这篇文章,自己想一想,还是能够写出来的,顶多差一点,效果没有那么好,但是儒家碧血,大人家里面也没有吧?” 周铁衣撇了撇嘴,他还想要加价呢! 青空规真是老奸巨猾! “我这篇文章卖给你,那万一你成了,不就是我把杀我的刀卖给你了吗?你们真不多给一点?” 周铁衣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刚刚他还在批评商人会卖绞死自己的绳索,没想到对方真的价格出得起,自己也不能够免俗啊。 王明义笑道,“若一篇文章能够杀得了大人,梅侍郎那篇《乞罪表》就足以,何至于让大人走到今天?” 周铁衣摆了摆手,“去,笔墨伺候。” 对于周铁衣的驱使,王明义没有扭捏,快速走到一旁,帮周铁衣开始磨墨。 周铁衣看着王明义一边磨墨,一边问道,“文章落谁的名?” 王明义思考了一下,“落你的名。” 周铁衣笑道,“落我的名,你报纸怎么办?如果真的是司律给你出主意,应该是不落名吧,他肯定会说,十年后等分出胜负,无论谁胜谁负,这文章再归还到我名下。” 王明义不答,这确实是解决办法,若落周铁衣的名,他办报纸阻力很大,甚至他办的报纸很难在太学院推广下去。 不过他还是想要让周铁衣落名,至于推广的方法,他已经有了想法,只不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 但若连这种事都办不好,他凭什么跟周铁衣争夺‘新儒’的道统,还不如死在第一步,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王明义沉默地磨好了墨,周铁衣提笔就写。 《师说》并不长,还是必背课文,即使自己记不得全段,但是关键语句都记得,再结合自身这些年来的感悟,也能够写得七七八八出来。 毕竟古文运动的核心,在于文以载道,不是在于让你死记硬背,那样反而落了下乘。 写完了这篇文章,周铁衣想了想,另外拿一张纸,落笔‘格物致知,知行合一’。 周铁衣笑着指向这纸,“我也不欺你们,这算是添头,你以此破题,结合你所见所闻,以后再写一篇文章,写得好,足以压过这篇《师说》。” 王明义看了一遍完整的《师说》,已经是入了迷,再看这八个字,顿时心中有万千思绪,就像是一道亮光,直接在脑海之中迸发开来。 王明义深深看向周铁衣,“你就这么送给我?” 周铁衣指天指地,隔绝内外,笑道,“理不辨不明,我也想要看看这道理在你手中,和这个时代结合,究竟会演化出什么样的风景出来,如今这天下盛世,英雄如过江之鲫,但唯我与君之赌局,能够决定十年后的天下走向。” 王明义不再多说,拿起两张纸,叹息道,“若我赢了,会请先生择一书院教之。” 说罢,他就往外走,不等周铁衣回答。 周铁衣摩挲着下巴,这是留我道统和性命的意思吗? 小子,你是不是太狂了呀! 周铁衣的目光从王明义身上收回,重新打开锦盒,拿出里面如同软玉一样的大儒碧血。 这是真正的好东西啊。 “可惜是文忠,有点晦气。” 周铁衣忍不住吐槽道,利用自己的【篡神】神通篡夺里面的道统? 周铁衣想了想,上一个【忠义】道统自己都还没有消化完呢,还要借李剑湖那小子的手消化,这【文忠】可比那家的【忠义】不知道好多少倍,自己可舍不得…… 忽然,周铁衣想到了一个消化的办法。 他手掌一翻,拿出白玉棋盘。 棋盘上纵横的经纬线扩张,笼罩了整个正堂,隔绝了内外联系。 此时的棋盘空间,已经不像一个月前一样混乱无比了。 经过周铁衣这一个月的梳理,配合五帝神将,棋盘空间内部已经趋于稳定。 一株三尺高的桃李树小树苗茁壮生长,伸出的根系探入雷霆之力和浩然正气之中,虽然还没有完全梳理好两种力量,但是已经能够让两种力量不再狂暴。 感受到周铁衣的进入,特别是周铁衣身上带着的碧血,桃李树苗忍不住伸出一截枝丫,在这篇空间中,它的枝丫近乎无所不至,它本身就是这片空间的核心之一。 “看到好东西就伸手。” 周铁衣打开桃李树苗的枝丫,尽管桃李树拥有充足的灵性,但毕竟年龄还太小,还没有发育出完整的智慧。 一步走到桃李树前,围绕着桃李树的圣人土灵性非但没有减少,其本身也在吸收雷霆之力和浩然正气,乃至于五行祖炁缓慢凝结出更多的土壤。 这圣人面前的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啊。 周铁衣感叹了一句,然后手掌贴在桃李树苗之上,以【驯养草木】的神通和桃李树苗沟通,“不要乱动。” 他以【孕育】的神通开始激发桃李树苗本身的生长,一瞬间,桃李树苗就由原本的三尺迅速成长,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在加速一样。 伴随着时间的加速,桃李树本能地开始汲取营养,大量的雷霆之力和浩然之气涌入树枝,树根之中。 不过这些雷霆之力和浩然之气,虽然在量上足够,但是在质上去差了很多。 周铁衣另外一只手拿出碧血,落入圣人泥土之中。 儒家碧血与儒圣泥土相得益彰,两者迅速融化在一起,如同软玉般的碧血融化之后,除了提供大量的浩然正气,一枚枚龙章如同活物一样,阐述着一条浩然道统。 桃李树苗顿时知道自己机缘到了,树根缠绕十枚龙章,将其完全包裹住,而道统的融入,让桃李树的成长完全打开了原本的限制。 周铁衣的桃李树苗源自于儒家的桃李树本身,这么多年其他各家也得到了桃李树核,但为什么难以培育,就是因为道统珍贵,不花费巨大代价,以一条完整的道统培养,这些流落在外的桃李树即使有气运滋养,结出的果子也很难有神效。 而现在有一条完整的儒家道统滋养,周铁衣这株桃李树结出的果子才真的有几分原本的神效。 但这还远远不够,有着【孕育】,【驯养草木】神职的帮助,在桃李树飞速成长的过程中。 周铁衣眼前的桃李树失去了具体的形态,同样演化出一条黯淡的‘星河’。 只不过和当初洪世贵演化的星河相比,这条星河已经近乎死水一潭。 杨文忠公虽然是儒家大儒,但他毕竟是三百多年前燕国的大儒,他的道统【文忠】一半多都依靠燕国的国祚,燕国已灭,如果不是大夏太祖给他追加文忠封号,如果不是儒家还宣扬着他的精神,这条道统直接消亡都有可能。 若是完整的状态下,这位杨文忠公应该是二品大儒,而他留下的碧血只是他力量的一部分,毕竟还有更为重要的‘丹心’自己没见着。 不过就算有‘丹心’,董行书也肯定不会愿意给自己,周铁衣一边探查这条道统,一边认真地思考道。 所以只能够发挥出三品之中较为优秀的力量,表现为十枚龙章文字。 因为是桃李树吸收,所以周铁衣根本不用在意‘忠’字的属性适不适合,相反,桃李树蕴含‘忠’字的属性对自己才最适合。 “篡神。” 周铁衣对着虚幻的星河一抓。 此时桃李树已经在【文忠】的激发下有了足够的智慧,下意识发出一道稚嫩的声音,“可不可以留给我啊,以后我帮你守着这里,结的果子都给你吃。” 还真会讨好人,该不说果然是文忠吗? 周铁衣露出笑容,“一潭死水有什么好的,我带你看看更多的东西,放心,这道统我不动你的。” 有了【篡神】力量的加入,那如同死水的道统开始泛起微澜,贯通历史上下,一道道属于杨文忠公的记忆画面浮现在周铁衣和桃李树面前。 上次篡夺五猖神的道统之后,周铁衣就明白,【篡神】篡夺的是道统,神通只是表现形式之一。 荒古九神的记忆自己现在不敢顺着摸,但这些已经彻底死去的上三品道统,自己是能够从中获得更多好处的。 (本章完) 第240章 谶纬学,桃都翁 和篡夺五猖神的道统一样,大量的画面浮现,这些画面都是杨文忠公一生的经历,若是普通儒生得到了这些经历,那么就是另外一本具有现实意义的教科书。 对于周铁衣而言,更多的是了解那个时代的面貌,了解这个人在时代浪潮中抉择的考量,就像是读一部历史人物的传记一样,也别有一番收获。 当这部传记接近尾声,周铁衣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了。 燕国太庙之中。 身穿太傅服的杨章对着一位约莫十岁左右的少年说道,“殿下,我去拦住外面的大军,黄帝剑已经通灵,等会儿会带着殿下遁走,不过黄帝剑遁走之后,必然会神物自晦,殿下须得传后人一语‘太虚再现,天翻地覆,若寻黄帝,直往天中’,届时自可再得黄帝剑,续我大燕国祚。” 少年泪眼婆娑,“不,孤是大燕的王,要和太傅一起死社稷!” 杨章欣慰地看向少年,“对,您是大燕的王,您活着,我大燕国祚就不会灭。” 说罢,他轻轻一推少年,一道黄色光辉充盈整个画面,让周铁衣根本看不见更多的信息。 五帝神兵,黄帝剑! 尽管只是一段谶言,但是作为碧血丹心的添头就不亏,甚至比自己得到的五猖神‘小天宫’的信息更全。 但是一个新的问题又浮现在周铁衣的心中。 太虚? 应该是太虚幻境吧。 太虚再现,天翻地覆。 太虚幻境是两百五十年前出现的,这点周铁衣十分肯定,因为这是太虚幻境自己记录的。 但两百五十年前并没有出现天翻地覆的事情啊。 难道这个‘再现’是指更进一步,太虚幻境彻底进入现实世界之中? 这倒有可能,但也只是其中一个猜测。 谶纬学说最奇葩的一点就是你当时解释不了,但后来总会找到牵强附会,但是却又意外合理的解释。 就比如‘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亡爱新觉罗者,叶赫那拉氏’之类的。 特别是在这个充满玄幻的世界中,谶纬学说已经发展成为儒家的一个道统学说,或许有自己不知道的奇特力量。 当然自己更喜欢从已知的事实推论,就比如其实在杨章的时代,太虚幻境的主持者就开始召集,复苏太虚幻境的事宜,而杨章恰巧知道了一部分事情,甚至主动参与了进去,因此留下了相应的布局,等待时机成熟启动。 毕竟只是一个添头,记下来之后,周铁衣并没有深究,因为谶纬学还有一个奇葩的特点,那就是你越参与进去,越不想要那个结果,反而越容易阴差阳错地推动整个结果的产生。 自己得找个时间,好生问问母亲谶纬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周铁衣搅动整个死寂的道统,那如星光开始活了起来,桃李树苗忍不住惊喜地说道,“我感受到有人了!” 周铁衣顺着桃李树苗的道统看了过去,只看到一张张牌位供奉在暗室之中,其中就有‘杨文忠公’的牌位。 燕国皇室的后人。 周铁衣思考了一下,“下次有人来祭拜的时候,你通知我。” “好的。” 桃李树从善如流,吸收了大量杨文忠公的记忆之后,它的语言能力越发流畅自如。 不过仅有语言能力可不够。 周铁衣丹田气海中,血色莲花摇曳,一颗血莲子脱落,通过周铁衣的手掌,直接按入桃李树的树干之中。 血莲子落入桃李树树干之中后,并没有立刻和桃李树完美融合在一起。 【血神子】的核心是血肉,而桃李树即使有了灵智,但本身并不具备血肉。 “这是什么?” 桃李树轻声问道,它感觉这东西落入自己身体之中,就像是扎了一根刺一样难受,如果不是周铁衣强按住手,它会第一时间将这东西排斥出去。 没道理啊,伱是树,它是莲子,你们咋就不能够共生呢? 周铁衣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血肉和树木之间的共生关系…… 他想到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你等等,在这里不要动。” 周铁衣心念一动,遁入莽荒世界。 火塘之中,蜃气在光辉之中浮现,最终形成一尊身披五彩华衣,面容不断变幻的神祇金身。 驻守火塘的战士立马躬身,“神。” 周铁衣熟练地布置道,“传我的命令至整个部落,我的从神‘方寸护道桃都翁’即将诞生,你们将举行新的祭神仪式。” 尽管对于这个新出现的从神没有一点了解,但现在周铁衣的命令就是整个部落最高的指令。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祭祀仪式,所以不到一个时辰,整个部落就准备好祭祀的动物,飞禽。 随着充满灵性的血液汇入篝火塘之中,属于信仰的力量也汇聚到周铁衣手中。 若是其他神祇,没有神庭作为依靠,自然无法分封自己的属神。 但是周铁衣不同。 周铁衣获得了【天一道德登真云箓】,其中【虚位授箓】的权柄除了能够制约神祇以外,同时也是将神祇纳入自己的道统之中。 自己可以借助太一玉碟,获得上三品的道统位格,结合自身神道,完成分封从神这一步。 篝火塘中,一轮明月般的光晕浮现在周铁衣神祇金身的脑后,明月之中,一道道云箓变幻莫测,演绎诸般规则。 白玉棋盘中,周铁衣脑后同样悬挂着一枚玉碟,即使玉碟上裂痕分布,但是依旧神圣光明,让人望而生畏,同时赋予周铁衣道统的位格。 一虚一实,皆源自于一体,从莽荒世界映照进入棋盘世界。 蛮荒世界之中,周铁衣的金身以信仰之力为墨水,书写一道云箓【方寸护道桃都翁】,这道云箓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神器,能够分享周铁衣一部分神权,信仰之力。 当周铁衣在莽荒世界书写好这道云箓的同时,太一玉碟之中,一道新的云箓生成【方寸护道桃都翁】。 这道云箓生成之后,飘向桃李树。 “接受它。” 桃李树根本没有迟疑,主动接受了云箓,下一刻它自身再次出现巨大的变化,本身已经接近七尺的树木再次成长,迅速达到一丈高。 那十枚龙章也作为支撑,融入了云箓之中,霎时间,云箓有了根基,形成一道真实不虚的玉符,这就是属于桃李树自己的神器。 而有了神器之后,周铁衣本身的【血神子】神权就可以分享给桃李树,这也是一种【虚位神格】的使用方法。 有了相应的权柄,血神子与树干开始融合起来。 首先就是光滑的树干之上突兀地隆起一块巨大的树瘤,在周铁衣的感知之中,这块树瘤正在孕育出新的‘器官’。 “感觉如何?” 周铁衣开口问桃李树。 “我……我好像能看见东西了!” 桃李树的声音充满惊喜。 下一刻,那树瘤爆出血浆,血色浓浆之中,一枚人类的黑白眼珠子在血浆之中疯狂转动,带着欣喜和好奇看向周铁衣。 周铁衣:…… 过了一会儿,他才平复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带着微笑说道,“你可以尝试凝聚另外一枚眼珠,就像我的脸一样。” 周铁衣指了指自己的脸。 “不够。” 桃李树苗开口道。 “什么不够?” “血肉不够,你给我的那颗种子蕴含了一定的血肉,足以帮助我生成动物的器官,但那颗种子的血肉含量不够,并不能够让我生成更多的器官出来。” 拥有着杨章的道统和见识,桃李树十分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需要。 周铁衣稍微思考了一下,利用白玉棋盘打开献祭通道,连通莽荒世界。 “我需要更多的动物作为献祭。” 周铁衣再次要求道。 部落立马牵来驯养的牲畜,大量的血液随着祭祀流入火坑之中,只不过这次周铁衣连牲畜的肉也没有放过。 通过白玉棋盘建立一个稳定的通道,他伸手一抓,蕴含信仰之力的血肉如一条直线,从半虚半实的门户之中涌来,直接落入桃李树上。 受到血肉的滋养,原本青绿色的树干蔓延出一根根如同红色的血管一样构造,与中心的树瘤相连,形成另外一套营养系统,供养桃李树本身。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 又一颗眼珠子从树瘤之中生长出来,而后是耳朵,鼻子,嘴巴,让桃李树的声音不需要通过【驯养草木】,就能够真实的传遍整个空间之中。 最终一张完整的人脸,在青红交织的血管,树脉之中生长出来,对着周铁衣欣喜地叫道,“父亲!” 周铁衣约束着自己的吐槽之魂,维持住脸上的笑容,“我更喜欢你称呼我为父神。” 生物学上的父亲和创造物种的父神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是,父神。” 桃李树,或者说桃都翁对于周铁衣从善如流,“父神,我还想要更多的血肉,我想要进化出手,脚,翅膀,尾巴,鱼鳍……” 桃都翁不断开口说着自己以后进化的目标,有了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之后,他太喜欢作为动物的存在了,所以动物有的一切器官他都想要。 周铁衣表情一滞,努力维持笑容说道,“其实植物的一些特征也挺好。” (本章完) 第241章 狂士张三,心为道始 棋盘空间内,周铁衣脑后悬挂着的天一玉碟散发出明净的光辉,一道巨大的裂痕迅速被弥补。 仅仅只是桃都翁的诞生,就足以比得上成百上千的小神了。 儒家道统融合血肉权柄。 说实在的,周铁衣自己都不知道桃都翁究竟会走到哪里去。 他看向面前的桃都翁,血管与树脉交织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络,随着神力蔓延至整片空间,不再是单纯汲取空间内的雷霆之力和浩然正气,而是开始尝试统御这片空间的力量。 在这片黑白交织的世界之中,既诡异,却又神圣。 那新生的人脸有着小孩般的天真无邪,但是却因为树干脉络的原因,又显得苍老异常。 几种矛盾都在桃都翁身上融合。 让普通人一看,就心生一种说不出的烦闷感,好像原本自身的逻辑都会在这些融合的矛盾中被彻底的碾碎。 “父神,我可以结果子了!” 桃都翁再次给周铁衣说了一个好消息。 周铁衣心想,幸好你不是说你可以生孩子了。 “现在吗?” 桃都翁点了点头,“当然,不过我需要血肉,不是那种死掉的血肉,是活着的,强大的生命的血肉。” 周铁衣刚刚舒展的表情再次一滞。 你虽然是我创造的,但能不能不要开口闭口就是血肉啊,搞得我们很像是大反派一样。 想了想,周铁衣决定教一教桃都翁,于是开口道,“桃都翁……” “父神?” “伱下次说血肉,可以换一个词。” “换什么词?” “养料。” 桃都翁高兴地说道,“我懂了,我需要很多很多的养料。” 周铁衣又想到一个问题,“你吸收活的生命作为养料,不会影响到你继承儒家的道统吗?” 周铁衣自己在融合【忠义】道统的时候,都明显感知到自己受到排斥,但桃都翁好像一点都不受到限制,感觉如果不是自己的约束,他恐怕已经在邪神的道路上大步迈进了。 “不会啊,毕竟我只是一株树,我需要养料成长并不会被儒家的道统约束,就像儒家的道统不会约束老虎吃人一样,这道统只能够约束人,不能够约束我。” 周铁衣认真思考了一番,好吧,这是卡身份认同的bug了。 周铁衣从白玉棋盘之中出来,因为要继承杨章大量的历史画面,所以天色已经晚了下去。 他思考了一下,招来郝仁,问道,“哪里有大量活的异兽贩卖?” 活的异兽? 郝仁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玄武城西有一家斗兽场,那里有活的异兽,大人,要封了这家吗?” 周铁衣看到郝仁奇怪的目光,忍不住吐槽道,“我是那种欺行霸市的人吗?我是去买!” 郝仁立马会意,连忙点头,“大人英明!” 周铁衣自己都一愣,这英明在哪了? 算了,下面的人就是爱胡猜。 周铁衣想了想,将阿大五人叫起,往那家斗兽场而去。 ······ 下午的时候,王明义从诛神司出来,将周铁衣给的两张纸小心折起来,贴身放好。 他今天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去办。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同时留在火车商会和办报纸,那么他的休沐日就要好好利用,不能够浪费一点。 出了诛神司,帮王明义守着马车的陈大兴走了上来,“义哥,事情办好了?” 王明义点了点头,然后坐上车辕,驾驭马车,这个过程中他顺带着耐心教导陈大兴驭术。 到了开阔的大路,指了方向,王明义将手中的缰绳交给陈大兴,自己在一旁看着。 “义哥,我们不回火车商会?” 王明义笑道,“我们去找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梅侍郎提醒了自己,想要和周铁衣斗,仅仅只是自己一个人绝对不行。 而数遍太学院,以前王明义觉得人才济济,但现在周铁衣一出世,当真压得满院文华黯然失色,唯有三两人,或许能够真正称之为朋友。 “谁?” 陈大兴好奇地问道,他知道那天在望舒楼,王明义走到自己身边之后,这么多天就没有再去参加所谓的文会,好像王明义以前的‘朋友’都忘了他一样。 而闲暇的时候,王明义也给陈大兴讲解现在天京的局势,一方面是他压力也很大,需要找一个人倾诉,另外一方面他是真的将陈大兴当做自己的朋友,而陈大兴要当自己的朋友,那么注定就要了解这些事情。 所以这几天陈大兴都在为王明义暗暗着急,今天听到王明义还有朋友,他不仅没有嫉妒,反而为王明义高兴。 “狂士张三。” 能够在太学院这种地方称之为狂士的人,都非沽名钓誉之徒。 毕竟汇聚了天下顶尖的世家嫡子,各大学派的传人,你有没有真货,一试就知,不是只有狂就可以的。 而张三确实很狂。 张三原本修儒,不过为人天生放荡不羁,甚至是那种连样子都不装的放荡不羁,喜酒宴,美色,华服,好赌博。 三年前撞在辅讲博士左之升手中,左之升当面批评张三入不了儒家六品浩然气,半年之后,张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儒家七品入了儒家六品,而这还不够,他还当众废了自己苦修十余年的儒家修为,转修名家之道,只用了两年,就入了名家六品言实,因此得了狂士之称。 天京世家嫡子们心生拉拢收服之心,屡次想要邀请张三赴宴,不过自从入了名家之后,张生的嘴巴更是刁钻无比,宴会上经常让主人下不来台。 因此就算他天资纵横,但渐渐地也与太学院大多数人混不到一起,被批评持才傲物,难以相处。 王明义以前作为车文远的高徒,自然和张三混不到一起,甚至还被张三当面骂过粪儒,说好好一块玉,掉进了粪坑,所以臭不可闻。 玄武城外有一座弥山斗兽场。 这个世界珍奇异兽众多,自然喜欢斗兽的大有人在。 普通人也就斗鸡斗狗,但是权贵们更加喜欢看那些凶猛的异兽相互厮杀,听说大夏开国的时候,还有罪人和异兽们角斗的赌局,不过后来慢慢禁止了,现在就多是野兽相互厮杀,而人只能够和人赌斗。 周铁衣这几天查封了天京大大小小的安乐窝,而弥山斗兽场仍然在营业。 有两个原因。 第一弥山斗兽场不仅仅只是给权贵们开的斗兽场,很多普通人节假日都可以买票进来观看,也算是与民同乐之地,相比于莺莺燕燕,虽然血腥了一些,但是却没有太多的暗中交易。 第二弥山斗兽场的主要持股人就是天京数得上号的各大武勋,以右将军府牵头,其中就有周家的一份份子钱。 王明义到了弥山斗兽场,亮出自己太学院学生的身份,对管事道,“我找张生。” 太学院学生本来就是权贵阶级,而张三也是弥山斗兽场的名人,经常豪掷千金,所以管事带着王明义两人来到一间包房外。 进去通知了之后,管事打开门,让王明义带着陈大兴进去。 包房是半开放的看台,处于第三层,刚好可以看到中间巨大的沙场,沙场之中,一只虎兽和一只狮兽正在互相撕咬。 狮虎相争是斗兽场最受欢迎的赌局,仅次于有着龙脉的异兽相争。 不过强大的龙脉异兽入了中品,绝大多数都有腾空的能力,所以除非大的节日,不然斗兽场是不会花费大力气禁空,引进龙脉异兽相争的。 张三坐在软塌之上,并未起身相迎,只是抬头也了王明义一眼,“你这粪儒今天来,不会是想要拉着我给你做事吧?” 张三的态度要多傲慢有多傲慢,特别是如此说自己的义哥,连陈大兴这个普通人都有种想要上去揍他的想法。 王明义神色不变,“既然猜到了,那你还放我进来,也不怕我污了你的耳目?” 张三笑道,“我放你进来,正是为了羞辱你,怎么样,当听到我让你进来,是不是心里有点小侥幸?” 王明义认真思考了一下,“确实,不过若你只是这么羞辱我,那我今天还真是来错了,你这狂士也不过如此!今天我见了另外一个人,他羞辱我的手段比你高明十倍!” 张三认真地坐起身子,端起旁边的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周铁衣?” 王明义带着陈大兴走了过去,自顾自地拿起酒杯,给自己和陈大兴各倒了一杯酒,开始喝起来。 “他怎么羞辱你的?” 张三很好奇。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王明义反问道,“你这种名不符实的家伙,也就嘴皮子厉害一些,和真正的‘士’相差甚远,我准备办一份报纸,将我今天受到的两份屈辱写在报纸上,这样天下人就知道差距了,到时候你也知道,和他相比,你这‘狂士’二字,就只剩下‘狂’了。” “哇呀呀!” 张三气得如同戏曲里的老生大叫着,片刻之后又带着笑容给王明义空着的杯子倒酒。 “没想到你这粪儒去当了别人家几天长工,倒是有点长进,不过若你只是诓我,等会儿我就亲自将你丢出去。” 王明义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两张纸,递给张三。 张三接过纸,先看了一遍《师说》,又细细读出声,片刻之后才抚掌大笑道,“这文章给左之升看,左之升不得气得骂爹喊娘,妙,实在是妙,实乃羞辱你等粪儒第一手段!” 随后他又读了一遍自己觉得最出彩的一句,“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他左之升又贵又长,但唯独不可为师!” 张三又看向第二张纸,当看完‘格物致知,知行合一’八个字的时候,眉头紧皱,思索了良久,才开口问道,“他怎么羞辱你的?” 王明义笑道,“他让我用这八个字破题,压他《师说》一筹,这算不算是羞辱?” 张三一愣,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身边的软塌,“妙极!此乃绝佳的羞辱手段。” “告诉你破题之法,但你这会写文章的儒生现在却没本事写出这篇文章,实乃是天底下最大的羞辱!” 王明义叹息一声,喝了一杯酒,然后才说道,“你可以破题吗?” 张三认真思索了一遍,这次他没有嘲笑王明义,因为在《师说》面前,他还真不好破这题,不过能够称之为狂士,张三自然有两把刷子,认真地说道,“这《师说》是向外求学之道,而‘格物致知,知行合一’是内外合一的求学之道,若是写出来,确实要压过向外求学之道。” 然后他自顾自地拿起酒壶,对准壶嘴,大口饮了起来,饮了半壶酒,然后背诵《师说》,而后又魔怔地自己念诵起来,“格物,该从哪个物开始格呢?若我要格物,当从格酒开始。” 王明义也不管魔怔的张三,他现在有了空闲,自己也开始思考起来这八个字,但是越思考,思绪就越乱,即使已经看到了前路,但自己和路之间仿佛有千山万水的距离。 两个太学院顶尖的学生就这么思索着,时间不知不觉间溜走。 陈大兴原本都以为义哥要和这个朋友打起来了,但没想到义哥几句话就转变了这个奇怪的朋友念头,他一边佩服,又一边看着已经魔怔的两人。 于是心里说道,怎么刚聊得好好的,就疯了起来呢,怪不得我以前学不得文。 好在这包房之内有果盘小吃,陈大兴在旁边吃着果盘小吃,倒也自在,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两人的疯劲还没有消。 陈大兴忍不住看了看两人中间的纸张,想要知道周少爷写了什么,能够让两个天才这么疯起来。 他眼睛瞟过来,张三毒嘴道,“你看得懂什么……” 只不过他嘴巴毒到一半,又想到了那句无贵无贱,无长无少,叹息道,“我不如也。” 说罢,他将纸张递给陈大兴。 陈大兴拿起纸张认真读了一遍,虽然上面的内容没有白话文那么直白,但是没有用典,顶多是绕口一点,稍微想想,还是能够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忍不住轻声赞叹道,“好。” 王明义和张三的目光看了过来,“你看得懂好在哪里?” 陈大兴一时囧然,面对王明义希冀的目光,他只能够开口说出自己的感受,“好就是好,就像是看戏一样,心里面看完觉得高兴就是,何须知道为什么好?我和你们不一样,因为从小没学到什么东西,所以只知道一个叫好,就跟看戏看舒服了,会喝彩一样。” 陈大兴话音落下,外面就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原来是又一场斗兽结束,观众们正在为活下来的野兽喝彩,尽管野兽并不懂得那些人类为什么大吼大叫。 张三像是抓住了某种灵感,快步走到看台前,环顾周围的观众。 这些观众有贵有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现在喝彩,就一定懂自己喝彩的究竟是什么道理吗,不过是从心而论罢了。 想到从心而论,张三快步走了回来,想要找笔墨,但是这包房内没有笔墨,向外面喊人送进来,他又嫌慢,于是咬破手指,在一张纸上写下,‘从心而论’四个字。 当他写完,看向旁边的王明义刚想要炫耀,结果看到王明义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纸上写下‘心为道始’四个字。 看完了王明义的四个字,张三放声大笑,“你今天之后就不可称之为粪儒,我当称你为同道中人。” 不过自己刚说完同道中人四个字,自己又脸色古怪,因为那晚上在临水轩,他是看完了周铁衣和赵太岁争斗,对周铁衣的‘同道中人’印象深刻。 张三摇了摇头,努力将奇怪的同道中人的想法摇出脑袋,然后认真对着陈大兴一礼,“今日谢过老师提点。” 陈大兴一脸蒙圈,我怎么就提点了? 王明义倒是没有对陈大兴一礼,他和陈大兴之间,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我想要办一份报纸,希望你来帮我?” 张三拿起酒壶,才看到零零散散地酒壶倾倒了一桌子,原来他刚刚魔怔的时候,饮完了这屋中之酒。 于是随意拿起花生吃了起来,“帮你?怎么帮?他一张纸八个字,我俩想了一下午,还靠着他的另外一张纸才想到破局办法。” “弗如远胜,弗如远胜!” 张三叹息道,“罢了,我这‘士’字不要也罢,以后就留一个狂字算了。” 王明义笑道,“你这样不是连狂字都留不下来了吗?” 张三神色一愣。 好像有点道理。 王明义接着说道,“况且你素爱赌博,他与我定下十年之局,要以这天下论输赢,你若不参与此局,那恐怕连赌字都留不下,以后就留下美色,华服几个字……嗯,也许美色也留不下,只剩下华服张三四个字。” 华服张三? 这名号好蠢,若是留下来,不是比死了还难受。 张三撇嘴道,“你嘴巴现在倒是厉害,不过我为什么不跟着他,要跟着你?” 王明义说道,“赌局最有趣的就是揭示结果之前的刺激,你跟着他,赢面太大,能够叫赌吗?跟着我才叫赌!” 张三认真思考一番,点头道,“此激将法我不得不接!此赌局我张三不得不参与,定要从他手中,赢回‘狂士’二字!” (本章完) 第242章 两种不同的桃李果 选择帮了王明义之后,张三直接就开始询问王明义对报纸的种种构想。 张三的思维极快,处理问题的速度也快。 “《新儒》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只限于儒,未免无趣,不如直接叫做《新学》。” “你想要以他的《师说》开篇,嗯,这提议不错,他敢将这文章交给你,我们也不能够小气了。” “至于落他的名字,这简单……” “我们直接悬赏千金,珍宝三件,让太学院,乃至天京百家学子以‘格物致知’为题,求一篇能压过《师说》的文章。” “那些蠢货看在利益会写,真正志同道合的朋友看到大道会写,到时候蠢货的文章我们刊登一两篇上去丢人,志同道合的朋友刊登五六篇上去阐述新学,这报纸自然就能够在学生之间传播开来,同时为我们筛选优劣。” “他那能够让普通人使用的机关术厉害,我有预感,能够延伸出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变化,应该专门腾出一个版面,就给墨家和公输家去折腾,我们找到优秀的成果鼓励发展就行。” “道统问题?这完全不用担心,自会有公输家和墨家的高人帮我们担心,甚至他真的想要推广至天下,那么诸子百家乃至圣上会强迫他彻底开放这道统的,这是大势所趋,我想他也看到了这个趋势,所以他才愿意将蒸汽印刷机送给法家,恐怕用不了多久,他那蒸汽印刷机诸子百家乃是普通人都可以购买,到时候每个人都能办报纸,那才热闹!” ······ 来弥山斗兽场的路上,周铁衣就从阿大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 弥山斗兽场他们周家有份额! 周铁衣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个事情,不过周家在弥山斗兽场的份额并不多,真正的大头是右将军府。 回想起郝仁那奇怪的目光,总算明白郝仁的意思了,感情觉得我是来抢份额的。 周铁衣摸了摸下巴,“这么想,似乎也没有错,不过现在动手,吃相太难看了,反正过几天自己就有大笔的进账,也不需要这么穷凶恶极地收刮。” 当周铁衣的车架来到弥山斗兽场前,大管事袁朝龙已经带着诸多管事在门口等着了。 周铁衣下了车,看向袁朝龙,这位管事自己在右将军府见过一面。 “周督查,账本在里面,请。” 袁朝龙以为周铁衣是来‘查账’的,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将账本拿了出来,看周铁衣是个什么说法。 周铁衣笑呵呵地说道,“我今天只是来买异兽的。” 袁朝龙轻舒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起来,“周府本来就在弥山斗兽场有份额,都是自家人,何来买卖一说,周公子请跟我来。” 有袁朝龙领着,周铁衣顺着往斗兽场下面的地牢中走去。 普通的下三品异兽袁朝龙根本没有介绍的意思,周铁衣都亲自来了,不拿出一些顶级的中品异兽,那么就对不起周铁衣现在的权势了。 一座巨大的地牢前,阴阳家的符文以白银铭刻在四周的墙壁之上,周铁衣刚一靠近,就听到低沉的风雷般的喘息声。 等来到这座地牢前,周铁衣才看清楚了地牢中关押的异兽。 那是一只盘踞的龙蛇,龙蛇呈现雪白色,有着一对巨大的,能够覆盖方圆十丈的羽翼,将整个盘踞的身体包裹起来,如同一座小山。 而它沉睡着的呼吸声,能够化作风雷涌动。 “这是?” “这是一条有着应龙和巴蛇血脉的异兽,我们一直将其限制在五品,并且令其沉睡,只有在年节等大型节日的时候才会召开它的赌局,其实说是赌局,更准确说是让它进食,而它一次进食,差不多就能够沉睡半年。” 说到这里,袁朝龙露出赞叹的表情,“即使它的天赋极高,但我们根本不敢让它突破到四品,只能够让它大多数时间都处在沉睡的状态之中。” 周铁衣点了点头。 袁朝龙也好奇地看向周铁衣。 这条龙蛇如果要收服可不容易,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可能。 毕竟这条龙蛇受到人类束缚这么久,心中对于人类的恨意已经刻骨铭心,就算上三品的兵家大将能够以力压服这条龙蛇,但是绝对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将这龙蛇带在身边,而一旦这条龙蛇能够自由活动,就算无法逃跑,也会疯狂地攻击周围的人类,这已经被实验过了。 “现在放开地牢,它不会立刻苏醒吧?” 周铁衣看向沉睡着的白色龙蛇。 “不会,他的沉睡梦境是三品的家亲自编写的,同时它身体之中还注射了一种医家研制的‘醉龙香’,除非同时解开两种限制,不然它难以苏醒。” 防护措施很到位嘛。 周铁衣想道,他以【真实视野】审视了一遍眼前的龙蛇,确定不会出现自己一进去,对方就突然苏醒爆种的狗血剧情。 “那打开牢笼吧。” 周铁衣吩咐道。 袁朝龙拿出自己一块令牌,一枚枚白银符咒光辉黯淡了下去,沉重地石门在墨石的驱动下抬起。 没有了周围其他力量的影响,周铁衣反手出现一张白玉棋盘,棋盘对着十丈有余的龙蛇一照,下一刻,他的身影和龙蛇都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一张白玉棋盘。 棋盘世界之中,当周铁衣带着龙蛇出现,桃都翁第一时间惊喜地赶了过来。 只见黑色的虚空之中,青色和赤色的树脉,血管蔓延过来,随后是一张长着辨不清人脸的一丈高桃李树。 “父神,你对我真好!翅膀,鱼鳍,爪子,角……这些都有了!” 桃都翁的声音充满了赞美。 “伱可以使用这资源了。” 周铁衣退后一步,只见一根根树脉,血管如同扭曲的蛇群,从黑暗之中蜿蜒过来,不一会儿就将沉睡着的龙蛇完全包裹了进去。 而后那些血管顺着鳞片忽然猛扎入龙蛇的身体之中,还沉睡在梦境之中的龙蛇本能地剧烈扭动着,恐怖的力量直接崩开了一根根树脉,但是却又有更多的树脉生长,包裹,缠绕,死死地咬住猎物不放手。 同时周铁衣还感知到棋盘内的空间力量被调动着,让龙蛇的扭动的力量传导到虚空中,就像是人在太空中挣扎一样,十成力量用不出一成,除非有打破内外联系的本事。 那赤色的血管扎入血肉之中,凭借着对血肉权柄的掌控,根本无视一条五品龙蛇的防御,一根根血管膨胀又收缩,龙蛇如同小山般的血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衰败,已经有一丈高的桃李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再次成长起来,瞬间达到了三丈高,那布满雷痕的枝丫上,一朵朵或纯白,或殷红的桃花不合时节的盛开。 不过两三息的时间,层层叠叠缀满整个枝叶,繁茂地仿佛春天悄无声息降临这个枯寂的世界之中。 而后,又在两三息的时间内,或白或红的桃花迅速枯萎衰败,只在顶端结出两枚硕大的桃李果,一枚颜色雪白,一枚颜色艳红。 而当周铁衣此时再看那被桃都翁缠绕的如小山般的龙蛇之时,整条龙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仅仅只是这消化速度和消化结果,就可以给满分。 桃都翁讨好地伸出枝丫将两枚硕大的桃李递到周铁衣面前。 这个过程中,周铁衣也发现了桃都翁的变化,不仅是长到了三丈高,同时原本笔直向上的主干变得‘柔软’起来,能够随意地扭曲缠绕,树皮之上,也出现了一枚枚细小的鳞片。 就像是龙蛇与树杂交之后,长出一张人脸的生命。 周铁衣先拿起雪白的桃李,神色好奇,“这果子有什么作用?” 儒家原本的桃李能够帮助人顿悟,一刹那就可以让周铁衣领悟十二枚龙章。 桃都翁伸出枝丫,点了点白色的桃李,“这枚果子积聚了这龙蛇一生对于风雷方面的领悟,内蕴两枚完整的龙章,吃了可以大概率帮助您领悟雷霆方面的龙章。” 直接将完整的生命炼化成不完整的龙章! 这似乎是自己【篡神】权柄的另外一种衍生。 自己的【篡神】权柄厉害,但是本身也有限制,能够篡夺的核心在于规则,如果不形成一道完整的规则,只是零散存在,那么【篡神】是无法得到有用信息的,就像那团黄泉之力一样。 自己的【篡神】如果要启动,必须要针对完整的规则之力,现在来看,以神权和道统表现最好。 而桃都翁能够从某种方面补全自己的权柄,那就是将零散的规则之力整合,形成完整的龙章! “其他完整的‘养料’你也可以孕育出有着龙章的果子吗?” 桃都翁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其他的养料,只要是完整的,我能够尽量孕育出蕴含龙章的果子,不过因为我本身道统的限制,所以我孕育雷霆,浩然气,血肉,植物四种属性的龙章损耗最小,其他的龙章损耗会大得多,就比如这个层次的养料,需要三四具我才能够孕育出其他类型的龙章。” (本章完) 第243章 【寰宇暗鼓】,【血肉之翼】 听完了桃都翁的解释,周铁衣想道,损耗率全完可以接受。 甚至这种损耗率可以称得上是极低! 一种完全可以控制,能够稳定出产的天材地宝,而且‘原材料’十分易于寻找…… 当然前提是这种果实能够符合自己的预期。 周铁衣拿起桃李咬了下去。 儒家的桃李,入口是正常果子的清甜,然后是一股子没有属性的清气冲入丹田之中。 而这枚白色的桃李入口有种肥肉的糯感,就像是顶级的东坡肉,肥而不腻,带着脂肪的香气和浓郁的回甜。 然后就是一阵酥麻的电击感冲向丹田之中的武道尊神,这股电击感之中蕴含了大量的信息,就像是自己用【篡神】权柄篡夺他人道统一样,不过相比于【篡神】权柄,这些信息更加模糊,只是一种感受。 就比如此时周铁衣有种自己化身为龙蛇,正在云层之中漫游的感觉,与这种感觉一同出现的,是两枚真实的‘雷霆’龙章,这才是规则的体现。 若是普通人,有这两枚龙章落入丹田之中,一定会像是珍宝一样以自身武道尊神托举着,然后慢慢参悟,与自身战技相融合。 但周铁衣现在追求的是效率,他的时间宝贵,最高效的运用资源,替自己节省时间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中的资源浪费,他完全可以承受这个层次的损失。 九枚虚幻的雷鼓在周铁衣武道尊神之后浮现。 这是老哥的战技【九雷鼓】,作为亲兄弟,又以【血神子】相连,当然不可能只是周铁戈从周铁衣这里得到好处。 周铁衣也从周铁戈的身上得到大量的好处,只不过周铁衣自己很多东西都没有时间修行,也就专门感悟了一下老哥自创的战技【九雷鼓】。 以雷霆与道家九字真言结合的战技,立意并不比自己的五帝真意弱,只不过老哥的机缘比自己差一点点,所以即使比自己多修行了这么多年,但是【九雷鼓】也就比自己创立的【五帝弓】强上一些,都是没有完善的顶级战技雏形。 九雷鼓上虚幻的龙章忽然化作九条雷龙,捕食两枚真实的龙章。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九枚虚幻的龙章得到养分,快速凝实起来,最终点亮了其中四枚。 与原本的桃李树果子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 周铁衣一边吸收着感悟,一边思考着。 原本那枚桃李树果子,可是一下子就帮助自己将青帝一系的十二枚龙章完全凝实。 若按照自己现在了解的一些基本规律,九枚龙章相当于上三品和中三品之间的界限,那么原本的桃李树果子就是上三品的天材地宝,而桃都翁结的这枚果子是中三品的天材地宝。 当然如果自己能够供给给桃都翁上三品的‘养料’,那么他有很大的可能,能够结出相应的天材地宝。 除了关于雷霆上面的感悟,还有一段不成完整龙章的规则通过白色桃李映射到自己心中。 周铁衣稍微感悟一下,就明白这规则来自于哪方面。 这是一枚没有完全成型的,阐述空间规则的龙章! 这条龙蛇的血脉来自于应龙和巴蛇。 应龙的血脉赋予其掌控雷霆之力,而巴蛇的血脉赋予其一定的空间之力。 只不过桃都翁对于空间规则的龙章凝形损耗太大,所以连一枚完整的龙章都无法构成。 可惜了! 周铁衣在心中叹道。 不过借着这种吸收规则的天人合一之感与他所学的知识,他忽然想到【九雷鼓】的另外一种演化方法! 老哥是以紫霄雷霆凝罡,所以【九雷鼓】是最适合他的战技。 自己虽然从老哥那里习得了【九雷鼓】,但自己不一定以紫霄雷霆凝罡。 诚然,紫霄雷霆确实强大,除了凝罡的时候危险之外,近乎没有什么缺点。 但自己的道途是五帝真意,即使自己御使雷霆,也是以青帝之名号令春雷,不能够颠倒主次,所以自己凝罡选择的罡气也一定是五帝一系,而非雷霆一系。 想到这里,周铁衣不再犹豫,冒着自己好不容易凝聚的【九雷鼓】崩溃的风险,以这枚不完整的空间龙章,凝聚出第十枚雷鼓。 老哥的【九雷鼓】核心是以雷霆之音演化出道家真言。 而无论是音,还是真言。 都是一种震动。 普通人声音的震动,需要物质作为介质,比如空气和水。 而【九雷鼓】以雷霆震动,理论上是可以在真空之中传播。 听说名家的六品‘言实’,更是可以通过自身精神作为传播的媒介,印入精神笼罩内的天地之中,从而让语言形成一道临时的规则,改变天地中的事物属性。 自己虽然不修行名家的大道,但是可以借助前世的科学来论证一些道理。 虽然这个世界有前世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修行之道,但是这个世界的基础物理规则还是在自己认知的范围之内,甚至极为相似,根本看不出差别,就比如行星,恒星,就比如基础的物质,这些都与前世没有区别,那么就说明底层的物理规则也大致相近。 而前世一直有一种热度极高的假说。 弦。 时空一体,弦也可以称之为时空弦或者宇宙弦。 自己确实不知道具体的原理,但是记得一个生动的画面。 那就是时空本身就是一张‘布’。 以力量去压这张布,时空就会弯曲,形成引力波。 自己只需要拨动时空的弦,就能够在时空中荡起一层涟漪。 这在前世只存在于科学家的观察之中,根本无法复刻。 但是在这个能够修行的世界中,精神影响规则的变化,引起时空的变化要比前世容易万倍,乃至亿倍! 当这个完整的构想形成,周铁衣眼前仿佛就出现了一条道路,他已经看到了前路在哪里,自然就知道怎么前进。 那枚不完整的时空龙章就迅速补全,最终形成一面巨大的,仿佛与周围时空相融的‘暗鼓’,落在九雷鼓之后。 这面暗鼓连周铁衣本身不注意都难以发现,却能够完美包容【九雷鼓】。 真实世界之中,周铁衣睁开眼睛,他的身后,强大的气血之力演化出九面雷鼓,随意一面雷鼓随着他精神敲击,发出雷霆轰鸣声。 近距离之下,这雷霆之音足以震慑绝大多数下三品的修行者心神,让他们的动作至少迟缓几息,不亚于阿大的【狴犴吼】天赋神通。 除了能够发出音波震动之外,雷霆之力在龙章的牵引之下聚集,形成四根雷霆长矛,这都是老哥演化到的战技层次。 而自己推陈出新的地方在于…… 周铁衣以自身精神敲击那面看不见的暗鼓。 下一刻,周围的空间荡起了一层无形的涟漪,随着涟漪的波动,整个棋盘空间内都出现一种莫名的震动,桃都翁大惊失色,连忙以自身的神力稳定住震动的棋盘空间。 周铁衣的精神也前所未有的疲惫,近乎枯竭。 他揉了揉太阳穴。 这是自己修行以来,最疲惫的一次。 自己推演的这战技确实厉害。 仅仅只是雏形还在现阶段的【五帝弓】之上。 自己十丈之内,这种空间瞬移会大范围波动周围的时空曲率,也就是对方若是有空间类型的防御手段,也能够被引力波给击破,当然还有一个具体的前提是自己掀起的引力波要足够强。 不过即使现在这个层次的引力波,对比棋盘空间的承受力,已经说明足够影响到三品修行者的防御手段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精神消耗过于的大,大到如果不是自己这种怪物,普通中品修行者就算学会了自己这战技,本身也没有力量来使用。 以自己现在的精神层次,最多使用两次,而且大概率使用第二次的时候会直接精神枯竭昏迷。 当然等自己完善五帝像,迈入武道七品,精神自然会再次成长,到时候就不会这么窘迫了。 周铁衣自言自语道,“已经脱离了【九雷鼓】的窠臼,那么以后就称之为【寰宇暗鼓】吧。” 除了这个收获之外,凝聚了一枚完整的空间龙章,周铁衣就能够继续推演自己的另外一项战技【五指山】了。 【五指山】虽然是从一品佛法【掌中佛国】演化而来,但周铁衣毕竟没有看过真正的法华寺三宝【佛陀伏魔图】。 当初神秀虽然在自己面前展示了他临摹的佛图,但是也只蕴含佛性,而非具体凝聚的龙章。 能够蕴含完整的龙章的传承珍宝,以神秀的层次也画不出来,更舍不得直接烧了,就比如自己手中的【五帝宝诰】。 【寰宇暗鼓】是破除时空之法,【五指山】是擒拿时空之法,今日开始,自己的武道才算是在时空上入了门。 虽然疲惫,但周铁衣带着笑容看向另外一枚颜色红艳的桃李果。 “这枚果子有何作用?” 桃都翁听到周铁衣的询问,高兴地说道,“这果子可以帮父神您长出一对翅膀!” 周铁衣微微一愣。 白色的桃李果是规则产物的凝聚,那么红色的桃李果对应的就是血肉基因上的异变! “应龙那样的羽翼?” 桃都翁连忙点头,“有了那种羽翼,父神您就可以拥有飞翔的能力。” 唯一的缺点就是变得不像人。 自己每天顶着一对羽翼出去,即使可以解释是吃了天材地宝,变成雷震子那样的存在,但也有点奇怪…… 等等。 “这羽翼是你血肉上的权柄衍生的?” 桃都翁连忙点头。 周铁衣看向这红色的桃李果犹豫了一番,若是有一对应龙之翼,拥有飞翔的能力,确实能够弥补自己现在的一大短板。 虽然绝影也有腾空的能力,但是自己本身却不具备滞空能力,在很多对空战斗中,绝影不一定能够及时参战。 而自己的【血神子】权柄还在桃都翁之上,按理来说,以他的权柄演化出来的血肉,【血神子】是可以完美控制的。 认真思考了一下,周铁衣先是咬了一小口。 这红色的桃李果就像是上好的牛肉,充满肌肉的嚼劲,与脂肪口口感的桃李果形成鲜明的对比。 随后周铁衣就感觉落入肚子中的果肉‘蠕动’起来,和琯琯第一次对自己种下【血神子】一样,这蠕动的果肉顺着自己的血肉,汇聚在肩胛骨下方,然后开始汲取自己血肉成长。 周铁衣稍微感知了一下,确定自己的【血神子】神通能够控制这团血肉,他快速将剩下的桃李果吃完。 这一次大量的果肉汇聚,然后周铁衣明显感知后背有两团凸起。 血肉直接刺穿锦衣,形成一对巨大的‘羽翼’,这对羽翼没有骨骼和羽毛,纯粹是肌肉凝聚为骨骼,以气血凝成羽毛。 下一刻,以自己对血肉权柄的掌握,这才凝聚好的羽翼重新化作流动的气血,收回身体之中。 周铁衣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番,相当于这是帮自己异化了身体,从而创造了器官。 而只要有着【血神子】的人,可以完美控制收拢这部分的器官,在平时表现得和普通人一样。 周铁衣从棋盘空间内重新找了一套衣服,一边换上,一边向桃都翁问道,“如果你的养料是人类,那么结出的血色果实对于人来说,会有什么改变?” 桃都翁想了想,回答道,“即使同样是人类,但有的人天生就跳得高,有的人天生就更强壮,吸收他们的养料,吃下果子的人就可以得到这部分天赋,仅限于血肉上的天赋。” “同时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果子可以在短时间内大量提供气血之力,帮助他们恢复精气神。” 周铁衣认真感知了一下,确实自己疲惫的精神恢复了很多,更加主要的应该是气血之力的恢复,几乎相当于同等级的恢复类型丹药,而且没有丹毒…… 想到丹毒,周铁衣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桃李果内‘杂质’! 这个世界中汲取他人血肉的修行之法并不少。 就比如五猖神的【血食】,但几乎绝大多数汲取他人血肉的修行之法,都会被划入邪法之流。 最大的原因就是大量吸收他人的血肉,会连同杂乱的精气神一起吸收,最终逐渐让吸收者变得疯狂,残忍和嗜杀。 按照周铁衣的理解,这就像是修行之道上的朊病毒。 而桃都翁就绕过了这个限制。 他不是人类,他是自然中的分解者,生产者和消费者。 他将完整的尸体以血肉权柄,浩然气,雷霆力三种规则洗练,从而完美清洗其中精气神的杂质,化为纯净的养料,供他人食用。 “生产果子的时候,你是不是要消耗浩然正气和雷霆之力?” 周铁衣连忙问道。 “是的,父神,不过这个空间内的浩然气和雷霆还剩下很多,足够我再结出很多这个层次的果子,而之后即使消耗完了,我的实力提升上去,也可以自己凝聚浩然气和雷霆,只不过结出果子的时间稍微久一点罢了。” 这枚大儒碧血用在桃都翁身上,值! 就桃都翁现在表现的能力,给自己一个一品道统自己都舍不得换。 当然桃都翁能够有这种能力,也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从神,所以从另外一个方面演化自己的【篡神】权柄。 自己的【篡神】只是能够提升自己一个人的天赋,桃都翁两种不同果实,虽然没有【篡神】那么强大,但是却可以提升一个道统的天赋。 想到这里,周铁衣又联想为什么神道一品是【立神庭】。 即使个体强大,掌握了权柄,但是对于权柄的应用和推演,能多一个人帮助自己,就意味着多一种可能性,反正最终的结果都会收拢到自己手中。 所以即使是强大的一品神祇,也需要从神来延伸祂权柄的力量。 弥山斗兽场的地牢之中,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一个时辰。 原本锁住龙蛇的巨大空间之中,只有一张巴掌大的棋盘浮在空中,散发着莹莹白光,肉眼望过去,就像是看水中弯折的物体一样,周围的空间都因为棋盘的存在出现了一定的弯折,因此让白玉棋盘本身显得更小巧。 袁朝龙微微皱眉。 周铁衣消失在白玉棋盘的时间太久了,而且他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万一周铁衣真的想要在白玉棋盘中驯化那条龙蛇,并且因此受伤,自己被迁怒怎么办? 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根本进不去白玉棋盘,只能够在外面瞎等。 就在袁朝龙心中不耐烦的时候,白玉棋盘微微一闪,周铁衣的身影出现了。 袁朝龙看了一眼周铁衣,能够从周铁衣的表情上明显看到疲惫,同时他的衣服也换了一身…… 难道他真的能够收服这条龙蛇? 要知道那条龙蛇如果全力以赴,虽然同样是五品,但是和家的五品是两种概念,乔永恩这种五品遇到这条龙蛇,只有先逃跑的份。 更何况收服和杀死又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袁朝龙试探地问道,“周少爷,要看看其他的斗兽吗?” 周铁衣笑道,“当然。” 他想了想顺势补充道,“最好是拥有雷霆之力的斗兽,当然若是带着空间之力,那就更好了!” (本章完) 第244章 勒紧自己绞索的商人们 五月十九,即使是大清早,但暑意越发浓烈,玉京的蝉鸣也越发嘈杂,不过百姓家中却没有天子家中的粘杆处。 西南商会会首沈承恩强忍着心中的烦躁意,看着手中的报纸。 《天京报》,《上疏建议奢侈税法实行方案》,吴谦。 两月前,整个天京的大人物们都认不得吴谦是谁。 但是两个月后的今天,整个天京的大人物们都知道吴谦是谁,诛神司周铁衣的书吏! 仅仅只是这个身份,就足以让他在司民府被礼送,就足以让他参议国家大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莫过于此啊!” 沈承恩叹息道。 虽然吴谦只是一个连司考都没有过,甚至在诛神司不算有正式编制的书吏,但今天他写的这篇‘方案’一定会有大人物帮他送入早朝,说不定已经摆在了三司面前,准备送入宫中了。 “奢侈税法!” 沈承恩念叨道,这法条明显就是冲着他们商家而来,再结合三天前《法治报》上那篇批评奢侈之风的文章…… 沈承恩只感觉脖子上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在迅猛地收紧,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更为重要的是,他和众多的商人一样,都不知道这拿着绳索的人究竟只是想要吓一吓他们,还是真的要将他们吊死在菜市口! 周铁衣,周铁衣! 沈承恩在心中接连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 就在他沉思该怎么办的时候,家里面的管家急匆匆走进来,贴近沈承恩,轻声说道,“老爷,诸位商会的会长请老爷去老地方一聚。” 沈承恩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随后他坐着马车驶向城外,等出了玄武城,来到一座庭院内。 确定人来齐了之后,主持者启动一件能够隔绝内外的秘宝,然后恨声说道,“钱光运这个叛徒!” 沈承恩在心中一叹,这又是一根绞索啊。 这几天钱光运可不只是在帮周铁衣压天京的粮价,布价,同时也按照周铁衣的吩咐,开始大量收购和抢占天京的商铺。 特别是关在诛神司内很多商人的铺子,都已经开始因为《天京报》,《法治报》上的点名批评而生意颓废。 这个时候旁边开一家卖同类型商品,还新店大促销,同时在《天京报》上打广告的旺铺,普通客人们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不仅是普通客人知道该怎么选择,那些供货商们现在也开始犹豫起来,只要钱光运让这些新的旺铺‘主人’接触供货商,供货商们即使秉着两边不得罪的态度,也应该给钱光运手下的旺铺供货。 这下人和货都没了! 估计用不到多久,连看店铺的伙计都没了! “报纸,好厉害!” 沈承恩出声感叹道。 刚刚说话的人低声骂道,“什么为我们商家办的报纸,我算是看明白了,从始至终,我们都被钱光运那家伙卖给周铁衣了,我就说为什么第一次接待在望洛园,原来早有预谋,早有预谋!” “现在叫骂也不是个办法,我们总不能够坐视他们继续下去吧,更何况他们不止想要我们的铺子,他们恐怕还想要我们的命!” 一位大商人语气阴翳地说道,他的儿子至今还被关押在诛神司内,即使交代了漏了多少税,仍然以审查为由,不准放出来。 “诸位大人们不管管这件事吗?” 众多商人们看向几位会首,一般而言,上面的大人们有什么吩咐,都是先联系会首。 就像周铁衣要办报纸,首先联系的是东南商会的会首钱光运,再让钱光运通知其他商人到场。 “怎么管?” “他有理有据,我们即使招了,但是他要查我们究竟漏了多少税,自然可以将我们关起来,就算关个一年半载也是合法的!或者说诸位真的敢说自己漏了多少税,然后全部补上亏空?” 众多商人们神色有些躲闪。 “所以大人们让我们闹粮价,闹布价,然后他们才有理由联名上书,以周铁衣扰乱经济,影响民生的罪名,逼他放人,但现在……那粮价和布价是一点都没动啊!” “钱光运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又有人咒骂道,“我们这么多人,他还能够撑多久?我就不信他的粮,他的布无穷无尽!” 沈承恩想了想,先开口说道,“他的粮和布当然有尽,但是诸位,朝堂上周铁衣的动作太快了,他也是在给周铁衣争取时间,我们谁知道这奢侈税法之后,周铁衣还有什么招?” 沈承恩的话让在场的商人们都沉默不语。 周铁衣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计谋一环扣一环,很多如同羚羊挂角般的铺垫,最后都发觉是神来之笔。 而这些神来之笔他们可是亲身经历过了的! 就在几天前,就在火车商会! 那个时候他们还感叹周铁衣的手段用在司律身上,都让司律不得不从,而现在这手段落在他们身上,他们才体会到司律承受的压力。 而他们的身板怎么跟法家的司律比? 司律只是不得不从,至少还吃了肉,现在周铁衣一副要将他们这群商人生吞活剥的可怖模样,更吓人的是前几天被算计的司律这个时候还因为《法治报》给周铁衣递筷子和割肉刀! “大人们让我们多想想办法,让粮价和布价动起来!如果我们连这件事都办不好,他们自然不会救我们!” “什么办法都成吗?” 一人忽然开口问道。 这句话没有人答,但很多人都已经有了想法,只不过这个想法不能够当众说,即使在场的人都是密谋的参与者,也不能够说出口。 大家既然都有了想法,这会议自然也就到这里结束。 离开了院子,沈承恩坐着马车往回走,不过在路上却绕着四城走,这也是习惯,为了避免被有心人跟踪。 而在马车上,他状若闭目养神,实则心神沉入梦境之中。 商人本就是接触三教九流最多的流派,而商家五品‘通宝’又有着相应的寻宝神通,在太虚幻境主动释放大量太虚幻面的前提下,商人这个群体得到太虚幻面的概率也是最大的,其中就包括了沈承恩。 进入了太虚幻境之中,沈承恩熟练地来到‘坊市’,以太虚幻面联系了相熟的几人。 在租用的临时房间之内,沈承恩开口说道,“我要发布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即使极为相熟,但是在太虚幻境之中,众人都习惯于笼罩在迷雾之中,甚至让自己的声音分不清楚男女。 “很简单。” “你口中简单的任务一定不简单。” 沈承恩没有废话,“烧几座粮仓和布仓。” 其余众人对视了一眼,放火烧仓,这在习惯于杀人掠货的太虚幻境之中,已经算是‘善良’和‘简单’的任务了,这里本来就是混乱的集合地。 虽然粮仓,布仓一般都有人把守,但是就算被发现了,在战斗的过程中顺势点火,对于众人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哪的?” “天京。”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人忍不住开口道,“你疯了!” “你们可以选择不接。” 沈承恩没有废话,继续说道,“只要天京的粮仓和布仓着火一座,大型的我出两百枚太虚幻币,中型的出一百枚,小型的出五十枚,我只看结果,也就是说这个任务伱们不用亲自去做,可以通过你们的渠道,委托给太虚幻境中的其他人,你们从中抽成就行,时间是六天内。” 说完了自己的要求,沈承恩不准备多言,站起身来,放下一袋太虚幻币,“这是定金。” 说罢,他径直走出了房间,说得越多,这些人越容易猜出自己的身份,透露天京,粮仓,布仓的信息已经很危险了。 但相比于在外面发布这些信息,在太虚幻境内无疑要安全得多。 沈承恩离开之后,有人才开口疑惑地问道,“他是神孽?” 太虚幻境中各种人都有,相反真正的神孽反而占据的数量很少,能够称之为神孽的,要么是神祇本尊,要么就是力量直接来源于神祇。 而以前沈承恩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过。 “也许有其他原因。” 一个人低声说道,他就在天京不远的鹤州府,已经能够购买到报纸了,虽然时间上晚了一期,但是也看得出天京正在发生某些巨大的变化。 他上前,数了数沈承恩留下的太虚幻币,“差不多能够够我们每人分十枚,是分了这些太虚幻币不再理会,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帮他完成这件事。” “我想试试,反正又不用我出手,顶多付出一些酬劳,赚个辛苦钱。” 沈承恩可以通过太虚幻境发布放火烧仓的任务,其他商人自然也各显神通起来。 周府,客房。 墨妃一边和胡文郎下着棋,一边竖着耳朵认真地听着天京大大小小的故事,特别是粮仓和布仓周围的事,这些地方不可能每一处都有能够屏蔽内外的秘宝或者大人物存在。 忽然,墨妃笑道,“他们还真蠢,为了让烧仓变得容易一些,竟然主动削减了看守仓库的人。” 胡文郎笑道,“一层层分包下去,就算再严密的行动,都会漏洞百出,更何况这么匆忙的情况下。” 准备改个书名,大家觉得《圣人,天下大盗!》这书名如何? (本章完) 第24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五月二十日。 诛神司,兵营大帐中。 周铁衣翻看着【五帝宝诰】中的白帝篇,一边认真观摩,一边摩挲着手掌中的半枚虎符。 虎符寒如冰,润如玉。 玄妙的气息汲取兵营的气运,缓缓灌入周铁衣气运之海中,推动周铁衣白帝像的凝聚。 有着如此加持,就算普通人修行兵家之道也会一日千里,更何况周铁衣这种天才。 即使【五帝宝诰】再艰难,也对周铁衣敞开了大门。 最多一个半月,自己就可以完全凝聚出白帝像。 而凝聚表象是第一个层次,老哥借助自己的气运,资源和本身兵家的‘锻兵’的特殊性,也只是初步领悟了表象。 如果自己和师姐一起修行,借助师姐,应该也能够领悟玄帝像的表象。 第二个层次是五帝像所蕴含的十二枚龙章,每一枚龙章的领悟,都代表着一段天地规则,即使对于天下人口中的天才,领悟一两枚龙章,就足以他们跨入中品的行列,就比如已经领悟了两枚【裂空刀】龙章的阿大。 【五帝宝诰】足足有六十个龙章,只有完整的领悟了五帝像这六十枚龙章,才能够修行【五帝宝诰】中的杀招,毕竟五帝差任何一位,都不算圆满,此时修行杀招,很大的可能性是被敌人抓住破绽五行相克,而非五行相生。 但是这卷【五帝宝诰】中并没有记载相应的杀招,战技,到时候还需要问问母亲具体的情况。 兵冢开启前的这两个半月,自己借助诛神司,囊括天下英才,训练士兵,应该能够将白帝像的十二枚龙章完全凝聚出来,同时凝聚出玄帝像。 也就是说,自己从拿到【五帝宝诰】开始,仅仅只花了三个月左右,就真正入门了道家顶尖的一品之法,在众多道统之中,【五帝宝诰】估计是少有的能够称得上极为接近圣人亲传的法门,估摸着应该比法华寺那卷【佛陀伏魔图】还要厉害半个层次。 这几个月中间还穿插众多谋划布置,所以对于自己的修行速度周铁衣还是很满意的。 而且除了【五帝宝诰】的修行之外,周铁衣在神道上的修行也已经步入了正轨,得到了【天一宝箓】,巫木十人开始探索部落之外的世界,估计再过几天,就会给自己实际的反馈,也就是自己神道八品‘塑金身’也步入了正轨。 第三个修行上的收获还要数桃都翁这边,这两天自己哪里都没有去,从弥山斗兽场一次性获得了大量雷霆属性的斗兽,即使单凭数量,结出的桃李也帮助自己完全领悟了九枚雷霆龙章,修成了【寰宇暗鼓】的第二阶段,完全可以用在实战之中。 唯一可惜的是空间属性的异兽实在是太少了,弥山斗兽场已经答应给自己去寻找此类的中品异兽,但空间异兽难以捕捉,除非是上三品亲自出手,不然同为中品,也很难捕捉到具有空间天赋的异兽,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所以即使是袁朝龙也没有给自己放肯定的话,只说尽力帮自己找到线索! 除了空间异兽之外,自己还要了数量巨大的七品异兽,每月十只!中品异兽,每月两只! 再多就竭泽而渔,影响斗兽场的运转了。 而这都是免费的! 权力对于修行带来的好处可见一斑,自己现在能够获得的资源,已经远远超出所谓的天赋范畴了。 第四个修行上的小收获,还来自于李剑湖的【三真问道剑】,自己逆转家的修行法门‘借假修真’,相当于自己不用转修家,但是李剑湖实力每强大一分,自己在家的修行也就强一分。 只要李剑湖的剑道最终能够入上三品,乃至二品,那么自己就拥有额外的一种二品力量,而且是天克家的二品力量。 当然那小子现在实力还很弱,需要自己投入一定的资源培养。 这么久没有问那小子的情况了,自己这边的事情结束,也应该借机问问,毕竟这条崭新的道统还挺有意思的,一体两面,最后一剑三真,凝聚李剑湖毕生经历,发挥的威能足以二品威胁到一品。 周铁衣看了看墨石钟,此时已经到了亥时,天京繁华,也逐渐安静了下来,这个时候有人想要烧仓,也应该准备动手了。 就在此时,阿大从外面进来禀报,“大人,胡副院求见。” 有周铁衣亲自上书给胡文郎请功,胡文郎也被授予了诛神司督查院副院长的正六品职位,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周铁衣笑道,“看来今天晚上热闹了,你去传我命令,集结部队。” 新官上任三把火,周铁衣这几天时间内训练诛神司兵营内的纪律,时不时就吹响集结号角,谓之拉练,前几天大家还精神紧绷,生怕周铁衣突然又出动,查封某地。 但这就像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当周铁衣一天吹号四五次,大家逐渐发现周铁衣好像不是对外,而是对内训练。 稍微一思考,这也有道理。 毕竟周铁衣才筛选了一批诛神司的力士,小旗出来,而内部还有沙子,用这种软磨的方法,要么让唐五伦这群人知难而退,要么彻底收服,都是一条正路。 但兵者虚而实之,实而虚之。 这次集结号吹响之后,从兵帐中爬起来的唐五伦第一时间都没有想到真的有行动,只以为周铁衣又在‘折磨’他们,唐五伦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外人自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胡文郎带着墨妃走进周铁衣的大帐之中,拿出一张地图,标记了十一个点! 周铁衣看到这张图的时候就笑起来了,“一群蠢货,都不愿意担责,做事情就做得这么糙!所以商人们才成不了事啊!” 这张地图上,天京一下子这么多粮仓,布仓出事,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是有人暗谋的。 但站在商人们的角度,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根本不敢一个人去帮所有人担责,甚至不敢真正开口商议,所以估摸着通过各种手段,花钱让别人去做,因此才出现如此搞笑的局面。 做大事,没有一个准确的行动纲领,没有愿意为事情牺牲,付出代价的人,如何能够成事? 看看别人儒家,如果不是自己出现,梅清臣这位三品圣贤说牺牲就牺牲了。 有了梅清臣的‘壮举’,车文远之流前仆后继,估计能够让大夏圣上难受好一阵子。 至少不会这么简单就开始修道,能够为儒家圣人出世多争取半年,乃至一年的时间,也足以让圣上修道成功的可能性降低至少一成! 胡文郎笑道,“他们也没有办法,您这边逼得紧,下次朝会前他们不拿出成果,他们上面的人连递本子参您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唯一聪明的一点,就是没有去动官仓,动的都是码头等地的私仓,他们也是受害者,百姓很难第一时间怀疑到他们身上,只会认为粮食和布少了,开始抢粮,抢布,自然可以抬升价格。最后他们再推脱今年少雨,天干物燥,有看仓人玩忽职守,将看仓人当做替死鬼就成。” “同时漕运那边也有意放慢速度,钱光运平抑了这么几天的粮价,布价,仓库内的存货估计也到头了,再多,就需要从远处调集,而远水解不了近渴,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他们商会也不将事情推在您身上,甚至直接做成无头冤案,只说自己可以平抑物价,但是干事的人都被抓起来了,所以没有人干事,这样自然就可以逼您先将人放出来。” 最后,胡文郎总结道,“不过他们都是笼中的鸟儿,提线的傀儡,怎么做都逃脱不了您的法眼和掌控。” 官仓中的储备粮确实可以用来平抑粮价,但是那都是要紧急情况动用,就比如确定了今年某地歉收,甚至短期内无法调运进去,才会大规模放粮,安抚民心。 平日里粮价波动,只要不是特别离谱,官仓都不会随意出手,特别是天京内的官仓,那更是稍微一动,就需要上报给三司的。 光是需要动用官仓平抑粮价,在圣上看来,就已经是周铁衣这次办事出了篓子了。 而且这群商人们也没想过真的要将粮价,布价闹得一发不可收拾,那样周铁衣讨不了好,他们更不可能讨得了好,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所以他们只希望短期让粮价和布价稍微抬一抬,示威之心有,鱼死网破之心没有,不然也不会找人分包了。 对于胡文郎的奉承,周铁衣很满意,笑了笑说道,“去将外面的总旗都叫进来。” 既然是诛神司行动,那么还是以总旗为单位出手,这也是训练总旗能力的时刻,当好一个特战部队的行动指挥,可不是只需要个人实力强大就足够的。 至于行动中谁出现差错,到时候自己直接问责就好。 现在用一两座粮仓,布仓练手,总比以后用几千,几万人的安危练手要好得多。 唐五伦等总旗进入营帐之中,见周铁衣面前放着一张巨大的地图,顿时知道今天又有大事发生了。 “本官接到密报,今夜有人要放火烧仓,挑动天京的粮价,布价,你等总旗即刻分守这十一处,旦有纰漏,莫怪本官无情!” 周铁衣声音冰冷。 唐五伦第一时间听到有人放火烧仓,先是愣了两三息。 随后他立马想通了大概。 那些蠢货商人们究竟在干什么? 他爷爷是学部尚书,自然知道学部现在正卡着诛神司的俸禄,也知道学部一系的商人们被抓进了诛神司,现在正在求爹爹告奶奶脱身。 但没想到学部底下的官吏们居然这么蠢,这些商人们也这么蠢。 放火烧仓,抬升粮价,以平抑物价之名,逼迫周铁衣放人。 这条线看起来确实没错。 但是你们第一步就被周铁衣抓住了把柄,那就是大错特错! 这是足以灭门的错! 唐五伦想清楚之后,刚好对上周铁衣的眼睛。 周铁衣笑道,“唐总旗,伱不会想要告密吧?” 周围其余的总旗目光一下子就落在唐五伦的身上。 揶揄,嘲讽,看好戏。 这种事情告密被抓住把柄,就算唐五伦的爷爷是学部尚书也保不住他。 唐五伦一下子就感觉刺骨的凉意沁入心脾,今天他不仅不能够放水,还要比别人更狠,不然但凡他这里出现任何一点差错,都有可能被周铁衣放大十倍来看,到时候就真的不死也脱层皮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打消周铁衣这句话带来的影响,即使是表面功夫,自己也要做全。 唐五伦低头抱拳,“大人洞若观烛,审视我今晚行动便知。” 周铁衣也没有准备在这件事上动唐五伦,只要唐五伦自己不犯蠢就行。 对他来说,收服唐五伦的立威效果远比赶走唐五伦,杀了唐五伦更好,所以才这么敲打一番,结合之前的话,大概能够让唐五伦自己多想一下了。 “那就行,诸位分工好了之后从密道离开诛神司开始行动吧,各仓内的具体地图……” 周铁衣看向胡文郎,果然胡文郎准备好了,拿出十一张更加准确的地图。 不一会儿,总旗们就分工好,各自领着麾下从密道离开,如同一条条锦衣游鱼,分布向天京。 夜色完全落幕,寂静无声,连夏蝉也安静了下来。 一处码头粮仓内,几个看守兴高采烈地喝着酒。 其中一个看守笑道,“你说上面怎么改性子了,突然说我们平日里辛苦,给我们发了这么多赏钱,甚至还赏了酒,粮,布。” 另外一个看守笑骂道,“我说你就是贱皮子,这给你赏钱,给你酒,你反倒是不自在起来了。” 被骂的看守笑道,“我哪里是不自在啊,若是能够再从梨花巷招来几个姑娘乐呵,那就更美了。” 见下面的人越说越不靠谱,看守长冷哼一声,“吃了这杯酒就去例行巡逻,不准再喝了,万一醉了,出事了谁来担责!” 看守甲立马哀叹道,“不是吧老大,兄弟们好不容易喝一口,何必怎么匆忙呢,上面都说了,这段时间大家做得好,所以才赏了东西,过几天轮值还有长假可放,更何况我们都是武者,就算只是九品的武者,这两杯酒如何能够醉人?” 九品武者的气血远胜于普通人,一般的酒水进肚,气血运转后,都是飞快被挥发,每个人放在普通人中间,不说千杯不醉,至少几壶酒是没有问题的。 “更何况天京是什么地方?哪有毛贼敢不知死活地动天京的粮仓啊!” “就是,就是。” 一旁的看守乙连忙附和道,他还想要多喝几杯呢,“那种能够醉我们的酒,我们哪里能够喝得到啊?今日这上面发下来的酒特别顺口,让兄弟们多喝两杯呗,小林他们几个在巡逻,等他们回来就换我们。” “来,老大,我给你表演个千杯不醉!” 说罢,看守乙站起身来,调动自身气血运转,想要快速清醒酒意,不过他气血越运转,今日的酒意反倒是更深。 不消片刻,他脸色酡红,连站都站不稳了,摇摇晃晃就要醉倒,醉倒后的最后一句话,“这酒……也忒醉人了!” 咚的一声,看守乙直接躺倒在地上。 看守甲仍然没有察觉,大笑着说道,“这家伙,连酒气都逼不出来,这几年的功夫都练到女人肚皮上去了,看我的!” 说罢,他也运转气血,但气血刚刚运行起来,醉意就大增,摇摇晃晃,一两息就醉倒在地上。 “不好!” 看守长大惊失色,站起身来,“都不准调动自身气血!” 其余看守们也瞬间警觉了起来。 不过就算不调动自身气血,他们也觉得自己脑袋开始眩晕,有的人想要跑到仓库旁边,拿起紧急号角吹响,不过他走两步,就醉倒在地上去了。 忽然黑夜之中,走出五道人影,其中一人笑道,“蠢货,这么好的酒哪里是你们能够吃的。” 看守长背后冷汗淋漓,现在自己连气血之力都动用不了,而且醉意也越来越重,连体内八品的武道尊神也像是着了迷一样,不过他仍然强撑着。 “各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若是求财……” 说到一半,他自己就停住了。 若是求财,来粮仓干什么? 粮又不值钱,还需要费力地运出去,以这五人的手段,干什么不比劫粮赚钱? 于是他急忙喊道,“这是圣人脚下的粮仓!” 五道人影其中的一道哈哈大笑,“蠢得无可救药,倒倒倒!” 随着他三声倒字,除了八品的看守长还在勉力支持,其余八位看守应声而倒。 看守长心中绝望,“你们究竟是谁?” 但他注定得不到答案。 五道人影中的一人不想要再废话,一道飞剑射出,射向看守长的喉咙。 不过飞剑射出一半,周围的空气就像是涟漪一样轻轻荡漾,阿大从黑暗中突然窜出来,一道乌黯的刀光,铿锵声中,直接砍碎了飞剑。 飞剑士精神立马受到重创,身体摇晃。 “你们是谁?” 五道人影顿时如临大敌,脸上的轻松写意全然不再。 阿大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飞鹰服,嘿然笑道,“这还不明显吗,蠢货!” (本章完) 第246章 抄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诛三族的周铁衣! 仓库的夜色之中,当阿大拍了拍自己身上飞鹰服的时候,两边的人同时动了起来。 烧仓的五人向着五方遁走,民不与官斗,更何况他们是贼! 诛神司突然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周铁衣也在? 人的名,树的影。 绝代弄臣的外号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潜蛟榜第一! 阿大脸上的笑意变冷。 他的气血与自己身边阿二四人勾连,一只纯粹的,以气血凝聚的狴犴匍匐在仓库中微弱的灯光之中。 头似龙,身似虎,极好讼。 狴犴张口,龙吟虎啸。 摄人心魄的吼声向四周扩散,首先震碎的就是五人向四周逃走的‘身影’,这身影化作几团墨水,在空气之中飞溅,这是画家七品‘摄真’的手段。 而他们脚下的阴影也在狴犴的吼声中膨胀,显得格外‘拥挤’,一群人挤进了一个影子,然后想要通过影子遁走。 “盗门六品‘遁影’。” 狴犴吼声落下,一道轻柔的女声格外清晰。 看守长的思绪这才从绝境逢生和狴犴吼声中回过神来。 妙玉依旧身穿杏黄色的道服,手持一张看上去透明的布匹,这是刚刚遮掩众人身影的秘宝。 在妙玉点破对方跟脚的同时,阿大已经托刀斩出。 相比于两个月前的托刀斩出,今日阿大自己都能够感受到那质的变化。 两枚凝实的龙章介于真幻之间,一半映射于精神,一半改变于现实。 周围的空气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阿大根本感受不到一点阻力,他的刀与风相融,势如破竹。 当刀落在影子上的时候,遁影的盗门修行者思绪已经挣脱出狴犴吼的束缚,他不管不顾,依旧向着阴影之中遁走。 只要是彻底进入阴影世界,就算是六品凝罡武者,只要不是天赋,罡气特殊,也无法击伤自己。 不过阿大就是那群少数特殊的人。 阴影与现实,一体两面。 一条无形的界限展现在阿大的心神之中,就像那晚梦境中,他挥出能够斩破掌中佛国内外界限的一刀一样。 刀名,裂空! 阿大心神之中,白虎监兵近乎真实,仿佛下一刻就要踏入现实世界之中,那两枚龙章在白虎监兵的加持下绽放出绝强的灵性之光。 光辉与刀光融合,从现实穿透界限,砍入阴影世界之中! 盗门的修行者浑身战栗,脸色巨变,锐利的刀锋从他的背后追来,让他不得不放弃遁影,聚拢阴影形成一柄暗剑,抵挡撕裂界限追来的长刀。 当长刀和暗剑相撞的瞬间,一张恐怖的血气之网以五行军阵的方式,笼罩周围十丈! 阿大作为军阵的核心,实力瞬间增强了十倍! 暗剑一触就破,长刀就像切豆腐一样从这位盗门六品修行者的锁骨处切入,停留在中间,冰冷的刀锋阻断了血液的流动,让被砍中的盗门修行者近乎窒息。 阿大停住了手中的刀,轻声笑道,“别动,刀很利的。” ······ 一场场战斗从各大私仓之中响起,随后就是大量的人被押入了诛神司。 周铁衣坐在军帐之中,看着押入的成果,同时听着手下的汇报。 不是所有的总旗都有阿大的实力,自然免不了中间出现一些纰漏,比如人没有全部抓住,或者被别人顺势点了一场小火,然后迅速扑灭,甚至还有人受伤的。 周铁衣听得直摇头,自己将功劳都送到手上了,他们还干成这个模样,说实在的,真正遇到神孽搞事,以天京诛神司这副模样还是趁早洗洗睡了,别出去丢人得了。 手下出了事的诛神司总旗们头埋得更低了。 除了阿大这种被周铁衣提拔起来的总旗,在场的哪个总旗不是家里面有力有势,平日里眼高于顶,结果今天一次有准备的出手,对付几个顶多六品的毛贼,弄成这副模样,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周铁衣撇了撇嘴,“好了,别垂头丧气了,毕竟是大家第一次行动,没有出大篓子,我周某人已经谢天谢地了,知耻而后勇,大家心里明白自己是什么水平就好,以后多练,别跟菜鸡似的。” 不少总旗惊讶地抬头看向周铁衣,他们还以为周铁衣会借题发挥,但没想到啊周铁衣居然安抚大家了? 周铁衣这张毒嘴居然安抚大家了…… 总旗们对上周铁衣眼中关爱弱智的目光,于是心中更加羞愤不已! 周铁衣没有继续看向众人,而是看向已经被通知过来,带着大量审讯人员的长孙丹,“长孙侍郎,剩下就交给你吧,我需要半个时辰内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我已经通知四城的防卫官们开始在各个要道戒严。” 长孙丹轻松地笑道,“给我半柱香的时间。” 半柱香之后,周铁衣拿到了第一份名单,他同样拆开递给总旗们,“将人抓回来,对了,这次记得别受伤,还要抓几次呢。” 总旗们拿着名单,心里发狠,如同恶狼一样带着自己麾下的人出动。 而这次出动,整个天京城都被惊动了。 后半夜,天京一家家灯火点亮。 打砸,怒骂声不断响起,然后又在一道道刀光之中戛然停止。 这次的牵连更广,每抓一波人就马上审问,凡是提到的人都带回来,不过三次之后,诛神司的牢房就完全不够用,只能够将人羁押在军营的广场之上。 军帐之中,周铁衣面前堆积的公文越来越多,他看了一张张审讯口供,冷笑不已,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亮起。 周铁衣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案上的口供,笑道,“继续抓,通知各地诛神司,抓天京外有牵连的人,一旦抓住,即刻押送入京,不得延误!” 抄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从今天开始,还要加上一句话,那就是诛三族的周铁衣! 一股抄家灭门诛三族的旋风,以天京为中心,刮向天下。 钱光运在诛神司第二次明面上行动的时候就被下人们叫醒。 他洗了个脸,直接往东南商会赶去。 而望洛园中,也人心惶惶,灯火通明。 当诛神司第三次出动,带回两千多人,关在军营之中时,三司们都被从睡梦之中叫醒。 司律青空规想了一会儿,冷笑道,“这群商人胆大包天,还真是需要一柄刀给他们立立规矩。” 他看向儿子青空命,“你去司民府上,就说这件事我心中清楚。” 三司分管权柄不同,一般情况下,就算要越权,也会和对方商议。 而周铁衣抓人,明显就是刑法上的事情。 现在唯一可能出差错的,就是户部,学部某些人牵连进去,想要干预刑法。 青空命来到司民府上,董行书也已经起来了,在书房中接见了青空命,不过他神色正常,听完青空命的话,反而笑道,“老夫就算昏庸了,但还不至于是非都分不清。” 说罢,他也不管青空命,就当面听着管家汇报,周铁衣究竟抓了哪些人,当听到周铁衣已经开始抓学部,户部的官员时,董行书也只是轻轻点头,拿起一张纸,写了一些东西,递给管事,“你让他动起来。” 青空命很想知道董行书究竟写了什么,也想要知道董行书想要谁动起来。 清晨的阳光照耀,虎威兵坊内的少年们开始洗漱,等会儿用餐之后,今天就要第一次开始下车间了。 车间是一个新词,听说是周少爷专门创造的,不过和火车商会倒是相得益彰。 司民府的管事递东西,就算是虎威兵坊自然也不敢拦着。 王明义接过董行书的纸,就明白董行书为什么要自己现在动起来了。 《天京报》三天一版,与朝会的时间相同,后两张报纸《醒世报》和《法治报》发行的时间也和《天京报》相同,都是卡在朝会的点上。 不过这三份报纸,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背后站着的人能够直书朝政利弊,权柄够大。 《新学》在一开始,定义就是从太学院监生,从书院,私塾学生中发展起来的报纸。 完全不用和前面三份报纸抢风头。 如今周铁衣要以烧仓案做文章,《天京报》也需要等明日朝会之后再发行。 自己倒是可以抢占一个时间点,今天开始小范围的印刷,日落时分,应该就能够将第一份几千张报纸发出去。 而这就已经足够了。 《新学》注定不可能一炮而红,能够在学生之中站稳脚跟,对于王明义来说,就是胜利。 他想了想,写了一些内容,让司民府管事去递给张三,张三知道该怎么做,这几天报纸的前期准备工作都是张三在处理。 《新学》本来就带着批判性质,若不是一个好时机,不等周铁衣动手,儒家的人自己就要动手灭了《新学》。 而现在就是董行书和王明义等的好时机。 朝堂上巨大的政治斗争让旧儒们心思完全放在周铁衣的身上,根本没有一点余力关注王明义办的一份‘小报纸’。 而这份《新学》因为有司民传递的信息,又因为卡了周铁衣《天京报》的时间差,甚至能够第一时间将这次的内容刊发出来,而这就是爆点! (本章完) 第247章 认真教,认真学 望洛园中,当诛神司的行动终于消停了下来之时,与这件事无关的钱光运这派的商人们依旧惴惴不安。 实在是因为今天抓住的人太多了,而且一批接一批,牵连之下,大家都很担心自己最终会不会被抓入诛神司中。 当晨曦升起之时,诛神司的行动渐渐慢了下去,毕竟抓那么多人,抄家也是需要时间的。 钱光运的神色从最开始的凝重,也逐渐化为淡笑,甚至还有心情吩咐下人们去给在场的商人们准备一份早餐。 当热腾腾的面,粥,豆腐脑,豆浆,油条一一上桌。 商人们也反应过来,这件事不会牵扯到他们了,他们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甚至不少人带着感恩的神色看向钱光运。 真正出事了,才知道谁是真佛啊。 其他商会现在鸡犬不宁,反倒是最近几天被骂成叛徒的东南商会能够安静地吃早餐,这全部都是钱会长的功劳啊! 这东南商会没有钱会长坐镇,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等下人们将早餐上齐,钱光运环顾四周,笑道,“诸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可以安心坐在这里享用早餐吗?” “都是钱会长的功劳。” 钱光运微微摇头。 有心思玲珑的立马开口说道,“都是周……” 他‘周督查’三个字还没有说完,钱光运就打断道,“这是诸位守法啊!” 众人虽然半懂半不懂,但是钱光运定下调子,众人立马附和,也隐约明白,好像这件事不能够提周铁衣。 等众人安静下来,钱光运冷笑道,“不过我们虽然守法,但很多人都不守法,这群商人居然想要烧仓涨价,实在是我们商人之中的害群之马!” “对于这种害群之马,我们绝其根基,乃是替天行道!” 他再次看向众人。 这几天收购铺面,放粮,放布,已经对他的生意造成了很大的浮亏,好在仅仅只是几天,以钱光运东南商会会长的底子,还是扛得住。 虽然知道这都最后都会百倍,千倍的赚回来,但是没有一个商人不在意自己的资金链。 之前自己也暗示了东南商会底下的人做事,替自己补充流动资金,不过除了自己的亲信之外,东南商会内部也有很多派系,大家更多的是观望,不想要轻易下注。 而现在局势已经白热化,他们再观望,就需要清理出局了…… 钱光运笑容变得和善起来,“诸位懂我的意思吧,周大人教导我要秉公守法,我希望诸位也秉公守法,同时绝了那些不法之徒的根基。” 我怎么做,你们照着做就行,别三心二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众多商人瞬间就听懂了,神色既贪婪,又害怕,猥琐得就像是一群贼被赶上了餐桌。 钱光运指了指满桌子的菜,“诸位,用餐吧。” 商人们看着满桌子菜,浑身战栗了起来,眼神中的贪婪压过了害怕。 相比于吃到嘴里的,交的那点税才多少啊! ······ 抄家需要时间,但当一车车财物封好封条,如同长龙被诛神司锦衣护送着,运送回诛神司内的时候,一切的时间花费都是值得的。 库房院内,焦国平自认为自己是见过钱的,但当真正看到天京豪商被抄家灭门,当运来的财货的马车排成长龙,他仍然微微屏住了呼吸。 周铁衣在一旁吃着早餐,吐槽道,“可惜他们很多家产都在地方上,去查抄地方的田产,库房,以我们现在的人手根本不够,让地方的镇抚使们动手,估计到我们手中,也就剩个五成了,他们实在是太贪心了!” 焦国平哭笑不得地听到周铁衣骂地方镇抚使贪心,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附和还是该劝慰。 “周大人,这么多钱财,恐怕需要上报户部……” 焦国平语气中对于周铁衣,自然带上了敬畏之情。 仅仅过去了不到一个月,焦国平即使之前知道周铁衣厉害,但没想到能够让自己心悦诚服到这个地步。 他们诛神司什么时候这么威风过? 他们库房院什么时候这么富裕过? 卫少安,实乃诛神司之大害! 周铁衣咽下了口中的早餐,接过毛巾擦了擦嘴巴和手掌,然后才开口道,“焦大人,怎么事情到了关键时刻,你反而糊涂了起来啊!” 焦国平露出苦笑,这么大一笔钱,我不能不糊涂啊。 没有你在前面顶着,户部真的派人来查我,我怎么扛得住啊? “周大人还请为我分说一二。” 周铁衣叹道,“这户部钱粮上有麻烦,所以赊欠我们俸禄,这点我们诛神司当然可以理解,不过我们诛神司这么多力士,小旗,总旗在前面卖命,不发俸禄实在是说不过去啊,就算是圣上,也不差饿兵啊,我想着不如先把这些收缴的钱财来报诛神司的账,然后我们留下一个核对的账册,等完全清点出来,再上报给户部,这也是两全之法啊。” 焦国平咽了咽口水,“那户部派人来核对账册……” 周铁衣冷笑道,“这些不法分子的家产很难核对的,很多都涉及天京之外的产业,我们诛神司人都没有抓完,钱地都没有核对清楚,他们添什么乱?等我们花个一两年核对清楚再说,至于他们要去圣上那里分说……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焦国平点了点头,“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周铁衣补充道,“对了,我诛神司以前没有做事情,领一点基本俸禄也正常,但现在开始做事情了,那么库房院也得拿个改革的方案出来,补一补下面的人。” “怎么改?” 周铁衣望了望外面明媚的阳光,“就比如这夏季炎热,冰补是少不了的,这夏季的冰贵,少说得一两银子一斤冰,用了就没了。” “每次出勤,武器损耗也很多,都从虎威兵坊多采购点,还有诸如晚上加班,当然也不能够饿着下面的人,诸如此类……对了,我那匹绝影为此次事情立了汗马功劳,这平日里人吃马嚼的,也应该报销到账上,焦大人懂我的意思吧?” 焦国平叹息着拱手,“受教了。” ······ 夕阳落下,映照着整座玉京山半山通红。 暮鼓响起,太学院的监生们一一下了课业,他们刚走出学舍,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吆喝,声音一点也不比暮鼓声小多少“卖报纸咯,新鲜出炉的报纸,先到先得!” 报纸? 《醒世报》不是明天才出来吗? 不少人带着疑惑看了过去。 只见张三半敞着衣襟,坐在马扎上,旁边放着报纸,一共两千份,就像是路边叫卖的瓜农一样。 只不过张三这个瓜农是名家六品,所以天生就嗓门大。 张三作为狂士,出格的事情干得多了,所以今天他突然坐着叫卖报纸,大家既不意外,但同时又带着好奇,想要看看张三今天又要整一出什么样的活出来。 “张三,伱这报纸这么晚卖是卖不出去的。” 有人靠了过去,带着笑意调笑道。 张三平日里讥讽大家惯了,大家嘴上说不过,于是默认见到张三就直呼其名。 张三摆了摆手,“别人的报纸早上卖,我卖不过别人,所以我就晚上卖,也算是避其锋芒。” 张三这么一说,反倒是引起了更多人的兴趣。 张三可是狂士啊,他居然说出这般话来。 已经有人走上前去,看到第一版印着的巨大字体。 《新学》。 “这是你自己办的报纸?” 张三袖子一掩,“不买不准看。” 这更引得大家好奇了,张三虽然讨厌,但从来不是小气的人。 “你今日是真的转了性子啊。” 张三带着鄙夷的神色说道,“我这报纸,若是到有用的人手上,一份千金,当然不准别人随便看。” 一份千金? 这真的引起了大家好奇,即使是太学院的学生,千金也是一笔大钱,于是更多人围了上来,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张三周围就挤满了人。 “那你这报纸如何卖?” “今日这期一份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这已经是极高的价格,不过对于太学院的学生们而言,还是可以承受的数字,更何况张三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对于很多门阀子弟而言,就算被骗了,花一两银子数落张三也值得。 于是一个个叫嚷道,“张三,来一份报纸。” 张三开始分发报纸,并且催促拿着报纸的人,“到一边去看,别影响我的生意。” 不到一炷香,这两千份报纸就卖得差不多了,甚至很多太学院的讲师们也买一份。 不少前面买到报纸的人都开始传阅起来,张三也不理会呵斥,反正今天的报纸钱是赚回来了。 倒不是他真的想要以报纸赚多少钱。 而是他发现周铁衣办的报纸,能够逐渐自负盈亏。 这很重要,所以他办的报纸,一开始就要往能够对得了账的方向走。 即使这个过程他也只是在摸索方法,但至少比那群只会喊着仁义道德的粪儒有用。 张三点着钱思考着,最早的人已经看完了张三的报纸。 “你居然将他的文章刊登在你报纸上!” 王明义的师弟苟义深气愤地握紧报纸,捏着拳头,冲向张三。 “愚昧。” 名家六品‘言实’,一方面能够让语言通过精神影响环境,另外一方面能够加强事物本身的特性。 而张三就加强的是苟义深‘愚昧’的特性。 一个愚字,直接印入了苟义深的精神之中,作为儒家七品,苟义深的精神之中,一篇篇儒家经典化为虚幻半透明的白色璎珞,想要抵挡住张三的攻击。 若对付其他歪门邪道,自然是足够了,甚至能够反弹伤害。 但张三对儒家经典的理解可比苟义深多得多,即使自身儒门修行自废,但是对于道的理解仍然保留着。 那枚愚字直接以一化千,化作一个个儒家经典本身的问题。 这些问题并没有受到白色璎珞的排斥,反而与白色璎珞结合,质问苟义深。 这些问题本来就精深晦涩,配合这个愚字,越发困住苟义深的心神。 他只觉得脑袋鼓胀,平日里没想懂的一个个学问充斥着自己的思维,占据着自己的行动力,以至于让自己连身体都控制不住。 过了几十息,等张三‘愚昧’二字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自己脑海之中,苟义深才重新掌握住自己的身体,他看着似笑非笑的张三,脸皮胀红,明白自己与张三之间的差距。 他退后两步,向着教学楼跑去。 既然自己管不住张三传播那个人的学问,有的人能管得住。 一句老话叫做,有问题,找老师! 捣乱的苟义深被赶跑了之后,其他人面色复杂地走上前,深吸一口气,“若是破题,能够压过他的文章,你也会刊登在报纸上?” 张三笑道,“若是好文章,我自然会刊登在报纸上,至于能不能够压得过他这篇《师说》须得天下人评判,放心,若是真能够压得过,我自会千金奉上,还另外附带修行珍宝。” 悬赏千金,只求一篇压过《师说》的文章,虽然是命题作文,但是大家也想要尝试一下。 大部分太学院学生的注意力都被千金赏文吸引住,剩下一部分则因为家里面的牵扯,看向后面关于这次烧仓案的新闻。 《新学》虽然刊登了烧仓案的文章,但是语言极为简练,不带一点主观色彩,不过理清楚了这两天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边是肆无忌惮的周铁衣,一边是胆大包天的商人们。 一时间太学院的学生们都不知道该骂谁好,只心想道,就让他们狗咬狗最好! 有些学生想要多买几份报纸,带给家里人,不过张三直言只有这么多,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够提笔抄写,摘取要点记录。 而这种有价又限量,自带噱头,还及时的文章反而成为了香饽饽,半个时辰之后,第一波得到传抄的人又传抄出去,从学生阶层扩散开来。 ······ 左之升的课室内,张三在外面叫卖报纸,他当然听到了,不过对于张三这个学生,他管不了,现在不想要再管了,于是也没有心思凑热闹。 这段时间,随着周铁衣的威名更甚,他越发理解那天在舞雩台上,车文远对自己的几次叹息。 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这么多年来都做错了一些东西。 虽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但是一位同在一起二十年的同僚之死还是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想法,特别是自己当年似乎能够改变这一切。 院长张事忠没有怪他,没有罚他,但是却让左之升最近越发疑惑了起来,以至于连责骂学生的次数都近乎为零。 “我自己都没有想明白,如何再教别人?” 左之升自叹道,他忽然有种冲动,离开这座太学院,离开自己心心念念的五经博士的名利牢笼,或许这样自己才能够想懂这个问题。 “左师!左师!” 苟义深急切地呼喊声将左之升拉回了现实。 左之升微微皱眉,看向车文远这个徒弟,若是以前,这么大呼小叫,自己肯定要训斥一番,但现在他只是微微一叹,“什么事?” 苟义深将手中已经捏皱的报纸放在左之升面前,“您看看张三!他连那个人的文章都登在报纸上,还散发给太学院的学生们!” 哪个人? 左之升带着疑惑,接过报纸,放在桌上,然后展开铺平,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夕阳光辉,他看到周铁衣三个字,本能地瞳孔一缩,但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定性,而是认真看了一遍《师说》。 看完之后,左之升如同一座雕像立在渐沉的夕阳之中。 苟义深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左之升回复,又连忙喊道,“左师,左师!” 这一下子就惊醒了左之升,不过左之升的眸子之中困惑不减,他看向苟义深,想到了写这篇文章的周铁衣,突兀地念诵着文章中的话,“是故圣亦圣,愚亦愚……” 他慢慢坐下,自言自语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我这些年究竟在教什么?可以为师吗?” ······ 入夜,司民府。 整个天京的百姓没有感觉到,但是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明白真正的政治风暴开始聚集,只等着明天的朝会正式引爆。 书房内,一位官员急切地拿出一份报纸递了过来,“董公你看。” 董行书接过《新报》,认真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不说话。 在场绝大多数的孩子或者亲族都在太学院读书,自然已经拿到了《新报》。 若是前几天,他们肯定要批判办这份报纸的学生。 但现在他们更在意的是这代表着什么,有没有周铁衣在背后指使,是不是周铁衣另外一个阴谋的开始,所以不敢轻易动手,怕和那些商人一样,最终脱不了身。 “谁办的这份报纸?” 不少人目光看向太学院院长张事忠。 张事忠叹息一声,起身说道,“是王明义和张三。” 董行书点了点头,批评道,“太年轻了,有些急功近利,所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样写不好,容易引起大家的忧虑,不过心是好的,你得多教教他们,免得被人利用了。” 他轻轻举起,又轻轻落下,算是略过这件事。 (本章完) 第248章 朕修道德,心念好生之德 “董公,若他继续胡乱攀咬我等,为之奈何?” 一位户部的官员斟酌地问道。 董行书不动声色,目光随意看了过去,“你牵扯到烧仓之中了?” 这位官员立马说道,“董公明鉴,这事乃商人们为了谋利而密谋,我等怎么会牵扯进去?” 他当然不会被牵扯进去,能够来董行书这间书房的,都至少是实权四品,抑或是言部五品这种级别,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 他们只是暗示商人们动起来,可从来没有具体说过该怎么动起来。 大商人们自己都不会开口讨论这件事,更不要论他们这些官员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也在心里骂这群商人蠢货,根本不足以他们救…… 现在这个情况下,他们不仅不能够救,反而要快速让那群商人认罪,了结这件事,防止这件事扩散牵连。 以前遇到类似的问题,让刑部的自己人动起来就好。 但现在人在周铁衣那里,谁知道周铁衣会不会编织什么口供,来攀咬他们? 这种为了政斗,编织口供,胡乱攀咬的冤案实在是太多了。 “司律与老夫说,他心里清楚。” 董行书淡然地开口道。 青空规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帮周铁衣站台,只要在这件事上犯了事的人,绝不会姑息,警告董行书不要因为下面的人糊涂,另外一层这是周铁衣若胡乱攀咬,他也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董行书说完,在场的学部和户部官员们神色复杂,而后刚刚说话的那名官员一咬牙,继续说道,“这等放火烧仓之人,实乃罪大恶极,我等明日上书,请圣上力诛首恶,决不待时!” 现在他们比周铁衣更不希望这群商人活着,所以连决不待时这种狠话都说出来了。 行刑一般都需要在秋季之后,立春之前,以应天时,同时任何一个死刑,都需要经过至少一位刑部侍郎审核,三司勾红才能够确定,牵连特别广的这种案子,都需要上报给圣上。 而决不待时这种立刻执行的死刑,一般都需要多个部门联合会审,这样一方面可以防止周铁衣编造冤案,一方面也可以加速结案,做好切割,让这场政治风暴终结。 现在就需要董行书通过,让三司同意这件事,送到圣上那里。 ······ 诛神司军营之内,夜色已深,吴谦仍然在帮周铁衣处理口供,罪证。 即使这些东西都已经经过长孙丹带人核实处理了一遍,但如何挑选重点,就决定明天第一次上奏的猛烈程度。 周铁衣面前摆着一张空白的奏折,他手掌摩挲着虎符,冰冷的触感在这个炎热的夏日之中显得极为舒服。 这些口供确实牵连很广,但都动不了真正的核心。 那群人不是蠢货,不会留下口实之类的证据,即使自己现在抓进来的学部和户部官吏,也只是因为和这些商人有贪污受贿牵扯,和这次的烧仓案没有直接关系。 这个时候想要扩大牵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来俊臣的‘罗织之法’。 但这种酷吏的办法虽然传得神乎其神,但很蠢。 不蠢来俊臣也不会自绝生路了。 连自己都无法保全的《罗织经》顶多算是自爆法门,如何算得上是一部真正优秀的厚黑学呢? 时代在进步啊。 司法的核心不在于他究竟犯没有犯法。 来俊臣的《罗织经》只到了这个层次,所以他才需要罗织罪名,编造口供,让对方犯法,犯大罪! 但完全不需要这么做啊! 这么做罪责就在你一人,最后被清算的也是你一人罢了。 司法的核心在于如何解释法以及如何量刑,而不在于这个人究竟犯了多大的错。 特殊时期,左脚先进门也可以判死刑啊。 “大人,都整理好了。” 吴谦恭敬地说道。 周铁衣轻轻点头,然后看向自己的文吏,对于这个要走法家道路的文吏,周铁衣寄予了厚望,所以该提点的时候从来不吝啬提点。 他笑道,“现在学部,户部那群人恐怕担心我编织口供,将他们牵扯进去。” 吴谦不答话,他学法的时候自然读过《沉冤录》这种书,也知道官员们编织口供,陷害他人的手段。 “伱觉得我需要编织口供吗?” 周铁衣忽然开口问道。 吴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是其他人这么问,说明你已经成为对方的心腹,现在只需要表忠心就行了,甚至这可能是暗示你自己去替大人们完成这件事。 坊间流传的周铁衣的性格,也大抵类似。 但只有吴谦自己知道,周铁衣虽然习惯用权谋手段,但是每次的权谋手段都能够经得起事后推敲,这种编织诬告的蠢事,自己想想都觉得蠢,更何况是教自己道理的周铁衣? 认真思考了一番,吴谦才硬着头皮答道,“不应该,那样会落人口实,我们都知道这群恶商烧仓绝对是有人暗示,但他们都没有落人口实,我们更不应该在这件事上犯蠢。” 周铁衣颔首,“不错,有点长进。” 周铁衣拿起笔,吴谦开始磨墨,周铁衣顺势提点道,“审一件事,需要看这件事最终落在哪里。” “你说这件事我可以决定吗?” 周铁衣自问自答,“这件事我是无法决定的,我只是督查使,只有监督权,目的是监督百官不要胡乱出手,真正的决定权,一直是在宫里。” 吴谦磨墨的手顿了顿。 周铁衣没有继续说宫里的事,他知道吴谦现在一定听懂了。 “所以这件事我需要做个恶人,但不能够将这件事做成铁案,我需要给宫里量刑的空间,罪我可以定,但根本不用编织口供。” 周铁衣看了看旁边堆成小山的口供,笑道,“杀人哪需要这些东西啊。” “你走法这条道,你须得记住,多数人的暴政,一人的独裁,这才是杀人利器,其余不过尔尔,用好这两点,自然可以杀人,罗织罪状,只会将自己陷进去。” 周铁衣拿起笔,开始写烧仓案的案情经过,写完了之后,他根本没有罗织罪状,胡乱攀咬的想法,直接就落笔。 “罪大恶极,凡有牵连,请圣上诛其三族,以儆效尤,警醒天下之人。” 吴谦目光露出深思的表情。 若这诛三族的罪判下来,以这两千多人的牵连…… 最后将杀多少人啊? 所以圣上大概率不可能判这么重的罪。 大人这究竟有几层深意呢? 周铁衣放下笔,笑了笑,等着吴谦自己想,能够悟多少,就看吴谦自己了,剩下的东西他也不能够讲明了。 若来俊臣抓住这个机会,恐怕恨不得自己就写个半桌子厚的奏折,将能够牵连进去的都牵连进去。 但何须那么麻烦,直接来个诛三族不就行了吗。 若圣上真的有这意思,那么就是圣上的圣心独裁,诛三族的手段一开,量刑标准一定,牵连杀人就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口供,铁证了。 到时候借助《天京报》,自己只需要宣扬这些人多么该杀,不用给百姓们解释什么复杂的司法量刑,当天下人都觉得他们该杀,那么犯什么罪就不重要了,何必那么麻烦去罗织罪名,落人口实呢。 ······ 翌日,御书房内。 今天大夏圣上一听完道,就兴冲冲地来批阅奏折。 外面发生的事情他当然都听说了。 虽然是烧仓。 但圣上脸上却没有怒意,一来周铁衣准备充分,火还没有烧开,就直接扑灭,仅有少部分损失,连物价都影响不了。 二来周铁衣这柄刀太好用了,再次出乎意料地完成了自己的想法。 走进御书房内,圣上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有外露喜怒。 他当然不可能表现得很高兴的样子,但他今天这么‘及时’来改奏折,天后,苏洗笔都清楚圣上真正的态度,看着越怒,那么心里一定越喜。 “陛下,今日倒是有一件大事。” 天后尽职地禀报道。 圣上坐到御座上,看到已经被天后拿出来的几封奏折,也不说话,直接翻看了起来。 当看完了学部,户部上书,请力诛首恶,决不待时的奏折后,他当然清楚这里面的小算盘,就是想要先将自己的人塞进这件案子中,防止周铁衣胡乱攀咬,同时加速案子的推进,快速了结这场风暴。 他看完之后依旧不动声色,而是继续看了起来,最后一本奏折是周铁衣上书的,上面只是大概讲了事情完整的经过,最后给了建议。 请诛三族! 圣上看完之后,又看向天后,“他只有这一本奏折?” 天后颔首道,“确实只有这一本奏折。” 圣上放下周铁衣的奏折,沉吟不语,即使周铁衣今日送来半人高的罪状,将半数户部,学部牵扯进去他都不会奇怪,但没想到周铁衣只是给了个建议。 这就是要请示自己啊。 自己同意诛三族,他才好行动,而非给出一大堆所谓的‘罪证’。 大夏圣上思考了一会儿,取来朱笔,在两本奏折上批注。 “朕修道德,心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诛首恶,秋后问斩。” (本章完) 第249章 周大人最苦,所以苦中作乐 写完了两本奏折的批复,大夏圣上又拿起桌上一份《天京报》看了看。 因为上次的事情就已经影射批评朝廷,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周铁衣明白,司律青空规也提醒过了。 所以今天在大夏圣上没有批复之前,周铁衣没有让《天京报》影射商人们背后可能存在学部,户部的贪污问题,而是就事论事,继续让吴谦写关于‘奢侈税’的提议。 大夏圣上满意地点了点头,用朱笔在奢侈税上画了个红圈,然后将两份奏折,一份报纸递给苏洗笔,“留档后传下去,让他们商议着办。” 苏洗笔领了旨意,立马下去办这件事。 这个时候大夏圣上才露出笑意,看向旁边的天后,“朕有内贤,又有外忠,可安天下矣。” 天后在心中一叹,这周家子当真是思密无缝,自己都找不到一点机会,于是也跟着笑道,“这都是陛下广修道德带来的洪福。” 大夏圣上一听哈哈大笑。 ······ 户部因为就在玉京山上,宫里的奏折首先传到了户部这里。 上那份‘决不待时’奏折的是户部右侍郎杨广镇,他接到司礼监的奏折之后,让下属先带着传话太监到旁边用茶,然后打开了奏本。 当看到‘朕修道德,心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诛首恶,秋后问斩’的时候,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就不准备牵连了。 然后他看向传下来的第二份旨意,是今天的一份报纸,上面用朱笔在‘奢侈税’上画了个圈。 这税上的事情,自然都是他们户部在办,以前也顶多是和司律府上报一下,但今日不同,提议的是周铁衣身边的文吏,那么就代表着周铁衣的意思。 他思忖了一下,自己走到旁边的茶厅。 传旨太监见到户部右侍郎走过来,也不敢拿大,起身拱手道,“杨大人。” 杨广镇回礼,“公公,圣上传下报纸的时候是不是还有吩咐?” 传旨太监笑道,“圣上让你们商议着办。” 和谁商议? 杨广镇脑子一转,瞬间明白,这次商议的人肯定要有周铁衣。 意思是奢侈税根本绕不过周铁衣和诛神司办…… 这与制不符,若自己户部这边不愿意放权呢? 杨广镇又想到了‘秋后问斩’这四个字。 忽然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在秋后问斩之前,奢侈税确定下来之前,周铁衣都可以再‘审’那些主犯,到时候牵连到谁,就不是圣上不道德了,是他们户部不懂事。 这件事因商人而起,最终落在商人之上,也算是有因有果。 杨广镇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商议。” 这件事他肯定不可能等周铁衣上门了,而是要自己去诛神司一趟。 同时他也很好奇,周铁衣在他那份奏折上写了什么,最后让圣上做出这种决定。 虽然过两天就知道,但政治之事,越早知道,就越不容易出篓子。 诛神司这边,传旨的是苏洗笔,这本身就是一种恩宠有加的表现。 周铁衣接过两份旨意,笑着对苏洗笔说道,“苏伴读,这件事还需要冯总管过来一趟,麻烦苏伴读去通知一下。” 苏洗笔虽然对周铁衣当面提这件事需要交权给冯子宽心中有些不快,但是他是伴读大太监,最接近权力的同时也需要最恪守自己对权力的渴望。 所以就像周铁衣知道自己不能够和苏洗笔联合在一起一样,苏洗笔也知道自己不能够在外朝有周铁衣这种‘强援’,心中遗憾的同时,只能够公事公办,去通知冯子宽。 苏洗笔刚刚离开没有多久,户部侍郎杨广镇就来拜访了。 周铁衣想了想,也没有晾着杨广镇,通知了库房院的焦国平,然后在诛神司的偏厅接待了杨广镇。 “杨大人。” 周铁衣站在偏厅门口,主动打招呼,焦国平跟上招呼。 杨广镇拱手回礼,今天来他本来都做好了受气的准备,周铁衣晾着他喝几个时辰的茶也是正常。 但周铁衣这番礼遇,反倒是让他心中越发警觉起来。 “周大人,焦大人。” 杨广镇正式地拱手回礼,连焦国平也带上。 焦国平受宠若惊,杨广镇是户部侍郎,而他只是诛神司的库房院院长,足足两品的差距,已经是天差地别了,现在得到杨广镇如此正式的回礼,心里舒坦极了。 周铁衣领着杨广镇在旁边喝茶,等喝了一盏茶,杨广镇准备开口,周铁衣笑道,“不急,还有一位大人没有到呢?” 还有一人? 是法家的人? 杨广镇想着的时候,冯子宽也赶到了,他人未到,声音先到,“几位大人,咱家没有来迟吧。” 周铁衣三人站起身来,小步上前迎接,“冯总管来的时间刚刚好。” 冯子宽带着感激,也不理杨广镇,对周铁衣拱手道,“周大人这段时间为圣上分忧,真是辛苦了。” 他感激有两点,第一是周铁衣真的在为大夏圣上分忧,那么对于他们这些依靠大夏圣上吃饭的太监而言,那就是又敬又畏的存在。 第二周铁衣‘发达’了之后,可没有忘记自己这个政治盟友,今天这件事一听就是好事,周铁衣立马拉着自己来办,那就是功劳送上门。 杨广镇被冯子宽冷落,按照他以往的脾性,肯定要冷哼一声。 但现在只能够暂时装作看不见,先把事情定下来,免得越弄越复杂,这中间受气,都是替下面那群不争气的人受气。 重新落座之后,杨广镇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 周铁衣拦住了杨广镇,先将圣上批复给他的奏折递给杨广镇看,“杨大人,圣上让我们商议着办,您说这事情好不好办啊?” 杨广镇接过周铁衣的奏折,认真地读了起来。 这期间,周铁衣让吴谦进来,做个会议纪要。 杨广镇读完了奏折,停下来思考了几十息,没有想象中的攀咬,只是陈述事实,最后附带了一句‘请诛三族’。 真狠! 这是杨广镇第一个感受。 但是稍微一想,杨广镇对比了一下三个答案。 请诛三族。 决不待时。 只诛首恶。 周铁衣说最狠的话,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提供更多的‘证据’,那么他的提议大概率会被直接驳回。 最狠的话,做最柔的事。 然这个‘柔’非退让,而是借力打力。 周铁衣的请诛三族被驳回,那么圣上驳回自己这边的决不待时也有了理由。 朕的亲信,朕都没有放纵,更何况你们这些人。 朕修道德,才心善,所以要向天下百姓展现仁慈,也要向你们这些官吏展现仁慈。 朕真的对伱们很仁慈了,不然就按照周铁衣的意思去办! 望你们好自为之,不要不识好歹。 这是给当官的看的理由,不是给天下百姓看的理由。 秋后问斩啊,只要这件事没处决,那么就是悬在户部头上的一柄剑,能够让户部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老实至少三个月。 等杨广镇想明白了,周铁衣才笑道,“圣上让我们办奢侈税,但本官想着这毕竟是新税,所以先在天京试点,由我们诛神司先收着,确定没有问题再纳入常税之中,户部派人来看账本就好,杨大人以为如何?” 周铁衣果然不是吃素的,这抄家的账本还没有给他们户部看呢,现在又要拿走新税。 不过这是额外收的东西,只要周铁衣能够收的上来,他们户部也不算损失,只能够算这次的政治利益交换。 用奢侈税的短期权柄换取周铁衣不在烧仓案上继续搞事。 杨广镇沉吟了片刻,没有直接反驳周铁衣拿走奢侈税的权柄,而是开口问道,“几时定为常税?” 这税收权柄被外人分了,他需要留下一个解决方案,给户部尚书看,不然就是他丧权辱部了! 周铁衣笑了笑,“推广至天下之日,自然定为常税。” 吴谦的身子忍不住轻轻战栗了一下,他近乎福至心灵地感悟到了法家七品‘权力’的皮毛。 这是他拟定的奢侈税带给他的,也是周铁衣带给他的。 然后周铁衣转头看向冯子宽,“既然不是常税,那么税金就先内务府收着,补贴给宫里,毕竟圣上为天下修道,广纳道德,实在是辛苦了,我寻思着这两年宫里也应该给圣上盖一座道宫了,不然不足以彰显圣上的道德。” 冯子宽一愣,然后热泪盈眶,拱手向天,“圣上有周大人这般忠心耿耿的臣子辅佐,我这个奴婢实在是为圣上高兴啊。” 杨广镇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也说不上话。 周铁衣继续说道,“不过下面的人办事,需要有新的文吏,收税也需要车马劳顿,我想着这部分税拿一部分出来,补贴给诛神司办事的人,不如七成入内务府,准备着给圣上盖道宫,剩下三成,留在库房院内,给收税的文吏发俸禄和补贴诛神司日用。” 周铁衣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冯总管你也知道,现在诛神司没有在户部领到俸禄,这么大个部门,人吃马嚼的,焦院长已经很努力在维系了,请冯总管向圣上传递焦院长和我们下面这些人的苦衷。” 焦国平也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忙说道,“我辛苦一点没事,不过不能够让下面的人也跟着我一起受苦,当然最辛苦的还是周大人,又要替圣上分忧,又要为下面的人考虑,这才是最苦的。” 周铁衣连连摆手,“本官得了天幸,如何能够说苦,苦乎哉,苦中作乐也。” 冯子宽立马拍胸脯保证,“诸位的苦衷我会如实禀报给圣上。” 然后他看向杨广镇,冷笑道,“外朝的事,我这个内臣本不应该多嘴,但是杨大人,再苦也不能够苦了忠臣啊,不然圣上怪罪下来,杨大人也担当不起吧!” 这套混合拳法,即使在官场之中也少有人施展出来。 杨广镇看了一下热泪盈眶的冯子宽和焦国平,看了一下忧心上下的周铁衣。 好像他们三个才是大大的贤臣,自己才是真正的奸臣。 如果不是估算出你们这次究竟收了多少钱,我差点就信了! 要不我把俸禄现在发给你们,你们把这次收的钱上交给户部。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那么这次烧仓案就不像现在这么简单结案了。 杨广镇偏头不说话。 周铁衣笑了笑,“既然奢侈税定下来怎么办,那么这次烧仓案的首恶也定下来了,我这边处理一个月的公文,到时候发给刑部和司律,几位怎么看?” 杨广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复,也能够回去交代了,叹道,“此言有理。” 代表圣上的冯子宽当然不会拒绝,点头道,“还是周大人办事稳重。” 这如疾风骤雨般的烧仓案,最终以周铁衣帮诛神司抢到了财政权结束,同时也为圣上展现了仁德,为户部,学部牵了一根长达几个月的狗绳。 这可比杀得血流成河利益大得多。 这就是政治交换啊,更不要说这只是明面上自己得到的东西,私下自己得到的东西更多。 送走了杨广镇,冯子宽,周铁衣又通知了钱光运过来。 在钱光运面前,周铁衣就不用起身相迎了,钱光运也不敢坐下,就站在周铁衣面前。 这些事情处理下来,一天的时间又如流水般溜走。 周铁衣喝了一口茶,看向钱光运,“圣上的意思是只诛首恶,你看看谁还没有被举报到,将名单送到本官这里来,再去牢里作为诛神司商道顾问,协助审问一下犯人,看他们口供对不对,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够吗?” 钱光运瞬间听懂了周铁衣的意思,牢里抓住的商家,最有用的那部分人,自己会收在手里,敢有别样心思的,这次就要诛首恶。 首恶诛杀之后,他们的生意也不能够乱,东南商会要负责接收,不能够影响到百姓的生活。 其实这很简单。 因为商人不是生产者,只是搬运者,只要调度好时间,有人能够接下市场,那么波及影响的范围近乎于无,所以儒家才说商人们没有根基。 而这件事周铁衣不能够去办,只能够让自己这个商会会长去办,反正商人们加入商会之后,自然要听从他这个商会会长的约束,这是民间的规矩。 “小人会办好的。” 钱光运强忍着激动到微微颤抖的身体,然后小声问道,“大人,小人们看到报纸上奢侈税的征收提议,商会的大家以前有负天恩,想着将功补过,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上缴啊。” 周铁衣笑了笑,“这不忙,等法条下发,印在《天京报》和《法治报》上,你们到时候就知道该交多少,该到哪里交了,这规矩不能够坏,钱会长说是不是啊?” 钱光运心悦诚服地拱手道,“大人英明,小人实乃望尘莫及。” 钱光运离开之后,周铁衣坐在位置上复盘了一下最近这件事。 这下他算是再次在诛神司内确立了威望,也真正拿到了财政权,将诛神司一步步向着自己想的方向转化。 有了烧仓案放在这里,儒家估计这两个月不会找自己的麻烦了,他们肯定等着李剑湖的事情。 这两个月自己就可以安心修行,同时等着各地小旗进京,挑选真正的天才,开始培养自己在诛神司内的战力,毕竟神道可不会跟自己讲权谋,只会跟自己讲拳头。 嗯……至少现在只会跟自己讲拳头,等他们发现干不过自己,应该就会找人来给自己讲道理了。 ······ 西洛州,汤州府。 当看到界碑的时候,李剑湖神色略微恍惚。 不是因为这一路上太凶险了,而是因为这一路上太简单了。 整整十天,他们不紧不慢地出了山铜府,一路上根本没有没有受到一点刺杀。 而山铜府显然是何家的大本营,也是何家势力最强的地方,按理来说,他们如果要行动,在山铜府内成功率是最高的。 李剑湖转头看向崔玉,“崔先生,我们是不是再过十日,入了洛水,顺水而下,就会很快抵达天京?” 崔玉凝重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莫天恒叹道,“何家真不简单啊,到这里都沉得住气。” 崔玉想了想,“他们毕竟去天京请示了虎威将军府那位,得到了某些指示也是正常,当然何启功自己有算计,我也不意外。” 李剑湖看了一眼老师莫天恒,然后问崔玉,“崔先生,您似乎对何家很熟?” 老师当年就是跟何启功赌斗,最终被何启功给击破了丹田,所以老师对何启功很熟,李剑湖一点都不意外。 崔玉笑了笑,“以前我和他有过同窗之谊。” 李剑湖和莫天恒沉默了下来,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崔玉说这件事。 而同窗之谊是很重的词,是那种在你最危难的时候,会拉你一把的人。 “后来呢?” 李剑湖开口问道。 崔玉笑着看向莫天恒,“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初听了他和你赌斗的那件事,我认为他做得不对,就和他割席了,搬出了那个宿舍。” (本章完) 第250章 局中局 六月初一,山铜府,何家。 奢侈的墨石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辉,所谓靠山吃山,很多天京大人们都舍不得用的墨石在山铜府豪门内却用得很自然。 灯光下,何启功看完了今天送来的报纸,连声感叹,“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山铜府和天京有五千里之隔,想要得到报纸,那么就需要让往来山铜府的飞鹏每天都带几份回来,何家是少有的几家既有能力,又意识到报纸价值的豪门,于是嘱托驾驶飞鹏的墨家修士从天京捎回报纸。 何家家主何伯荣也看完了报纸,虽然上面的信息不全,但是结合最近几期的报纸,他大概能够想象出天京局势的凶险以及他们背后靠山的运筹帷幄。 他低声说道,“当真有这么厉害?” 这报纸上周铁衣不仅已经将天京大大小小的商人抓了一遍,还敢从户部手中抢夺收税的权力。 敢从九部手中抢夺权柄…… 就算虎威将军周擒龙在天京也做不到吧。 何启功神色恢复平静,倒是淡然地放下报纸,说道,“毕竟是隐忍了十七年的潜龙,能够骗过天下人十七年,此时玩弄风云于鼓掌之间,再正常不过。” 当你足够成功时,之前一切异常行为,都会被人找到合理的解读方式,以维持你在他们心中高深莫测的形象。 何启功看向眉头紧锁,仍然在思考的何家谋士陶孟学,“汤州府那边准备好了吧?” 陶孟学回过神来,恭敬地答道,“人已经安排妥当了……”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但他们真的会这么容易上当吗?” 何启功哈哈一笑,“你是不知道崔玉和莫天恒这两个倔牛的性格……” 他一边说着,一边眺望外面沉静的夜色,乌云将星空遮住,只露出在天穹泛舟,时隐时现的明月。 他不禁想到了几年前的事情,想到了那个为了一个贱民,不仅拒绝自己招揽,还要和自己赌斗的莫天恒。 现在思考起来,自己似乎应该更加委婉一点,不用闹得满城风雨,只不过自己当时心高气傲,也不觉得有错。 结果赢了莫天恒之后,自己得意地回到书院,不仅没有得到同窗的称赞,反而要割席断交。 这件事何启功自己也想了很久,为了一个贱民,他们到底在犯什么混?他们难道不懂天下终究只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道理吗?所谓的仁义礼智,终究只是手段。 “愚蠢。” 何启功出声评价道,而后重新看向报纸,想到了周铁衣的风采,见了天京的声色犬马之后,他更觉得两人愚蠢,连自己一向佩服的崔玉在周铁衣面前,也如明珠在皓月面前黯然失色。 他再次冷笑道,“他们不是想要仁义,想要告状吗?那就让他们告,看这天下的事情他们他们管不管得过来!这天下的大道伱们走不走得通!几十两银子的事就要去告状,那当真正的大奸大恶摆在你们面前,看你们心中的仁义道德还管不管用,亦或者说所谓的仁义道德,终究只是你们标榜自己的手段!” 何伯荣略带担忧地问道,“但这件事毕竟会牵扯到汤州府的宁王一系……最后他们复盘,大概率会猜到我们从中驱使……” 何启功笑道,“父亲怎么到现在反而拎不清了?先不说宁王管不管得到山铜府来……我们不用这计策,难道真的派门客去暗杀?这么愚蠢,不等儒家和宁王动我们,周二少爷就容不下我们!” “况且我们最重要的是帮助周二少爷将局势搅浑,到时候天京的事情自有周二少爷处理,至于宁王……” 何启功看到报纸上已经提了五期的‘奢侈税’三个字冷笑一声,“早晚会对上的。” 宁王豪奢,天下皆知。 山铜府与汤州府相近,宁王时常从何家采购墨石,所以对于宁王那边的事情,何家知道不少,也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二十几日时间全花在这上面了。 何启功继续说道,“陶先生,你去联系暗月楼。” 暗月楼是存在江湖已久的暗杀组织,两百年前突然出现,尽管大夏几次三番命令地方围剿,但是暗月楼仍然如野草般死灰复燃。 陶孟学问道,“是趁乱暗杀,还是……” 何启功笑道,“当然是保他们在宁王手中多活一些时日,争取让儒家的人彻底和宁王对上,到时候就算宁王怪我们,但是也不能够放过儒家,反而有可能权衡利弊,先和周家联合起来,对抗儒家,毕竟现在追着咬人的是儒家,不是我们,事急从权,只要宁王府的谋士不傻,会懂怎么分清先后的。” 陶孟学对于何启功的计策没有疑问,唯一的问题是,“暗月楼不一定会接保护任务,那样太麻烦了。” 何启功随意摆了摆手,“那是给得不够多而已。” 而后他感叹了一句,“见了天京的声色犬马,我才知道钱的好用,也看明白了周二少爷为什么第一个先动商人。” ······ 汤州府乃是三河津渡,三教九流汇聚,又气候潮湿,天色尚未明亮,泛着浓雾。 客栈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李剑湖三人的房间被敲响,李剑湖打开门,只见小二身后跟着几个虎背熊腰的武者与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 “什么事?” 李剑湖皱眉看向小二。 小二战战兢兢,倒是中年文士先开口道,“这城里出了神孽,有人看到神孽逃进了这家客栈,为了诸位的安全,所以特来搜查。” 这个时候崔玉走了过来,对着中年文士一礼,“阁下是诛神司的人?” 中年文士冷笑道,“诛杀神孽,人人有责。” 随后他眼神示意了身边的武者,几个武者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 李剑湖刚想要动怒,被崔玉按住了肩膀。 等武者进去搜查了一番,只见到莫天恒一人,并无其他人,走过来对中年文士摇了摇头。 中年文士眉头微皱,背在身后的手掌运算起梅花易数来,过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难道真的逃走了? 崔玉拱手笑道,“诸位,搜查过了,是不是该退出去?在下是鹿林书院进京赶考的考生,这位是我的书童,那位是我的护卫。” 中年文士看了一眼崔玉,他皮笑肉不笑道,“几位若是发现神孽的踪迹,还请立刻联系官府。” 崔玉笑了笑,不答话。 等如狼似虎的众人离开后,李剑湖撇嘴关上了门,向崔玉吐槽道,“这都是什么人啊!” 崔玉笑了笑没有说话,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崔玉先是拿出剪纸,一吹,剪纸立马膨胀十倍,糊在门口,窗上,映照出里面虚假的三人人影。 然后走到墙边,对着墙面一揭,一张剪纸出现在手中,剪纸里隐藏着一位身穿黑衣,打扮干练飒爽的女子,女子约莫二十来岁,脸色苍白,身上有不少伤口,还未处理,若不是崔玉刚刚以剪纸之术隐藏对方和血腥气,恐怕早就被那中年文士给抓住了。 女子上前拱手答谢道,“恩公……” 崔玉抬手制止女子答谢,“先不忙谢,若你真是神孽,我还要将你押送过去呢。” 施雨彤露出苦笑,“这四十九州之地,有多少人因为神孽之罪被处以极刑?真正的神孽又抓到了几个?” 李剑湖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被他们追杀?” 师雨彤看了一眼崔玉,咬牙说道,“我偷到了一份宁王府私运墨石的账册。” “偷到的?” 李剑湖惊讶地问道。 施雨彤微微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盗门‘君子派’的传人,前段时间得了消息,有批珍宝和墨石要运送到宁王府,因此出手劫富济贫。” 李剑湖看向崔玉,对于修行的事情他还了解得很少。 崔玉眉头皱起,对李剑湖开口解释道,“盗门君子派,也称之为梁上君子,他们专门偷盗豪富之财和不义之财,并且将这偷来的钱暗中资助给穷苦人家。” 崔玉叹息一声,“有人让你来找我们?” 施雨彤这么直直地闯入他们的房间,还‘碰巧’跟着追兵,背后自然有‘高人’指点。 施雨彤连忙颔首道,“昨天我被追杀得走投无路了,遇到一位易数高人,不仅躲过了一劫,还指点我来此保命。” 说到这里,施雨彤敬畏地看了一眼崔玉,这个面相柔和的书生好厉害啊,她不是没有想过逃离汤州府,但宁王手下有易数大家,自己的行踪都会被很快锁定,如果不是相应的易数大家帮自己遮掩,那么根本躲不过去。 而这书生竟然能够当着别人的面帮自己隐藏踪迹。 这个时候莫天恒走到了崔玉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从施雨彤闯进他们的房间,他们管了这闲事开始,就已经落入对方的算计之中了。 宁王府的人可不会管他们看没有看过施雨彤手中的账册,有没有备份。 只要发现施雨彤待过他们这里,那么一切都按照有备份来操作,这才是常理,而崔玉搬出自己鹿林书院学生的名头,要去天京,只会让宁王那边杀意更重。 (本章完) 第251章 钓蟒蛇 客栈房间内,莫天恒和崔玉对视了一眼,“快走!” 说罢,莫天恒吩咐李剑湖,“将东西收拾好,立刻走,不要留下任何和我们有关的东西。” 李剑湖来不及问原因,只能够按照指示,将房间内三人的东西即刻收拾好。 崔玉望向施雨彤,“你会遁影之术,不然不可能逃得了这么久。” 崔玉说得极为肯定。 施雨彤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看崔玉的模样,现在也不是隐瞒的时候,毕竟自己找上门之后,对方才救了自己一命,自己身后还有着追兵,现在唯有暂时相信对方。 “我没有六品,但是师门传下了一件秘宝,拥有遁影之能。” 崔玉点了点头,见李剑湖,莫天恒两人已经收拾好行李,对施雨彤吩咐道,“利用遁影之术,先带着我们遁出客栈。” “他们不是才走吗?这里应该很安全……” 崔玉打断道,“会有人通风报信的,在你找到我们的同时,昨天那个你遇到的易数大家就是敌非友了,伱要小心。” 施雨彤脑子一下子没有立刻转化过来。 崔玉再次解释了一句,“这是借刀杀人之计,他们利用你和账本,想要借宁王这柄刀杀我们三人。” 施雨彤作为盗门传人,混迹江湖,对于这些事情耳熟能详,只不过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遇上,她神色不忧反喜。 “那我们不就像是那些话本中的英豪了吗!” 施雨彤身上受着伤,但语气却诡异地兴奋起来。 李剑湖三人一愣,连李剑湖都觉得这姑娘是不是看入迷了,不过转念一想,对方是盗门之人,还想要做梁上君子,恐怕不是这个性格也修不了这个矛盾的道派。 施雨彤拿出腰间一不起眼的小葫芦,打开壶嘴,“你们不要动!” 壶嘴之中喷吐出黑色的细沙,在房间内刮起一道旋风,包围了四人,几息之后,几人隐没在阴影之中,遁出客栈。 而从外面看进来,烛火晃动,几张剪纸人影勾勒出三人完整的模样。 宁王府的风水师田荣虽然没有找到人,退出了客栈,但他却对崔玉三人印象很深刻,于是留了个心眼,对客栈吩咐道,只要崔玉三人有什么异动,就立马来禀报他。 反正这对于他而言只是随口吩咐一句罢了。 田荣刚回到府上,就听到下人通知,有山铜府何家的人前来拜访。 何家与宁王有墨石往来,前来拜访也是正常。 “让他们进来。” 会客厅中,田荣见到了来人,立马站起身来,拱手道,“原来是陶先生,您怎么突然来拜访了?” 陶孟学作为何家的首席谋士,各大与何家相关的势力都基本上见过。 陶孟学露出苦笑,“事急从权,我就不与田先生客套了。” “何事?” 田荣认真地问道。 陶孟学直言道,“因为我主家周府在天京的事,现在儒家已经让人来查山铜府的墨石之事,而且他们找了三个人,准备去天京告状!” 陶孟学故意将李剑湖的葬父钱往大了说,说是墨石之事,让人心中引起更多的遐想。 当初何启功就准备用这话术让周铁衣紧张起来,让周铁衣更重视何家,给何家更多的好处。 只不过还没有等何启功开口,周铁衣技高一筹,直接反向帮助何启功发挥了主观能动性。 墨石之事? 田荣立马心生紧张起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这边出事。 难道那账册被盗的事情连山铜府都知道风声了? 田荣也顾不得打哈哈,连忙问道,“查到哪一步了?” 陶孟学露出苦笑,“谁知道儒家查到哪一步了,我们只知道他们想要我们何家死,然后牵连主家周府,而我们这些年墨石的出入,贵府……” 田荣出于本能,立马打断道,“我们是买卖。” 陶孟学点了点头,“这我当然明白,但我们明白,因为我们是一条绳上的,儒家可不这么认为,这些年朝廷中儒家参宁王的本子不少吧。” 查到哪一步了? 田荣还在想刚刚的问题,忽然他惊醒道,“你说他们有几人去天京告状?” “三人。” 陶孟学肯定地说道,“一少年,两青年,其中一个青年有很重的肺痨病。” “不好!” 田荣站起身来,拉着陶孟学就往外走,连带着招呼府内的武者,等他们赶到客栈的时候,直接闯了进去,但里面烛火照耀,只有三道剪影微微晃动,恍若活人。 ······ 玉京山,周府。 暂时摆脱了俗事的纠缠,这十天周铁衣修行越发精进。 棋盘空间之内。 桃都翁的根须已经完全和整个白玉棋盘融合,这代表着周铁衣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件三品秘宝,而且是以一种之前没有设想过的道路。 不仅完全执掌了这件秘宝,这件秘宝还拥有了之前没有的特性。 之前白玉棋盘在车文远手中,最大的作用就是与周围的空间融合,形成能够笼罩一两条街的巨大回环空间,虽然作用极为简单,但对于绝大多数中品修行者,被困在另外一个空间中,都是无解的能力。 而现在,白玉棋盘除了本来的能力之外,最大的特性就是拥有了自己的‘士兵’。 五枚五色棋子环绕周铁衣,而更外侧,是一枚枚以纯粹的雷霆之力和浩然之气凝聚的黑白棋子。 下一刻,棋子化为人形。 五帝神将之中的三尊已经完全凝形,白帝处于半虚半实之间,估摸着再有二十几天,等周铁衣丹田之中白帝像完全凝实,白帝像就会化形而出。 “这下就只剩下黑帝像了。” 周铁衣满怀期待地想道。 “或许我可以催一催师姐。” 五帝像拥有完整的灵性,可以当做五品武者使用,但是其余的黑白棋子可达不到这个程度。 周铁衣的目光落在一枚黑色的棋子之上,这枚黑色的棋子化为了人形。 周母本来就在五帝神将和黑白棋子上留下完整的【撒豆成兵】之术,随着周铁衣完全掌握了上百枚黑白棋子,自然也可以将这些棋子化为士兵。 不过相比于五帝神将拥有自我灵性,这些黑白棋子灵性更弱,只能够执行最简单的命令,实力在七品武者左右。 对于普通修行者而言,能够操纵一支上百人组成的七品武者‘大军’,即使这些武者都无法使用战技,但也是巨大的战力提升。 但周铁衣当然不会满足这点,而且他也找到了相应的提升思路。 他心念一动,看向蛮荒世界。 有着虚拟神格协助感应周围神祇的气息,经过二十天的探索,巫木终于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们发现了两位天生神灵。 其中一位天生神灵是一条接近六丈长的巨大水蟒,对方拥有着掌握这片原始森林之中水系的权柄,实力和全盛时期的山主不相上下。 另外一位原始神灵更加厉害,是一株覆盖方圆十亩的巨大黄金榕树,祂就是整座森林真正的王者,如果不是受限于树木本身无法动弹,灵智更弱,在巫木感应到这株黄金榕树的同时,他们恐怕就会被立刻绞杀,根本来不及逃跑。 黄金榕树的实力暂时无法确定,不过这么巨大的榕树,就算有周铁衣帮忙,以巫木十人和山熊的实力也根本击杀不了,于是将主意放在了那条水蟒身上。 一处开阔的林地之中,巫木用顽石搭建起一个小型的祭坛,铭刻象征周铁衣的图腾,点燃火焰,开始诚心祷告起来。 神已经下达了命令,今天就是猎杀那条水蟒的时刻,行动之前,自然需要向神祷告,祈求赐福。 随着巫木和九位战士的祈祷,火焰一阵变化,映射的光辉形成蜃气,凝聚出周铁衣的神祇金身,不断变幻着男女老少的神祇面容后面,一轮圆月缓缓转动,带动着周围的蜃气化作一个个云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明月内有裂缝,所以时暗时明,难以永恒照耀。 “神,请您赐福我们。” 周铁衣颔首,一枚乾坤印浮现,从手中落在地上,一时间以祭坛为中心的地脉开始缓缓被周铁衣度化掌握,让周围的领土暂时成为他的‘神国’。 有了天一玉碟赋予的位格,有了掌中佛国赋予的法门,这种临时神国虽然因为领地的限制,能够调用周围环境力量有限,但是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周铁衣的神通在这临时神国之中不受距离限制,近乎念动法至。 与此同时,暮色笼罩的森林之中,迷雾越发浓郁起来,这是【蜃气】和【呼风唤雾】权柄的结合,防止周围两个神祇,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这个强大的外来者,已经开始侵占此地的地脉权柄了。 一边遮掩自身,将周围的土地缓缓化作自己的主战场,周铁衣一边细细感悟作为神祇的修行之路。 怪不得神祇需要眷属。 有眷属的神祇比如自己,对外扩张是以月来计算,但是没有眷属,神祇几乎只能够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很难对外扩张。 当然对外扩张的风险也很大,就比如巫木等人搭建的简易祭坛,根本无法与部落那传承上百年的火塘相比,自己离开西山之后,虽然神通俱在,但根本无法借取到西山和部落的力量,好在自己的神通够强,打打辅助,现在也足以击杀山主这个层次的天生神灵。 得到了周铁衣的肯定之后,巫木立马向着那条水蟒的活动区域跑去。 这个过程中,一枚半虚半实的云箓浮现在巫木头顶,一方面让周铁衣能够借助这枚云箓观察周围的环境,另外一方面让巫木在暮色之中像是探照灯一样明显。 一处巨大的水泽之中,感受到神祇的气息,一只巨大的狰狞的蛇头缓缓浮出水面,黄色的竖瞳睁开,周围物质景物消失,只剩下两道夜色之中的火光。 一道火光冲天而起,覆盖十亩,当水蟒望过去的时候,神色明显带着忌惮。 如果不是榕树本身无法移动,恐怕祂也没有办法在这座森林之中继续待下去了。 另外一道火光微弱,在夜色之中就像是一只招摇过市的猎物。 上次那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小猎物? 水蟒对巫木的气息印象十分深刻。 因为上次巫木用神祇的力量感应过水蟒,水蟒自然也感应到了巫木。 只不过在察觉到神祇存在的瞬间,巫木就隐去了自身的虚拟神格,藏在梦境之中,‘躲了’起来,这是其祂神祇没有的能力,所以水蟒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失去了巫木的踪迹。 而这次,这个小猎物再次出现了。 水蟒缓缓拖曳着巨大的身体,向着巫木的方向游动。 捕杀一位新的神祇,获得对方的权柄,这就是天生神祇的晋升方式,原始而又野蛮。 另外一边,在水蟒活动区域绕了半个时辰,当巫木头顶上的气运开始变化,出现一缕浅浅的灰色,周铁衣立马吩咐道,“回来!” 巫木不再犹豫,立刻加速向临时祭坛处跑去。 水蟒也发现了猎物逃跑的迹象,祂运使神通,巨大的身体化作透明的水流,穿梭于林间,根本不受一点地形的阻碍,飞速接近逃跑的巫木。 这么迅猛的追击肯定会被猎物觉察到,但是感受到猎物的气息,水蟒十分肯定自己能够轻松解决这个猎物,前提是抓住对方,不能够让对方再像上次一样隐匿消失。 林间,巫木像是一只灵巧的老猿,飞速在藤蔓,乱石之间辗转挪移,但是身后的水蟒速度更快,水流般的身体划过石块上的苔藓,根本没有留下一道痕迹。 抓到你了。 当水蟒的视野之中浮现出巫木的身影,化作水流,近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竖瞳中,露出十分人性化的贪婪神色。 当水蟒再次加速,越入一片雾气之中,忽然祂失去了对巫木的感知。 那个猎物逃到哪里去了? 停下来的水蟒缓缓盘旋着自己的身体,神色带着疑惑。 这小猎物就像上次一样消失了…… 水蟒半透明的身体化为真实的血肉蛇躯,祂舍不得放过巫木,当神祇的感知无法探查到猎物,那么自然本能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可不像上次一样,自己只是远远感知到了一瞬,追得这么近,就算没有神祇感知,作为蟒蛇,祂也能用其他手段感知到周围猎物的信息。 分叉的舌头灵敏地吞吐着,带回大量的信息,不过有着一层雾气阻挡,祂似乎对周围环境失去了分析能力…… 就在水蟒思考的时候,一只巨大的山熊借助蜃气的掩护,忽然猛扑向盘踞一团的水蟒。 巨大的熊掌带着山岳大地的力量拍击向水蟒的骨骼。 面对山熊突然袭击,水蟒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利用身体水化,躲过这致命一击。 浓厚的雾气之中,临时祭坛之中,周铁衣嘴角泛起笑意,伸出手掌,对着水蟒一甩,“拘魂。” 无形的锁链无视距离限制,直接套在水蟒的脖子上,这锁链在真实的空间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但是在水蟒的精神之中,恐怖的铁链拖动的声音,近乎充斥着水蟒的精神世界。 当祂的魂魄被拘魂锁链套住,祂的身体转化成为水流的速度自然减缓。 恐怖的熊掌落下,带着千钧之力,直接排在水蟒的身体上,巨大的力量陷入水蟒的骨骼之中,让水蟒的肉身出现明显的凹陷。 即使没有魂魄的帮助,但是水蟒的肉身受到如此重创,也近乎本能的扭动起来,蟒蛇的尾巴剧烈一扫,轻易粉碎周围的巨石,带着如同子弹般的碎块打在山熊的身体上,甚至直接将山熊打飞十丈远出去。 这般力量落在巫木等人身上,绝对会直接毙命,但是山熊皮糙肉厚,嗷嗷一叫后发现水蟒只是本能地痛苦扭动着,根本无法施展任何神通。 它狡黠的眸子一喜,想起周铁衣压在自己心中的梦魇,顿时明白这是主人在施展力量! 于是嗷嗷大叫着,忠心耿耿,悍不畏死地扑了上去。 火塘之中,周铁衣确实在牵制水蟒,他目光落在巫木等十人身上,对着巫木等人的【天一宝箓】一抓。 十枚云箓与周铁衣的神祇金身融合,霎时间,火塘之中周铁衣的金身绽放出明亮的毫光,化作丈六高,一手持锁链,拉住水蟒魂魄,缓缓拽出体外。 水蟒也感受到了致命危机,祂本能地调动自己对这片土地下水系的权柄,十几条水脉如同蟒蛇一样以水蟒为中心汇聚,作为魂魄的锚定,想要帮助水蟒固定住自己的魂魄,不被拉扯出去。 天生神祇代行天地权柄,而天地权柄就是祂们最好的魂魄防御手段。 不过这一点早就在周铁衣的预料之中,这种天生神祇毕竟不是有完整修行体系的神祇,对自身神力的应用简直可以说是简陋至极。 他心念一动,勾连融入土地内的乾坤印,“镇。” 乾坤印驱使地脉之力,化作地龙,与十几条水脉纠缠战斗,不让水脉的力量影响到周铁衣拖曳水蟒魂魄。 而山熊更是发了狠,不顾蟒蛇巨力对自己身体的抽打,专门往蛇头上招呼熊掌,蛇头迅速破碎,肉身的破碎让魂魄的锚定力量大减,又没有水脉帮助水蟒稳定自身,周铁衣得到巫木等人的力量支持,再次用力一拉,只见一条虚幻的蟒蛇魂魄直接被拉出水蟒身体之中,落在那燃烧的篝火塘。 水蟒刚落在篝火塘中,眼色还阴狠地看向周铁衣,不过当周铁衣目光放在水蟒身上,水蟒的魂魄立马团聚在一起,低头匍匐,不敢再看周铁衣。 (本章完) 第252章 撒豆成兵2.0虚拟现实增强技术 周铁衣的目光落在还在捶打水蟒尸体的山熊身上,“好了。” 听到周铁衣的呼喊,山熊屁颠屁颠地跑到篝火堆旁边,熊脸上显露出讨好的神色,跑到篝火堆的时候,还一瘸一拐,哼哼歪歪。 这有灵性的动物讨好起来,一点都不比人差。 周铁衣笑着想道,他当然知道山熊此时的状态,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是顶着水蟒拼死狠抽几下,受一定的内伤是肯定的。 周铁衣想了想,火焰跳动,一枚【图腾】凝聚,同时将【天一宝箓】的修行之法塞进去。 山熊也不管身上的疼痛了,脸上立马露出渴求的神色。 周铁衣挥了挥手,那枚牛角拱卫着盘龙的图腾如同烙印,穿透皮毛,印在山熊右臂之上,火焰穿透皮毛的感觉让山熊本能的畏惧,周铁衣也没有想着消弭这个过程,恩威并施对动物同样有效。 随后就是大量修行之法和一种新的力量灌注到体内,让山熊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铁衣吩咐巫木几人,“你们去将蛇尸献祭给我。” 一个简易的献祭仪式很快就展开,浓雾之中,巫木几人很有仪式感地唱起部落传承的歌谣,周铁衣一边听着歌谣,一边以白玉棋盘结合自身的联系,打开半虚半实的献祭之门,下一刻,整个巨大的蛇尸都消失不见。 棋盘空间内,周铁衣对着蛇尸一抓,一道道流光汇聚在手中。 【泽主】。 和西山山主的原始权柄类似。 这水蟒的权柄集中在控制这片巨大的原始森林的水泽之上。 拥有【水化】,【瘴毒】,【水脉之力】三个具体的神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蛇蟒这个物种本身就喜欢吞噬同类的原因,在没有明显的化龙之前,这水蟒不仅没有手下可供驱使,连自身权柄也不包含这一方面。 【水化】这条水蟒已经展示过了,可以让自身化为水流,从而穿越障碍以及免疫绝大部分物理伤害。 另外一种用法就是将土地水化,形成沼泽,这种沼泽不仅隐蔽,还能够长时间存在,一旦陷进去,即使是同等级的存在,也很难在沼泽中和水蟒战斗,只不过这次水蟒是被捕猎的一方而已。 【瘴毒】可以增加周铁衣【呼风唤雾】,【蜃气】方面的权柄,这下周铁衣主动召唤的雾气,不仅有着精神上面迷惑的能力,还有着大范围侵蚀肉身的能力。 【水脉之力】就是调动周围水系的能力,这才是泽主权柄的核心。 乾坤印上,代表着西山山主的山脉纹路自动延伸出一条条水系,顺着西山向着山麓下的这片茂密丛林延伸。 霎时间,周铁衣即使在这片丛林之中,也能够通过西山,使用到完整的部落火塘内的力量。 部落火塘,西山,原始森林,三者都成为周铁衣的领地。 这种巨大的变化【蜃气】神通已经无法遮挡住,原始森林中心,那株巨大的黄金榕树一根根垂下的树根焦躁不安地游动起来,巨大的根系向外收集信息,祂能够感觉到一位强大的神祇来到了这个森林之中。 临时火塘之上,周铁衣的金身不再局限于巫木几人准备的祭坛,也不再局限于巫木几人的梦境,这片水泽的范围内,他金身都能够自由移动。 下一刻,金身化作流水,穿过密林,来到黄金榕树笼罩范围的最外侧。 望着本身就能够覆盖方圆十亩的巨大榕树,仅仅只是这旺盛的生命力,就超出了绝大多数的四品,只不过这榕树的缺陷也很明显,第一就是‘领地’十分狭窄,自身权柄根本蔓延不到外界,所以比祂弱得多的水蟒才能够同样在这片森林之中活得有滋有味。 第二就是没有道统传承,本身的天赋又不足以高到一出生就是三品神祇,所以这榕树的极限估计也就是这层次,除非是千百年后有部落汇聚在此,并且将榕树作为部落的图腾神崇拜,帮榕树完成质变。 来到最外侧之后,周铁衣运用【驯养草木】,【蜃气】的权柄,形成一道梦境,侵入榕树的精神世界之中。 这里同样是一片茂密的森林,相比于人类的梦境,榕树的梦境更加‘真实’,就像是现实的水中倒影一样。 “你是谁?” 榕树的声音从这片梦境天地之中响起,迟缓而又带着忌惮。 在祂的目光之中,圆月笼罩下的周铁衣气息高深莫测,像森林外那些名为‘人类’的动物一样,只不过相比于人类,周铁衣给自己的感觉更为的‘亲近’。 “我是这片森林新的主人。” 周铁衣的回答后,整个梦境剧烈地震动起来,一波波精神压力通过梦境传导到周铁衣显化的精神之上。 不过对于这种层次的精神威压根本无法对周铁衣产生实质的存在,他继续说道,“臣服于我,你会成为我的属神,并且得到完整的神祇修行之法,当然伱也可以选择拒绝,然后慢慢枯死。” 整片梦境的排斥感越发强烈,现实世界之中一条条根须从地底蔓延过来,如同潮流,想要捆绑住周铁衣。 “不知好歹。” 周铁衣冷哼一声,水脉和地脉在他的操纵下,形成迅猛的龙蛇,与蔓延过来的根须相互绞杀。 根须迅速做出反应,抽出新芽在绞杀的过程中汲取水脉和地脉的力量增强自身。 这榕树的神通对水脉和地脉有相应的克制。 周铁衣也没有想过今天就一定要收服这株榕树,天生神灵见识少的同时也就意味着祂们一时间难以分出利弊。 比如自己在大夏,同样遇到神祇,只要装模作样一番,装作是三品神祇复苏,能够唬住绝大多数的低品神祇,但是这个莽荒世界不行,天生神祇们更多的是信奉手中的力量,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但单纯的力量,我们也是相互克制的啊。 周铁衣的金身化作水流,后退了半里地,到这里,榕树的根须已经很难蔓延过来了,而后周铁衣看向地面,运使神通,以榕树根须为中心的方圆十多亩范围内,地脉和水脉开始扭曲绕行,不再供给榕树营养。 发现这点之后,榕树的根须快速抓住绕行的几条地脉和水脉。 但是周铁衣更狠,手掌做覆地印,就像对付当初西山白虎一样,隆起一个个水源,地脉节点,直接开始从上游截断水源,地脉,宁愿水脉,地脉在下游枯死,让自己的权柄减少,也不给榕树使用。。 神祇权柄作用之下,榕树笼罩下的肥沃土地仿佛瞬间失去了光泽,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气’流失,即使榕树的根须在尽力稳固水土的流失,但是这种变化的速度仍然在缓慢加剧,如果榕树不想出办法,几个月后,祂的本体就会变得虚弱起来,一两年之后,当周铁衣彻底截断周围的地脉,水脉,榕树枯死的概率极大。 想到这里,周铁衣看了一眼棋盘世界中,已经用血肉根系包裹住蛇尸的桃都翁,这就不得不提桃都翁作为一株植物,想要长出脚的先进思想了。 这种方法能够对付一般植物,但是绝对对付不了桃都翁。 做完这一切之后,周铁衣的精神回到了临时火塘。 “你做得很好,你需要什么奖励?” 周铁衣对巫木微微颔首。 巫木虔诚地低头,“惟愿您庇佑着部落。” 周铁衣笑了笑,“那是给部落的奖励,这是给你的奖励。” 说罢,他通过【天一宝箓】的联系,打开一扇梦境之门,将巫木的精神单独拉入梦境之中。 棋盘世界之中,周铁衣脑后悬挂着的天一玉碟因为又吸收了一位神祇权柄,所以裂缝再次弥补了一道,一枚枚云箓升腾,突然其中一枚象征着巫木的云箓放大,以梦境为连接,直接投影到周铁衣面前一枚凝聚人形的浩然气的棋子之中。 霎时间,这枚棋子具有了极强的‘灵性’。 最为直观的感受就是这枚棋子不再只是具有人形,而是开始向着真实,完整的人转变,五官一点点雕刻,最终凝聚出巫木的模样。 来到一个新的环境之中,巫木微微一愣,然后看到一位青年穿着一件华丽至极的衣服,端坐在虚空之中,他的身后一株十丈高的诡异巨树耸立,赤色血管和绿色的树脉相互纠缠,下面的根须还不断包裹和吸收着某样事物。 当看到青年脑后那轮如同圆月般的慧轮时,巫木瞬间明白了青年的身份,连忙低头,“神。” 周铁衣满意地点了点头。 成功了。 虽然蛮荒世界与大夏世界有种莫名的阻隔,导致两边的物质只能够单向通行,但是精神,信息却可以双向通行。 那么自己以梦境为门户,借助自己的神权,自然能够让莽荒世界的人精神进入这个世界之中,利用云箓的本体,直接投影到棋子之中。 这样自己以后每颗棋子都是部落的战士在操纵,有多少力量就可以发挥出多少力量,不是古板的木头人,甚至很多战士武技纯熟,说不定还能够操纵棋子越级战斗。 这就是撒豆成兵新时代的用法啊,我愿称之为撒豆成兵2.0虚拟现实增强技术。 (本章完) 第253章 你们听说过有招必胜法门吗?老爷爷救命! 周铁衣认真体悟自己创造的这门‘新法’。 这法门的优点很明显,那就是自己直接增强了撒豆成兵的战力,若其他人初次见自己操纵的黑白棋子士兵,以‘常识’来判断,就足以致命。 缺点是自己需要维系天一玉碟这个信号中心,若是天一玉碟受到攻击或者影响,部落的战士们就无法直接降临,同时在操纵棋子士兵的时候,需要保证他们本体的安全。 当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前提,那就是部落的战士们需要兼修天一云箓,他们的天一云箓上的修行越强,那么甚至能够反补黑白棋子士兵的实力,让棋子士兵实力再次增强,不局限于七品。 就在周铁衣还准备提点一下巫木武道修行的时候,忽然一道急切的声音通过太虚幻面传导到周铁衣的耳中,周铁衣轻轻挥手,将巫木的精神送回蛮荒世界之中,然后看向求救的方向。 “熊猫老先生,救命!” 李剑湖那小子? 果然是他! 周铁衣微微一愣,但前几天那小子不还是说风平浪静吗?怎么突然就救命了? 不过李剑湖是重要的棋子,当然不能够轻易舍弃。 周铁衣借助梦境权柄,目光直接落在李剑湖心神之中,而李剑湖眼中的场景也同时倒映了过来。 这是一片漆黑的河津渡口,一艘艘乌篷船停靠在码头,零星的灯火散落在寂寥的夜色之中。 崔玉本来想要带着李剑湖三人先行遁走,但是陶孟学反过来做局,一直密切注意着施雨彤的动向,加上之前留在施雨彤身上的小手段,自然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线索’,并且成功地在夜色之中堵住了想要离开的崔玉四人。 不早也不晚。 时间刚好卡在宁王府真正的高手到来之前,又表现出自己这边确实在注意崔玉的动向,十分急切地想要致崔玉于死地。 天空中,八盏明灯飘荡在几十丈高的上空,每盏明灯呈现八面,绘有八卦纹饰,当找到躲藏在阴影之中的崔玉几人,明灯立马迸发出光辉,将下方五亩地照得通透无比,更加厉害的是在这和明灯照耀之下,阴影力量被大幅度减弱,施雨彤无法催动秘宝,带着几人通过阴影遁走。 陶孟学装作随意地对旁边的田荣笑道,“我这明灯之法还入得眼吧?” 田荣恭维地笑道,“此法甚妙,今日有陶先生之助,可以擒获这四位神孽!” 两人的声音清朗,在夜色之中清晰地传入崔玉几人的耳中,他们之所以要如此说,就是想要利用‘神孽’二字给众人施加心理压力。 崔玉神色一凝,根本没有回答辩解的意思,若是真落入宁王手中,恐怕他们不是神孽也会被打成神孽,宁王的势力可远非何家能够相比的。 崔玉手掌拿出一张剪纸,对着天空一扔,那圆形的剪纸瞬息飘到十丈上空,膨胀变化,形成一轮半透明的圆月。 圆月同样洒下清冷的光辉,这光辉中和了八卦明灯洞照阴影的力量,同时落下的浩然正气滋养李剑湖三人的心神,防止他们被心神秘法影响。 虽然崔玉不怕心神秘法,但李剑湖作为几人中最弱的人,若是中了心神秘法,瞬间就会形成巨大的破绽。 正在观战的周铁衣感觉画面微微有些晃动,他伸手一招,《剑开新天》这本落在手中,又以指作笔,对着桃都翁吩咐道,“浩然正气!” “是,父神。” 最纯正的浩然正气通过天一云箓的权柄,集中在周铁衣手中,化作墨水,开始书写。 【第二话】 河津夜截杀,生死悟妙法! 借助《剑开新天》的联系,借助浩然正气本身,周铁衣稳定住李剑湖那边的画面,同时更加强大的浩然正气正在通过两者之间无形的连接,灌入李剑湖的心神之中。 而借助崔玉浩然正气的隐藏,绝大多数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崔玉对李剑湖的加持,顶多稍微推导到李剑湖天资聪颖,是万中无一的特别适合浩然正气的体质! “自古斗法,坛高者胜,看我破了你这虚月!” 陶孟学见崔玉出招,立马动手,明灯映照出的八卦离卦大放光辉,喷吐熔金色的火焰,形成一条火龙,烧向崔玉的剪纸明月,他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如果这次真的能够在这里解决崔玉四人,那当然是好事,若不能够解决,全力出手也能够暂时获得宁王这边的信任,不让他们快速反应过来。 所以能不能留下崔玉,还要看儒家那边的后手如何。 火龙形成的瞬间,崔玉也做出了反应,炽烈的浩然正气在崔玉手中凝聚成为长弓。 君子六艺射艺·白矢。 几十丈的距离,崔玉射出的箭矢转瞬即至,准确无误射中火龙龙首,浩然正气与熔金色的火焰相撞,在空中绽放出一团剧烈的火花。 而这就像是给战斗拉开了序幕一样。 田荣这边十几个武者如若迅豹,围猎了上去。 莫天恒咳嗽一声,一道如若萤虫的剑光飞出,阻拦住逼近的武者,不让他们形成合围。 那剑光极为迅猛,突然发作之下在空气之中留下锐利刺耳的剑鸣声,这剑鸣直接冲击围攻上来的武者意识,让他们的动作近乎停滞了瞬间,这也是剑修惯用的套路。 不过宁王府的武者,在之前都得到了陶孟学的提醒,早就以气血之力封住双耳,为首的一位七品武者更是艺高人胆大,他宛如灵猫一般主动迎向了一道剑光,同时人类的瞳孔化作猫眸,这是他种灵赋予的天赋‘灵瞳’,不仅能够看见人类肉眼看不见的灵性之光,同时全力施展,还能够加强动态视觉。 细剑灵巧地挥动,宛如扑击的猫爪,准确无误地在夜色之中抓住流动的萤虫。 但下一刻,撞击感没有出现,金属碰撞的火花也没有产生。 莫天恒的飞剑直接穿透了细剑,斩向了这名武者的精神,无声。 三真问道剑,此剑,神真! 这名武者的精神世界之中,莫天恒的‘身影’突然放大,就像是直接跨过了两者之间十多丈的距离,携着一柄透明的利剑,斩向自己的武道尊神。 武道尊神抵抗这柄神真之剑的同时,让着武者在真实世界的动作稍微慢了一息,而第二柄剑紧随其后,与风融合在一起,无形,这才是尖啸声真正的来源。 三真问道剑,此剑,气真! 锐利的剑气洞穿了这名七品武者的眼眸,一道血花在浩然明月和八卦明灯中绽放,而后搅碎脑髓,从后掀开坚硬的头骨。 一颗西瓜爆炸开来! 在场所有人都见识过生死,但是这么迅猛的剑,这么惨烈的死法,仍然让所有人精神微微一凝。 “有点厉害啊。” 即使隔千万里的距离,周铁衣看到这一幕也微微赞叹。 他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递到李剑湖的脑海中,就当李剑湖也在为老师高兴的时候,周铁衣继续笑道,“小子,接下来要拼命了。” 李剑湖还没有反应过来,周围的河水忽然化作几条水蟒,缠绕向莫天恒。 田荣在战斗一开始,就已经暗暗调动周围的风水之力,作为风水师,他虽然有能力调动风水,但毕竟不是神祇,拥有权柄,念动风水动,所以调动御使的时候需要花费功夫,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天这河津之中的水行之力格外地沉重,就像是被某种力量镇压了一样,以至于自己一位五品风水师,到现在能够调动的风水之力仅仅只是平常六品的状态。 而这个异常的变化,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崔玉! 陶孟学在行动之前,可是说过崔玉的身份,对方是鹿林书院山长的徒弟,这次又身负儒家的命令进京告状,身上有强大的秘宝克制风水之力再正常不过。 但即使只是六品的水蟒,也近乎三丈长,分作三条,突然袭向正在指挥神气二剑的莫天恒。 莫天恒似乎早有预料,他挥身向后而斩,一道剑光从最开始的萤火大小,化作近一丈长的‘枪剑’,仿佛剑身本身能够无限延伸一样,在夜色之中炽热且红亮,以纯粹的气血之力凝聚,直接斩断一颗蛇头,气血渗入风水之力中,就像是杂质加入,让陶孟学只能够放弃这条水蛇,重新凝聚新的水蛇。 三真问道剑,此剑,精真! 不过莫天恒被缠住之后,宁王府的武者们已经近在咫尺,而他们的目标就是李剑湖和施雨彤,面对数量五倍于自身的敌人,施雨彤咬牙,手持两柄匕首主动扑向其中一位七品,同时腰间的葫芦飞出黑色的流沙,圈住另外一位七品,剩下的都是八品武者。 这是她唯一能够为李剑湖这小子做的事情了,剩下就要看崔玉那边还有没有留下后手了。 九名八品武者近身,李剑湖近乎要屏住呼吸,他的胸口处有一假人,但这是崔先生留给自己的保命手段,可以替死一次,说不到关键时刻最好不要用。 而李剑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是关键时刻,更何况就算假人能够替死一次,那之后呢? 这群武者不会将自己剁成肉泥? “熊猫老先生,救命!” 相比于崔玉给的替死纸人,他更相信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出手过一次的熊猫老先生。 而且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从熊猫老先生那里涌向自己。 周铁衣笑了笑,借助李剑湖的眸子,他清楚地看到围攻上来的九名武者眼中的兴奋和得意。 他们一定想着,这小子年纪这么小,肯定是最大的短板! 就是不知道你们听过有招必胜法门没有? 现在‘主角’已经喊出了必胜法门,你们是不死也不行啊。 周铁衣伸手一抓,一道人影从【忠义】道统之中被抓出,凝聚成形,天星上将薛仁! 然后他将薛仁按向李剑湖。 家五品显圣,能够以自身包容故事之中的人物,从而更多的继承对方的知识,技巧,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李剑湖虽然不是家五品,但是他已经是故事中的人。 而《剑开新天》这本,本来就是周铁衣以《薛仁新传》【忠义】道统演化出的【侠义】道统,两者可谓是一脉相传。 而现在,周铁衣就借假修真,赋予李剑湖这个少年薛仁的战斗智慧。 嗯,几十息天星上将的战斗智慧。 就在李剑湖再次喊出绝招的时候,一声熟悉的轻笑响起。 下一刻,一条浩瀚的星河突兀出现,浩瀚无垠,难以用普通人的视角完全描述,反正比李剑湖这辈子见过的长河都要宽广无垠。 这种宽广无垠不只是局限在空间层面上,同时也贯穿时空上下。 若真正要描述,那只能比作是山铜府少有的星夜,自己仰头看向无穷高处时的感受。 静谧,永恒,又心驰神往。 唯一给人一种不协调的地方就是这片星河的上游已经死了,下游却又突兀地活了过来。 不过这都不是李剑湖需要考虑的。 他只看到从星河更高处,一只大手探入河中,抓起一道道明净的,看一眼就能够得到知识的光辉。 如果星河本身李剑湖还找得到词语来描述,那这只大手就只剩下唯一一个词语了。 比星河更加崇高,比时光更神秘的存在。 那光辉被大手抓起的同时,凝聚成为一道人影,还没有等李剑湖完全看清楚人影的模样,下一刻,他的精神就完全淹没在信息的海洋之中,他做了个迷离的梦。 梦境之中,他好像成为了将军,成为了从星空降临到人世间的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现实世界中,李剑湖稚嫩的脸上不再有任何紧张感,他抬头,眸子中倒映着一条星河。 前后如此剧烈的变化,只有近在咫尺,与李剑湖对视的九位武者看到了,但一瞬间,他们也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错觉。 一柄血气长剑在李剑湖手中凝聚。 他面对九位武者的追杀,不退反进,三尺之内,人尽敌国。 那血气长剑如同飞鸿踏雪,根本不讲一点道理,就直接抓住最近一位八品武者挥刀动作的破绽,上挑带动刀势的同时,血色剑光顺着长刀,如庖丁解牛一般切向这位武者的喉咙。 武者刚刚的错觉感还没有消失,下一刻,他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去。 他临死前都没有想通的一个道理。 明明说这小子顶多只是一位九品武者,但为什么杀我如杀鸡? 当然,被天星上将附身的李剑湖也不用和一群八品武者讲道理。 几十息,即使操纵着九品武者的身体,也足够天星上将杀一个来回了。 李剑湖再踏一步,剑光游龙,再斩一人。 突然的变化让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李剑湖上,当他们看到李剑湖斩杀第四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这小子乃是剑才天授! 李剑湖使用的剑法就是基础剑法,但是他一动,仿佛能够瞬间抓住在场所有八品武者招式的弱点,简单的刺,简单的挑,在李剑湖手中犹如神明相助,一举一动都合乎剑法至理,根本就不是一群八品武者可以抵挡的。 当众人欣赏完这场绝美的剑舞之时,在场九人已经被尽数斩杀! 这小子是九品? 他好像确实是九品? 但怎么可能只是九品! 三个念头猛然迸发在所有人脑海之中。 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长啸声,“何方鼠辈,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围杀他人,几位莫慌,看我等前来相助!” 几道强横的气息突然出现,陶孟学赶忙拉住旁边的田荣,低声说道,“事情有变,当从长计议!” 田荣也从李剑湖的震撼之中反应过来。 事情真的有变,不然谁大晚上来渡口打抱不平,这是不是意味着儒家的援兵已经到了? 这个时候再报宁王府的身份肯定没有用。 他一咬牙,卷起风水之力,带着陶孟学与剩下两位七品武者远遁。 施雨彤拦住两名七品武者一时,已经拼尽全力,对方要撤退,她已经无力阻止。 莫天恒看向旁边的崔玉,用眼神问道,这是书院的援兵? 崔玉眼中也带着疑惑,微微摇头。 而远处五人赶到,也不追击撤退的田荣几人,而是先抱拳说道,“几位,没事吧?” 莫天恒和崔玉微微摇头,除了这突兀出现的几人外,刚刚更大的疑点是李剑湖!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李剑湖身上。 连同赶来的五人一起,虽然没有看到完整的战局,但是李剑湖这位少年手持长剑,轻松写意九剑击杀九位武者,仍然让人感到震撼。 就算是天京的那些高门大族内的绝世天才,也不过如此吧? 李剑湖从显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也意识到不对劲,该怎么给老师和崔先生解释? 会不会暴露熊猫老先生的存在? “熊猫老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周铁衣低笑一声,“小子,伱这个都不会?你此时应该负剑而立,轻叹一声,刚刚小有突破,侥幸胜了一筹。” 说罢,浩然正气融合进入李剑湖身体之中,配合刚刚灌注的道统之力,一道炽白色的剑光突然呼啸着环绕李剑湖,正大光明,浩然长存。 李剑湖手持气血之剑,看向老师和崔玉,略显结巴地说道,“我……我刚刚……心有所感,好像突破八品了。” (本章完) 第254章 先敬罗衣后敬人 夜色之中,此地非是说话久留之处,虽然对新来的五人来历疑惑,但是对方毕竟前来帮忙,以崔玉的性格,此时也不可能丢下对方,等待别人的报复。 思考了一下说道,“诸位,追杀我等的是宁王府的门客,我们此时要先去湖心书院避难,几位一同前往吗?” 这些人就算有问题,但只要到了湖心书院,也难以翻出什么风浪来。 五人听到宁王的时候,神色自然地变化了一番,最后为首之人轻叹道,“原来是宁王的人……怪不得敢在府城之内截杀……我们五人……哎,只能够先跟着小先生一同去湖心书院避难,再想办法遁出这南洛州了。” 书院都是僻静清幽处,依山靠湖而建,虽然远离城镇,但却又不会太过遥远,湖心书院就靠近汤州府。 崔玉禀告了身份,拿出了信物,即使是深夜到访,但还是被立刻接待了进去。 到了一个安全的环境之中,众人才有时间和心力复盘今天的事情。 崔玉先吩咐书院的人,“这五位侠士今日劳顿,请带他们前去客房休息,明日再一同商议行程。” 崔玉如此提防五人,五人的头领神色不变,反正他们的任务只是保证崔玉等人五天的安全,虽然也很好奇很多事,但也不会天真到自己一来,就立马得到崔玉的信任。 等五人离开后,施雨彤指了指自己,“我用不用离开?” 崔玉叹道,“施姑娘你不用,我等都已经在局中了。” 说罢,他先看向李剑湖,“我可以看一看你刚才凝聚的那柄飞剑吗?” 李剑湖看向莫天恒,这毕竟是老师传下的修行之法。 莫天恒微微颔首。 李剑湖心念一动,一柄炽白色的剑光离体,化作三寸小剑,环绕周身。 为了让崔玉看清楚,李剑湖停下了剑光,小剑悬停在身前,呈现聚合的一束束剑气形态。 崔玉和莫天恒上前,即使这小剑的本质彰显无疑,但是两人还是认真观察确定了一番,过了一会儿,崔玉才叹道,“确实是浩然正气。” 浩然正气? 施雨彤睁大了眼睛,生性本来就跳脱的她脱口而出,“这浩然正气不是儒家六品才修得的吗?” 随后她看向李剑湖,啧啧道,“少年,你隐藏得挺深的啊。” 崔玉的目光看向莫天恒,犹豫了一番,“他这修行路子对吗?” 一路上走了那么久,他知道莫天恒师徒二人修了一条独特的剑道,甚至莫天恒教授李剑湖修行的时候,除了关键秘诀,平日都没有瞒着崔玉,毕竟三人也没有办法分得太开。 “我也不知道。” 莫天恒半是疑惑,半是欣慰地看向李剑湖,说出了自己秘法一部分的精髓,“我传授的【三真问道剑】,九品八品七品分别凝聚精气神三剑。” 今天看了莫天恒的战斗,崔玉自然理解什么是精气神三剑,忽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八品是气剑?罡气?” 莫天恒点头,“我转修这法门,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当初已经武道六品,采纳了天清正朔罡气,所以虽然丹田被击破,但是仍然保留了一部分罡气,凝聚八品气剑并无大碍……我原本想着……但没想到他自己有机缘,居然领悟了浩然正气。” 莫天恒看向李剑湖,“伱当时怎么领悟的浩然正气?” 李剑湖眼神迷离,回想当时的状态,按照熊猫老先生的吩咐,如实回答道,“当时生死之下,我一边有着崔先生的浩然正气加持,一边准备决死反击,然后自己就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就像是做梦一样的状态,只感觉到自身与浩然正气相容,这段时间崔先生教授的道理也都想通了,等我回过神来,只觉得心中浩然正气勃发,按照老师教授的法门,顺势就凝聚了第二柄气剑。” 顿悟。 李剑湖描述的状态大家都听懂了。 但顿悟本身就是一个难以论证的东西,同时每个人顿悟,每次顿悟都具有不可重复性。 施雨彤算是听懂了一半,她指向还在沉思的莫天恒,“你居然教你徒弟一个还没有完整推演过的修行之道?” 随后施雨彤手指落在李剑湖身上,“而且这傻小子居然还真敢修,还出乎你预料的自己走通了第二步。” 一个不完善的道统,好处就是千变万化,未来有无数可能性,而坏处只有一个,那就是稍有差错就粉身碎骨。 或许前面的道路有一两千条不同的变化,但可能只有一条或两条能够修行到上三品,其余都是死路,只不过看死在哪个阶段而已。 “不过他才八品,也不应该领悟六品的力量啊……” 施雨彤还是用自己的‘常识’判断,若莫天恒推演的道路真的有这么厉害,她实在是不敢想象以后修行剑道的人会有多少了。 “不,浩然正气不是六品的力量。” 崔玉打断道。 施雨彤,连带莫天恒,李剑湖都好奇地看向崔玉,这毕竟是儒家修行的根基和秘辛,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但崔玉作为鹿林书院的高徒,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有崔玉的道理。 崔玉想了想,模糊地解释道,“孟子言,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浩然正气存在于人心之中,每个人俯手即得。” 施雨彤本来还以为崔玉会讲出什么秘辛呢,结果说得是一句儒家都说烂了的话,于是嘟囔道,“不说就不说呗。” 崔玉摇了摇头,没有再解释浩然正气的事情。 他看向李剑湖,“你领悟浩然正气,除了你天资聪颖,机缘巧合之外,其实还有第三个可能性。” 李剑湖心中紧张,“什么可能性?” 崔玉注视着李剑湖的眸子,认真地说道,“你有天命在身,当你决定上京告状的同时,你身上的大运就已经激发了。” 他看向莫天恒,又看向李剑湖,再想到自己,这一个个巧合串联起来,除了李剑湖身上有天运在身,他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总不可能是某位儒家高人有感于李剑湖天资聪颖,给他隔空灌注道统吧? 若真是这样,老师也应该知会我一声啊。 ······ 棋盘空间内,周铁衣笑着看完了今天这幕戏,顺便写好了第二章,《剑开天门》化作一道剑光环绕自身,李剑湖得到了多少好处,他就得到了多少好处。 至于崔玉会不会通过李剑湖想到自己,周铁衣一点都不担心,你们儒家好不容易找了个‘天命之子’,为儒门补充了一条道统,那是你们儒家气运勃发,圣人降世的前兆,你们不是一直都这么宣扬着吗? 怎么能怀疑自己啊! 要知道浩然正气可是人的信念聚集,只有将人心喜怒哀乐放大到极致,再配合儒家的法门或者说道统,才能够领悟浩然正气。 而李剑湖领悟的时机恰恰就体现了浩然正气的特性啊。 崔玉教导了李剑湖一部分儒家的道理,又以浩然正气加持在身,李剑湖在生死之间,勘破大恐怖,顺势领悟一部分浩然正气,结合自己有着无数可能的剑道道统,顺势走出一条新路,你让大儒来分析,也是这个理。 或者他们顶多再加一个猜测,那就是有位儒家自己都不知道的隐世大儒忽然看重了李剑湖这个小子,隔空传下道统…… 反正不可能猜到我这个儒家钦定的祸害身上,不然岂不是说你们的浩然正气其实我这个‘奸佞小人’也随意掌握驱使,这才是违背了你们儒家的本心啊。 “有的道理,重复一千遍,一万遍,结果自己就先信了,所以想要骗过别人,最好先骗过自己。” 周铁衣感叹地说道,“只要自己抓住这些道理的破绽,未必不能够骗过上三品的修行者,以假乱真……” 真切操纵了李剑湖这件事,周铁衣顿时对家的道统领悟更深。 ······ 六月初二。 趁着天空中巨大的熔炉还没有炙烤大地,正是赶路的好时机。 玄武城靠着洛河的码头上,一群身穿锦衣的青年说说笑笑地走下船,为首的中年诛神司百户提醒道,“以前在地方上,我还有自信能够罩着你们,但来了天京,你们都将招子放亮一点,别惹了不该惹的人!天京藏龙卧虎,我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在真正大人物眼中,如蝼蚁一般的存在。” 青年之中,一位笑道,“青叔,这话你说了几遍了,是不是人老了就会这么啰嗦啊,你带着我们斩杀五品神孽的时候,可都没有这么慎重过。” 被称之为青叔的诛神司百户微微摇头,“你们不懂……” 这时候一个少年笑道,“就算要弄懂,也得先去吃个饭吧。” 青叔想了想,颔首道,“这码头有家望来居,我五年前来过,味道不错。” 作为诛神司百户,青叔领着众人前去的酒楼自然不普通,平日里都是招待富商所用。 刚刚走进望来居,有个小二带着歉意上前,恭敬地说道,“不好意思,今日望来居被邱公子包场了……” 青叔想了想,这也是正常的事,所以准备带着众人去另外一家店,不过他还没有转身,里面就急匆匆地跑出来一位富贵公子,对着小二就是一巴掌,“你想死别拉着我啊!” 然后这富贵公子居然当着青叔的面,先扇了自己一巴掌,陪笑道,“小的不知道诸位诛神司的大人们今天要用餐,实在是罪过,罪过,大人们请,大人们请,今天吃喝,全记在我头上,算是我给诸位大人们赔罪。” 这是什么转折,诛神司众人惊愕地看向这滑稽的场面。 青叔不才说自己自己是蝼蚁吗? 您老平日里藏得可真够深的啊! 仅仅只是一个名号,就让对面先不管不顾地赔罪起来。 青叔也被弄懵逼了,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 对方也没招惹自己啊,干嘛赔罪? 邱公子陪笑道,“这位大人说笑了,我虽然不认识大人们,但如何不认识大人们身上这身衣服?诛神司的大人们请。” (本章完) 第255章 天京所见,诛神司所闻 酒足饭饱从望来居出来之后,邱公子知道众人是这次前来诛神司总部进修的小旗,总旗,还贴心地安排了马车接送,当然这个过程中,邱公子也借着敬酒的机会,与众人拉上了关系,至少互相交换了名刺,混了个眼熟。 亲自送诛神司的小旗和总旗上车之后,跟在邱公子身旁的一位同伴才小声嘀咕道,“还以为是总部的小旗呢,结果是外来的。” 他的声音难免带着鄙夷,这是天京人对天下人自然而然的看法,是三百年形成的固有认知。 邱公子瞥了对方一眼,对方也是一位商人之子,只不过家里生意小,没有牵扯到之前的烧仓案之中,而邱公子的父亲可是被抓入了诛神司内关了几天,自然想法不同。 他也没有提醒对方的想法。 诛神司总部的小旗? 你也不看看现在能够留下来的是些什么人? 连武勋子弟和文官子弟都被清除出去了一大批,剩下的也是你能够巴结到的? 反而是这些外来的小旗,总旗,听说有不小的机会能够留在天京。 他们在天京没有根基,也缺钱财购买修行资源,刚好是自己这个层次能够够得上的人。 诛神司的威势已经无两。 现在整个天京,谁还敢挑衅有周铁衣在的诛神司? 至少在这几个月的手段下,连户部和言部的老爷们都选择夹着尾巴做人。 既然无法对抗,那不如加入。 上了宽敞的马车,一众小旗,总旗们仍然沉浸在刚刚的酒局恭维之中。 虽然说地方上的诛神司的权柄不小,但是平常时候也没有受到过如此恭维。 原本也听说过天京诛神司的状况,那是人嫌狗厌的清水衙门,但现在一看,似乎变化有点大,以至于青叔这位五年没有回京述职的地方百户,也没有转化过来。 进入了玄武城中,车辆逐渐拥堵起来,马车也行驶得缓慢起来。 当马车完全拥堵之时,立马有报童大声叫卖,“号外,号外,《新奢侈税法》将定,正在司律府核定,天京豪商踊跃交税!” 今天虽然不是《天京报》最新一期,但是天京报三日一版,又因为价格大幅降低,已经降到了三文钱,而产量因为机器的调试,工人的培训,还没有完全扩张起来,所以即使过了首日,仍然有人愿意购买。 听到号外,青叔探出头,“报纸!” 在船上的时候,他就听同行的商人们提过《天京报》的事情,知道这《天京报》是诛神司督察院使周铁衣所办,严格来说《天京报》也是诛神司督查权的核心权柄,是了解现在天京变化的重要一环。 报童立马上前,“这位先生,《天京报》,《法治报》三文钱一份,《醒世报》五文钱一份,您要几份?” 青叔想了想,“你有往期的报纸吗?如果有,一起都给我各来十份。” 说罢,他十分大气地拿出一锭二两重的小银子,“若有,这银子就不用找了。” 报童立马眉开眼笑,对着在周围贩卖的小报童们大叫道,“这有大主顾!” 报童们立马蜂拥而至,十分迅速地挑拣好报纸,一起递给青叔。 这段时间报童们贩卖报纸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很多地方商人这次来天京,对于之前刊发的报纸也很感兴趣,即使上面的消息都已经过时,但对于绝大多数离天京有上千里远的地方,仍然是最新的消息。 所以在报童们强烈的建议下,内务府印刷局还会刊发一小部分之前的报刊。 不一会儿,几捆报纸就被送上了几辆马车。 青叔先打开最新的《天京报》。 “新奢侈税将定,东南商会会长钱光运表示商会将全力配合诛神司工作,认真纳税,做到应缴尽缴,绝不拖延。” “烧仓案首恶核定:粮商谢珣等243人罪大恶极,抄没全部家产,于秋后问斩。” “周督查上疏《奏请兴建紫霄道宫议》,彰显圣上道德。” “火车商会第一批蒸汽印刷机样板机出炉,若有意者,可至朱雀城火车商会处参观购买。” “古文运动的兴起,这是否是对今文运动的阻碍?” “自行车:一种新型的个人交通工具,物美价廉。” ······ 一个个标题都蕴含着大量信息,以至于青叔很快就看入迷了,等到了诛神司总部,马车夫在外面恭敬地拉开车帘,他也只是看了不过一半的报纸。 但就这一半的报纸,他就已经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儒家口中的绝代弄臣周铁衣周大人,在天京的权势比想象中还要大。 上至三司圣上,下至黎民百姓。 无论是兴修道宫,还是个人出行,似乎都和周大人有关,整个天京的各行各业,可以不认识三司,但不能够不认识周大人,不然这生意是做不下去的。 而今天在望来居发生的一切,都体现出了这点。 青叔带着小旗,总旗们下了车,结果发现马车停得老远,不是车夫们怠慢,而是前面被各种豪华马车塞满,从车上下来的一位位达官贵人们,无论是身穿青朱色的官吏,还是绫罗绸缎的豪商,抬头看了一眼诛神司的牌匾瞬间,又不自觉地低下头,轻声细语问门口处的文吏,诛神司内的各院该怎么走。 往来络绎的人数竟然一点都不亚于三司府。 青叔对比了一下五年前自己回总部的清幽模样,在心中叹道,“真的不一样了。” 仅仅只是三个月,不,按照报纸上的信息,更准确说是一个月,诛神司就已经物是人非。 他小声提醒身后的小旗,总旗们,“等会儿进去,记住别冲撞了周督查,不然真的保不住伱们。” 小旗,总旗们也在车上看过了报纸,这次没有调笑青叔胆小,而是认真地点头,能够在地方诛神司稽查神孽,大家都不是傻子。 这种一线的拼命工作,傻子和没有社会阅历的人,早就被自然淘汰掉了。 青叔上报了自己是地方前来进修的领队,文吏们也没有刁难,和善地领着众人进入诛神司中。 青叔适时地拿出一枚锦盒,锦盒之中有丹药,这是最好的贿赂手段。 他隐秘地塞入文吏手中,小声问道,“我许久没有来总部了,不知道该注意些什么,诸位大人们有什么忌讳?” 文吏看了看手中的锦盒,犹豫地退了回去。 青叔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文吏笑道,“看来青百户确实很久没有回来了,现在诛神司内有周督查坐镇,以前一些习惯要改,当然在周督查领导下,这些习惯也不用留着。” 文吏的话顿时让青叔头皮发麻,怎么许久没有回来了,这普通文吏说话都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有种自己去县府开会时的感觉。 地方述职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拜会诛神司指挥使卫少安,这个规矩自然不能够坏,即使诛神司内,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在天京周铁衣的话比卫少安管用也一样。 前两天也有一队地方进修之人,想着先拜会周铁衣,不过被周铁衣呵斥了一顿,让人领着去卫少安那里一趟,然后再去督查院拜会。 诛神司衙门,卫少安从坐在正堂之中,目光落在青叔带来的身份文件上,简单地核对了一遍,卫少安露出笑容,“同安,这五年你进步很大啊,即使在天京,我也听得到你接连办了几个大案,给我们诛神司长脸。” 同安是青叔的字。 周铁衣如此急切地催卫少安让地方小旗,总旗进京,好处是加快诛神司改革,但是坏处是第一批进京的,绝大多数都是地方亲近卫少安的派系。 青叔连忙低头,“多亏指挥使领导有方。” 卫少安听到领导有方几个字,脸上笑意稍微收敛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好好做事,诛神司不会亏待你们的,这次兵冢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和周大人也好不容易为大家争取下来。” 兵冢的事情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是周铁衣的功劳,但是卫少安要硬着脸皮加上自己,大家也不好明说,至少周铁衣那边不发话,大家都默认这个‘事实’。 “是。” 卫少安想了想,主动说道,“去督查院那里看看,如今诛神司改制,很多新的规矩都在建立中,周督查有监督之职。” 他没有想过在这件事上阻止周铁衣见新人,就像周铁衣默认卫少安有一份功劳一样,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这种事情争起来既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又会让下面人难做,觉得上面人难伺候。 真正要得到下面人的拥戴,你现在越小气,越难办成大事。 特别是这批人本来就亲近自己,卫少安更没有理由让‘自己人’难做,往周铁衣那边推。 虽然卫少安在周铁衣眼中段位有点低,但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指挥使,基本的水平还是有的。 青叔微微松了一口气,本来他以为今天最难的一关,但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恭敬地告辞之后,青叔领着小旗,总旗们,在文吏的带领下,来到了军营旁边的督查院。 诛神司公务繁忙,而其中有接近三分之二的人,都是来督查院拜会的。 听到有地方小旗,总旗的拜会,周铁衣先停下了普通工作,交给吴谦和阿二代为处理,然后在偏厅接待了诸人。 虽然这工作繁琐,但想要在诛神司内培养自己的班底,这又是不得不做的必要工作。 周铁衣翻看了一下青叔和诸多小旗,总旗的文档。 相比于天京小旗,总旗们大多数都修行上九流门派的道统,地方小旗和总旗的修行道统就千奇百怪了起来。 医家,巧家,蛊家,食家各行各业都有,当然数量最多的还是武道修行者,这是最简单,也最不容易出错的修行法门,还可以自如转化道家,佛家和兵家。 周铁衣挑了四份文档出来,“孟良,尹在田,公输金,公输银。” 被喊到的三男一女神色略显紧张,抱拳道,“周督查。” 周铁衣看了看,这四人一人是墨家,两人是公输家,一人是巧家。 “我改制诛神司行动部队,想要组建一个工事行动部队,现在正在拟定人选,你们有没有兴趣加入?” 被点名的四人目光略微看向青叔。 青叔硬着头皮说道,“周大人,这工事行动部队可是需要留在天京?” 周铁衣不立刻答话,身子微微靠在椅背上,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青叔。 一股无形的压力萦绕在众人心上。 即使在场十几位诛神司精锐站着,但面对坐在正堂中的红袍身影,仍然有种难以言说的压力,特别是那嘟嘟的敲击桌面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回事,让大家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就在青叔都认为周铁衣可能要责骂自己竟然敢打断他问话,想着怎么先稳住周铁衣的时候。 周铁衣忽然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笑道,“这只是个试验部队,都不一定定装在诛神司战斗部署上,大家进去,也只是学习进修,进修结束后,想要调回原籍自然是可以的。” 周铁衣的话让众人如沐春风,是真的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仿佛刚刚一下子受到了某种重大的恩赐一样。 这次青叔没有再贸然开口。 公输家的两兄弟最先反应过来,“卑职愿意。” 他们两兄弟虽然和公输盛关系极远,超出了五代,但也知道整个公输家现在已经隐隐开始支持周府了。 相比于道统的羁绊,地方诛神司的上下级,同僚之间的羁绊就要小得多。 墨家的尹在田犹豫了一下,说道,“卑职还是想要留在原本的位置上。” 周铁衣轻轻颔首,也没有多言,唯一的女性,巧家的孟良纠结了几息,小声说道,“卑职愿意进入工事部队学习。” 处理了这四个人之后,周铁衣又看了一眼下面小旗,总旗头顶上的气运,虽然他们在地方上算得上是天才,但是以周铁衣现在掌握的资源,一般的天才还真入不了眼,特别是武修类天才。 最不值钱! 周铁衣挑了一个头顶有淡淡金色气运,大部分是赤色气运的青年,问道,“我这里有个特别训练营,但需要考核才能够进入,你想要试一试吗?” 这个青年没有等青叔给出暗示,直接自己抱拳说道,“卑职想要一试。” 周铁衣看了一眼青叔的表情和众人微妙的神色一笑,这种地方心高气傲的天才不合群也正常,说不定还是地方某些豪族的嫡系。 收服起来也简单,让他们先知道差距就行了。 周铁衣看向阿大,“你带他去考核一下,至于其他人,你们先去库房院领取一些基本的福利,然后到兵营报道。” 周铁衣话音刚刚说完,众人就见一位文吏进来禀报道,“周大人,工部侍郎墨大人已经到了。还有象部右侍郎刘大人,太医院院长李大人……” 文吏每报一个名字,在场的众人就越发明白周铁衣现在权势有多重。 这些其他部门的大人物们来诛神司可不用先去卫少安那里报到,他们有什么事情,直接就越过卫少安来找周铁衣,这才是真正的权柄! 青叔忽然反应过来,周铁衣想要‘收服’他们,只是因为缺人做事,而不是想要依靠他们与卫少安争权。 所以周铁衣对于他们留不留下真的很随意,因为是周铁衣给与众人权力,而非是众人给与周铁衣权力。 你不干,天下有的是人愿意干! 诛神司外的车水马龙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周铁衣进入诛神司任职开始,都是他给诛神司带来权力,而非诛神司给他带来权力。 不是周铁衣靠诛神司,而是诛神司靠周铁衣! 想通了这点之后,青叔在心里轻轻一叹,看向周围小旗们已经略微意动的目光,明白这里很多人是经不起诱惑的。 在权力面前,忠心不值一提。 周铁衣随意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众人告退之后,周铁衣起身去接待几位大人物,倒不是他有意利用这个小手段震慑这群地方诛神司的小旗和总旗们,他已经过了这个阶段了。 今天上面这群人来,可不是以官方身份,更多的是以他们道统内的身份。 蒸汽印刷机已经生产出第一台完全以普通工人制造的样品机,这就意味着蒸汽印刷机可以开始大规模铺展开来。 众多学派都不是傻子,当周铁衣愿意帮法家办报纸,并且赠送二十台公输盛手搓的蒸汽印刷机,就是千金买马骨。 如今十几天过去了,《法治报》办得有声有色,不仅没有被周铁衣打压,反而在周铁衣的扶持下,一举盖过《醒世报》,成为天京现在第二大的报纸。 而昨天周铁衣在《天京报》刊登贩卖蒸汽印刷机就是一个信号,普通商人都能够买,他们各大学派当然也能够买。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买了蒸汽印刷机,就得到了办报纸的机会。 天下言论的权柄啊…… 这一个月在周铁衣手中运用得炉火纯青,所以众多学派即使知道可能会被周铁衣狠狠宰一刀,但今天还是联袂商议着一起前来拜访。 (本章完) 第256章 墨家,全靠你们了 “诸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原本坐着用茶的诸家在朝廷的大人物们犹豫了一息,纷纷起身,看向门口的方向。 只见身材高大,面容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身穿朱红官袍,脚踏厚底皂靴的周铁衣大步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抬手拱礼,恣意洒脱,脸上的笑意仿佛留住了三月春晖。 风华正茂,朝气蓬勃啊。 众多大人物们在心里评价道。 周铁衣不等众人回礼,自己走到正位前,“诸位,请坐吧。” 他没有等在场一个个比自己官职高两品的大人物们先落座,自己就先坐了下来。 威势无两。 大人物们又在心里加了一句。 众人重新落座之后,周铁衣再次开口道,“诸位来,是想要购买蒸汽印刷机的吧?” 象部右侍郎刘正卯是阴阳家的人,他率先开口道,“正是……” 周铁衣不等刘正卯开口,接着说道,“这蒸汽印刷机诸位到火车商会以正常价格购买就行。” 众人脸上没有轻易露出笑容,他们知道周铁衣的性格,这么简单的价格购买到蒸汽印刷机,那隐藏付出的代价不知道要花费多少。 很多代价都不是能够简单用金钱来衡量的,就比如司律青空规为了办《法治报》,不仅同意法家用白话文,‘背叛’儒家,帮助周铁衣承担朝堂上学部和户部的压力,推行奢侈税,还听说愿意‘翻译’《大夏天宪》…… 这些代价他们中很多学派甚至拿不出来! “不过机器生产是火车商会生产,但是周家需要收取一笔专利使用费,也不贵,三年一件三品宝物,不限用途,种类,只要是完整的,可以使用的三品宝物就行。” 周铁衣狮子大开口,反而让在场诸家一点都不意外。 要知道周家三百年的积累,除去消耗,宝库中也就二十多件三品级别的灵物,足可见三品级别的灵物难得。 而周铁衣一开口,周家就要三年至少进账十多件三品灵物。 刘正卯沉吟了片刻,“那些商家需要付这专利使用费吗?当然我们不是不想要给这专利使用费,而是价格有些昂贵,可不可用四品灵物……” 周铁衣冷笑一声,“诸位来这里的目的大家都清楚,我也不想要浪费诸位的时间,蒸汽印刷机对于诸位学派究竟代表什么,你知我知,对于一个学派而言,蒸汽印刷机可不只是报纸,同样可以将普通书籍的价格降下来,这都有利于传播诸位的道统,而三年不过只花费一件三品灵物,周某已经很心善了。” “难道道统的事情,还有三品以下的说法?” 周铁衣看了看其他人,继续说道,“而且诸位不愿意给,恐怕有的是学派愿意给,到时候诸位的道统式微,被压制,乃至逐出朝堂之上,莫谓我言之不预。” 现在在场的道统都是显学,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同为上九家的纵横家都有被逐出朝堂的例子,其他诸家可不愿意失去自己在朝堂上的权柄。 特别是报纸明显要刊印天下,这也是天下话语权的权柄。 而这就像是军备竞赛一样,你不增加投入,变相就等于你实力削弱,而弱者是没有办法保证自己道统传承的。 道家最财大气粗,同时也是周家最有力的支持者,周铁衣刚刚说完,道部三品道官山景道人开口笑道,“确实是这个理,道统的事,三年一件三品灵物,不贵。” 众人有些埋怨地看向山景道人,不过山景道人身穿紫衣,老神在在,以后周铁衣注定是要入他们道家的门,是他们的道统传人,这当然不贵…… 就在山景道人如此想的时候,僧官正德和尚开口道,“确实不贵,道家出得起,我们佛家自然也出得起,若周施主愿意,我佛家可以出更多。” 山景道人怒目看向正德和尚,“伱什么意思!” 正德和尚与山景道人同朝为官,平日里少不得口角,早已经习惯了,“贫僧只是在说道统,没有其他的意思,怎么?道家的人从来都这么霸道,只准自己出价,不准别人出价吗?” 周铁衣怕两人在这里打起来,影响自己做生意,说道,“两位,就事论事。” 山景道人冷哼一声,目光略带幽怨地看向周铁衣,自家地里种出来的珍宝怎么被外面的贼看上了,而这珍宝还和贼眉来眼去的。 周铁衣不与山景道人的目光对视,继续看向刘正卯。 刘正卯一叹,价格他们阴阳家倒是出得起,但有件事必须要争一争,“可以用古文办报吗?” 古文,今文是最近天京才出现的概念。 王明义,张三托古改今,提出文以载道的古文理念,办《新学》,在学生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特别是那一文千金的悬赏和压过周铁衣的名头,更是让古文文章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若是放在以前,天京的文人墨客们自然会大力批判《新学》以及古文,甚至会出手扼杀。 但相比于周铁衣的今文,似乎古文又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再加上司民董行书定下调子,让祭酒张事忠监督着办,一位三品儒家大佬还是可以挡回去很多妖魔鬼怪的。 不是所有的道统都适合白话文…… 阴阳家就是少有的适合古文,不适合白话文的道统。 况且周铁衣也没有想过完全取代,灭杀古文,而是如自己那个时代一样,以白话文为主导,吸纳古文的精华,将古文作为一种文化传承,丰富文明的多样性。 “当然可以。” 周铁衣笑道,“办报纸是大家自己的意思,想用什么文,就用什么文,想写什么文就写什么文。” 周铁衣这番话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不过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大家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医家,公输家,墨家等自然紧随其后,同意了周铁衣的‘专利费’。 周铁衣也笑了笑,望着眼前众人,一鱼两吃可真不错啊。 百家办报,你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过你们这样做,大概率会让报纸出乱子,到时候大夏圣上准不准你们这么写,就怪不得我周铁衣了。 虽然为了安抚大夏圣上,周铁衣主动将报纸的权柄分割出去,但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他可有着完整的计划,将这权柄重新完整地收回来。 三司乃至天后如果只是看到自己在《天京报》上的话语权,想要在一份报纸上和自己争夺权柄,那就大错特错了。 周铁衣美滋滋地想道,“我这收回报纸言论权的方式,还要让大夏圣上主动说,心甘情愿地交给我来做,不然别人现在可做不好这些事。” 第一步自然就是让百家都开始办报,这报纸一多,又没有监管,谁知道会写些什么,万一哪些不长眼的报纸落入大夏圣上的书桌上,到时候就热闹了。 周铁衣的目光忍不住看向工部侍郎墨渠。 墨家,你们已经被加强了,全靠你们打头阵了! 不然其他小道统办的报纸,可不会让大夏圣上下定决心监管。 墨渠感知敏锐,当周铁衣看向自己的时候,他心里一突,回望了过去。 周家有公输家的支持,相对的就会和墨家疏远,特别是蒸汽机的道统掌握在公输盛手中,今天来的时候,其实墨渠都已经准备好单独被刁难了,没想到周铁衣和传闻中一样,一举一动都出人意料,却又隐藏深意。 目光对视,周铁衣没有心虚地移开目光,而是笑道,“当然诸位有什么办报纸上的疑问,尽管来找我,这算是售后服务,不收费的。” 这言论上的权柄,我们好不容易花费三年一件三品灵物的价格拿到,怎么可能再交还给你,让你来‘指导’? 众人心中这么想着,嘴上打着哈哈,“多谢周督查关心。” 周铁衣微微颔首,就像是老农看向地里种出的菜苗。 一家报纸的言论权? 不,我都要! 当诸子百家发行的报纸,自己都要监管一遍,这权柄之大,周铁衣想想就觉得刺激。 更刺激的是,这得罪诸子百家的锅不是我周铁衣来背,而是大夏圣上主动背,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 ······ 另外一边,当青叔带领小旗,总旗们拜会了库房院焦国平之后,焦国平亲自带领众人开始领‘补贴’。 丹药,武器,银子,乃至于衣服…… 一样样补贴发下来,青叔自己都一愣,“焦院长,我们才来,就可以领这么多补贴?我们只是进修……” 焦国平笑道,“以前自然是没有那么多补贴,但现在不一样了……这都是周大人给大家争取的。” 焦国平看向其余小旗,总旗,“若诸位有本事能够留在总部,剩下的好处自然更多,包括进兵冢这些秘境的机会。” 旗官们呼吸微微紧促,这就是他们来天京最主要的目的。 随后焦国平话音一转,“当然,诸位也要明白,什么东西该拿,什么东西不该拿,周大人已经为大家争取了很多,那么吃饭在家里吃就行,别跟野狗一样在外面讨饭吃。” 青叔联想到今天文吏的表现,一下子就醒悟了过来,这诛神司真的变了。 (本章完) 第257章 明明他去青楼,还要孤收尾!(感谢宅仙齐天盟主) 日暮时分,渔舟唱晚。 太子府。 李灿刚刚端起描金彩碗,就见下人急匆匆小步走了进来。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放下碗。 等下人走到面前,李灿吐出一口浊气,先开口道,“是不是周铁衣又去临水轩了?” 下人一愣,然后下意识地奉承道,“殿下神机妙算。” 神机妙算! 李灿隐藏在桌下的手掌捏成拳头,青筋暴起。 “说吧,他这次干了什么,是拆了门,还是砸了窗?” 下人再次一愣,随后答道,“殿下,他什么都没有干,去了临水轩之后,只是包了风月亭,然后让琯琯管事给他弹琴唱曲。” 这次换李灿神色一愣,“那你进来禀报什么?” 下人神色委屈,“殿下,这是临水轩派人过来禀报的,而且您吩咐过,凡是周铁衣的信息,第一时间就要向您禀报。” 李灿松开拽着的拳头,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郁闷地揉了揉额角,才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就在李灿说话的时候,谋士罗淼走了进来,刚好听到下人的禀报,他神色略带疑惑,对太子拱了拱手,“殿下,我还要问一件事。” 李灿颔首。 罗淼看向下人,“谁过来禀报的?” 下人小心说道,“是琯琯管事派的人。” 她? 李灿忽然来了兴趣,与罗淼对视一眼,等下人退下,整个屋子只有两人时,李灿斟酌了一下,“她这是投桃报李?” 罗淼皱眉思考了一下。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不过若那舞女真的有心,也不应该这么快行动起来。 忽然,他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说道,“殿下,等等。” 说罢,他跑到旁边的书房,拿了一摞报纸,现在在书桌上摆放报纸,已经成为天京大人物们新培养起来的习惯了。 罗淼快速翻动报纸。 《官吏贪污腐败之风不可助涨》 《严查官吏奢侈消费》 ······ 最近几期,无论是《法治报》还是《天京报》都在说这件事,很明显是要整顿吏治,甚至连和周铁衣唱对手戏的《醒世报》都提了一嘴。 周铁衣就是这次整顿吏治的掀起者,按理来说,就算他想要听曲,让琯琯到他周府上去,甚至就在青龙城的绿漪园都是合理的。 没有必要到临水轩去。 到临水轩只会导致一个问题。 给言官们留下口舌! 这两个月言部可是被周铁衣整得死去活来,不仅自身权柄被诛神司抢夺了一大块,甚至连自身官吏都被周铁衣整下去一批。 现在听到周铁衣‘顶风作案’,那不是跟闻了腐肉的野狗一样。 若之前,太子府肯定乐意言部追着周铁衣撕咬。 但现在不一样了,周铁衣已经‘加入’了临水轩,他们为此可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这个时候言部诸人追着周铁衣撕咬,如若疯狗,难免不会有人顺势将火烧到临水轩上。 所以临水轩来人通知,不是那舞女私下的小动作,而是周铁衣想要试一试他们这边的‘诚意’! 看到罗淼越来越凝重的神色,太子也琢磨出不对劲来。 “罗先生?” 罗淼犹豫了一下,这件事他自己就可以去办妥,但不给太子说一声,又不太好,只不过说了之后,他怕影响到太子今天吃晚饭的心情。 李灿基本的驭下之术还是有的,罗淼又辅佐了他这么多年,他叹道,“罗先生有话直说。” 罗淼将自己刚刚的分析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言官们这次想要抓周铁衣的把柄,必须要从琯琯身上入手,但琯琯成为管事又会牵扯到临水轩的幕后,难免会有人不知趣,将殿下与周铁衣的‘交易’放在奏折中,只有这样,才能够将整件事都说清楚,让圣上,司律下令追查。” 李灿难以置信,“他这是不要命了,都要拉着孤?孤什么时候这么得罪他了?不是一直都是他在欺辱孤吗?” 罗淼叹息一声,“不要命倒不至于,就像临水轩的事情就算爆发,说到底言官也不过评价殿下一句‘与民争利,德行有亏’,毕竟我们让人经营临水轩,除了以前的税可能少了一些,但其余的流程都是办妥了的,也没有什么私买民女的事情。” 临水轩作为大夏最顶级的俱乐部,能够消费得起的,都是大夏最顶级的官宦豪商,本身就是一个小圈子,里面对于歌姬,舞女的要求极高,都是购买乐籍或者罪籍女子,从小培养,普通的民女姿色不够,技艺不够,送进去只会拉低档次。 “这句话同样也会落在周铁衣身上。” 李灿皱眉思考,德行有亏,对他来说确实是个极不好的评价,但自古坐上皇位的,哪个是德行圆满的? 说到底,这只是一种政治攻击手段。 “这句话落在他身上,会有什么后果?” 李灿咬牙说道,如果后果严重,他不介意给周铁衣来一下狠的。 罗淼苦笑道,“大概会让他罚俸一年,最多闭门思过一月。” 李灿下意识问道,“这么轻?”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被痛恨周铁衣的情绪给左右了,连基本的判断能力都不具备了。 于是他伸手止住想要解释的罗淼,自己代入父皇的位置思考这件事爆发出来,会怎么惩罚周铁衣。 首先,周铁衣现在做得很好,儒家,言家,言部,户部,学部都被周铁衣压制住了。 这个时候言部攻击周铁衣,难免让父皇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觉得言部是在公报私仇,当然事实也差不多,所以这惩罚先就弱了一筹。 另外周铁衣还没有来得及收分红,也只是让一个宠爱的歌姬去当管事,这件事都要上纲上线,那么满朝文武那么多在外面当管事,拿份子钱的亲朋妾室,是不是都要查? 所以最后顶多说周铁衣没有带好头,上面在整治的时候,你没有做好表率,若是其他人,自然要重罚。 但落在周铁衣身上,父皇反而会高兴地轻罚,这就是彰显父皇对周铁衣这个爱将的仁德啊! 也是周铁衣送给父皇彰显仁德的机会。 不然这么一个没有把柄的能臣,会让父皇心里面更忌惮的。 这件事周铁衣受罚,但其实不亏。 “所以他通知我们的意思是?” 罗淼叹道,“我今夜去言部诸官那里拜访,陈述厉害,让他们不要搅合这件事,免得他们攻击不了周铁衣,顺势将火烧到太子府。” 李灿表情先是一滞,将碗扣在桌上,勃然大怒,“他焉敢如此欺孤!明明他去青楼,还要孤帮他收尾!” (本章完) 第258章 《通古纪略》(三) 临水轩风月亭。 此处乃是临水轩最好的一处私密庭院,从玄武湖引进的湖水三面环亭,如今天色极好,顺势眺望波光粼粼的湖面,甚至能够看到极远处洛水上淡淡的帆影。 周铁衣喝着小酒,听着曲,一天处理公文的疲惫感快速消退。 弹奏了一曲后,琯琯慵懒地坐在周铁衣身边,同样静静地看着晚霞,笑道,“我发现你其实挺孩子气的。” 周铁衣摇晃着酒杯,“你是想要说我小心眼吧?” 琯琯侧过头,认真看着周铁衣的脸颊,想了一会儿,“都是。” 周铁衣转过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算计?他们只想到我今天是来欺辱李灿的,却不知道欺辱李灿背后,我真正的目的就是来找伱的,因果颠倒,真假难辨,世人之愚,不过如此。” 琯琯一笑,“你越来越让我感到好奇了。” “好奇什么?” “世人都说你隐藏了十七年,但你我都知,你的变化是从那晚宿醉之后才真正开始的。” 琯琯的手掌轻拂晚风,让她和周铁衣的谈话传递不出去,只留在他们两人面前。 “所以你觉得这变化是从何而来?” 周铁衣淡然地说道,一点都不害怕琯琯揭穿他的身份,他现在就是周铁衣,没有人能够揭穿。 当一个人完美继承了身体,记忆和社会关系甚至一部分性格,那么不是也是。 “我最开始也以为是佛家瞒天过海,让一位高僧转世,毕竟你母亲当初缘定三生的时候,是佛家开了黄泉路,他们是有一定成功几率下手的,当然高僧转世,还要转世到道家鱼龙肚子里,还需要确定是第二胎,这成功性太小,大概和培养一位圣人的几率差不多,所以这个答案我排除了。” “那第二个答案呢?” 琯琯没有直接说,而是从虚空一抓,拿出一本书,翻开某一页,读了起来。 “蛮古有炎人,居太章之丘,扶桑树下,为凤祖眷属,炎人盗凤祖之火,传诸人族部落……” 听到这里,周铁衣微微皱眉。 倒不是琯琯讲的故事‘污蔑’了人道三祖,说炎人氏盗火而非钻火。 毕竟从母亲那里他已经听到了当初道尊,佛陀,儒圣没有降世前,人族五帝建国,第一桶金就是通过神祇得到的,这也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 就像殖民地的人民解放,都需要先从侵略者手中获得先进的生产技术一样。 重点在于炎人氏为什么是盗火,而不是钻火,两者在修行之道上可是有很大的差别。 周铁衣耐着性子,听琯琯继续读下去。 “凤祖大怒,此火三月不息,炎人氏之女感应其火,生赤帝,赤帝杀炎人于东夷。” 周铁衣眉头皱得更深了。 琯琯放下书,笑道,“怎么?听到人族是如何起家,听到五帝圣贤居然杀了人道三祖,所以不高兴?” 周铁衣松开眉头,“我在你心中这么幼稚吗?连这点事都接受不了,怎么和朝堂上那些人斗?” 琯琯笑了笑,等待周铁衣问话。 周铁衣先问道,“凤祖是一切火焰的源头?” “不是。” 琯琯肯定地说道,她抬手指了指远处落下的大日,“墨家和公输家说,祂甚至连大日之神都不是。” 周铁衣点了点头,这个世界的人已经有完整的宇宙观,一切的火焰源头,说句实话,这颗星球容纳不下,这根本不是什么日月凌空级别的存在,而是宇宙支柱级别的存在。 “所以炎人氏盗的火焰,并非是常规意义上的火焰,而是一种特殊的火焰?你知道这种火焰是什么吗?” 琯琯抬手道,“太遥远了,书上没记载。” 周铁衣露出无语的表情,琯琯肯定有自己的猜想,不过这个猜想应该隐藏着什么绝密的信息,这个信息关乎荒古九神,所以她不愿意平白分享给自己。 不过自己知道的信息确实不够,等从琯琯手中拿到那本书,也许可以看到更多的信息。 他顺势分析第二段话。 “赤帝是炎人氏之女感应而生……” 这他倒是能够接受,毕竟自己母亲大概率也是这种出生方法,不过赤帝和自己母亲还有小小的一点不同。 “赤帝可以算是凤祖之子?” 琯琯笑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凤祖虽然痛恨炎人氏盗火,但是那个时候百神为天地权柄大战,荒古九神还没有登极,如日月凌天,所以凤祖需要人族的眷属,祂不可能杀光炎人氏族,那样只会进一步削弱自己的力量,让处在战争之中的自己更加危险。” “所以祂感念降下一子,这孩子一出生就是半人半神,是神祇和人族之间天然的纽带,能够修补凤祖和炎人之间的信任,所以赤帝最后斩杀盗火的炎人氏,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结果,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凤祖登临日月之境,又因为诸神盟约沉睡后,赤帝才能够接掌炎人氏,获得人族五国建国的基础。” 周铁衣嘿然笑道,“那凤祖也是够蠢的,祂居然被人背叛了两次,一点后手都没有留。” 琯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凤祖在赤帝身上没有留下后手?” “什么后手?” 琯琯认真看向周铁衣,“这种感念而生的半人半神,是神祇在人世行走的化身,如若必要,他们就等于神祇本身,当然需要在关键的时刻激活。” 周铁衣一边思考琯琯的话,然后笑着指向自己,“你的第二个猜测,觉得我也是神祇感应而生?” 琯琯没有答,只是浅笑不语。 周铁衣笑容收敛起来,转开话题,“但赤帝还是背叛了凤祖,祂确实够蠢,连自己都背叛了自己。” 琯琯答道,“也不一定是祂蠢,也有可能是祂没有来及得激活后手,被别人破坏了谋算。” “谁破坏了谋算?” “那尊我们不知道姓名的荒古九神亦或是道尊,祂们两个的概率最大,当然元始天帝的概率也不小。” 周铁衣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摇晃着清澈的酒液,消化刚刚琯琯给的信息,然后给琯琯也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酒之后,才开口问道。 “在激活之前,神祇感应而生的化身是独立的个体?” 琯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这可以骗过天下绝大多数的侦查手段,特别是在蛮古末年,荒古初年,这还是十分‘新颖’的手段,根本没有出现过,绝大多数人族也不会往这方面设想。” 周铁衣放下酒杯,“这次神道入侵兵冢,也会用这种手段?” 他这次来找琯琯,主要是想要知道神道那边布置得怎么样了,琯琯也知道自己来找她的目的,所以给自己讲了这么一个信息丰富的故事。 琯琯妩媚一笑,“怎么能够叫入侵呢,只是拿回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她笑意收拢,看向玉京山的方向,“若大夏皇帝还在日月凌空之境,那么他是有能力探查的,每次进兵冢的人也是经过这样一轮探查,但是他现在没有这样的能力了。” 周铁衣摇了摇头,“但他还是同意开兵冢。” 他说这句话,隐藏的含义就是大夏圣上还是有能力掌控全局,至少他认为自己有能力掌控全局。 总不可能是大夏圣上认为自己有能力在一堆一品之间掌控全局吧? “这是个陷阱?” 琯琯少有地神色凝重起来,“有的陷阱,不得不踩啊,只有这样才知道这陷阱有多深,能不能够杀死人。” “神道那边准备派哪些人出手?” 周铁衣好奇地问道。 琯琯反问道,“你觉得神道内部是兄友弟恭,什么事情都会坦诚交流吗?” 周铁衣讪讪说道,“当然不会,毕竟在人族获得大统之前,神道内部,荒古九神之间的仇恨恐怕并不比和人族之间小,甚至现在联合起来,不是因为更恨人族,只是因为这样才能够存活下去。” “那些蠢货要派谁你不用知道,我唯一要提醒你的是,太虚幻主的祭司,我们称之为幻祭司的存在这次也会动手,所以我在联络人的时候,没有受到什么大的阻碍,这就是他默认的结果。” “连你也猜不到他的布置?一点都猜不到?” 琯琯表情自如转化,忽然露出如同少女般的羞涩,“人家年龄小,猜不到是正常的。” 周铁衣谈着正事,正想着怎么和天下最顶尖的一群人斗智斗勇,被琯琯这么胡搅蛮缠一番,顿时有些无语。 “年龄小就猜不到?” “当然。”琯琯恢复常态,“你知道幻祭司活了多久吗?太虚幻境两百五十年前建立,在这之前幻祭司就已经能够在两位绝顶一品的围攻下全身而退,毫不客气地说他比整个大夏的存在更久远,就算他资助过大夏太祖,留下相应的后手,我都不奇怪。” 周铁衣结合自己的布局,认真想了想,下意识颔首。 确实,活得久就是占优势。 大明宫主说过,这天下如棋局,人活得只要够久,很多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我完全可以三百年,四百年前随意落子,很多棋子我当时落下时都不会知道有什么变化,更何况是敌人。 但只要等几百年,很多棋子自己就会产生足够奇妙的变化,只要这个时候启动后手,将棋子窜连起来,说不定能够产生意想不到的神来之笔。 忽然,他转念一想。 当初凤祖肯定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着急启动赤帝的后手,可惜的是这神来之笔被别人看破,所以顿时成为蠢得无可救药的一步棋。 “你有什么建议?” 琯琯认真地说道,“在你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不要去干扰他们的布局,只要你不干扰到他们的布局,那么他们只会考虑到同层次的对手出招,不会专门针对你……” 说到这里,琯琯莞尔一笑,“当然若是公子能够一举镇压幻祭司,再反手夺了大夏帝位,琯琯只会更高兴。” “不考虑到他们的布局,不干扰到他们的布局,那我们如何行动?” 琯琯笑道,“顺势而为。” “无论他们怎么布局,很多基础的规律他们是避免不了的,就比如一个封闭的小世界,需要内外勾连,才能够打破阻隔,只有打破阻隔,幻祭司本尊才会出手,那样就算他失败了,在大夏皇帝不是圣人的情况下,他也能够保证自身安全。” 周铁衣若有所思地打断道,“兵冢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 对于这个消息他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兵冢封印着一部分荒古九神的力量?” 荒古九神近乎与道相合,难以被彻底杀死,所以封印镇压是最常用的手段。 “这是自然,不然我如何说动太虚幻境里的人动手?” “所以这次以神胎之法进入兵冢的三品神祇才是我们的目标,而打破一个小世界的内外联系,必然要从世界最薄弱的几个地方出手,这事关兵冢的隐秘,天下知道的人恐怕不到一掌之数,幻祭司大概率知道,而我不知道,但你却能够知道,只要知道了这几个薄弱点,我们就掌握了关键的客观规律,无论是截杀还是夺宝,都能够顺势而为。” 周铁衣分析这句话,不得不承认琯琯说的有道理。 周铁衣看向琯琯,试探地问道,“你不出手?” 琯琯没有直接回答。 周铁衣想到自己拿着的那半枚能够开启兵冢的虎符,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再问道,“兵冢在玉京山下的黄泉之中?” 琯琯点头肯定。 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重新走到琴边,开始弹奏起来。 琴音婉转,如泣如诉。 就在周铁衣还想要旁敲侧击,获得更多信息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清丽的歌声。 周铁衣看向琯琯,两人所在的空间有琯琯动手,应该内外封闭啊。 如果现在歌声传进来,说明琯琯有意结束今天的话题,甚至很有可能这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就用这种自然的方式结束整个谈话。 琯琯停下弹琴的手,问道,“这歌好听吗?” 周铁衣目光看向歌声的方向,只见殷红一片的湖面上,身穿绿衣的‘采莲女’一边采着湖水中的莲花,一边悠然唱歌。 制服那啥。 周铁衣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临水轩中的高级玩法,虽然在自己那个时代,这已经是常见玩法,但是在这个时代,仍然十分新颖。 特别是对于那些自诩高雅,见惯了灯红酒绿的达官贵人们而言,平日里华服金钗见惯了,忽然见到一位‘采莲女’,倒是会有种老夫尚且年少的新鲜感。 周铁衣不答话,只见那莲舟靠了岸,采莲女顺势上了水榭,微微一礼,“公子,奴家刚刚听到琯琯姐姐弹琴,因此忍不住附和了一曲,没有打搅到公子的雅兴吧?” 她拿着一捧莲花,俯身一礼,露出大片雪白,但整个人在莲花中半遮半掩,水波暗送的同时又有一种小家碧玉的羞怯感。 周铁衣出于习惯,先看向采莲女头顶的气运。 粉色萦绕,男欢女爱。 好家伙,原来你就在临水轩呢! 怪不得当初敢在太虚幻境中密谋自己,如果没有一个长期稳定的,有可能接触到自己的身份,突然出现的女子接近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 周铁衣勾了勾手,“抬起头来,你叫什么?” 采莲女羞怯地抬头,“奴家艺名善音。” 周铁衣看向旁边的琯琯,“这善音姑娘歌声曼妙……” 琯琯恰到好处地轻拂琴弦,落了几个幽怨的音,叹道,“朱颜易老,新音唱起,谁知当初盟誓?” 周铁衣哈哈一笑,拍了拍琯琯的手,“今日听了琴音,自不该再听新音,是我之罪,是我之罪。” 就在善音以为这次机会不够,可能还会被周铁衣责骂一番的时候,周铁衣忽然给了善音一个眼神,略显叹息地说道,“你美则美矣,但茶艺稍逊一筹啊。” 善音错愕,茶艺? 我没倒茶啊,怎么就聊到茶艺去了? 她一时间跟不上周铁衣的思路,只觉得周铁衣确实如传闻中一样话语深奥。 但就算再深奥,还不是贪图美色? 这风流名士避免不了,周铁衣这个绝代弄臣自然也避免不了。 善音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周铁衣继续说道,“这茶艺的事情,你要好好跟着琯琯学,琯琯的茶艺可十分高明啊,今天时间不早了,本官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在这里留宿了。” 这句话善音倒是听懂了。 这算是初步接纳自己了,但需要先经过琯琯的审核,她连忙说道,“奴家一定好好跟琯琯姐姐学,等公子下次来临水轩,也尝尝奴家的茶艺。” 周铁衣笑得更开心了,颔首道,“一定好好尝尝你的茶艺。” 等周铁衣离开,善音才对琯琯一礼,“琯琯姐姐。” 琯琯冷哼一声,“谁让你来的?” 善音对琯琯的冷哼丝毫不惧,笑而不答,即使琯琯现在是临水轩的管事,但她也不惧,因为她这个时候来,临水轩另外几个管事会乐见其成。 琯琯忽然叹道,“我好言劝你一句。” “姐姐请讲。” “他不是你能够把握住的人,你这般只是飞蛾扑火。” (本章完) 第259章 第二个属神:虚鱼 回到周府,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周铁衣直往周母的守一院而去。 兵冢小世界空间上的薄弱点,自己确实能够知道。 不过这件事不应该去问圣上。 在他心中,恐怕这次兵冢自己只是个放在明面上的幌子,他从来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能够处理神孽上,所以自然也就不会给自己兵冢空间薄弱点的布防图。 但自己却有另外的手段可以知晓。 “你想要虚鱼?” 守一院中,周母听到儿子的要求,沉吟了一会儿。 倒不是她舍不得虚鱼。 这虚鱼再珍贵,自然也比不上儿子。 无论周铁衣还是周铁戈,以前她不给,第一个原因,那就是两兄弟根本保不住虚鱼。 一条能够探查小千世界的,本身却没有攻击能力的虚鱼,已经足够上三品修行者暗中出手了。 周母想了一会儿,说道,“不要让外人知道虚鱼在你身上,那样会引来大祸的。” 周铁衣笑吟吟地问道,“师姐算不算外人?” 周母一愣,“讨打。” 从母亲那里拿到了虚鱼之后,周铁衣先回到麒麟阁的静室之中。 他拿出玉盒,玉盒内如若玻璃的小鱼在空间中自在游动,不过相比于在周母手上,这虚鱼落在周铁衣手中,明显有些焦急,试图突破玉盒的封印空间。 这也是周母之前不给两个儿子虚鱼的原因,他们根本驯服不了虚鱼,虚鱼本身没有足以交流的智慧,而虚鱼又擅长遁走,即使她编织的空间,也只能够暂时留住虚鱼。 等虚鱼发现身边没有周母气运吸引的时候,自己就会想着远遁。 虚鱼想要远遁,一般的三品修行者都不一定能够拦得住。 周铁衣看着玉盒之内的虚鱼,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拿给桃都翁,试试结出的果子有什么作用…… 他这样想着,玉盒里的虚鱼游得更快了。 “算了,这虚鱼珍贵,等弄到第二条再说。” 周铁衣放弃了刚刚的想法,毕竟桃都翁的第二种果实,现在都集中在普通的血肉变化之上,还有达到空间变化的层次。 自己也有另外一种利用虚鱼的办法,没有必要冒险。 “你有福了,小家伙。” 周铁衣对着虚鱼笑道,而后自身丹田之中,摇曳的血色莲花之上,一枚莲子脱落,化作一滴晶莹如红宝石的血液出现在掌中。 自从吸收了五猖神手中【血食】权柄之后,他一个月能够凝聚出两枚血神子。 晶莹的血液落入玉盒之中。 虚鱼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咬向‘鱼饵’。 血神子进入虚鱼体内之后,一条条纤细的血色脉络延伸,与虚鱼微白的骨骼结合,虚鱼也停止了游动,悬浮在半空中。 和前几次给阿大等人种下血神子不同,给虚鱼种下血神子,更像是给桃都翁种下血神子一样。 虚鱼虽然有‘血肉’,但是它的血肉和普通意义上的血肉大相径庭。 好在有桃都翁的案例,周铁衣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蛮荒世界,按照周铁衣的吩咐,举行新的神祇祭祀仪式。 信仰之力汇聚,凝聚成为一枚虚幻的九品云箓,与此同时,天一玉碟内,一枚真实的云箓凝聚。 云箓落向悬浮在半空中,停止游动的虚鱼。 虚鱼再次张嘴,吞下了云箓。 周铁衣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吐槽道,“该说不说,这虚鱼确实是鱼界的寻宝鼠吗,什么都敢吞。”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 当虚鱼接受了云箓之后,就是周铁衣的属神,周铁衣顺势就将自己的【血肉】权柄临时分配给了虚鱼。 霎时间,那一根根细小的血管不再浮于虚鱼表面,而是与它透明的血肉开始融合,整条鱼从半透明,化作玫瑰色的晚霞状态,一层层地晕染开来,仿佛一条鱼身上,就有广阔无垠的天空之感。 神位的赋予,血肉的生成,都能够带来灵性和智慧。 周铁衣试探着通过天一玉碟与虚鱼沟通,“伱现在能够交流吗?” 过了一会儿,一道微弱的,分不清男女的声音才响起,“你是谁?” 周铁衣露出笑容,“我是你的父神。” 他伸出手掌,探入玉盒之中,虚鱼重新游动了起来,欢快地围绕周铁衣的手掌游动,时不时还蹭了蹭周铁衣的掌心。 经过和虚鱼短暂的交流,周铁衣大概弄清楚了虚鱼现在的状态。 和桃都翁继承了一个大儒道统,获得大量知识不同,虚鱼虽然在自己的帮助下,拥有了足以交流的灵性和智慧,但是本身却没有知识,很多常识都需要重新慢慢教导。 当然对于周铁衣而言,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自己可以通过虚鱼的血肉,感受领悟空间龙章。 龙章存在于一切富集天地规则的事物之中。 周铁衣就通过【血神子】,领悟老哥体内的九枚雷霆龙章,也通过桃都翁,领悟儒家【文忠】道统。 而刚刚一瞬间,自己就在虚鱼体内感受到了足足四十九枚空间龙章! 这就不得不感叹自然的神奇了,没有给虚鱼足够的智慧,没有给虚鱼强大的力量,却给了虚鱼恐怖的保命能力和强大的空间天赋。 现在虚鱼在自己手中,借助神道,跨越了自然给其的限制,未来的成就难以想象。 幸好自己没有傻到将虚鱼做成鱼果子,那样不仅得到的空间龙章只有四分之一甚至更少,也会失去一位潜力无限的属神。 不过参悟龙章的事情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周铁衣从静室出来,先找了妙玉师姐,然后带着师姐往祖祠而去。 他们两人刚刚到竹林,还没有进入祖祠,就见哑老如同鬼魅般突然挡住了去路,然后抬起干枯的手指,指了指妙玉,微微摇头。 这是不准妙玉进入祖祠的意思? 也是,妙玉师姐现在还没有过门,不算是周家人。 周铁衣对哑老说道,“哑老,我准备去玉京山下的黄泉一趟,需要您护法。” 只是跟着周铁衣出来,还不知道目的地的妙玉转头看向周铁衣,美目之中带着好奇。 哑老硕大的,如同猫头鹰般的眼睛也好奇地看向周铁衣,不过他这次没有拒绝,而是微微点头。 下一刻,他伸出干枯的手掌,一左一右搭在妙玉和周铁衣的肩膀上。 与苏洗笔带着自己遁行类似,略微不同之处,在跨越一道无形的界限之后,周铁衣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穿过了生死的门户。 周围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和梦境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唯一比梦境好一点就是能够分得清上下。 更让周铁衣在意的是,这白茫茫的迷雾竟然在不断‘吸食’他的生命力,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身的血气在以十倍的速度衰微下去。 普通人在这种环境中,可能待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彻底失去生气而死,自己大概也就能够坚持个几十天。 周铁衣看向妙玉,“师姐,你能够承受得住这里血气的消耗吧?” 妙玉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之后,略带感叹地先说道,“这就是幽冥啊。” 即使是她,也只是在书中见过幽冥的描述,在太乙观的时候,有大型的超度亡魂的法会,她通过仪轨感受过幽冥的气息,但也没有真切地跨过幽冥和阳间的界限。 没有上三品修行者带着,其他人进入幽冥世界,迷失的可能性太高,而在幽冥迷失,就意味着死亡。 感叹之后,妙玉拿出两张符箓,一张贴在自己身上,一张贴在周铁衣身上。 符箓上身之后,周铁衣明显感觉到周围迷雾对自己生命力的汲取在减弱。 周铁衣笑着说道,“还是师姐厉害。” 被周铁衣称赞,妙玉心中也不禁升起一点小鹊喜,不过嘴上,还是好为人师地说道,“红尘俗世最易牵挂修行,你若是有时间,更应该将心思放在修行之上,以你的天资,在符箓之道上超过我并不是难事。” “师姐,我这不是政事繁忙吗?这政局上的事情,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够稍有疏忽。” 妙玉看着周铁衣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不是说你在诛神司的事情,是你今天从诛神司离开后,去了临水轩。” 周铁衣:…… 哑老看着这一幕,干涸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沉默了一会儿,周铁衣才打哈哈问道,“师姐怎么知道我去临水轩了?是不是阿大那小子告密?看我怎么收拾这家伙。” “对了,我们还是先做正事要紧。” 周铁衣拿出虎符,自身【篡神】神通摸向虎符,即使不窃取其中的神权,但是通过这半截虎符,他也能够感知到另外半截虎符的方向。 “哑老,那边。” 周铁衣指向感应的方向。 哑老微微点头,手掌再次抓住两人,经过十几次确定方向之后,周铁衣开始在一个范围内绕圈。 他笑道,“这小千世界还真是难找啊。” 妙玉在旁边分析道,“完整的小千世界,其实是一个凹陷的‘入口’,甚至可以隐藏在一粒微尘之中,如果没有特殊手段,确实无法找到……”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周铁衣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游动着一条玫瑰色的小鱼,小鱼一出现,就向着某处快速游去,下一刻,空间如同水流在小鱼面前分开,露出前面浑浊奔涌的黄泉支流。 (本章完) 第260章 虎威军陷阵营,拜见少主! 当空间的帷幕被虚鱼揭开,当浑浊奔涌的黄泉一角在三人面前展现。 周铁衣瞬间感知到周围‘生气’的流速速度加快,仅仅只是望了一眼黄泉的模样,他和妙玉身上的两张符箓就像是枯萎的鲜花,褶皱,干枯,连带那特殊的墨水也快速消散。 而生气流逝只是符箓枯萎的一方面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无形而又恐怖的吸力从黄泉之中传来。 这部分吸力直接作用于魂魄之上,仿佛上下左右有一阵阵‘寒风’,将自己推向黄泉。 周铁衣感觉到自己圆润无碍的气血在‘寒风’之中飞速冻结,仿佛他重新化作了普通人,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一样。 还不等他施展手段,一直不动声色的哑老忽然挡在了两人面前,他略显佝偻的身躯此时就像是一块压舱石,阻隔在周铁衣,妙玉和黄泉之间,完全挡住了彻骨的‘寒风’。 “哑老,你没有问题吧?” 周铁衣谨慎地问道。 原本他觉得自己老哥演化出的虚幻黄泉已经足够逆天,但是真正见识了黄泉的冰山一角,才明白为什么这里被这个世界的人称之为死亡归宿,为什么能够诞生出生死帝君这样的荒古九神。 哑老转头,露出稀松没有血肉的牙床,咧嘴一笑,对周铁衣竖起拇指。 值得信赖的老年人,周铁衣在心中评价道。 哑老挡在前面,一点点试探着进入虚鱼打开的空间,忽然他的左臂仿佛被某种东西击中了一般,身上的衣服划出一道锐利器物撕裂的口子,而后是十几道伤口绽放,哑老都神色凝重不再露出笑容,似乎在思考着力量的来源。 一时间只有虚鱼在半空中游动,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与它无关一样。 周铁衣想了想,将手中虎符扔给哑老,“哑老,试试。” 哑老接住了虎符,点了点头,再次踏入虚鱼揭开的空间,这一次那恐怖无形的攻击不再,哑老顺利进入了帷幕之中,而后对周铁衣和妙玉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也可以进来。 等周铁衣和妙玉也进入其中之后,被虚鱼揭开的空间帷幕重新合拢,没有一点痕迹。 这片小空间里,强烈的感官刺激冲击着周铁衣和妙玉的心神。 周铁衣有【篡神】神通护持还好,他的心神不动,只是觉得自己的感知系统出现了一些问题。 耳中总是若有若无地浮现各种死亡前的呐喊声,这种呐喊声听得让人仿佛置身于战场之中,只觉得前后左右都是敌人,危险感不断刺激着神经,很容易让人产生误判,甚至直接对身边的同伴出手。 除了听觉出现问题之外,嗅觉也是重灾区,浓烈的铁锈腐蚀,带着血液腐蚀的气息灌入鼻腔之内,让人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荒废已久的武器仓库之中。 而这不仅仅只是错觉,拥有着血肉权柄,周铁衣能够感受到一缕缕无形的兵煞之气顺着呼吸进入血液之中,凝成一根根细小到普通人察觉不出的金属尖刺。 这些金属尖刺竟然不仅仅只是庚金之力! 已经参悟到白帝像,本身又修行【监兵诛魔录】,周铁衣十分肯定! 若真的要他来形容这特殊的庚金之力,那就是血液腐蚀金属,然后生长出的铁锈,而非金属本身。 所以这种铁锈不仅能够汲取金属生长,同时也能够汲取血液生长。 当人反应过来之时,体内的金属尖刺就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最终让人成为一尊生锈的雕像。 周铁衣地看向妙玉,如果师姐这边承受不住,可以先让师姐退出去。 一层淡淡的虚影覆盖妙玉,就像是一张水膜,尽管妙玉神色凝重,但是有哑老在前面挡住了绝大部分压力,剩下的压力她自然有妙法可以承受。 “师姐,没问题吧?” 妙玉听到周铁衣的询问,神色略显冷漠地点了点头。 师姐的表情有点怪? 平日里就算师姐不想要见自己,也是柔和超然,如空谷清泉,即使让人觉得很远,但是却不冷漠。 而现在师姐的表情有点像是结冰的清泉,让人一看就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不仅如此,师姐的模样也变好看起来了。 周铁衣十分肯定地在心中评价道。 之前妙玉的五官拎出来,远不能算得上优秀,只是配合得十分好,加上常年修道带来的气度,让人归类为美人。 现在表情冷漠下来之后,妙玉的五官也变得冷艳了起来,细节处逐渐完美,就像是初开的花朵完全绽放,然后一瞬间冻成一朵冰中玫瑰一样。 “我在以道经镇压心神,所以自身出现了一部分变化。” 妙玉的声音清冷,这次是真的不带一丝起伏,注意到周铁衣眼中的疑惑,她主动解释道。 周铁衣心中对于师姐的困惑还没有解除,身边就传来一道雄厚的声音,“小铁衣,你身边带着衣服吗?” 周铁衣看向声音来源,就在他刚刚感官受到冲击的一瞬间,不止妙玉师姐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哑老这边的变化更惊人。 他原本佝偻干枯的身体化作一尊铁塔,露出的肌肉撑爆了宽松的衣衫,化作一根根碎布条耷拉在身上,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都呈现厚重的古铜色,就像是千锤百炼之后的铜锭,又经过极为精密的切割,化为完美的人形。 周铁衣自己就已经足够高了,但是在这身影面前,真的像一个还没有长开的少年,足足矮了两个头。 “哑老?” 哑老点了点头,摸了摸头顶一根根竖起,如同铁针一样的头发,哈哈大笑,“好久没有感受到活着了!真是畅快啊!” 周铁衣连忙从白玉棋盘中拿出一套自己最宽松的练功服。 哑老拿过衣服,毫不在意地换了起来。 周铁衣移动几步,挡在妙玉面前,不过妙玉此时的表情全然不在意。 不过她也知道这不是自己正常状态和正常想法,所以也就没有多说。 等哑老换了身衣服,又活动了一下手脚,似乎真的在认真感受活着的感觉,任谁当了上百年的活死人,都会珍惜每一分钟真正活着的感觉。 “哑老,您现在的变化?” 周铁衣试探性地问道,他有种预感,哑老身上的变化,或许能够一定程度上解释周家祖祠的古怪。 哑老脸上的喜悦和豪放之色收敛,化作平淡,只是解释了一句,“在外面我是‘生中死’,在这里我是‘死中生’。” “我名叫谢廷春,当年为大帅扛旗,当然你在外面,还是称呼我为哑老就成,谢廷春这个名号,我不想要用在那副鬼样子身上。” 能够为主帅抗军旗,那是亲卫之中的亲卫,特别是这个世界兵家绝大部分都会将军旗炼制成为秘宝,用来指挥军阵。 当主帅被强敌牵制的时候,扛旗之人就担当了临时统合军阵的职能。 哑老不想要多解释,周铁衣也不愿意强人所难多问,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哑老为周家付出了很多,甚至愿意以活死人的身份存在下去。 周铁衣没有多问,哑老咧嘴重新笑道,“伱小子不错……”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得出了一个自己自认为是最高的评价,“比当年大帅厉害。” 妙玉此时突然发问,“何以见得?” 她现在的状态很奇特,连自己都不一定能够完全控制,一切都遵从本心,所以她想要知道谢廷春对周铁衣的评价,从而了解周铁衣更多的信息。 哑老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周铁衣和妙玉,对妙玉说道,“我们三个一同进来,我俩都随世变,而只有他不变,这还不厉害吗?” 妙玉认真地颔首道,“本质不变,已经有超然物外之相。” 周铁衣打断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找兵冢空间的薄弱处的,谢叔……谢爷爷……谢曾爷爷。” 周铁衣变换了几下称呼,哑老笑道,“继续称呼我哑老即可。” “哑老,您知道当年建立兵冢的隐秘吗?” 哑老既然当初为曾祖父扛旗,而曾祖父作为大夏太祖的爱将,完整经历了大夏的开国历史,以他兵家二品的层次,很有可能完整了解过兵冢的建立。 哑老不负众望地点头。 “当初开国最后战斗之中,眼见新的‘人皇’可能出现,不仅陈国拼尽全力,连众多神孽也拼死反扑,设下弥天大局,借助这笼罩四十万兵魂的战场,直接打通了阴阳之间的隔阂,甚至想要倒转黄泉,污染河洛两条长河,若他们真的成功,河洛生气至少减半,整个天下半数之地也将人不人,鬼不鬼。” 他指了指自己,“我就是当初一战中被污染的。” “所以在解决了最后战斗,太祖根本来不及鼎立新的国都,只能够命冠军侯从北海搬来这座玉京山作为登基宝殿,自身强行登极,化为日月镇压此地。” 兵家二品‘拔山’,真的有拔山之威,怪不得自己觉得玉京山周围的地势很奇怪,明明是一座大平原,足以容纳四城,中间却突兀隆起一座高山,而且听说旁边的扶摇山本来是比玉京山高一截的,硬是被直接削了一层。 至于这段开国史为什么没有广为流传,应该和最后一战涉及到众多神祇有关,越强大的神祇,就越不能够让祂们的名号流传开来,应该尽量抹消祂们存在的痕迹,这样祂们归来的可能性才会更小。 周铁衣更在意的是后半段,大夏太祖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强行登极,化为凌空日月,这是不是大夏皇帝无法成为圣皇的原因,因为从一开始,这条道统的开辟者就存在致命缺陷,所以即使后来的皇帝继承了皇位,也无法如圣皇一样寿五百载。 周铁衣神色凝重,“如果现在兵冢出现问题,会不会出现当初黄泉倒流的情况?”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确实要重新考虑和琯琯的合作了。 虽然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是这种伤了天下,却让别人得到最大好处的事情,作为精打细算的坏人,自己更不能够干啊! “早已经不会了。” 哑老十分肯定地回答道,“你是担心这次兵冢开启,神孽捣乱吧?” 周铁衣点了点头。 如今大夏为诛神司开启兵冢已经不是什么小范围的秘密了,而哑老作为周家的护道人,知道这件事再正常不过了。 “圣上打开兵冢,自然有他的把握,况且经过三百年的梳理,这条黄泉支流已经完全被大夏国运驯服,连入口都改易了几次,当初不服气的那些陈国冤魂们早就被打散,只留下我大夏的忠魂,就算阴阳界限短暂被打破,他们也不会伤害大夏子民,反而会帮助大夏暂时堵住黄泉对阳间的影响。” “而且就算一品出手,也不是说打破就能够完全打破的,他们顶多是弄出些漏洞……” 哑老想了想,又对周铁衣多解释了一句,“这么大个小千世界,又有无数军魂驻守,还有圣上这个主帅,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周铁衣顺着哑老的提示联想,忽然他眼睛微睁,说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词,“神庭。” 大夏圣上的‘神国’不仅覆盖玉京山以及四城,还覆盖了对应的幽冥,贯通了阴阳两地。 只有这样,他才拥有比一品神祇更强的力量,以前他在自己的‘神国’之内,才能够如日月般超然。 “聪明。” 哑老赞许地说道。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片乌云从远处弥漫开来,等乌云靠近,一尊尊阴兵披甲执锐,手持旌旗,为首的阴兵一挥手,旌旗化作乌云,将包围闯入的三人。 哑老适时地高举手中的虎符,喝道,“见虎符如见圣!” 虎符的气息在这个特殊的世界内被放大了十倍,轻易就能够感知到,而且和圣旨一样,这东西蕴含国运,表面上根本做不了假。 阴兵立刻抬手,制止了手下的围攻,感受到其中充盈的国运,阴兵下马,抱拳说道,“恭请圣安。” “圣躬安。” 哑老平静地环视周围的阴兵,熟练地说道,“带我们去虎威军的驻地。” 阴云重新架起,这次载着三人腾飞,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一处兵营外,看到熟悉的搭营方式,哑老也微微一愣,心中充满了感慨,如果不是作为活死人活在阳世,他此时也会在这处兵营之中驻守吧。 “虎威军听令,出营迎接天使。” 带三人前来的阴兵低喝一声。 顿时一队队阴兵就像是活着的时候一样,吹响号角,在顷刻之间化作一团团呼啸的狂风,整齐地伫立在营帐前。 为首的阴兵统帅不敢置信地看向哑老,“谢老三,你居然还活着?!” 哑老看向三百年前的故人,笑道,“大帅不让我死,所以舍不得死。” “来来来,诸位见过我虎威军这一代的二少主。” 众多阴兵这个时候才将目光聚集到哑老身边的周铁衣身上,不过他们的目光仍然有一点迟疑。 因为想要成为虎威军的少主,可不仅只是血脉,任何兵家修行,主将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就算当上将领,也会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周铁衣踏前一步,澎湃的气血之力在这片灰暗的空间中,真的犹如一轮初生的朝阳,映照出的霞光之中,青帝手持竹杖,赤帝操持火蛇,黄帝环抱麦穗,白帝手持利剑,五色霞光带着周铁衣迅速挥发的气血照耀在这些阴兵身上。 霎时间阴兵脸上带着一丝满足感,得到活人的气血,特别是周铁衣这种顶尖武者纯净的气血,对于阴魂来说,就是最好的修行。 为首的阴兵统帅认真看了一眼周铁衣,然后抱拳拜见道,“周家陷阵营黄玉泉,见过少主。” “周家陷阵营,见过少主!” 周铁衣收拢自身气血,凝声道,“诸位辛苦了。” “少主请入帐。” 黄玉泉侧身,恭迎周铁衣入帐。 哑老也侧过身子,欣慰地看向周铁衣。 周铁衣当仁不让,大步向前。 (本章完) 第261章 幽冥之苦 营帐之中,那能够锈蚀血液的庚金之力和侵扰魂魄的死亡呐喊声急剧减弱。 不过就算再弱,也不会完全消失,这已经是兵冢世界内独特的规则,也是防范外敌的方法。 或许是三百年都没有见到故人,黄玉泉拉着哑老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一说就过去了接近三个时辰。 这中间,周铁衣一直保持微笑听着,毕竟这些人为周家付出了这么多,死后都还记着虎威军的名号,自己多花三个时辰也不打紧。 不过周铁衣能够保证自我,但是妙玉施展的法门终究有极限。 而此时的她似乎已经可以用最理智的状态思考,一方面考虑到人情世故,所以等了三个时辰,但是另外一方面,在自身接近极限的时候突然开口道,“我在此处还能够再坚持一个时辰。” 妙玉这一开口,黄玉泉一愣,然后惭愧地笑道,“我活着的时候脑袋还算灵光,这死了之后越发不灵光起来了。” 周铁衣笑着摆手道,“无妨,这两个月我可以时常带着哑老进来。” 黄玉泉叹息一声,“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聊了,这么多年,‘活在’这幽冥之中,其实和死了也差不多,大部分时间我们都陷入沉眠之中,浑浑噩噩,不知生死。” 周铁衣刚刚认真听黄玉泉讲话,自然明白其中的细节,也了解到了很多关于兵冢的隐秘。 就比如想要死后成为阴兵,至少需要武道八品,凝聚武道尊神,只有这样,自身的魂魄强度才足够高,能够经得起转化。 而即使成为阴兵之后,也不是就能够永久存在,魂魄本身就会消耗,实力越强,存在的时间自然越久,这就是所谓的‘阴寿’。 相比于外界的幽魂,其实这里的阴兵更苦。 因为阴兵们食物的来源更少。 所谓食气者神。 对于幽魂而言,最好的食物就是生气,就比如周铁衣刚刚散发着的质量极高的血气。 肉身是魂魄的束缚,同样也滋养着魂魄。 所以阳间因为特殊情况存在的幽魂,会出于本能,捕食活着的人类,吸收生气。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活人死亡时候的怨恨情绪会被无限放大,幽魂捕食活人一般都不会放过对方魂魄,不会出现我死了之后再来报仇的情况,所以被打碎的魂魄也会随着这股怨恨被吸收。 这样就会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幽魂吸食越多的活人,那么本身就会越疯狂,最终化为只知道杀戮的厉鬼,直到被彻底剿灭。 唯有少数幽魂,找得到地脉之力,水脉之力核心这种地方,依靠山川之气供养自身,渐渐地,这类幽魂就有封神的潜力,以前南北五朝,或者更早的荒古时期,这种情况不少,也就是所谓死后封神,食气者神的来源。 但随着神道成为邪道,这一类的幽魂出现的可能性也就越小了。 兵冢之内的阴兵,绝大部分的食物来源是大夏每年供应的国运和佛道两家以秘法化山川之气为法食,而大夏也无法支持每个阴兵全部吃饱,这是一笔巨大的消耗。 所以兵冢之内的阴兵数量固定,不会无限膨胀。 同时幽冥之中无有色彩,生气,日月,只有死亡呐喊不断侵扰,所以即使镇守在这里的阴兵,也只能够通过长期的沉眠来降低消耗,同时安抚自己的魂魄。 但即使这样,他们的魂魄中的疯狂也会在一点点积累,直到最后坚持不下去,就会通过黄泉‘转世’。 说是转世,但他们没有高僧大德的修为护持,进入黄泉之中能不能够顺利再世为人,全看运气。 当然这已经比绝大多数的普通人运气好了。 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魂魄即使到了幽冥,也因为自身魂魄强度不够,会快速重新回归天地之中,化作天地的养料。 听到黄玉泉这番话,哑老的感触最深,“是啊,活着有的时候还不如死了。” 他虽然活在阳世之中,见得到花花绿绿的世界,但是那副鬼样子的身体让他食不知味,言不出声,更不要说享受美色,财宝,对于一位以前的兵家大将而言,这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黄玉泉摆了摆手,“算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不说那些丧气话,少主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要尝尝幽冥的美食。” 周铁衣好奇地问道,“幽冥还有美食?” 黄玉泉神秘地一笑,然后走出营帐,点了上百阴兵,然后架起阴云向着黄泉而去。 相比于周铁衣三人进来的黄泉,黄玉泉带着去的这段黄泉河水‘更缓’,不是那么浑浊,所以从黄泉而来的吸引力也小得多。 周铁衣极目远眺过去,瞬间发现了原因,哑老说过,大夏每年都会花费大力气梳理这段黄泉支流,甚至不惜改道了几次河口,保证兵冢之下的幽冥安全。 这就和阳世治理河沙,清理河川一个道理,他目光看过去的方向,黑白色之间,有醇厚的国运之力不断从上方的天空落下,落到黄泉之中,驯服黄泉,于是这段河道就变得缓慢而又清澈起来。 河道周围,除了他们还有十几队阴兵,似乎这里是兵冢内少有的具有生气的地方。 黄玉泉大笑道,“这次谁来?” “我,我!” 一个个陷阵营的阴兵脸上出现少有的兴奋神色,甚至这种兴奋的表情蕴含着疯狂,让他们的面容逐渐从正常人化做了厉鬼的形象,青面獠牙,丑陋不堪。 黄玉泉点了两个样貌最为扭曲的阴兵,哈哈大笑道,“就你们五个小子。” 说罢,周围的阴兵们拿出准备好的特殊绳索,栓在这五人身上。 周铁衣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你要用他们五个‘钓鱼’?” 黄玉泉咧嘴笑道,“少主不知,这黄泉之中乃是死极,只不过阴阳轮转,死极之中自然孕育生机,因此才有入黄泉转世为人的说法,这条河段,因为垂下国运,黄泉之中活着的东西都会往这里来。” “这会很危险吧。” 周铁衣叹息着说道,其他人这么钓鱼他当然不会废话,但这些阴兵毕竟是‘自己人’。 黄玉泉哈哈一笑,看向哑老,“谢老三,这少主可比老帅仁慈得多。” 哑老知道黄玉泉这是在隐隐批评周铁衣。 不过他活了这么久,自然知道两个人生活的时代不一样,一个是在南北五朝,易子而食,神道祸乱的时代杀出来的人,一个是在大夏盛世,世家内养出来的人,这能够一样吗? 哑老开口道,“那是你没有见过少主诛心时的手段,比大帅可厉害多了。” 黄玉泉认真一想,“那倒是一个智将。” 而后黄玉泉才看向周铁衣,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少主,我们已经死了啊,浑浑噩噩在兵营中日复一日,只有这少有的乐子,才让我们有活着的感觉啊。” 周铁衣站在原地,忽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幽冥。 死者都渴望着活着的感受,因此他们甚至不惜舍弃自我的存在。 所以只要阴阳两界被贯通,幽冥之中的存在会毫不犹豫地侵入阳间,就比如那些无法克制住本能,即使知道自己会被修行之人打杀,会要吸食阳人生气魂魄的厉鬼。 他又看了看身边神色如常的哑老,叹道,“幽冥悲苦。” 周铁衣没有阻止,五位阴兵们兴高采烈地冲向黄泉,巨大的吸引力将那条特殊的,能够拴住魂魄的绳索拉得笔直,其余阴兵刚好站在吸引力外围,用自身固定住五位阴兵,防止他们被黄泉彻底拉扯进去。 站在岸上等了一会儿,周铁衣忽然伸出手掌,五炁汇聚,凝聚成一张长弓,相比于之前只能够出现在梦境中的【五帝弓】。 经过一个月的修行,特别是黄帝像和白帝像的接连凝聚,虽然五行还没有彻底圆满,但是周铁衣已经能够在现实之中使用出【五帝弓】了。 射艺最注重的就是时机,周铁衣的目光一直看向几位阴兵头顶的云气,当那灰色的云气转化为大凶之兆的纯黑色之时,他就抓住了关键时机。 黄泉之中,几位当做诱饵的阴兵们在浑浊的河水之中也分不清上下左右,即使他们没有深入河心,即使这段黄泉的流速极缓,但是魂魄进入黄泉之后,就如同普通人溺水一样,唯有身上牵引着的绳索,是他们唯一感知到方向的来源。 忽然一个参加过几次‘钓鱼’,熟练的阴兵察觉到水中有巨物搅动周围的黄泉,他用力一拉身边的同伴,几个训练有素常年配合的阴兵立马知道该怎么做,他们结成奇特的军阵,形成一柄虚幻的【裂空刀】,一时间周围的黄泉稍微被排挤开,露出一条硕大的,无鳞似蛇的大鱼。 这鱼足有六丈长,张开的大嘴能够直接吞噬掉一个成年人,更加恐怖的是,这大嘴之中利齿如同螺旋的刀刃旋转。 这条蛇鱼见众人发现了它的存在,不仅不退,反而凶猛地搅动身躯,抽向虚幻的【裂空刀】,想要速战速决。 岸上,已经搭好弓的周铁衣,抓住了最关键的时机,他面色沉凝,身后雷霆涌动,化作九面雷鼓,雷鼓之上,九枚龙章真实不虚,与雷霆规则勾连,让这幽冥之中,也有雷霆涌现,一道道银白色的弧光夹杂着赤艳艳的血气四逸。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九道雷霆之音响起,银白色的雷霆之力汇聚于弓弦之上,形成一柄箭矢,五炁顺着长弓交汇于箭矢尾部,化作五色翎羽。 雷霆为箭,五炁为翎羽。 至大至强的轰鸣声中,天地一静,一道绚烂到极致的电光拖曳着五彩尾羽,撕裂幽冥的黑白二色,洞穿了蛇鱼的头颅。 (本章完) 第262章 我需要你扼制整个兵冢,如羽林军那样 冰冷的幽冥之内,周铁衣散发的灼热气息一闪而逝,他缓缓放下手,五帝弓随之消散。 “好箭法!” 在周铁衣彰显五帝气息的时候,周围同来捕鱼的阴兵们就注意到了这边。 一位气息不弱于黄玉泉的阴将带着上百阴兵过来。 这兵营之中,善射的人自然十分多,但是能够在浑浊的黄泉之中抓准时机,同时自身力量还能够克制黄泉异兽,达到一击必杀之人极少。 这阴将面容本来就凶蛮狠辣,像狼又像熊,而他似乎也没有想要维持着自己活着的时候人类的面容,此时的容貌更是异化了一半,脸色靛青,阔鼻之中时不时喷吐出寒雾。 而这位阴将身后的阴兵们,看到周铁衣和妙玉的一瞬间,就露出死者对活人血肉的渴望之情,上百双要生吞活剥活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并不是每支军队治军都十分严格啊,周铁衣心中想道,特别是在乱世之中死的悍将,很多可以算是功臣,但绝对算不上好人。 这位阴将目光落在周铁衣身上,虽然他对周铁衣的血肉十分渴望,甚至是饥渴,蕴含五帝真意的血肉,他可太明白这代表什么了,但还是努力克制住贪欲。 毫不夸张地说,周铁衣在幽魂们的眼中,那就是活着行走的人参果。 裴城眼中的贪婪稍稍收敛,试探地问道,“这位大人是新来的天使?” 周铁衣笑了笑,然后拿出虎符,“既见天使,如何不拜!” 这位阴将刚想要开口,只见周铁衣身后的九面雷鼓轰鸣。 这雷霆之音对于常人而言,都是震耳欲聋,更何况对于只有魂魄的阴兵,雷霆形成的震颤撼动着裴城的魂魄。 裴城下意识想要以阴气勾连身后的阴兵,形成军阵,不过周铁衣身后一尊半虚半实的白帝像显化,白帝伸手一抓,抓住周铁衣手中的虎符,顿时白帝凝实,化作真形,低喝道,“既见虎符,如何不拜!” 虎符之上,兵家气运受到白帝激发,即使不完整,但结合这片兵冢之内的道统规则,也化作一只五丈的斑斓大虎跃出,当斑斓大虎显形之后,一声威严的虎啸紧随雷霆之音响起。 猛虎呼啸,狂岚乍起。 裴城还没有凝聚成型的白色阴气直接消散,连带他周围的阴云也在狂风之中被直接击散,一股道统的威压降临,裴城身后的阴兵们身形剧烈地晃动起来,双腿微微弯曲。 周铁衣脸上的笑意渐冷,他已经给了两次机会了,也算是对得起他当年为大夏立下的功劳和刚刚的冒犯之罪了,现在再不拜,就不能够怪他不教而诛了。 裴城对上周铁衣渐冷的笑意。 忽然他明白眼前这人不能够因为对方年纪而轻视。 大夏能够以这个年纪拿着虎符进入兵冢之人…… 绝对是那种又有能力,又敢杀人的人。 裴城瞬间清醒过来,暗骂自己真是蠢货,这鬼地方对自己魂魄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好不容易看到两个生人,对生气的贪婪竟然占据了上风。 他也是经历过完整的乱世的人,清醒过来之后,太明白遇到什么样的人,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活下去了。 他眼中疯狂之色消散,下拜道,“下官天狼军先锋官裴城,拜见天使。” 他躬身下拜,身后上百阴兵再也坚持不住,纷纷半跪下拜。 周铁衣没有立刻让裴城站起来,而是抬头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思考了一下,“韩家的人……” 而后周铁衣才低头,俯视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裴城,身后雷鼓再次一响,一道雷鞭抽打在裴城身上,恐怖的雷痕烙印在裴城的身上,不断散发出刺入灵魂的痛苦。 裴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连脸上凶恶的容貌都消散了几分。 相由心生,这一点在魂魄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没有下次了。” 裴城连忙说道,“下官知罪。” 他没有说罪名是什么。 有心试探天使,甚至对天使不敬。 这罪名可大可小,完全在于天使本身的实力和想法。 而周铁衣拿着半枚虎符,都能够激发兵冢内的道统之力,再配合他身后的虎威军阴兵,已经足以处理兵冢之内的骄兵悍将们了。 周铁衣微微颔首,心中对于兵家修行的理解更多了一些。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军队之中宪兵的存在都是不可或缺的。 特别是这些心中积攒了一定疯狂的阴兵,严刑厉法,令行禁止实际上比施展恩惠更重要,在他们面前,实力乃至于杀戮更具有说服力。 “本官这段时间巡视兵冢,不希望你再落到本官手中,望你好自为之,退下吧。” 裴城离开之后,黄玉泉才上前对周铁衣抱拳道,“刚刚我心中对少主不敬,还想着少主妇人之仁,还请少主责罚。” 周铁衣微微一笑,指向已经被军士牵引,拖曳上来的鱼蛇尸体,“既然是不敬之罪,那当罚酒三杯。” 黄玉泉微微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这少主和大帅确实不一样,但却又有一脉相承。 军营之中鱼蛇的尸体也不用过分处理,这幽冥军营之中,也没有处理的方法,于是直接切成薄片就端了上来,周铁衣几人只享受蛇头脸颊位置的肉,据黄玉泉说这位置的肉最为肥美。 “可惜这只是一条六品的黄泉鱼蛇,真正的大家伙要到河中段去捕捞,下次当我亲自去做饵,请少主射之。” 黄玉泉吃了一口鱼肉,笑着说道。 周铁衣品尝了一块鱼肉,顿时发现这鱼蛇的奇妙,虽然只是六品异兽,但毕竟是黄泉这种特殊的地方诞生的,普通六品修行者根本无法进去捕捞,自然有神异之处。 每一片鱼肉上面的生气都纯净至极。 魂魄享用血肉,会连同血肉之中的精气神杂质一同吸收,但这鱼蛇的肉竟然没有丝毫杂质,所以阴兵们吃了之后只会弥补自身魂魄的损耗,不会进一步因为吸收血肉而污染自身魂魄! 自己唯二见过的东西…… 周铁衣想了想,笑道,“这黄泉蛇鱼确实美味,我这里却有另外一道美食,可与黄将军共享。” 说罢,周铁衣从白玉棋盘中拿出了一枚血色的桃李。 黄玉泉接过桃李之后,认真端详了一下,他本来以为周铁衣拿出的会是准备好的法食,但没想到会是果子,一般的果子他们魂魄之体可吸收不了,就算是那些灵果,因为自身没有血肉的关系,他们吸收也会浪费一大部分,除非是那种顶级层次的灵果。 黄玉泉自然不担心周铁衣要害他,于是用力一咬,看似是咬合,但实际上是‘吸食’。 忽然他脸色酡红,如同醉酒。 这桃李果蕴含的血气和蛇鱼蕴含的生气还大不一样。 蛇鱼的生气对于阴兵而言是‘米饭’,那么这桃李果对于阴兵而言,确实是‘美酒’。 而且因为阴兵本身没有肉体,所以还不用担心桃李果产生的异化效果,周铁衣本身可没有那么多血神子分给士兵,控制自身异化反应。 吸收完了整枚桃李果,黄玉泉自认为也是见多识广,但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果子,看似是果肉,但本身却是一团血肉。 “少主,这是哪种果子?” 周铁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问道,“若我能够长期供应这果子,你能够将此地的虎威军陷阵营再抬升一个台阶吗?” 黄玉泉目光一凝,看到周铁衣微笑着的目光,沉吟片刻,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妙玉。 妙玉同样带着好奇看向周铁衣。 周铁衣一向不是小气之人,对于自己更不会小气,但刚刚那奇特的果子他居然没有给自己一枚,而且听周铁衣的话,这奇特的果子他还有很多,于是妙玉感到好奇。 周铁衣想了想,这件事确实不用先告诉妙玉师姐。 毕竟有些想法,手下的士兵和身边的亲近之人是不同的。 黄袍加身大概就是这种不同之处的具体表现。 白玉棋盘扩散,笼罩周铁衣和黄玉泉两人,只不过这次周铁衣没有直接将黄玉泉带入棋盘空间之中,只是将棋盘空间映射到此地,分割内外。 在黄玉泉的眼中,营帐不变,只是妙玉,哑老消失不见。 而后一株血肉巨树在周铁衣身后拔地而起,黄玉泉目光一凝,他是那个时代出来的人,看到桃都翁的瞬间,就察觉到桃都翁的‘与众不同’。 “神孽?” 黄玉泉没有立刻动手,看向神色如常的周铁衣,随后苦笑道,“少主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啊。” 周铁衣笑道,“这可不是神孽,而是儒家的桃李树,黄将军看清楚些!” 说罢,他拍了拍桃都翁的血肉脉络,一根根赤色的血肉脉络收缩,聚集在树心处。 只留下翠绿色的树脉和一道道纯粹的雷霆电痕。 霎时间,炽热浩瀚的浩然气勃发,让黄玉泉的阴魂之体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而在黄玉泉眼中,桃都翁儒家的气息已经完全覆盖了神孽的气息,就算是上三品,只要不仔细甄别,都会下意识以为这是一株儒家桃李树的变种,还是那种种得极好的桃李树。 周铁衣站起身来,背对着黄玉泉,看向光辉四溢,现在足有五丈高的桃李树,树枝上结满了红白二色的果子,这都要托弥山斗兽场的功劳。 其中白色的果子极为稀少,大部分都已经进了周铁衣的肚子,但那蕴含血气的赤色果子却很多。 “黄将军,如今大夏圣人将出啊,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黄玉泉因为一直待在兵冢之中,对于外界的信息几乎不了解,也是刚刚和哑老闲聊时,才获得了一部分外界的信息,知道现在大夏圣上有心修道。 而结合周铁衣这句圣人将出,他一下子甚至比外界绝大多数人都先反应过来。 “天下大乱。” 周铁衣转过头,“是啊,就没有在天下太平的时候出的圣人,圣人本身就象征着乱世,我们周家也不得不早做准备啊。” 周铁衣看向黄玉泉,说道,“之前我听黄将军和哑老闲聊的时候意识到,这兵冢之中,绝大多数士兵的实力实际上都是在‘监管’之中,上面给多少国运,法食,才能够供养多少士兵,多一点都不行,士兵的实力也会被严格限制住,所以想要多一些食物,就得冒险去黄泉之中捕捞,而这种捕捞的成功率应该不怎么高吧?” 刚刚有其他的阴兵同样在‘钓鱼’,但只有自己这边有收获,那裴城之所以过来,一方面是试探自己的身份,另外一方面估计也想着和自己合作,钓几条鱼上来,所以周铁衣只是给了他一鞭子。 黄玉泉点头道,“少主明鉴,我们阴兵没有肉身,武道修为难以寸进,上面给的法食,也只是为了维持我们存在,而不是让我们更进一步,所以各个军营的实力大致相等,只有中央直属于圣上的羽林军实力最强。” 周铁衣思考了一下,在黄玉泉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呵然笑道,“看来圣上还没有准备好,他坐在那个位置,修道可以,但是修神绝对不会被百家允许。” 对于阴兵而言,最好的修行道路,就是神道。 而幽冥神道已经被那位荒古九神之一的生死帝君验证过了。 唯一可惜的是,大夏圣上知道这是一条正确的路,但是却碍于自身的身份,无法走这条正确的路。 这就是上位者的无奈。 大夏圣上不能够走,但不代表自己不能够走。 周铁衣脑后一轮圆满的明月缓缓升起。 云气升腾,结合莽荒部落那边的祭祀,第三枚属神云箓凝聚。 这次凝聚新的属神云箓,周铁衣也感到了一分压力。 相比于活人可以自己修行的【天一宝箓】,桃都翁,虚鱼以及眼前黄玉泉的神祇云箓,都是需要自己负担消耗。 相当于自己从四百人的部落收取信仰,再供养给三位神祇,自己是八品神祇,加上三尊九品神祇的消耗,已经远超四百多人部落的信仰承受了。 自己现在之所以能够支撑得起,还要多亏莽荒世界那里山脉水泽力量的滋养。 毕竟正常情况下,四百里西山和那片森林水泽世足以支撑起两位六品神祇的神位。 自己之所以感觉到有压力,还是因为本身的神道修行还处在八品,没有能够完全调动山脉水泽之力。 当然另外一种更简单的办法,就是加速部落的扩张,获得更多的人口信仰。 云箓飞到黄玉泉面前,黄玉泉毫不犹豫地容纳了云箓,一瞬间,他真的有种活着的感觉了! 他能够感受到生气,能够感受到色彩,甚至能够感受到正在崇拜赞美自己的凡人。 “谢主公再造之恩。” 黄玉泉拜倒。 对周铁衣的称呼也从少主转化为主公。 周铁衣微微点头,提醒道,“我这云箓权柄涉及梦境,可以隐藏其中。” 周铁衣之所以敢赐下着神位有三方面原因。 一是黄玉泉知道了自己这么多秘密,只能够变成‘自己人’,真正与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自己人。 二是自己的神权足够特殊,【篡神】能够隐藏天机,黄玉泉是自己的属神,力量来源于自己,所以天机易数很容易推算出错,发现不了黄玉泉神祇的身份。 自己的神权之中吸收了太虚幻主梦境的力量,巫木已经实验过了,只要将云箓隐藏在梦境之中,连其祂神祇都发现不了,这是当年天一道脉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三是大夏圣上从圣位跌落,他已经失去了对每个人认真检查的能力,更何况黄玉泉三百年前就在兵冢之中,估计也没有谁想到一个几百年前被检查了一遍的人突然会成为神祇吧…… 想到这里,周铁衣忽然目光一凝。 他意识到一件事。 几百年……梦境之力! 自己能够做出这样的布置,其他人也能够做出这样的布置! 琯琯口中那位幻祭司! 他是有能力花几百年瞒天过海的人,或许手段和自己略有不同,但是结果应该极为相似。 黄玉泉本来听着周铁衣在训话,忽然见周铁衣的神色变得十分精彩,以为自己这边可能出错,“主公?” 周铁衣摆了摆手,“无事,我刚刚只是碰巧想到了一些事情罢了。” 这也让周铁衣暂时决定不在军营之中扩散云箓之法,就算到时候出问题了,自己处理一个黄玉泉也远比处理一支虎威军陷阵营要容易得多。 不过云箓之法虽然不能够使用,但是赤色的桃李果却没有问题,反正里面只是纯净的气血之力,吸收了之后除了实力提升,对于阴兵们而言没有其他异变。 至于该怎么把握实力提升,该怎么隐藏自身实力提升,这就要交给黄玉泉来做了,自己从外打打辅助就行,反正正常情况下,绝大多数阴兵都在沉睡之中,也没有战斗任务,所以这极好隐藏。 而供给给阴兵们的桃李果层次不用太高,下三品的纯正血气对他们都是极好的补充,自己完全能够负担得起。 周铁衣看向黄玉泉,“这兵冢之事就拜托你了,必要的时候,我需要你有能力扼制住整个兵冢阴兵。” 他想了想,补充道,“如羽林军那样。” 黄玉泉抱拳说道,“领命!” (本章完) 第263章 千神坑,兵原,尸陀林,血湖 “你有这兵冢之内的地形图吗?” 周铁衣这次进来,本来就是想要通过虚鱼摸清楚兵冢之内空间的薄弱处,但是实际上接触过兵冢之后,才发现这里比自己想象得要复杂得多。 特别是在用虎符勾连整个兵冢规则的时候,周铁衣更是能够明显感知到其他近十道强大的规则在相互作用! 毕竟是一个帝国经营了三百年的秘境。 黄玉泉以自身阴气聚集出山川地形,他只是陷阵营的统领,当然不可能有完整的布防图,但这么多年活在兵冢之中,即使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沉睡之中,也足以摸清楚兵冢的很多底细。 当然你要黄玉泉摸清楚全部的底细是不可能的,因为黄玉泉本身的能力不够,他虽然活着的时候是兵家三品修行者,但是死后实力不升反降,现在依靠着阴兵们,维持住自身四品的实力。 “兵冢最大的作用就是封印,我们这处兵营都算是外围,不算是真正兵冢内部。” “兵冢内部封印着当初大战时候留下的荒古九神的力量。” 周铁衣一下就来了兴趣,这封印着荒古九神的力量,就意味着自己可以窃取,当然前提是自己要有能力活着靠近这些力量。 这些力量可不像血神子和太虚幻面一样温柔。 这么强大的力量一旦有外人靠近,主动攻击都不奇怪,更不要说大夏肯定有相应的布置。 “当年最后一战就我所知,就至少有幽冥帝君,血海尊首,地母,苍龙四位神孽……神祇的残部。” 黄玉泉本来想要习惯性地说神孽,但忽然想到自己现在也成为了‘神孽’,于是改口。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荒古九神,我就不得而知了,除了荒古九神的残部之外,当初在这片兵冢中陨落的二品三品神祇也不少,以及其余四品到六品的神祇,祂们的力量很多也都没有完全消散,汇聚成为一座名叫‘千神坑’的秘地。” “相比于荒古九神的力量难以利用,反倒是‘千神坑’大夏这些年不断剥离其中的血肉,神国碎片,只要能够闯过试炼,就会得到相应的力量,这也是我们兵家子弟来兵冢最大的好处。” “‘千神坑’一直处在兵冢最中心,由羽林军亲自把持。” 周铁衣微微点头。 黄玉泉应该是从最正统,最好得到的力量开始给自己讲解,毕竟他不知道自己有【篡神】神通。 “‘千神坑’之外,还有一处地方,少爷如果能带着七品精锐亲卫进来,一定要去,当然那处地方的危险性也极大,非府内顶尖天才不要去,就算是顶尖天才,可能活下来的也仅有一半。” “何地?” “我们称之为‘兵原’,当年人神鬼死战,搅动得天翻地覆,他们死后,太祖来不及收拢他们的兵器,只能够强行一起御极封印,所以连带着他们的兵器也一同封印在兵冢,这些强者随身武器皆具有灵性,又受到战场的影响,化作了一片只有兵器存在的兵原。” 黄玉泉遗憾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当初我那柄宝刀也随着我的尸骸落入兵原之中了。” 周铁衣认真思考了一下,问道,“我进入兵冢之中,感受到一股侵蚀血肉之力,就像是要用活人血肉长出铁锈一样,这是不是兵原的影响?” 黄玉泉微微一愣,“主公进来没有去领御煞丹吗?” 说完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多嘴。 自家这位主公连神道都敢修行,自己也不便多问。 黄玉泉顺势解释道,“这是‘万劫凝兵煞’,武道六品凝罡,其中‘罡气’可以取自天地诸般祖炁,但说是这样说,一般而言,想要凝罡,选择也并不多。” “需要考虑祖炁和自身功法,自己特性的相合度,需要考虑祖炁的危险程度,当然最主要还要考虑选择的祖炁是不是在一地足够多,不然光是‘采罡’就需要花费普通人几年乃至十年的时间。” 周铁衣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 “这‘万劫凝兵煞’若是用来凝罡,威能少主也感受到了,乃是杀敌利器!而且对我们兵家修行大有裨益。” “继续。” “兵原之外,当然就要数黄泉之中的活物堪称宝物了,有少主在,我有信心到河段中央为少主捕捉真正的好东西。” “这不急。”周铁衣抬手制止,他可是要黄玉泉帮自己统帅阴兵的,不是找一个捕鱼的。 “我听说生死帝君就是从黄泉之中诞生的神祇,所以祂的力量也被镇压在黄泉之中?” 黄玉泉这次没有给周铁衣一个肯定的答案,反而微微摇头,“因为这里是幽冥,生死帝君的力量近乎无处不在,所以封印祂力量的办法应该极为特殊,除了大夏圣上以外,我估计其他人都不知道。” “倒是另外几位荒古九神的力量好辨别,血海尊首的力量化作了一片血湖,那里是禁地,结合另外一位的力量,会不断产生出血兽,血兽没有任何价值,反而会污染我们阴兵的魂魄,所以导引了一段黄泉支流过去,不断冲刷血兽,才没有让血兽泛滥成灾。” “哪位?”周铁衣隐隐有猜测,荒古九神的力量是规则,但也不能够无中生有,都有相应的根源。 “地母,即使在幽冥之中,地母也能够汲取大地的力量,与血海尊首的力量混合,才能够源源不断地产生血兽。” 说到这里,黄玉泉忽然感叹道,“血湖外有一片尸陀林,那是我们阴兵们少有能够得到布施的地方,说来还要感谢天后娘娘。” 黄玉泉说到这里,声音带着几分恭敬,这是他谈论到大夏圣上的时候都没有的。 “你在这里也听闻了天后的名号?” 周铁衣好奇地问道。 “听前几年进来的‘兄弟’们提过,当然最主要还是天后娘娘怜惜我们这些饿死鬼,二十多年前,她建议当今圣上,命人在这兵冢之中建立了一片尸陀林,又号召天下将死僧人肉身布施,每年佛诞节,我们都能够少有地吃一口饱的。” 黄玉泉再次提起了尸陀林。 因为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前身对这件事虽然知道,但印象并不深刻,周铁衣此时听说,认真思考了起来。 尸陀林布施是佛门的一种修行方法。 意思是死后不要安葬自己的肉身,而是找一个林子随便一放,以自身血肉重新供养动植物。 当然前世的时候,这种方法在佛门异化,甚至提出佛徒可以食用尸陀林的腐尸。 而在这个可以修行的世界,天后在兵冢之中建一座尸陀林,倒是十分合理。 幽魂们之所以不能够食用生人血食,最主要就是生人临死前的怨念。 尸陀林布施的僧人都是自愿布施,也明白自己要干什么,所以他们死后只留宏愿,而非怨念,只要这里的阴兵们守规矩,不动这些僧人的魂魄,放任他们入黄泉转生。 这样留下的肉身,就只蕴含血气,以及大量的佛法之力,还可以消解阴兵们心中积攒的疯狂。 周铁衣想了一会儿,点头道,“确实慈悲。” 虽然自己习惯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会联想到天后有其他隐秘的布置,但是就像自己办报纸一样,就算有小九九,但是只要利了天下大多数人,那也是一条堂皇正道,别人说不出一个坏字来。 “这尸陀林中,听说还有血肉菩提,那是真正的好东西,可惜我也只去过两次尸陀林,也没有见到血肉菩提。” “那苍龙的力量封印在哪里?” 周铁衣问道,这是黄玉泉知道的最后一尊荒古九神在此地的信息。 黄玉泉指了指天空,“苍龙的力量自然在天上,让兵冢之中少有的出现天时变化,因此我们能够肯定,不过我没有能力去兵冢的天空,上面因为有国运垂下,所以整个兵冢真正的‘天空’实际上是禁止飞行的。” 周铁衣回想了一下自己才进来的时候,阴兵们腾云驾雾,也是低空飞行,这是魂魄的本能。 “我知道了。”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今日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先出去一趟,过一天还会回来。” 周铁衣解开白玉棋盘的隔绝,显露出外面的妙玉和哑老。 妙玉师姐已经接近承受的极限了,自然要先带着离开,自己在这幽冥之中,一待也是四个时辰了。 探索兵冢非一夕之功。 甚至黄玉泉对兵冢的了解都太少了。 就比如自己的感应中,可是有近十道荒古九神层次的力量,而非黄玉泉所说的四道,黄玉泉自然不可能骗自己,他只是不知道而已。 出了兵营,带着虚鱼原路返回。 当虚鱼掀开空间帷幕,露出外面幽冥的荒野之时。 黑白一色的荒野之中,早已经有一道艳丽的身影静静地等候着。 她站在那里,就仿佛是这片天地的中心,头顶上那朵牡丹红艳艳常开不败,即使在幽冥之中也光彩夺目。 周铁衣目光一凝,然后上前,拱手道,“拜见天后。” (本章完) 第264章 天后之愿,光耀十方幽冥 天后出现,周铁衣并不感到慌张。 自己进兵冢四个时辰了,见的人也不只是虎威军阴兵,还展现过虎符的威能,天后二十多年前就施惠于兵冢内的阴兵,要说里面没有天后的眼线,周铁衣自然不信。 最主要是自己也没有犯错啊。 虎符是什么? 调兵遣将的权柄。 大夏圣上给了自己虎符,那么自己现在就算将兵冢的阴兵拉出去杀人,整个过程也不算犯错,顶多事后需要给个合理的解释。 自己现在只是视察相应的部队,那就更不算是犯错,算是本职工作了。 所以琯琯才说,自己是能够知道兵冢空间弱点的那个人。 只要自己不蠢到当面去问大夏圣上兵冢的布防图以及大夏圣上究竟有什么样的打算。 这就像是一个公司的财务,我可以看到所有的账,也可以猜测出有些账背后的原因,但别蠢到当面问老板这些账的原因。 而自己施展出的明面上手段。 虚鱼,哑老,虎符。 这都是圣上和天后知道的正经手段,顶多是自己好奇了一点,提前看看兵冢的样子罢了。 甚至周铁衣有种预感,大夏圣上提前两个月将虎符赐给自己,还说这是单独赏给自己的,或许隐藏的一层意思就是自己要有本事,就可以合理利用这次机缘,不然怎么算是单独赏给自己呢。 果然,天后见到周铁衣行礼,并没有喊打喊杀,而是笑着说道,“陪本宫走走。” 周铁衣点头,已经恢复原状的哑老和妙玉远远在后面缀着。 四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幽冥荒原之上,周围阴雾缭绕。 “兵冢如何?” 一开口就是送命题啊。 周铁衣当然不可能答我还没有开始试探空间薄弱处,但已经知道里面隐藏着不少好东西了。 他思忖了一两息,望着周围空空如也,“幽冥枯寂,阴魂悲苦。” 天后停下脚步,负手看天,“众生皆苦。” 而后她才转头,看向周铁衣,“不过这幽冥之中,连日月之辉都无法落下,所以更苦,佛说六道轮回,下三道幽冥之属皆为恶道,若这幽冥能得日月之辉,必然要好上许多。” “当年我发下宏愿,若我证得菩提,必要光耀十方幽冥,不得此愿,不证菩提。” 天后声音坦荡,她话音落下,周围淡淡地阴雾迫散开,以她为中心,虚空中仿佛砸落某种重物,无形浩大的灵性光辉向周围扩散开来。 周铁衣仿佛置身于寂静幽暗辽阔的海面,海天相交的无垠一线上,一轮真正的明月冉冉升起。 明月虽然有缺,但上下相映,圆满无碍。 “原来这就是自己为什么刚刚看到天后,就有种她是世界中心之感的原因啊。” 周铁衣想道。 之前他还以为这是天后离开圣上,所以不用隐藏自己的气息,才会表现出一种世界中心的感觉。 现在听到天后的宏愿,知道天后的道统已经和幽冥规则实现某种交互,虽然还没有证得此愿,但是却得到了天地规则的认可。 周铁衣沉吟一会儿,叹道,“光耀十方幽冥,这可不容易啊。”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天后能够得圣上信赖了。 因为这个宏愿就像是地藏王菩萨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一样。 宏愿太大,以至于天后自己给自己上了一层枷锁,难以在短时间内证得佛陀果位。 即使证得果位,那么天后很大概率都会长期存在于幽冥之中,并不妨碍大夏圣上管理阳世。 这确实是一步妙棋。 “所以本宫需要有人帮助,卿乃不世之材,可愿助本宫一臂之力?” 天后没有再用言语试探周铁衣,她如明月居于此处幽冥中心,就如此静静望着周铁衣。 两人都是聪明人,若再用虚言去试探周铁衣,天后相信周铁衣能够托言回答自己一整天。 一时间那种虚幻感更加强烈了。 天后身上那无形,浩大的灵性光辉大到了极致,以至于洞穿了现实,让人置身于纯粹的信息之中。 周铁衣感觉自身位居时空中心,万事万物都开始被天后这颗巨大的‘星体’牵引。 一道道平日里只存在于概念中的因果有了真实的痕迹。 周铁衣眼前仿佛浮现出诸多场景,这些场景有些源于过去,有些彰显未来。 这些场景都是因果本身,但现在都因为天后的存在而牵引移动。 一言一行,影响天下大势。 配合那宏大之愿,只让人感觉此时站在天后身边,就能够超脱时空,立于过去未来之上,轻轻做出一个决定,就能够改变历史大势。 这种超然感,这种操持天下权柄于手的强大之感,是任何美色,财宝都难以企及的。 也是无数能人志士为什么愿意追随明主的原因。 王霸之气啊。 周铁衣敛住心神。 他今天算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王霸之气了。 “臣自当为大夏效劳。” 周铁衣拱手答道。 天后凤眼勾勒出笑意,也没有责怪周铁衣,“答得好。” 这种机会只有一次,而周铁衣的回答也不能够算错。 天后重新向前迈步,那如同世界中心之感消散。 “你听说过太虚幻境吗?” 天后第三个问题再次让周铁衣沉思了一会儿。 这次没等他回答,天后自顾自地说道,“太虚幻境于两百五十年前建立,根基是太虚幻主的神国,隐藏于人心梦境之中,只要天下人还在做梦,太虚幻境就无法被完全销毁,这也是我大夏一害。” 天后知道太虚幻境这并不奇怪,甚至天后有太虚幻面,并且进入太虚幻境周铁衣也不感到奇怪。 相对应的,在天后眼中,自己知道太虚幻境,乃至周家有下属进入过太虚幻境也不奇怪。 太虚幻境随机散播的机制就决定了其本身的存在会被三教九流广泛得知。 而势力越大,存在越久,能够调动的资源越多,自然越有机会得到太虚幻面或者能够使用太虚幻面的人。 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所有得到这个秘密的,都会尽量隐藏它。 就像是一群人光天化日之下都在装瞎子,因为提出来就意味着你要么在揭大夏的老底,要么就有能力解决。 联想到自己之前猜测那位琯琯口中的幻祭司可能很早就在兵冢之内同样留下布置。 所以大夏和神道两边,都猜到对方有后手,并且都根据对方的后手在做相应的布置。 甚至大夏圣上提早两个半月赐给自己虎符,这本身会不会就是一个诱饵? 不然为什么他不直接在兵冢开启之日再赐给自己虎符呢? 就是不知道神道那边会不会上钩。 天后再次问道,“你觉得我大夏除了要面对神孽的问题,还需要面对什么难题。” 这次周铁衣没有沉默,开口道,“陛下修道,门阀藩王实乃大害,地方豪绅实乃大害,佛寺道观实乃大害。” 天后笑道,“伱这么一说,天下岂不是没有信得过之人了?” 周铁衣回答道,“自古圣君,称孤道寡,不仅天下没有信得过的人,陛下也不一定能够信得过臣和天后。” 天后笑容收敛,叹息道,“称孤道寡,答得好,欲为圣者,如日月凌空,连日月都无法并耀,自然是称孤道寡,答得好。” 天后再次说了一句‘答得好’。 “不过在陛下没有失败之前,需要你我相助,希望你能够明白这点。” “很多时候天下人都觉得我们料事如神,但事实上你我执棋之人都知道,未来变化太多,所以多做一些准备,才能够有备无患,陛下只是已经没有了退路而已。” 这已经是推心置腹之语。 周铁衣也大概把握住了天后的想法。 能助大夏圣上登极则助,不能助则自取之。 但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想法,不一定是我的想法,也不一定是天下的大势。 于是周铁衣毫不犹豫地说道,“陛下定会马到成功。” 天后忽然伸出手掌,感叹道,“这天下盛景,江山如画,芸芸众生,苦中见乐。” 周铁衣顺着天后的手掌望去,不知道何时天后已经带着几人离开了幽冥,返回了玉京山。 此时晨曦万丈光辉拔地而起,明亮的日光落在天后晶莹的手掌之上,然后穿过,天后本身就像是逐渐隐没的明月,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周铁衣转头,看到哑老穿着自己宽大的衣服,在晨曦之中阴气消退,连本身的阴翳惊悚之感都大幅减弱,就像是个滑稽的老仆。 师姐拢了拢耳边的鬓发,虽然五官没有兵冢中那么完美冷艳,却重新多了亲切柔美。 两者都略显担忧地看向自己这边。 虽然刚刚他们跟在身后,但是天后不想要让他们知道谈话,那么他们就一点都听不到。 他笑了笑,这江山如此多娇,自己就更加不能够轻易放手。 周铁衣伸手,“师姐,这山上有一家早餐铺卖的馄饨好吃,我请师姐去吃,消消阴气。” 妙玉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掌,搭在周铁衣手心上。 周铁衣的手掌很烫,让妙玉掌心的阴寒消散,仿佛被炎炎夏日握住。 ······ 热腾腾的早餐铺,头汤汤清葱绿,泛着一滴滴油珠,渗出肉香,汤里的馄饨,嫩白的粉皮透红,就像是路过的小姐姐的脸。 周铁衣一边吃着馄饨,一边欣赏着玉京山的繁华,操劳了一宿的心情一下子就舒爽了。 用完了早餐,回到周府,周铁衣先到周母的守一院报平安,顺便还捎了一碗馄饨。 周母见儿子回来,还知道给自己捎一碗馄饨,脸上自然带起微笑。 周铁衣伺候着周母吃馄饨。 周母还命春鹃取了一个小碗来,给周铁衣碗里舀一半的馄饨。 “我已经辟谷,吃不了那么多,你多吃点。” 周铁衣看了看自己碗中多出来的馄饨,心想有种爱,叫做父母永远都觉得你没有吃饱。 这天下父母大抵都是一样的。 “母亲,天后如今是几品?” 周母神色稍微凝了凝,多吃了一枚馄饨,问道,“你今日见到她的不同了?” 周铁衣点了点头,“她说她发下宏愿,不得幽冥十方照耀,不证菩提。” 周母笑道,“此愿甚大。据我了解,她至少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三品了,不过现在应该只是在二品,没有更进一步。” 周铁衣三两口将馄饨虎吞,然后擦了擦嘴,就像是乖学生一样听母亲继续讲。 “佛门上三品,最正统的一脉自然是三品罗汉,能见四圣谛,二品菩萨,能见有情众生,一品辟支佛,能自觉佛法,以及正等正觉之佛陀,以自觉之心度天下之人,真正圆满无碍。” “而这三品之中,又有两独特的果位需要单独提一下,那就是大阿罗汉以及大菩萨。” “他们两者的本质上都差不多,那就是自身在这个境界中实际上已经圆满,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证更高一层的果位,以此身此报,行大宏愿,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完全可以看做是更上一层的修行者。” “佛经之中被反复记载的观世音和地藏王都属于此列。” 周铁衣思考了一下,认真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用最通俗的话来讲,遇到大阿罗汉和大菩萨,直接提升一级,甚至可以直接提升两级来看。 就比如佛经之中的降龙罗汉,你完全可以当做是辟支佛,而如观音和地藏王,你把他们看做是佛陀的一种也没有问题,毕竟这两位都有着佛号。 接下来周母就讲真正她对于天后的一些猜测了。 “你觉得菩萨如何能够见一切有情众生?” 周铁衣沉思一阵,联想到天后今日的表现,答道,“身如琉璃,内外澄澈,所以能映一切有情众生,上映天人,天人如琉璃,下映饿鬼,饿鬼如琉璃,故能见一切有情众生。” 有周母的引导,周铁衣瞬间能够想明白更多大夏圣上和天后在自己面前展现的奇特之处。 怪不得大夏圣上如日,天后如月。 恐怕在大夏圣上登极,或者更早的时候,他们夫妻就推演过了相应的法门。 天后琉璃澄澈,因此承受住日光,才能够转化成为月光。 幽冥之中的鬼魂因为没有肉体,很难承受住日光的照射,反而是经过柔化的月光,天生就适合鬼魂的吞吐,因此天后才能够发下如此宏愿。 见儿子已经露出深思的模样,周母知道儿子已经想得差不多了,笑道,“你现在明白为什么天后能够发下如此大宏愿了,实际上她是在借大夏的‘圣人果位’发大宏愿,因此得到幽冥规则的相合。” “所以即使她只是二品,但是在幽冥之中,她就是大菩萨,为正等正觉下的大智慧,大果报者。” (本章完) 第265章 十天,第二次太虚幻境交易会 进入六月之后,炎炎夏日就像是要将天京烤化了一样,这样的日子也越发让人容易犯困,一犯困就想要往临水轩跑。 周铁衣自然也是这样,每天点了卯,过了午时就去找小姐姐听曲。 善音小姐姐虽然人笨了一点,但是笨笨的样子也很可爱啊。 特别是她那一副欲拒还迎,茶艺不精的模样,配合琯琯这位茶道老手,让周铁衣别有一番滋味。 真想要看看善音小姐姐自认为一切计谋得逞,然后被自己亲手打碎的模样。 那确实有趣,比听曲有趣多了。 当然这也只是生活的调剂,留着善音,除了试一试神道那边有没有什么惊喜,还可以帮师姐快速做决定。 进入兵冢之后,能够借虎符勾连兵冢规则,周铁衣的白帝像凝聚速度更进一步。 剩下的就是每天晚上带着哑老,虚鱼慢慢探索兵冢内的空间薄弱点,那么大一个地方,有虚鱼的帮助,也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特别是兵冢里并非绝对安全,很多地方即使有哑老护持,两人也需要一点点前进。 李剑湖那边进入了湖心书院之后,已经有儒家三品的人物接手了,毕竟对付的是宁王,有人帮忙护着基本盘,周铁衣操心的地方自然就少,只等着收获果实就行。 日子就这样平静如流水般过了十多天。 这十多天周铁衣没有搞事情,以至于朝堂上的诸公们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 打听之下,知道临水轩有两美婢缠住了周铁衣。 大家意外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之前政斗那么紧张的时刻,周铁衣一有时间都往绿漪园那个美婢处跑,这就说明他虽然隐藏了许久,但爱美婢自然是真的,只有真的爱美婢,才能够隐藏得这么好。 更何况现在政局重新找到了平衡点,周铁衣大获全胜,正在消化所得,户部,言部,学部失了权柄,被上了‘烧仓案’的枷锁,一时间也默默缩了回去,舔舐伤口,墨家,农家,医家等诸家得了周铁衣开放的报纸权限,也开始紧锣密鼓地筹措起报纸大业,时刻盯着周铁衣和儒家两方,看谁出错,这次他们可不会仅仅只是当旁观者,反应过来了,自然要分一杯羹。 所以大家都希望看到周铁衣爱美婢,若不是突兀送美婢反而会引起周铁衣的警觉,朝堂诸公们恐怕已经在暗暗打算怎么收罗天下美婢送到周铁衣床上,最好让周铁衣下不了床! 少年人,血气方刚啊,得了权势,一时间沉沦美色再正常不过。 这个时候他们反而觉得太子那天拦着大家是对的。 周铁衣逃班,言官们也不闹了,甚至希望周铁衣这头老虎如果能够永远被温柔乡拴住,那就更好了。 这个时候惊醒老虎,反而是大错特错。 如今诛神司进入了正轨,各地的小旗,总旗开始陆续进京,一下子就增补了两三千人,这天下不是没有有用的人,要看你给的利益足不足够大。 兵冢机缘,显然就能够调动天下绝大多数人的贪婪,甚至周铁衣这里都听说了有很多门阀嫡子临时补录到诛神司,再送入天京进修,目的就是为了这次开兵冢的机会。 对于这件事,周铁衣倒是没有拦着。 这次兵冢可不只是好事,昨天和天后谈话之后,周铁衣就明白,圣上三年不理朝政,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做,针对他从圣位跌落后的状况,圣上可是布局了很久,做了很多后手。 甚至天后都不一定完全清楚圣上有多少后手,因此她才认同自己对圣上‘孤家寡人’的评价。 而神道那边,针对圣上的第一次试探已经势在必行,在两方顶级势力的较量下,这次能够活下来的人,智商,能力,运气皆备,这才是真正值得培养的人。 当然周铁衣也不是全然没有提醒,这段时间内诛神司内的训练,包括月末即将举行的大比武,周铁衣都在一丝不苟地安排,目的就是让那些实力不够的人知难而退,别一个劲地往里冲。 除了诛神司内的训练,诛神司另外一个权柄也在有条不紊地搭建中,那就是税收权柄。 虽然经过烧仓案,诛神司查封了天京一大批豪商的家产,但那都是一次性的买卖,掌握奢侈税才能够长期供养得起整个诛神司。 而订立法条,即使法家,圣上与周铁衣都已经达成了默契,但是该有的流程仍然不能够少,特别是报纸的出现,为了体现尊重民意,即使知道这是个形式主义,周铁衣仍然要过两遍报纸。 很多形式主义在适当的时候,也可以转化成为定例,这样报纸的权柄就可以延伸到法律体系了,当然前提是你得让天下人都习惯这个惯例。 反正是惠而不费的事情,不过多花几天功夫,所以周铁衣自然而然地就让吴谦去处理。 这也应了那句话,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不过吴谦也乐在其中,不仅是这个过程中自身对政务的处理能力,对各个部门的人情交际能力大幅度提升,也为他在法家的修行之道上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蛮荒世界那边,随着周铁衣掌握了西山旁的水泽权柄,顺着水脉而下,出了那片原始森林,很快就找到了人类部落的痕迹。 这些天巫木几人已经在观察这部落的一些习惯,实力,思考着以什么样的方式接触。 周铁衣在这个过程中没有额外插手,这也是一种培养。 到了月中,太虚幻境里那个交易聚会再次召集。 这次没有猫熊带领,周铁衣也熟练地通过太虚幻面定位,来到坊市中临时租赁的房间之内。 主持者百里,也就是那位疑似某地水神的存在笑呵呵地开口道,“很高兴这次大家来得这么齐,我们的聚会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多人参与了。” 虽然隔着迷雾,但是周铁衣仍然能够感受到百里言语中的喜悦之情。 他望向百里头顶的气运,果然一条若有若无的龙形环绕着他的水府。 上次那门【龙相金身塑就法】显然给了他带来了不小的好处,所以他这个月过得很舒心。 而因为【龙相金身塑就法】的传播,不少在太虚幻境中潜水的老油条们都被钓了出来,他们明白太虚幻境的高层可能有意在很多中层聚会上传播性价比很高的妙法,只有参与这些聚会,才能够第一时间获得这些妙法。 提高用户活跃度。 周铁衣看到多了接近三分之一的人,在心里面评价道。 太虚幻境可不只是一个单纯的交易机构,还是一个巨大的反派阵营。 以前阵营中各方都在大夏的压制下不敢轻举妄动,但太虚幻境的高层既然要‘提高用户的活跃度’,自然就是想要这些中层的修行者们开始搞事情。 交易会每次交易之后,不可避免都会附带情报交流,甚至是联手行动,参与的人多了,即使最开始只是奔着交易性价比高的功法而来,但是也会逐渐参与到某些事情之中。 这就像是买买买,大促的时候大家本来都算好只卖性价比高的东西,但真正看到琳琅满目的信息,看到有人占了大便宜,自然会想要下手。 至于最后是赚了,还是剁手,那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现在只差唯一一个爆点,打破大夏不可战胜的神话。 所以那位幻祭司没有拒绝琯琯的兵冢提议,还有着这一方面的考量。 百里这次依旧率先活跃气氛,而且他这次施展真的拿出了一件好东西。 “我要一件能够制造大范围雾气的秘宝,要求雾气至少能够覆盖十里,具备一定遮掩天机易术的能力。” 百里提出了这个要求之后,一位上次聚会没有参与,但看气运应该和百里一个层次的家伙突然开口笑道,“遮掩天机易术的秘宝,这可都是好东西啊,自己用都还不够,怎么会拿来换?” 百里给出了让大家换的理由,他这次还是具现出一枚宝珠,宝珠圆融,白润的色泽中透露出五彩,五个龙章环绕,更厉害的是这枚宝珠下方有一团玄黄色的气运呈现龙形,托住宝珠本身。 “东珠!” 不少人都忍不住开口,一时间都微微激动了起来。 周铁衣也认真地看了看这宝珠,连他都有些心动起来。 这个世界的东珠既指圣上,皇后所戴明珠,也指某些特殊的珍珠。 普通的蚌珠即使千年母贝所产,珍贵也有限,只有这种定居在水脉龙穴之中的宝珠,吸收了一部分的水脉国运,因此才配称得上东珠。 而圣上,皇后常年佩戴的明珠,本身也算是吸收他们身上的国运,所以两者本质上都一样。 绝大部分东珠的产出地,也就是水脉龙穴,实际上都掌握在大夏皇室手中,但天下如此之大,难免有些小的龙脉,因为地势移动而隐藏,被有心人找到。 想要好东西,只有用真正的好东西换,大家都不傻。 百里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应答,就散去虚幻的东珠,他也没有妄想一次性就交易成功,依旧笑呵呵地说道,“有意者可以单独和我联系,东珠的珍贵,大家心里都清楚。” 第266章 三件阴司神器,一件食道神器 制造能够遮掩天机的浓雾…… 虽然我没有这样的秘宝,但我能够做到类似的事情,甚至能够做得很好。 只是范围上,离开了西山领地,自己就算有【水泽】权柄的加持,但是现在制造的浓雾也达不到十里的范围。 周铁衣望向百里的方向,不过他没有立刻出言。 那东珠虽然好,但对于自己而言,也只是一件‘玩物’,甚至国运这种级别的东西,自己都能够想办法搞到手,不必急于一颗东珠。 倒是百里这位水神展现的东西让自己很在意。 一条还没有被大夏掌握的龙脉,即使再细小,但也是龙脉啊! 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一个家族拿到手,小心谨慎利用,不说能够封侯拜爵,但至少也能够有机会供养出一位三品修行者。 而到了周铁衣手中,更是有大用。 所以这个时候更不应该打草惊蛇。 这种层次的交易,就算半年乃至几年完成都很正常,自己也需要花费时间和百里‘熟悉’起来,多完成几次交易,至少让百里知道,大家都是‘自己人’。 我周铁衣也是神明,而且是一个有领地局限的山神,这样才好取信对方。 而且看百里的模样,以及他当神明的习惯,显然他也不觉得这种交易能够短时间内完成,他只是在做相应的准备,取龙脉这种事情,大家都在等大夏露出疲软之态才会放心。 百里开口之后,周铁衣这次主动开口,示意自己要提出交易。 百里笑着点头,周铁衣这个新人他还是有些印象的,这次主动开口,应该能够拿出不少好东西,毕竟是第二次参加交易会,经过第一次谨慎的试探之后,第二次,第三次一般都会拿出好东西来交换,反倒是参与多了,自身的需求就问题了,甚至会另外有小圈子交易。 周铁衣具现出一红一白两枚果子。 “这是我找到的两种奇果,翻遍古籍我也没有找到相应的名称,不过果子的功效我已经弄清楚了,白色的果子内蕴含一到两枚龙章,吃下之后,能够大概率领悟,红色的果子内蕴含大量精纯的气血之力,没有一点杂质,堪比中品修行者,唯一的缺点是可能异化出多余的器官,比如鳞甲,羽翼,利爪,尾骨之类,当然不嫌弃相貌异变的话,这多余的器官反而是战斗利器。” 周铁衣拿出桃李果做交易。 真正的好东西大家都知道价值,而周铁衣渴求的神器更是硬通货,即使是普通的五品灵材,也不一定能够换取到。 所以种出了桃李果之后,周铁衣准备拿桃李果来换取,反正桃都翁的存在自己一直没有暴露,所以不怕有人联想到自己身上。 而桃李果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够大量的生产,保证自己能够长期稳定兑换神器。 听到周铁衣的介绍,众人眼睛顿时挪了过来。 今天的好东西确实不少,虽然周铁衣拿出的两种异果比不上东珠,但是也堪称奇珍。 “你确定没有其他的副作用?” 一位交易者谨慎地问道。 周铁衣笑了笑,“我们交易的时候,都是由太虚幻境作为中间评判人,这么多年太虚幻境一直没有出错过吧。” 双方交易,支付太虚幻币,一方面是通过太虚幻境进行传送,另外一方面太虚幻境也有鉴定的职能,会根据双方给出的描述,确定事物的准确性。 而以太虚幻境的能量,供养一批名家‘辨物’的修行者完成这件事。 月琴双眼放光,上次和周铁衣顺利完成交易,她对和周铁衣的交易本来就有基础的信誉度,这次更是毫不犹豫开口道,“你想要换取什么?” “神器。” 周铁衣再次肯定地回答道,“白色的蕴含龙章的果子,我要换取一件完好的下品神器,残缺的下品神器需要保证主体大部分完整,根据残缺,污染的品相,至少兑换三件以上,至于红色的果子,残缺的下品神器至少兑换一件。” 周铁衣没有提中品神器。 任何神器,即使是下品,也蕴含了至少一枚完整的龙章,这才能够赋予神祇相应的权柄。 至于中品神器,已经出现某种质变,现在这个层次的桃李果对方未必愿意兑换。 月琴稍作思考,自己上个月已经用小手段开始拿家里污染严重的神器,这次刚好凑够周铁衣最低的需求。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讲价道,“你的要求太高了,神器本身就蕴含龙章……” 周铁衣看向月琴,一点都不松口,“但是能够直接有助于修行的物品,在同层次物品中向来是最紧俏的,残缺的神器要重新利用可不容易,伱上次和我交易的那件残缺神器,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利用方法呢。” 周铁衣这么一说,反倒是月琴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并没有怀疑周铁衣话的真实性,毕竟自己家族都找不到分离其中黄泉污染的办法,即使有,恐怕也会花费巨大的代价,为了一件七品神器,确实不值,不然家里面也不会扔库房中了。 倒是周铁衣说得没错,能够直接有助于修行的物品,珍贵程度上远超上次交易的熔山赤铜。 周围的人隐隐有出价的,月琴当机立断,“我要换取那枚白色的果子,三件残缺的七品神器。” 周铁衣也没有再讨价还价,“好。” 周铁衣和月琴完成交易之后,猫熊也做出了决定,对于白色的果子他倒是不太在意,但是对于周铁衣那枚红色的,能够蕴含大量纯净气血的果子,他很在意。 可惜囊中羞涩啊! “‘熊猫’兄弟,你那枚红色的果子能够便宜一点吗?” 猫熊试探着问道。 周铁衣笑而不答。 猫熊叹息一声,“你是不是只要神器?” 周铁衣两次交易,都直接开口神器,虽然神器是硬通货,但是周铁衣的行为也有一点点古怪。 “是。” 周铁衣肯定地说道。 “我有一件神器,但是五品的,需要私聊。” 这次说话,猫熊是用私聊的形式给周铁衣的,周铁衣颔首,神器他是真的多了不愁。 每多一种神器,对于自己都是权柄的扩张,并不会带来额外的负担,就算自己用不到,但是现在手下有三位属神,帮他们组合一下合适的神权,也能够消化这些无用的神器。 周铁衣完成了和月琴的交易,仍然没有消散自己手中两枚果子,笑着问道,“诸位还有谁想要交易?这两种果子我有不少,条件也不变。” 周铁衣说完这句话,周围的人都真正动容了。 原本他们以为周铁衣只是运气好,偶尔得到了两枚奇果。 很多奇果都是具有不可重复采摘的特性。 毕竟龙章是一个地方天地祖炁富集的显化,你使用了,自然天地祖炁就稀少了。 除非某些特殊的福地洞天或者绝世险境,能够长期富集天地祖炁。 周铁衣这么一说,至少意味着两件事,他掌握了某处福地洞天,同时这福地洞天中还有相应的奇树,能够稳定产出这种异果。 若真的是在外界,大家杀人夺宝的心都有了。 但在太虚幻境中,大家连触碰到对方都做不到。 “我需要准备一下。” “留个信息。” …… 大量的私聊信息化作一缕缕蜃气发送到周铁衣手中,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月琴一样家里有一座的宝库。 即使是残缺的神器,他们即使知道哪里有,也需要付出代价去交换,不然平时的时候,大家可没有太多资源收藏残缺的神器。 周铁衣也来者不拒,这种长期的售卖信息挂出去之后,就等着稳定收益即可。 接连有了百里和周铁衣拿出的珍宝热场,今天的交易会甚至比上次更加热闹,不少好东西都一一出现,包括几种中品龙脉精血。 若是之前周铁衣说什么都要拿下,但是现在有了桃都翁,对于精血一类的宝物他并不是那么看重。 别人没有办法将武者种灵的精血提炼出来,但桃都翁再成长一段时间可以!这是周铁衣和桃都翁闲聊的时候得到的消息。 交易环节结束之后,照常来到了信息交换环节,这个环节中还是有不少修行秘法交换,可惜没有上次【龙相金身】这种让周铁衣不得不换的神道秘法。 善音再次开口道,“我还是之前的联手请求,刺杀虎威将军府周铁衣。” 她话音刚刚落下,顿时让原本火热的场面冷清了下来。 有人甚至出言冷笑道,“你还是别提你愚蠢的计划了,有命赚钱没命花啊。” 善音这次加了筹码,“他最近一两个月会离开玉京山,我们在玉京山外设伏。” 离开玉京山? 周铁衣摩挲着下巴,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稍作思考,大概猜测出善音应该是通过某种短期郊游将自己引出玉京四城的范围。 毕竟无论是扶摇山,还是洛河,都适合一两天的短期旅行,若自己真的‘宠爱’善音,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内,她找个时间段提出郊游也正常。 “你能够肯定?” 这次有新人开始发问。 玉京山四城刺杀周铁衣和玉京山外刺杀周铁衣,那是两种概念。 善音没有回答之前的问题,“愿意参与的可以私聊我。” 虽然没有见到善音此时的神态,但是周铁衣明显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了某种自信,看来这次她是想要让这里私聊的人成为炮灰咯。 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是有上三品的大人物联络了她,或者她联络了上三品的大人物。 甚至这些大人物不一定是神道,也有可能是诸子百家的人,毕竟政治暗杀从古至今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死在美人计上的大人物也有很多。 剩下的都是天南地北的消息,周铁衣也就以观望的心态听了听。 大的交易会结束之后,周铁衣与猫熊私下结伴出来。 “这件神器我需要换取三枚白色的果子,十枚红色的果子。” 猫熊依旧狮子大开口,他具现了一口锅一样的神器出来,只可惜这口锅整体就像是被烧裂了一样虽然完整,但是上面却不断萦绕着黑色的浓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铁衣笑了笑,“猫熊兄弟,你至少先介绍介绍自己这件神器吧,我虽然在太虚幻境是新人,但在神器上可不是新人。” 因为本来就准备以神祇的身份在太虚幻境中显露,所以周铁衣也就索性直接将自己的身份往这边引导。 猫熊本想着周铁衣先还价,但看周铁衣的模样,虽然他需要大量的神器,但并不是那么急切。 “神器对他而言是一种常规的修行资源?” 猫熊想道,要知道百家修行者,得了神器,最大的利用方法,就是锻造成为秘宝,这种身外之物确实可以增加实力,但毕竟不能够完全转化成为自己的力量,提高修行层次,所以有一两件就足够了。 大量需要神器的修行者,除了商家之外,就要数神祇本身了,于是猫熊将周铁衣的身份暂时锁定在这两个方向。 “这是一尊五品神祇的神器,据我了解,祂活跃于三百六十年前,是蜀山府一带的神祇,本来是食道修行者,死后转修了神道并且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和一般的神祇不同,祂存在的时期为人正派,以帮助他人修行食道为主,甚至还时不时接济穷苦人家……” “但最后祂还是死了。” 周铁衣打断道。 猫熊颔首,“是啊,祂还是死了,祂最大的罪就是修行神道,而大夏立国,不准神道存在。” 周铁衣顺势砍价道,“这种本身具有功德之人死后,他的功德自然会转化成为诅咒,这种诅咒的难缠你我都知道,非大功德,大宏愿之辈难以消除,根本不是简单的兵家锻造可以炼化的,不然你得到这件神器,也不至于到现在都用不了吧?” 猫熊神色略微难看了一些。 “而且食道修行者,这神器就算转化为秘宝,攻击能力估计也没有几样,而且想要使用,大概率还要找食道修行者来,可以算是一个高级的炼丹炉。” 猫熊连忙辩解道,“但是这神器在食道修行者手中,绝对是千金不换的宝物!” 周铁衣呵呵笑道,“这就不得不回到第一个问题了,食道修行者中还有大功德,大宏愿之辈能够消弭这神器上的诅咒吗?这些年你估计也没有少找食道修行者吧,不能够用,再厉害的炼丹炉也只能够看。” 周铁衣琢磨了一下,“五枚赤色果子,大家交个朋友。” “两枚白色果子,十枚红色果子。” “六枚。” …… 经历了两轮的讨价还价,最终周铁衣咬紧八枚赤色果子不松口,白色果子更是一颗都不给,他也琢磨出来了,猫熊更在意的是血肉果,而非悟道果。 周铁衣不松口,而且又一副要离开的样子,猫熊是真的憋不住了。 他这段时间因为之前杀戮了不少地方世家的人,现在正在被追杀中,急需大量的珍宝恢复实力,而这口锅确实砸在手里很久了。 虽然神器难得,但是这明显带着诅咒的神器可没有办法利用。 他问到的最简单消除诅咒的办法,要么拿到道观,佛寺去供养百年,要么以这口锅布施十万灾民,两个消除诅咒的办法都不是他能够用的。 “熊猫兄弟……” 猫熊一咬牙,“算我交你这个朋友!” 周铁衣笑眯眯地和熊猫还有等候着的月琴去交易。 半个时辰之后,白玉棋盘的空间内,周铁衣看向面前出现的新的四件神器。 月琴给的三件神器依旧是那么有特点。 一件哭丧棒,一件夜游牌,一件阴魂叉。 三件神器都缠绕着黄泉之力。 周铁衣估摸着月琴家里面肯定有大人物找到了某位三品以上神祇神国的遗迹,因此才得到了这么多幽冥属神的神器。 周铁衣对着三件神器分别一抓。 【告丧阴差】,【夜游】,【酷刑阴差】。 三种新的权柄到手,周铁衣遇到了修行神道以来的第一个难题。 那就是这三个权柄的核心能力【行走阴阳】对于自己重复了。 而且因为都是一个等级的【行走阴阳】,即使再加上自己之前的【拘魂阴差】权柄也不会质变。 唯一小小的区别就是告丧阴差更注重引普通人魂魄入幽冥,他的权柄中蕴含相当一部分安抚魂魄的能力。 酷刑阴差恰恰相反,祂是专门对付厉鬼,所以祂的神权中更多的是击杀魂魄。 唯一对周铁衣有意外之用的是【夜游】神职。 夜游神的神权覆盖了【行走阴阳】,【隐匿】和【罚恶】。 其中【罚恶】在民间传说中引申为碰到夜游神会倒霉。 实际上就是夜游神显化,利用自身权柄,对奸佞小人施展惩罚,毕竟在古代社会,夜晚四处游荡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这【罚恶】的权柄并不大,还要看你身上缠绕的怨念多不多,但是这个神权和五猖神的【衰败】权柄一结合,顿时产生了质变。 第267章 察恶奏善神君 五猖神的【衰败】权柄可以让一个人倒霉,通过五猖神的记忆可以得知,【衰败】无法使用在赤运以上的人身上,不然还会被反噬。 但【罚恶】不同,这个权柄同样可以让人倒霉,但是核心是‘恶有恶报’,并不会因为你气运深浅有差别,缺点是你需要知晓他的‘恶报’才能够以此恶因形成恶果,并且‘恶报’的威能有限,无法做出‘十八层地狱’这种判罚,夜游神只能够‘小惩’,祂的主要职责还是记录恶报,再上报给更高一级的神祇。 两者相合,产生的质变在于【罚恶】可以直接破那些大气运之人的‘防御’,施加霉运,形成‘小惩’,这个过程中再施加【衰败】加大霉运,让‘小惩’化为‘中惩’,在关键的时刻足以要命。 “【衰败】更加注重的是加速衰落的过程,让人倒霉只是【衰败】的一种体现,五猖神的【衰败】权柄并不完整。” 周铁衣掌握两种权柄之后,若有所思,一一参照。 至于【告丧阴差】和【酷刑阴差】的权柄,周铁衣想了想,以自身天一玉碟为引,分配给虚鱼和黄玉泉。 幽冥兵冢之中,正在吸收血肉果弥补自己根基损耗的黄玉泉忽然感觉到一股力量从云箓之中透出。 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就感觉自身魂体凝实了几分。 他生前本身就是三品‘撼城’武将,虎威军还存在,麾下士卒也还在,他的道统自然也在,只不过阴魂之躯根本无法发挥出兵家三品的实力,才让自己退回了四品。 而如果化阴魂为神魂,同时塑造金身,那么黄玉泉自然能够发挥出‘撼城’之威。 唯一可惜的是,自己现在不敢顺势修行神道八品‘塑金身’。 黄玉泉对着虚空一拜,“谢过主公。” 处理完三个阴司神器之后,周铁衣照例将三团污染的黄泉之力收集起来。 然后他看向那口属于一位五品食道神祇的大锅。 这口锅原本应该是某种赤金色的铜锻造而成,锅的两个把手处分别有狻猊和貔貅两种异兽驻守,神态憨然。 狻猊食火又能够震慑魔头,貔貅纳福又擅长辟邪,两者都是瑞兽。 “看来确实是想要走正道,可惜生不逢时啊。” 周铁衣手掌抓向铁锅,窃取神权。 这种五品神祇所拥有的,可不只是对方的神权,还有对方的神名以及神名代表着的历史。 “我不服,我曹善一生积善行德,又发下宏愿,救济十万灾民,如何能够落得这般下场?” “苍天无眼,天道不公!” ······ 首先两道呐喊声灌了过来,蕴含着悲愤,痛苦,强烈的怨恨即使隔着时空,周铁衣也能够感受到。 接着就是大量的画面。 “曹食君,求您救救我们家老小,赐予些食物吧。” “感谢曹食君赐予菜谱,护佑小店兴隆。” ······ 大量琐碎的画面浮现,确实印证了曹善这辈子积善行德,在做食修的过程中也与人为善,只是靠着食修的本事赚取修行物资,并没有什么杀人夺宝的念头。 毕竟一个厨子想要当一辈子的好人还是很容易的。 祂唯一的错误,大概就是有点怕死,所以在自己寿命终了之际,凭借自身食修的积累,转修了神道。 而在周铁衣抓取曹善神权的时候,他手又顿了顿。 神道六品‘传神名’,只要神祇的神名还在流传,那么即使陨落也可以回转。 经过几百年的消磨,在大夏朝廷的打压下,像曹善这种‘小神’的神名自然早已经消散。 但周铁衣可以捞他啊! 周铁衣沉吟了片刻,叹道,“天道至公,无分善恶,人心有私,赏善罚恶。” “曹善!” 随着周铁衣一声低喝,他的声音贯穿了一幅幅虚幻,琐碎的画面,就像是一粒石子投入了湖面,荡起了涟漪。 “谁,谁在叫我?” 历史画面中,属于曹善悲愤的呐喊声减弱,化作迷茫懵懂,就像是小孩子重新辨识自身一样。 “我。” 曹善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他看到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影,环绕五彩,立于一株奇树之下,脑后悬挂一轮云霞明月,而他自己,就像是沉入湖水一般,难以呼吸,难以开口,只能够拼命挣扎,祈求岸上的人拉一下自己。 “你可还记得自己当初之愿?” 周铁衣继续问道。 他要确定现在曹善的心理状态,值不值得救。 很多老好人经过大灾大变之后突然黑化,变成不择手段,愤世嫉俗之人也正常。 周铁衣对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冷眼旁观。 毕竟要尊重个人的选择,莫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 但是自己捞曹善起来,用佛道儒三家的话来讲,自己就担上了因果,以后曹善也要在自己手中做事。 谁也不喜欢自己手下的人纯粹黑化,天天都想着报复世道给自己找麻烦吧。 这比坏人更耽误事。 “救济十万灾民。” 曹善低声答道,声音中怨恨消退了一点。 “可是……” 他还没有答完。 周铁衣继续说道,“有心行善,无力护道,这才是伱的祸根,今日我与你补全这善恶之道,你可愿为我座下【察恶奏善神君】,为我监奏天下善恶之事?” 神君除了指神明之外,还有贤明官吏的含义,周铁衣无论是身份地位,现在都可以任用一位监察善恶的贤明神君,毕竟他无论是神权,还是人道权柄,都掌握着监察天下善恶之事。 曹善一下子福至心灵,躬身道,“谨遵上命。” 那口大锅之上,缠绕的黑气不再恶凶凶地扑向周铁衣,反而顺着【夜游】权柄缠绕,几百年的诅咒,不甘,进一步增强了罚恶之能,周铁衣再将【衰败】赐下。 他脑后天一玉碟升腾,若月出云海,云箓幻化,吸收了罚恶,又吸收了曹善本身的纳福权柄,形成了一道新的神位【察恶奏善神君】。 这神位一形成,按照周铁衣的想法,就凝聚成为一面黑白二色的笏板,周铁衣抓住笏板的一头,将另外一头递给曹善。 曹善抓住了笏板,然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拉,从‘湖水’之中给拉了出来。 才复苏的曹善只有一道孤零零的魂魄,即使神祇从陨落中复苏,除了自身神权,之前的积累,包括金身自然都烟消云散。 好在周铁衣赐予了新的神权,维持住他现在脆弱的魂魄。 【察恶奏善】而且还要监管天下,这已经是某位神王的前置神权,即使在神道之中也足以开府建牙,立下神庭了。 曹善被周铁衣拉了起来,手持笏板,连忙低头拜倒,“谢尊主搭救之恩,曹善做牛做马,永世不忘。” 周铁衣轻唔了一声,他现在也在熟悉曹善的权柄,因为天一云箓虚位神格结合篡神的原因,自己才是核心,曹善手中的权柄是自己赐予的。 【察恶奏善】,自己现在不仅能够施展厄运,同时还具有纳福,辟邪的力量,配合【搬运】神通,自己现在可不只是能够赐予普通人百两银子的程度了。 只不过这种赐福也需要媒介,那就是消耗‘善功’。 但自己身处高位,想要积攒善功太容易了,一言一行影响天下人可不是虚言,至少现在天京大半的百姓都觉得自己开创报纸是对的,等自己将报纸推行天下之后,这如果真的换算成为神道,足以积攒出一份上三品神祇的善功,也就是一份青紫色的完整气运。 就算是现在,自己也可以在战斗中随时给自己增添青紫色的幸运属性,自己平日里积累的善功完全能够追得上消耗。 更何况自己不仅可以消耗自身的善功,还可以消耗手下的善功嘛。 周铁衣看向曹善,曹善一生积善行德,成为五品神祇之后,更是发下救济十万人的大愿,若他真的成功了,自然可以步入神道四品‘炼红尘’,即使当初没有完全达成,但曹善也救济了五万多人了,现在只差一半就可以完成这个大愿。 自己这个作为上司的,自然要帮一帮曹善。 现在大夏查神道查得严,即使自己作为诛神司的掌权者之一,也不敢让曹善到处乱跑,去宣扬神名,但是在自己这里,曹善同样可以监察善恶啊。 周铁衣负手说道,“曹善,想要奖善罚恶并不容易啊。” 曹善恭敬地说道,“请尊主示下。” 周铁衣一挥手,一摞公文被拉了过来,这都是诛神司的公文,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百姓通过诛神司督查院想要上访的公文。 曹善活了一两百年,本身还是五品神祇,阅历并不少,足以处理这些公文,至少将审批意见都写好。 吴谦在忙着奢侈税那边的事情,周铁衣最近的公文都积攒了不少,毕竟白天去临水轩听曲,夜晚去黄泉摸鱼还是很累的。 曹善看到突然出现的能够淹没自己视线的公文堆,微微一愣,然后就见自家尊主和蔼的走上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多沉淀沉淀,你才能够懂当神的道理,曹善,我看好你哟!” 第268章 我见白帝,白帝见我 经过十余天的摸索,周铁衣已经带着虚鱼找到了至少六处空间薄弱点。 不过兵冢内每处空间薄弱点十分奇特。 那就是最弱的地方,也是最强的地方。 结合兵冢本身就是为了封印镇压存在…… 那么自然就推导出了一个结论。 每处空间薄弱点,都是因为被镇压的力量透出兵冢而产生的。 所以即使有人想要从薄弱点击破兵冢,那么不仅会受到兵冢力量的攻击,同时还会受到被镇压的力量攻击。 而几处薄弱点中,周铁衣最好奇的地方之一就是埋葬着无数兵器的兵原。 按照黄玉泉的了解,兵原的形成就只是因为兵器残存的灵性和战场的煞气共同作用。 但是据周铁衣这十余天的探索,他十分肯定兵原之内有着一股圣人级别的力量存在,兵器的灵性和战场的煞气只是表象。 最开始他的感知中,凭借自身对血海尊首的‘熟悉’,理所应当地认为这里还封印着血海尊首一部分【兵戈】的权柄,与血湖那里【血肉】的权柄分割开。 但是仔细感知之后,周铁衣发现这股力量下还隐藏着另外一股力量,两者极为接近,但却又相互纠缠,这也是周铁衣准备率先探索这里的原因。 幽冥之内,无论是天地,都常年呈现灰白黑三色,其余的颜色在幽冥之中,都会被快速腐蚀,就像是枯萎的鲜花一样。 兵原是少有的具有自己鲜明色彩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绵延起伏的丘原,最高处不过十余丈,丘原之上或掩埋,或树立着一柄柄武器,它们大部分残破不堪,这些武器主体呈现铁黑色,但一望过去,又会觉得铁色之上浮现一大片暗红,如同流动的潮水,带着血腥气充盈口鼻之中,要将人完全淹没一样。 周铁衣沉吟了片刻之后问道,“这里的兵器恐怕有几百万乃至几千万柄吧?” 黄玉泉领着陷阵营最精锐的五百阴兵,伫立在周铁衣身边,笑呵呵地解释道,“主公,当初那场大战,折在这里的兵器就有上百万柄……” 周铁衣微微颔首,死了四十多万人的大战,参战人数上百万,但是战场上每个人可不只是带一柄兵器,这种决战都是精锐,每个人带两三柄兵器正常不过,再加上身上的盔甲,一人就是四件兵器。 “而后我大夏历年还会不断收集残缺兵器送进来,过了三百年,如今埋了多少兵器,早已经数不清了,而兵冢沉铁,就是从这片兵原之中出产的。” 兵冢沉铁是兵冢最出名的宝物,周铁衣的木钢龙纹枪就使用了兵冢沉铁。 没有来兵冢之前,周铁衣也以为这就是兵冢最好的机缘之一,但真正见识了兵冢,才知道一个帝国真正的底蕴远不止那一点沉铁。 “前进吧。” 听到周铁衣的命令,黄玉泉高举手中的长枪,“列军!” 五百位阴兵精锐的阴气连成一片阴云,在黄玉泉的统领之下,载着周铁衣,哑老,阿大五人进入兵原。 进入兵原的瞬间,一道道无形的‘风’就从四面八方涌来,切割着阴云,每一缕风都像是刀剑劈砍下来,锐利至极又防不胜防。 当时第一次进入兵冢的时候,哑老被无形的力量割破衣袍,就是来自于兵原吹拂过来的‘风’,而此处的‘风’更为强劲,让人仿佛真切置身在一片无形的战场之中。 就算是中品修行者,在这种战场估计也坚持不了几炷香的时间,而且稍有不慎,还很有可能直接被贯穿,这里可是埋葬着一部分上三品修行者的武器。 黄玉泉领着的阴兵结成的阴云,看似柔弱,但是在这兵器的风浪之中,就像是一堵厚实的城墙,将外面的狂风完全抵挡住。 阴云虽然被不断撕裂,但是又很快弥补,带着周铁衣以极快的速度继续前进。 周铁衣一边让虚鱼感知方向,一边好奇地问道,“其他人进来如何挖沉铁?” 眼下兵原表现出来的力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绝境了,大夏奖励有功的将士,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这牌面啊,那其他人,就比如诛神司的那些小旗,总旗们进来,难道这些桀骜不驯的阴兵们都会护持着? 黄玉泉解释道,“兵冢开启的时候,圣上都会如日月凌空,镇压各处绝地,让兵冢绝大多数的危险降低,而且以前进来的都是军队的人,是自己人,我们这些阴兵们一般看到是自己部队进来的人领赏,都会出手相助一二,当然若是别家的人,那么自然不会动。” 法理不外乎人情啊。 周铁衣无声感叹了一句。 虚鱼在阴云前面游动着,不仅没有将众人带到兵原狂风薄弱处,反而像是在追逐着某种移动的东西一样,与此同时那无形的兵原狂风也越来越强,以至于黄玉泉率领的五百阴兵都逐渐感觉到有些吃力。 这个时候,恢复原貌,一直没有开口的哑老忽然开口对周铁衣说道,“已经是上三品的力量了。” 哑老的意思是需要他出手吗? 周铁衣的【真实视野】笼罩周围,微微摇头。 忽然众人面前出现一道贯通天地的龙卷风,这龙卷风就是兵原狂风的具现化产物,呈现不详的血红色,卷起一粒粒灰白色的砂砾,隐约还能够看到狂风之中有兵刃不断盘旋飞舞。 阴兵们形成的阴云壁垒呈现鱼鳞状向后荡开,那一直被排开的‘万劫凝兵煞’也开始渗入了军阵之中。 阴兵们没有肉体,所以反应还没有那么迅速。 但是阿大五人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身体内流淌的血液就是‘万劫凝兵煞’最好的养料,即使只是吸入了少许凝兵煞,他们也能够感受到自身血液之中成长出了某种‘晶丝’,这些晶丝快速团聚,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就形成了一簇簇的锈红色晶体,就像是血液之中生长出来一样,插入血肉之中,让他们身体快速腐朽,脆化,直到完全凝聚成为一尊红锈铁人。 “血肉是核心,五行可轮转,细心感受这股力量,掌握这股力量。” 周铁衣低声提醒阿大五人,并没有直接出手帮助。 得到了周铁衣的提醒,阿大五人迅速找准了方向,他们身体内同样拥有血神子,血肉已经经过一定的异化,能够比同层次的武道修行者更好的掌控自身血液,排斥异种力量对于血液的侵蚀。 在这过程之中,他们猛然发现这异种力量‘万劫凝兵煞’好像与自己体内的那枚血色莲花异种同源。 虽然那些从外直接入侵的力量自己不能够直接掌控,但是以自身血液成长起来的晶丝铁锈却能够通过异种莲花影响,可以慢慢尝试掌握。 但是想要掌控更多的晶丝铁锈,就必须要让‘万劫凝兵煞’侵蚀更多的血液。 而他们是活人,当‘万劫凝兵煞’开始侵蚀的时候,他们的生机就开始继续减弱,连带着自身的魂魄都受到了影响,思维都开始变得缓慢起来。 这就像是在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 但是周铁衣给的另外一个提醒成为了关键。 阿大五人的血气连成一片,这次就算没有周铁衣作为中枢,已经配合无数次的五人精气神也瞬间合一,形成一片血色华盖,其中隐隐泛着五色宝光,宝光之中,狴犴,狻猊,螭吻,负屃,睚眦五兽显形。 原本就受到影响的阴兵军阵在内部的冲击下顿时零散了起来,更多的‘万劫凝兵煞’涌入,甚至一道道锐利的兵风也渗入,开始切割血肉和魂魄。 阿大五人身上出现一道道细小的伤口,周围的阴兵魂魄也出现离散的现象。 “停!” 周铁衣低喝一声,整个军阵在黄玉泉的指挥下迅速停止,他们没有追逐那道血色的龙卷风,周围的‘万劫凝兵煞’以及兵风自然就弱了下来。 阴云重新搭建起城墙,不过城墙内充斥着一片耀眼的血气以及血气之中的五色毫光。 不少阴兵目光忍不住微微瞟向阿大五人。 即使知道这是自家人,但是阿大五人实在是‘太香了’,就像是一桌顶级大餐摆在一群饿死鬼面前,他们没有一拥而上,已经是黄玉泉治军严明了。 毕竟活生生的血肉大餐摆放在一群二十几年都没有享受过美餐的阴魂面前,其诱惑之大可想而知。 特别是他们的阴气笼罩阿大五人,就像是这美餐送到了嘴边。 甚至可以说阿大五人往外渗出的一丝丝血气,就是‘油珠’在阴兵们嘴边滚动着。 “这才是真正的‘兄弟,你好香啊’!” 周铁衣笑着想道。 而阿大五人还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同伴们眼中有多香,凝聚成五行军阵之后,五人之中以金行睚眦精血种灵的王霸进一步减弱了自身血肉的金属化。 再通过五行军阵的相生相克之理,阿大五人也逐渐减弱了自身血肉的金属化,同时军阵赋予了他们更强的力量,让他们五人化作一个整体,远超一般的六品武道修行者,有足够的力量开始驯服进入身体内的‘万劫凝兵煞’。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忽然感觉外界侵入身体内的兵煞迅速减少,同时阴兵们组成的军阵如同乌云压向他们的心神。 周铁衣见五人已经有了基础地掌控兵煞的能力,笑着对黄玉泉吩咐道,“放开军阵,让他们五人待在外面。” 黄玉泉立马将五人放出了军阵。 没有了阴兵的保护,一方面煞气重新开始侵入,让阿大五人炼罡的速度加快,另外一方面,一道道兵风削肉噬魂,迅速消耗他们的精气神,让他们时刻处在危险之中,不得不加速领悟五行军阵。 这个过程中,那五尊龙之九子也越发清晰起来,并且面容出现了一点点变化,好像开始长得和阿大五人有些相像。 武道七品种灵,将异种的精血种入身体之中,从而获得天赋力量,跨越人类本身的肉体极限。 但异种精血之中蕴含着别人的精气神,虽然不像厉鬼和邪神那样杂乱无章的吸食,直接进入无法挽回的状态。 但是也会影响到武道修行者本身,这也是武道容易疯魔的另外一个原因。 所以七品的武道修行,最核心的地方就是一方面让自己的肉身逐渐适应天赋,另外一方面以自身的武道尊神磨灭精血之中别人的精神,最终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就算是完成种灵全部的修行。 而越强大的精血,其精神也就越难以磨灭,越难以掌握。 周铁衣满意地看了看阿大五人,笑着对旁边的黄玉泉问道,“我这兵训练得如何?” 黄玉泉多看了一眼阿大五人,他自然看得出阿大五人的潜力,毫不夸张的说,阿大五人比当初的自己潜力要高得多。 原本他给周铁衣提‘万劫凝兵煞’,实际上是想要用数量换质量,牺牲一部分优秀的亲卫,从而筛选出最顶级的天赋者,让他们能够顺利凝罡,但周铁衣亲卫的质量远超黄玉泉之前的想象。 黄玉泉赞叹道,“自然是最上乘。” 周铁衣哈哈大笑,随后从白玉棋盘中取出一百枚血肉果,“每五人分食一枚,原地休整!” 蕴含充足血气的果子一下子就吸引了阴兵们的目光,他们抱拳道,“谢过少主。” 十名阴兵们一组,开始享用难得的血食,一个个吸食之后,不仅弥补了刚刚的消耗,甚至脸上泛起了活人的红光。 不过不少阴兵吃着果子,还是忍不住望向了阿大五人,他们是刚刚站得近的几位阴兵,所以吃了一些阿大五人逸散出的血气。 那是真香! 手下们休整,周铁衣也开始思考起刚刚那道龙卷风。 “那道赤色龙卷风是什么?” 黄玉泉见周铁衣问正事,立马沉声回答道,“我们称之为‘兵龙卷’,这是兵原内天地祖炁富集的一种表现,具有极强的破坏性,比普通三品修行者更强,兵冢之内,大家都没有血肉之躯,所以实力被限制在三品之下,遇到‘兵龙卷’也会直接躲开……” 这是以前大家正常的思考,黄玉泉看了一眼引领众人过来的虚鱼,问道,“主公觉得‘兵龙卷’中隐藏着东西?” 周铁衣颔首,然后看向虚鱼,传音问道,“你能够进入‘兵龙卷’之中吗?” 虚鱼的声音稚嫩,“父神,你手中那枚虎符帮助下,我能够打开通道,不然我们进入的瞬间,就会被极强的力量压得粉碎。” 从虚鱼这边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周铁衣拿出虎符在手掌中摩挲着。 约莫一个时辰,阿大五人几乎就像是被凌迟一样,即使有五行军阵的抵挡,但是兵风不断切割下,他们就像是案板上的鱼,几百道伤口纵横全身,或轻或重。 这种伤势,放在其他七品武者身上,早就死了,但是阿大五人的伤口处没有渗出一滴血液,反而不断在愈合,就这样一损伤,一修复的过程中,五人的【罗汉金身】快速完成了第二阶段的修行。 每个人的皮肤都呈现淡金色,覆盖全身,无一处漏洞,整尊人就像是被捶打了上千次的铜胎。 不过他们头顶的血气也稀薄得只有一层,即将陷入两难境地。 周铁衣看到这一幕微微点头,“好了,过犹不及。” 他浩大的血气直接连接阿大五人,接管过五行军阵的主导权,抵御住‘万劫凝兵煞’的侵蚀,将阿大五人的心神唤醒。 阿大以自身的血莲花小心包容那团已经炼化好的‘万劫凝兵煞’,然后顺着周铁衣五行之力的疏导,将体内没有炼化掌握的‘万劫凝兵煞’排除体外。 清醒之后,阿大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地逸散开,只是这一次修行,就比得上几月的苦功,更不要说‘万劫凝兵煞’这种顶级罡气的收获。 “谢过少爷。” 周铁衣看向阿大五人,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万劫凝兵煞’虽然是顶级罡气的一种,但就像‘紫霄雷霆’一样,并不适合自己的道路,修行到现在,周铁衣也对自身的道路逐渐明确起来。 自己的天赋确实可以掌握几乎看见的每一种力量,但是自己没有必要每一种力量都亲自修行,那样太浪费时间了,完全可以通过手下来掌握这些力量。 保证自身的纯粹的同时,防止力量种类掌握过多,让自身陷入自我矛盾和内耗之中。 “继续。” 周铁衣下达命令,休整好的阴兵们再次腾起阴云,有虚鱼的指引,快速追上了一直在兵原之中漫无目的游荡的血色龙卷风。 这次黄玉泉使出全力,阴云完全凝形,化作上百丈的巨大白虎军魂,咆哮着冲向血色龙卷,一道道席卷在龙卷风中的兵刃就像是受到了挑衅,这次不再只是激发兵风,而是与这片天地中的力量结合,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兵器雨幕。 每一柄飞来的兵器都是一滴雨滴,同时也蕴含着一缕锐利到极致,能够斩杀三品修行者的力量。 周铁衣手握虎符,身后显化出半虚半实的白帝像,心神勾连这片天地之中的规则,霎时间,虎符光辉绽放,与这片天地的核心规则交融,扑来的兵器雨幕一滞,似乎在疑惑对方是不是‘自己人’。 虚鱼趁机钻入了一处空间薄弱处,就像是掀开了血色龙卷的一角。 黄玉泉御使着白虎军魂,紧跟着虚鱼,向前一跃,外面的狂风骤雨消散。 无风的中心,孤零零盘坐着一道骸骨,骸骨之上,披着一件衮服,衮服呈现白色,上面绘有十二章。 周铁衣的目光看向骸骨,心中的困惑解答了一部分,他轻叹道,“白帝。” 一时间,内外规则交融,一枚枚龙章顺着虎符落下,他身后的白帝像完全凝形,手持宝剑,身穿衮服,服十二章。 第269章 诛神司真正的职责 半枚虎符散发出纯白的色光辉,包裹住演化出百丈巨虎的众人。 黄玉泉在看到中心那道盘坐的身影瞬间,与周围的阴兵一样,魂体轻轻晃动,忍不住想要叩拜。 这种崇拜的冲动来自于两方面,一方面是人族从小所受到的文化熏陶,大家都知道五帝是人族的祖先,没有五帝,那么人族就支撑不到三圣降世,这种精神的印记经过几千年的传承,已经刻进了血脉之中,就像人看到蛇会天然感到害怕一样。 另外一方面,白帝即使陨落,但是祂的尸骸所蕴含的力量仍然足以碾压在场的所有人。 甚至可以说没有半枚虎符的保护,在场的众人会在看到白帝尸骸的一瞬间就被彻底碾碎。 周铁衣轻叹一声,“白帝乃人族先祖,理应受拜。” 说罢,他带头对着白帝尸骸拱手一礼,黄玉泉等人也纷纷行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对着白帝一礼之后,众人明显感觉到自身魂体的震颤弱了下来,就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抚一样。 但周铁衣手中的虎符却剧烈抖动起来,想要跃出周铁衣的掌控,飞向白帝尸骸的方向。 反倒是那一枚枚鎏金的龙章,形成枷锁,阻止虎符合一。 周铁衣目光望向白帝尸骸,只见尸骸的左掌之中静静地躺着另外半块虎符,两者之间形成一股极强的吸引力。 自己一旦上前,这种合一的趋势必然无法阻止,每前进一步,都会迅速提升,直到两块虎符完全合一,彻底脱离掌控。 而在周铁衣的感知下,白帝尸骸之下还隐藏着另外一股力量,这股力量与白帝尸骸同源,甚至与周铁衣掌握的血神子同源,但是却被白帝尸骸镇压在此处。 最早掌握兵戈之力的血海尊首。 如果两块虎符合一会如何? 白帝尸骸会不会出现一定的复苏? 自己本来以为手中的虎符是用来调集兵冢中的阴兵之用,顶多是调集最核心的羽林军,但现在看来,这虎符隐藏的秘密更多,而大夏圣上赐予自己虎符,也有了更多的解读,让自己在最关键的时机复苏白帝尸骸? 想到这里,周铁衣吐出一口浊气,吩咐道,“祭拜了白帝,那就先离开此处。” 这血色龙卷之内,就是白帝的坟茔,可惜这位人族五帝之一,就这么孤零零地立在坟茔之内,周围寸草不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陪葬品。 一个时辰之后,周铁衣与众多阴兵们先返回了虎威军陷阵营。 这期间,周铁衣也大体理清楚了一些思路。 就自己已经了解到的信息。 荒古时期,远古诸神已经摸索出了一条直通‘日月’级别的道路,因此相互征战,为了获取更多的气运和力量。 在这个过程中,人类相比于其他动物,作为眷属的优势极大,所以有远见的诸神都开始将人类转化为自己的眷属,培养成为战力,帮助自己争夺神权。 这也是人类第一次崛起。 在这个崛起的过程中,人类也不是心甘情愿作为诸神的陪衬。 这个过程中,有炎人氏盗火之类的事情发生,体现了诸神和人类早期的矛盾。 但那个时候,诸神和诸神之间的战斗才是主要的矛盾,人类的‘弱小’反而成为了保护色。 所以以凤祖为首的诸神,会采取诞生下神胎,也就是半人半神的存在,来更好的控制人族。 在那个时候人族的眼中,他们并不知道神祇可以随意完全掌控神胎,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神祇对人类的让步,继续接受自己主神的控制,为神祇征战天下。 荒古时期最后,九神一一登临日月之境,但是九神相互之间的战斗以及之前的伤势,让祂们决定暂时订立盟约,互相修养生息。 因为留下了控制人类的‘后手’,这个时期九神也没有完全将人族当做对手,毕竟此时人族的一切文明都来自于九神。 在这个有着道统的世界,文明来自于九神就代表着人类几乎永远无法摆脱九神的影响。 但就是在他们沉睡之际,异变产生了。 蕴含自己上一个世界知识的学宫从天而降,带给了人类新的文明和道统。 五位神祇最信赖的祭司,也就是人族五帝开始反叛,以九神留在人间的基础,创立了最早的五国。 通过琯琯得到的消息,赤帝最早是炎人氏部落之人,也是凤祖的神胎。 那么自己对照五帝,可以做出一个大胆的假设,那就是剩下四帝也分别是九神的神胎。 荒古九神的尊名,除了最神秘的那一位,周铁衣都已经通过家里面那册《通古纪略》知道了。 掌握生死的幽冥帝君。 掌握兵戈,血肉,杀戮的血海尊首。 掌握雷霆,毁灭的九霄雷神。 掌握梦境的太虚幻主。 掌握大地的地母。 掌握飞禽,特殊火焰的凤祖。 掌握鳞甲,水脉的苍龙。 以及最后立下天宫,让其余八神休战,隐隐为九神之首的天帝。 结合炎人氏和赤帝之间的故事。 周铁衣甚至可以做出一个简单的配对。 制造兵器的铁手氏,掌握兵戈的血海尊首以及白帝三者可能有极强的关联性,至少白帝是血海尊首制作的神胎这一点自己现在十分肯定。 传授最初的播种之道的桑耕氏或许与地母,黄帝之间有极强的关联性。 当然播种之道也有可能是与青帝有关。 但是结合自己修行【五帝宝诰】,五帝像的显化来看,黄帝像才是手持麦穗和婴儿象征,所以更倾向于前一种猜测。 黑帝肯定是和苍龙有关,小概率和幽冥帝君有关。 只是最后一位青帝,暂时找不到对应的神祇,或许和天帝有关,也或许是最后一位不知道姓名的神祇。 然后就是近古元年,学宫天降,五帝反叛,支撑起了人族最初的国度,为道尊,佛陀,儒圣三人的登顶积攒了气运和时间。 当荒古九神从沉睡之中苏醒,就迎来了旷世大战。 整个近古时代的战争应该比蛮古百神时期更加惨烈,因为虽然参与的势力更少,但是一共却有十二位登临日月之境的存在,五位极为接近日月之境的存在,或者其中还隐藏着自己不知道的强大存在。 中间的历史甚至都可以说是打断层,没有明确的史学记载。 只知道最后人族付出了整个近古的时间,付出了五帝,佛陀,儒圣的代价,将荒古九神一一杀死封印。 但按照人类这个物种的尿性,解决外部强大的敌人,那么就该内部争权夺利了。 而这个时候反而是人族最脆弱,最容易被神道反攻倒算的时候。 因为五帝,佛陀先后陨落,道尊消失,儒圣重伤,别有野心者肯定会谋夺大权。 在野心家的眼中,反而是已经被打残的神道的力量值得利用。 至少自己生在那个时代,会做出这种选择。 所以为了防止人族的内讧,让神道死灰复燃,儒圣以自身镇压了整个中原人道五百年。 虽然这个时间段人族还是在内战,但至少没有给神道死灰复燃的机会。 直到人和元年,圣皇降世,也就是这个世界史家开始编写《通史》的时间点。 之后的记载都有迹可查,甚至清晰明了。 圣皇活了五百年,大炎朝也存在了五百年。 大炎朝毁灭之后。 南北五朝,魏国继承黑帝道统立国,赵国继承青帝道统立国,燕国继承黄帝道统立国,陈国继承白帝道统立国,齐国继承赤帝道统立国。 五帝道统经过整整一千年开始复苏,又让整个天下处于五百年的战乱之中。 直到大夏太祖摧毁四国社稷,夷灭复苏神道,最终在三百年前以不完整的姿态登临日月之境。 这个过程中隐藏了一个关键信息。 那就是五帝的道统和荒古九神一样,实际上已经和人族深深绑定在一起,就算儒圣镇压了神道五百年,两者都无法分开。 因为人族最开始的起势,确实是从神道那里得到了气运和资源。 人族无法否定五帝,自然无法否定五帝延伸出去的荒古九神。 每一轮五帝道统的复苏,必然会带领着神道复苏,所以不管是出于社稷考虑,还是因为自身是不完全的圣人,大夏太祖在建造兵冢的时候,都将四国的‘社稷’——也就是五帝骸骨搬进兵冢之内,一起镇压起来。 唯一让周铁衣疑惑的是,作为青帝道统的赵国因为和大夏太祖的盟约保留了社稷,这也导致了神道在大夏内的气运一直死而不绝,就像是第二年就会重新生长的野草一样。 当初大夏太祖做出这种决定,到底是因为时局的无奈,让他不得不这样选择,还是说这里面隐藏着另外的算计。 倒是周铁衣唯一确定了一件事,现在的圣上已经很难维持住这么庞大的镇压了,他从圣人之境跌落之后,必须要放出一部分兵冢镇压的力量,来减轻他身上的压力。 所以自己奏请开兵冢之时,他才会那么轻快同意,甚至将虎符交给自己,他也是将选择权交到了自己这个能臣手中。 这虎符就是一个监狱看守的钥匙。 放哪些人出去,那你就要将祂们重新抓回来! 这就是诛神司的职责。 第270章 欲望,是进步的阶梯! “原来这才是他给出如此丰厚奖赏的原因啊。” 陷阵营军帐之中,当想清楚大夏圣上的目的之后,周铁衣心中很多关于大夏圣上的困惑都得到了解答,同时他脑海中还浮现了一位大人物,祂当初的境况倒是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孙悟空。 《西游记》本身就有一部分政治隐喻,放在此时自己身上更是贴切。 当太白金星招揽孙悟空上天,授予官职。 玉皇大帝这位三界至尊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孙悟空的跟脚,但是祂一开始也只是授予了御马监的差事。 类比到自己身上,那就是初入诛神司。 而后孙悟空不满天庭局势,知道自己在天庭中只是一个微末小官,于是打出了南天门,利用佛道两家的背景,让天庭百官束手无策。 类比到自己身上,那就是初次显露出价值,在天宝楼喊出‘巡狩天下,百无禁忌’之语,压制住了儒家的梅清臣。 所以玉帝不仅没有真正怪孙悟空,反而太白金星一说和,玉帝还拦住了真正已经准备动手的天庭百官,将孙悟空再次召上天庭,受封了‘齐天大圣’尊号。 这极重的尊号,就代表玉帝已经宠幸孙悟空,想要用孙悟空敲打一下天庭听宣不听调的百官。 可惜那猴子不像自己这么懂人情世故,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算是玉帝‘弄臣’,天之‘幸臣’。 他也根本没有用到‘齐天大圣’这个封号带来的权势。 他反而想要用这个名号结交五湖四海之仙友,与四御论道,与五老并游。 看似这猴子算得精,在天庭凭借一个空头名号结交到了上层资源,但是实际上呢? 玉帝对他满不满意? 四御五老对他在不在意? 所以玉帝不满,打发猴子去看守蟠桃园,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所以明知道蟠桃盛会的重要性,以猴子平日里结交的神脉仙友,硬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猴子在天庭待了那么久,从始至终都不明白,自己真正的后台是封了自己齐天大圣名号的玉帝,而不是每天和自己称朋道友的天庭群臣! 而自己就不一样了,大夏圣上给了自己一个诛神司的壳子,就像是一个空壳的‘齐天大圣’,自己是一步步从百官之中将权柄抢到手中,让现在的诛神司在大夏朝廷之上,能够督查三司,审阅百官,当真对得起诛神司的名号。 所以自己能够继续坐在诛神司这个位置上替大夏圣上办事,但是孙悟空只能够从齐天大圣这个位置上滚蛋。 从这开始,自己和孙悟空的道路就不一样了。 玉帝为了下一步计划,让一只猴子去守蟠桃,还是一只祂知道不守规矩的猴子,这满园的蟠桃就是玉帝送给孙猴子的奖励,配合道德天尊的金丹,才锻炼出了孙悟空万劫不坏的金身,让孙悟空有能力为祂搅动天下局势,同时找到一个理由将孙悟空踢出天庭,落到凡间去。 因为在天庭之上,孙悟空真的玩不过当了无数年神仙的仙友们,被耍得团团转。 放在自己身上一样也不一样。 一样的地方是自己一直表现出来的性格就不清廉,相反十分贪婪,看到财宝就像是看到桃子的猴子,一样走不动道。 不一样的是自己比猴子聪明,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大夏圣上提前将虎符赐予自己,明晃晃告诉自己,这兵冢之内的收获你尽管拿,能拿多少拿多少,之后才有能力替他更好的办事。 不然若自己只有权谋之术,可对付不了玉帝或者大夏圣上即将放下界的‘妖孽’。 这蟠桃再珍贵,这兵冢的资源再厉害,只要没有将蟠桃绝根,没有将兵冢毁坏。 对于玉帝,对于大夏圣上,这些都是可再生资源,并且对他们自身无用,都是赏赐手下用的。 与其培养废物,还不如一次性塑造一个能臣出来。 可惜孙悟空一开始根本没有明白这个道理,直到西游走到了后半段,他才真正意识到究竟是谁在推着自己走西游这条路。 佛祖,说到底也只是领了玉帝的法旨罢了。 因此孙悟空才对玉帝的态度前倨后恭,令人发笑。 但笑着笑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当年那个喊着‘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的齐天大圣,终究被这一路人情世故,红尘冷暖炼成了‘无我正见,消除私心’的斗战胜佛。 这就是炼心猿。 理解了如今大夏圣上一些心态,周铁衣自然就更大胆起来了。 别人的心猿是越炼越胆小,但我的心猿却是越炼越胆大。 佛说除我私心,能见般若。 但人类的欲望,才是进步的阶梯啊! 没有欲望的人凭什么进步啊。 齐天大圣有句话倒是说的不错,“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 所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圣人,乃心中之贼!但亦是人类之精神! 他将黄玉泉叫了进来,吩咐道,“你让陷阵营的军士们即刻开采兵冢沉铁,运回陷阵营。” 黄玉泉迟疑了一下,说道,“这是不是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以前兵冢之中,每次开启都是大夏历代圣上监管,平日里都是内外隔绝起来,所以根本不怕兵冢内的阴兵私自开采兵冢沉铁,因为开采出来,你也运不出去。 若是下次兵冢打开,挖出来的沉铁对不上数目,自然能够查得出来。 周铁衣笑着摆手道,“无妨,这是圣上单独赏给我的,让我好好办事。” 黄玉泉也看过了白帝像,虽然他不明白周铁衣为什么这么说,但是直到现在,周铁衣这位新的主公,显露出来的才智,天赋,御下手段都超出想象。 唯一的不算缺点的缺点,就是周铁衣太大胆了。 大胆到连他这位悍将都有种一条道走到黑的感觉。 六月十六,虎威兵坊,火车商会。 之前周铁衣与诸家确定了蒸汽印刷机的买卖。 虽然诸家在朝堂上的大人物们已经和自己达成了意向,但是每三年一件上三品的灵物毕竟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诸家的代表们也要回去和自家的学派知会一声,将这件事完全确定下来。 经过十余天的发展,特别是现在报纸的价格被打到了两文钱一份,而报纸的销售数量却在肉眼可见的增长,诸家也最终下定了决心。 这么重要一件事,无论是宣传虎威兵坊,还是宣传火车商会,周铁衣都觉得应该热热闹闹办一场。 今日的火车商会外车水马龙,郝仁作为商会的大管事,满脸红光地迎接到来的大人物们。 这两个月来,虽然忙得脚不着地,但是真正收获之时,郝仁顿时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一位位上三品的大人物面对自己,都亲切地称呼一声‘郝管事’,毕竟他们也知道现在蒸汽印刷机的产量有限,虽然周铁衣收了专利费,已经决定无差别地贩卖给主流的几大家。 但是哪家能够多拿几台,那就要各凭本事了。 一旦开始的时候多拿几台,那么就意味着自家的报纸能够印刷更多,在数量上至少能够占据一定的先手。 而这个过程中,郝仁想不重要都难。 就在郝仁接待众多大人物的时候,忽然下人在郝仁耳边一阵低语。 郝仁托言了几句,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父亲。” 火车商会的旁厅,郝仁的父亲虽然是皇商,是商家五品修行者,但还是没有资格和诸位真正的大人物坐到一起。 郝父看向红光满面的四儿子,微微点头称赞道,“做得不错。” 他妻妾成群,子嗣众多,郝仁以前虽然‘不争气’,但在商人家庭中也算不错,所以郝父为郝仁运作了一个诛神司小旗的职位。 但哪想到郝仁居然得了际遇,仅仅两个月的变化,大到他们郝家都不得不重新认真审视这位以前不太被看好的子嗣。 “多亏总旗提拔。” 郝仁还是提周铁衣的旧职,表明自己亲信的身份。 郝父今天来火车商会,郝仁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父亲是来给自己一叙父子情深的。 想要上演父子情深,家里面过年过节哪天不是机会? 偏偏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来,就是笃定今天大人也会来。 这么合适的喜庆的场合,太适合给自己和大人打打感情牌了。 如果有自己从中说和,那就更好了。 果然,郝父笑着抚摸着颔下短须,“伱能够明白这点很好,对了,周大人平日政务繁忙,为父也没有时间感谢周大人,今日刚好借着机会感谢一番,你等会儿找个机会,替我引荐。” 郝仁在周铁衣手下做事,隐形的好处郝父已经感知到了。 这段时间诛神司查天京豪商查得那么厉害,虽然郝家有皇商的护着,但这种级别的政斗,一个皇商的身份可不能够完全护住。 郝仁忽然笑道,“父亲,在商言商。” 郝父脸上的笑容一滞,眉宇间隐隐有怒气,“你什么意思?” 郝仁直接说道,“我想要家里在开平那两座铁矿。” 以前在家里面,他是不敢争,现在他是必须要争。 这不仅是对得起自己,也是给大人看的。 不然自己真的毫无代价,将父亲引荐到大人面前,反而会让大人轻视自己。 “一个引荐,你就要两座铁矿?” 郝父神色吃惊,认认真真看向郝仁,好像是第一次重新认识自己的儿子一样。 两个月前还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儿子,一开口就要家里面两座铁矿,这是他大哥,也就是家里面真正挑选的继承人也不敢说的事! 郝仁胖乎乎的圆脸毫不在意,淡然说道,“父亲要明白,这谁给谁引荐,毕竟不一样,两座铁矿,我已经卖的轻了,若再轻,那大人就该责怪我贱卖人情了,在商言商,父亲,你当了这么久的商人,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啊,怪不得这些年家里面的生意一直隐隐倒退,父亲也一直逡巡五品,不见四品‘藏虚’。” 说罢,郝仁对父亲拱了拱手,“父亲可以在此处喝茶慢慢想,我还要去正厅招待大人物们。” 郝仁离开之后,留下一脸错愕的郝父,一时间郝父都不知道该不该为儿子的变化感到高兴。 半晌之后,郝父才回过神来,半是欣慰,半是感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儿子自然也一样。” 差不多快要到吉时,周铁衣才晃晃悠悠从诛神司赶来。 到了正厅,还是先拱手道,“诸位,本官来晚了,司内政务繁忙,实在是放不下手啊。” “哪里,哪里,周大人忠心为国,勤勉于政,实在是我大夏重臣之表率啊。” 说话的是道部的山景道人,这自家的娃当然要用心捧着,别管是不是睁眼说瞎话。 有山景道人带头,这吹捧的话自然人人都说,一时间正厅里的气氛喜庆极了。 郝仁想要请周铁衣上座主持,周铁衣摆了摆手,“我今天是以《天京报》主管的身份来参观学习我天京发生的大好事,回去落笔几篇文章,提交给圣上,说明诸子百家深刻学习理解了《请上谕下达策》和《请民意上访策》之后的进步,都踊跃办报,为我大夏教化之功立下赫赫功劳,你是商会的管事,自当你来主持,本官只是旁听。” 周铁衣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让在场的众人一时间都感叹自己花的三品灵物值。 这周大人敞亮,收了东西是真的要办事! 郝仁再次谦让了一番,然后开始主持整个订约仪式。 其实订约仪式很简单,就是火车商会以‘契约书’的形式,与百家签订合同,规定了蒸汽印刷机的价格,交货时间,售后服务等一系列的事情。 虽然这在以前的大夏也有,但是没有谁会办得这么隆重正式,带着半官方的性质。 周铁衣之所以这么隆重,也是为了推行现代的合同制度,程序。 以前大夏的契约书,主要集中在土地田产的买卖上,是农业社会本身决定的,但对于具体的,纯粹的商业活动契约较少,绝大多数的商业活动还只是集中在典当和借贷,而非这种工业生产活动上。 所以推行这种商业活动的合同,最主要的目的是为商道发展和资本主义铺路。 当这种现代的商约合同理论推行下去,并且在报纸的宣传下被天下人接受,那么周铁衣到时候再顺势撺掇法家推行一部现代合同法乃至于现代商法都合情合理了,也是天下民心所向。 以郝仁为首的商会管事,以法人代表的身份与诸子百家签订合同。 这个过程中一系列条文解释,连青空命这位司律之子都大开眼界,不过仔细一琢磨,好像又挑不出毛病,反而比之前的一系列契约书更为正式。 诸子百家的其他代表看完这份商业合同之后,也细细思考起来,他们的智慧都不低,当然也都看得出这份合同规定的权利和义务之间分别。 青空命看向一旁认真喝茶的周铁衣问道,“那如果火车商会不能够按时履约,我们岂不是要找郝仁赔偿了?” 他看完这个合同,最大的感受就是周铁衣将自己给摘了出去。 周铁衣摆了摆手,“什么叫找郝仁赔偿,郝仁他只是法人代表,履约的主体还是火车商会,只不过到时候赔偿的金额以商会拥有的资产计算,我周家,乃至商会的各家股东,并不承担无限连带责任,对了顺便一提,诸位交付的三品灵物,是向我周家交付的专利使用费,然后委托火车商会生产商品,所以火车商会各家股东的分红只涉及到蒸汽印刷机生产产生的利润,不涉及到专利使用费。” 经过周铁衣这么一提醒,青空命再次认真看了一遍合同。 毕竟他也是火车商会的股东,这次周铁衣收了这么多三品灵物,大家还在想周铁衣怎么分红呢。 其他脸上带着笑意的股东们顿时不笑了。 青空命额头青筋微微鼓动,即使是他,这三品灵物也得争一争,“你这不是以权谋私吗?这合同不能够签!” 周铁衣顿时笑了,“以权谋私?火车商会的账目一直都是公开的,大家投的钱投到了哪里,花到了哪里都查得到,你们的钱,我拿来招工,办厂,生产,商业活动,但唯独没有拿来养我周家的公输管事!” “而蒸汽印刷机是公输管事和我周家独立研发的机关技术,你们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投入一分钱,如何能够分钱?” 众人听完,认真一琢磨,周铁衣好像说得有道理。 忽然更多的商人心中一叹,怪不得周铁衣一开始将账做得这么透明,大家都可以查。 正是因为查得出账,知道每笔钱都投入了哪里,他们现在才不能够分最大一笔利润。 青空命脸色阴沉,认真思考周铁衣这番话的破绽,但是他是真的想不到啊! 周铁衣看到一个个商会成员们眉头紧锁,到了真正分红的时候,大家都是这副嘴脸,现在不敢直接和自己翻脸,一方面是自己之前就安排得明明白白,另外一方面是自己手握大权。 无论是讲道理,还是比手段,他们都玩不过自己,当然自己人,不能够一直往死里压榨。 周铁衣露出笑容,“诸位,以后我周家要培养什么人才,诸位也是可以出资的嘛,到时候有了成果,大家自然可以分一杯羹。” 出资为周家培养人才? 这也行? 还在沉思之中的众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周铁衣,以前若是哪家敢这么狂,他们一定上去啐一脸。 但周铁衣这么一说,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坐在主位之上的郝仁看向笑吟吟的周铁衣,顿时感叹道,大人果然是大人,在商言商啊。 第271章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青空命临时起意的反对,终究抵挡不住各家主办报纸,抢夺民心的野心。 合同签订之后,周铁衣还颇有仪式感地请了人,画了相,吹了法螺。 正事做完之后,就是各位大人物们的参观时间了。 无论古今中外,大抵都是这样的。 就算不懂,大人物们也喜欢看看下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免得说出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来。 虎威兵坊本来就嘈杂,而火车商会开始占用兵坊大量空闲的土地后,这里变得更加嘈杂起来。 一位位大人物跟着周铁衣漫步在火车商会之内,这里到处都可以看到弥漫的烟尘,一个个才招工进来的少年们披着敞开的衣服,在公输家的修士带领下平整土地,搬运砖铁。 遇到有大型重物需要搬运,要么让兵坊之内的武者动手,要么驱使公输家的机关巨臂。 而每当几丈,乃至十丈的机关巨臂在一块小小的墨石催动下,能够搬运落成小山一样的砖石,能够锤碎钢筋一样的顽石,在旁休息的少年们即使眼睛被汗水浸湿,也带着希冀看向巨大的机关臂,火车商会已经承诺了,等新的场子安排好,就让先进入的学徒们开始带着他们上工,然后就有机会学习机关术。 周铁衣行走在工地上,也看出了这个时代很多工地的隐患,不过他不能够完全以现代的眼光要求这个时代,那样反而会出现外行指导内行的情况。 他招来郝仁,“给工地主事说,医家的修行者要随时在就近待命,一个工地至少要有两人轮班,若是出了人命事故,直接上报到我这里,我要看看究竟是谁在玩忽职守!” 工地上的事故无法完全杜绝,即使现代也一样。 不过在古代,这种工地上的事故更加惨烈,因为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是真的不将人当人来看。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古代徭役的死亡率极高,甚至这种死亡因为不用刑部,三司勾红,比死刑犯多得多。 唯一能够减少的办法,一方面是提高生产工艺,另外一方面是上位者表明决心。 郝仁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跟着参观的山景道人原本只是出于对自家人的维护才屡次为周铁衣说话,如今听了周铁衣的一个小小安排,真心实意点头道,“此为上善。” 其余诸家的修行者思考了之后,也纷纷点头,特别是墨家的修行者,欲言又止,其实他们是有能力出人帮助周铁衣建工厂的,但是考虑到这毕竟是公输家的事情,自己开口,反而会刺激公输家,让事情变得复杂。 倒是跟在周铁衣身边的商人们对此举有些不以为然,他们稍微一计算,轻易就可以得出这种安排会花更多的钱。 反正天京从来不缺人,从最初的三百人到如今虎威兵坊内已经招了上千人,而听到消息,一旦放宽一点年限,会有更多的工人进入兵坊之内,这么好的待遇,就算是出事了,也只能怪他们自己不小心。 不过周铁衣说话,他们只能够听着,不敢发表一点反对意见。 倒是墨家的人,稍微计算了一下周铁衣新平整的土地,大抵推算出了新的工厂占地有多广,而且按照虎威兵坊的架势,好像还在‘鲸吞’工人。 “这些都是用来制造蒸汽印刷机的?” 墨渠作为工部侍郎,同时还是墨家三品‘兼爱’,他比其他人更了解蒸汽机发明的意义,结合火车商会的名称和儒家派人来商讨的事情,他要确定周铁衣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步策略。 火车。 “当然不是。” 周铁衣坦然说道,“之后会大量使用钢铁,而现在虎威兵坊内出产的钢铁,经过我手下的计算,也只是足够第一阶段……” 都说到了这里,他对郝仁吩咐道,“你让孙仲先去玄武湖准备,我们随后就来。” 而后周铁衣笑道,“等会儿大家就知,我们还是先去看看蒸汽印刷机的生产吧。” 众人先按下心中的好奇,跟着周铁衣前往已经开始稳定生产的蒸汽印刷机工厂。 三百名经过训练的少年们干劲十足,分工明确,生产线上一个个零件锻造打磨,又组装成一台台精密的蒸汽印刷机。 就在大人物们纷纷满意点头时,一个意外的声音夹杂着兴奋打破了工厂内不断的机械制造声。 “周家小哥儿!” 周铁衣看了过去,只见一群少年中混入了一个‘假小子’,一位杂家三品‘崇乐’的孙女,楚欢欢。 周铁衣惊讶地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楚欢欢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三两步来到周铁衣面前,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看到火车商会上的招工通知,觉得自己符合条件,所以就来了,对了,还是郝管事将我招进来的。” 楚欢欢对着郝仁一笑。 周铁衣的目光顺势转向郝仁,用眼神问道,“这件事你怎么没有跟我说?” 郝仁神色略显尴尬,在周铁衣和楚欢欢身上看了两眼。 我以为这件事伱们两个都通气了,我只是负责安排,哪有管事的拦着老板娘的道理。 那天周铁衣武道突破八品,商议组建火车商会的时候,楚欢欢也到府上祝贺,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周铁衣先见了楚欢欢,还给了楚欢欢自己的信物,让她能够随时进入周府拜访。 结合楚欢欢的样貌,年龄,周铁衣好色的性格,大家实际上已经认定了楚欢欢的身份。 反倒是周铁衣和楚欢欢本身,不知道他们在别人心中的关系。 周铁衣一看郝仁的眼光,顿时醒悟过来,他用手盖住脸,然后咬牙说道,“我们是清白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楚欢欢一听,瞬间明白了过来,她到底只是少女,耳根子泛红,急切地说道,“我和小哥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小哥儿有琯琯姑娘了,我只是听爷爷说小哥儿最近做了大事,所以好奇来看看……顺便,顺便帮一点忙。” 周铁衣和楚欢欢这么一解释,连山景道人都看不下去了,咳嗽两声,“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大家公务繁忙,可没有时间来当你们打情骂俏的捧哏。 楚欢欢一听,连忙想到了转移视线的办法,“小哥儿,我已经入了‘同乐’之境,也准备办一份报纸……” 周铁衣忽然看了看身后的诸家大人物们。 没有杂家的身影! 他一开始以为杂家和纵横家一样,即使是主流学派,但是因为被赶出了朝堂,所以反应要迟钝一些。 但现在一看,原来杂家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周铁衣忍不住想起那天鱼龙会中杂家老者的模样。 好啊。 人老奸,人老奸,此言果然不差。 他思忖了一下,“这办报纸是大事,我得单独和你爷爷说。” 楚欢欢笑道,“好啊,等小哥儿你忙完了,今晚就来我家……” 这个时候周围的目光显得更古怪起来了。 楚欢欢连忙解释道,“小哥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将家里的地址给了他那么久,他都没有上门拜访过,我最近几次去找他,准备说这件事,但他去了临水轩……我不好意思去临水轩……” 周围人的目光顿时在再次落在周铁衣,这次连一贯护着周铁衣的山景道人都微微摇头,“周大人,公事繁忙,但家事也要处理好啊。” 周铁衣手掌捂着脸。 楚欢欢,你别再说话了,我认可你这朵白莲花的茶力了,善音真的该跟你好好学学! 为了不越描越黑,周铁衣只能够快速安排下一步参观计划。 出了虎威工坊,一行大人物坐着马车如同长龙,向着玄武湖而去。 到了玄武湖,天色已经渐晚,一盏盏地灯亮起,游湖的百姓也多了起来。 一栋属于周家的临湖别院已经被完全改造成为了一座小型的工厂,众人进入别院,先简单地用了晚宴,饮了几杯酒水。 晚宴之后,众人来到临水的一侧,那里漂浮着一艘船,船舱内有蒸汽的轰鸣声不断传出,孙仲这位公输盛的嫡传弟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孙仲走上前,对着周铁衣恭敬地说道,“二少爷,蒸汽机已经加热好了。” 周铁衣微微点头,二叔公输盛因为父亲的信暂时去前线,所以现在整个火车商会实际上的技术主管就是孙仲。 而经过和二叔的商议,周铁衣也将蒸汽轮船的想法告诉了孙仲,这个想法其实在蒸汽机出现后,绝大多数人都会轻易联想到。 孙仲有自己第一时间的提醒,加上他在机关术上的积累,已经制造出了一台简单的模型机。 “诸位大人,与我一同上船参观?” 这台模型机并不大,除了主体的发动机外,仅仅只是可以在上站立十多人罢了。 众人其实第一眼看到这台以蒸汽机为动力的船舶,就知道周铁衣为什么要办那么大的工厂,还需要那么多的钢铁了。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周铁衣在火车之前推出的计划是‘火船’。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啊。 众人上了船,孙仲调试了一下压力阀,汽笛声中,蒸汽机推动着轮船,荡起波澜,向玄武湖驶去。 一路上两岸游人驻足,都侧目看向这奇怪的,不断发出响声,载着满船朱紫衣的机关造物。 船头,周铁衣吹着凉风,惬意十足,指了指湖面倒映的星辰,对着身后的朱紫们笑道,“诸位,今日游湖,偶得半首绝句,可否替我补全?” 不等众人回答,周铁衣看向两岸繁华,负手吟诵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272章 不要看说什么,要看做什么 如幕夜色之中,清风拂面。 少年游湖作绝句,满船朱紫皆无言。 周铁衣带着几分醉意,点评道,“这船还是不够大,不够快,对了……墨侍郎,你们墨家不是说我们这片大地是一颗星球吗?” 墨渠还在思考周铁衣刚刚的绝句,思考蒸汽船的出现对漕运的影响,对大夏的影响,以及对天下的影响,突然周铁衣这么一问,他下意识地回答道,“我们脚下这片大地确实是一颗星球。” 周铁衣笑道,“墨侍郎可知道我刚刚神思之时,所做之梦是什么?” 周铁衣也不卖关子,说道,“我刚刚在想,我们以后要造出那种如小山一样大的蒸汽船,然后载着我大夏子民,开辟一条能够突破血海和雷池封锁的航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突破血海和雷池的封锁? 听到周铁衣的梦想,即使在场有不少三品的大人物,思绪都微微一滞,在心中叹道,这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啊。 若是其他人,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当众人的目光落在周铁衣身上的时候,又顿住了思绪。 周铁衣继续说道,“蒸汽机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改进,想要制造出那种如小山一样大的蒸汽船,墨石在蒸汽机上的运用必不可少,乃至于阴阳家的符文,兵家的武器等等,我想邀请诸位一起加入这个梦想,这个过程中,产生的一切新的技术,都对加入的诸家完全开放。” 不知道是不是酒意的原因,周铁衣的声音慷慨激昂,“诸位,我知道大家会担心道统的影响,担心成果出现会平白给我们周家做嫁衣,但这点完全可以通过法家定下条律,经过大夏圣上的见证,传诸天下,确定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他双袖一展,朱红色的官服在这夜色之中就像是一团绽放燃烧的火焰,与一旁赤红色的蒸汽机炉火交相辉映,一时间二者如一。 “我想要真正看看我们脚下这片大地的样貌,绘制通往东西南北的航线,让我们大夏的领土从陆地延伸到海中,最终抵达这颗星球的每一处角落。” “诸位觉得此梦如何?能够压住这星河否?” 周铁衣放下展开的双袖,手掌指向波光粼粼的湖水,明月繁星,连同一盏盏地灯倒映在众人面前,又在轮船的驱动下,又被缓缓碾碎,晕染成一片片说不清,道不明的华光,载着众人向前驶去。 墨渠叹息着拱手道,“此梦甚大,足以压星河,此半首绝句,也足以冠绝当代。” ······ 周铁衣愿意放开蒸汽机的权柄,一方面是诸子百家的加入,可以让蒸汽机的技术快速进步,配合这个世界的修行之法,说不定真的能够演化出有别于上一世的蒸汽盛世。 另外一方面,还是因为周家没有能力完全操持蒸汽机的权柄。 若只是在蒸汽印刷机这种旁枝末节上收一收专利费,大夏圣上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涉及到漕运,涉及到纺织,涉及到矿场,乃至涉及到大夏的方方面面,只要大夏圣上脑袋不出问题,就不会允许周家完全把持蒸汽机权柄。 所以公输盛这个时候去前线替大夏守国门反而比待在这权力中心更安全,至于其他的好处,自然有周铁衣这个宠臣帮公输盛争取,反而更容易说话。 马车上,周铁衣眼中的醉意已经完全消失,今天和墨家,阴阳家,道家的大人物们又达成了一项新的合作,也就意味着自己能够调动的资源更多。 蒸汽轮船相比于火车,其实在运力,价格上更具有优势,也因为有现成的水道,所以运用起来也更简单。 唯一的问题就是漕运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部门,漕运总督乃是正二品的实权大员,一向是圣上亲信,皇室宗亲。 不像自己设想中的铁路司,是从无到有建立,更容易掌握权力。 周铁衣想了想,轻声说道,“也好。” 漕运的方方面面影响太多,自己手底下没有那么多人,还真的管不过来。 明日自己上朝,就可以以献祥瑞的名义将蒸汽轮船的发明和构想献上去,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这也是一鱼三吃。 周铁衣在沉思之中,坐在周铁衣对面的楚欢欢还沉浸在刚刚周铁衣的梦想之中,她明亮的眸子映着车外的地灯,就像刚刚静谧的玄武湖水,“周家小哥儿,我们真的能够坐着船,突破血海和雷池吗?” 她的声音充满了希冀,这么多年和爷爷走南闯北,血海和雷池的传说她听过不少,知道那是大夏与外界的天堑,也是荒古九神留给世人的诅咒。 闯血海,雷池的人物不少,甚至其中不乏有天骄顺利返回,同时也带回了不少珍宝。 他们每个人的经历都被无数家传唱,成为故事中的英雄。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今天周铁衣这样,梦想着能够制造出一艘如山一样的大船,载着普通人也跨过血海,雷池。 这简直是英雄中的英雄! 这是自己梦想中的英雄都没有过的愿景! 周铁衣从沉思之中回过神,自豪地答道,“当然了,我们以后不仅要越过血海,雷池,我们还要制造出比飞鹏飞得更高更远的机关造物,去看看天穹之上,那真正的满天星河。” 说着,周铁衣还煞有其事地指向车窗外的星河。 这是他看到过的未来,所以他无比相信,笑容灿烂,清澈明净。 楚欢欢一时间竟然看得痴了。 到了朱雀城,来到青锣巷,也就是楚欢欢口中的落脚处,周铁衣和楚欢欢下了车,两人并肩穿过青锣巷的牌坊,忽然一阵悦耳的铜锣声响起。 忽然周围的街坊消失不见,脚下的道路成为一级级向上的台阶。 周铁衣再次看向两根石柱立起的牌坊,中间的‘青锣巷’三个字已经换做了‘隐居’二字。 杂家擅长空间术法,这是师姐之前提醒过自己的,怪不得楚欢欢说自己一到青锣巷,她就能够感知到。 拾级而上,来到一座平台,平台上的天空映照着真实的星空明月,不过照进来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明亮,将周围一草一木都照得纤毫尽现。 楚欢欢得意地介绍道,“这是我们杂家一位祖师两百年前建造的,我们杂家来天京,可以落脚在这里,那位祖师说了,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 周铁衣看向平台,果然这里有十七八座小院,不少院落都点亮着灯火。 楚欢欢带着周铁衣走向其中一个院子,楚问生在周铁衣进入隐居之时,自然就感知到了,他站在门口等候,依旧是穿戴陈旧,酒糟鼻,红脸颊,不过这次脸上的醉意消散,带着几分三品高人的庄重肃穆。 周铁衣率先拱手打招呼道,“您老可不厚道,连孙女都舍得扔在工坊之中,您就不怕她被哪家穷小子看上了,让您老头疼?” 面对周铁衣的打趣之语,楚问生看了一眼自己孙女,肯定地说道,“这倒是不怕,不过若她只是看上穷小子,也是一件好事。” 楚欢欢两三步走到自己爷爷面前,挽住爷爷的手臂,撒娇道,“爷爷你在说什么呢。” 楚问生将手臂从孙女那里抽了回来,然后拍了拍孙女的后背,“客人来了,也不知道去准备茶水,我看你这样才嫁不出去呢。” 楚欢欢今天被爷爷接连调笑,又偷摸得看了周铁衣一眼,一跺脚,转身进屋准备茶水去了。 楚问生一边领着周铁衣走向月下石桌,一边叹道,“情非得已。” 周铁衣笑容收敛,“此言何解?” 楚问生伸手一抓,拿出几份报纸,放在两人面前,开口道,“伱想一想,我为什么连疼爱的孙女都算计进去,也不愿意和其他诸家一道,去诛神司找你说和办报纸的事情?” 若楚问生是贪图便宜之辈,他肯定会说对方是舍不得三品灵物。 但事实上楚问生能够在大夏圣上即将修道之际,就来到天京,还冒险亲自去试探一番,可见这位老人虽然身在江湖,但是心系天下。 直到现在,自己也才明白大夏圣上修道对于整个天下的影响有多大,为什么当初梅清臣极力阻止,为什么他会坚持说自己不懂。 周铁衣稍作思考答道,“和当初杂家被赶出朝堂有关?” 当时鱼龙会的时候,师姐给自己讲过杂家的主张,特别是‘君出于民’这个主张,乃是杂家在庙堂之上不被重视的主要原因。 要不是这个世界先后有道尊,佛陀,儒圣出现,让诸子百家相对于皇权,有自身的独立性,不然杂家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可能就不只是被赶出庙堂了。 “对。” 楚问生肯定地说道,然后他感慨地拿起面前的报纸,“本来我想着以后不要和你小子有交集,但世事弄人,这交集一开始就产生了,其实已经预示着变化开始,我却还想着以静制动,反倒是有违了我杂家动静相养。” 他这声感叹蕴含着很多意思,甚至有些意思他不能够说出口。 就比如自己孙女特殊的命格,能够天生找到大运之人,当初戴存福就是通过自己孙女的命格,才顺势与周铁衣产生牵连。 而自己孙女这种特殊的命格,一般而言,都有一个统称,凤命。 倒不是说这个命格的女子每一个都会成为皇后,只是这个命格就是能够依附大运之人,所谓凤凰不落无宝之地。 而自己孙女不仅有着凤命,还因为自己的原因,获得了一道杂家道统传承,继承了杂家气运,所以当初与周铁衣结缘,自己孙女主动找上去之时,自己就应该明白过来,这绝对不只是男女之情。 等到周铁衣办了报纸,楚问生就完全反应过来这对杂家意味着什么。 甚至对于报纸的理解,他还在其余诸家之上。 君权落于民。 所以他更不能轻举妄动,杂家想要接触报纸,一旦在上面写几篇‘君出于民’的文章,对周铁衣,对杂家都不好。 但是完全放弃报纸的权柄,又让杂家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眼睁睁流逝。 于是楚问生也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只能够通过孙女,将周铁衣引来,单独商议此事。 周铁衣看到楚问生一脸纠结,顿时明白对方担忧的事情,他摊手道,“此事无解。” 若他不认识楚问生,不认识楚欢欢,说不定会高高兴兴地下套,让杂家和墨家一起去触怒圣颜,帮助自己完成报纸下一步计划,收拢报纸的权柄。 但现在墨家已经上钩,杂家上不上钩都没有关系。 楚问生带着几分希冀,“连你也没有办法?” 此时楚欢欢也泡好了茶,同时端了一盘干果从屋子中走出来,将茶水,干果放在两人面前,乖巧地坐在楚问生身边。 周铁衣拿起一枚核桃,“你们杂家的‘君出于民’太大逆不道了,圣上能够容得下墨家,也绝对容不下你们杂家,更何况你们连一品都没有,更是没有和圣上讨价还价的余地,从你们在朝堂上一个人都没有就可以看得出来。” 周铁衣直言不讳,楚问生沉吟不语,楚欢欢轻声叹息。 君出于民。 自己那个世界中,倒是有一位杂家的大人物做到过。 相父吕不韦。 先不论秦始皇是吕不韦儿子的野史靠不靠谱。 相父这个词就不是一般的人可以称的。 华夏几千年的历史,排得上号的相父就那么几个。 姜子牙,伊尹,吕不韦,霍光,诸葛亮。 他们几个是真正有能力影响君权,乃至于废立君王的宰相。 在周铁衣看来,吕不韦作为杂家集大成者,提出的君出于民,核心重点是限制君权,而非扩张民权,扩张民权只是相对于限制君权的延伸罢了。 因为扩张基层民权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封建社会根本就不现实。 就比如一个选举投票,就算放在现代也是耗时耗力,还满是内幕交易。 放在古代,那更是天方夜谭。 所以杂家的君出于民的核心应该是‘限制君权,扩大相权’,这才具有实际的操作价值,而不是纯粹的口号。 无论是吕不韦的时代,还是更早的春秋时代,那个时候的‘民’的主体还是贵族门阀阶级,包括杂家本身的创立者,包括吕不韦,在那个时代能够识字,那基本上就和雅典的‘公民’一样,与现代观念中的百姓大不相同。 但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不是为了完善自身理论基础,杂家都客观的推动了民本思潮的发展。 楚问天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这次的事情是我们考虑不周,这报纸之事我们杂家确实不应该掺和。” 周铁衣捏碎核桃,露出里面的果肉,反而摇了摇手,“其实你已经找到了方向,只不过自己看不清罢了。” 楚问天疑惑不解。 周铁衣指了指旁边的楚欢欢,笑叹道,“不要看诸子百家说什么,要看他们做什么,君出于民,她已经参与其中了,报纸,终究只是声音稍微大一点罢了。” 第273章 不是君出于民,而是权出于民啊! “我?” 楚欢欢顺着周铁衣的手,指了指自己。 她眉头微皱,开始思考起来。 自己进入火车商会十几天,最大的感受就是火车商会中每个工人都对未来充满希望,都生机勃勃。 而这种环境下,参与到其中的楚欢欢只感觉到自己‘同乐’的修行在快速进步,远比平日里通过戏法取悦百姓要快得多,这也是她最近一直留下来,认真上工的原因,但是让她具体分析,却又无法明白更深层的含义。 楚问生看向孙女,若有所思,孙女这些天在六品‘同乐’上的修行突飞猛进,自然告诉过他这个当爷爷的。 他的理解中,重点应该是‘乐’,真正的‘乐’不只是聚焦在一时的快乐,浮于表面的笑容。 而应该深入到付出辛劳之后,获得自我的满足,等价的物资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实现的能力。 研究过火车商会的制度后,他隐约感受到了一条给所有人上升机会的通道才是‘同乐’的重点,这个过程中就算有高低之分,就算有难易之分,甚至蕴含着辛劳,苦难,但看得到进步的希望,才能够称之为真正的同乐。 火车商会的招工,不局限于世家大族,不局限于天赋异禀,却又给普通百姓指出一条新的,充满希望的道路,让他这个杂家三品崇乐教化之辈都不得不自叹弗如。 但他明显又感觉到,自己思考的,还不是火车商会的全部,但他也只是感觉,根本说不出具体的,火车商会会走向何方。 楚问生思忖了片刻,取出一乾坤袋,递到周铁衣面前,“还请指教。” 周铁衣的性格大家现在都知道,拿了东西是真的办事。 周铁衣掂量掂量手中的乾坤袋。 能够空间储物的东西,可不是烂大街的玩意儿,就算自己有白玉棋盘,但是送给亲近之人用也是好的。 收了乾坤袋,周铁衣继续说道,“老爷子听说过漕帮没有?” 楚问生微微皱眉,怎么牵扯到漕帮上去了。 对于漕帮这个名词,他的印象十分不好。 不过周铁衣既然这么问,自然有理由,楚问生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可是大江大河,上下航运所组成的帮会?” 周铁衣笑着点头,“自然如此,漕帮起源于漕运,每年漕运府衙督运粮草,矿产,乃至各地进贡,都需要用到大量的纤夫,水手,货工,按理来说他们都应该是朝廷的‘吏’,吃着官家饭,但是漕运分时节,繁忙时期自然需要这么多帮工,但闲暇之时,这么多帮工的俸禄就成了朝廷的负担。” “所以除了各地必要的督查官吏外,朝廷都会选择临时征召,雇佣帮工,但这种‘临时工’因为不固定,所以最容易被上下克扣工钱,以至于食不果腹,因此逐渐抱团取暖,形成帮会,下与为富不仁的豪商相斗,上与贪墨不法的漕官相争。” 楚问生认真地听着,周铁衣说到现在的东西他自然都清楚,但联想到漕帮此时的状态,楚问生忍不住摇头,“那是以前,这一两百年漕帮早已经换了样子了,黑恶横行,向上沆瀣一气,向下欺压百姓,乃至于以官船之名,撞击民船,收取所谓的‘过帮费’。” 周铁衣笑了笑,“那是他们有帮无道啊,任何一个底层组织的发展,都离不开两样事物。” 楚问生神色凝重起来,他本能地感觉到周铁衣此时说的东西,对他乃至对整个杂家很重要。 周铁衣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群众基础,所谓的群众基础不是空谈之事,而是能够让大量底层民众围绕一件事物生活,发展的客观物质基础,就比如漕运本身。” 周铁衣停了下来,让楚问生自己思考。 两三息之后,楚问生轻叹一声。 关于火车商会的一部分走向,经过周铁衣这么一说,他总算是明白了。 顺势开口叹道,“也比如火车商会。” 周铁衣笑而不语,然后伸出第二根手指继续说道, “第二,思想纲领,大量底层民众聚集,他们绝大多数人的最初目的就是‘活的更好’,而这必然会让整个底层组织具有趋利和混乱双重属性,当他们没有一个明确的,先进的思想纲领,那么他们就会习惯地模仿固有的制度,毕竟模仿就是人学习的第一步。” “所以漕帮会本能地模仿漕官制度,还会以更加严苛的阶级,更加狠厉的私刑来约束手下,然后又以自身权势让手下去压榨其他人,就像是漕官制度的一个放大版,因此有帮无道。” 仅仅只是听完周铁衣这一段分析,楚问生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仿佛几十年对漕运的所见所闻,都在这一段话中体现。 一件乾坤袋换取这一段话,值! 一直认真旁听的楚欢欢忽然开口道,“小哥的意思是以后火车商会也会出现‘漕帮’一样的组织?” 周铁衣颔首道,“这是必然的,当然与其称之为漕帮,我更喜欢称之为工会,所以在这萌芽形成之初,我们就需要用心呵护,细心引导,必然不能够成为漕帮那种祸害。” 楚问生爷孙俩对视一眼,连楚问生都怦然心动,带着些许迟疑,“你同意让我们杂家在你的商会之中领导工会?” 周铁衣伸出的手指摇了摇,“这话我可没说,工会既然源于底层工人,那么工人愿意推选谁作为自己的领导者,那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不是谁同意的。” 楚问生疑惑地看向周铁衣,若是其他人这么说,自己肯定要当即一礼,口称一句圣贤也不为过。 但是面对笑着摇手的周铁衣,他本能感觉这里面还有东西隐藏着。 于是试探地问道,“那以后,如果……我说如果工会和商会起了冲突,就像起初漕帮和漕官的冲突,我们杂家可不会像漕帮一样,选择做商会的走狗,到时候你怎么办?” 周铁衣哈哈大笑,“我不怎么办,您老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这商会可不是我周家一家的,也不是我周铁衣一个人的,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火车商会这种模式,必然要蔓延至各行各业,伱们杂家别自己玩脱了就行。” 蔓延至各行各业的工会…… 楚问生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眼前浮现出众多关于未来的画面,这些画面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既虚幻又真实,他明白这是道统的预示,在周铁衣没有阻拦的情况下,在杂家气运的影响下,自己已经看到了一部分未来的玄机,这也证明周铁衣所言不虚。 “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 楚问生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周铁衣刚刚的话,只不过将他们换成了他。 一时间他也分不清周铁衣今天这段话几成是为了天下百姓,几成是为了他周家。 想了想,楚问生再次取出一件乾坤袋,放在桌上,“如何不玩脱。” 周铁衣拿起第二枚乾坤袋,笑道,“工会的第一个敌人,是地方的土地士绅,想清楚这点,工会就有发展的基础,也能够让圣上容得下工会,别动不动想着君出于民,那条路是错的。” 说完这句话他直接起身。 楚问生还想要再问问,甚至他愿意付出更多的代价,但是看周铁衣这个样子,肯定是不会愿意多说了,剩下的只能够靠他们杂家自己揣摩。 楚问生看向孙女,“你送送周大人。” 既然财宝不行,那美色总该行了吧。 那晚在鱼龙会,楚问生承认自己看走眼了,周铁衣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厉害,足以托付自己孙女终生,既然因缘已生,他这个秉承杂家气运而生的孙女自然要因时而动。 周铁衣摆手道,“别,您老现在这急切的模样就像是在卖孙女一样。” 周铁衣的话顿时让刚刚还生出周铁衣乃是乘龙快婿想法的楚问生脸色一臭,“混账小子!” 楚欢欢被这么一说,刚刚心里的欢喜化作羞恼,委屈…… 就算你长得好看,家世也好,自己天赋绝顶,还大权在握,兼济百姓,但你那么花心,我楚欢欢可不一定会喜欢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我真与欢欢姑娘有缘,自当我来追求欢欢姑娘。” 周铁衣这么一说,楚欢欢刚刚的羞恼,委屈又变得有些鹊喜,就像一只小鸟在心中乱飞,一时间五味杂陈,耳根绯红,顿时跺脚道,“我不理你们两个了!” 说完向里屋跑去。 楚问生再次瞪了周铁衣一眼,“臭小子!” 周铁衣哈哈一笑,自顾自下了‘隐居’,出了青锣巷,上了马车。 马车之上,他笑容收敛。 今天遇到杂家,确实是意外之喜。 工业发展,必然绕不开和土地士绅之间斗争,原本周铁衣是想要扶持商家,但现在看来,加上一个杂家也未尝不可,还能够再留下一步妙棋。 “工人阶级啊……” 他轻声感到道,能够与民同乐,在民间变戏法的杂家天然就是最适合的领导者,在这个没有娱乐的时代,能够舍得下身段变戏法可太重要了。 每天辛苦工作之后,有个工友能给你变戏法,顺便传授道理…… 这才是杂家最大的作用,比报纸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自己今天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有教杂家。 “不是君出于民,而是权出于民啊!所以才有道统之争!” 杂家想不通这点,永远无法完成真正的质变。 第274章 天生大夏皇帝,万寿无疆,陛下,此乃祥瑞,当修奇观啊! 六月十六日。 几日无雨,天气越发闷热,连玉京山上都感觉到了久违的夏意。 大夏圣上除了批阅奏折,如今在修道之上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内务府那里已经一两个月没有翻后宫嫔妃的牌子了。 随着修道入境,大夏圣上在宫中穿道袍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仿佛是在向整个天下表明他的心意。 不过修行越深,实力越低,他越发有种时局紧迫,时不我待之感。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过程,但是每日修行之后,慢慢消散的力量仍然让大夏圣上的心境出现起伏,以至于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想要加速这‘损’的过程,最好直接跳过这个过程,达到那‘无为而无所不为’的境地。 大夏圣上面无表情,绷着脸,穿着玄色金绣道袍,越过御花园,如往常一样来到御书房内,这次倒是有不同的惊喜。 “贺喜陛下,天降祥瑞。” 当大夏圣上跨过这道象征着权力的门槛时,天后带头恭贺,周围的宫人们也一脸喜庆。 “贺喜圣上,天降祥瑞。” 大夏圣上紧绷的脸稍作缓和,“能够让皇后说出的祥瑞必然难得,告诉朕,是何祥瑞天降?” 大夏圣上知道天后的性格,一般弄臣装模作样弄出的‘祥瑞’,即使是上三品的奇物,天后也必然不屑一顾,甚至主动提醒自己小人弄权,暗合上意。 但今日天后主动称之为祥瑞,必然有讲究。 天后依旧跪迎,上奉厚厚一叠青签纸。 大夏圣上接过,看向第一张青签纸。 开头题目写着。 《圣上修三年道德感应苍天天降祥瑞词》。 落笔是周铁衣。 大夏圣上脸上的笑容止不住扩散,这周家子写出的东西,至少不会让人糟心。 他继续看了下去。 “洛水玄龟初献瑞,得轮船,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紫霄天尊,一元为始。扶摇白虎两呈祥,造火车,雌鸣六,雄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大夏皇帝,万寿无疆。水火相济见造化,文武并用理乾坤。上通于天修道德,天感于圣降祥瑞。” “好!” 大夏圣上忍不住赞了一句,心中这些天修道来不能与外人言说的焦虑感稍减,他扬了扬手中的青签纸,笑着对天后说道,“这小家伙的青词写得不错,但还不足以朕的皇后为他请赏吧。” 天后在心里叹息一声,“陛下请继续看。” 当她看完今天的青词之后,就明白今天整个朝堂都不得不为周铁衣请赏,不赏不足以彰显祥瑞,不足以安天下。 大夏圣上继续看。 翻开第二篇青签纸,上面竟然画着两幅简图,一副是一艘轮船的模样,一副是一艘奇怪的车子模样。 两幅图画下面,还画着机关构造图。 如此专业的东西让他表情微微凝重,自顾自地走到御座前,坐了下来,认真看了起来。 联系上面的青词,他大概明白这可能就是‘轮船’,‘火车’两个祥瑞。 于是一边看,大夏圣上一边开口向伴读太监苏洗笔问道,“朕的总旗办的商会,好像就叫做火车商会吧?” 苏洗笔对于周铁衣一切信息都记在脑子里,甚至周铁衣自己忘了周岁抓阄抓的东西,苏洗笔也替他重新查了出来,并且记录在心。 “是。” 大夏圣上继续看,虽然具体的机关术他不太明白,但是周铁衣在之后写的东西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轮船行于水上,不用考虑逆流,能够让天下财货运送效率提高至少三倍,这火车行于路上,能够贯通大夏四十九州,让百姓也能够负担得起一日千里的费用。 而且这是普通人能够使用的机关术! 普通人能够御使的机关术! 大夏圣上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现在他已经完全弄明白为什么这是祥瑞了! 有此机关术,从中央到地方,政令畅通无碍,即使远隔万里,也不过数日之旅程,相比于现在动则数月,乃至半年的旅程…… 其中的经济,军事,政治价值完全无法估量! 相比之下,就算是墨家的飞鹏,公输家的蛛楼,也黯然失色,不过尔尔! “好,好,好!” 大夏圣上连用了三个‘好’字来代表他此时的心情。 而后开怀大笑起来,甚至不顾体面,直接对苏洗笔,天后说道,“果然是水火相济,水火相济啊!此乃大吉之象,不厚赏不足以彰显此祥瑞!” 夫妻一体,所谓同床异梦终究是少数,反倒是日夜相对,人会不自觉地向最亲近之人模仿,所以才有夫妻相,父子相,母子相之说。 天后心中所想,大夏圣上想得也差不多。 他已经忍不住继续看完所有青签纸了。 剩下一摞青签纸,大部分都是百官们的附和,讲述了昨天他们和周铁衣一起初次乘坐了试运行的轮船,确定其所言非虚,才敢进献给圣上。 三司也少有地共同批注道,“此乃天降祥瑞,为大夏苍生之福。” 大夏圣上笑容稍微收敛,不过仍然带着笑意,“现在知道文武并用了,不过是附别人尾翼之辈罢了。” 苏洗笔立马附和道,“还是圣上慧眼识珠,于花街柳巷之中将周督查这颗明珠捡起,此乃我大夏真正的祥瑞啊。” 苏洗笔不得不为周铁衣说话,周铁衣做到了这一步,连和他不对付的儒家,百官们也唱起赞歌,他这个内臣只能够将赞歌唱得更响亮! 不然不足以彰显自己和陛下一条心! 大夏圣上听得舒心,不过到这里青签纸还有,大夏圣上继续看了起来。 接下来的青签纸内容自己看过。 《奏请修建紫霄道宫议》。 前几天周铁衣也上书过这篇奏折,虽然自己对周家子如此知晓感恩心中舒泰,但是三司却极力反对,认为是劳民伤财之举。 对比了一下自己修道这件事,毕竟是修行本身更为重要。 所以尽管心中不快,但大夏圣上还是暂时按下了这件事不提,等自己修道功成之日,这紫霄道宫要修多少有多少。 而今日周铁衣不仅再次提出了‘紫霄道宫’,而且不再将紫霄道宫作为一件皇家奢侈造物。 而是结合火车,轮船,说明了紫霄道宫具体的用途。 紫霄道宫将立于天上,在九霄之上的更高处,以空间之法固定,并且分为多殿,可为八十一之数,也可为三十六之数,环绕整个大夏,随着日月星辰运作,同时作为火车,轮船这两种机关造物的信号传输核心,到时候紫霄道宫下达的任意一道信息,都可以调度整个大夏随意一列火车,随意一条轮船。 看到这里,大夏圣上怦然心动起来。 最关键是周铁衣下一句话。 “圣上为天下修道,如今天降祥瑞,不取反咎,纵然千难万险,臣愿以身家性命立下军令状,此紫霄大殿,乃至天下火车,轮船调度系统完成之时,天下货运效率乃是如今十倍,量我大夏物力人力,若无车马消耗,必然能够一举击破渊蒙,乃至将火车深入北上,以安万里疆域,天下万民,无弗远近,皆沐浴圣恩,成就日月凌空之举,届时神道再无一寸栖息之地,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非圣人降世,不足以完成此功!” “非圣人降世,不足以完成此功!” 大夏圣上在心中轻声颂道。 他的眼前同样浮现出一幅幅关于未来的画面,相比于其他人,作为最接近圣人的存在,他对于未来自然也看得到更多。 他能够看到那一座座立于九霄之上的道宫,与星辰日月并行。 能够感受到那横贯于万里疆域不断喷吐出白烟的火车。 能够看到千帆竞流,百舸争鸣。 这是真正的盛世! 是自己的圣人之兆! 大夏圣上对自己修道最后一丝疑虑打消了。 天降祥瑞,不取反咎! 而后他看向了三司的批注,这一次三司没有歌功颂德,反而在这篇文章上痛陈利害,还附带了户部,工部官员的审核意见,说明这究竟要花费多少。 兵家和法家还说得委婉一点,但儒家! “哼!” 大夏圣上冷笑一声。 这有的人终究和自己不是一条心。 圣人降世的机遇已经彰显,自己不取,有的是人要取。 自己此时不争,有的是人要等自己身死后争。 时不我待,时不我待! 这天下皆是朕的,为了朕的圣人机缘,就算花费再大又如何? 只要朕修道成功,击破渊蒙,扫清神孽,将一统三圣五帝未全之功! 这才是真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朕的总旗说的没错! 大夏圣上继续看青签纸,最后一张附带了周家,公输盛愿意将火车,轮船道统交于大夏,与诸子百家一起优化这道统,愿立誓,请大夏圣上见证,这之后又附带了墨家墨渠等人的签名和合同,说明这件事已经开始认真办了。 御座之上,大夏圣上将青签纸认真放好,忽然他看到旁边百官们的奏折,冷笑一声,玄色金丝的衣袖一拂,将这堆无用的奏折扫到一边。 有这珠玉在前,今天再看其他狗屁奏折,都只会让自己觉得碍眼,不如不看。 自己看了二十几年的奏折,自然知道好坏。 这叠青签纸乃当之无愧谋国之言,其余诸子百家,皆如猪狗愚钝罢了! “治世之能臣!” “取笔墨来!” 大夏圣上开口吩咐。 苏洗笔赶忙磨好墨。 大夏圣上笔意凝聚,挥墨写道。 盛世侯。 苏洗笔目光一凝,天后在心中轻叹。 大夏只有一位异姓王,那就是当初举国依附太祖,奠定天下的赵国姬氏。 异姓王之下,诸侯之中,当属为大夏立下不世之功的冠军侯萧远山封号最重。 而这盛世二字,还在冠军之上。 写下这三个字之后,大夏圣上心中墨意消减,神色舒畅,这一次他就不用再犹豫赏不赏下去了。 就像天后说的。 此功不大赏不足以彰显祥瑞。 就算是以儒家为首的诸子百家,也不过是在阻挠周铁衣兴建紫霄道宫这座奇观,而非是阻拦圣上对周铁衣的赏赐。 因为现在周铁衣也不是当初需要靠人才能递青词进宫的无名小卒了。 儒家敢阻拦不赏,到时候周铁衣将敢这件事写在《天京报》上,留下证据,让天下人评理,足以钉死儒家七寸。 等墨迹干了之后,大夏圣上将这纸递给苏洗笔,“去拟旨,封周铁衣盛世侯,食邑建安,封其母周鱼龙一品诰命,封公输盛忠平侯,食邑东丘,对了,告诉周铁衣,若他真的能够修成紫霄道宫,真的能够平定渊蒙之乱,朕功成之日,许他封土称王,世袭罔替之权!让他好好做事,朕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 “是。” 苏洗笔领旨,准备出去。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近西,大夏圣上刚刚足足看了周铁衣上奏的青词整整一个下午。 但日头降落,空气却越发闷燥。 大夏圣上写完盛世侯,心中笔意舒展之后,也有些乏了,这燥热的空气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于是问苏洗笔,“天京多久没有下雨了?” 苏洗笔赶忙低头回复道,“天京已经半月没有下雨了。” 大夏圣上想了想,“今年比往年燥热,象部那里怎么说?” 苏洗笔神色凝重,“象部说此乃旱年征兆,只不过因为大运降世,所以他们无法得出更准确的卜辞。” “废话。” 大夏圣上对于象部的回答很不满。 不过他也知道,因为自己修道,因为圣上降世之机彰显,还因为神孽从中作梗,现在涉及江山社稷的变化,绝对不是几个象部官员能够监察出来的。 不过自己养着他们,也不是让他们白吃饭的,总要做些事情。 “让他们密查旱情源头,这就算是天象变化,但那些神孽绝对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 “是。” 苏洗笔再次领旨。 而后大夏圣上抬手,又放下,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水火相济,这天京确实热了一段时日了,传朕口谕至千麟潭,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行雨一山四城,共得水三尺三寸零三十六点,一连三日。” 苏洗笔这次微微一顿,再次领旨。 “是。” 领了旨意,苏洗笔先到千麟潭处,这里紧邻风雨湖,每年从风雨湖中钓起来的龙鱼,不一定都杀了取精血,不少资质好的龙鱼,都养在千麟潭处,而今已有三百年矣。 时间确实能够改变很多东西,能够让沧海变成桑田,也能够让鱼龙化为蛟龙。 大夏圣上一言一行,都影响天象变化。 但所有人都知道,大夏圣上只是在天京如日月凌空,天京之外的天象变化,大夏自然另有手段干预,那就是千麟潭中饲养的蛟龙。 来到一处深不见底的潭水前,苏洗笔拱手向天,“圣谕,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行雨一山四城,共得水三尺三寸零三十六点,接连三日,尔等行雨,莫要误了时辰!” 苏洗笔话音落下,黑色沉寂的潭水深处,一双金色的眸子映照了上来,而后上下晃动,示意自己知晓。 离开了千麟潭,苏洗笔向着周府而去。 这封侯和一般的官职可不同,仪式极为庄严肃穆,需要敲定良辰吉日,还要有百官参与,陛下册封。 但现在陛下估计无法亲自到场册封,但也需要有天后代为主持,所以提前要去周府,和周铁衣商量好细节,甚至还要演练一些古代的礼仪,以免出错,闹出笑话来。 周府之中,今天周铁衣没有去临水轩听曲,早上奏折递上去,他就知道会有封赏落下来。 不赏不足以称之为祥瑞。 不过相比于奖赏,周铁衣更在意的是大夏圣上同不同意自己的奏疏,这才是更加紧要之事,相比之下,就算封侯封王,也不过尔尔。 陛下,如此祥瑞,当大修天下奇观啊! 第275章 阳尽阴生,风云变化 麒麟阁中,花树开得烂漫,姹紫嫣红,一朵朵就像是得了灵性,簇拥着石桌周围的三人。 两人执黑白二子对弈。 周铁衣金冠锦衣,风华正茂,妙玉荆钗道袍,恬适安然。 白梅手持丝绢莲花扇,一边看着棋局,一边给周铁衣送风。 周铁衣的棋力比妙玉差上一些,已经连输两局,这一把开局的时候,央求道,“师姐,你就不能够让我一子吗?” 妙玉恬淡的脸上带笑,不过寸步不让,“无名师祖说过,这棋局让了,就没有意思了,特别是对上你,那就更不能够让了。” 周铁衣看向白梅,“白梅姐姐,你素日和师姐关系好,要不伱帮我求求师姐吧。” 白梅见周铁衣眼睛灵动的一转,就知道自家少爷心里肯定又有诡计了,连忙说道,“这棋局上的事情我可不懂。” 不过她到底是心里向着周铁衣,见周铁衣输得多了,于是端起旁边用冷盒放着的绿豆冰沙,“少爷,妙玉道长你俩不若先吃一些冰沙解解乏。” 周铁衣虽然很在意圣上对‘紫霄道宫’提议的态度。 上一次自己提交‘紫霄道宫议’的时候,圣上沉住了气,那本奏折如落入湖水之中不见。 周铁衣就反应过来,在这能够修行的世界中,皇帝对于享受的定义并不尽相同。 但是‘紫霄道宫’又关乎自己能不能够在大夏的财政上打开一个口子,所以周铁衣不得不借着‘祥瑞’的名义再提交一次。 这也是自己最近一两年最好的一次机会了。 如果这次大夏圣上再能够沉得住气,那么自己就不能够再继续做文章了。 很多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特别是大家都不笨的情况下。 前两次,一次可以用表忠心来解释,一次可以用安天下来解释,但第三次就很难解释了。 这次最好的机会若是错过,那么就说明天运确实还在大夏,自己很多谋划都需要慢一慢,不能够操之过急,不然就会让慢下来的圣上察觉到不妥。 而越是这个时候,自己就越要沉得住气。 他端起绿豆冰沙,看向远处如同鱼鳞状整齐排列红彤彤的晚霞。 心中感叹道,这冰沙正凉,晚霞正美,何须操心天下事。 妙玉也顺着周铁衣的目光看向天边的晚霞,她轻叹一声,“明日又是一个晴天,连月亢阳,恐怕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周铁衣正准备开口,忽然院落外传来一道尖细柔和的声音,“妙玉道长此言差矣,如今天降祥瑞,正是水火相济之时,当阳尽阴生,乾坤调和。” 周铁衣三人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伴读太监苏洗笔右手持着一张宣纸,站在门栏外。 看到苏洗笔举着的宣纸,周铁衣就明白自己封侯的事情确定了下来,于是带着妙玉,白梅走到门栏处,对苏洗笔拱手道,“见过苏伴读,可是圣上又有密旨传下?” 苏洗笔没有直接走正门进来,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单独和自己讲。 周铁衣看了看左右妙玉,白梅,意思是需不需要屏退二女。 苏洗笔先拱手回礼,“咱家在此要恭贺周大人,陛下册封周大人‘盛世’二字。” 说罢,苏洗笔将那宣纸递给周铁衣。 周铁衣一愣,轻声问道,“不用摆香案?” 苏洗笔一笑,在心中叹道,果然年少功成,即使再聪明,很多事情也没有经历过。 这封侯可是一件繁琐的事情。 “这不是正式册封圣旨,侯爷只需向玉京山拱手谢恩即可。” 周铁衣按照苏洗笔说的做了,然后接过宣纸。 苏洗笔也不让周铁衣屏退左右,望向花树掩映之中石桌棋盘,笑道,“周大人倒是安贫乐道。” 周铁衣笑道,“苏伴读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刚好在吃冰沙呢,伴读也用一些。” 苏洗笔满意地点头,不着痕迹地看了妙玉和白梅一眼,不仅是对周铁衣冰沙的邀请,也很满意周铁衣的‘安贫乐道’。 苏洗笔坐下之后,开始谈论封侯的礼节。 其中细节繁多,最主要的就是‘辞让’之礼。 所谓的辞让,就是指帝王登基,大臣就封之礼。 皇帝三让,诸侯两让。 第一让是三日后吉时公车带着圣旨来周府,周府张灯结彩,扫洗相迎,不过周铁衣不能够接这份圣旨,需要当面辞让。 第二让是圣旨带回之后,圣上让百官商议重新赏赐,百官再次肯定周铁衣的功勋,三司之一上书建议继续封赏,周铁衣需要上奏折辞让。 经过两次辞让之后,圣上使节将周铁衣召进宫中,在百官的见证下,为其册封,这次就不用再谦让了。 这个过程至少要持续一个月,除了有礼节方面的考虑外,同时也是让百官督查受封之人的品行,功劳是不是符实。 若这个过程中发现受封之人德行,功劳不符,那么任意的官吏都可以上书阻拦。 毕竟侯爵拥有着种种特权,几乎可以说能够再造一个虎威将军府,如今的虎威将军周擒龙也不过侯爵。 一门三侯在如今大夏更是独此一家,所以不慎重不行。 讲完了辞让之礼,苏洗笔笑道,“周大人受封之后,也算是加冠,陛下定然会赏赐青龙城的宅院,到时候周大人可要谢恩啊。” 苏洗笔单独提这件事,周铁衣立马听懂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一门三侯太过贵重,自己封侯之后就应该分家,搬到青龙城去住。 即使只是名义上分家,但从此周氏从周铁衣,周铁戈这一代之后,也会分为两脉,若周铁戈有心阻止,那么周铁衣就不能够动用虎威将军府的资源了。 “这是自然。” 周铁衣肯定道。 所谓家事国事天下事。 当权柄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家事就是国事,自己现在也算是触摸到了这个层次了。 见周铁衣接受了分家这个条件,苏洗笔才继续说道,“陛下还让我嘱咐周大人,他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当周大人兴建紫霄道宫功成之日,大夏平定渊蒙之时,有裂土封王,世袭罔替之功。” 听到这话,周铁衣没有克制心中那一道酥麻的电意,身体微微战栗。 周铁衣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变化,苏洗笔自然也观察到了。 他对此倒不觉得有问题,任谁面对这裂土封王的承诺都是如此,若周铁衣没有一点表现,才让人觉得奇怪。 而周铁衣则在心中一叹,自己终于等到了。 紫霄道宫! 这可比什么裂土封王重要得多! 也不枉自己等了一天! 周铁衣端端正正地对玉京山方向一礼,“臣领旨谢恩。” 带着今天的观察,苏洗笔满意离去,等会儿回到宫中,无论圣上还是天后,都会详细询问今天周铁衣的状态,所以自己才不走正门,密查而来。 真实视野之中,苏洗笔真正离开之后,周铁衣再次抬头看向鱼鳞状的晚霞,赤艳艳的晚霞此时半边垂落,另外一边明月升起,天色青冥。 周铁衣笑着对妙玉说道,“师姐,苏伴读说得不错,这鱼鳞一则可为晴空万里之相,一则可为阴雨绵延之相,全凭龙乘风雨之意,苏伴读在圣上身边侍奉,他说阳尽阴生,那明日自然风调雨顺,天下大吉,师姐觉得如何?” 妙玉看向天边晚霞,轻叹道,“这风云变化,除了圣人,谁又能够说得清呢?” 周铁衣哈哈大笑,畅快至极。 ······ 太虚幻境。 善音进入房间之中,先躬身向在场的几位大人物行礼。 从谋划周铁衣开始,就注定这件事必有上三品会参加。 虽然在几个聚会之中善音都提过此事,自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好奇,他们自然想要通过善音试探一二,若有机会,也不介意拿下周铁衣的悬赏。 “他最近情况如何?” 善音认真说了周铁衣这段时间来临水轩听曲的过程。 “你没有在这个过程中显得急切吧?” 其中一人打断问道。 善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自己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十几天的过程,“没有,他每天来找那位叫琯琯的花魁听曲,我只是顺带附和了几首歌,在他眼中,我现在还在琯琯这位花魁的考察中,我能够感觉到……他对我动情了。” 听到善音说‘动情了’三个字,其中一人笑道,“情出于己,自然防不胜防。” 姹女道从道家房中术演化出来,又吸收了一部分佛门欢喜之道,在青楼之中流传甚广。 甚至不少气血旺盛的武者去青楼专门找修行姹女道的妓女,为享受一时欢愉。 所以就算周铁衣知道了善音修行姹女道,也实属正常,而为了靠近周铁衣,善音甚至将自身姹女道修行借助一件秘宝废除,重新返回到九品阶段,这也是临水轩很多妓女的层次。 一人问道,“龙涎三合香他用得如何了?” “已经用了三次了。” 这龙涎三合香并非毒物,甚至可以算是大补之物,临水轩本来就用龙涎香用惯了,平日的剂量也很不着调,善音为了争宠,使用龙涎香也正常。 只不过这龙涎三合香配合他们姹女道的那件秘宝,有奇特的妙用。 刚刚说话的人思索了一下,说道,“他如今意气风发,事事顺心,又有封王之赏在即,也是心中戒备最低的时候,你可以开始尝试求欢,若他同意了,就可以准备下一步了。” 出手暗杀周铁衣的风险太大,他们这些上三品也不得不一点点确定时机。 “是。” “对了,你不会对他动情吧?” 善音微微一愣,笑道,“我可不是那些十七八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第276章 上车,油门踩死 龙行午时,窗外阴雨霏霏,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灰兽翘角从檐脊飞流,如断线珍珠,落入倒映着绿树的碧湖之中,荡起一圈圈如同蛛网的涟漪。 小亭楼阁之中,白色纱幔拢了一层又一层,浓郁的龙涎香缭绕,琯琯拢着琴弦,善音穿着玲珑素纱单衣,一举一动都极尽魅惑。 一曲音尽,善音状似体力不支,刚好扑向坐着赏舞的周铁衣怀中,热舞之后,她身子略微泛红,拢着一层轻纱,既朦胧又诱人,透着一股成熟馥郁的体香。 扑倒在周铁衣怀中之后,善音顺势搂住了周铁衣的虎腰,“大人,善音刚刚体力不支,这支舞没有跳好。” 说着,她一只手掌向上,抚摸着周铁衣的胸膛,一点都不顾及琯琯就在旁边。 周铁衣眼眸带笑,“体力不支,确实是人之常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炽热的手掌顺着善音裸露的背脊,如同抚琴般划过,真实的酥麻的电流从手指间流传,一阵阵顺着一节节背脊骨流淌,让善音这个情场老手都忍不住浑身轻颤。 刚好滑到尾椎骨的时候,周铁衣一掌拍了下去,清脆的声音和火辣辣的触感扩散,让善音骄哼一声。 这是才听到周铁衣带着几分施虐的声音,“不过确实该罚,你说我怎么罚你才好呢?” 周铁衣另外一只手掌勾起善音的下巴,极为粗鲁地拢着善音的脖子,然后微微收拢。 善音此时再见周铁衣的眸子,只见那笑容变得冰冷,透露出赤裸裸的野兽捕食的欲望,炽热而又危险,像是想要直接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不过这种带着危险的窒息感反而没有让善音感觉奇怪,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她在周铁衣眼中看到了足够的欲望,这就够了。 “大人,善音甘愿受罚。” 善音另一只手掌贴着周铁衣的小腹,她能够感受到欲望被完全勾引起来的炙热,周铁衣浑身旺盛到极点的气血让好不容易降温的环境重新沸腾,环抱着周铁衣的善音更是觉得自己就像是抱着一座源源不断产生热量的熔炉。 作为姹女道的修行者,善音本能地感受到一股股生命力顺着情欲从周铁衣那里传来,就像是飘着香味的美食,所以她才能够肯定地对身后人说周铁衣对自己‘动情了’。 姹女道眼中的情就是情欲的意思。 不包含任何额外的,纯粹的繁衍之力。 当年姹女道祖师玄姹真君从道家脱离,自立门户,除了玄姹真君研究房中术之外,还因为他对道家,佛家所言以小情见大情不屑一顾。 在他看来,天生雌雄,繁衍就是至情,摒弃繁衍过程中纯粹的情爱,欲望,反而去追求虚无缥缈的太上无情,才是最大的舍本逐末。 本来玄姹真君虽然路子稍微走得有点歪,但是他这套理论本身能够自圆其说,至少当初玄牝真君就凭借此道,修成了二品‘玄牝’。 可惜能够在纯粹的欲望情爱之中见到天生至情的人终究是少数。 特别是姹女道五品‘炉鼎’,更是让人沉沦其中,难以自拔,所以自从祖师玄牝真君之后,姹女道就没有再出一位二品人物。 而在南北五朝那个乱世,姹女道和欢喜道还互相借鉴了一部分对方的法门,最终反而让两者都从正道越走越远,近乎完全沉沦于欲海之中,不得解脱。 在所有姹女道的修行者眼中,周铁衣都是独一无二的的‘炉鼎’。 不亚于厉鬼眼中的活人,所以善音身后的人才会提醒善音,不要太过于急切。 就在这时,琯琯忽然拢了一段促音,琯琯手掌按在琴弦上,忽然开口道,“大人今日不是还要去商会那里吗?如今雨幕将歇,倒是不能够耽搁正事。” 善音识趣地从周铁衣身上挪开,不过她依依不舍,媚眼如丝倒是真的。 周铁衣也轻轻放开拢着善音脖子的手掌,笑吟吟地赞叹道,“琯琯你这琴艺又有进步啊。” 说罢,他拂了拂衣袖,“今天倒是另有要事,不能够久在温柔乡待着啊。” 善音略微哀怨看向周铁衣,若不是刚刚琯琯打断,今日她就可以顺势和周铁衣欢好。 不过琯琯提起了火车商会,善音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撒娇道,“大人,听说您造了一艘机关船,能够逆风浪而行,如今天京闷热,大人能载着我去泛舟游洛河,一解暑意吗?” 说话间,她又贴了上来,小声说道,“善音会一种泛舟舞,别有一番风趣。” 说着,她贴着周铁衣手臂的柔软处左右晃动,恰如河上舟船。 周铁衣一脸我懂了的样子,随后故作思考地说道,“这新的轮船已经在造了,确实需要在洛河上试水……一个月左右吧,等新的轮船造好,我就带着伱们泛舟洛河。” 得到了周铁衣肯定地答复,善音也心满意足。 没想到去泛舟洛河的提议这么简单就完成了,本来善音还想着这件事需要与周铁衣欢好之后,在床笫之上,趁着周铁衣兴尽,再提此事,但时也命也,周铁衣制造轮船,试航洛河反倒是在无形之中帮助了自己。 出了临水轩,周铁衣坐上马车,向着火车商会而去。 在兵冢之中见到了白帝尸骸,明白了大夏圣上真正的意思,为了修行,他甚至愿意放出一部分兵冢镇压的五帝,九神力量。 所以周铁衣也察觉到了大夏圣上心中的急切之感。 他们站在外人的角度看,都知道大夏圣上只有五年左右的寿命,但也只是觉得理所当然。 而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站在这位天下第一人的角度看,这三五年的寿命对于他而言有多急切,特别是当长生就在眼前之时。 理论上大夏圣上可以按部就班地通过修道延长寿命,但是谁能够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托付于一个理论上的数值呢? 所以即使已经开始修道,但大夏圣上仍然想要快速推进过程,用尽一切能够加速这个过程的办法。 察觉到这点之后,周铁衣也明白这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果断调整自己的计划,将紫霄道宫从一座凡间的宫殿改为真正天上的宫殿,以进献火车,轮船的祥瑞之名,在后面推大夏圣上一把。 假如将整个大夏比作一辆车,那么大夏圣上就是将油门重重踩死,周铁衣则趁机在拔刹车片。 第277章 铁路,钢铁厂,地脉之力 一阵夏雨过后,天清气爽。 不过火车商会内仍然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远处机关巨臂的平整土地的建造声不绝于耳。 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筹划,一座近代钢铁厂的雏形已经初具规模。 开始推动蒸汽时代后,大量的问题就蜂拥而至。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得到大量廉价的,实用的钢铁。 这个世界,墨家,公输家对于锻钢的技术开发得很好,因为天地祖炁的原因,这里的合金技术甚至超过了周铁衣那个世界的蒸汽时代,有的地方连电气时代也比不了。 但唯一一个缺陷就是,这些合金绝大多数都是给修行者使用的。 就比如虎威兵坊内生出的武器,最基础的受众就是身为九品武者的士兵,再进一步研究,也是如何赋予武器承受更多的天地祖炁,甚至凝聚出完整的龙章,孕育灵性。 整个研发的过程都是向着高精尖研发,而不是向着大众生产研发。 虽然这个过程中,仍然有一些技术平民化,但那都是少量的,甚至不被重视的技术。 所以导致了钢铁生产奇特的两极分化。 供普通人使用的铁大量以木炭为燃料,少量以焦炭为燃料,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大受限制,比前世的封建社会好些,但又没有质变,达到工业社会的程度。 因为即使少量以焦炭炼制成的优质钢材,没有大规模工业生产,成本极高,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消费得起的,因此就没有大量的底层消费市场,又进一步反过来制约了工业发展。 反倒是供修行者使用的特殊合金以墨石为燃料,可以快速生产质量高且数量多的金属,唯一的问题就是价格太高! 铺设铁路,建造货运轮船当然不可能用墨石冶炼的金属。 虽然周铁衣想要推大夏圣上加速前进,甚至想要拔了大夏的刹车片。 但是这种墨石铺路的做法,就算大夏圣上再急,也不可能同意。 大夏圣上之所以厚封,百官之所以这次没有拦着,就是因为火车和轮船可以大量投入给普通百姓使用。 所以如果说蒸汽机技术是整个蒸汽时代的大脑,那么一座近代钢铁厂就是整个蒸汽革命的心脏。 钢铁熔炼技术自己不用考虑,墨家和公输家这么多年储存的技术足够生产出自己要求的那种钢铁,公输盛一个多月前凭借着公输家积累的炼钢技术就已经实验出了一款合适的钢铁,让徒弟孙仲继续实验,也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够继续降低成本。 熔炼技术之外,自然就是能源利用率了,有了蒸汽机之后,就有了新的动力鼓风机,极大的提高普通钢铁生产的质量和效率。 除了能源利用率外,就是原料的获取价格了,其中运输成本,运输效率又是一个大头,这反过来又需要船舶,铁路协助,两者相辅相成。 所以从火车商会得到两百万两的初始资金后,就已经开始筹备一座新的炼钢厂。 从昨天圣上下达了封侯旨意,周铁衣就相当于变相拿到了另外一份圣旨,大力兴修铁路的圣旨。 这才是能够奠定铁路修建的基础,不然铁路动工之后,一个侵占良田的罪名就足够儒家和周铁衣掰扯几个月的时间了。 同时铁路开始修建,新的炼钢厂的产能也会投入生产之中,而不会出现资源浪费的情况。 火车商会之中,周铁衣认真看了看郝仁从昨天赶工到今天上午的计划书。 这条铁路从朱雀城到开平县,总长八十里,预计投入三十万两到三十五万两白银,现在开始动工,年底之前完成。 之所以选择这里,有几大好处。 第一地处河洛平原,平整的土地上铺设铁轨极为方便。 第二开平有大量铁矿,是火车商会兴建的钢铁厂最重要的原料,郝仁甚至在计划书中主动写到,他们郝家愿意以开平的两座铁矿入股火车商会旗下兴建的这座钢铁厂。 第三河洛平原人口众多,人力资源丰富。 第四这里离天京近,所以圣上能够快速看到成果。 “六个月完工……” 周铁衣轻声说道,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己思考。 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精神紧绷了起来。 随后周铁衣笑着对郝仁颔首道,“不错。” 他记得詹天佑修建铁路的奇迹,大抵同样八十里路,只用三到四个月的时间,但那是有完整的修建铁路的经验可以借鉴,同时那个时候能够用来铺设铁路的钢铁产能已经不低了,甚至可以找到旧的铁轨和枕木使用。 而现在郝仁要铺设的这条铁路,是真的从无到有开始建设,甚至中间廉价钢铁的产能能不能够跟得上,还是需要解决的问题,给六个月的时间也是应该的。 周铁衣不知道的是,前世同样是八十里铁路,英国修建的世界上第一条铁路修建用了三年。 不过即使知道,周铁衣也不可能让郝仁磨蹭三年修一条铁路。 因为郝仁现在拥有的资源可是远超当时英国第一条铁路修建之时,无论是高端技术还是人力都是如此。 就以最基本的土地勘测为例,墨家核心主张之一‘天志’就强调了统一的度量衡,计算尺度的重要作用,甚至从此开始延伸到治国理念上,最终归于兼爱。 所以墨家五品‘尺度’能够精准的测算各种事物,甚至能够测算一个人行为导致的后果,当然这种测算得到的数据越多,干扰因素越少,测算的时间越近,就越准确。 周铁衣再次看向郝仁问道,“钢铁厂一期熟铁厂是否可以按时完工,投入生产?” 整个火车商会的扶摇炼钢厂周铁衣是比照洋务运动的汉阳钢铁厂,预计总投入超过五百万两白银。 即使现在的一期投入,也预计在五十万两到六十万两之间。 郝仁对钢铁厂的建造了如指掌,有公输家的大型机关帮助,有周铁衣烧钱式的投入,效率自然极高。 郝仁在心中认真计算了一下,然后谨慎地说道,“两月后就可以投入生产。” 周铁衣之所以让首先建造熟铁厂,自然有原因。 虽然火车钢轨要求统一的钢铁,现在能够大量廉价生产的就是火车商会自己。 但是生铁各个兵坊,乃至民间普通矿场都有生产,而生铁就是熟铁的原材料。 他再看向钱光运,这半月来,钱光运以及他的支持者可是吃得肠肥脑满,现在也是该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不然就算有钱,短时间内想要买这么多廉价的生铁也是一个难题。 商人确实不是生产者,但他们能够有效调配资源,提高生产效率。 “钱会长,这中间的符合要求的生铁采购……” 钱光运立马点头,“周大人请放心,我们东南商会已经从各地调集孙管事要求的生铁,必将源源不断地运送到火车商会,保证铁路铺设的用铁量,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 周铁衣听到钱光运的保证,又看向孙仲,“质量上你一定要看好,别出现炼出来的铁不能用的情况。” “我明白。” 孙仲赶忙应答。 周铁衣微微颔首,他没有问钱光运这么调集来的生铁贵不贵,反正这只是第一条铁路,贵点就贵点,三十多万两白银够不够用。 这时候就体现出自己掌握天京豪商的作用了。 只要自己通过东南商会放出话来要生铁,这生铁还是用来办利国利民之事,那么还‘戴罪立功’的豪商们会想尽办法,只要大夏还有,他们就算掘地三尺也会给自己找到合适的生铁。 这甚至可能比上报工部调集各地铁矿更快。 至于多出来的成本自然由吃得饱饱的东南商会买单,他们自己就会找到降低成本的手段。 只要不长期让他们买单,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用说出来。 而等虎威兵坊第一座蒸汽钢铁厂完全建好,那么整个环节都会进入良性循环,甚至商人们还可以从中获利。 只有让大家长期获得稳定的利润,火车商会才能够长久地运转下去。 周铁衣目光又看向工部侍郎墨渠,“这份铁路方案我会提交给工部审核……” 铁路既然涉及到征用土地,自然需要通过工部。 墨家在拿到周铁衣的火车和轮船图纸之后就已经有高人经过测算,得出的结论确实是利国利民之举。 对于墨家而言,他们也想要看看能够让普通人使用的机关术究竟能够给天下带来多少变化,特别是周铁衣完全将这道统开放给诸子百家之后,得益最大的自然就是墨家。 所以今天周铁衣说的这份正事,墨渠没有多少犹豫,颔首道,“工部会尽快给出审核意见,上呈陛下。” 周铁衣露出笑容,“这蒸汽印刷机既然已经授权给诸家,那么诸家自己有能力制造也是可以的,若有人不满,让他们来找我就是。” 墨渠嘴唇微张。 诸子百家中,拿到蒸汽机图纸,能够手搓蒸汽机的,除了公输家,自然就要属墨家了,只不过之前担心其他诸家和周铁衣这边的态度,所以墨家一直等着火车商会的蒸汽印刷机,而现在周铁衣似乎暗示了墨家可以比其他几家的报纸领跑几步,出了问题,他知道解决。 这就是政治上的利益交换,即使墨家也不能够免俗。 墨渠在心中一叹。 周铁衣继续说道,“对了,第二期的炼钢厂,我们火车商会想要尝试调用地脉之力,看能不能够降低成本,这件事还需要墨侍郎费心,当然这件事我也会上奏陛下,恳请陛下批准。” 天京能够汲取地脉之力的阵法一直掌握在墨家和皇室手中,虽然这种阵法建造和维护成本极高,但是建造好了之后,产生的能源却十分巨大,清洁,就像是潮汐能一样。 既然连天宝楼那种赌场都能够找到法子使用地脉之力,那么周铁衣此时更是有理由使用地脉之力了,当然这调集过来的地脉之力,有多少拿来炼钢,有多少拿来他用,那就是周铁衣自己说了算,他也想要知道这天京的地脉之力,对自己神道的修行有多少帮助。 墨渠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第278章 地方和天京的规矩不一样 认真看完了郝仁上报的三本账。 一本扶摇钢铁厂的帐,一本火车商会运营的帐,还有刚刚开平铁路的帐。 周铁衣看完之后,就传阅给在场的诸多股东们,也没有藏着掖着,反正帐在这里,自己都每天头疼怎么投银子进去,完全没有来得及捞银子。 火车商会的两百一十万两银子瞬间就去了一半。 而可以预见的是,随着年底扶摇钢铁厂二期,三期的推进,这剩下的银子能够坚持到年底就已经算郝仁勤俭持家了。 这半年倒是能够回拢一部分资金,就比如铁路铺设,从钢铁厂采购铁轨,自然有相应的进账。 不过按照周铁衣的预估,在完全投入五百万两,将整个扶摇钢铁厂立起来之前,这都是真正的销金窟,这可比什么逛窑子花费快多了。 一睁眼就是两三千人吃饭望着你,闭上眼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从脑海中流淌过。 而开始铺设铁路之后,这个过程就更加不能够停下来,招工只会越来越多,冗余花费也会越来越多。 周铁衣手里面倒是有另外一笔收入,那就是诛神司的‘奢侈税’和这次抄没的天京豪商的家产。 不过这笔钱他不可能随意挪用到火车商会上来。 做大事者最切忌的就是算不清帐。 诛神司是公器。 火车商会到现在为止还是私器,所以绝对不能够公器私用。 周铁衣下意识地看向正在看账的钱光运。 看了花钱如流水的火车商会,钱光运也感觉有点心惊,这不到两个月,一百万两白银就算是丢入水中,也能听个响,但放在火车商会上面,这真的是形成一个无底旋涡,以飞速扩张的速度吞噬更多的白银。 钱光运感受到周铁衣的目光,他嘴角抽了抽。 虽然东南商会这两个月在周铁衣的帮助下快速占领天京大量的良铺,产业,但这并非是没有代价啊。 给诛神司的奢侈税是一方面,购买商铺,产业的成本是另外一方面,再加上报纸,火车商会,铁路等投入。 现在东南商会看着越发庞大,但就是一个吃撑了没有消化的胖子。 在消化完这次通过周铁衣购得的商铺,产业之前,东南商会的银子那是真的要一点点挤出来。 甚至钱光运已经在东南商会中带头,一日两餐。 目的是什么,还不是告诉下面的人大家最近苦一苦,用银子的地方多,等这段时间撑过去,自然就有好日子。 钱光运一咬牙,周铁衣看向自己,自己说什么都要表示,大不了将自己家里的良田给当了,也要拿出银子来。 周铁衣看到钱光运的表情,就知道钱光运的难处,他伸手按了按,“这半年你认真经营东南商会,东南商会手中的商铺,会成为火车商会商品的销售渠道。” 他摩挲着下巴。 火车商会国有化,开始向着铁道司转型? 周铁衣微微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现在火车商会只是起了个头,自己培养的人还没有成长起来,成为整个商会不可或缺的核心和骨架。 这个时候转型,诸子百家一定会很高兴。 还是得推动墨石案。 天京的豪商刮了一遍,只有从地方豪商刮一遍了。 周铁衣认真地想道。 而且太行山三州的煤铁是整个蒸汽革命的核心,自己必须要掌握一部分,这甚至比墨石矿更为重要。 坚持到年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现在火车商会的底子还能够坚持到年底。 不过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并头做。 周铁衣看向四皇子李静。 作为周铁衣的‘铁党’,李静自然也参股了一份火车商会,只不过他当时的态度和青空命差不多,也就投了一万两白银表示态度,其余就没有多做其他事了。 “静哥儿,我这有一份计划书,你看看。” 说罢,周铁衣取出一份计划书,递给了李静。 《轮船招商厂计划书》。 李静看到题目,心中一喜。 刚刚在周铁衣和钱光运对话的时候,他就明白火车商会有一定的资金困难,他也在思考是当面和周铁衣提自己可以追加投入的事情,还是私下说这件事。 自己的身份和普通的商人不同,自己这位贤弟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心中的志向。 所以在火车商会处于资金困难时,自己这个时候代表皇室突然开口,可能不仅不会在周铁衣心中落下雪中送炭的形象,反而会弄巧成拙,显得趁人之危,背后有父皇的暗示。 而现在看到了这份轮船招商厂计划书,李静顿时明白,周铁衣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 他认真翻看整个计划书,里面罗列了火车商会从开办以来的要点,还有航运拓展需要注意的事情,加上自己的亲身感悟,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周铁衣静静地喝着茶水,周围火车商会的其他股东们一边分看账本,一边注意李静那里的表情。 好像还有好事情! 等李静看得差不多了,周铁衣才开口道,“既然是天降俩祥瑞,这火车和轮船缺一不可,因此才能够水火并济,但是火车商会现在的状况静哥儿也看到了,我操持此事,已经无暇再顾及其他,所以想着另外办一个轮船厂,由静哥儿牵头,我周家提供技术支持入股,静哥儿看这件事可不可成?” 看办轮船厂要操心的事情可一点不比火车商会少,甚至更多。 相较于火车,轮船最大的优势就是有航道,不用铺设铁轨,这无形之中降低了巨大的成本。 但是成也航道,败也航道。 火车是新兴事物,顶多考虑一下侵占良田的问题,但航道这东西,考虑的可是上下游千万漕工衣食所系。 周铁衣之前还和杂家高人楚问生简单说过漕帮。 而整个航道,可是漕帮加漕官加两岸州省官员的组合,这处理起来,甚至可能比周铁衣这两三个月加起来处理的事和人多十倍,乃至百倍,真正关系国家命脉,不可轻举妄动。 周铁衣没有精力去动航道,但是轮船的制造又是蒸汽革命必可不少的一环,所以需要选一个背景足够大,脑子足够清楚的人去动。 绝对不能够在前期拖自己的后腿,耽误整个工业化过程。 而能够完美符合这点的,就是四皇子李静。 当然除了这个主要的原因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隐藏的含义,就是向大夏圣上表示自己在报纸上能够放权让伱安心,在这蒸汽机上,也一样能够放权让你安心。 我这一半的成果都交给你儿子处理了,你不能够不放心吧?也算是回馈你给我的盛世侯封爵了。 看完了整个计划书,以李静的城府也忍不住身子微微战栗。 这才是自己一直等的机会! 这两个月来,周铁衣如同乘风雨的蛟龙。 在外人看来,作为周铁衣的大哥,自己毫无疑问是众多皇子中大获全胜的那一位,甚至一举将头顶上的‘安乐王’摘掉,凭借周铁衣如今的权势,隐隐有压制太子和七皇子的趋势。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当初自己最蠢的决定就是想要利用周铁衣试探赵佛儿。 虽然自己只是推泼助澜,没有落下任何把柄。 但现在看来,当时在周铁衣眼中何其可笑。 唯一自己运气好的是,之后梅清臣的事情突发,自己的贤弟需要借助自己去风雨湖,而自己也反应迅速,快速修补了两者之间的关系,从外人眼中,自然是自己两人一直在花街柳巷掩人耳目。 可是随着周铁衣权柄的急速扩张,自己却没有沾到一点光,再加上周铁衣的宠妾成为了临水轩的管事,未免会让他人看出真正的问题所在。 而现在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这份轮船厂周铁衣让自己办,不仅代表着周铁衣真正重新接纳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同时也给了自己真正施展拳脚的地方。 漕运问题确实复杂,但若自己能够处理好漕运问题,那么处理天下事再无难题了。 “贤弟,这技术入股只占两成,会不会太少了?” 李静主动说道。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墨家都懂的道理,李静当然也懂。 周铁衣笑着摆手道,“少乎哉,不少矣,这轮船厂乃是静哥儿主导,我技术入股,占两成已经多了,若我占得更多,干脆并入火车商会得了,静哥儿如何主导?” 听完周铁衣的解释,不仅李静,在场其他商人,武勋们都若有所思。 火车商会现在有资金缺口,除了东南商会一定会咬牙支持外,其实白虎城众多的武勋若再投钱,就会考虑和索要更多。 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的时候,大家都只是将这看做是周铁衣找个理由收钱,所以武勋们一共拿出了十万两。 而现在火车商会虽然处在困境之中,但是未来可期啊。 所以周铁衣一旦向武勋们开口,武勋们一定会拿钱,但也会要权。 在商言商。 周铁衣最近已经给武勋们上了很多课了。 就比如诛神司的小旗,总旗,周铁衣可没有惯着武勋们,双方自然产生了间隙。 亲兄弟间明算账。 周铁衣能够用诛神司的规矩明算账,武勋们自然也顺着这个规矩要权。 所以这是周铁衣第二个不能够将火车商会和轮船厂混为一谈的原因。 周家只是在其中占一个份子钱,那么很多事情就是李静代表的皇室去谈,能够募集到的资源是另外一个方向。 就比如皇亲外戚,这是周铁衣一直没有动手的方向,其豪奢比之富商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自己不能够去动,只能够让李静去动。 当然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周铁衣看向自己麾下的小旗申屠元,笑着问道,“我听说申屠家在玄武城外三十里柳河镇有一座兵坊?” 申屠家执掌飞熊军,虽然底蕴比之周家弱了一点,但是能够掌握封号军队,其实力自然也不可小觑。 申屠家虽然没有如周家一样能够直接在天京四城内开一座兵坊,但是也在天京周围之地开了一座兵坊,就在洛水的支流柳河。 申屠元抱拳道,“是。” 周铁衣再次看向李静,“这开办厂子,最好要有一座兵坊的作为基础,这样才能够事半功倍,我觉得这飞熊兵坊不错,静哥儿可以去谈谈。” 李静看向申屠元,脸上露出笑容,“那就要有劳申屠贤弟引荐了。” 申屠元深吸一口气,对李静说道,“定然不辱使命。” 申屠家和周家不同。 申屠元近乎是被申屠家抛弃,他们家的兄弟争得比郝家厉害多了。 虽然现在申屠元得到了周铁衣的赏识,在家中得到了一些地位。 但是和执掌者火车商会的郝仁还是有天壤之别。 而现在,通过李静办轮船厂,周铁衣自然要借机帮申屠元争一争了,反正机会给了申屠元,如果他加上李静都搞不定申屠元,要么说明两人太废物了,要么说明申屠家这一代真正出了值得自己注意的人物。 对申屠元安排了之后,周铁衣看向对自己这边望眼欲穿的武勋们笑道,“当然,诸位弟兄们先要入股,直接找静哥儿商议即可,轮船厂的账目我也只是监督,绝对不派人督办,全权交给静哥儿负责。” 李静笑道,“你可不能够偷懒,我不懂的地方还要时常寻你问问一二。” 周铁衣和李静这么一说,在场的武勋,商人们顿时称赞了起来,一片欣欣向荣,群贤毕至之景。 一直在旁边旁听的青空命轻声一叹,又让他做成了一件大事。 轮船厂开办,即使周铁衣不掌权,但是也意味着周铁衣通过李静和皇亲国戚之间形成了一条利益纽带。 结合周铁衣现在掌握的火车商会,诛神司,又分化了儒法两家,隐约拉拢了墨家等诸家,在朝堂上的力量,周铁衣已经无惧于无冕之圣的儒家。 就算圣上不拉偏架,周铁衣现在也能够通过各种手段制约处理儒家在朝堂上的问题了,当然这也只是在朝堂上。 一旦落在地方上,这又是另外一种模式。 连圣上全盛之时,日月之辉也只能够普照天京一山四城,足以见得这朝堂之上和地方之上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自己这边也隐隐已经听闻,好像地方上有一件事情闹得很大,涉及到了儒家,周家以及宁王。 ······ 六月二十,湖心书院。 这二十日来,通过施雨彤偷来的账目,在湖心书院高人的帮助下,本来想要反过来验证一下周家,何家的墨石矿账目。 何家已经知道了儒家要出手,所以这段时间已经开始紧急销账,没有外账去验证内账的错误,想要通过何家动周家何其艰难。 正是知道了这点,所以何启明死中求活,将不完整的账目让施雨彤来偷,让儒家去查。 作为墨石矿脉开挖的一员,何家太知道墨石矿究竟有多少猫腻了。 甚至猫腻多到他们内行人都不知道别家的帐究竟是怎么对齐的。 就比如何家这些年卖给宁王墨石,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大量宁王府购买的墨石根本没有运到府中使用,而是通过一条暗线,重新运回了山铜府。 只不过以前是各家自扫门前雪,何家也不会多事去查宁王府的帐,反正每年卖给宁王的墨石都得到了一大批修行资源,这就够了。 但现在这刚好是可以利用的点。 事实也如何启明预料的一样,想要查墨石,根本不可能只查一家一户,大量的墨石转运各家都掺杂在其中,只是多少罢了。 当李剑湖等人顺藤摸瓜,查到一个叫做‘智心’的僧人时,宁王府爆发了! 湖心书院客房之中,几人正在商议下一步计划。 其中施雨彤兴致最高,她说道,“我们只要找到智心和尚身后的寺庙,一定能够抓住宁王府私自购买的墨石究竟运到哪里去了!” 除了施雨彤之外,另外几个从太虚幻境接到任务,保护李剑湖的修行者,也在这二十天的行动中,逐渐取得了崔玉等人基础的信任。 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这个任务究竟有多坑。 原本以为只是保护李剑湖几天,但是随着李剑湖进入湖心书院开始,他们就感知到有上三品的大儒在暗中注视。 这导致他们更加不敢轻易离开,只能够继续装作行侠仗义,稀里糊涂中在这件事上越陷越深,等查到这里,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道,“但智心和尚已经被灭口了,我觉得我们继续查下去,恐怕也有危险。” 他们几人昨天就已经暗中商议好了,现在提出退出,已经有了完全的理由,而且他们也为儒家做了那么多事,按照儒家的秉性,应该不会杀人灭口,接下来只需要暗中潜行,逃出宁王府势力范围就行了。 施雨彤撇了撇嘴,“你们怕什么,这里是湖心书院!” 她目光看向一旁正在沉思的崔玉,她敢继续查,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盗门’的修行,另外一方面也是肯定儒家想要查这件事,必然会顶住宁王府那边的压力。 有儒家在,宁王不足为虑。 崔玉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向窗外,“不好!” 他话音刚刚落下,只见一尊百丈高的山岳巨猿忽然从天空落下,在朦胧的月色之中,仿佛是一座山丘,然后巨猿口中吐出人声,“湖心书院窝藏神孽,奉诛神司之命,即刻捉拿归案,凡阻拦者,斩立决!” 随后是一道苍茫的号角声响起。 与号角声共同出现的,还有一道刺目到极致,三丈粗的光柱,直接从山岳巨猿口中喷吐而出,照得暗色的湖面一阵煊白。 第279章 儒家安民 “放肆!” 随着一声大儒低喝,一道道明净,柔和的光辉从湖心书院绽放。 这光辉起初并不是炽白之色,与山岳巨猿口中喷吐出的白光相形见绌。 但当山岳巨猿口中喷吐出的煊白色的光柱撞向湖心书院之时,被冲击的湖心书院一座座亭台楼阁忽然模糊,就像是水中倒影一样,让煊白色的光柱直接通过。 煊白色的光柱穿过湖心书院,落在广袤的洪湖之中,就像是一道天雷在水中炸响,形成一道如同城墙般的巨浪,甚至让湖心都出现旋涡式的中空,但是被湖水分担了力量之后,巨浪也只能够形成冲击雨幕,对湖心书院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这个时候不少书院的修行者们才察觉到了外面的战斗,冲出了房间。 李剑湖等人也冲出了自己的房间,看向明媚的月光下,如同小山丘一样的巨猿。 “我这是?” 李剑湖惊奇地看向自己,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也绽放出明净,柔和的白光。 除了他之外,崔玉同样也绽放出柔和的白光,而老师莫天恒等人身上却没有。 这些光辉汇聚,就像是万家灯火,起初只是明净,但是越来越盛,以湖心书院上千学子为中心扩张,将整片湖心书院中心照耀的一片炽白,远比山岳巨猿口中那三丈粗的白光更为浩然。 “这是我儒家‘安民’力量的一种使用方法。” 崔玉随口给李剑湖解释道。 施雨彤好奇地问道,“和兵家的军阵一样?能够以自身为中心,连接麾下的士兵?” 她走南闯北,倒是看到过几次军阵,但是儒家五品‘安民’却从来没有见识过。 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见识到大儒出手,施雨彤的声音重新带着轻松。 虽然儒家的‘安民’手段她没有见识过,但是众所周知,儒家作为当世第一显学,即使同为三品也能够力压同辈。 这山岳巨猿虽然气势滔天,看样子也是上三品的异兽,但胜过一位三品大儒的可能性很小,即使这位三品大儒还要护住湖心书院也一样。 崔玉目光仍然紧锁在山岳巨猿身上,神色没有一点轻松,他凝声回答道,“不一样。” 还没有等施雨彤刚想要问哪里不一样,湖心书院院长姚沁就展现出了安民真正的力量。 明亮的浩然之气的光辉照耀下,湖心书院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都有种活过来的感觉,化作了姚沁身体的一部分,让立于半空中的姚沁顿时有种顶天立地之感,站在百丈高的山岳巨猿面前,给人的感觉是姚沁更高一筹。 这个时候,周铁衣的目光也通过李剑湖,隔着几千里看了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剑湖当然第一时间通知自己背后的‘熊猫’老先生。 “以己心代天心。” 周铁衣在心中说出了儒家安民和兵家军阵之法的不同。 当时对战车文远的时候,车文远为了不牵连自己背后的太学院,所以主动放弃五经博士的官印,也没有使用安民之法。 现在周铁衣瞬间懂其中的原理了。 安民之法,就是一种可控的‘天魔解体之法’,当初和西山山主大战的时候,巫利用神降之法献祭自己,让他的身体化作天地祖炁的一部分,在这个过程中,周铁衣通过巫的身体降临,每时每刻都感觉到自身力量在增强,从九品到八品,不过一两个呼吸之间。 但是这种神降之法意味着牺牲,以自身血肉,精神为代价,完全融入天地之中换取而来的结果。 即使作为神降的周铁衣,如果在巫的精神,血肉消融之后,不立刻回归自己的本体,也会快速被天地祖炁同化,最终失去自我,化作天地的一部分,这才是神降之法的厉害之处。 而安民之法在这个基础上又有了进一步的提升。 儒家的浩然正气本身就是人类强烈的情感中孕育的力量。 这种情感越鲜明,越强烈,那就意味着越不容易被天地祖炁同化,甚至达到一个地步之后,能够反过来同化天地。 当时周铁衣和自己老哥闲聊的时候,就猜测过,或许在儒圣成道之前那几十年中,儒家的六品并不是‘浩然气’,只是随着儒圣成道,登临日月之境,并且以己心镇压天地成功,所以儒家改易了一部分自己的修行核心,整条道路都向着‘以己心代天心’的路走。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周铁衣再心中轻叹道,虽然这种被代表的感觉让人很不爽,但不得不说,这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有儒圣的先例之后,儒家也发现找到了安全的混同天地祖炁的办法。 其一就是限制使用的天地祖炁的范围。 像神降之法那样,直接与天地混同,固然能够短时间内调集更多的力量,但是也意味着被天地祖炁更快的侵蚀。 通过官印在限制自身权柄,力量的同时,也通过国运将浩然无垠的天地祖炁分割成为一小块一小块,每次只取用自己最熟悉的那一块天地之力,这样既避免了大量天地祖炁涌入,冲刷自身意志,也能够高效利用手中力量。 所以儒家修行必须要和入世为官结合,儒家的修行者想要发挥出最强的实力,也最好要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这么多年,即使大夏的儒道逐渐强盛,但是大儒们的力量深入敌方就会锐减,前线统兵之人只能够是兵家,不能够是儒家。 所谓的儒将,也是由儒家转兵家之道。 这也是当初周母对周铁衣说,儒家转兵家容易,因为懂了安民之后,再训练军阵之法事半功倍,但是兵家转儒家很难,因为天下儒生们不认可。 其二就是让更多的人分担天地祖炁的侵蚀。 也就是儒家口中的民心所向,一个人的精神意志容易被侵蚀,但是成百上千人组成的精神城墙,就足以抵御天地祖炁如同浪潮般的一轮轮侵蚀了。 所以儒家官员治下越繁荣,百姓越向着你,那么儒家就能够借取更多的天地之力。 甚至出现过一位五品的贤官,借用治下百姓之力,打破一位三品神祇复苏过程的案例。 而当大儒使用安民之力,那更是游刃有余,近乎几息时间,姚沁就将自身的力量拔高到三品最顶尖的层次。 上千湖心书院学子汇聚的万家灯火,形成光明无碍的火炬,映照在姚沁心中。 而姚沁此时眼中的世界也大变模样,他一半神色超然,一只眼中仿佛有浪潮从四面八方的天地之中汇聚而来,而这种天地之力,他随手就可以获取,仿佛一念之间,就能够改易天地,这种强大的力量必然带来人性减弱,让他从人仿佛变化为另外一种更加超然的存在。 这种变化,神道称之为‘神性’,道家称之为‘道化’,佛家称之为‘上梵’,儒家称之为‘天心’。 与此同时,姚沁一半的神色又悲悯,另外一只眼中映照着湖心书院的人心火炬,如同游子归家时看到的灯火,能够在天地浪潮之中时时刻刻提醒姚沁自身作为‘人’的存在,让他的精神不会完全与天地祖炁同化。 不过这种状态坚持不了太久,甚至一般情况下,儒家根本不会用这种状态来战斗,因为太危险了,每次使用这种安民之法后,不仅自身需要调养,借取的民心也需要恢复。 但今天不一样,宁王府突然打上门来,姚沁可不认为宁王一点准备都没有,仅仅只是一头山岳巨猿就足以荡平湖心书院。 所以他要以最强的姿态,尽快解决这头山岳巨猿,以免腹背受敌。 姚沁抬起手掌,逐渐明亮旺盛到极致的浩然正气,无视空间的距离,直接在山岳巨猿周围凝聚,化作一条同样百丈的白色蛟龙,蛟龙灵性十足,一出现就缠绕向山岳巨猿。 在安民的范围之内,浩然正气可以在空间内的任意一处凝聚,再配合儒家能够调动诸般天地祖炁的能力,自然能够当之无愧地称为圣人道统。 巨猿肌肉遒劲,隆起地肌肉上一根根毛发在浩然之气之中呈现如金子般的颜色,恐怖的力量直接荡起大地震动,即使远隔上千丈,李剑湖等人仍然能够感觉到地面的晃动,他们神色骇然,以前在故事话本中常听说上三品有拔山填海之威,而今天他们才真切感受到了这股力量有多么强大,如果不是湖心书院大儒护住自己等人,在山岳巨猿面前,中品修行者连自保逃生都困难。 而浩然正气凝聚的蛟龙更加恐怖,只见蛟龙的身躯一边缠绕向山岳巨猿,同时下半身竟然开始与大地融合,仿佛潜行到地脉之中。 随着蛟龙与大地开始融合,山岳巨猿能够晃动大地的力量被更加平均地分配到一层层地脉之中。 即使再强大的力量,深入地下几十丈,上百丈,也逐渐衰微,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李剑湖等人感知到的大地晃动程度减弱。 而山岳巨猿在浩然正气蛟龙缠绕下,不仅自身的力量被大地分散,同时一股心灵层次上的束缚让他需要不断与天地祖炁的侵蚀对抗,一时间竟然使不出其他手段,反抗逐渐衰微起来。 第280章 湖心书院案 忽然,异变突发。 一枚小巧的金印从天空中落下。 这枚金印只有几寸大小,囚牛纽,篆刻四字‘宁王金印’。 在两尊上百丈高的巨兽面前,这枚小印看似毫不起眼,但是落在浩然正气凝聚的炽白色蛟龙身上,顿时让蛟龙哀鸣一声,凝实的龙躯也出现一阵离散,仿佛要重新化作光辉。 相比于浩然正气凝聚的蛟龙,湖心书院院长,三品大儒姚沁受到的打击更加严重。 他此时与这片湖心书院天地融为一体的精神之中,看到了一尊参天金印落下,这金印浩瀚无垠,阻断自己利用国运,分割天地祖炁的法门。 成也国运,败也国运。 周铁衣当时想要使用车文远留下的棋盘,第一个想法就是‘以君制臣’的法门,虽然那个时候周铁衣还不懂具体的原理,但是天下人都知道,儒家是最依赖王朝的修行法门,历代君王之所以放心儒家把持朝政,最大的原因就是在没有出现新君之气,君王的力量最为克制儒家。 而在今天的战斗之中,周铁衣就知道了具体的原因。 儒家借用国运分割天地祖炁,形成一片有利于自己的‘治下’,在自己的统治范围之中,他们不仅能够安全的调用天地祖炁,还能够无视施法距离,即使在上三品的战斗之中,也可以说是占据绝对的优势。 但是其中最大的一部分前提就是国运。 但是儒家的‘国运’是借来的,国运真正的主宰者是大夏皇室。 宁王。 大夏太祖长子,如今虽然位传三代,但也是大夏真正的主人,宁王的封地范围,刚好覆盖湖心书院,自然能够阻断姚沁借取大夏国运。 没有了国运支撑,姚沁眼中明亮的烛火剧烈的晃动起来,一波又一波的天地祖炁冲刷向他的精神,让他需要花费更多的力量驱使天地之力。 “崔玉,你先带着他们走!” 姚沁的声音突然浮现在崔玉心中,一股沛然的力量降临,崔玉等人就感觉自身像是被压缩了一样,形成一张薄薄的‘画纸’,周围的景物也在他们眼中化作倾倒的颜料,没有了物质的重量,崔玉等人可以瞬间被挪移到千里之外。 这是画家的挪移之法! 儒家之所以强大,除了本身的浩然正气之外,还因为儒家七品‘修身’能够兼修多种法门。 姚沁浸淫画道多年,自身的画道也相当于四品‘水墨界’巅峰,能够利用水墨之法,暂时将人压缩成为一张画,从而借助另外一张画纸显现,完成空间挪移之法,这就是画家四品‘水墨界’。 “想走,没有那么容易。” 一声轻笑响起,一根根经纬线居然借助姚沁划分的湖心书院内外天地编织起来,给崔玉几人的色彩重新订立‘框架’,将崔玉几人限制在湖心书院中,不让他们挪移离开。 “纵横家!一群祸乱朝野之辈!” 姚沁怒骂道。 不过他现在腹背受敌,几乎相当于面对三位三品修士,其中一位宁王还专门克制他的修行法门,以至于这位大儒一时间都捉襟见肘起来。 宁王府的纵横家出手,除了限制崔玉几人逃跑之外,还框定了湖心书院内的界限。 他们之所以让山岳巨猿先出手,目的就是料定姚沁会使用全力,想要快速解决山岳巨猿,而姚沁使用全力,必然要划分湖心书院内外界限,好借助湖心书院这片天地内的力量。 而这正中了纵横家的下怀。 谷应天对于姚沁的怒骂毫不在意,反而笑道,“画地为牢之辈,如何能够纵横天地?” 如今经纬线一旦重新编织好,那么就算湖心书院内打得再激烈,外界的儒家也很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这边已经尘埃落定了。 在纵横线的干扰下,李剑湖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扭曲’了起来,虽然有姚沁的画道之力保护,让他不至于立刻四分五裂,但是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塞进了旋涡之中,天南地北都分不清。 所以李剑湖只能够在心中大喊,“‘熊猫’老先生救命!” 几千里之外,周铁衣也明显感觉到自己通过李剑湖看到的湖心书院画面扭曲了起来,就像是有一台信号屏蔽器在工作一样。 儒家的浩然正气使用的时候都没有干扰到自己,因为自己和李剑湖的连接,本身就利用的是儒家的浩然之气,李剑湖也是姚沁划分湖心书院内外的锚点之一。 而现在另外一股力量借助浩然正气分割内外,特别是作用在李剑湖身上最强,那么对方发现自己和李剑湖的联系可能性也在飞速提升,甚至当他完全阻隔内外,自己还想要借助李剑湖降临力量,必然会被对方找到自己的方位。 周铁衣当机立断。 他伸出一根手指,“赏善。” 气运开始汇聚。 这股力量无形却又澎湃。 从玄武湖的诛神司,到朱雀城的火车商会,从遥远的莽荒世界,到大夏的玉京山,【察恶奏善】神权的作用下,一缕缕无形的气运通过周铁衣影响的千万人命运汇聚,在指尖绽放出一道青紫色的明亮光华。 周铁衣点向象征着李剑湖的《剑开新天》。 【第三话】 湖心书院陷危局,逢凶化吉逃生天! 李剑湖那不断变化的气运受到周铁衣青紫外运的激发,色彩不再变幻莫测,一瞬间化作持续一天的青紫运。 做完这一切之后,周铁衣就主动切断了和李剑湖的联系。 虽然被宁王突袭,但是儒家肯定还有后手没有显露,在这种三品的大战中,自己可不能够像上次一样直接出手,那样暴露的风险太高,就比如刚刚那一道道纵横的‘经纬线’,对方就有能力察觉到李剑湖和外面的联系。 只不过自己是在对方架起经纬线之前就降临,现在更是当机立断抽身而出,加上【篡神】天赋的掩护,对方就再难察觉了。 所以能够给李剑湖的帮助,就是送给他一天的青紫外运。 这可是真正气运之子的待遇,若有这般大运在身,又有儒家其他的后手,李剑湖还是逃不出来,那么就说明他命中有此一劫,自己只有找机会再去捞他了。 当然以周铁衣的估计,李剑湖那小子本身就有神异,加上自己这个老爷爷,又有儒家的后手,逃不出来才奇怪。 反倒是这次第一次应用【察恶奏善】神通给了自己很奇妙的感觉。 这道神通在普通人手中,可能积善行德十年,也未必能够用出自己刚刚那道青紫大运,而对于自己,这只相当于花费了五天左右的‘善行’。 在周铁衣手中,这道神通发挥出的作用难以想象。 随着火车商会的推动,随着他改变这个时代,让成千上万人吃得饱饭,让百姓拥有更多的话语权,让诸子百家的道统做出一些好的改变。 这其中两个月积累的‘善行’,普通人一辈子也达不到。 所以周铁衣拿到这道权柄之时,才会有预感,当自己完全推行开火车之后,自己就会获得常驻的青紫大运,而且这天命之子的气运不仅可以利用在自己身上,还可以临时附加给其他人,相当于一个随时可以变化运动的天命之子! 这才是最恐怖的! 周铁衣在心中自言自语道,“神通是神权的附带,而神权的核心还是‘权’。” 他差不多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专门的‘恶神’,善行被奖励,这是一种规则,那么恶行被奖励,也是另外一套规则,其中最重要的不是善恶,而是权柄,权柄的大小直接关乎善恶的定义。 当权柄足够大的时候,将灭世说成是资源回收处理也未尝不可。 这就跟很多人信奉绝对的力量一样。 只不过很多神权因为人道存在的关系和百姓息息相关,来自于众生,也受到众生意志的限制。 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权力和义务。 “那些纯粹的,以自然权柄成神的存在呢?” ‘万劫凝兵煞’形成的龙卷风核心处,这里依旧荒芜一片,周铁衣盘坐于地,遥看向面前的白帝尸骸。 能够随时观察白帝尸骸,就像是看一本最顶级的道经。 更不要论此地纯粹的庚金之气以及那若有若无地,与人族气运相连的五帝大运。 摩挲着手中半枚虎符,从发现这里来,这五天每天夜里他都会来此参悟白帝尸骸。 通过感悟白帝像加上【武道】权柄得到的反馈,周铁衣的丹田之中,巍峨的武道尊神在血气和天地祖炁的双重洗练之下,业已圆满。 每个人的武道尊神,即使修行相同的法门,但也会因为各自的不同,产生相应的变化。 就比如周铁戈的武道尊神,其后就会凝聚九面雷鼓,象征着周铁衣在雷霆之道上的造诣。 周铁衣看向自己的武道尊神。 同样是一只半人半虎的精神烙印。 周铁衣的‘白虎’相较于其他人更加奇怪。 首先就是一对展开的羽翼,在现实之中,他以血肉果获得了一对血肉羽翼,虽然借助血神子的权柄,可以很好的隐藏起来。 但是精神是血肉的映射,血肉的变化必然影响到精神上的变化。 所以周铁衣的白虎尊神之相上就长出了一对血肉之翼,让整尊白虎之像更加兽化。 而兽化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周铁衣的白虎相凝聚了完整的四臂,四肢手臂分别持有弓箭,长枪,盾牌,陌刀,代表着【监兵诛魔录】的四种战技。 除了四臂之外,周铁衣如果愿意,可以借助阿大等人的精神入体,让白虎相生长出更多的手臂,这有点类属于佛门的宏愿法。 当初神秀和周铁戈对战的时候,身后演化出一尊百手菩萨像,其战力也不容小觑。 不过这种引他人精神入体,就意味着更多的不确定性,所以周铁衣暂时没有做出相应的尝试。 而在这之外,另外两种力量一上一下环绕着整尊白虎像。 其一就是白虎像下方镇压的如同海洋一样的丹田,血气的海洋之中起起伏伏,看似是白虎像在镇压自身旺盛的血气。 但是对于拥有着血肉权柄的周铁衣而言,就算没有武道尊神,他自身的血气也不会如同一般的武者一样暴走,进入疯魔状态。 所以丹田之中的血气海洋,实际上是在孕育白虎像,不会给白虎像造成额外的负担。 而只要周铁衣心念一动,那么血气海洋就会聚集,化作一朵巨大的血色莲花,莲花之中如今又有一颗新的莲子生成。 吸收了五猖神【血食】的权柄之后,周铁衣如今一个月能够产生出两枚【血神子】,中间赐予了桃都翁和虚鱼一人一枚血神子。 在平常状态下,周铁衣都会让丹田之中的血色莲花散作无形的血气,以防有人用精神秘法突然闯入自己的丹田之中,看到血色莲花。 而白虎像之上,五行祖炁聚集,青帝潇洒,赤帝威严,黄帝慈祥,白帝肃杀,分坐四方,身穿十二章衮服,连带着五行祖炁也变化出山川草木,花鸟虫鱼之形,唯有一尊黑帝像只是在凝聚之中,仅仅只是有一层不完整的虚影,让五气的变化无法完整,出现一些小小的缺陷。 这还不是周铁衣武道尊神的全部。 隔着周铁衣自己都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另外一尊‘武道尊神’立于莽荒世界的篝火塘之中。 这尊神祇金身气息悠远,脑后一轮如同明月般的天一玉碟虚影缓缓旋转,在火塘之中升腾起赤色的云霞,不断吸收部落之中的蜃气和信仰,神祇金身面容并不固定,在周铁衣没有注意力放在这尊神祇金身之上的时候,这尊金身的面容不断在部落之中的男女老少中变化。 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这些男女老少面容之上隐隐透露出一股佛门慈悲之意。 当初周铁衣立下神道的时候,就以【掌中佛国】之法使用火塘,度化地脉,而后周铁衣勘破了【掌中佛国】的窠臼,将其转化成为自身的【五指山】,但不可避免地保留了一部分佛门之意,配合脑后不断旋转的天一玉碟,这尊神祇倒是有种半佛半道之感。 神祇脚下,一条山脉地龙和一条水泽蟒蛇相互缠绕,化作龙相,拱卫金身。 若周铁衣愿意,甚至可以将自身金身从莽荒世界带到大夏之中,毕竟经过多次的实验,从莽荒世界将物质带入大夏之中都毫无问题,更何况是金身。 让周铁衣不敢肯定的是,这种信息,能量聚集的金身,能不能够再从大夏世界返回到莽荒世界之中,毕竟到现在为止,好像能够从大夏世界带入莽荒世界中的,除了信息之外,就只有神权,也就是规则之力。 而一旦金身从莽荒世界降临,与武道尊神合一,才算是周铁衣完整的精神印记,真正的神人合一。 “保留在莽荒世界也好。” 周铁衣还是准备按照原先的计划,将自己的金身藏在莽荒世界之中,只要自己的金身不被找到,那么就意味着自己多了一条命。 就算自己在大夏的谋划失败,这里从精神到肉体被全部毁灭,但只要金身存在,不用别人拉自己一把,自己也可以从虚无之中归来,只不过到时候还能不能够回到大夏,会不会永远被限制在莽荒世界之中就不敢肯定了。 “多事之秋啊。” 周铁衣站起身来,结束今天的修行,返回麒麟阁中。 宁王的突然爆发,预示着从今天夜里开始,一道新的政治风暴已经形成,估计明天左右就会刮到天京这里。 毕竟在自己的暗中帮助下,借助李剑湖这枚棋子,宁王想要完全封锁湖心书院案,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上报的愿望估计要落空了。 宁王为什么会这么做? 麒麟阁中,周铁衣照例拿出一张纸,写上思维导图。 大夏太祖有削藩令,爵位传承三代之后,就要以军功续接爵位。 除了太祖那一代之外,之后的大夏皇帝都有意限制子孙分封实权王爵,避免皇权交接出现乱子。 而很不凑巧,宁王的爵位是太祖分封的,是大夏第一批实权王爵。 大夏皇帝因为继承圣人之位,无法修行,又要承受强大力量的压迫,所以寿命极短,但是藩王在这方面的影响比大夏皇帝小得多。 所以传承到这一代宁王,刚好第三代。 这就出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这一代的宁王必须要以军功续爵,但是因为自身实权王爵的身份,所以之前宁王一直不敢将手伸进军队之中。 若是事情没有额外的发展,那么宁王在这一代就会被削藩。 所以才有宁王豪奢,天下共知的事情。 因为不豪奢,宁王的王爵之位也保不住啊,反正我的王爵之位到这一代都保不住了,所以只要不犯谋逆案,就算其他的事情犯得再多,你儒家也顶多是向圣上谏言,夺了我的王爵罢了,弄不出其他的花样来。 第281章 此子甚是难缠! 最坏不过剥夺王爵,还有什么更坏的结果呢? 周铁衣轻笑一声,这还真的和普通人的思维方式不同。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思维导图。 反过来说其实也显露出宁王在豪奢外表下的巨大心理压力。 正是有王爵之位下一代即将被剥夺的压力,所以宁王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他都不觉得太惊讶。 在宁王眼中,权力恐怕比性命还要重要。 智心和尚,转运回山铜府的墨石…… 通过李剑湖知道这件事之后,周铁衣自然也觉得其中有古怪,不过他当时的想法也和儒家差不多,让李剑湖去试探,自己等着收获就行。 但这里面隐藏的秘密恐怕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以至于宁王铤而走险,突然出手拿下湖心书院。 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警告儒家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宁王未尝没有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的想法。 何家想要利用宁王府阻止李剑湖等人进京,这么多天过去了,宁王府察觉到蛛丝马迹也正常,只不过他们现在只有猜测,没有实质的证据。 所以他们没有去动何家,反而顺势将这件事弄大。 而想要给湖心书院定一个窝藏神孽的罪名,除了地方上要做得漂亮之外,在这天京的朝堂上,没有人帮宁王顶住儒家压力,没有诛神司总部帮忙,这可不行。 能够同时做到这两件事的,现在整个天京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圣上,一个是自己。 大夏圣上要修道,打压儒家已经是明晃晃在做的事情了,天京的儒家自己已经出手压制,但是地方上的儒家,至今还没有人出手压制。 宁王正是看重了大夏圣上这种心思,作为王爵,此时他为大夏圣上出手,胆子肥点也在情理之中,就像自己当初在天京,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诛神司总旗,胆子同样也很肥。 大夏圣上修道,真的是影响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了。 除了大夏圣上的态度之外,自己作为何家的背后之人,同时也是对抗儒家的急先锋,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也不言而喻。 所以宁王府明知道何家可能在利用他们,但是却没有选择立刻清算何家,反而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件事捅到自己周家头上来。 何家,随时都可以处理。 但宁王府要顺势将自己周家拉下场,只有这样才能够掩盖住他们的秘密。 周铁衣想到了刚刚纵横的经纬线,轻笑一声,“合纵连横,宁王府的纵横家不错。” 按照常理来说,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也应该出手帮助宁王,毕竟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但是那位纵横家唯独少算了一点。 这个案子一开始,就是局中局中局。 而自己这位大夏圣上最亲近的宠臣,从一开始就和大夏圣上,和大夏皇亲国戚不是走一条路的! ······ 天京接连由蛟龙布置了几场大雨,扫清了连月来的闷热,整座玉京山连带四城,都清新怡人起来。 天色刚刚从青冥转向蔚蓝,一缕缕晨曦穿透草木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辉,一辆豪华马车就驶入了周府。 这是四皇子李静的马车,所以即使不用拜帖,也能够进入到周府之内。 周铁衣刚刚洗漱完毕,就听到下人来报,说李静带了一位中年人求见。 周铁衣笑道,“来得可真早啊。” 一盏茶之后,周铁衣进入云兰茶苑。 李静旁边坐着一位中年人,对方戴着充满古意的高冠,穿着一件玄色和红色组成的衣裳,即使在大夏这个时代,夏天这种这么正式的穿着方法,也像是从书中走出来的‘古人’。 中年人身材高挑,比自己略微矮上一些,面容肃静,眼窝比别人更加深邃,眉骨高挑,剑眉打理得整整齐齐,没有蓄须,配合两鬓的斑白之色,按周铁衣前世的话来讲,活脱脱一个少妇杀手。 在周铁衣打量谷应天的同时,谷应天也在打量着这位绝代弄臣。 今日在家中会客,周铁衣没有穿着官服,习惯性地穿着一件玄色练功服,半长的长发用一根乌木簪固。 周铁衣的容貌自然不用再多赘述。 而谷应天更加注重周铁衣的面相。 先天的容貌由父母决定,但是一个人后天际遇的变化也会改变其面相。 就比如酒色过多,必然眉眼轻浮,身处困境,必然眉梢下垂,手握大权,必然目光内敛。 而在这个世界之中,纵横家对于相术之道,仅次于相师一脉,纵横家六品就称之为‘相人’。 在谷应天的眼中,周铁衣步履轻快,带着少年人蓬勃的朝气,从进入云兰茶苑开始,他自身强烈的存在感就仿佛是周围事物的中心。 即使自己这个三品纵横家和四皇子李静在场也一样,但是当谷应天想要仔细辨别周铁衣眉眼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他能够看到复杂到极致的面部轮廓,却无法对这些轮廓进行具体分析! 手握大权,同时身陷危局。 心思深沉,同时桀骜不驯。 …… 种种矛盾的特质,都在周铁衣的面相上得到体现。 一时间谷应天竟然看得有些入迷了。 “静哥儿,这位先生能相面?” 周铁衣笑着随口问道。 李静尴尬地咳嗽一声,提醒谷应天。 谷应天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些失礼,特别是面对周铁衣这种手握大权之人,你当面给别人相面,不说好坏,单纯就这动机就足以对方起疑心。 自古不着调的相师,很多能够相面,但也死于此道。 谷应天拱手,坦然道,“在下谷应天,出自纵横家,刚刚相面只是出于习惯,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周大人包涵。” 周铁衣微微颔首,伸手道,“坐。” 三人重新落座,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周铁衣先是和李静聊了一会儿轮船厂的事情,得知申屠家已经有意将柳河兵坊作为资本,入股轮船厂,但是却想要另派一位管事。 周铁衣忽然笑着问谷应天,“谷先生,你说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啊?” 谷应天刚刚一直在听周铁衣和李静谈话,他既然来天京,自然对周铁衣明面上的关系都了若指掌,甚至能够通过宗亲请到李静来当中间人,所以对于轮船厂的事情掌握的信息并不少。 谷应天稍微思考了一下。 周铁衣这么问,有几个说法。 第一,这是表示亲近之举。 这已经算是要事,能够第一次见面,就问自己这个‘外人’,就说明他认同了四皇子李静的人情,已经初步表示对自己的信任,所以才有此问。 第二,这是在考验自己处事能力。 自己突然造访,到现在周铁衣还不知道自己代表着谁来。 他只知道一个明面上的信息。 那就是自己是纵横家。 所以自己前来,又能够请托到四皇子,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自己能力出众,想要通过李静毛遂自荐。 要么就是自己代表着另外一方大势力前来联络。 无论哪一种情况,站在周铁衣的角度,都要先考察能力,才懂得之后说什么话,因此才有此问。 这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由来。 谷应天稍作思考,答道,“周大人可遣信一封至前线飞熊将军处,闲聊两家世代友谊,又令申屠公子自己处理家奴之事,届时杖毙为好。” 周铁衣听后,笑道,“此策不错,不过这杖毙之事,未免有伤天和啊。” 这地方上的土皇帝做事就是野,这纵横家杀起人来确实狠,怪不得当初纵横家被赶出了朝堂! 他们和杂家的观点恰恰相反。 谷应天神色淡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为大仁,轮船厂乃是天下民生大计,为此死一两个家奴,值得。” 周铁衣看向李静,“静哥儿,你觉得此策可有改进?” 李静认真思考了一下,“不若我亲自出面,邀请申屠元的兄长喝一顿酒?” 周铁衣继续问道,“若他不卖静哥儿这个面子呢?” 李静忽然笑道,“那这就是他要和我掰掰手腕了,不关那管事的事情,也不关飞熊将军的事情,当然飞熊将军要为他这个儿子出头,我也一并接下!” 周铁衣抚掌大笑道,“此计甚好,我听闻扶摇山上有大鸟,九年不鸣,九年不飞,世人皆称其‘乐于窝’,如今我见那大鸟将欲展翅高飞,一鸣惊人,此言正应静哥儿身上!” 周铁衣再次看向谷应天,“谷先生,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伱少算了一事,这轮船厂乃是静哥儿主办,我如何能够再插手,更何况事主在明,以杀家奴警示其主,就算对方暂且畏惧,但也心有不服,不若直接找到事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若再不服,自当诛其首恶,以绝后患,所以天京乃百善之地。” 李静听了周铁衣的话,即使以他的城府也忍不住心生喜悦,笑道,“九年不鸣,一鸣惊人,此言甚妙!” 打杀一个家奴如何显得出他李静的手段,既然他已经开始向天下人展现雄心壮志,周铁衣也给了自己一个最好的开局,若连一个飞熊将军府的嫡子都压不住,自己何言壮志! 倒是刚刚谷应天的提议,显得小家子气了。 谷应天看向周铁衣,赞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此言甚妙!” 他心里却叹道,此子甚是难缠。 第282章 合情合理 聊了轮船厂的事情,双方都已经暗中表明了处事手段。 周铁衣才笑着开口道,“谷先生今日前来,可有其他事情教我?” 谷应天神色一肃。 若是遇到平常人,他们纵横家最喜欢先来一句。 “你大祸将至矣!” 先声夺人,再为其谋划,这不仅是谋事,也是谋人。 但是刚刚和周铁衣一番交流,他就知道这一套绝对在周铁衣这里行不通。 思忖了片刻之后,开口道,“汤州府内发现神孽踪迹,宁王下令彻查,最终找到了湖心书院,结果发现湖心书院几大氏族暗中祭祀神道,湖心书院院长姚沁负隅顽抗,包庇神孽,已经被暂时缉拿,镇压在汤州府诛神司。” 末了,他补充一句,“此事乃是山铜府何家最先察觉,前来禀告宁王。” 何家只是说了李剑湖三人牵扯墨石案,但是没有说神孽的事情,而到了谷应天这里,直接将墨石的事情换成神孽。 那就表明两个意思。 第一,我知道何家是你的人,也是你牵扯我们宁王府下场,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伱不用故作清高,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第二,与其儒家来查我们墨石案,我们不如先动手,直接截住儒家的书院,一个个查神孽的事情。 李静安静地听着,神色不变。 周铁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用茶盖轻轻荡了荡碧波一样的茶汤,看似用心思忖了片刻,才放下手中茶碗,问道,“既然是神孽之事,那么本官作为诛神司督查院院长,自然责无旁贷。” 而后他问道,“那几个氏族是何情况?” 谷应天拿出一摞纸,上面详细写了笔录口供。 周铁衣快速翻看,结合自己了解到的信息,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祖先祭祀封神之法】! 从太虚幻境传出来的封神法门,可不只是传到自己的手中。 这波浪潮也在影响着天下局势。 天京乃是百善之地,除了自己这个胆大包天之人,大概没有人想着在大夏圣上眼皮底下,在诛神司这个神孽克星的大本营中弄封神之事吧? 毕竟诛神司的人也想不到,他们每天送给敬爱的督查院院长审核的神孽之事,从前几天开始,就由曹善这位前五品神祇,现【察恶奏善神君】审核了。 但除开天京,天下那么大,总有一部分人想要尝试一下封神法门。 特别是当他们从太虚幻境中得到封神法门,太虚幻境也自然透露了大夏圣上修道之后,已经从圣人之位跌落了,这就更给了野心家足够的胆气。 地方氏族开始尝试封神法门,自然就有蛛丝马迹,而宁王作为地头蛇,查到些许情况再正常不过,甚至周铁衣怀疑这些氏族中的祖先封神法门是从宁王府给他们的。 毕竟自己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宁王也能够做出来。 既然大夏圣上都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那么宁王跟着起哄也实属正常。 湖心书院案最要命的点就是凡祭神者,诛三族! 这是大夏立国之初,定下的严法。 就算到了现在,已经有些不合理,但包括大夏圣上都不能够改。 所以从法条本身出手,牵连起来就再容易不过了。 地方氏族,肯定有不知情的嫡传在儒家的书院读书,顺藤摸瓜,自然就是儒家书院窝藏神孽。 至于对方‘知不知情’,只要有‘事实’在,口供和过程都可以稍微主观判断一点嘛。 那究竟是谁去判断呢? 这件事自然要从天京派人下去核实。 核实的人如果是儒家的人,那么湖心书院肯定是被蒙在鼓里,不知者不罪。 如果核实的人是周铁衣,那么湖心书院肯定是包藏祸心,勾结神孽,罪不容诛! 周铁衣脸上浮现出微笑,放下手中的纸张,“口供做得不错。” 谷应天也忍不住浮现出微笑,正准备说话,然后就见周铁衣敲了敲那一摞纸,继续笑道,“但也仅仅只是口供做得不错,对了,谷先生这次来,肯定还有事情要教我吧?比如这中间可是出现了一些差错?” “何以见得?” “谷先生神色太匆忙了。” 周铁衣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这件事我昨天不知道,那么发生在几时?想必是昨天晚上,今天口供就做出来了,还做得这么……这么富有想象力,中间可是还出了什么事,让汤州府都没有封锁住场子?所以逼得谷先生不得不尽快见到我,以免沟通不善,中间出现乱子?” 谷应天叹息一声,“周大人所料不差,我们汤州府诛神司本来想要彻查此事之后,理清楚来龙去脉,再上报给天京,但是昨天抓捕之时,走漏了几个神孽余党,这消息自然也就走漏了出去,宁王担心这些神孽余党与朝中勾结,为湖心书院开罪,所以让我连夜到天京,上报周大人此事,督查百官。”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对了,昨天走脱的几位神孽余党,有三人是从山铜府出来的,也是何家提醒我们捉拿之人!” 周铁衣直接撇了撇嘴,将脸上的不高兴表露出来,“谷先生,你说得再天花乱坠,但是这事情办糙了啊!” 谷应天心中一沉,“所以需要周大人亲自派人下来查这件事,好尽快结案,到时候就算是几个在逃余孽,想要抓住,也易如反掌!” 先定性,到时候李剑湖等人告御状,作为犯人,他们提供的证据和口供宁王和周家都可以不认。 “不错。” 周铁衣点头道,他此时必须要表明态度。 谷应天松了一口气,和周铁衣这边总算是达成了共识,那么以周铁衣的手段,天京这边就由周铁衣牵制儒家,他们两家的攻守同盟也算是达成了,这就是纵横之术。 答应下来之后,周铁衣根本没有聊诛神司要怎么处理这件事,而是开口笑道,“我听闻汤州府乃是三江汇聚之地,水利之便,还在玄武城之上。” 谷应天当然不会接这句话,说道,“汤州府不过一隅之地,如何能够与圣人脚下相提并论,更遑论在玄武城之上这般言语了。” 周铁衣笑了笑,看向李静,“静哥儿,这轮船厂的事情,也不拘于一地嘛。” 李静和谷应天瞬间听懂了,周铁衣还想要在汤州府办一个轮船厂出来。 李静微微皱眉,这次他没有直接赞同周铁衣的话,因为连天京的轮船招商厂他都只是摸索出一个大概的脉络,这地方上的轮船招商厂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啊? 李静斟酌道,“这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虽然对于周铁衣的谋划有些奇怪,但是李静并不感觉意外,毕竟从周铁衣崭露锋芒开始,他一直雷厉风行,抓住每一分机会,快速强大自身。 想到这里…… 李静看向旁边的谷应天,忽然明白周铁衣为什么这么说了。 既然要和宁王府建成利益联盟,那么合办一个轮船厂对于周家确实有利,只不过对于自己利益不大罢了。 自己现在有信心能够压服飞熊将军府,但是压服宁王……自己还没有这个本事。 谷应天倒是眼前一亮。 这对于宁王确实是一件好事,当然前提是这主导权要落在宁王府手中,至少汤州府地方上的轮船厂要落在宁王府手中。 于是谷应天试探着问道,“宁王也有感天降祥瑞,若有机会能够在地方上办一个轮船厂,让天京的祥瑞之气福泽汤州府的百姓,必然是周大人之功。” 李静还在犹豫。 周铁衣给出了解决方案,笑着对谷应天说道,“那不如这样,以天京轮船招商厂的名义入股汤州轮船招商厂,静哥儿派技术人员,管理人员前去指导,占三成股份。” 周铁衣给了一个谷应天和李静都无法拒绝的条件。 对于李静而言,周铁衣没有将轮船之事交给他还好,但是已经交给了他,所谓的一事不烦二主。 刚刚周铁衣还在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就是将主导权真正交给李静处理的意思,也是李静将申屠家管事的事情说给周铁衣的原因,这就是在试探周铁衣的态度,看周铁衣是不是真的愿意将轮船厂交给自己处理。 不然处理一个管事,李静有太多的方法了,何至于单独给周铁衣说一遍。 说一遍的主要目的,就是这管事牵扯到申屠元,而申屠元又是周铁衣的嫡系,需要知道周铁衣的底线在哪里。 而试探的结果让自己很满意。 周铁衣以‘天京轮船招商厂的名义入股汤州轮船招商厂’就让李静更满意了,即使周铁衣想要和宁王府结盟,也是通过自己牵线搭桥,周铁衣对于权力界限的把握让人舒心。 “怪不得父皇这么喜欢周铁衣,有这样的能臣在手下,又懂得掌控权力边界,简直是每个君主梦寐以求的事情!” 李静忍不住这样想道。 谷应天也明白了周铁衣这段话回答的意思,不过相较于周铁衣和李静之间的分寸,他更在意的是宁王这边的利益,于是开口继续试探道,“只是技术和管理,占三成股份会不会太多了……” 虽然三成他已经很满意,甚至可以代替宁王答应下来。 周铁衣冷笑了一声,一点都不给这位纵横家三品面子,“谷先生钓过鱼吧?” 谷应天颔首。 周铁衣继续说道,“宁王想要吃鱼,连三成股份都舍不得给天京轮船招商厂吗?谷先生可知道一个厂子背后要养活多少人?我们在天京也是很难的。” 李静这个时候也不管谷应天是不是自己带来的,对谷应天说道,“谷先生,周大人为国为民,你这次来天京,等会儿可以去看看火车商会究竟养了多少百姓,看这些百姓满不满意?如此忠心耿耿为国谋事,既然宁王府想要接住祥瑞,但至少也要栽好梧桐树啊,你刚刚这般说法,倒是让天下人小觑了宁王。” 谷应天张了张嘴,然后惭愧地说道,“我会将此事尽快禀告给宁王。” 李静带着谷应天离开之后,周铁衣的目光变得深沉凝重起来。 宁王府那边除了没有料到自己是李剑湖身后的人,其他的应对都处理得不错。 所以自己不能够在这件事上拒绝帮忙,不然就会出现致命的逻辑漏洞,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不可能不帮宁王府压制儒家! 这反而会宁王府重新认真思考自己的目的。 所以自己不仅不能够拒绝宁王的联合提议,还要抛出轮船厂这个诱饵,让宁王看到自己的诚意,让他们考虑更多的事情,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周铁衣敲了敲桌子上谷应天没有拿走的口供,忽然笑道,“这个时候病假就有作用了。” 当然自己的身体不可能出现大病。 但假设……假设天京百姓敬爱的周大人,因为稽查神孽的事情,被神孽刺杀,需要静养半个月,暂时失去很多朝堂之上事情的掌控力度,给了儒家喘息之机,这就完全说得过去了。 周铁衣本来留着善音,一方面是想要逗个乐子,另外一方面是想要催一催妙玉师姐,但现在看来,这手闲棋还有新的妙用。 当然这样一来,就需要提前告诉善音游洛河的事情,让她那边安心准备刺杀。 自己也已经想好了理由,宁王那边派人来商讨轮船厂的事情,确定这项机关术的价值。 所以自己让孙仲赶工,尽快弄出一艘能够在洛河航行的轮船,那么之前游洛河的承诺也就顺势提前了。 毕竟不是每件事都能够完美无缺的计划好嘛。 这样一来,更说明整件事的可信度,自己也在随时调整行程,所以提前了半个月。 周铁衣估摸了一下,自己装模作样在朝堂上和儒家斗个十天,然后被‘刺杀’,暂时无法顾及朝政,于是让湖心书院案的推进慢了下来,因此给儒家喘息的时间,让儒家找到李剑湖等人,送到天京来。 昨天湖心书院大战中,姚沁最终还是成功将李剑湖等人送出了湖心书院。 离开了封锁之后,周铁衣得到了昨天战斗完整的经过。 姚沁那边上三品的战斗李剑湖看不懂,也说不清。 但就在他们传送第一次被阻止后,湖心书院内几人身旁出现早已经潜伏进来的杀手,在姚沁被牵制的前提下,对李剑湖等人出手。 突然的袭杀,没有三品的帮助,即使有几件秘宝,崔玉,莫天恒为了保护李剑湖,也受了很重的伤势。 刺客出现之后,姚沁动用了最后手段‘湖心圣教碑’,短时间内甚至抗住了‘宁王金印’的影响,只不过在纵横家的干扰下,他无法像之前一样准确将李剑湖等人传送走,只能够铤而走险,进行随机传送。 好在李剑湖运气极佳,在随机传送中,安全地活了下来,不过相应的,他们也不知道被传送到了何地,崔玉和莫天恒伤势很重,逃出生天之后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只有李剑湖凭借极强的运气,实力最弱,反而成为受轻伤的那个人。 现在更是队伍中做决定的人,也就是说李剑湖究竟多久能够找到儒家,全凭自己在背后出谋划策,所以周铁衣没有让李剑湖第一时间找最近的城市,而是先荒郊野地躲起来,等崔玉醒了再做决定,这算是老成之言,但这一来一去也耽误了时间。 这两边耽误下来,双方各出状况,才是正常的事情发展顺序嘛,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自己也就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同时让局势显得有些超出自己的掌控,让宁王不得不先顶住儒家的压力。 第283章 野心勃勃的猪婆龙之神 莽荒世界。 在周铁衣获得森林水泽权柄之后,这里的扩张并没有停止,而是进入了一个质变的关键期。 借助周铁衣的水泽权柄,巫木等人用虚位神格之法,就能够顺着水脉探查其他人类的踪迹。 同时因为确定了安全区域,周铁衣将自己的‘神域’从部落延伸至西山,再延伸至这片原始森林之中,让部落能够调动更多的人安全抵达原始森林,建立新的据点。 如今部落的产妇们已经完全生产,在周铁衣神力的帮助下,她们恢复得很快,已经能够再次成为劳动力,处理部落驯化的牛羊,种植正在成长的麦田。 部落的男人们自然就能够调集更多人离开西山,经过一个月的调配,如今原始森林之中已经聚集了两百人的部落精锐战士。 经过这几个月的时间,有周铁衣提供大量的帮助,这些战士们也都已经完成了九品修行。 这个过程中,周铁衣确定了一件事。 那么就是原本的牛头人部落,如今的炎黄部落人种和大夏的普通人有着明显的质的差距。 炎黄部落的普通人在肉体上的天赋极高,几乎可以相当于那些世代武将家族培养的优秀基因。 而周铁衣十分确定,在自己来到莽荒世界之前,这个世界是没有武道传承的。 结合自己知道的知识,那么就只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 牛头人部落的人族都是‘眷族’。 诛神司库房院院长焦国平和周铁衣闲聊的时候说过。 神道五品‘聚人心’也曾经称之为‘养眷属’。 强大的神祇能够培养自身的眷属,甚至为野兽点开灵智。 但是最后大家发现,还是人类这个种族最适合作为眷属,所以神道才更改为‘聚人心’。 当然即使更改之后,五品神祇也具有优化自身眷属基因的能力。 牛头人部落巫留下的记录木板给告诉了周铁衣一件事,那就是以前牛头人部落很强大,但是因为一场巨大的天灾,他们不得不四分五裂逃散,其中一部分人在当初巫的带领下,才躲到了西山之中,这也是西山内的牛头人部落近乎与世隔绝,不与外界交流的原因。 因为在当初逃难的时候,牛头人部落的巫就特地选择了一个世外桃源之地,直到等部落新的神祇出现,他们才会在神祇的带领下,重新离开西山。 “即使原本的神祇已经毁灭了,但是留在牛头人部落中的神力依旧没有完全退化,仍然影响着部落之人的基因,如果能够找到当时被毁灭的部落原本的旧址,也许自己能够有意外收获。” 周铁衣对部落的希望顿时高了一些。 当然首先还是需要壮大整个部落。 周铁衣的目光顺着水脉看向了森林外二十里的一片河川处,从森林流出的溪水在此地已经汇聚成为一条小河,围绕着小河,搭建起一片高低错落的木楼。 经过这段时间小心谨慎地查看,周铁衣已经确定这个部落的人数大概在三千多人,接近如今算上婴儿的炎黄部落的六倍! 更加重要的是,周铁衣在这个部落之中感受到了神祇的气息。 比西山白虎更加强大的神祇。 西山白虎作为天生神灵,在自己的领地之中,能够发挥出六品的实力,那么这个已经接受了其他部落祭祀的神祇,在自己的部落之中,就能够发挥出五品的实力。 这一个月的时间,巫木带着周铁衣新的宠物,那条水蟒已经悄悄在那个部落周围留下了‘气息’。 结合周铁衣为了封锁榕树,截断水脉,也让那条小河的水流出现了问题,现在那个部落之中的神祇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水蟒受伤’的消息,而且他们也在水蟒有心的引诱下,找到了如今的‘巢穴’,这几天周铁衣故意让水蟒再去榕树那里绕一圈,就差不多可以引对方上钩了。 在部落内和一个神祇开战和在部落外和一个神祇开战,是两个概念,周铁衣对此深有感悟。 猪婆龙部落。 这里的中心是一片水泽,水泽从旁边的河流之中牵引水源。 猪婆龙部落的巫祭带领着战士以及捆绑的十个奴隶来到水泽前。 巫祭冷声道,“献祭。” 奴隶们听到此言,眼中露出惊恐至极的神色,他们疯狂挣扎起来。 不过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和身后的部落战士相提并论。 这些战士不仅肌肉遒劲,露出的皮肤稍微一用力,就会覆盖一层皮甲。 即使没有修行武道,作为神祇恩赐的战士,他们也拥有超出普通凡人的力量! 但是猪婆龙部落的战士们用力按住奴隶,手中铁质弯刀用力划破奴隶的喉咙,滚烫炙热的鲜血喷涌,染红了面前的水泽,奴隶们渐渐失去了生息,部落的战士们用力一推,将失去生息的奴隶们推入水泽之中。 片刻之后,水泽开始翻滚起来,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水泽之中跃出。 部落的战士们赶紧跪在地上,目光落在身前,不敢再看水泽的方向,唯有猪婆龙部落的巫祭带着虔诚的声音呐喊道,“神。” 水泽的翻滚更加汹涌,片刻之后,一颗巨大狰狞,铁青色的鳄鱼头缓缓浮出水面。 相较于水蟒,白虎,这颗鳄鱼头的面部表情更加丰富,或许是因为长期和人类生活的原因,再加上拥有足够的智慧,所以这颗鳄鱼头竟然有种类人的表情。 部落的神祇出现之后,巫祭也跪下,虔诚地开口道,“您让探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鳄鱼神的声音直接传入巫祭以及周围战士的耳中。 “森林之中那条水蟒现在的状况如何?” 作为下游生活了几十年的神祇,鳄鱼神当然知道原始森林之中的状况。 也知道自己上游生活着一条掌握着水泽权柄的水蟒和一株掌握着森林权柄的榕树。 鳄鱼觊觎着水蟒的权柄,但是忌惮着榕树的实力。 水蟒的实力虽然比鳄鱼低,但是水蟒本身却没有承受祭祀香火,也就意味着一旦鳄鱼来抓捕祂,祂可以借用森林之中的水泽轻易躲藏起来。 如果只是水蟒一位神祇,那么鳄鱼神可以驱使部落的人慢慢围猎,但是因为有榕树的存在的关系,所以遇到鳄鱼的围猎,水蟒一般都会往榕树周围跑。 而榕树本身与水蟒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所以榕树一般都会给予水蟒庇护,驱赶鳄鱼和他的部落眷属。 榕树的实力强大,连周铁衣都感觉棘手,只能够缓缓图之,更何况是一条没有开化的鳄鱼。 所以这么多年,三者就僵持了下来。 直到周铁衣出现,利用巫木作为诱饵,钓出了水蟒,又利用自身【呼风唤雾】遮掩天机之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战斗,让榕树都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榕树虽然知道了周铁衣取代水蟒,成为森林水泽的主宰,但是作为一棵树木,自然在给了祂强大生命力的同时,也降低了祂的思维能力,祂可不像桃都翁一样,有着完整的儒家道统传承和血肉权柄。 甚至因为鳄鱼的主动驱赶,吸纳森林周围的人类,让榕树一直找不到祭祀的部落,也让榕树作为这片区域最强大的存在,这么多年实力都停滞不前。 所以榕树与鳄鱼的关系也不好,这件事祂当然不会主动通知鳄鱼。 鳄鱼部落的巫祭低头恭敬地说道,“祂受了很重的伤,我察觉到祂的气息之后,带着人远远看了一眼,确定了这件事,随后的十几天中,我们派人去森林之中探查原因,发现水蟒和榕树的关系变差了,甚至被榕树驱赶,追杀,前天我亲自去查看,发现水蟒想要通过榕树林的时候,被榕树的树根绞杀,只能够远远绕离,恐怕这也是祂顺着水脉离开森林的原因。” 鳄鱼张开大嘴,一层薄薄的眼睑翻动,竟然露出人类欣喜的表情,祂的声音带着贪婪,作为享受血食的神祇,祂和五猖神遇到的问题一样。 在获得大量外在的精气神同时,即使有部落的信仰作为稳定自身的锚,但是本身的理智仍然在被侵蚀。 贪婪,杀戮,嗜血三种情绪随着血祭的次数越多,越占据性格的主导,除非这条鳄鱼能够无师自通,摸索出神道四品‘炼红尘’的修行法门。 随着鳄鱼的喜悦,水泽剧烈翻滚了起来,忽然鳄鱼极速游到岸边,野兽的本能占据了主动,直接咬向了一个跪在岸边的部落战士。 这个部落战士在鳄鱼口中,就像是一个小点心一样被咬得粉碎,强大生灵血肉的口感让鳄鱼捕猎的欲望暂时得到了满足。 周围部落的战士们虽然心中升起恐惧,身体微微颤抖,但还是坚定地跪在水泽旁边,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莽荒世界生存的法则。 吞噬了血肉之后,鳄鱼的声音充满威严,“去为我围猎那条水蟒,我要吞噬祂的血肉,获得更多的力量!到时候我就允诺你们,帮助你们捕捉更多的奴隶!” 巫祭拜倒,“是,伟大的猪婆龙之神!” 第284章 【战争】权柄雏形 原始森林之中,临时搭建的篝火塘,因为周铁衣的存在,所以其中的篝火熊熊不灭。 巫木带领战士们虔诚地跪拜在篝火塘前,“神,敌人已经被您的宠物引诱到了森林之中。” 随着巫木的祈祷,周铁衣的精神从大夏降临这个世界,火焰之中,勾勒出一尊身披五彩冕服的高贵神祇,神祇面容不断在男女老少之间变化,但唯有一点,皆是慈悲看人。 “让他们更深入一点,不着急。” 周铁衣轻笑着说道,他的目光看向水蟒。 虽然水蟒的肉身已经完全被献祭,但是周铁衣也顺势让水蟒的魂魄融入了自己的【龙相金身塑就法】之中,也算是自己金身的一部分,所以水蟒能够使用多少力量,全看自己给它多少。 再加上水蟒本身就拥有水化的能力,所以一直在那个部落的人面前显露出的就是水化之躯,也不妨对方看破虚实。 原始森林之中,大量猪笼婆部落的人在其巫祭的带领下,追踪水蟒的踪迹,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发现了神祇的虚弱,进山狩神再正常不过,当初牛头人部落也干过相同的事情。 而正午时分,是人类最喜欢捕猎的时间,因为这个时间光线最强,很多强大的独居动物都在睡眠之中,反而是人类这种群居动物适合活动。 一片林地之中,几十名猪婆龙部落的战士聚集在一起,虽然现在是正午,但是在原始森林之中,高大的树木遮蔽天光,即使有零星几点日光透过树叶垂落,也像是夜空中的星光一样,只能够让人看清楚身前少许的位置。 但猪笼婆部落的战士们最强大者的眼睛已经进化成为如同鳄鱼一样的黄色竖瞳,这让他们即使在黑暗和河流之中,也能够视物。 被一群战士围猎住,水蟒巨大的身躯缓缓盘踞起来,它的身体依旧保持着水化的状态,竖瞳之中露出前所未有的凶狠之色,就像是被逼急了的猛兽。 在发现水蟒的同时,一位部落战士吹响了牛角号,苍茫的号角声在森林之中传开。 而水蟒也意识到了有更多的敌人靠近,它如同流水般的身躯迅速扑向其中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的五名战士不仅没有让开去路,反而凶猛地手持一种特殊藤木编织的盾牌,抵挡在水蟒的去路上。 藤木编织的盾牌之上,一颗狰狞的鳄鱼头颅浮现,化作一道虚影,咬向水蟒。 水蟒直接冲向虚影,强大的力量对撞,五名手持盾牌的战士被撞飞出去,但是水蟒灵动的身躯也微微一滞。 这个时候,两枚羽箭射了过来,羽箭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穿透水蟒水化的身躯,反而在箭头处绽放出暗蓝色的光辉,这暗蓝色的光辉随着箭矢渗透到水蟒身体之中。 中了箭矢之后,水蟒更加狂暴起来,尾巴带着成吨的力量,继续扫向刚刚被撞飞的战士,将其中三个打飞,撞击在高大的树木之中后,似乎感受到更多的危险逼近,它不敢继续追杀这几十名战士,而是选择逃跑。 这也是森林之中野兽最常做出的选择,即使它们的实力比猎物强大,但发现猎物难缠有可能导致它们受伤,它们也会大概率放弃。 除非猎物变成了另外一个猎人,要侵占它们领地,它们才会选择殊死一搏! 水蟒继续逃窜,但它身体内暗蓝色的光辉一时间却驱除不了。 几里外,原始森林的河流处,狰狞的鳄鱼头颅抬起,当那附带着祂神力的箭矢射入水蟒身体之中后,它能够轻易察觉到水蟒力量的衰弱,一般这种程度的神力入侵,以水蟒自身的力量,应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排出体外。 但现在,鳄鱼的感知中,水蟒的气息极不稳定,也导致了自己留在水蟒体内神力能够存在更长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就足以决定水蟒的生死! 确定了敌人已经落网之后,鳄鱼急不可耐地进一步游动进入了森林外围。 有着神力的定位,猪婆龙部落的捕猎反而变得越发不顺心起来,水蟒似乎知道了自己已经被定位,所以专门往森林之中强大野兽的巢穴处跑。 而今天森林中的野兽们似乎也格外的愤怒,遇到了部落之人围猎,很多野兽也会凶猛地扑上来,虽然被部落战士快速杀死,但是也给了水蟒继续逃脱的机会。 这一来一去,从正午开始的捕猎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进入了黄昏。 森林外的鳄鱼也感受到了这一点,祂还感受到自己留在水蟒体内的神力在逐渐消失,而失去了这次探查到水蟒巢穴的机会,水蟒必然会更加小心谨慎地隐藏起来,如果等到水蟒伤势完全好了之后,那么自己的捕猎计划可能就会失败。 想到这里,鳄鱼不再犹豫,巨大的,接近八丈长的身躯浮出水面,迅猛地踏入森林之中,只要绕开榕树的领地,那么它在这片森林之中也没有天敌,这也是它敢进入其中捕猎的原因。 篝火塘中,当鳄鱼作为神祇的气息踏入森林之中,周铁衣忍不住露出微笑,他缓缓抬手,此时本身就已经泛起薄雾的黄昏森林在周铁衣神力的影响下变得深重起来。 这次拥有了水泽的权柄加持和天时地利的帮助,他唤起的雾气近乎能够覆盖半座森林,同时这雾气不仅隐藏了周铁衣神祇的气息,还附带了障毒,致幻,一物理,一精神的双重伤害。 因为扩张的范围极广,所以周铁衣也没有将瘴毒加到最大,反而是猎物们在不知不觉中吸入更多的瘴毒,到时候才积重难返。 周围雾气变大的时候,鳄鱼也察觉到了其中瘴毒的力量,不过和水蟒打交道这么多年,祂知道这是水蟒本身的力量,所以并不意外,相反,现在水蟒只能够借助黄昏时候的雾气掀起瘴毒,这说明水蟒已经在用仅剩的手段了。 鳄鱼巨大的下颚如同风箱一样鼓动,如同虎啸,蛙鸣结合的奇特响声传出,覆盖周围几里。 得到了鳄鱼的提示,部落的战士们从随身携带的口袋中掏出一枚药丸服下,而后更加迅速地追猎上去。 当周围的雾气已经浓郁地只能够看清楚两三丈外的人影时,在部落战士们不断地围剿下,水蟒也逃无可逃,让水蟒浮现出疲惫之色。 猪婆龙部落的巫祭在两三百位部落战士的保护下缓缓靠近水蟒,其他各个方向,部落的战士们也逐渐靠近着,他神色之中露出兴奋,这次狩猎成功了,他们的部落的神祇将更加强大,也将允诺带领他们占据更多的土地。 水蟒似乎已经在这一下午的追逃之中耗尽了力气,它的身躯缓缓盘旋着,不再透明,反而在大量神力的消耗下,变得浑浊起来。 这个时候,不远处再次传来虎啸和蛙鸣结合的吼声,几十息之后,一个迅猛的庞然大物穿透浓雾,作为水中的神祇,鳄鱼同样拥有着水化的能力,尽管没有水蟒那么灵活,但也让祂巨大的身躯在森林之中自如前进。 看到近在眼前的猎物,鳄鱼唯一好的一点,就是没有像人类大反派一样说一番废话,而是直接扑了上去。 但当鳄鱼靠近水蟒三丈之时,祂清楚地看到水蟒眼中的疲惫,凶猛忽然化作了阴冷地笑意,就像是捕猎成功一样。 但明明自己才是猎人啊! 而后水蟒中心,一团明净的光辉绽放,这团光辉呈现耀眼的五色,只是在一瞬间,就完全炼化了鳄鱼侵染入水蟒身体内的神力。 然后光辉凝聚成人形,身高接近两丈,脑后有一轮如同明月般的事物缓缓旋转,在这轮明月的照耀下,周围浓郁的雾气变得神圣,空灵,仿佛将人都拉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的脚下,水蟒的身体缓缓盘踞,如同一尊王座。 一声轻叹响起,虽然说着不同的语言,但是落在鳄鱼,猪婆龙部落战士耳中,却表达着相同的意思。 “钓鱼可真花费时间啊。” 说罢,周铁衣对着鳄鱼一握。 随着他掌心一握,已经被调集到这片战场中的水脉,地脉之力汹涌而出,在【龙相金身】的作用下,化作一条浑浊的地龙和一条清澈的水龙。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如同一柄巨大的剪刀,绞向凌空扑来的鳄鱼。 两种巨大的力量在半空中相撞,直接改变了鳄鱼扑来的方向,撞向周围茂密的参天巨树。 在地脉,水脉和鳄鱼本身的力量影响下,即使是十丈高的古树也接连被撞倒四五根,土地龟裂,树根混着泥浆翻涌,开裂。 鳄鱼也在这力量的作用下头昏脑涨起来,身体化作半透明的水流,拼命翻滚,想要摆脱地龙和水龙的纠缠。 同时祂张嘴发出一阵更加宏大的声音,这声音大到极致就化作无声,形成一道冲击波,撼动向周铁衣的魂魄。 神通【鼍龙之吼】。 这声音有两种作用,一能够压制敌人,二能够激励己方。 可惜这能够影响魂魄的吼声,对于连道统之威都无惧的周铁衣而言,更像是一种噪音。 倒是落在猪婆龙部落之人耳中,让他们浑身气血旺盛,气势瞬间稳定,暂时摆脱了慌乱的情况。 这个时候,一头山熊加入了战场,只不过这一次山熊没有像对付水蟒一样直接,而是更为谨慎地伸出熊掌,聚集起一团黄澄澄的山脉之力,呼向鳄鱼。 周铁衣看向座下乖巧的,只想要当椅子的水蟒。 一神一蛇的视线对视了一息,水蟒立马化作水流,加入战场,和山熊,地龙,水龙绞杀鳄鱼。 在【鼍龙之吼】的帮助下,猪婆龙部落的巫祭最先反应过来情况。 他口中发出如同鳄鱼般的吼声,扑向周铁衣。 在扑击的过程之中,巫祭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绽放出明亮的光辉,如同当时牛头人部落的巫一样,但又隐隐有些不同。 神降之法! 周铁衣轻笑一声,“太晚了。” 神降之法确实厉害,但再厉害的法门也要看使用的人。 在周铁衣的布置下,猪婆龙的巫祭根本没有使用神降之法的资格。 周围的雾气浓重,跨过现实,缓缓弥漫到精神的世界之中,猪婆龙部落巫祭只觉得清晰的思维变得沉重起来,原本坚定地赴死的意志也变得迟缓起来。 反应到现实之中,他身上绽放出的明亮光辉迅速黯淡,根本无法与周围的天地祖炁勾连,形成完整的神降术。 更是扑击到一半,就直接失去了力气,摔倒在周铁衣面前。 巫祭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周铁衣,“我不是已经吃了瘴气丸吗?” 周铁衣轻笑一声,没有解释。 他抬起的手掌如同山岳般落下,五炁凝聚直接将巫祭的肉身压成泥,然后拘魂锁一上,将一道洁白的魂魄拉扯出来。 巫祭被杀只不过两三息的时间,这个时候部落其他战士们也反应过来,在鼍龙之吼的影响下,他们没有选择逃跑,反而发出呐喊声,杀向周铁衣。 所有在莽荒世界生存的战士们都明白,任何的战场,就算再恶劣,只要杀死对方的神祇,那么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周铁衣没有理会这些战士,周围的浓雾之中,属于他的战士冲杀了出来。 巫木身上牛角盘龙的图腾炽热,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两百位炎黄部落的战士虽然人数更少,但是有周铁衣传下的军阵,又有完全的地利优势,即使猪婆龙部落的战士们一个个开始兽化,显露出大量的鳄鱼特征,从而获得巨大的力量,但是战场的天平一开始就不公平。 周铁衣继续看向已经被围杀的鳄鱼,他手中甩出拘魂锁链。 这一次虽然周铁衣的神力更强,但是锁链拉扯的速度反而变得更加缓慢起来,他明显感知到鳄鱼除了天地权柄赋予的锚定之外,还和周围部落之人产生了极为坚定的锚定。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周铁衣认真思考了一下,抛出乾坤印,乾坤印如同一座小山,落在鳄鱼背上,加上拘魂锁链,水脉,地脉三重力量,让鳄鱼每一次行动,都像是背上一座小山一样,也让他的力量从五品完全被拉回到六品。 感受到身边鳄鱼力量的减弱,山熊再次嗷嗷大叫,开始悍不畏死地和鳄鱼肉搏起来,水蟒也看准了机会,缠绕向鳄鱼,完全灵体化的蛇牙撕咬向鳄鱼被拘魂锁链拉出身体的那部分灵魂。 周铁衣看向人类这边的战场,并没有继续出手帮忙。 他的目的并不是完全杀死猪婆龙部落的人,而是奴役他们,所以他不仅要向猪婆龙部落的人展现自己的强大,也需要让炎黄部落的战士们展现他们的强大。 只有这样,强大的炎黄战士的形象才能够深入猪婆龙部落之人的心中,自己才能够通过炎黄部落,建立起一个奴隶制的社会,帮助整个部落飞速扩张,使自己的信仰完成质变! 这种短兵相接的战斗在几十息就出现了结果,一个个猪婆龙部落的战士被炎黄部落战士砍倒在地。 而当部落这边战士被陷入颓势之后,又会反过来影响到鳄鱼本身,让鳄鱼在的锚定减少,更严重的是当鳄鱼久不能够脱身,当周围的同伴们一个个被砍倒在地,猪婆龙部落的战士们决心开始动摇起来。 巫木趁机砍杀一位身体异化最强的猪婆龙部落战士,然后提着他的脑袋,对周围喝道,“投降不杀!” 巫木的声音同样通过蜃气传入周围人的脑海之中,带着一股神祇的威严! 周铁衣明白,这个时候该自己表演了。 他看向已经露出颓势的鳄鱼,一只手掌向前平伸,五炁汇聚凝形,化作一柄长弓,长弓之上,五种凶猛的龙子发出震耳欲聋地吼声,另外一只手掌虚空一握,一柄血色长枪显化,然后搭在巨弓之上,如同一道绽放的炙热箭矢射向被纠缠住的鳄鱼。 箭矢精准地命中鳄鱼的眼睛,武道枪从其眼珠中穿透入体,其附带的血肉权柄疯狂地从内部吞噬鳄鱼的力量。 本身腹背受敌,又遭受了如此重创,鳄鱼的精神再也坚持不住,显露出颓势,周铁衣化作的巨人伸手一扯,拘魂锁链下,鳄鱼的魂魄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扯出了身体。 当猪婆龙部落的战士们看到自己信仰的神祇魂魄如同被另外一尊神祇拘拿,也知道大势已去,许多战士们颓然扔掉手中兵器。 周铁衣一边牵着鳄鱼的魂魄,一边对巫木吩咐道,“剿灭森林之中其他的敌人,凡是负隅顽抗者,直接灭杀,其余投降者暂且不杀。” 巫木的语气带着兴奋和嗜血,“是,神。” 随着森林之中杀戮的展开,周铁衣明显感知到另外一种权柄开始缓慢凝聚,不过相比于自己之前能够瞬间凝聚的权柄,这种权柄被众多神祇分掌,自己也只是因为部落和白帝像顺带延伸到了这部分权柄之上。 【战争】雏形。 第285章 奴隶制和公民制,社稷的雏形 击杀了鳄鱼之后,巫木在周铁衣的吩咐下,快速对进入森林剩下的猪婆龙部落战士围剿。 失去了鳄鱼的神力加持,原本这些战士就已经中了瘴毒,如今更是虚弱不堪,仅仅只是过了一个时辰,整个森林之中的战斗就已经结束。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周铁衣亲自看住活着的八百多人俘虏,利用【蜃气】权柄,让他们完全进入梦境之中,然后让巫木,山熊,水蟒带领部落战士连夜进攻猪笼婆部落。 原本只有三千多人的猪婆龙部落,失去了一千多最精锐战士,本身神祇,巫祭被杀,剩下一千多孩童妇孺,一两百驻守的已经逐渐失去神祇力量的男性战士如何能够抵挡住进攻? 当晨曦的光辉再次高升的时候,猪婆龙部落里就已经燃起了属于周铁衣的篝火塘。 森林之中,周铁衣感受到了自身权柄力量的延伸,他心念一动,下一刻自身就出现在猪笼婆部落之中。 以巫木为首的战士们虔诚半跪在地上,经过一晚上的厮杀,他们神色不仅没有疲惫,反而越发兴奋。 他们身后,堆积着一百多具尸体,猪婆龙部落内的顽固份子都已经被肃清,在这一点上巫木和周铁衣都没有一点仁慈可讲。 而尸体堆积成的小山之后,所有猪婆龙部落中的女人,奴隶以及小孩匍匐在地上,当他们看到神圣的光辉从篝火塘中绽放出来之后,身体更是剧烈的抖动起来。 蛮荒世界,胜利者献祭一整个部落的幸存者取悦自己的神明再正常不过,对于这一点,猪婆龙部落的人反而比炎黄部落的人了解得更清楚,因此才有如此多的负隅反抗者,最好的结果也是成为奴隶。 周铁衣看着臣服在自己面前的猪婆龙部落幸存者,他们绝大多数都是适龄生产的女性,因为人类这个物种男性天然更加具有力量,所以在选择眷属的时候,绝大多数神祇都会让男性成为战士。 所以猪笼婆部落的女性生存条件并不好。 想要让这些女性皈依炎黄部落,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 生孩子。 同时让她们生出的孩子拥有炎黄部落普通人的权利,一出生就教导她们的孩子自己是炎黄部落的人而非猪婆龙部落的人。 因为炎黄部落的人是主人,而猪婆龙部落的人是奴隶。 这样她们的孩子就会自己羞于启齿自己的母族血统,而拔高自己的父族血统。 这就是皈依者的虔诚。 同时对于这些女人而言,只要她们生出的属于炎黄部落的孩子足够多,同时能够得到赡养,那么即使她们的权力受到限制,沦为生产工具,她们也会甘之如饴。 当完成一两代人的同化,整个猪婆龙部落就会完全融入炎黄部落。 最终由部落制完全进入父系氏族制。 而父系氏族制也是奴隶制真正的开端,是从部落演化为国家的的过程,只有完成父系氏族的转变,那么在以后部落的相互吞并中,炎黄部落始终能够保持住主体的认同,而不会在吞并过程中陷入新的混乱。 当然这这个过程中还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就比如这一代人中,纯血的炎黄族人和混血的炎黄族人之间的矛盾。 所以在早期的过渡阶段,周铁衣还准备实行雅典的公民制。 在自己这位神祇之下,实行‘人人平等’的公民权。 但是想要取得公民身份,就真正需要以个人自身能力为基准。 考核标准,就以武道和天一宝箓的修行为第一考核要求,以战功为第二考核要求。 这种相对公平的竞争会让纯血炎黄部落的人和混血炎黄部落的人都得到暂时的满意。 在这个过程中,自己这个神祇可以继续骚操作,通过自己【孕育】的神职,让部落中混血通婚占据主导,这样两三代人之后,就都是混血的炎黄部落之人,没有纯血的炎黄部落之人,最终形成真正的部落大融合,以炎黄部落的文化,武道,天一宝箓修行为认知基础,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基础,由公民制转向奴隶君主制。 “抬起头,我允许你们瞻仰我的光辉。” 周铁衣的声音温和慈悲。 匍匐在炎黄部落战士身后的女人们在这声音的安抚下,一点点放松下来,在【蜃气】权柄的影响下,她们的精神受到一定影响,略微抬头。 当真正目睹周铁衣全貌之时,所有部落的女人们心中的戒备,敌视如同潮水般退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就是最原始的欲望。 在猪婆龙部落大祭的时候,她们也看见过自己的神祇,那是一条凶猛无匹的怪兽,但鳄鱼的形象凶猛是凶猛了,却绝对不会让人感觉亲近。 而眼前新的神祇就不一样了。 祂端坐在火焰之上,周身绽放出瑰丽,宏伟,玄妙的五彩光辉,披着难以形容的,绘有十二种纹饰的华服,身后一轮明月高悬,带起云霞涌动,即使与天边的朝阳相比,也毫不逊色。 而因为周铁衣的面容不断变幻着,所以部落中的女人们都可以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审美类型。 “女人们,我是炎黄部落的神,也是你们未来子嗣的神,我允诺你们,当伱们和我部落的战士们结合,你们生出的孩子将同样是我的眷属,是炎黄部落之人。” 听到周铁衣给出的条件,在场绝大多数女人心中的戒备之色继续减退。 这位新的神祇不仅不用她们血祭,还允诺她们以后生出的孩子也是祂的信徒,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周铁衣继续说道,“而当你们生育出第三个炎黄部落之人,当你们的子嗣中有一个成为炎黄部落的公民,那么你们也将摆脱奴隶的身份,成为炎黄部落之人。” 周铁衣这么一说,猪婆龙部落的女人们本来就已经在情欲力量下的内心在这份权力的允诺下更加躁动起来。 而周铁衣的面容也适时的在眼前这两百位炎黄部落的战士们之间变化。 “自己就像是一个神祇版的相亲网站。” 周铁衣在心中认真评价自己现在的行为。 听到周铁衣说这些女人们即将得到炎黄部落的身份,作为炎黄部落的战士,眼前二百人当然心中有些不满,特别是巫木这个巫祭。 但是周铁衣下一句话就直接打消了他们的不满。 “我的战士们,现在去享受你们的女人吧,她们将成为你们的财产,为炎黄部落带来新生的力量。” 因为是自己的信徒,所以周铁衣情欲的力量更加能够影响在场的战士们。 本来一场战争之后,情欲就是人类发泄最常用的手段。 而在自己部落神祇的鼓动下,这些战士们已经完全被情欲所支配,一个个在周铁衣的吩咐下站起身来,挑选自己的奴隶。 双方一拍即合,每个战士都可以挑选到五到六名的奴隶。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连夜征战了。 这个过程中,周铁衣还是将自己主要的注意力放在莽荒世界。 当然不是他要有心当偷窥狂,而是他需要保证这个过程中,持续施加【孕育】的力量,让所有的女性都能够快速怀孕,这才是稳定部落融合的基础。 当然在这几天中,他也开始消化猪婆龙部落其他的力量。 除开一千多女奴隶,自己俘虏的八百多猪婆龙战士被单独关押在原始森林之中。 这种造人活动中,他当然不希望继续刺激自己的奴隶们,引起新的变数。 那么首先就得让自己的俘虏认同奴隶的身份。 很简单,让剩下的俘虏们如同角斗士一样相互厮杀,这样不仅能够选择出强者,还能够破坏他们之间的团结。 当然周铁衣也给出了相应的奖励。 对于猪婆龙部落的战士们而言,他们最先面对的不是自己奴隶的身份,而是因为神祇的死亡,自身从神祇那里获得的眷属力量在飞速消退,这让他们前所未有地虚弱起来。 而周铁衣允诺胜利者将重新获得他的赐福,这样一来,这五天原始森林之中就上演了一出部落内的惨烈厮杀。 软弱的,心念猪婆龙部落信仰的人会在这种厮杀中再次被筛选,只有那些心狠手辣,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人能够活下来。 五天的混乱厮杀之后,周铁衣满意地看向剩下的三百人,他们每个人都站在同伴的尸体上活下来,自然也没有什么资格提猪婆龙部落的信仰。 “我将赐予你们武道的力量。” 篝火塘中,周铁衣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但你们仍旧只是炎黄部落的战争奴隶,还不是我的眷属……” “伟大的神祇,我们该如何才能够成为您的眷属?” 其中一个野心者在周铁衣目光的鼓励下问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问得好。 周铁衣在心中说道,同时开口给出了答案,“去发动对其他部落的战争,去获得更多的奴隶,当你们的战功足够,我将赐予你们新的身份,就像他一样。” 说罢,一团火焰跳动着从篝火塘中冲出,烙印在这三百人中的最强者身上,一个仅仅只是身高,就足有八尺的巨人,他裸露的皮肉上覆盖着一层还没有完全消退的青灰色鳄鱼甲。 这鳄鱼甲上有着新旧两种伤势,第一种是以前为猪婆龙部落战斗所留下的伤势,第二种是这五天之内杀死猪婆龙部落所留下的伤势。 火焰焚烧皮肉带来恐怖的疼痛,与炎黄部落之人受到周铁衣恩赐不同。 这些猪婆龙部落之人本身体内还残留着鳄鱼神的力量,两种截然不同的神力冲突,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住的。 好在周铁衣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鳄鱼的神职,他伸手往这人身上一抓,篡神神通作用下,对方身上的青灰色鳄鱼甲飞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五色光华火焰。 当火焰消退,一个牛角盘龙的图腾烙印在其身上,带来了新的力量。 神职【图腾】。 之前掌握炎黄部落的时候,周铁衣一个月能够产生一枚图腾,这图腾的使用方法和血神子类似,直接赐予,让获得者得到一部分属于自己的力量。 而现在,掌握了猪婆龙部落,即使是初步掌握这个部落,周铁衣的【图腾】神职也在吸收了鳄鱼的神职之后补全,现在一个月能够凝聚三枚图腾,完全可以赋予这些没有血脉之人以相同的身份认同。 当然随后的通婚之中,周铁衣会有意让这些只是获得图腾的‘炎黄部落之人’与有真正血脉的炎黄部落女子通婚,让他们的后代也成为混血的炎黄部落之人。 周铁衣看向这个被赐予了图腾的最强者,“从今天开始,我将赐予你新的名字,炎刑,你将作为我奴隶军团的统帅,为我获得更多的奴隶!” 完全摒弃了对猪婆龙部落信仰,获得了新的信仰和力量,炎刑此时就是最狂热的皈依者,“是,伟大至高的神!” 十余天的时间一晃而逝。 另外一个好消息也传到了周铁衣这里,那就是三个月前播种的小麦,今天已经到了收获的阶段! 周铁衣瞬间心有预感,这是自己神道突破的征兆,于是让巫木准备一场新的盛大祭祀。 以前的猪婆龙部落,新的炎黄部落,篝火塘成为中心,在篝火塘两边,又树立起两个祭坛,其中一个祭坛以土堆积而成,另外一个祭坛以水泽搭建而成。 巫木身穿隆重的彩绘羽衣,一手举着一个托盘,一手牵着一只巨兽。 托盘之中盛放着春季播种,经过三个月孕育成熟的麦穗,这种新种出的麦穗在周铁衣神力的影响下颗粒已经逐渐饱满,再经过一两次育种筛选,就会成为优秀的粮食作物。 巫木另外一只手牵着的巨兽正是鳄鱼神的后代,但是在拘魂锁链的作用下,这条鳄鱼恍恍惚惚,没有一点知觉。 巫木先将麦穗托盘盛放在土丘祭坛上,然后将鳄鱼牵引至土丘之中,他拿出那柄传承骨刃,用力扎向鳄鱼的头颅,传承骨刃在周铁衣的神力下锋锐无比,赤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淡蓝的水泽。 巫木高声唱着祭祀歌谣,炎黄部落的战士们用鳄鱼神皮甲制成的新鼓敲击着节奏,其余上千的奴隶们匍匐跪倒在地上。 “伟大的炎黄之主,请您接受我们的献祭。” 两道奇特的力量从土丘,水泽之中被牵引,化作一地龙,以水蟒,交互盘踞,最终在火焰之中形成玄黄二色的王座。 火焰升腾,玄黄二色之上,周铁衣的身影端坐。 这次庄严的献祭,他得到的反馈超出了之前献祭的总和。 一幅幅画面浮现在周铁衣眼前。 从部落在自己的带领下,开始耕作小麦到战胜其他部落,完成自身从氏族公有制到奴隶社会的转变。 农事,战争两种力量汇聚,与周铁衣本身的【图腾】神职,从鳄鱼神手中获得的【部落】神职相融合,渐渐地一股新的神职雏形汇聚在周铁衣身上。 【社稷】雏形! 国之大事,在农在戎。 农事决定供养能力,战争决定领土范围。 甚至在周铁衣的预感,他凝聚【社稷】神职恐怕还要快过【战争】神职。 在他思考的事后,从巫木等人头顶之上,一道道各不相同的气运在此刻完全汇聚,显化出绚烂多彩的巨大气运祥云。 这巨大的气运祥云就像是军阵中血气祥云汇聚一样,只不过比血气祥云更加复杂。 因为血气祥云只牵扯周围天地祖炁的变化。 而气运祥云之中,牵扯到周围命运的变化。 周铁衣看向这气运祥云,心有所感。 地有地脉,水有水脉,人也自然有人脉。 只不过这人脉显化,比地脉,水脉更难以摸清,他伸手一招,那巨大的气运祥云之中,一声稚嫩的龙吟声传出,一条色泽五彩,三爪的小龙飞舞而出,这小龙一经飞出,就如乳燕归巢般扑向端坐在玄黄二色之上的周铁衣,周铁衣抚摸着龙首,小龙乖巧地盘踞在其身后,化作一面五彩屏风。 如今地龙,水龙,人龙三相汇聚。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祭祀的巫木身上,口中前所未有地庄严宣布道,“我接受你们的祭祀,并且允诺你们社稷的权力,当你们占领更多的领地,必然能够才此立下家园,这就是你们的国,当你们播下更多的种子,必然能够收获更多的粮食,这就是你们的根,你们的子孙万代必将在这片我允诺的国中繁衍生息,长盛不衰。” 周铁衣话音刚刚落下,忽然之间一声苍茫的啼叫声从九天之上传来。 这声音震撼人心,声传千里。 连周铁衣也忍不住微微仰头。 只见一只纯白色的凤凰挥动羽翼,在湛蓝的窿穹中向着太阳的方向而去,一枚纯白的头羽从凤凰身上落下,好巧不巧地落在周铁衣手中。 白凤者,鸿鹄也。 白羽直接点燃,化作一团光明无碍的火焰,包裹着周铁衣的金身,这火焰不仅没有伤害到金身,反而帮助金身纯化杂质。 片刻之后,周铁衣的金身圆满无碍,龙相汇聚,凤火点燃,一举跨入神道七品之境。 第286章 赤帝和白凤 白凤展翅,一羽翼之间就飞跃千里,临近中午之时,祂才飞到一片高山之间。 这山脉高处有三千丈,覆盖蔼蔼白雪,在凡人眼中,近乎能够摩挲日月,但是白凤才知道,真正的日月很高,完全超出了凡人乃至普通神祇的想象。 这山脉名为太章,与太章相对的,是一株同样高三千丈的巨大奇树,奇树双根缠绕,一片叶子就足有普通山丘大小,支撑起了一座立于天地之间的神国。 神国之中各种鸟兽自由自在地飞翔,当祂们感知到白凤回归之后,不仅没有躲闪,反而兴高采烈地围绕上来,依附着白凤的尾羽盘旋。 白凤继续展翅,向着扶桑树最上面一片叶子飞翔,期间路过了炎人在扶桑叶上搭建的房屋,炎人们看到白凤掠过天空,都虔诚地跪倒在地上叩拜。 落到了最上面一片叶子上,白凤化作了祂的神祇金身,那是一尊人类样貌,近乎完美的少女形象。 这片叶子一反莽荒世界给周铁衣落后的感觉。 琼楼玉宇临日月,神祇凤鸟奉左右。 流动的白云在扶桑树的力量下,结合大日之力,化作赤金色的纯净大日苍穹祖炁,高妙玄奇,普通修行者得一缕就已经是极为幸运之事。 而此地这大日苍穹祖炁就像是河流一样自然地环绕着一座座宫殿。 来往的宫人们,一个个神貌昳丽,身披羽衣,恍若神人。 或者说祂们就是真正的神人,乃是凤祖神庭之中侍奉的中品神官们。 见到白凤,路过的神祇们恭敬地行礼,“拜见鸿鹄大神。” 白凤随意地挥了挥手,对其中一个宫人问道,“赤帝呢?他现在在哪?” “回禀大神,赤帝陛下在洗箭池。” 洗箭池在这座天穹宫殿之东,也是大日苍穹祖炁最盛的地方,赤帝擅长弓箭,于是采纳此地大日苍穹祖炁,建造了一座洗箭池,用其力量,不断洗练自己的弓矢。 洗箭池中心,一位高大俊朗的年轻人盘坐在赤金色的池水边,与普通人类相比,他身高三丈,裸露着上半身,一道道赤红色的火焰从虚空中直接点燃,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不断生灭,形成一个个变幻不断的龙章。 他五官极为张扬,赤红色的眉毛近乎抵达了鬓发,配合一双标准的凤眼,给人一种盛气凌人之感,唯有眉心之中,时常皱起的川字稍微打破了其盛气凌人之感,多了几分幽深沉寂。 赤帝伸出手掌,捞起大日苍穹祖炁,不断洗练着手中的弓矢。 忽然,一道清丽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你还在洗练你那柄破弓啊,说了多少遍了,你那柄破弓是射杀不了‘玄穹’的!” 鸿鹄口中的‘玄穹’是这片莽荒大地之上最强大的神祇之一,祂建立了一座名叫‘天庭’的神庭,因为早年间与凤祖争夺这片大地上天空的统治权,所以凤祖对苍穹的仇恨极深,仅次于苍龙。 听到清丽如百灵鸟的声音,赤帝眉心间的川字纾解,那张扬的五官一下子就活了过来,与身后的大日交相辉映,“那可不一定!” 赤帝拿起弓箭,半眯着眼,对准旁边看似近在咫尺的大日瞄了瞄,“我不仅要射杀‘玄穹’,有朝一日,我还要将这大日也一同射下来!” 说完,他插着腰,对鸿鹄大笑道,“到时候我自己当这片天空中的大日,伱来做我的神妃如何?” “不可理喻!” 鸿鹄此时已经走到了赤帝身边,对着这个充满野心的男人,祂又爱又恨。 爱的时候,这男人心中的所思所想甚至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让自己感觉就像是在挖掘一个宝藏一样。 但恨的时候,这可恶的男人一直说让自己做他的神妃,但是却和周围的下贱胚子们眉来眼去,还生育了后代! 赤帝放下手中的弓箭,伸出手掌,熟练地搂住鸿鹄的腰,“爱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 鸿鹄打开赤帝伸过来的手掌,“我可还没有同意做你的神妃!” 赤帝被打开手掌也不恼,“这不是早晚的事情吗?” “那你的那些情人呢?她们怎么办?我可记得你对她们也说过这般话!” 赤帝多情,有嫔妃九百九十九位,皆是炎人族绝色。 赤帝被鸿鹄直接戳中了要害,一点都不慌张,直视鸿鹄的眸子,深情道,“这是为了维系炎人部落和神庭之间的稳定,而你的寿命与她们不一样,她们早晚会进入永眠的幽冥之中,只有你,才能够陪我走向永恒。” 鸿鹄能够感受到赤帝不安分地手掌又开始搂着她的腰,不过这次她没有拒绝,而是冷哼道,“但愿你说到做到!” 傲娇之后,鸿鹄说起了一件正事,“对了,你让我观察的那几个部落已经有一个部落开花结果了。” 赤帝微微侧面,伸手抓向虚空,从扶桑树的最顶端,摘下一枚暗红色的果子,状若随意地问道,“什么结果?” 鸿鹄忽然笑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些罪人的死活?当初他们的祖先可是盗取了凤祖的火焰!你还亲手击杀了他们的祖先!”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是吗?” 赤帝反问道。 鸿鹄冷哼一声,“你最好不要让沉睡的凤祖知道!” 赤帝轻笑道,“祂其实已经知道了。” 鸿鹄微微睁大眼睛,“那你还敢?” 赤帝轻声一叹,“我身体里毕竟流淌着一半的人类血液,我答应过我的母亲,只诛杀炎人,会留下他的一丝血脉,只是驱离出大荒,驱赶到荒芜的东夷,这件事凤祖也知道,这是我和部落继续为凤祖效命的前提之一,况且他们那一支已经被凤祖完全剥夺了血脉和知识,能够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鸿鹄笑道,“是不容易,他们花费了几代人的时间,才重新祭祀出了一尊自己的祖先之神,而且还不知道自己的血脉来源,我按照你的意思,赐予了他们一枚凤羽,作为他们拥有自身部落之神的奖励。” 随后鸿鹄声音严厉道,“但事情到此为止!他们终究是罪民之后,我不希望你为了一些蝼蚁惹恼凤祖,再走上炎人的老路!” 赤帝连忙乖巧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还是我的爱妃对我好。” 说罢,他搂着鸿鹄的手更紧了。 感受着身边的炽热,鸿鹄在心中一叹。 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赤帝,那就是那个拥有炎人氏部落血脉的神祇有些与众不同。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对方毕竟是炎人氏的后代孕育出的神祇。 但这件事鸿鹄不准备告诉赤帝,也不准备告诉凤祖,就让这件事在自己这里停止,反正对方即使不同,也因为血脉的剥离,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传承的来源,就在东夷之地,形成一个新的族群也是极好的。 谁让自己爱着身边这个讨厌的男人,所以为他出谋划策呢。 ······ 周府,棋盘空间之内。 进入了七品‘煅神魂’阶段的周铁衣心念返回了大夏世界之中。 桃都翁的根须首先缠绕上来,将一具具猪婆龙战士的尸体包裹住,吸收其血肉养分,凝聚成为新的血肉果。 这接近一千具的人类战士尸骸,就算在大夏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这些人类战士尸骸孕育的血肉果不会产生血肉上的异变,只会增强人类肉体天赋。 当然这种增强无法做到完全的累积,而是达到一定的阈值之后就需要更加珍贵的战士尸体孕育的血肉果。 除了这些收获外,鳄鱼本身的神职最重要的部落已经被吸收,结合自身的图腾,形成了社稷基础。 还得到了一个【鼍龙之吼】的神通,能够大范围驱除自己麾下战士的负面状态,同时给予敌人心神上的震慑,与阿大领悟的【狴犴吼】相似,只不过应用范围更广。 倒是另外一件事让周铁衣很在意,他伸出手掌,一道炽白色的火焰升腾,这火焰就是那只鸿鹄掉落的羽毛形成的,对方的本意应该是帮助自己纯化神祇金身。 毕竟就自己知道的,莽荒世界绝大多数部落神祇,因为享受血祭的关系,所以自身的精神应该污秽不堪,而且随着享受血祭越多,祂们越容易陷入混沌疯狂之中。 但自己完全不用啊。 先不说几次享受血祭,周铁衣都只享受高端货,大量的杂乱的精气神,即使数量再多,他也不会动手一点,而得到了完整的神祇修行之法后,他更是开始享受社稷之祭这种顶级货。 所以这道白凤之火的力量被周铁衣用篡神神通完整保留了下来,可惜这道力量现在还太微弱了,还被对方剥离了根源,连神职都无法形成。 周铁衣想了想,身后浮现出赤帝像,当白凤火焰靠近赤帝像的时候,奇妙的变化产生,赤红色的火焰从赤帝像身上激发与白凤火焰交相辉映,最终形成了一道赤白二色,旋转如阴阳的火焰。 周铁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骄傲地叉腰,“这叫什么,这叫天命所归啊!” 第287章 游洛河的准备 棋盘世界中,周铁衣手托赤白二色的火焰。 作为权柄的执掌者,他也知道了这火焰的用法。 第一,这火焰能够燃烧世间绝大多数的事物,包括但不限于物质,心魔,祖炁乃至于魂魄杂质。 这个特性已经让这火焰能够发挥出的作用十分巨大了。 普通的火焰即使温度再高,但面对心魔等无形之物也束手无策。 但就算是张虎觉醒的狻猊天赋【心火】,也不过针对阴魔。 而这赤帝像和白凤之火结合形成的火焰,不仅能够针对阴魔这种外魔,还能够焚烧自身吸纳的多余精气神,也就是灵魂杂质,这就是内魔,也称之为心魔。 第二,这火焰具有一定的浴火重生之能。 当然周铁衣现在能够掌握的权柄不够,就像是在他手中【血神子】只能够发挥出基础效用一样,这赤白二色的火焰此时能够拥有修复伤势,但远远做不到浴火重生。 第三,这火焰能够通过点燃祖炁,汇聚天地规则,再赋予到事物之上。 也就是说有了这火焰,即使没有到兵家五品‘锻兵’,周铁衣也可以开始尝试锻造自己的秘宝了。 自己现在手中的灵材倒是很多,周铁衣联想到了鳄鱼神的精魄,对方吸纳了太多冗杂的精气神,反倒是不能够像水蟒一样熔炼到自己的金身之中,不然就相当于自己承担了鳄鱼精魄中的杂质,不过用来炼器倒是不错。 当然这个想法不用立刻实验,锻造武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周铁衣手心一收,赤白二色火焰消失。 “赤帝焰。” 用最简单的方法命名之后,周铁衣开始尝试自己这次第二个收获。 他心念一动,下一刻自己的魂魄直接跃出体外,这就是神道七品‘煅神魂’的核心能力,神游。 对于普通神祇而言,有了这个能力之后,祂们就不限于自己的领地,可以去更广的地方传播信仰,夜游千里也轻而易举。 但是对于周铁衣而言,这种状态暂时没有太大的用处。 甚至因为身处天京,自己也就在白玉棋盘的世界游荡两圈。 神魂回归身体之后,周铁衣又尝试了一下自己【社稷】权柄雏形带来的作用,一缕淡黄色的气息在指尖萦绕。 正是无数修行者渴求的国运之力。 “但是自己手中这道国运之力还是太浅了,与大夏的国运之力相比,有着上万倍的差距,很难实际应用……” 周铁衣认真评估,当然还有一种取巧的用法。 周铁衣想到了商家的‘铜臭气’,自己可以利用手中的国运之力附带在一些事物上,使其具有国运的气息。 因为这是真正的国运之力,那些具有望气之能的修行者远远看见,只要没有上手前,他们大概率会认为这是一件国运秘宝。 而在国运秘宝前,恐怕很多修行者都难以克制自身的贪欲,配合铜臭气,倒是有些特殊的用法,当然具体要怎么使用,还需要实验一下。 从白玉棋盘中离开,周铁衣的身影出现在周府麒麟阁内,他的面前摆放着大量的信件,公文。 这十天的时间内,他将自身大多数注意力放在处理莽荒世界之中,而大夏这边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每三天的朝会他都跟斗鸡一样,为宁王掀起的湖心书院案与刑部,三司争论,想要尽快让诛神司下去查案。 但这一次董行书和青空规两位三司也认真了起来,于是在朝政上,这件事一下子就僵持了下来。 而对于宁王那边的解释,周铁衣给出的答案也很简单。 自己需要将这件事刊登在《天京报》上,掀起民众的讨论,最后携民意迫使儒家,法家让步,这个过程需要时间,而十多天的时间太正常不过了。 顺带着的,为了表示对宁王府的安抚,周铁衣邀请了谷应天这位宁王府的代表两日后一起游洛河,参观新型的中型轮船。 ······ 太虚幻境,一间密室内。 “他决定七月十三日游洛河。” 善音率先将周铁衣更改的时间说了出来。 一道道被深重雾气笼罩的身影分不清男女老少。 其中一道开口问道,“怎么突然更改了时间?” 善音解释道,“宁王府的人来了天京,为了拉拢宁王府的人,他准备让天京轮船厂在汤州府建一个新的轮船厂,所以这次在游洛河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为了向宁王府展现轮船的成果,不仅能够在平静的湖泊中航行,而且在真正的大河之中也能够逆游航行。” 听完了善音的解释,其中一个人开口道,“这件事我知道。” 他没有说自己知道信息的来源,只是说了自己知道是什么人。 其余人稍微思考了一下。 这确实很符合周铁衣的身份和性格,即使携美同游洛河,其中也有一半的时间需要忙公务。 善音这个歌女只是用来逗趣解闷。 大人物们游河,一边商讨着天下大事,晚上的时候在几层画舫之上,让歌女美眷们献歌献舞才是常态。 想到这里,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冷笑道,“他倒是‘忧国忧民’,携歌女同游之时,也不忘了笼络地方藩王!” “宁王府来的人是三品纵横家!” 之前开口说知道这件事的人继续说出自己知晓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众人沉默了下来。 一位三品出现,会导致很多意外。 见长久没有人说话,其中一人开口笑道,“一位三品,属于正常的预料范围之内,诸位,他也不是傻子,所以离开天京,即使在洛河,他身边跟着一位三品修行者才是正常情况。” “我们唯一该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用了三合龙涎香了,而且这位三品纵横家只是他的合作者,可能会出手帮他挡下一些敌人示好,但是绝对不可能为了他拼命。” “此言有理。”另外一人开口道,“在他进入兵冢之前,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如果大家真的想要领取那份暗楼的奖赏的话。” “那就按原计划进行,不过真正出手还要看你们姹女道和欢喜道,我们顶多是帮助你们干扰一定范围内的天机,顺带短时间拦住那位三品罢了。” “这是当然。” ······ 白玉棋盘内。 周铁衣正在为一日后的游洛河做最后的准备。 他有一道杀招【寰宇暗鼓】,能够短时间内影响周围空间的变化,即使对上三品的战斗也能够有效影响,特别是在防止上三品逃离的时候,能够起到奇效。 一两息的时间,就能够让这种层次的战斗分出生死了。 唯一的问题是自己现在的实力不够,使用一次,就会近乎脱力。 但周铁衣已经找到了另外一种解决办法。 符箓! 当初大夏圣上状态圆满的时候,自己就借助其威能和国运画出了一张春雷符。 而现在,即使不用大夏圣上帮助,周铁衣也能够自己回应自己! 一座简易的仪轨中,笔墨纸砚皆备。 纸张自然是从师姐那里获得的顶级符纸,这种符纸虽然珍贵每一张都不亚于一件四品灵物,但是以太乙观的底蕴,周铁衣的身份,还是能够薅到十几张的。 纸张的旁边,放着一团氤氲的国运之力,这团国运之力当然不是周铁衣那种简易货色,而是从李静那里要来的玉佩提炼出来的国运。 虽然造船厂周铁衣不准备插手,但是相应的,从李静那里得到另外的好处也是理所应当。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周铁衣以手作笔,指尖气血与金灿灿的国运之力完全融合,相比于上次画符,这一次他更加得心应手。 一笔天下动。 牛角盘龙相汇聚,凤纹符头号神灵! 这一次,在那十种大夏通用符头之外,周铁衣第一次使用了神祇的符头,也是象征着自己的牛角盘龙纹! 当符头落下,莽荒世界中,周铁衣的神祇之身睁开了眸子。 九座雷霆之鼓,一座时空之鼓汇聚。 鼓声激荡,力量跨越时空传导而来。 有了神祇之身的帮助,周铁衣自身如有神助。 无形的时空之力也如祖炁般汇聚在仪轨之中,周铁衣身后同样显化出【寰宇暗鼓】的模样,他继续落笔,一个象征着空间的龙章在国运和自身血气的结合下显现,充当符胆,填充符箓。 只不过这次的符箓符脚,周铁衣没有选择‘奉’字收尾,而是选择‘令’字收尾。 这神祇的力量来自于自身,【寰宇暗鼓】的龙章来自于自身,周铁衣对这张符箓的控制力自然还在当初的春雷符之上。 自然可以用更强的‘令’字收尾。 完整落笔之后,无形的空间波动如同水面波纹荡开,当周铁衣身后的桃李树上累累硕果都微微晃动起来,一枚枚血色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吸收人类尸体形成,所以渐渐有了完整的人形,如同不满月的胎儿,在树枝上微微晃动,甚至隐隐能够听到笑声。 周铁衣放下笔,神色疲惫地看向面前的金色符箓,因为融合了一道强大的国运之力,所以这张符箓比自己亲自施展【寰宇暗鼓】还要强上一个档次。 现在就等着游洛河了。 第288章 西方极乐 七月十三日,晴空万里无云。 玄武城河口的官家码头上,一艘巨大的五层蛟龙楼船静静等待着贵宾。 这蛟龙楼船也是墨家造物,以墨石驱动,自然也能够在大河中航行。 相比于其他的机关造物,这蛟龙楼船的售卖最好,也是豪商们购买得最多的机关造物。 因为相比于其他机关造物,这蛟龙楼船顺水而下的时候,几乎不用损耗墨石作为燃料,唯有逆游而上的时候才会需要损耗,但蛟龙楼船本身的载重极高,就算算上损耗,也能够勉强收支平衡。 当然最主要是这蛟龙楼船足够威武,能够在同行面前彰显财力。 而蛟龙楼船之后,跟着一艘‘相形见绌’的蒸汽轮船。 相比于半个月多前的简易款。 在诸家大力投入下,公输家自己又能够手搓零件,所以经过半个月多的改造,孙仲已经能够造出一艘抵御洛水风浪的中小型蒸汽轮船了。 当然蒸汽轮船在大河中航行还是第一次,水文状况本身又很复杂,所以孙仲一时间也没有底。 望着蛟龙楼船旁边自己造的蒸汽轮船,真的是又豪情万丈,又担惊受怕。 这个时候,周铁衣笑着拍了拍孙仲的肩膀,“不怕,这次就算出些小小的问题,回去再改就是,万事开头难,我们只要知道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总会成功的,你说是不是这样,谷先生?” 周铁衣顺势看向谷应天。 他这副做派在众人眼中,自然是为孙仲撑腰,同时帮孙仲获得更多的支持。 谷应天笑着答道,“自然是这般道理。” 今天周铁衣邀请他来看蒸汽轮船,他自然知道原因。 这十天来,周铁衣确实在朝堂上费尽了心机,而且《天京报》上关于湖心书院的批评也越来越严。 只不过儒家一直揪着不放,至少要让儒家,法家陪同周铁衣下去查此事,而周铁衣咬定了要自己一个人下去查,于是事情就僵持在这里停住了。 宁王府自然也看出了周铁衣的难处,谷应天倒是察觉出了一点点不同。 因为这次周铁衣表现的‘能力’有点太弱了。 要知道之前几次政斗,周铁衣都拿出了不少新奇的手段,三下五除二地打得儒家乃至其余诸家找不着北。 这次朝堂上的争斗,如果放在一般的尚书身上,能够顶住儒法两家的压力,推行此事,都已经难能可贵了。 但是放在周铁衣身上,总给谷应天一种周铁衣还没有使出全力的感觉。 想到这里,谷应天也在心里微微自嘲地笑了笑,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吧,毕竟就算是国手,也不可能每一手都是神来之笔。 反倒是今天周铁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邀请他代表宁王府来查看轮船的进度让他很高兴。 这与自己上次密谋提议不同,说明周铁衣坚定地向世人表明了态度。 李静作为造船厂现在实际的掌控者,这次自然也受邀,除了他之外,还有墨家等朝堂上诸家的代表。 只不过事先知道谷应天在邀请之列,所以这次墨家等诸家都没有派自己这边的大人物到场,以免被儒家法家认为掺和到了宁王府湖心书院案的事情,只是派来技术人员来。 蛟龙楼船顺洛水而下,经过半日多的航行,离开了平静的河段,来到了一处湍急河段,这乃是洛水和此世黄河交汇处。 楼船栏杆处,众人有说有笑。 周铁衣负手而立,江风激荡,带起朱红色官服的双袖,一时间也尽览两河风景。 “静哥儿,史书上记载,百家击杀人屠姜太一于洛河之上,是不是就是我们眼前这段河?” 周铁衣这问话,让左右两边墨家,阴阳家,医家等人神色略微有些不自在。 毕竟谁都知道姜太一是兵家最有可能出的圣人,但是却被百家联合,击杀在了洛河之上,而周铁衣自身恰好就修行兵家法门,而如今在朝堂之上,也被儒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李静沉吟不语,在思考周铁衣这么问话的含义。 于是刚刚的欢声笑语不再,大家都变成了木头人,在沉思周铁衣是不是在暗示某些事情。 周铁衣反而被弄不会了。 他刚刚真的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于是呵呵笑道,“我只是想,姜太一那么厉害的人物,就算是死了,但是也会留下一些后手或者传承吧。” 周铁衣希望得到姜太一的传承这很正常,天下人都希望得到姜太一的传承。 谷应天作为纵横家,当年祖上也参与过联络诸子百家的任务,所以他知道得更多,想了想笑道,“恐怕这传承不会有了。” 周铁衣看向谷应天,好奇地问道,“何出此言?” 谷应天环顾了一下周围其余诸家,来的人都是三品以下的修士,估计不知道这段秘史,他开口道,“你知道史家【盖棺定论】吧。” 周铁衣微微颔首,史家这法门的名号很响,就像是佛门的【掌中佛国】一样,大家都知道存在,但是具体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 谷应天继续说道,“当初大战之时,我纵横家有记载,史家就是用了【盖棺定论】,最后将姜太一所有复活的后手压住,就算姜太一有传承留下,只要不破了【盖棺定论】也不会再显露于世。” “这么厉害?” 周铁衣对这传说中以天下人心为笔,以王朝气运为纸的法门好奇不已。 忽然他察觉到,好像朝堂之上史家有些隐形啊! 李静知道其中一些皮毛,于是开口道,“我听说这和‘历史长河’有关。” 周铁衣顺势看向李静。 李静也微微摇头,“我也只是小时候听父皇讲过只言片语,具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毕竟记载中,史家只对姜太一这位人屠出手过一次。” 谷应天顺势接话道,“但只是这一次就已经足够了,这么多年,我们纵横家都被赶出了朝堂,但史家在朝堂之上仍然屹立不倒,这就是‘威重’!” 周铁衣听得出来,谷应天这位纵横家的传人对于自家学派被赶出朝堂很不服。 毕竟他们纵横家可是有过一品传承,而史家到现在为止,最高的也不过二品,凭什么他们能够在朝堂之上站稳,自家学派却被赶出了朝堂。 这个话题已经隐隐有些犯忌讳了,但谷应天身为三品,发几句牢骚也正常。 李静顺势转移话题,笑着对周铁衣问道,“如此盛景,贤弟可有新的诗赋?” 周铁衣想了想,笑道,“诗词不过小道,今日以天下民生正事为重。”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直紧紧缀着蛟龙楼船的蒸汽轮船。 高耸的烟囱中不断喷吐着焦黑的雾气,两侧巨大的轮桨如同水车般转动,带起滚滚浑浊的河水,蒸汽轮船之上,不仅搭乘着公输家弟子时刻记录船体航行中各种数据,还载重着货物。 即使到两河交汇处,蒸汽轮船的航行也没有一点问题,安全自如地跟随着蛟龙楼船前进。 谷应天和李静面色沉静地看向楼船,这大半日的航行已经说明了蒸汽楼船长时间航行的能力,而在两河交汇仍然没有一点倾翻,说明了蒸汽轮船的稳定性。 到此为止,基本上可以确定这轮船已经具有初步的取代帆船的能力了。 谷应天看向周铁衣,询问了更多的细节,“这轮船还是需要公输家修士操纵?” 周铁衣对此倒是很自信,他摆了摆手,“不用,即使是普通人,只要了解了基本的蒸汽技术,训练两三个月,也能够完全驾驶蒸汽轮船。” 听到周铁衣这番话,东南商会的钱光运适时地对周铁衣贺喜道,“周大人以民生为重,这诗词确实是小道,不过如此大喜之日,不能够没有诗词供我等瞻仰,我愿意奉上宝树一株,请周大人赋诗一首。” 钱光运拍了拍手,下人们顿时抬了一株宝树到众人面前。 这宝树以纯粹的珊瑚作为装饰,上面有着精金,秘银,玛瑙,琉璃等佛门七宝装饰,浩荡祥和之力荡开,能够安定心神。 在场众人自然明白这宝树的价值,微微侧目看向钱光运,怪不得这老小子能够坐稳东南商会,这见缝插针的本领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周铁衣用手指了指钱光运,“你啊,伱啊,下不为例!” 钱光运一喜,今天这东西算是送出去了。 周铁衣思忖了片刻,“诗赋没有,词倒是有一首。” “滚滚长河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首临江仙的文学造诣自不用多说,在场众人也是识货。 李静率先笑道,“此词一出,比诗赋更绝,可有曲谱和之?” 词曲不分家,周铁衣当然不记得曲,但是他带了能够谱曲之人,于是笑道,“我近来得了一美婢,名叫善音,擅长此道,可传来谱曲。” 楼船的一间房间内,善音端坐在床上,虽然身穿着舞女的轻纱衣,但却隐隐有种宝相庄严之感。 忽然门外传来侍女的敲门声,“善音姑娘,周大人传你前去谱曲。” 善音睁开眼睛,眸子中映照着男欢女爱的场景,片刻之后,这场景消退,她才起身,拿起床边的琵琶,款款来到了顶层楼仓之中。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楼仓之中也摆放好了酒宴,周铁衣作为坐在主位,左右李静,谷应天陪坐,而后是孙仲,钱光运等人。 周铁衣举起酒杯,对着善音笑道,“你谱曲一首,看能不能够和上我刚刚的词,若能够和上,自然有赏。” 善音知道自己等的机会来了。 所谓琴瑟和鸣,能够和上周铁衣的词,加上今日琯琯作为管事,留在临水轩中,自己就有机会晚上侍寝。 她调了调手中的琵琶,拨弄了几个调。 但是临江仙毕竟是千古绝唱,普通的调想要和上,总归是差了几分意思。 善音开口道,“我听闻佛经之中,乾达婆需闻香才有灵感谱曲,请大人允许我焚香一番。” 周铁衣笑着颔首。 善音令侍从将她带来的焚香点燃。 袅袅青烟之中,馥郁的香气透出。 在场都是久经欢场之人,自然闻得出这香气之中浓郁到极致的龙涎香。 不过这三合龙涎香玄妙的地方就在于这香气本身并没有一点害处,长时间使用,也是滋补养气之法,唯一的副作用就是激发情欲。 谷应天见多识广,下意识感觉到略微不妥。 自然也察觉到这香气之中激发情欲的作用,不过又他看了一眼善音和周铁衣的表情,对方郎有意,妾有情,自然不用自己多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焚香的缘故,善音在袅袅青烟中神色越发庄重肃穆,如玉手指拨动琵琶,幽绝缠绵之音荡开,婉转哀愁,似小女子在暗屋空守。 在场众人微微皱眉,这曲好则好已,但是和这词不搭啊。 周铁衣忽然心中涌出一种悸动,在袅袅焚香中,他自身气血越发炙热,情不自禁地颂道,“滚滚长河东逝水……” 周铁衣的声音雄壮豪迈,与这幽绝缠绵之音相合,一刚一柔,忽然有种出离的玄妙之感。 在场众人有些恍然,看向善音,此女果然有些手段。 若是用其它阳刚的曲谱,很难及得上这首千古绝词的意境。 反倒是用哀怨缠绵之音。 这词中前段抒发豪迈之情,英雄自然看千古长河滚滚不尽,小女儿则只见英雄豪迈,心生仰慕哀怨之情。 阴阳相生,倒是别出心裁。 一曲落罢,满座寂然,唯有江风长河之音再次穿廊而过,引人遐想。 “好!” 周铁衣击掌赞叹道,“词曲阴阳相生,这曲谱得好。” 善音款款半蹲一礼,“若不是周郎心中英雄之意,不能够颂此曲谱。” 说罢,她起身之间,眸子如春水般看了周铁衣一眼,颔下的白嫩在江风轻纱笼罩下越发丰盈。 见到此景,在场之人都略微有些心猿意马。 推杯换盏之后,在绝世佳酿的作用下,周铁衣面色酡红,都有些微醺的模样,善音乖巧地将周铁衣扶着,带回了主舱卧室之中。 善音扶着眼神迷离的周铁衣上了红纱笼罩的床榻,伸出白嫩的手掌,开始为周铁衣宽衣解带。 忽然眼神迷离的周铁衣抓住善音的手掌,“你不是善音。” 善音眸子倒映着男欢女爱,但是本身却越发宝相庄严,白嫩的肌肤透露出莹莹宝光,她笑道,“周郎这是醉了。” 说罢,她就想要挣脱周铁衣拉住自己的手掌,再次帮周铁衣宽衣解带,绕了这么大一圈,只是杀了周铁衣当然不够,通过男欢女爱,阴阳和合榨干周铁衣的天赋才是她想要的。 即使只是获得一部分天赋,但以周铁衣本身的天赋之高,仍然让此时的‘善音’心神动荡。 “你不是善音。” 周铁衣再次说道,这次他眼中迷离之色消失,带着戏谑之色,就像是抓住了老鼠的猫一样。 善音想要抽离的手掌顿住了,她神色越发庄严肃穆,“你是怎么发现的?” 周铁衣看向善音头顶之上的气运之海。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那片云海之中,男欢女爱形成的粉红雾气弥漫,但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初步融合的关系,所以善音背后之人还没有完全掌握这具身体,在逐渐显露出自身的状态下,无法遮挡住此时头顶上的气运变化。 那粉红雾气之中,一缕缕纯金的光辉绽放,光辉之中,隐约有一尊佛陀像。 为什么是佛陀? 周铁衣也很疑惑。 因为善音是姹女道,而姹女道是道脉啊。 佛门倒是有一欢喜道…… 虽然他不知道两者是不是出现了隐藏的交易。 但是对于善音现在的状态,他却十分清楚。 神胎觉醒! 当时琯琯就提醒过自己这件事。 神祇可以通过血脉与凡人生下神胎,在激活神胎之前,神胎都是以独立的个体活在世间,几乎不会被察觉出来。 但激活了神胎,那么神祇就可以夺取这具备用的身体。 刚刚自己身边一直有谷应天这位纵横家三品跟着,纵横家三品肯定也有一定勘察气运的本事,能够通过气运确定善音的实力,所以善音刚刚上船的时候状态应该都是正常的。 而不正常是因为焚香开始,到扶着自己进房间,此时那位神祇已经开始夺取善音的身体,甚至可以说是夺取善音全部的精气神。 因此现在才在气运上显露出不同。 ‘善音’对上周铁衣的目光心中一沉,但此时箭在弦上,祂也是不得不发,于是笑道,“既然周郎已经看出来了,何不与我共赴西方极乐世界!” 随着祂话语落下,祂头顶上男女粉红雾气拨开,露出一尊金灿灿的大佛,这大佛有着两性特征,仿佛坐在另外一重遥远的时空之中,一座座天穹共同支撑起一个完整的世界,而祂端坐的那一重,无数赤身裸体之人不断欢愉,形成莲座,交织在一起,不断耸动,口中靡靡之音颂唱佛经。 《西方极乐欢喜天》。 第289章 情出于身,身不由己 当‘善音’口称西方极乐之时。 祂头顶上气运云海显露出更多的端倪。 那一重重天穹接连相缀,就像是盛开的莲花,一共二十四瓣。 除了那尊端坐在男女莲台之上诡异的佛陀之外,周铁衣还看到了更上几重天穹的模样。 一座天穹之中荒芜死寂,穿着灰袍的僧人双手合十,诵念佛经,但他的面前不是佛,而是一柄无剑柄,无剑镡的黑色长剑,长剑直直插入僧人面前的土地之中,将大地也染成一片漆黑。 一座天穹之中空灵自在,比刚刚那一重只有灰袍僧人的天穹更加空寂,只有隐约的佛光普照,甚至这佛光也不是这天穹本身照射出来的,而是从二十四瓣莲花之上照耀而来。 ······ 周铁衣只来得及看清楚三重天穹的模样,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即使他的精神因为【篡神】神通的庇护没有出现呆滞,但是他的肉体之中,一缕缕吸入的三合龙涎香汇聚,化作淡粉色的火焰,这火焰激荡着周铁衣内心中的情欲。 他的丹田血海之上,淡粉色的火焰以其旺盛的血气为燃料,熊熊燃烧起来,那尊白虎监兵武道尊神在这情欲火焰的燃烧下渐渐有了自己的‘灵性’,不仅没有能够镇压丹田之中旺盛的血气,还会激发最原始的兽性,这也是兵家修行本身的缺陷。 直接反映到周铁衣的脸上,他的表情狰狞,人的脸逐渐有向虎脸转化的趋势。 ‘善音’轻柔地抚摸着周铁衣因为血气沸腾,已经完全隆起的肌肉,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一样。 祂能够感受到其中难以言喻的天赋,让人迷醉,贪婪,甚至能够帮助自己见到极乐大乘。 正是因为如此,祂才会愿意冒着风险,来夺取这份珍宝,因为祂能够从周铁衣身上获得比其他人更多的力量! 但下一刻,周铁衣丹田之内,那粉红色的火焰忽然不再沸腾,反而坍缩收拢。 【篡神】! 情出于身,所以身不由己。 当初善音对幕后之人回答,周铁衣对自己‘动情’了。 欢喜天自然也暗中验证了善音这具神胎话语中的真假。 但祂当时毕竟隔着善音,又忌惮天京的大夏圣上,所以也只是验证善音的真假,而不是亲自查看周铁衣的身体。 对普通修行者而言,情出于身,确实身不由己。 但是对于周铁衣这位【孕育】神职的掌控者而言,在善音给自己种下情欲的同时,他就已经掌握了自己身体中这道情欲。 之所以展现出沸腾的状态,是因为他想要通过这欢喜天获得更多的情欲权柄。 这突然出现的敌人虽然强大到超出自己的预料。 但对方想要获得自己的身体,而不是直接击杀自己。 这是犯了贪戒啊,秃驴! 在周铁衣掌控自身情欲的瞬间,欢喜天就明白周铁衣身上另有隐秘,不过现在也不是仔细盘问的时候,一道恢弘的空间之力从‘善音’身上激发,祂头顶之上那二十四重天穹共同构成的‘西方极乐世界’由虚转实,要直接将周铁衣包容带走。 周铁衣忽然笑道,“秃驴,我年龄小,与你共赴极乐得问问家里的大人!” 周铁衣话音落下。 一直隐藏在周铁衣房间内的周母突然出手。 她身穿紫色天衣道袍,手中青竹竿落下,一时间小小的船舱之中风云变化,气象万千。 一道道紫霄雷霆在风云之中凸显,借助对方相连的空间,隔着千万里打向那重欢喜天世界。 千万里之外。 明净透亮的西方极乐世界之中,一道道紫霄雷霆从天而降,如同狂舞的龙蛇,带着天诛之力,覆盖向欢喜天端坐的男女莲台。 那正在肉欲之中的男男女女也感受到了雷殛之威,他们的欢愉被打断,那不断诵念的邪异佛号在雷霆之音中被淹没。 欢喜天神色不变,伸出肥润晶莹的手指,一手指向天空,“此乃西方极乐世界,还容不得你这条道家鱼龙搅动天象!” 无数道琉璃色的佛光从天而降,从二十四重莲瓣构成的更高处落下,气息恢弘,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周铁衣的目光也顺带看向了那二十四重莲瓣之上。 借着琉璃色佛光的牵引,他才隐约感觉到一尊比欢喜天大得多,近乎于大象无形的佛陀慈悲端坐在二十四诸天之上,佛陀与周围的时空融为一体,天地在,则其身在。 “佛陀。” 周铁衣十分肯定这佛陀就是道尊,佛陀,儒圣三位人族圣者之一,而不是某种邪异的妖魔幻化而成,因为他修行过【掌中佛国】,从中也感受到过佛陀的气息,两者完全一致。 如果这佛陀有问题,那么只能说明佛门四大圣地之一的法华寺也有问题! 琉璃色的佛光穿透了周母搅动的天象,让风云止息,让雷霆在琉璃佛光之中寂灭,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唯有寂灭是真。 但下一刻,黑白二色在琉璃佛光之中凸显。 不知不觉间,周母似乎已经抓到了对方的准确空间位置,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船舱空间之中,她的脚下黑白二色显化,那是一张宣纸泼墨的书法。 百无禁忌! “西方极乐世界?那容得下大夏的日月吗!” 周母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她话音落下,那张原本只有一尺的书法中黑白二色勾勒出一轮大日,一轮明月。 日月凌空,恐怖的重量直接压向了极乐天。 那从高处落下的琉璃佛光在黑白日月的影响下弯曲折射,难以映照在欢喜天之中的世界,平静地时空都像是承受了重物的布袋,向下塌陷。 远隔千万里,那巨大的佛陀坐下二十四天莲瓣,其中有一瓣弯曲,看似要从莲台之上脱落而下。 与此同时,玉京山上,宣法殿中,金尊瑞兽喷吐出的云雾形成山河社稷之相。 正在修道的大夏圣上忽然睁开眼,他的眼中倒映出二十四天构成的极乐世界,这让他忍不住冷哼一声,“邪魔外道!” 大夏圣上面前对坐的大明宫主状似随意,轻笑道,“又有何邪魔外道扰乱陛下修道之心?陛下大可不必在意,这俗事就让俗人处理就好。” 大夏圣上眼中愠怒消退,看向老神在在的大明宫主,也笑道,“朕倒是也觉得这是俗事,只不过若再等等,恐怕有佛门邪神之辈,要度化道家鱼龙和鱼龙之子,一同参佛念经了。” 大明宫主顿时不笑了,他站起身来,衣袖荡起宣法殿中的云雾,扰乱云雾形成的山河之相,对大夏圣上拱手道,“这俗事还是老道这俗人去处理为好,请陛下点明方位。” 欢喜天中,黑白日月光辉照耀,比雷霆之力更为恐怖,欢喜天丰腴的身体在黑白光辉照耀下血肉直接被剥离,圆满的,仿佛符合所有男女审美的脸庞就像是被泼了一盆硫酸。 粉嫩的皮肤绽开,鲜红的血肉沸腾,森森的白骨外露。 而祂坐下那尊巨大的男女莲台,更是在日月光辉照耀下直接融化,本来就邪异扭动的男女身体,很多都只剩下一半,喷涌出的鲜血如同爆浆的西瓜,染红了所谓的极乐世界。 唯一可惜的是这日月之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毕竟只是大夏圣上的一幅字,虽然是他状态完好的一幅字,在周母手中显化出了真正的天象之威,又占据着对方主动花费力量,连接时空的便利,但也只是重创了对方。 绝对不是三品,至少二品,但应该没有到一品辟支佛的程度。 周铁衣看到这一幕,在心中判断道。 当黑白日月之光消退,那更上层的琉璃佛光重新落下。 一道道声音落在欢喜天耳中。 “切断联系,大夏皇帝已经将目光投了过来!” “大明宫主即将到来,现在不是暴露的时候!” ······ 欢喜天腐烂露出白色牙齿的丑陋脸庞仇恨,忌惮地看向半空中的周鱼龙。 道家鱼龙的厉害祂当然知道。 当初就没有杀成道家鱼龙,如今就更加不可能了!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遭了算计! 欢喜天迅速做出决断,祂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周围形成的时空虚影开始晃动,要将周铁衣和周母重新甩落在真实的船舱之中。 但周铁衣可不会轻易放过已经钓到的鱼,虽然这条鱼比想象中要大得多,也肥得多,但自己可是花费了一张大夏圣上完整状态时候的笔墨啊! 他看向面前的善音,欢喜天降临,还没有完全吞噬善音就与母亲对峙,如今受到大夏圣上的力量影响,本身对于力量的控制就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 子体和母体的影响是相互的,在有的时候子体甚至能够脱离母体,获得母体的力量,就像自己的篡神神通夺取血神子一样。 于是周铁衣露出笑容,看向善音,“善音,你爱我吗?” 一道粉色的火焰通过情欲,在善音心中点燃,唤醒了她仅剩的一点自我意志。 情出于身,所以身不由己。 善音的表情一半是欢喜天的狰狞,一半是从迷蒙中才睡醒的本能。 “爱。” 欢喜天神色大变,自己的神胎动情了! 第290章 五帝聚,麒麟现 当善音开口,她的意识也在身体内开始复苏,欢喜天那如同潮水般退去的力量就像是被抓住了尾巴,顿时让祂耽误了一息。 周母手中打下的鱼竿顺势一钓,两者之间的空间一条无形的空间之线,顺着周母的竹竿牵引向那二十四重极乐世界。 极乐世界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一座座天穹晃动,连带着整朵巨大的莲花都缓缓轻舞,就像是在河面上摇摆的莲花。 但这朵莲花过于巨大,即使隔着千万里之遥,晃动起来的空间波纹传导到此处,也让周母连同周铁衣都被拉了过去,这是周母都无法抵挡的巨力,但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放手,因为援军已经来了。 这一来一去,已经耽误了两三息的时间。 一只苍老有劲的手掌忽然探出,抓住周母手中的青翠如玉的竹竿,随后是大明宫主高兴但却冰冷的笑声,“这条鱼可真够大的啊!” 大明宫主探手抓住鱼竿,周铁衣感觉自身所处的空间就像是有了坚定的锚点。 如果说之前,母亲抓住鱼竿的时候,自己所处的这片空间就像是一艘两人大小的船在垂钓鲨鱼,当大明宫主抓住鱼竿的时候,小船顿时换成了轮船,即使鲨鱼仍然在拉扯鱼竿,晃动鱼线,但是轮船丝毫不动,反而给出相反的力。 二十四重莲花极高处,那尊与整个空间融合的巨大佛陀像忽然开口。 “寂灭如我。” 欢喜天端坐在半倾的男女莲台之上,当听到‘寂灭如我’之声,忽然脸上的震惊,扭曲,愤怒种种情绪消散,双掌合十,叹道,“如我寂灭,来世证无上正等正觉。” 说罢,那莲花的至高处,琉璃佛光倾倒而下,至大光明,那欢喜天如硫酸泼面的丑陋面庞之中琉璃之光绽放,从骨头开始向外烧,与刚刚被大夏圣上的日月之辉灼烧之时一模一样。 两者内外合一,一下就腾起熊熊佛炎,燃尽整片苍穹,连带着千万里之外,作为神胎的善音身上也腾起佛炎,顷刻烧尽。 二十四重天中,一道莲瓣脱落,佛光燃烧,顷刻之间就将其中一切有用信息烧毁殆尽,即使大明宫主用力拽住,也只是拉扯过来一片干枯的‘莲瓣’。 没有莲瓣的束缚,二十四重天完全切断联系,隐没在虚空之中。 大战消退,周铁衣,周母,大明宫主三人重新跌落到船舱空间之中。 周铁衣看向大明宫主,“祂死了?” 大明宫主捏着手中干枯的‘莲瓣’,沉吟了几息之后,看向周铁衣笑道,“你觉得呢?” 周铁衣认真思考了一下。 摇头叹道,“轮转往复。” 佛门说轮回,神道说归来。 即使形神俱灭,但只要留下名号,仍然有机会复苏。 虽然自己暂时还没有理清楚所有的头绪,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对方兼修神道和佛道,与自己类似! 大明宫主冷哼一声,“这就是我讨厌秃驴的原因,不好杀!” 周铁衣眼巴巴地看向大明宫主手中那片干枯的‘莲瓣’,“祖师,我刚刚消耗了圣上赐予的那副字,现在手上没有保命之物。” 周铁衣原本计划之中,预计钓出来的也就是一些野生的三品散修,没想过会消耗那副字。 因为通过琯琯,周铁衣实际上已经确定真正的神道高层,也就是荒古九神的嫡系已经准备在兵冢搞事情了。 那么在兵冢开启之前,周铁衣猜测祂们对自己出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毕竟自己是开启兵冢的那个人,如果出了事情,那么大夏可能就会暂时放弃开启兵冢,这与琯琯说的神孽计划在兵冢中搞事情相悖。 而衡量一下现在的自己和兵冢之间的价值。 神道那边做出的选择显而易见。 所以当时自己分析,即使暗楼悬挂自己的赏金,但是野生三品组团接手的概率更大。 二品已经可以算是真正的核心,甚至在诸子百家中也是一门领导者,一举一动都牵一发而动全身,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一般的宝物已经没有用了。 更重要的是‘道’,只有一条明确的前进道途,能够争夺天下气运的道途才能够帮他们跨越二品到一品的界限。 这东西太虚幻境都很难给出来,如果他们能够随意给出来帮助医家,史家等诸家突破的道途,也不会是大夏现在在执掌天下,上九流也不会只有九家了。 反倒是三品到二品这个阶段,一些宝物至少可以帮助他们缩短修行时间,或者大幅度增强自身实力,特别是诸子百家中那些本身就只能够修行到三品的道统,因此在周铁衣的预估中,他们出手的概率最大。 但事实的结果是佛门出手了。 或者说是佛教? 周铁衣在心中叹息一声。 佛道两家相比于其他诸家,作为当年诛神的急先锋,反而更容易和神道结合。 既然道家都出现了天一道脉这种尝试用符箓之法统御神祇的道统。 佛家出现所谓的西方极乐世界就更加理所当然了。 现在看来,佛门不仅出现了佛教,而且这佛教还隐藏得很深,至少大夏就算知道,也没有公之于众,甚至连自己以前都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这是担心让现在的局势更加混乱? 周铁衣联想到当初儒圣以自身为代价,镇压整个中原大地五百年,不让中原之人修行神道,一直压制到圣皇出世。 现在看来,儒圣的智慧也不可小觑,或许他当初就察觉到佛门有向神道转移的可能性。 这也符合自己前世的历史经验。 即使在前世那个无法真正修行的世界。 释迦牟尼的自觉修行之法都演化成为香火供奉之法。 释迦牟尼如果活着,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家的徒孙们。 佛家也转变成为了佛教。 这个世界,修行显世,佛家和神道的融合就更理所当然了。 甚至儒圣连带着圣皇一直压制了这种融合上千年,才是真的牛逼。 大明宫主捏着手中干枯的‘莲瓣’,看着周铁衣渴求的目光,微微一笑。 这‘莲瓣’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可不仅仅只是代表着宝物,同时也是一份巨大的牵连,不过这小家伙既然想要,那么说明他也做好了接受牵连的准备。 大明宫主将手中莲瓣放在周铁衣掌心之中。 船舱之内,谷应天在欢喜天降临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但他却遭到了另外一伙人隔空阻拦,不过对方因为要隐藏身份,所以也就隔空出手阻拦了谷应天几十息。 等谷应天挣脱束缚之后,周铁衣这边的战斗也已经完全结束。 他带着人冲进了周铁衣的房间。 这里的一切都完好无损,但是谷应天轻易就能够察觉到此处发生了一场自己都难以辨别细节的大战。 周铁衣衣衫不整,脸上情欲酡红没有消退,而且周身还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香气传到几人鼻中,竟然让在场之人都心猿意马,想要和周铁衣欢好。 这绝对是极为严重的事情! 谷应天刚刚准备开口询问,周铁衣就艰难地拿起手中的纸张,“谷先生,本官刚刚遇刺,幸得圣上赐予的四字才安然脱身,支撑到先生赶来救援,现在还请先生将我送回周府治疗。” 谷应天看向周铁衣手中的四字,那‘百无禁忌’四个字虽然还在纸上,但是其中神韵全无,已经重新化为了凡俗的纸张。 确实是遭遇了刺客,而且来头不小。 只是唯一的疑点,对方知道周铁衣手中有圣上赐予的四字,那么之前应该做了相应的预案。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让周铁衣有机会拿出四字。 毕竟这四字再厉害,也需要使用才行。 联想到这个方法,谷应天目光快速在房间内搜寻起来,“那舞女呢?” 周铁衣一边隐忍着身上的情欲力量,一边咬牙切齿,“就是她!本官定要严查此事!还请谷先生先将我送回周府!” 周铁衣再次催促道,身上情欲的香气越来越重,谷应天知道这件事再也耽搁不得,这是真的出问题了,若此时自己再耽搁,那么周家就很有可能怀疑自己也是暗中出手那人了。 于是伸手拉住周铁衣,下一刻,世界在周铁衣面前化作了一条条纵横的线条。 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格状棋盘,谷应天拉着周铁衣从一条线跳动到另外一条线,短时间就挪移了上百里的距离。 这和当时苏洗笔带着周铁衣穿梭时空的方法大不相同。 几十息之后,谷应天已经带着周铁衣回到了周府。 回到了周府之后,周铁衣直奔妙玉所在的望月楼。 “师姐,救我!” 望月楼中,本来正在潜心修行的妙玉听到这吼声,顿时睁开眼睛,从二楼窗户上飞跃而下。 当看到衣衫不整的周铁衣,当察觉到周铁衣周身凶猛的情欲之力,她心神也慌乱起来。 “你不是去游洛河了吗?怎么弄成这番模样?” 周铁衣身体发烫,浑身就像酸软无力一样往前倒,身上那浓烈的情欲香气近乎形成实质,化为淡粉色的火焰,以气血为养料开始燃烧起来。 妙玉顾不得许多,连忙伸手接住周铁衣,那炽热的身体带着情欲的香气让她也微微发烫,就像是环抱着一团火焰一样。 “师姐,我悔不该当初不听你的话,那舞女害我!” 这个时候旁边送周铁衣回来的谷应天看向冰清玉洁的妙玉,大概猜测出周铁衣为什么往这里跑了,于是对妙玉说道,“周大人现在身中情毒,道长可有解救之法?” 妙玉一咬牙,“我试试,还请先生去通知我师叔周鱼龙,如果我的解救之法无效,还请师叔做好准备,另寻他法。” 说罢,妙玉就扶着周铁衣进入了望月楼中,关门的时候还不忘贴了一张符箓,隔绝望月楼内外的联系。 望月楼中,周铁衣已经被情欲迷花了眼,整个人都处于半迷半昏之间,妙玉叹息一声,解开似乎永远不变的杏黄色道袍,露出其中白嫩的肌肤,然后轻轻解开周铁衣本来就已经凌乱的衣裳。 忽然周铁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熊抱上前,将妙玉扑倒,用力上前一嗅,嘴里嘟囔着,“师姐,伱真香啊。” 情欲的力量通过肌肤之间的接触,完全传导到妙玉身上。 一时间粉色火焰包裹二人,靡靡之间,那阴阳交融,四点灵光从周铁衣身上浮现,分别演化出青帝,赤帝,黄帝,白帝像,而妙玉身上一点玄黑色的灵光,演化出黑帝像。 阴阳如炉火,五帝作造化,龙动凤音妙,此身见大道。 ······ 尽管谷应天想要极力隐瞒这件事,但是周铁衣突然消失在蛟龙楼船之中,其他诸子百家的人也看到周铁衣神色不正常的一幕,闻到了周铁衣身上那种能够让自己一个男人都差点失去控制的情欲香气,大概能够猜测出周铁衣遇到的问题有多大。 他们虽然没有谷应天几十息回到天京的本事,但也各自通过手段,一个时辰之后,将周铁衣遇刺受伤的消息传回了天京。 此时夜色已深,但是天京之中,一座座权贵门院的书房内重新点亮了或清雅的白玉烛,或贵重的墨石灯。 “父亲,他确实受伤了?!” 司民之子董修德声音中半是兴奋,半是怀疑。 不是他不相信自己从各方汇总到的消息,而是周铁衣给他的心理阴影太重了。 这么心机深沉之辈,怎么会栽在一个舞女身上! 这太不可思议了。 若一个舞女都能够做到这一步,他们这几个月和周铁衣斗什么? 早知道这么简单,弄几十名舞女刺客就行了! 当然具体的细节还不清楚,但董修德就是凭直觉怀疑! 反倒是司民董行书,这次听到这消息,倒是露出了几分恍然,然后用近乎自问自答的方式说道,“其情若此,自必为情所伤!” “父亲?” 董修德疑惑地抬头看向董行书,刚刚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给他有种儒家谶言的感觉,好像这是预言,同时也在确定这件事。 特别是听了父亲的话,他心中的疑虑不知不觉间消散,好像也觉得这件事理所当然。 董行书回过神来,眸子中精光不减,说道,“这事是真的,通知学部尚书唐安世,让他们趁着这几天,赶忙扭转现在天京对于湖心书院案的风评,同时告诉唐安世,让他不要拦着诸子百家的报纸,让诸子百家的报纸快发行,唯一的条件就是公平的报道湖心书院案一事,绝对不能够失了公正,尽快推动三家合查湖心书院案一事。” 董修德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周铁衣伤得有多重,但从传回来的消息来看,他甚至可能已经略微失去了对自身情绪的掌控,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周铁衣是很难有机会插手天京大大小小的事情。 如果不趁着这段时间重新争取到舆论权,那么他们很难在周铁衣的领导下,完全抢夺天京的舆论权。 若诸子百家懂事,这个时候也会暗中偏袒向儒家,毕竟只需要公正就够了。 司律府上,另外一对父子也在对话。 青空命发出了和董修德同样的疑问,“父亲,这是不是那小子耍诈?” 青空规一时间也捉摸不清,他知道的信息还没有董行书多,不过他隐约察觉出这件事背后可能有很多十分重要的事情存在。 他思忖片刻之后说道,“明日看董行书怎么做就知道了,对了,你盯紧宁王府的人看他们有什么反应,如果那小子真的只是装受伤,他们应该会有所反应……” 接下来的两日,事情的变化出乎青空规这个司律的预料。 因为各方的反应都显露出一件事,周铁衣受伤了! 真的受伤了! 宫中也知道了这件事,圣上甚至还派出了亲信太监前来探病。 如果周铁衣是装受伤,那么就是欺君之罪。 而探病之后,宫里面给出的解决办法也十分让人匪夷所思,那就是查天下妓院,查一名妓女善音的来历,从出生开始查,似乎这件事对于周铁衣,乃至于对于宫中都很重要。 但是三司去请教整个过程,宫中却又讳莫如深,似乎这件事关系很大,大到圣上都不愿意现在和三司明说。 望月楼二楼,周铁衣慵懒地躺在软垫床上,半敞开衣裳,露出精壮的泛着微红的胸膛。 这张床还是他几天前坚持下,让妙玉师姐搬上来的,不然在地板上,硌得慌,妙玉师姐也太不讲究了,而且还总是压着自己动,美其名曰这是在修行,不能够让自己瞎动。 好吧,师姐说修行就是修行。 反正几天修行下来,周铁衣顺利领悟了黑帝像,他心念一动,身后五色光辉凝聚成完整的五帝。 他另外一只手探入白玉棋盘之中,取出一玉盒,直接抓向玉盒之中的精血。 这滴三品的麒麟精血左突右撞,但是怎么也翻不出周铁衣的手掌。 周铁衣直接吞下这滴麒麟精血,精血落入丹田之中。 望月楼上空的祖炁忽然风云涌动,化作张扬的青赤黄白黑五色祥云,覆盖整座楼阁,片刻之后,一只神俊的瑞兽踏出祥云。 龙首牛尾,谓之力,锐角带肉,谓之仁。 第291章 天赋【鼎故革新】 五色祖炁之中,周铁衣自身仍然在蜕变着。 武道七品‘种灵’实际上是一个异化的过程。 武者九品‘开海’,初步掌握自身血气,武道八品‘炼神’,初步掌握自身精神,然后寻找适合自己功法的强大精血,这些精血通常都是中品异兽,只有天赋已经耗尽,或者极为囊中羞涩的武者才会选择七品的异兽精血种灵。 中品和下品最大的区别,就是对除开自身的外在天地力量的掌握。 所以在武道六品‘凝罡’,掌握天地祖炁之前,就通过融合一种异兽精血开始初步尝试掌握不属于自身的外在力量,通过这些已经是中品的异兽精血开始感悟天地祖炁。 而‘种灵’所获得的天赋就是这种感悟附带的结果。 所以从选择功法开始,然后到种灵,再到凝罡,三者是相辅相成,对于绝大多数武者而言,选择了相应的功法和精血,那么自己选择凝聚的罡气范畴就会缩小,乃至于适合自己,又适合采摘的罡气最后只有那么一两种。 但对于周铁衣而言,这个过程并不是必然的。 因为在‘种灵’获得天赋之前,他就已经通过【篡神】获得了神通,获得了通过自身掌握外在力量的能力。 所以不是天赋选择周铁衣,而是周铁衣选择天赋! “篡神!” 虚幻的精神带着神通之力抓向那滴麒麟精血。 大量的画面浮现在周铁衣的眼前。 这是一只麒麟的一生,只不过一滴精血蕴含的力量有限,远远比不上神器,碧血,所以周铁衣得到的画面远没有曹善等神祇那么完整。 与绝大多数先天神灵一样,这麒麟也是天地化生而出,来自于大夏统治都难以抵达的十万大山更南侧,那里还是异兽的天下,各种强大的异兽层出不穷,加上地势险恶,所以连人类都暂时止步于此。 这麒麟化生而出后,大部分时间就在十万大山中生活,然后机缘巧合之下拯救了一个‘山人部落’。 所谓的山人,就是那些不愿意服从大夏管制,逃亡到十万大山中人的统称。 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聚集在一起,有的只是单纯地承受不了赋税,有的被地方豪强逼迫,失去了土地,也有大夏通缉要犯。 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只要成为山人,那么山人就不算人,这是《大夏天宪》给出的律法解释。 所以对于山人而言,大夏的神道禁令自然也不形成威慑力,借助十万大山山川地势险恶,巫蛊之术盛行,那里也存在大量的神祇祭祀。 即使大夏几次派重兵清剿,但也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所以才会出现儒生在十万大山被巫术所害,借助圣贤书籍反杀的传说,也会出现如五猖神这种外道神祇,一旦走投无路,都会往十万大山那边逃的案例。 拯救了山人部落的麒麟也成为了山人的信仰,从而走上了真正的神祇道路,在这个过程中祂做得很好,利用自己的神通,带领这个只有上千人的山人部落快速繁衍壮大,吸收周围的部落,最终形成了一个接近十万人的大部落。 但这也是祂的祸根。 十万人的山人部落,已经值得大夏出兵清剿了。 所以在上次清剿山人的过程中,右将军尉迟破军亲帅大军,诛杀麒麟,剿灭部落。 所以这麒麟留下的怨念更重,不仅是祂自身的怨念,在周铁衣的感知中,一道道冤魂都沉浸在历史的湖泊之中。 若是自己敢像曹善那样将这麒麟从历史中唤醒,那么这些冤魂也会随着麒麟跃出‘水面’,到时候就算这麒麟想要如曹善一般解脱,但是也会在十万冤魂的作用下陷入彻底的疯狂。 所以想要收服这头麒麟,还需要实地去考察一番。 当然这也是很有价值的事情,毕竟一位兼修神道的三品瑞兽,如果真的能够复苏,那么对自己的【天一宝箓】和神道修行都大有裨益。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情,周铁衣现在更在意的是自己要获得的天赋。 他的精神通过【篡神】神通直入精血内部,就像是一根银针插入刺破了精血的外部防御,在不主动唤醒麒麟神志的前提下,祂已经被右将军尉迟破军诛杀,彻底形神俱灭。 精血内周铁衣感知到了十二枚龙章的存在,其中九枚力量完全显化,三枚处于半虚半实之间。 龙章是一切天地祖炁富集的产物,是世间规则的外在显化,龙章组合在一起,就会形成质变。 周铁衣再次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了解。 之前他就想要通过自身血神子神通研究阿大等人体内的精血,尝试学习揣摩龙章,不过因为只是初步尝试,加上时间短,琐事多,周铁衣暂时还没有质的突破。 而这次借助自己‘种灵’的机会,研究自身种灵精血,就像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一样。 “天赋就是通过精血承载和表现的神通。” “神通是神权的一种具象体现。” “利用这滴属于神祇的麒麟精血,有心人同样可以以此为根基锻造神器,当然相比于具体的物质锻造成神器,精血锻造成神器必然更加困难,甚至对于绝大多数九品神祇而言都不现实。” ······ 大量的猜测和感悟浮现在周铁衣心中。 他继续深挖天赋和神通不同的地方。 “精血还有一个不能用来锻造神器的理由,那就是精血之中承载了一部分原主人的精神意志,不像其他蕴含龙章的宝物,都是‘纯天然’的。” “也正是这部分原主人的精神意志,阻碍了天赋向着神通发展,向着神权发展,也阻碍了武者修行,所以武者七品‘种灵’到四品‘法相’,都蕴含了消磨包容其原本精神意志的过程。”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这滴麒麟精血品质太高,才有向神通发展的可能性,大部分种灵武者,能够得到一滴六品精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而六品精血很多都难以蕴含一个完整的龙章,让他们的发展潜力有限。”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桃都翁可以通过吞噬尸体提炼精血,而祂作为分解者和生产者,祂结出的桃李果本身就很‘纯净’,那是不是说明以桃都翁等到的精血比其他方法直接提炼的精血更加‘纯净’更加有利于武者修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桃都翁的价值还在上升!” “精血是龙章的承载,其他人种灵之时,因为无法掌握精血内的原主意志,所以只能够通过‘感觉’,‘感受’这种模糊地撞运气的方法觉醒天赋,但自己不一样,自己可以压制原本的意志,甚至通过血肉权柄重新书写这滴精血的龙章,形成一篇属于自己的‘道经’,最适合自己的天赋神通。” 周铁衣丹田气海之中,青赤白黑黄五色浮现,五色之中,五尊帝君像一一显露,祂们身穿十二章衮服,其上十二枚龙章真实不虚,借助血肉权柄形成的桥梁,一枚枚龙章尝试落入麒麟精血之中。 麒麟本来就是圣德之兽,与五帝像蕴含的龙章相性极高,再加上这头麒麟的实力也极强,在三品之中都算得上是顶尖,所以当初才能够让右将军亲自带兵围剿,祂的精血能够承载的力量也更多。 但这毕竟只是一滴精血,当承载到四十九枚龙章的时候,周铁衣能够明显感知到这滴麒麟精血的‘饱和’,以这滴精血的力量完全不足以显化出完整的五帝像。 连带着周铁衣的武道尊神面容都显得扭曲痛苦,就像是一个吃撑了的胖子。 毕竟就算是【五帝宝诰】也是通过五尊五帝像显化,而不是通过一尊五帝像显化。 这就是极限了吗? 周铁衣略微思忖,现实世界之中,他再次拿出一件宝物。 那是一枚干枯的‘莲瓣’,莲瓣色泽透明,若不是在周铁衣指尖捏着,阳光映射下去,也只倒映了周围一圈景物的光影,仿若干净到极致的净水被捏成了莲瓣的造型。 为了摆脱追查,当日佛炎落下,将整个极乐天都烧成了‘空’,其中没有留下一点额外的信息,这种‘空’甚至压缩了空间,让一片天穹化为指尖一片莲瓣,让里面的时空都要重新搭建经纬线。 所以这确实是一件宝物,但是想要重新利用,还得多花费功夫。 周铁衣用【篡神】神通对着‘莲瓣’虚抓,几次都没有抓出一点东西,确定这东西就是‘空’,只不过这种‘空’是类似于太极的状态,如果重新开辟,足以承载一片天穹。 他张嘴,将这片莲瓣也吞入腹中。 丹田气海之中,正在容纳精血的武道尊神忽然伸出一掌,接住从丹田气海之上而降的莲瓣,莲瓣与武道尊神交融,与精血交融,与五帝交融,就像是一片巨大的天穹,承载着了三者。 一共七十二枚龙章一一书写,形成一篇华美的道经。 武道尊神脸上痛苦的表情舒缓,化作捏花一笑,“五帝轮转,鼎故革新。” 第292章 兵冢将开 七月二十日,没有圣谕降雨,这天气逐渐又开始有些燥热起来。 玉京山上,大明道宫别院之内。 此处倒是没有一点外界的燥热,袅袅焚烧芝兰的香气清新怡人,殿内幽暗空旷,只有一老一少对坐下棋。 大明道宫宫主的棋艺依旧是碾压周铁衣,四绝称号绝非浪得虚名。 不过即使是他,今日的心思也不全在棋盘之上,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坐在对面,轻松写意落子的周铁衣。 一字落下,绞杀了周铁衣的大龙,大明宫主才开口道,“有进步。” 周铁衣放下手中的棋子,笑问道,“祖师是说我的棋艺?” 大明宫主看向周铁衣,他的眼中,周铁衣的身形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空灵的五色光华,这光华既张扬又内敛。 张扬在五色聚,那么就说明周铁衣已经修成了【五帝宝诰】第一重,但是内敛在以自己的眼力,居然没有看见周铁衣身后浮现出的五帝像,如果不是知道周铁衣修的是什么道经,恐怕他都以为这只是某种五行功法的显化了。 大明宫主看到那空灵,思考了片刻问道,“那片‘莲瓣’你用了?” 周铁衣思考了一下,伸出手掌,覆盖向大明宫主的方向。 一枚又一枚的龙章落于指上,勾连天地规则,让周围五炁聚集,让大殿之内的内外天地分割,让大殿之内越发显得幽暗空寂,超脱俗世。 佛门【掌中佛国】,不全是,已经脱出了樊笼了。 大明宫主心中做出判断,同样伸出干枯的手掌,化作剑指,点向周铁衣掌心。 在周铁衣眼中,如果说自己的【五指山】是至繁至大的演化,想要将天地纳于一掌。 那么大明宫主这剑指可谓是至简至小的演化,他这一指能够落在自己两枚相连的龙章之间,让一段完整的天地规则出现‘空隙’,让龙章不再构成具体的规则,被重新打碎。 如果要用前世的比喻的话,就像是直接击碎了原子核,再造物质一样。 一枚枚通过周铁衣手掌显化的龙章被直接击破联系,让五指山分割的内外天地不再,让大殿内的幽暗空寂重新与殿外的明媚阳光交融。 一掌一指一触即收。 周铁衣缩回手掌,揉了揉掌心,“祖师,你就不能够让让我吗?” 大明宫主看向一脸孩子相的周铁衣,老脸上露出笑容,“让了就没有意思了。” 随后他想了想刚刚周铁衣挥出的一掌,问道,“这掌称之为何?” 周铁衣笑道,“五指山怎么样?” 大明宫主不满道,“如何起这般简陋的名字!” 周铁衣这一掌已经是一道新的道门传承,以后也有机会立下一门一品道统。 周铁衣看了看大明宫主刚刚使出的剑指的手掌,恭维道,“祖师,大道至简。” 大明宫主思忖了片刻,笑道,“也好。” 周铁衣想了想,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收敛,认真问道,“圣上对于‘西方极乐世界’是什么样的态度?” 大明宫主反问道,“你这么聪明,那日圣上派苏洗笔去探伱的病,不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吗?” 周铁衣微微一叹,“看来圣上是不准备明查此事了。” 别看现在湖心书院案闹得沸沸扬扬,与西方极乐世界相比,这就是小巫见大巫。 查西方极乐世界,真的会动摇国本! 如今的局面,圣上要修道,又要压制儒家,本来是想要借助天后背后的佛家,但现在西方极乐世界一出,就预示着大夏顶梁支柱的三家彻底分崩离析。 周铁衣再次思考了一下,问道,“那二十四天之上,巨大的佛像是佛陀吗?” 虽然通过【掌中佛国】,通过佛炎等佐证,他自己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毕竟这么久的历史记载中,也没有僧人达到佛陀的层次,所以很好辨认。 但这件事关乎太大,所以他还是要再确认一遍。 如果说佛陀涅槃,只是换了一种活法,如今圣人降世,祂也想要借助这次的机会归来,还是以半佛半神的身份归来,那就太可怕了。 “是。” 大明宫主也脸色凝重,但极为肯定地回答道。 随后他迟疑了一下说道,“但我不确定是有人利用他的舍利子修行神道,还是他本身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归来。” 迟疑了片刻之后,大明宫主忽然呵呵一笑,“其实无论是哪种,结果都应该一样的。” 周铁衣继续问道,“为何这么说?” 大明宫主捻起自己面前的一枚白子,轻声叹道,“你该不会以为佛陀涅槃了,就对他的舍利子没有一点掌控力了吧?如果他不愿意,谁能够利用他的舍利子修行神道呢?” 周铁衣沉默了良久,“这么说佛门四大圣地都有问题?” 大明宫主摇了摇头,“不一定,或许佛门现在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中谁有问题,唯一肯定一点的是,天后在这件事上没有问题。” “如何能够肯定?” “因为夫妻一体,现在天后仍然得到圣上的信任,那么她就没有问题。” “多事之秋啊。”周铁衣感叹了一句,忽然笑道,“圣上也不容易啊。” 大明宫主颔首,“圣上确实不容易。” 等周铁衣离开之后,幽深空寂的大殿之中,只有大明宫主一人,他起身坐在周铁衣的位置上,捏起了周铁衣刚刚使用的黑子。 一时间,他苍老的面容尽管与周铁衣没有一点相似,但是神态,动作竟然有九成九的相似! 忽然大明宫主伸出手掌,如周铁衣一样平平无奇一推,大殿内天地五炁聚集,分割内外天地,尽显空灵,不过到了这一步,他仍然觉得缺了一些关键的信息,于是忽然收回手掌,笑道,“大有进步。” ······ 马车之上,周铁衣看向自己的手掌,露出沉思。 今天通过大明宫主,周铁衣再次确定了圣上的态度,那就是安抚自己,不要查佛门,至少不要在他这个关键的时刻查佛门。 同时为了提防佛门,大夏圣上可能会对儒家做出让步,毕竟真的到了必须要动佛门,查二十四诸天构成的极乐世界之时,自己现在的实力肯定在大夏圣上眼中看不过去,能够帮到忙的,只有儒家和道家。 甚至仅仅只是道家也还不够,所以大夏圣上需要重新拉拢儒家。 反正他和儒家最激烈的矛盾阶段已经过去了,他已经成功开始修道,剩下只要看住儒家圣人出世就行。 反倒是在压制佛教这一点上,大夏圣上和儒家的利益是一致的,自然可以重新联合在一起。 果然,当周铁衣到了诛神司,开始销自己的病假,重新工作时,宫里面就来了传旨太监。 这道旨意的内容大概是,圣上听闻了宁王府上奏的湖心书院案,天京百姓也在议论纷纷,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令司律府,司民府,诛神司督查院各出一人,联合审查此案。 这圣旨已经隐隐偏向儒家了。 周铁衣接过圣旨,想了想,对传旨的太监说道,“请公公进宫禀告陛下,我想要提前几日开启兵冢,等兵冢之事结束,才能够抽身全力探查此案。” 周铁衣没有在这件事上‘胡搅蛮缠’,让传旨大太监轻微松了一口气,他最怕周铁衣拒不接旨,要进宫面圣。 毕竟从周铁衣那日邀请了宁王府之人游洛河,一起看新型轮船,所有人都知道了周铁衣是要力挺宁王府的。 而现在周铁衣只是拖延几日,已经是对几方最好的结果了。 于是传旨大太监颇有深意地说道,“周大人忠心为国,陛下会体谅周大人的难处的。” 周铁衣微微颔首。 到现在为止,自己帮宁王府做湖心书院案,在外人看来,都是自己在贯彻大夏圣上压制儒家的决策。 而现在圣旨中大夏圣上又对儒家松口,当然让周铁衣里外不是人,自然也有难处。 但既然传旨大太监这么说了,那就说明最后即使湖心书院案没有查好,那黑锅主要也落在宁王府和汤州府地方镇抚使头上,周铁衣不背大锅。 周铁衣心中想道,“但我一点锅都不想要背啊。” 传旨大太监离开之后,他敲了敲桌面,然后对身边一位文吏吩咐道,“去通知诛神司内的小旗,总旗们集合,考核通过者这两天准备一下,进入兵冢。” 文吏一脸羡慕,躬身说道,“是。” 这种能够进入兵冢的机缘,不论对于谁而言,都是天大的机缘了,没看到地方上这次塞了不知道多少世家子进来吗? 周铁衣看向文吏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 他这段时间受伤,当然没有办法兼顾诛神司的考核。 诛神司内没有自己在,诛神司指挥使卫少安自然也和儒家一样开心,这段时间内他不知道收了多少地方豪门的礼物,塞了不知道多少人。 反正考核的过程只要按照周铁衣的定下的规矩来就行,周铁衣又没有在,自然没有办法清理出浑水摸鱼的人。 从现在诛神司膨胀的队伍也可以看得出来,原本经过自己清理,只有不到一千人的战斗部队,现在居然以‘进修’的名义忽然膨胀到四千人!还都通过了月末考核! 对于地方世家嫡子而言,这次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以前想要进入兵冢,都需要是一线战斗部队,还要立下大功! 这可难以操作。 而这次诛神司进兵冢,可能是唯一的不立功就能够进去的机会了。 当然周铁衣自己也没有少塞人,至少周府内的三百亲卫,这次周铁衣是准备一股脑都塞进去的。 既然他这么塞人,自然也没有理由对别人指手画脚。 而诛神司内,其他人对周铁衣塞三百多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大人不塞人,他们怎么敢塞人呢? “不过我说考核,那你们真的得考核啊,不然实力不过关,死在里面,就是生死有命了。” 周铁衣在心中无声说道。 即将进入兵冢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诛神司。 一间营房内,几位青年摩拳擦掌,围绕着诛神司百户青叔,纷纷有说有笑,“青叔,这兵冢之中究竟有哪些好东西啊?现在你总该给我们讲讲了吧?” 虽然兵冢是大夏最顶级的机密之一,但是任何秘密,只要时间够长,还不断显现在世人面前,都会慢慢泄露。 兵冢自然也一样,三百年间,不断有立下军功之人进入兵冢,这些人中甚至不少都组建了自己的世家,所以在留下的记载中,也只言片语地提及了兵冢内的一些消息。 就比如大家都知道兵冢沉铁。 这兵冢沉铁最开始也是大夏的机密,但渐渐地就公开,最后大家都知道这种富有灵性的奇珍是从兵冢之中出来的。 青叔耸了耸肩,笑骂道,“我说了,我和你们知道得差不多!除了那些武勋中的世家子,谁知道兵冢里面有哪些好东西啊,这段时间让你们跟着那些世家子打探一些消息,你们打探得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青年不满的说道,“那些世家子口风可紧了,而且这段时间在诛神司总部,才发现这里管得比镇抚使还严,不仅每日都要考勤,还严禁私自饮酒作乐,我们也就在武斗场上拉近了一点距离……” 说到这里,青年神色有些不满,“公输金,公输银他们两兄弟倒是抱上了大腿,只不过就忘了我们这些旧人,居然连一点消息都不透露。” 当初周铁衣筛选的时候,特别组了一个工程部队,也算是初步尝试,当初青叔这批人中,公输家的两兄弟就被周铁衣直接招揽走。 而因为工程部队新建,几乎是周铁衣直属,平日里也暂时不和大家一起训练,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外人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青年看向众人中最为出众之人,“对了,少白,你和周大人的亲卫走得近,你得到一些消息没有?” 慕少白回过神来,他就是当初头顶有些许金运的青年,所以也被周铁衣惯例招揽,不过现在周铁衣已经有了根基,不像以前一样见人就收,所以即使想要招揽,也需要经过阿大等人的考核。 一个是让阿大等人认同,第二个是便于阿大管理。 慕少白露出苦笑,“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通过考核,只是处在待通过的阶段。” “你还没有通过考核?” 青叔也有些震惊,这段时间慕少白时常跟着周铁衣的亲卫一起训练,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在他看来,这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在他们镇抚司,慕少白这位天才虽然只是小家族出身,但是却有七品搏杀六品的战绩,如今采炼的罡气也收集的差不多了,估计也就在这半年内可以突破六品。 三十岁之前突破武道六品,放在那里都是妥妥的天才。 “是。” 慕少白回想起阿大五人,最开始通过的条件很简单,就是和五人中的一人交手,能够胜过就直接通过考核。 相比于周铁衣精心培养的阿大五人,慕少白的实力自然是差了一点点。 但是他明显感觉自己差得不多,甚至这种比试,只要稍微出现一点分心,他是有机会能够胜的。 可是随着在诛神司待得越久,和阿大五人的比试越多。 他才明白阿大五人厉害的不是实力,而是恐怖至极的天赋! 从一开始慕少白觉得自己除开那位亲卫长,和其他人有机会四六开,但是二十天前,事情就飞速变化起来。 每次和阿大五人交手,他都能够明显感知到对方实力的进步,是那种以肉眼可见的全方位的进步,让人难以企及的恐怖天赋。 不仅是纯粹的力量,连对刀法的理解,对自身力量的掌控,都在飞速蜕变。 甚至慕少白隐约察觉出几人也在迅速‘炼罡’,只不过采纳的罡气一直没有在自己面前显露过而已。 青叔问道,“还有机会吗?” 慕少白颔首道,“他们说还有机会,这次通过兵冢之后就有机会。” 青叔认真问道,“他们说‘通过’兵冢之后?” 慕少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啊,怎么了?” 青叔叹息一声,“既然是周大人招揽你,那么他亲卫的话就是周大人的话,我之前还在想,前段时间周大人因为受伤,所以对于诛神司内的事情失去了一些掌控……” 他可记得当时自己来述职时,先后见到卫少安和周铁衣的表现,周铁衣明显已经与卫少安在诛神司内形成了相争的局面。 这么一个强人,怎么会允许自己改革诛神司的事情半途而废? 轻易就塞几千人进来,那不就是和以前的诛神司一模一样了吗?甚至可能还比不上以前的诛神司! 今天慕少白的话算是点出了玄机,“看来这次兵冢不止是机遇,也有真正‘考核’,你们招子放亮一点!” “是。” ······ 虎威兵坊内,午时过后,炎热配合炭火的高温,即使是修行者都难以忍受,所以工厂现在白天大半的时间反倒是在休息,傍晚天色凉了下去开工。 当然也要多亏墨家这段时间在虎威兵坊内布置的一座地脉阵法的子阵,能够让虎威兵坊也用上近乎免费的地灯。 躺在阴凉处,王明义的小伙伴陈大兴以前最喜欢的就是看报纸上的,如今天京报纸的种类多了起来,报纸上连载的自然也多了。 但是近来王明义给他找了一些墨家基础典籍,让他开始尝试修行,陈大兴自然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过那墨家典籍,即使有王明义讲解,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下,陈大兴仍然看得打瞌睡。 “义哥,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瞌睡虫啊。” 这是前段时间报纸上刊登的一则家志怪派的短篇,讲的就是一种瞌睡虫,虽然春生秋死,但是能从凡人中的懒散气中生长出来,落在人身上,就算是一位三品修行者都着了道,昏睡不醒。 旁边一样在学习的楚欢欢听到此言,扑哧笑道,“这不是瞌睡虫,是懒虫!” 王明义笑道,“这是家之言,当不得真。” 第293章 初入千神坑 七月二十二日,经过两天的修整,这批诛神司进修的小旗,总旗们都精神饱满,信心十足聚集在诛神司校场之内。 校场的正前方,尉迟破军看了一眼旁边的周铁衣,摇头感叹道,“人真多啊。” 周铁衣听得出来尉迟破军话语中的不满。 作为军方大佬,以前兵冢虽然说是整个大夏的底蕴,但实际上也完全掌握在兵家手中。 一直以来,兵冢在尉迟破军这类兵家人眼中,不仅是一处自有的宝藏,同时也是死后长眠之地,自然容不得外人染指。 但这次,因为周铁衣和大夏圣上的缘故,兵冢对诛神司开放。 若真的对诛神司的有功之人开放,尉迟破军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各个地方门阀听到兵冢之事,托关系将自家的子弟塞进来,混进兵冢,就自然让尉迟破军不满了。 周铁衣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倒是觉得眼前的人不多。” 周铁衣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是神色越发冰冷。 尉迟破军冷哼道,“能够出来的人,我要看到他们的作用!不然别怪老夫找你小子麻烦!” 周铁衣也无声笑了笑,他也想要看到这些人真正的作用。 他的眸子中,在场四千人汇聚的气运贯通大夏各大门阀氏族,其中不乏青紫外运之人,但无论外运有多强,此刻都蒙上一层灰蒙蒙地雾气。 尉迟破军说完,站起身来,雄壮的身躯在夕阳照耀下如同一头人立而起的雄狮,他以手做拳,对着身边的虚空一锤。 无形的空间在尉迟破军手中化为有形,恐怖的力量以点破面,直接击碎了阴阳的间隔,露出其中灰蒙蒙的世界。 一道高三丈,宽七丈的门户凸显,周围是一道道碎裂如同蛛网,但是却又不完全形成乱流的空间壁障。 站在尉迟破军身边的周铁衣完全感受了整个过程,他赞叹道,“右将军真是老当益壮啊!” 绝对的力量能够达到规则的层次,这就是兵家修行之路接近终点的样子吗? 周铁衣在心中无声感叹了一句。 虽然他自己,哑老都带着进入过幽冥,但那种都是借用规则,而不是像尉迟破军一样直接打破规则。 而且这种力量还不是纯粹的蛮力,因为是纯粹的蛮力,那么尉迟破军打碎的空间壁障周围就会形成空间乱流,而后空间乱流会无序扩张,继续无序吞噬周围的空间,直到达成新的空间平衡。 但尉迟破军的力量不是‘瞬间’的,而是‘持续’的,他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规则,在打破规则的同时,维持了空间的稳定性。 尉迟破军冷哼一声,“当初在老夫府里,老夫可是记得有人说我老了!” 周铁衣神色讪讪,“您老记性这么好,怎么可能老啊。” 他看向在场四千人,低喝一声,“有序进入幽冥。” 这次由尉迟破军带领,进入兵冢的路线是另外一条。 虽然在场四千人中绝大多数都是世家子,通过父辈知晓了一些幽冥的状况,但是他们也是第一次进入幽冥之中,首先这里无时无刻对生人生气地掠夺就是一件难事。 他们就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一样,即使事先有准备,也需要让身体稍微适应一下环境。 周铁衣对此也不急,让大家先在原地休整一盏茶的时间,适应一下幽冥内的环境。 然后他才拿出虎符,对着面前的空间一喝,“天使周铁衣,奉圣上之命,开启兵冢。” 白茫茫的灰暗幽冥之中,一道暗黑色的浓郁阴气如同长虹,从一端射向此地,搭建成为一座古朴的长桥。 长桥宽十二丈,地面呈现流动的阴云状态,长桥两侧,幽暗惨绿的鬼火透着暗茫茫的雾气隐约照亮周围的环境,就像是天京迷雾天时候的地灯一样,只能够感受到光线的轮廓,看不清具体的形状。 尉迟破军一马当先,与周铁衣上了长桥,其余的人也依次上了长桥,有探查本事的人忍不住看向周围惨绿色的鬼火,忽然一声惨叫在队伍中传出,而后是接连的惨叫声。 周铁衣疑惑地看向尉迟破军,这个时候尉迟破军才冷笑道,“不该看的别看,这是提醒!” 周铁衣这才恍然,原来是一次下马威啊,怪不得尉迟破军之前没有告诉自己。 他目光落在那些惨叫的人身上,发现他们面色略微惨白,除了精神受到一点消耗外,好像没有别的影响,这也让他好奇地看向周围惨绿色的鬼火。 他的真实视野轻易就穿透了暗茫茫的雾气,长桥两旁,竖立着一座座‘地灯’,这些地灯形态千奇百怪,死状也丰富多彩。 有被利刃乱刀劈死的,有被重锤直接锤烂头颅的,而即使是死后,他们的尸骸仍然被风干钉在这座长桥之上,干枯的血肉,恐怖的煞气萦绕,那一朵朵惨绿色的鬼火都是不断燃烧扭曲的魂魄! 恐怖的心神冲击迎面而来,无数惨烈的战场画面叠加,因为看到得更多,所以让周铁衣都愣神了几息。 尉迟破军看到周铁衣一动不动,轻笑道,“小子怎么样?哪天你惹恼了老夫,老夫就将你挂在这桥上荡几天秋千!以前有个神祇仗着自己权柄特殊,难以彻底杀死,我们就将祂挂在这桥上,用黄泉之水不断冲刷,伱猜他最后怎么着?自己就受不了,主动崩解金身沉沦了。” 周铁衣回过神来,笑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说着,他摸索自己的下巴,这座长桥价值不菲啊,恐怕其威能已经堪比二品的修行者,甚至可能接近一品,也算是大夏的底蕴之一了。 过了这座尸骸长桥,另外一端就是兵冢深处,千神坑前。 黄玉泉知道的兵冢内有几处秘境。 第一是黄泉本身,经过兵冢和大夏国运消减,形成一条流速缓慢的河段,里面可以捕杀黄泉鱼蛇,而黄泉鱼蛇的血肉极为纯净,蕴含极致的生之力,对于武者修行大有裨益。 第二是兵原,那里有无数兵器残存的魂魄,有形成龙卷的最适合兵家凝罡的‘万劫凝兵煞’,有埋藏于地底的兵冢沉铁,还有龙卷之中白帝完整的尸骸。 第三是血湖,这片地母和血海尊首力量形成的湖泊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血兽,只不过说是秘境,但这里是不择不扣的凶境,血兽不仅数量源源不断,而且因为血海尊首的力量,所以其中的血气根本不能够利用,连阴兵都不能够汲取,不然就会逐渐转化为血海尊首的信徒。 所以大夏将一段黄泉圈起来,围绕住整个血湖,想要冲出来的血兽会自动落入黄泉之中,被黄泉水冲刷干净,一了百了。 直到天后二十年前,命天下僧人肉身布施,在血湖外建了一座尸陀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建在这里,不过尸陀林中倒是结出了血菩提这种重宝。 第四是天空,那里黄玉泉除了知道封印了苍龙的力量,其余就一无所知,甚至因为国运从那里垂下来,连上去都做不到。 第五是千神坑,这里也是大夏兵冢最广为流传的底蕴,千神坑内设置了试炼,能够让通过试炼之人获得神祇血肉,残缺神国碎片等真正的好东西。 提前进入的这些天来,周铁衣探索的主要目标集中在兵原之上。 那天第一次进入没过多久,天后就在外面等着自己,就说明天后和圣上对这里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血湖外有天后布置的尸陀林,那么就属于天后的势力范围。 千神坑是核心,同时也是只属于圣上的羽林军阴兵亲自把守,他们可不像虎威军的陷阵营一样好说话。 所以除了挖兵冢沉铁之外,周铁衣等到了现在。 千神坑状似一座矿山地坑,横五百丈,纵三百丈,深不可知,像漏洞一样向下塌陷,一层层呈现阶梯状,里面黑洞洞的。 千神坑外是一座座灰白石头搭建的石屋,凌乱的散布在空旷大地上,看上去是以前外面人进来搭建的临时住所。 众人下了桥,此处早已经有上千羽林军阴兵等候,他们甚至骑乘着一匹匹气息浑厚由骸骨和鬼火组成的阴马! 果然是天子近卫啊,死了待遇都不一样,周铁衣在心里面感叹了一句,之前他就听黄玉泉说过,羽林军能够得到最充足的补给,所以实力能够碾压震慑他们这些其余部队的阴兵,不至于让这枯寂的兵冢之内,因为血食的短缺发生哗变。 羽林军阴兵统领一早就接到了消息,下马对周铁衣和尉迟破军抱拳说道,“忠勇侯李显,见过天使,见过右将军。” 羽林军的阴兵统领,是皇室李家的宗亲,活着的时候,历代皇帝自然忌惮自己的宗亲,不敢给他们过多的权力,但是死后,历代大夏皇帝都喜欢任用宗亲作为阴兵统帅。 周铁衣开口道,“忠勇侯不必多礼,本官这次开启兵冢,还需要侯爷多多指点一番。” 见礼过后,羽林军的阴兵们安排这次进来的人先到石屋内安置,他们在兵冢之中一共可以待七天的时间,这七天之中,无论是千神坑的试炼,还是到兵原去挖去沉铁都可以,唯一的限制就是他们随身的补给品能够经得起消耗。 第294章 人吃神的世界 分配好了石屋之后,忠勇侯李显带着周铁衣,这次进来的众人第一次下千神坑,来到第一层千神坑中,这里竖立着一块块石碑,石碑皆呈现黑色,光滑如镜。 李显带着几分显摆,对周铁衣笑道,“周大人可知我大夏兵冢之内,千神坑为何能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吗?” 周铁衣也带着几分好奇。 因为按照黄玉泉的说法,通过千神坑的试炼,就可以从中得到神祇血肉,神国碎片等宝物。 就算当初参与最后一战的神祇再多,但是三百年剥离下来,千神坑内剩余的神祇力量应该越来越少,但看李显这副样子,这千神坑恐怕还另有隐秘,足以成为大夏长久的底蕴。 李显指着面前的一块石碑,声音轻易传导在诸人耳中,“这千神坑一共分为六层,从上往下,每一层都立有石碑,每一块石碑之中都封印着一位神祇,这第一层共封印有七百二十二位神祇,皆是六品,周大人请看。” 周铁衣看了看旁边老神在在的尉迟破军,然后上前看向面前的石碑,忽然石碑之中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这股吸引力就像是千神坑本身内的规则一般,周铁衣犹豫了一息,顺着这吸引力向前一踏,片刻之后,他有种穿越‘湖水’的感觉。 这种感觉别人或许不熟悉,但是周铁衣却十分熟悉,因为他通过篡神神通篡夺道统,或者拉曹善这位已经死去的神祇起来的时候,都经过了这种‘湖水’。 这‘湖水’本身就像是某种时光力量的集合。 只不过这次不是他将别人从湖水中拉起,而是他进入了湖水中,进入了某个历史片段。 这是一片杀声四起的战场,周铁衣清晰感知到外围一圈不断有强大的生命陨落消失,天空中有几道如同日月一般的气息纵横交织,在暗夜浓云之中,形成一道道纵横千里的虹光,但就像是隔着屏幕看电影一样,这次他仅仅只是感知到,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唯有眼前的事物是真实的。 那是一尊屹立着的神将,对方高近乎一丈,手持一柄与其接近等高的双手开山斧,祂身上的盔甲残破,遍布血迹。 当周铁衣出现在旷野之中的时候,李显的声音也穿透‘湖水’,轻唤一声,“札力古。” 这就像是一道箴言一样,屹立在旷野之上的神将忽然睁开眸子,沙哑的声音发出一声咆哮,“杀!” 千神坑第一层,围拢过来的其他人看向那黑色的石碑,只见这座无字石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多了三道奇特的文字。 其中不少世家子听说过这是渊蒙那边流传的神文,存在的时间比大夏现行的文字更为古老,只不过在大夏境内,和云箓一样,这是禁止流传的邪说。 猜测出这是神文的人也猜测出这恐怕就是刚刚忠勇侯喊的名字。 而这黑色的石碑就像是一面湖水镜子,不仅倒映着三个神文,同时也倒映着里面的战场。 如同疯牛一样的六品神将冲向似乎还在思考状况的周铁衣,百丈的距离对于祂而言不过两息的时间。 祂手中那柄恐怖的开山斧高高扬起,纯粹的力量在斧上聚集,而后开山斧直接落下,势如千钧。 不少人目光都微微一凝,他们都听说过周铁衣的实力,有着用符箓击伤四品大儒,有着击杀五品家的战绩,但是两次战绩大家也只是通过报刊了解到,跟听传说故事一样,心里面敬畏是有了,但仍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下一刻,他们见证了传说映照进入现实。 巨大的反差感甚至让他们微微张开嘴巴,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周铁衣随意抬起手掌,轻轻抓住落下的开山斧,没有丝毫花哨,就像是在干一件平常的小事一样。 那锋利的能够斩断山岳的开山斧刃落在周铁衣掌心处,隔着一层薄薄的‘空’,但永远也无法触及到周铁衣手掌的血肉。 这是周铁衣吸收了那片‘莲瓣’之后,五指山再次演化出的一种用法,如今他的五指山已经不只是能够划分内外天地界限,给敌人心神压力的层次了。 有了莲瓣作为根基,即使周铁衣现在还没有能力将莲瓣之中的天穹重新开辟出来,但是他仍然能够利用莲瓣在掌中形成一道界限,在使用五指山的时候,他的双掌就像是套上了一双以佛炎烧铸而成,名为‘空’的拳套。 周铁衣抬头,看向这位名叫札力古的神将,“你太高了。” 下一刻,他抓住斧刃的手掌向下一按,气血的力量在周铁衣身后形成一尊三丈高的武道真身。 恐怖的力量通过两者相连的开山斧重新传导到札力古身上,这是上百位七品武者力量之合,直接跨越下品和中品的界限,从上至下按向每一寸肌肉骨骼。 咔咔的骨骼碎裂声接连响起,在众人眼中,札力古就像是突然被塞进了一座山峰之中,山峦之中的泥土石块向内挤压,除非他整个人都锻造成了金刚不坏,只要浑身上下露出一点破绽,都会被山峦的力量轻易碾压碎裂。 骨骼碎裂,肌肉扭曲,一丈高的札力古直接压碎成为半丈高,周铁衣这才低头看向札力古,用手按了按,力量继续向下压,从肌肉到精神一点点粉碎磨灭这个神将。 下一刻,某种规则作用下,一团纯粹的血肉连带着两枚龙章落入周铁衣手中,周铁衣也被瞬间传送出了石碑。 离开石碑后,周铁衣似乎还在思考刚刚札力古突然袭击向自己的动作。 他倒不是在思考这位六品神将的招式,而是在思考祂的力量来源,沉吟了片刻,在一片寂静无声中,周铁衣看向旁边的李显,问道,“这石碑之中,好像不能够动用除自身外的所有力量,我连一点天地祖炁都借用不到。” 李显张了张嘴,他刚刚没有说话,直接让周铁衣进入其中,自然是心存试探的意思,这也是某位活着的皇室宗亲让自己这位叔祖做的事情。 而事实的结果超出了之前的预料,李显没有直接回答周铁衣的疑惑,反问道,“你真是武道八品?” 周铁衣露出笑容,“前几天碰巧突破七品,只不过最近公事繁忙,还没有来得及摆酒宴庆祝一番。” 周铁衣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虽然四个月就修行到武道七品已经足够让人震撼的了,但更震撼的还是周铁衣刚才表现出来的实力。 这哪里是武道七品啊,一位六品神将在周铁衣手中,就跟小孩子一样孱弱,毫无反抗之力,也只有在史书中,那些未来能够立于一品的大人物才有相类似的记载。 就比如南北朝时候有一位大儒洪石,年轻的时候遇到一条聚火德而生的蛟龙,那个时候洪石仅仅只有七品,为了护持身后的百姓,手持利剑上前与蛟龙搏斗,最终杀死了这条聚火德而生的蛟龙。 而后几十年他步入庙堂,帮助黄帝道统燕国,一举击破赤帝道统齐国的霸业。 世人称之为‘山洪破火德’。 周铁衣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李显回答道,“每一块石碑之中的天地都是当年的战场,存在于历史长河之中,自然无法借取此世的任何天地祖炁,只能够消耗进入人自身的力量。” 历史长河? 史家的手段? 只不过这次周铁衣没有开口直接问,他再次看向石碑,石碑之上那三道神文已经消失,重新归于平静,连带着他自身对于刚刚神将名字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 若不是因为篡神神通,他恐怕已经想不起来刚刚李显喊出的那三个字了。 周铁衣又看了看手中这团蕴含龙章的血肉,这团血肉晶莹剔透,就像是果冻一样,又隐隐有着一层流光。 或许是为了刚刚的试探退让,李显开口说出了这座千神坑为什么不会越变越少的秘密,“周大人可知道为何此处封印的最少都是六品神祇?” 有这一点提醒,周铁衣瞬间就想明白了,他轻声说道,“因为六品叫做‘传神名’。” 李显露出笑容,“对,六品叫做‘传神名’。” 他没有瞒着周围诛神司的人,因为这对于一线战斗部队并不是什么隐秘。 “神道六品之后,即使粉碎了祂们的金身,但是只要祂们的神名流传,就可以聚集力量归来。” “当初立国之战的时候,这片战场就已经与大夏相连,我们无法完全掩埋这片战场的存在,因为那就是对整个大夏立国之基的否定,所以借助当初近乎将阴阳秩序打碎的战场,太祖登极之后,与史家一同封印了陨落在此处的神祇。” “祂们的神名会随着大夏的存在而流传,那么祂们就会从时光之中积蓄力量慢慢复苏,而只要祂们复苏到一定层次,我们就进入当初的战场再杀祂们一次,掠夺祂们复苏得到的力量。” “所以有的时候,神祇不死并不是一种好事。” 李显的目光忽然望向周围的人,他语气之中隐隐有告诫的意思。 诛神司是诛杀神祇的部队,也是离神祇道统最近的一批人,在神祇强大的力量,特别是长生的诱惑下,诛神司内想要获得神祇力量的人不少。 用周铁衣前世的话来讲就是,你在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伱。 周铁衣将手中的血肉收好,笑道,“就食于敌。” 李显点了点头,然后对在场之人吩咐道,“你们若是有本事,可以尝试从羽林军获得神名,然后进入石碑之中,击败其中的神祇,就能够获得对方积攒的血肉,乃至神国碎片……当然,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批进入兵冢之人,神国碎片的事情你们还是不要想了,免得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以前大夏进入兵冢都是一线精锐战斗部队立大功者,实力要远远强于这次随便塞进来的众人,其中最强的那批将军,自然有实力搏杀三品神祇,从而获得对方好不容易重新凝聚的神国碎片。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试炼啊。 周铁衣在心中想道,也是,对于当初建立此处的开国皇帝和兵家而言,就是这种最直接的实战最能够体现进入之人有没有资格获得力量。 一位靠近一点的,明显是地方世阀养尊处优的嫡子小声问道,“若在其中战斗失败,你们应该有办法救援吧?” 李显冷笑道,“大夏不养废物!” 被领进来的四千人看到眼前众多石碑,那是真的又爱又恨。 其中不少人其实有六品以上的实力,就比如各地方的百户如青叔之流。 但他们年龄更长,见的世面也更多,自然更为油滑。 所以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些羽林军,他们在此地驻守这么久,自然知道那些石碑中封印的神祇实力较弱,这自然也是最好入手的。 而羽林军的阴兵们对这些请求也是来者不拒,青叔面前的阴兵捏了捏手指,青叔立马会意,从怀中拿出丹药。 他们自然没有储物袋这种高级货,所以这次进来,都是携带着补给丹药。 不过面对青叔拿出的六品丹药,阴兵却是不屑一顾,“你是不是昏头了,我们是魂魄,这些寻常的丹药已经对我们没有用了。” 青叔顿时恍然,就算是虎豹易髓丹这种道家六品丹药,也是作用在肉体之上,魂魄根本无法吸收,而那种能够直接滋养神魂的丹药,每一粒都珍贵无比,几乎都是四品起步,他根本就拿不出来。 忽然阴兵给出了一个好点子,“我看不如这样,你放开血气限制,让我吸两口,然后你再拿着丹药恢复如何?” 青叔一愣,还可以这么操作? 他迟疑了一下,“不过这恢复也需要花费时间……” 这位阴兵冷哼一声,“这我可就管不到了。” 此时已经有大胆的人开始尝试,只见两位阴兵聚集在一位地方百户面前,用力一吸,那武者脸上的血色快速惨白起来,就算自身有着炼罡的根基,但是在这群如狼似虎,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阴兵面前,这位武者的气血也快速消散,急得他大吼道,“够了,够了!” 但这两位阴兵哪里顾得到这么多,虽然他们羽林军的待遇最好,但也只是相对的,这么旺盛鲜活的血气,对于阴兵们而言,就像是摆在面前的一顿大餐。 那武者刚想要反抗,顿时更多的阴兵聚上来,用冰冷的目光看向他。 这位地方百户顿时被吓得不敢动弹。 两位阴兵的阴气就如同锁链,轻易将其锁在原地,等美美饱餐了一顿,那位地方百户已经感觉自身根基都开始受损,两位阴兵才停了下来,用冰冷的如同寒雾的手掌拍了拍对方的脸,“我们哥俩也不是白拿好处的,这个名字记住了。” 说罢,这这位阴兵就说出一个名字,只是入这位地方百户的耳中。 人吃神,鬼吃人。 周铁衣在心中评价了一句。 他看向更下方的石碑,那里有蕴含三品神祇的石碑。 刚刚的战斗中他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不能够调动天地祖炁,那石碑之中聚集力量回归的神祇也不能够调动天地祖炁,也就是说双方的实力都受到限制,这样一来,自己也许可以试试击杀三品神祇。 当然周铁衣也只是想想就放弃了这件事。 因为付出太大,收获太小。 如果遇到难缠的三品神祇,自己或许要付出【寰宇暗鼓】符箓等诸多宝物,而收获仅仅只是三品神祇聚集的不完整的神国碎片。 能够获得对方神器,盗取神权还差不多。 但那样的话,这里的石碑肯定有反应,自己能够窃取神权的天大秘密就会暴露。 倒不如再等几天,到时候就算是消耗资源,猎杀完整的神祇总比得到些神国碎片的价值高。 周铁衣带领着周家的三百亲卫向外走,申屠元等人也紧紧跟上,反而是李显有些好奇,他继续试探着问道,“周大人不试试五品神祇和四品神祇的石碑吗?” 在这石碑显化之中,他也能够真正知道周铁衣的实力如何,能够给外面那位宗亲透露出更多的信息,也对得起他送给自己的那件宝物。 周铁衣笑道,“不了,本官听闻兵冢内还有其他秘境,想要去看看。” 除了周铁衣这波人外,另外一波‘小旗’和‘总旗’,他们显露的力量上若有若无地展现出慈悲祥和之力,显然是佛家这次塞进诛神司的人,其中一位领头之人在李显面前显露出一块私令,“我等想要去尸陀林瞻仰一下高僧们的遗迹,望忠勇侯领路。” 周铁衣停下脚步,“巧了,我也想要去尸陀林看看,不如同路?” 领头之人看向周铁衣,心里叹息一声,他们佛家自然没有理由阻止周铁衣去尸陀林这处秘境,于是双掌合十,“周大人请。” 第295章 太虚幻境,降临! 尸陀林极为诡异。 这是看到尸陀林所有人第一感受,即使常年驻守在这里的李显也是如此。 幽冥之中,色彩就预示着珍贵。 眼前是一片茂密低矮的‘菩提林’。 之所以茂密,是这二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僧人肉身进来布施从,粗略数数,也有上万之数。 而低矮是因为每一株‘菩提’不过一丈高,就像是没有发育完全幼苗,一点都不符合菩提树茂密的特性。 最为诡异的是,每一株‘菩提树’都是一具干枯的尸体,他们脸上带着解脱和痛苦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干枯失去血肉的尸体在树干的穿透下保留了一点点人类的形状,树干核心处,一张张人脸清晰可见。 青金色的光辉从菩提树林绽放,形成边界,其内自成一界,分割内外,让低矮的菩提林竟然有种望不到尽头的感觉。 众人站在菩提林面前,并没有贸然进入,那群佛家修行者对菩提树顶礼膜拜,周铁衣也没有阻止。 他身旁,阿大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特’的菩提树。 一直以来,菩提树都是圣树,是智慧,解脱的象征。 佛家寺庙之中,基本上稍微有条件,都会栽种菩提树,但是眼前这种诡异的种法,给阿大第一直觉就是这些菩提树入魔了。 他忍不住在周铁衣身边轻声说道,“少爷,这菩提林没有种对吧?” 周铁衣的目光从菩提林上收回,笑叹道,“这才是正确的种植方法啊。” 阿大等亲卫神色疑惑,周铁衣笑着说道,“你们平日里看到的菩提树,都是有着广阔的领地,充足的养分,还有僧人们精心照料,所以高大圣洁,光鲜亮丽,但是真正在山林之中生长的菩提树你知道它们是怎么生根发芽的吗?” 阿大指了指面前以人为花盆的尸陀林,“该不会都是以人为养料吧?” 他忍不住看向旁边仍然在顶礼膜拜的僧人们。 那些僧人恍若未觉。 周铁衣笑道,“虽然不中,但猜得也不差,这菩提树苗在野外之时,没有人精心培养,就只能够依附其他大树生长,而随着菩提树越长越大,它抢占的营养也就越来越多,最后就会取而代之,彻底获取那株大树原本的领地,养分。” 阿大张了张嘴,一时间难以相信佛家的圣树居然是通过这种方式成长的。 周铁衣继续笑道,“是不是从来没有听过,也没有在其它典籍中见过?” 阿大微微点头。 周铁衣望着眼前的菩提林叹道,“这是自然,因为菩提树既然是‘圣洁’的,那么就不能够有这种‘邪恶’的属性,说到头,不是菩提树生长方式有错,而是人们以这种生长方式为耻,所以不愿意说出口罢了。” 这个时候,顶礼膜拜完的僧人站起身来,对周铁衣双手合十,“周大人有大智慧。” 周铁衣伸出手掌下按,“别给我戴高帽子,与其称赞我有大智慧,你不妨给我解释一下眼前这以人种树的场景,虽然菩提树不邪恶,但是这种种植方法可一点都称不上善良,特别是他们最后,也称不上解脱。” 周铁衣的目光看向那树木中间,一张张扭曲的,夹杂着解脱和痛苦的人脸。 那领头的僧人想了想开口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们虽有觉悟之心,但是在最后关头仍然参不破大恐怖之意,无法抵达涅槃之境,所以只能够转世重修。” 周铁衣冷笑一声,看向旁边不说话的李显。 这些僧人虽然都是寿命将尽,自愿进来肉身布施,但毕竟还没有死。 伱没有死的时候,端坐在一片如此邪异的菩提林中,被一群饿鬼逐渐吸食仅有的生命,恐怕没有多少觉悟者能够在最后得到真正的解脱吧。 周铁衣认真地想了想,“这法门不对。” 僧人神色慈悲,平静,“这法门不全,所以周大人觉得不对。” 周铁衣看向这僧人,笑问道,“喔,那这法门如何才能够全?” 僧人一手指林,一手指天,“纵然有万僧供养,但这天缺日月,所以这菩提树林仍然未能够完全成长起来。” 周铁衣顺势看向天空,那里阴沉沉,灰蒙蒙,除了极远处垂下的国运之力光辉,没有一点其他的色彩。 无论从修行意义,还是现实种植上来讲,确实像这僧人所说,天空没有日月光辉,就算有依附之物,这菩提林也无法完全成长。 解答完了周铁衣的疑惑,这僧人踏入了青金色的界限之内,他身后,五百人也一一踏入了其中,霎时间,阿大等人都觉得他们在这一瞬间才踏入了某种生死之间的界限,相比较之下,刚刚进入幽冥,穿越那座恐怖的尸骸长桥都算不得什么。 踏入菩提林中,僧人忽然回首,面露慈悲祥和,与周围一株株扭曲,半是解脱,半是痛苦的人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周大人不进来吗?” 周铁衣表情凝重,在尸陀林外看了一会儿。 怪不得自己提出要一起来看尸陀林的时候,这位明显属于天后的人没有拒绝,他就是料定了以此时菩提林的邪异,自己不愿意轻易赴险。 特别是这尸陀林并非虚张声势,周铁衣的真实视野之下,他明显感觉到了这巨大的尸陀林,经过二十几年的喂养,已经积聚了足够多的力量,正在发生某种质变。 这就是天后的布置。 琯琯提醒过,不要轻易进入别人的布置。 有的时候时间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别人花费几十年,上百年,乃至千年万年留下的布置,不是那么容易破除的。 在不清楚别人的布置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开,这次兵冢的战斗,真正的下棋双方只是大夏圣上,天后与那位神秘的幻祭司。 自己老老实实当棋子,收获自己能够把握的利益就行,如果妄图跳出棋盘,想要当棋手,那么首先就会被另外几位棋手注意到,然后全力以赴先抹消这个不可控的因素。 这种层次的争斗,自己母亲道家鱼龙的身份还真不足以让他们忌惮。 毕竟他们若是想要成道,一个个迟早都会面对道家鱼龙,甚至他们中有的人早已经算计了自己的母亲,将其困在天京周府,拖延了母亲修行的速度,推迟了道家气运显圣的时机。 想清楚这点之后,周铁衣凝重的表情退去,笑道,“不了,在外面也可以看得清楚。” 僧人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身后五百人向着菩提林深处前进,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一片青金色的光辉之中了。 等这些僧人消失,李显也没有多问,那块私人令牌就代表着天后的意思,他转头看向周铁衣,以及周铁衣身后的众人,“周大人回千神坑?” 周铁衣道,“我还是去兵原那里找找机缘吧,与其这些把握不住的机缘,还不如把握到手的机缘,忠勇侯说是不是这样?” 千神坑也是个大坑,知道里面还封印着‘活着’的神祇,不断汲取其力量,周铁衣几乎肯定,神孽在兵冢内搞事,第一波巨大的爆发一定在千神坑内引爆。 即使自己有信心在第一波冲击中活下来,但是周家这些亲卫,跟着自己的申屠元等人可不一定能够活下来。 ······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逝。 这次进入兵冢之中的人也逐渐习惯了兵冢内的危险和机遇,知道只要舍得花费自身气血,就能够让阴兵们替自己办事。 但是这样一来,即使有充足的丹药恢复,大家一半的时间仍然浪费在恢复气血之上。 千神坑。 一阵惊呼声从第二层传了出来。 这里竖立的石碑比第一层足足少了一倍!只有三百六十座,但也都象征着五品神祇。 而刚刚,其中一个石碑上的名字被重新抹除。 一位背着斗笠,穿着暗色蛇鳞披风的中年人浑身是伤,从石碑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他的手中同样拽着一团血肉,那血肉之中,四枚龙章若隐若现。 孕育四枚龙章的宝物即使在五品之中,也足以排到前列,同时这也是两天来,众人第一次攻克一位五品神祇的石碑。 周围刚刚观战的人立马围了上去道贺。 青叔也在其中,这第一个击杀五品神祇的人他认识,是梁山府的千户,功绩卓越,本身实力也是武道五品,在石碑世界能够隔绝内外的环境下,虽然双方的实力都被削弱了很多,但是对于掌握天地规则的神祇来说,祂们肯定被削弱得更多。 不然一位五品神祇,在诛神司的行动守则中,都是需要千户调集满配的部队前去围剿,甚至很多时候出动四品的修行者配合也不奇怪。 “老何有你的啊,能够单独击杀五品神祇,你距离武道四品也不远了吧。” “就是,周督查可才击杀了一位六品神祇呢!” 听到同伴们的称赞声,老何尽管很高兴,但当和周铁衣比较,他连忙说道,“诸位莫要捧杀我,周督查只是不想要和我们争这些中品神祇的血肉,不然以周督查的实力,就算这次将此处的六品,五品神祇血肉完全收割一遍我也不奇怪。” “也是。”其余的人也不是想要真正捧杀老何,只是顺带说了一句。 倒是他们注意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地方,“周督查最近还在兵原那边?”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千户,百户们赞美声消了下去。 相比于下面的小旗,总旗,他们想得自然更多,但是相比于上面的镇抚使们,他们又知道得不多。 “是,我麾下的小旗,总旗们没本事在这里击杀神祇,我就让他们跟着周督查,看能不能够捡漏,这两天周督查和他手下的人除了去兵原挖沉铁,就是在黄泉中钓鱼。” 这两地虽然都产出宝物,但是相比于这千神坑内的神祇血肉毫无疑问差了一截。 而且挖沉铁和钓鱼并不是没有消耗和风险。 就比如兵原中的‘万劫凝兵煞’,即使有兵家发下来的‘御煞丹’,但自身仍然需要对抗煞气的侵蚀,稍微待得时间久一点,很容易就煞气入体,被腐蚀根基。 “而且周督查身边的人好像也不往千神坑这里来。” 一位百户声音低沉,周铁衣不来这里收集神祇血肉,还可以说他是得了上层的暗示,不与大家争抢机缘,但是周铁衣麾下的人,有能力击杀六品神祇,那么获得一些神祇血肉也正常啊。 毕竟就算到现在,其实大家也就攻克了一百多座六品神祇的石碑和一座五品神祇的石碑,剩下的机缘还有很多…… 周铁衣不来,他的手下不来,那么就说明这千神坑中还有一些自己等人不知道的危险。 其中一位千户咬牙说道,“我再攻克一座五品石碑就离开!” 青叔微微摇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们这些一线战斗部队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面对宝物,又在兵冢之内,大家都觉得是‘安全’的罢了。 青叔抱了抱拳,“我也准备去挖一点沉铁,就不留在此处了。” ······ 幽冥的阴冷完全没有影响到天京七月毒辣的太阳。 在如此重的暑气面前,百姓们都提不起精神,甚至最近天京内唱起了一句民谚,“虫儿飞,虫儿飞,春生秋死为谁劳,落入万户偷日闲。” 如此重的暑气自然引起了宫里面的注意,大夏圣上再次传旨,命令蛟龙行云布雨。 正常情况下,大夏不会轻易出动蛟龙行云布雨,因为这种改变一地气候的行为,很容易引起周围气候的连锁反应,就比如天京降雨多了,自然就截住了去往其他地方的雨云,让本该落在其余地方的雨水变少,或者蛟龙汲取到天空中的水汽没有落下完,流散到其他地方形成洪涝。 好在天京是百善之地,大夏圣上体恤天京百姓,再令蛟龙行云布雨,一场盛大的雨幕垂落在天京上空,让连日来的高温降低,也让百姓们不得不待在家中。 这段炎热的日子他们都没有睡好,困意积攒到了极致,如今降了温,又只能够待在家中,自然更多的人忍不住哈欠连天,趁着中午,一个个进入了梦乡之中。 望洛园中。 午时过后,外面风雨晦暗,如同夜幕。 钱光运的书房内灯火透亮,他双指如同幻影,飞快地拨动着一柄金算盘,核对面前一本本账册,如今东南商会,特别是他这一脉蓬勃发展起来,自然需要有更多计算的地方。 所以即使在这么好睡觉的时间点,他都打起精神算账。 呼呼的风声从外面门廊穿过,打着哈欠的下人们熟练走到门廊处,想要放下窗板,关上门户,防止风雨闯进来,影响到自家老爷算账。 不过刚走到外面,舒爽的凉风一吹,下人们心中的困意越来越重,而且他们的哈欠就像是会传染一样,一个打着哈欠,另外一个就会跟着打哈欠,那吐出的慵懒的气息中,一只只细小的萤虫飞舞出来。 这些萤虫没有具体的形态,连自身的身体都近乎虚幻,只是如同萤火般的光辉勾勒出虫子的模样。 突然出现的萤虫在晦暗的天色明亮,就像是晃动的烛火,人看了一眼,心中的困意再也遏制不住。 一个个下人们接连倒在地上,有些武者在睡倒之前勉强保留了几分理智,对着自己哈出的气息指了指,嘟囔一句,“原来真的有瞌睡虫啊!” 下人们接连睡倒在地上,自然引起了房中正在算账的钱光运的警觉,他一边扼制着心中的困意,一边看向外面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场景让他微微屏住呼吸。 被雨幕遮挡住的天空,即使才过了正午,也昏暗如夜,一点点说不清楚颜色的萤火光辉从一个个昏睡的仆人口中喷吐出来,就像是成百只小虫。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人喷吐出来的瞌睡虫! 整个望洛园中,被风雨聚集在一起的仆人们互相喷吐出瞌睡虫,顿时在昏暗的天色之中,形成了一道流动在地上的荧光海洋,在这瞌睡虫的光海之下,一切都显得如梦似幻。 钱光运身体上的困意达到了极致,他立马做出了决断,拿起一旁的金算盘用力砸向自己的手背,一点都不顾惜自己这双抓钱的双手,想要用最简单的疼痛唤醒心中的困意。 但下一刻,他面前的桌子坍塌。 他砸歪了! 困意到了极致,他甚至失去了对现实的判断能力! 而他眼中也真的显现出了一片虚幻的场景。 无数只瞌睡虫从沉眠的天京百姓们身上飞舞到空中,构成一座参天的门户,这座大门就像是远处的玉京山一样高耸,有着鲜明的色彩,如同这片昏暗天地中升起的明月,门框两侧雕刻着大量生动的异兽图案,其中很多异兽,即使见多识广的钱光运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他只能够依稀辨别出最下层食梦貘的图案。 这门户此时中开,里面露出的场景让钱光运微微一滞。 那是一座倒悬的玉京山! 其中繁华街市与玉京山一般无二。 人影往来,川流不息。 神国太虚幻境,降临。 第296章 天下独夫,莫不若此! 太虚幻境云顶之上,巨大空旷的平台,一朵朵祥云抬起,托着一位位神道中的大人物们。 他们此时也震惊于眼前的变化,对于他们而言,周围那无边无际的梦境有了具体的物质感,倒映出繁华的天京一山四城,他们真的从梦中降临到了现实,借助整个天京百姓的午睡! 在别人震惊之中,琯琯这位血祭司忽然笑道,“幻祭司,您这手段称之为翻天覆地也不为过,我如今才总算看懂,为什么这座太虚幻境是一座倒悬的玉京山了,您为了今天准备了多久?一百年,两百年?” 即使运用出如此翻天覆地的手段,幻祭司神色依旧恬淡静谧,一点都不像是轻易出手,就要击破玉京山的样子。 他依旧穿着那袭如黑夜般的长袍,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月光一样垂落,只不过黑夜长袍之上,那一点点星光凸显,幻化出一只只看不清楚具体形态,只能够感知到光辉的萤虫。 周围的神道大人物们看到这些萤虫,心中一边升起困意,一边带着更深的忌惮。 幻祭司笑了笑,“玉京山是历来大夏皇帝的神国,如果不破玉京山,如何能够摧毁大夏的根基,在很早以前,在得到吾主一部分神国,建立太虚幻境之初,我就明白了这点。” “但玉京山有大夏皇帝们坐镇,他们窃取着日月的光辉自居,我们这些天地权柄的侍奉者也难以踏足,所以我就想啊,既然玉京山是我们的禁地,那么我们就不如再建一座玉京山。” “皇天不负苦心人,花了两百五十年,收集了无数人关于玉京山的梦,我建造了这座能够在梦中与玉京山相连的神国……” 说到这里,他忽然对着一座被群龙托住的云台一礼,“这里还要感谢诸多龙神借助苍龙的力量,顺势加剧了如今天下的旱情,让我得了这夏日的天时。” 面对幻祭司的一礼,这位龙神连忙还礼,并且笑道,“吾等不过是顺应天时,推动天衍罢了,真正帮助幻祭司做出如此壮举的,还是这一代的大夏皇帝,若不是他想要逆天改命,如何能有今日之壮举!” 幻祭司微微一愣,笑道,“是了,还要感谢如今的大夏皇帝。” 而后他起身,双掌抬起,“诸位,请施展手段,今日当先破大夏兵冢,一举重夺天命!” 玉京山前,一座巨大的虚幻倒映的玉京山从门户中透出,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让千里之外的地方,都能够看到此处的异变。 一座真实的玉京山,在雨幕之中黯淡失色,一座虚幻的玉京山,在无数荧光拱卫中,与日月争辉! “大胆!” 一声声低喝从玉京山各处响起。 首先出手的就是董行书。 这位大夏三司之一,儒家二品‘立功’大儒第一次展现自己真正的实力。 一袭紫衣从司民府抬升,立于天地之间,然后伸手对着不远处的洛河,黄河二河一抓。 “我有治河之功!” 董行书的声音威严,在暗色天空中如同一道惊雷,又似乎是在向天地宣示自己某种主权。 随着他的威喝声,整个大夏之中,一道道水利工程忽然绽放出普通人看不见的光辉。 这些水利工程横贯大夏千万里江山,都是当初董行书作为工部尚书所建。 其中光辉最胜,就是一条贯通洛河,黄河的人造运河,运河两岸百姓安居乐业,百舸千帆,如同江中游鱼而过。 这一缕缕光辉汇聚于掌,吸纳万千民生气运。 董行书一身紫衣越发光彩夺目,就像是一枚紫色的小太阳一样,照耀着玉京山两侧。 然后这些气运被董行书一掀,化作一条百里浩然长河,缠绕着那无数萤火虫组成的门户,不让其中倒悬的玉京山离开门户,完全降临在真实的世界之中。 那倒悬的玉京山,悍然撞向百里浩然长河,恐怖的力量在半空中荡开,直接击散了垂落的雨幕,就像是一柄利剑,从中间分割了天地一样。 在撞击的同时,幻祭司对着身边诸多神道大人物们笑道,“我如此费劲辛苦凝炼这座倒悬玉京山,就是为了此时,别说他董行书只是‘立功’,暂且凭借三司之位,发挥出一两分‘立德’之威,就算他真正立下水德,今日也不过投鼠忌器罢了!” 随着幻祭司话语落下,半空中董行书神色大变,倒不是因为这力量撞击让他难以承受,而是两者撞击的力量,通过某种传导竟然真的映射到了真实的玉京山之上。 只见一条条街道地脉翻涌,玉京山就像是掀起了一场地震一样,砖石跌落,尘埃在雨幕之中腾起,又快速化为泥黄色的水浆,如同万条冬眠之后醒来,顺着泥土游动的蛇群一样,冲刷着玉京山的山体,想要形成巨大的洪流滑坡。 一旦这种洪流滑坡形成,即使只是倾倒向四城任意一个方向,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 攻击对方的神国,一部分攻击会直接映射到真实的玉京山之上! 董行书迅速判断出造成眼前这景象的原因。 他的声音威严,传入几位想要帮忙的二品修行者耳中,“不要贸然攻击,小心维护住天京百姓!尝试唤醒这些百姓,只要他们清醒了,对方建立的与玉京山的联系就会减弱。” 一位墨家二品神色难看,“董公,这如何唤醒?” 刚刚董行书一声带着‘立德’之威的威喝声如惊雷,就是想要唤醒天京沉睡的百姓,但董行书的惊雷之声下去之后,都没有影响,其他人自然也投鼠忌器,一时间找不准方法。 这个时候另外一道紫衣出手,青空规以手点向玉京山,“强国。” 法家二品,强国! 他口如天宪,虽然不像董行书一样,举手投足就掀起千里异象,但是却硬生生给这片天地增加规则。 在强国之音落下后,那翻滚的地脉不再涌动,开裂的山体迅速弥合,加深了国土本身的凝聚的概念。 而青空规的强国只是开始。 他再次一指,指向玉京山沉睡的百姓们,“弱民。” 强国弱民,乃是法家之道! 所谓的弱民不是愚民。 虽然很多法家之徒走入歧途,将弱民之法硬生生推演成了愚民之法。 但真正的弱民是压制民众的欲望,尽量降低他们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心无旁骛,从而巩固他们的农本思想,让他们专心于生产,将力量汇聚在一起,万众一心,一段时间内爆发出强大的生产力,从而达到强国的目的。 既然暂时没有找到破解之法,将民众从睡梦之中唤醒,又不能够伤害民众,青空规就用弱民之法,降低民众与外界之间的联系。 而这法门立竿见影。 倒悬于天地的巨大门户之中,本来就已经接近真实的倒悬玉京山忽然就像是被一阵海风吹拂的海市蜃楼一般,轻微的飘动起来,显露出其虚幻的本质。 有了虚幻之感,这座倒悬的玉京山与董行书聚集起的百里浩然长河相撞,顿时没有了之前的威能。 在强国弱民之法的削弱下,能够掀起的地震只有先前的十分之一。 这也让那座虚幻的倒悬玉京山,一时间无法冲破浩然长河的阻拦,完全降临到现实之中。 一道道目光从玉京山各处投射到天空。 “有效!” 能够清醒的上三品强者们看着天空中战局的演化,他们心中一喜,司民和司律联手,挡住了敌人第一波攻击,接下来或许只需要进入门户之中,彻底击杀敌人就可以解决这次危局。 但那门户之中,显然是对方的神国,在神国之中,神祇能够抵御自身三倍数量的敌人,司律和司民能够在外面拦住对方,但不一定能够在神国之内战胜对方。 而如今玉京山之中,完全有能力,能够在神国之内战胜对方的只有一人。 他们的目光纷纷望向真实的玉京山,望向十二重楼牌的最高处,那里层峦叠嶂耸立着无数琉璃瓦朱墙组成的宫殿,宫殿之中,居住着如今大夏第一人。 当今大夏圣上! 十二楼牌上,汉白玉的广场前,依旧跪着的梅清臣望向那耸立的朱门,朱门闭合,一点都没有开启的意思。 他忽然以头抢地,口中大喊道,“请圣上出宫,治臣之罪!” 如此有讽刺意味的声音传入宫中,越过风雨湖,来到宣法殿内,搅动着大殿之中的云雾升腾,连大明宫主都忍不住微微侧目,而后轻笑道,“还真是不怕死啊。” 他当然知道梅清臣为什么这么喊。 就是怕大夏圣上担心影响自己修道进度,所以在此时不肯出宫,为天京百姓入太虚幻境,与神道一战。 大明宫主转头看向面前身穿百寿道袍,依旧闭目静坐的大夏圣上,即使外面大战连天,即使听到梅清臣当众嘲讽,大夏圣上依旧岿然不动。 他不得不在心里叹息一声,梅清臣猜得不错,如今大夏圣上确实不可能为了天京百姓坏了自己好不容易修得的道行。 天下独夫,莫不若此! 第297章 拔山之威 大明宫主站起身来,他的目光看向宣法殿外。 整个河洛平原都被蛟龙卷起的厚重云层覆盖,黑铁色的云层如同砖块般垒叠起来,在天空形成一道厚重的城墙,遮蔽正午的大日光辉,让千里天地尽显晦暗。 只有玉京山旁,那通天彻地的门户内倒悬的玉京山和两道如同小太阳般的紫衣争辉。 天不见日月,则万民倒悬。 大明宫主心中浮现出一句完美形容此时场景的话语。 大夏圣上仍然身穿百寿道袍,盘坐于云山雾河之间,他闭着眼睛,问道,“既是俗事,宫主何故起身。” 他语气轻缓,用大明宫主之前的话来问大明宫主。 大明宫主对盘坐的大夏圣上拱手道,“贫道只是山中人,比不得陛下乃是天上人,自然俗事缠身。” 大夏圣上徐徐睁开眼睛。 他的眸子中一轮大日浮现,光明无碍,将整个宣法殿照得内外通透,将宣法殿与外界晦暗的天空分割。 大明宫主心微微下沉,儒家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 大夏圣上不仅没有出手,反而会加速眼前的局势演化,完成他的某些布置。 为了完成这些布置,就算是死伤再多的百姓,最后都可以推到神道身上! 因为眼前这万民倒悬的场景,不只是神道一方在出力,也是大夏圣上在出力! 他在用天京作为棋局,赌他留下的后手可以替他赢下这局! 这中间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这位天下共主都要赢下这局! 其余之人,没有谁能干涉这棋局,就算是大明宫主也不行! 大夏圣上再次开口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此言何解?” 他的声音威严,纵然是坐着,但仍然俯视着眼前的大明宫主。 大明宫主静静地看着大夏圣上,当看到大夏圣上眼中那圆满的大日光辉浮现一层暗影,就像是日蚀一样遮蔽辉煌,他肃然回答道,“陛下尚未是圣人,如何敢以圣人自居!” ······ 兵冢,千神坑。 当千万瞌睡虫如同海洋,汇聚到天京上空,形成光芒四射的门户时,这里同样爆发出惊人的变化。 一座第二层的黑色石碑旁,一位千户侥幸从中猎杀封印的神祇回归,还没有等旁边的同伴们上前恭喜。 这位千户脸上的疲惫,兴奋之色褪去,带着几分疑惑不解看向自己手中如同宝石般的神祇血肉。 下一刻,他竟然低头直接张口,将血肉一口吞下。 不好! 周围本来想要上前恭喜的百户,千户们瞬间意识到不妥。 身经百战的他们没有丝毫迟疑,一道道罡气凝聚,形成五颜六色的光辉,卷起风霜,烈焰,潮汐等天地变化,斩向直接吞噬神祇血肉的那名千户。 但他们仍然晚了一步,直接吞噬了神祇血肉,通过神胎降临的这位三品神祇抬起了头,他目光中的疑惑消解,脑海中一幕幕记忆深刻的画面流动。 绝大多数都是与神祇战斗,诛杀地方神祇的画面。 但现在,这些画面就像是一个人在看另外一个人的演戏,即使再惊心动魄,刻骨铭心,也只是另外一段人生罢了。 祂笑着抬手,周围的空间形成领地,让入侵的诸般罡气凝固,风霜凝固成白色,让烈焰凝固成红色,让潮汐凝固成蓝色。 然后祂才带着几分唏嘘,高高在上地说道,“尔等听好,吾名空离……” 祂还没有说完自己的名号,忽然一只拳头穿过了风霜,烈焰,潮汐形成的凝固画卷,平平无奇地出现在对方头顶,然后用力一锤! 这名还没有完全降临的三品神祇,祂的头颅直接被恐怖的力量捶进肚子中。 而后尉迟破军雄壮的身躯从虚空中走出,浓密墨黑的络腮胡须在风中荡开,如同张扬的雄狮。 “老夫不想听!” 那降临的神祇还没有完全陨落,但祂刚刚轻松得意化为愤怒,威胁,强大的力量仍然通过这具神胎源源不断的降临。 “尉迟破军,今日吾等神道降临,改易天命,你就算能够拦住我,又能够拦住几人?还不退去,免得误了自家性命!” 那被捶进肚子里的头颅忽然直接穿破了肚皮,悬挂着暗黄的肠子,深红的内脏,低声警告道。 祂们敢降临此地,就是笃定即使陨落,但只要能够破坏兵冢,到时候束缚天下神祇的封印解除,自然会有其它大神帮助祂们归来。 似乎是为了印证祂的话语,一道道神祇光辉从暗不见底的千神坑各处射出,带着从外界降临的力量,穿透兵冢内外联系的薄弱处,粗略一数,竟有十八道。 更为严重的是,一声声久远的神名响起。 在向下螺旋的千神坑中传递,就像是空谷回音,经久不绝。 ······ “司祸同全。” “地主北芪。” “天阴羲月。” 当最后三道神祇尊名响起,那千神坑最深处,三块黑色的石碑剧烈的晃动起来,连带着千神坑外围一圈方圆百里的灰色泥土翻涌,这些没有任何水分的幽冥之土直接在天空中形成一道高千丈的龙卷,与周围十八道神祇光辉一同涌向天空,仿佛要将这天都给捅破一样! 恐怖的力量让本来就薄弱的空间壁垒出现一道道隐约的缝隙,特别是千神坑内,这里因为镇压太多的神祇,所以本身就是兵冢空间内的一处薄弱地。 几十丈的空间裂缝就像是树皮一样开裂,涌动的狂暴力量在暗色的千神坑内卷起一道道银白色的雷霆。 这些雷霆交错狂涌,如同地震中翻涌的大树根须,形成一张密布的网,当雷霆触及到一座座黑色石碑时。 两者之间迸发出狂岚,火光,但是那一座座黑色的石碑仍然屹立不动。 显然大夏对于神祇的封印不是那么简单能够击破的。 可惜黑色的石碑坚固,但是几个只是站在边缘的诛神司百户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他们的身影直接在震撼空间的力量中化为齑粉,如烟一样消散。 “拦住几人?” 尉迟破军哂笑一声,他光滑紧致的肌肤没有一缕皱纹,即使年过八十,但是兵家修行仍然让他处在人生中最巅峰的时段。 他伸出的右拳化掌,抓向那从肚子里探出的头颅,用力一拧,将那枚还想要说话的神祇头颅给拧了下来。 他之所以不阻止这神祇继续降临力量,就是要借着神祇一用,只有对方继续降临力量,他才能够抓住对方的真正的根基——神国。 尉迟破军怒喝一声,手臂肌肉向外用力,恐怖的力量顺着那位神祇直接将一座半虚半实的神国给拉扯了出来。 兵家二品拔山! 到了这个境界,兵家大将们的力量已经不只是作用在具体的物质之上,而是用纯粹的力量,可以抓住诸如地脉,国运等事物。 所以才能够搬运一整座山峰,从北海到河洛,而不损伤山峰本身分毫,这就是以纯粹的力量抬起地脉导致的结果。 能够拔山,自然也能够填海。 尉迟破军抓起一整座神国,然后猛然朝着幽深的山谷中一滞,就像是远古的擎天巨人拔起一座山峰,扔向大地深谷一样。 而后尉迟破军向前大踏一步,他踩着这座神国,如同一座山峰坠下。 纯粹的力量带着新的稳固的空间填补周围因为神祇复苏而产生的一道道缝隙。 在轰隆的雷鸣声中,直接填了晃动起来的千神坑,千神坑内,尉迟破军一脚踏住神国不动,手掌探出抓向那空中十八道光柱,隐约竟然要从中一把抓住十八座神国来。 对于上三品的神祇而言,只有摧毁镇压祂们的神国才能够摧毁祂们的根基。 “好胆!” “太狂妄了!” “他现在需要压住晃动的千神坑不能动,我们配合三位大神复苏的力量内外夹击,看他能够压多久!” 一道道光华之内,十八尊用神胎之法降临的三品神祇睚眦俱裂。 事到如今,退自然不可能退。 就算尉迟破军能够放过祂们,祂们身后的二品,一品神祇也不会放过逃兵。 一尊尊百丈高的金身不退反进,借助开裂的空间缝隙,以更快的速度降临。 一座座神国在尉迟破军的拉扯下,在神祇的主动降临之下,化作缤纷绚烂的光,将空间分割成为一缕缕的,就像是太阳的光辉透过七彩的棱镜,轰然从空中落下。 既然尉迟破军这么狂妄,祂们倒要看看尉迟破军这位大夏右将军有没有实力在镇压千神坑的同时,还将祂们十九人的神国填进去! 反正能够拦住尉迟破军这位大夏右将军,这已经是祂们能够做到的极限,也能够给身后之人交代,剩下就要看真正的天命所归了! 混乱狂暴的力量直接将千神坑淹没,驻守着千神坑的李显神色一变再变,本来他想要第一时间上去帮忙,但是尉迟破军已经暗中传音,让他去更薄弱,更重要的地方帮忙,神道既然出手,肯定不会只向着千神坑动手。 更薄弱的地方…… 李显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兵原之中,手持虎符的周铁衣! 若虎符被夺,那么对兵冢的危害才是致命的! 第298章 真正的五指山 兵原之中,‘万劫凝兵煞’无时无刻不在侵蚀血肉。 周铁衣身穿朱红色官服,在一柄柄残破兵器前散步,时不时蹲下来端详一阵,似乎在搜寻有没有完好的兵器。 他的周围,除了亲卫之外,这两天绝大多数七品以下的小旗和总旗都来到此处。 他们没有能力挑战千神坑,诛杀其中被封印的神祇,获得神祇的血肉,自然只能够在兵原,尸陀林,黄泉三处碰碰运气。 黄泉需要有阴兵护持,他们没有根基。尸陀林过于诡异,他们不敢轻易踏足。 想来想去,还是周铁衣带着的兵原最为安全。 虽然‘万劫凝兵煞’的危害无时无刻,但是只要不贪心,凭借着御煞丹,小心挖土,运气好自然能够挖到沉铁。 而这兵原内的土壤,因为有无数兵器埋葬,与幽冥之中细如沙的土壤不同,坚硬如铁,即使七品武者使出全力,一个时辰也挖不开几尺。 忽然一道声音在周铁衣身边传出,“挖到了,挖到了!” 那是一位身材粗壮的青年,他脸上带着老农般丰收的喜悦,手里捧着才挖出来的只有半个婴儿拳头大的沉铁。 捧着视若珍宝的沉铁,这青年忽然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之色,然后屁颠屁颠地向周铁衣跑来。 周围本来就被声音吸引过来的众人目光,看到这青年捧着沉铁像献宝一样走向周铁衣,顿时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马屁精该死! 这青年来到周铁衣身前三丈,阿大,阿二两个亲卫拦住了去路。 青年讨好地笑道,“我想要将这沉铁献给周大人,以报周大人将我们带进来之恩。” 阿大轻笑一声,刚想要拿过这沉铁,忽然正在看残破兵器的周铁衣主动踏前一步,笑道,“既然对方是来感谢我的恩情,那么这好东西,还是我自己来拿。” 一边走着,周铁衣一边自然地笑问道,“你确实是对我心怀感恩之情吧?” 青年连忙点头,“这是自然。” 周铁衣平平无奇地探出手掌,掌心忽然囊括周围,想要将他与青年单独圈入一界之中。 双手正捧着沉铁的青年脸上老实敦厚神色不再,变得高高在上,同时带着几分困惑不解。 就在阿大伸手的时候,祂本来准备先顺手解决掉这两个七品护卫,这对于祂而言就像是捏死蚂蚁一样轻松。 原本周铁衣走来之时,祂脸上已经忍不住浮现出笑容。 所谓天宫有路你不走,幽冥无路闯进来。 所以祂又按捺住了一息,没有立刻对阿大,阿二两人出手,免得周铁衣发现变故,有机会动用随身秘宝,引来额外的变化。 但当周铁衣伸出手掌,抓向祂的时候,内外天地开始封锁,连同祂隔空降临的力量都受到了影响。 “你怎么发现我的?” 上一次施展相同手段的还是佛教那位欢喜天,可惜欢喜天已经在佛炎之中直接入灭,现在估计都还在轮转之中。 当初在船舱内第一时间发生了什么事,除了周铁衣,就只有周鱼龙知道。 周铁衣不答,手掌即将触及到面前神祇。 见周铁衣不答,这位神祇脸上笑意不减,“伱抓得住星辰吗?” 下一刻,恐怖的星辉在两人一丈间爆发,每一缕星辉炙热灿烂,就像是一柄柄真实不虚的烈焰长枪,从三丈处的每一寸空间迸发,并且每时每刻都在抬升自己的力量,仿若一颗真正的星辰降临于地上。 这星辰光辉形成了一座半虚幻的神国,借助神胎即将从千万里之外降临,顿时让周围的空间扭曲,让还没有封锁的内外天地开始崩塌,不能够完全封闭。 也让周围刚刚还在暗骂马屁精的众人闭上了眼睛。 他们现在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周大人又被刺杀了! 纯净的光辉之中,这位神祇只将注意力放在周铁衣身上,祂想要看看周铁衣为何明明发现自己有问题,哪里来的勇气,还敢主动迎上来。 难道他真的以为三品之上和三品之下是一个世界吗? 祂甚至已经有些期待周铁衣眼中的惊惧神色了。 但祂眼中,只有一道面容英武的青年人形象,眉眼如画,墨发金冠,朱衣玉带,幽深的瞳孔之中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事物,让人忍不住好奇,探索。 让人忍不住心生悸动! 祂猛然一惊,刚刚周铁衣的问话再次浮现在耳中。 “你对我心怀感恩之情吧?” 忽然那‘情’字的声音不断在耳中放大,配合周铁衣近乎完美的容貌,炽热的情欲在身体之中升腾,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激起了这具身体最本能,最原始的欲望。 情欲之火熊熊燃烧! 虽然当时周铁衣没有来得及篡夺远在二十四天的欢喜天力量。 但是欢喜天灌入周铁衣身体内的男女混一的情欲之火还是被周铁衣篡夺掌握。 配合周铁衣自身的【孕育】神职…… 无论男女,心生情念,自然以情化欲。 这是人类繁衍的本能。 你很感激我,无以为报,所以以身相许,这是很正常的逻辑吧。 不等这位神祇回答,祂这具身体张口,痴迷地重复之前的话,“这是自然。” 另外一道微弱的意识再次在这具身体内点燃,以无形的情欲之火为中心,开始与降临的神祇意识分庭抗礼。 神胎之法虽然可以规避绝大多数探查。 但是本身也有弱点。 那就是在降临的瞬间,当神祇的意识淹没原本的意识之时,这个过程中间,几息的时间内会留下一小段心神破绽。 原本这段破绽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不用在意,甚至连大夏右将军都没有能力能够抓住这片刻的心神破绽。 但周铁衣却是个例外。 有了心神上的破绽,当另外一个意识开始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即使是耀眼的星辰光辉一时间也被困在一具凡人的躯体之内,自相冲突。 内耗起来,就算再强大的力量也不过是自己束缚住自己的锁链。 那冲刺而出,想要穿透周铁衣五指山笼罩的星辰光辉不仅没有继续变强,反而由亮转暗。 一两息的时间变化后,围观的众人才能够继续看清楚眼前的局势,周铁衣的手掌落下,覆盖到对方额头,形成一副分割鲜明的画卷。 这边,周铁衣容貌昳丽,气息缥缈,分割内外之下,衣袖飘飘,恍若遗世独立的仙人,手掌五色光辉轮转,道意缥缈,无法尽数。 另外一边,那被覆盖额头的刺客眼中不仅没有害怕,甚至没有凶狠,绝望,反而露出一种痴迷,向往。 仿佛他眼中即将取自己性命的手掌是某种完美的象征,让他即使如同飞蛾扑火,也毫不在意。 “仙人抚我顶。” 忽然一人鬼使神差地出声道。 他这句话顿时引起了周围众人强烈的共鸣。 他们想起了周铁衣当初那首绝句。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所以朝闻道,夕死可矣! 五指完全合拢,一层‘空’包裹住星辰之光,也包裹住这位神祇还没有发挥出完全实力的神国。 星辰之辉消退,被握于一掌之间。 周铁衣的五指山没有合拢之前,他自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但现在他的五指山合拢,那用佛炎熔炼的,以二十四诸天之一为根基的‘空’足以容纳一整座神国,就像是贴下六字大光明咒的山峰。 这时候才挣脱精神内耗的神祇惊恐地抬头,周围的环境早已经不在,祂连同祂的神国都被覆盖在一掌之中,这手掌上纵横纹路形成山川,螺旋指纹形成流云,一枚枚龙章落下,五色彰显,覆盖天穹,祂与这天穹之间,隔着一层‘空’,如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第299章 白帝复苏 无数残破兵刃垂插的荒原之中,刚刚爆发的夺目星辰光辉被握于一掌,灰暗的幽冥天空重现,仿佛刚刚一切都是一场幻术。 周铁衣淡然收拢紧握的拳头,他的对面,那憨厚老实的青年就像是被抽取了灵魂,身子一晃,倾倒于地。 但在场众人都知道刚刚真的发生了一场大战,他们中不少人甚至猜测出恐怕那青年恐怕是潜伏进来的神孽,而且实力在中品之上。 至于是不是上三品,因为时间太短,因为那刚刚璀璨夺目的星辰光辉遮挡视线,所以根本无从判断。 而他们更好奇的是周铁衣刚刚那一掌。 众所周知,周铁衣参悟了法华寺三宝之一的【掌中佛国】,在听潮楼内那场大战中,他们中有的人也见识过神秀施展的【掌中佛国】,但与周铁衣这能够直接包容星辰光辉的一掌相比,也犹如云泥之别。 还没有等众人想清楚该怎么反应的时候。 另外几道强大的气息勃然爆发,围杀周铁衣,夺取虎符,从一开始神道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若只是一个三品神祇能够暗杀,固然是好事,但事情一旦有变化,那么自然合力围杀。 一共九道神祇光辉冲天而起。 “他手掌有古怪!” “他还没有完全封印住巨曲!” ······ 一道道神念快速在虚空中沟通。 周铁衣身边的黄玉泉也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 “保护主公!” 一位位阴兵喷吐出灰白色的阴雾,阴雾以黄玉泉为中心想要合拢,形成一座军阵,掩盖周铁衣的身影,压制其余神祇隔空降临的力量。 但是九座神国虚影不顾消耗地在虚空中展开,一道道神辉纵横,扭曲周围的空间,让阴雾离散,让军阵无法形成。 周铁衣一手握拳,虽然借助‘空’暂时封印了一位降临的三品神祇,但也意味着他暂时无法施展五指山这个手段。 他眺望天空,目光越过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神辉,看向了远处‘万劫凝兵煞’形成的赤红色兵锋龙卷。 龙卷之中,周铁衣的意志隔空降临在‘五帝神将’身上。 这件还没有完全出世的绝世神兵松开了手掌,那手掌之中半枚虎符再没有束缚,飘向龙卷中央。 那里,白帝端坐,身披十二章,古老而又威严。 虎符落于白帝手中。 咔嚓一声。 两块虎符时隔三百年,再次合一,纹丝合缝,不差分毫。 虎符之上,一枚枚鎏金的龙章反倒是逐个开始崩溃。 即使四十九枚龙章,又怎么足以显化白帝大道? 反倒是这四十九枚鎏金龙章是阻碍,是封印,是插入大道的楔子,分开大道本身。 一只纯粹的黑色虎符在纯白的掌骨之间。 黑白交织,难以言说的宏大彰显。 风停了。 即使九位神祇突然爆发出恐怖的威势,但在刚刚都不能够影响到兵原上常年吹拂的‘万劫凝兵煞’。 但黑白虎符合拢的瞬间,贯通天地的龙卷塌陷,吹拂百年的狂风止息。 接着,竖插在荒原之上,成百上千,成千上万,难以计数的兵器微微颤抖,它们的灵性本能地驱使兵器向着龙卷消散处叩拜。 就像是臣民,面见君王。 白帝没有一点血肉,带着十二旒冕的头颅微微偏转,望向了九道神祇光辉处,祂的上下颌骨开合,似乎在笑,亦似乎在叹息。 “撤!” 白帝尸骸显露的一瞬间,九道神辉之中的神祇半是高兴,半是畏惧。 高兴的是祂们完成了最主要的目的,让周铁衣驱使虎符合一,释放出白帝尸骸。 这比想象中还要容易,而畏惧的是白帝复苏的瞬间,竟然不顾及自己镇压的血海尊首的力量,也要第一时间看过来,救援周铁衣。 “想跑,晚了。” 周铁衣轻声一叹,另外一只手中出现一张符箓,符箓之上至大至暗的空间龙章扭曲如云纹。 “寰宇暗鼓。” 灿金色的国运之力从符箓上升腾,瞬间爆发出的力量如同一条狂龙。 国运之力本来就是极为特殊的力量,若九位神祇合一,还有几分镇压的可能性,但是面对正在复苏的白帝,祂们只想着撤退,不然就算镇压了国运,自己也死无葬身之地。 而这种突然爆发的变化,让九位神祇根本无法合理,祂们中的三人试图出手阻止,挥洒一道道神辉,另外六人则以更迅猛的速度撤退。 国运狂龙瞬间突破了三道神祇临时爆发出的力量,于周铁衣身后,流转着玄黄色光辉化作一面巨大的雷鼓。 雷鼓方圆九丈,至大至暗。 那一片片神辉落在其上,都被悄无声息地容纳吸收,唯有空间隐约向内塌陷。 ‘哄’。 雷鼓敲响。 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鼓声敲响的声音,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 大音希声。 那宏大的声音根本不通过空气的震动产生。 但是他们的视觉,他们的触觉,甚至那玄妙的感觉,都告诉他们,此处应该有一道‘哄’声。 这恐怖的声音迷乱了五感,让他们错将自己的视觉当成了听觉。 一道无形的波纹以雷鼓为中心产生,周围的空间如同涟漪般起伏,让隔着千万里降临自身力量的神祇们没有办法安全回收他们的力量。 而这一瞬间的阻碍,就已经让白帝尸骸抓住了机会。 那端坐着的尸骸起身,他的下半身粘连着一道道血丝,在他盘坐的时候,将这血丝镇压在身下,而当他起身的时候,这血丝又反过来影响他的行动。 白帝毫不在意地扯断了一半的血丝,他离开了自己盘坐三百年的地方,来到了周铁衣面前。 他掠过之处,而后才形成了一条道路,无数兵器垂拜,在虚空之中搭建起一条红黑色,充满铁锈气的道路。 这条道路只是恰巧经过了九位神祇。 一位位神胎,连带着他们身后的神祇头颅坠落。 那不断旋转的视角下,祂们才反应过来,面见帝君的时候要低头,不然祂们就是榜样。 只不过这也只是他们最后能够学到的东西了。 周铁衣看向面前的白帝。 白帝的尸骸依旧只是如同白玉般的骨骼,没有一点血肉,他甚至不知道白帝现在是以怎么样的方式存在着。 而他还不明白的一点是,为什么白帝为了帮自己,连自身的职责都不顾及了。 在他的设想中,最好的结果也是白帝复苏一定的灵性,吓退九位神祇,然后他才面见白帝,解决之后的问题。 但事实出乎了一点他的预料。 周铁衣能够感觉出来,自己对于白帝很重要。 他的目光落在白帝身上,那被挣脱一般的血丝藕断丝连,拉扯着白帝的骨架,血丝粗看之下,只有一人多,但是刚刚白帝直接跨越十里的距离,拉扯出来的血丝也顺势直接蔓延了十里兵原。 这些血丝挣脱了白帝的镇压,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不断蠕动,覆盖在兵冢大地之上,形成如同血管一样的东西,开始侵蚀兵冢本身。 这场面周铁衣再熟悉不过,无论是自己使用血肉权柄,还是桃都翁使用血肉权柄的时候,都有相应的景象。 但是与这轻轻拉扯下,就覆盖十里大地,还开始瞬间扎根侵蚀兵冢的场景相比,仍然是小巫见大巫。 周铁衣拱手,准备拜见白帝。 虽然现在已经是大夏朝了,但是基础的礼节可不能少,没见刚刚那九位没有拜见的神祇以后都没有机会拜见了吗? 而白帝的手掌更快,他如白玉的手掌搭在周铁衣的肩膀上。 下一刻,周铁衣眼前的场景变化。 真实消退,虚幻增强。 这种感觉他有过。 当初踏入御书房的时候,因为自身官职冲突,面见如日月般降临的大夏圣上的时候有过。 这是直接透过物质的表象,看到真正的内里。 周铁衣瞬间明白,白帝这是要自己站在他的视角看眼前的场景。 他精神集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另外三具干枯的尸骸。 他们一具颜色赤红,端坐在一道道龙气之上,这些龙气有的汇聚为风霜,有的汇聚为暴雨,有的汇聚为晚霞……气象万千,不一而足。 一具颜色暗黑,端坐在一条浑浊的长河之中,长河无数魂魄流过,有天人,恶鬼,夜叉……众生万象,不一而足。 一具颜色玄黄,端坐在一片赤红色的血湖之上,血湖周围,奇异的怪兽相互交配繁衍……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连同着白帝本身,他们形成了空间的四角,封锁镇压住整个兵冢。 他们中间,巨大的千神坑填补了青帝尸骸空缺的位置。 而现在白帝尸骸移动了,本来就不那么圆满的封印顿时出现巨大的缺陷。 ‘轰隆隆’! 一道恐怖的雷霆之音响起,横贯整个兵冢几百里的上空。 巨大的空间裂缝撕裂了天幕,让兵冢与外界开始交互,其中雷霆翻滚,比之千神坑那里右将军镇压的雷霆之力更强十倍不止! 即使三品触及上去,也顿时化为齑粉,即使二品也需要绕道而行! 千神坑内,尉迟破军抬头看向巨大的裂开的天幕,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周铁衣得了大夏圣上的暗示,根本没有想要守住兵冢! 即使他让李显去救援,仍然晚了一步! 第300章 会挽雕弓如满月,向天望,射玉京! “打开了。” 太虚幻境之中,有着银色长发的幻祭司轻声叹道。 他秀美的脸上半是喜悦,半是唏嘘。 他的目光看向被血色浓雾包裹住,看不清楚容貌,年龄,男女的琯琯。 他之所以同意这次出手,血祭司的撺掇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 试探大夏圣上还有多少实力是另外一部分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和大夏圣上都需要解开兵冢! 他需要解开兵冢,放出里面被封印的神祇,特别是荒古九神的力量,让整个神道实力大增,好为争夺天命积攒足够的力量。 大夏圣上需要解开兵冢,他就不需要维持更多的力量用来封印兵冢,能够更加专心致志的修道,快速重新登临日月之境。 只不过权柄也意味着束缚。 这一点对于神祇如此,对于大夏圣上也如此。 所以他不能够主动引导此事,只能够期待有人帮助他打破这个僵局,将他从权柄的束缚之中解脱出来。 所以从开始出手,打破兵冢就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情,不然幻祭司这种可以安静布局几百年的大人物怎么会轻易出手。 从一开始棋局就已经定下了,以兵冢破开为棋盘。 剩下的才是真正的交锋! ······ 白帝身旁,周铁衣眼前的场景继续发生变化。 随着白帝离开了镇压之地,随着血海尊首的力量开始侵蚀兵冢,随着百里长的空间裂缝浮现,一位位荒古九神的力量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驯服了几百年的黄泉支流翻滚,只不过这次黄泉并没有狂暴地向外扩张,虽然白帝的尸骸已经动摇了,但是镇压在黄泉内的黑帝尸骸仍然没有动弹。 所以生死帝君的力量即使复苏了一点,但远远不到完全突破封印的层次。 不过祂虽然不能够突破封印,但是却能够反过来‘帮助’大夏控制祂的力量。 祂主动收敛自身力量。 下一刻,变化产生。 奔涌不断地黄泉之水向内坍缩,让河段枯竭,让河床显露,也让围着血湖这一段黄泉逐渐消失,露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 血湖之中,一声声嗜血的兽吼响起,那被黄泉困住的血兽们能够感觉到围困自己的黄泉消失,释放出通道,让它们杀向外界。 不过这时,大夏圣上准备的后手之一出现了。 青金色的菩提林绽放出琉璃色彩。 一道道梵唱声在菩提林中响起,歌颂死生寂灭之道。 那隔着黄泉的血兽们,本来在嗜血的咆哮着,但是当它们冲进菩提林的时候,当听到那梵唱声之后,它们自身狂暴的血气开始衰落,被死意缠绕,让它们由生转死。 这些血兽虽然从外表上看是因为血海尊首的力量而诞生。 但它们的出生,更多的是因为荒古九神之一的地母,祂是生命和孕育的象征,所以镇压此处的乃是黄帝尸骸,所以天后才在外面布置了一片由生转死的尸陀林。 此地乃是幽冥。 生命天然就向着死亡转变,即使是荒古九神之一的地母,也无法改变这个规则。 但是血兽根本悍不畏死! 即使知道死亡,它们也毫不畏惧地冲向尸陀林。 这时异变再次产生,一层血网从大地脉络中浮现,仅仅只是几息的时间,就从兵原通过地幔,蔓延到尸陀林中。 血管般不断起伏的血网,就像是一张覆盖在大地上的血红色菌毯,让枯寂死灭的兵冢世界内充满‘勃勃生机’。 这起伏的血幔网络也从地面开始侵蚀青金色的尸陀林。 那一尊尊被包含在树木之中,半是解脱,半是痛苦的面容逐渐向着同一张脸转化。 千万人一面,血海尊首! 祂张开嘴,喋喋笑道,“叛徒!” 幽冥空中,正在以自身道统之法贯通尸陀林的天后神色一暗,那‘叛徒’之音就像是一柄长枪,直接刺入她的脑海,损害她的梵行。 更为严重的是那从地面覆盖而上的血网,竟然自如开始转化自己的佛力。 仿佛佛陀的力量不是血海尊首的克星,反倒是血海尊首是佛陀的克星一样! 青金色的尸陀林覆盖上一层不详的暗红血色,也让死意空寂的尸陀充满了一层‘生机’,而正是因为这层生机,所以现在的尸陀林无法完全转生为死。 冲入尸陀林中的血兽们前仆后继,又进一步加剧了尸陀林青金色向着血色转化,只要尸陀林被冲破,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宣法殿中。 大夏圣上眼中的太阳光辉正在急速晦暗下去,但是他的脸上却并无笑意,他的目光穿过兵冢,看向白帝尸骸。 但即使是他,也只能够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光辉,看不清楚里面任何一点状况。 他像是在问面前的大明宫主,又像是在自问,“为什么白帝会动?” 他预料之中,确实要通过周铁衣释放出一部分白帝的力量。 但那应该只是一部分! 白帝作为五帝之一,他本身残存的意志会让他以维系人族为重,所以白帝大部分力量仍然会镇压住血海尊首绝大部分力量。 即使血海尊首的力量开始泄露,也只能够像黄泉一样,无法完全脱离镇压。 这样自己就能够争取到时间,完成转化,到时候再重新镇压血海尊首。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竟然让这位荒古九神有归来的趋势。 眼前的变化出乎他的预料。 白帝意志复苏后,这位五帝根本不顾及自身镇压荒古九神的职责,第一时间就离开了镇压,主动释放出血海尊首的力量,让兵冢的崩溃提速,让自己来不及完成转化。 这变化不是神道那边引起的,反倒是人类五帝这边引起的。 大夏圣上脸色阴沉,一如他眼中逐渐晦暗的大日光辉一样。 兵冢上空。 本来按照右将军尉迟破军的指示,李显应该带着最精锐的羽林军阴兵,带着尸骸长桥前去支援周铁衣那边。 但是徒然之间的变化太快,以至于尸骸长桥横空到一半,兵冢上空就露出巨大的空间裂缝,露出裂缝之外天后的身影。 李显基本上明白周铁衣那里出现了巨大的变数,自己现在前去支援,恐怕也无法起到作用,于是他毫不迟疑地驾驭着尸骸长桥,飞向天空中的天后。 巨大的长桥古朴,两侧幽冥之火上一个个魂魄痛苦哀嚎。 这苦难的哀嚎声传入天后耳中,反倒是帮她消减了刚刚那声血海尊首的咆哮。 天后目光凝重,看向驾驭长桥飞来的李显,下达命令,“你等先去堵住血兽潮!” “是。” 李显抱拳道。 尸骸长桥从空中落下,上万阴兵组成一座军阵,军阵之中,阴雾滔天,兵魂交织,形成刀枪剑戟的黑雾,自成空间。 羽林军的军阵形成之后,镇守在兵冢之内的各处阴兵军营也吹响了号角,一道道阴雾升腾,向着血湖的方向集结,形成大军,镇压住血兽突围! 大阵在源源不断阴兵的加入后,越发壮大,形成绵延几里的阴气城墙,血兽即使闯入其中,也立马被大阵绞杀,暂时缓解了尸陀林的危局。 “就是现在!” 最后一处兵冢要地,那被层层阴云覆盖的天空也出现了变化。 原本死气沉沉的天空,有了雷霆交织,有了风云搅动,积蓄了足够天象变化的力量,一声苍茫的龙吟声响起,让本就开裂的天空露出更大的空隙。 一只龙眸睁开,金灿灿的,像太阳一样。 霎时间天光变化,日光普照,落在兵冢大地之上。 这天时变化,对于血兽而言,没有丝毫影响。 但是对于阴兵而言,他们身上就像是被泼了硫酸一样,阴雾沸腾,剧烈衰弱。 虽然只是一时的变化,但是炽热灿烂的阳光就像是一柄利剑,从天空划下,在巨大的阴兵军阵之中,形成一道豁口。 这一瞬间的豁口让战局再生变化,让血兽重新冲入青金色的尸陀林中,加剧了血海尊首的侵蚀。 那琉璃色的光辉晃动,那空灵自在的气息消散,充斥着疯狂,血腥和混乱。 一株株菩提树上,扭曲的面容都发出桀桀的笑声,“哪有什么觉悟自在,既然人世皆苦,你们不如与吾融为一体,共享永恒。” 血海尊首的声音不断钻入天后耳中,想要将她也腐蚀同化。 被侵蚀中的天后抬头,她幽深的眸子看向阳世,那里太虚幻境形成的倒悬玉京山仍然在冲破封印,从那扇巨大的,由无数瞌睡虫组成的光海门户中跃出,落入现实的玉京山上。 天后忽然露出笑容,眼中映照着明月,如同佛陀在菩提林下觉悟,“若证菩提,必然光耀幽冥十方,此时不证,更待何时,不修今生,不见来世,我证菩提,就在今朝,不证,死国可乎!” 下一刻,她周身一道道熊熊佛炎环绕升腾,琉璃明净,头顶华冠之上那朵大红牡丹常开不败! 连血海尊首对于她神识的侵蚀都暂且泯灭。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恐怖的佛炎燃烧的过程中,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力量,在幽冥之中,发下大宏愿的天后本就是一位大菩萨。 佛门大菩萨,位同一品。 而此时这位一品大菩萨以自身入灭为代价,不证菩提,不见来世! 一道道灿烂明净的光华以佛炎为中心迸发,与天空中一时间睁开的金色龙眸不相上下,形成一道冉冉升起的明月,从幽冥大地抬升,直接撞向阳世,撞向通天彻地的门户中,那倒悬的玉京山! 轰隆一声! 那倒悬的玉京山猛烈地晃动起来,连那参天门户也如同流萤一般开始崩解,太虚幻境与真实玉京山的联系被裹上了一层佛炎的‘空’,太虚幻境中玉京山的崩溃,不能够再完全反应到真实的玉京山之中。 幻祭司站起身来,在神国之中,他的目光所到即所见。 他穿越空间,与撞入山峰内的天后对视。 “你疯了,就算以寂灭之法获得力量,伱也不可能在神国之中击杀我!” 浑身被佛炎裹住,熊熊燃烧的天后神色脸上恬淡的笑容不变,“我没疯,我只是在证道。” 幻祭司带着挑衅的目光指向真实的玉京山,玉京山那重峦叠嶂的金瓦朱墙内,那道宏大的气息仍然在在迅速衰落,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 他嗤笑道,“死了何来证道?” 天后肃然答道,“证道是过程,不是结果,即使我失败了,也可以保全玉京山,何乐而不为?” ······ 正在观察整个战局的周铁衣目光一沉,眼前的局势演化出乎预料,他看向旁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白帝尸骸,甚至他不确定这位人族五帝现在是敌是友。 是不是常年被大夏当做压舱石,所以那残存的意志对人类由爱生恨? 周铁衣看向白帝的时候,白帝尸骸也看向了他,那没有一点血肉的白玉骷髅头上看不清楚任何表情,无法分辨出喜怒哀乐。 但是仅仅一句话,就让周铁衣心中的警觉提升到了极致。 “我可以帮你篡夺血海尊首的力量。” 周铁衣瞬间心中发毛。 白帝怎么知道自己有【篡神】神通? 难道他仅仅只是手掌搭在自己肩膀上,就能够明晰自己的过去,或者说能够探查自己内心所思所想,能够知晓自己的一切记忆? 但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自己的【篡神】神通包含了遁一的特性,连荒古九神的力量都能够篡夺。 白帝虽然厉害,但是他当初毕竟没有真正登临日月之境。 一个个杂乱的念头如同气泡般升腾起来。 白帝第二句话传来。 “如果你不出手,那么局势拖延下去,其余观战的势力很有可能会加入战局,让最终的情况超出掌控,到时候就算是血兽进入人间,黄泉逆流翻涌,将千里沃土化为废墟也不奇怪。” 周铁衣屏住杂乱的思绪,瞬间做出了判断,“怎么出手?” “这简单,你篡夺我的力量,我引导血海尊首的力量就行。” 周铁衣甚至能够从白帝这句话中听出一些轻松写意的笑声。 他手掌反过来搭在白帝如玉的尸骸上。 神通【篡神】。 这是周铁衣使用【篡神】最为艰难的一次,他就像是握住一条奔涌的大河,即使自己的神通能够轻易开垦出河流水道。 但那滔天的力量从水道上灌来,如排山倒海一样,能够轻易将他这具肉身撑爆! 白帝伸出手掌,将那枚黑色的虎符按入周铁衣身体之中,虎符入体,就像是给周铁衣身体挖了一个巨大的暗河,那滔天灌注过来的力量涌入暗河之中,幽深玄冥,空旷无际。 而另外一边,周铁衣【篡神】神通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白帝身后,那粘连的血肉脉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迅速干瘪,在风中化为清灰。 尸陀林中,一张张还没有转化完的血海尊首的脸迅速消退,重新化作普通僧人,不过在退化的过程中,他们的怨恨,恶毒近乎形成了实质,这是源自几千年前被背叛的痛苦。 “叛徒!” 那如地幔般的血网成片枯萎衰败,让兵冢大地重新由生机转化为死寂。 局势从此开始倒转。 周铁衣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自身那枚虎符的变化,就听到身边的白帝继续开口道。 “我听闻你善射?” 周铁衣会意,他此时也顾不得白帝为什么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了。 他伸出手掌,在源源不断地篡夺血海尊首的力量下,有虎符和白帝作为调节,他自身的力量也近乎源源不断。 无穷无尽的五炁从四面八方汇聚。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朝拜君主! 青赤黄白黑五色构建成为了一片潮汐的海洋。 下一刻,海洋在周铁衣手中化为一柄五色长弓。 白帝取出一截手骨,笑道,“好弓不能没有好箭,可以此射之。” 周铁衣拉开弓弦,将白帝的手骨搭在弓上,他的目光看向四野。 恐怖的威压如同从天而降,压在每一个被周铁衣目光望见的事物上。 这一瞬间,周铁衣真正明白了一句话。 巡狩天下,百无禁忌! 他拉弓如满月,心里叹息一声,最终选择了天空中,那座倒悬的,巨大的玉京山。 会挽雕弓如满月,向天望,射玉京! 第301章 日月凌空 一道白光从幽冥连接到人世。 如孩童手持画笔,畅然自在,在风雨如晦的天幕上画出一道白线,穿透世间一切规则。 这光快得不可思议,如大势所趋,如天命所归。 即使强如司民董行书,司律青空规之流,也是当白光穿越流萤组成的参天门户,洞入太虚幻境之后才反应过来。 下一刻,光辉从现实照入了梦境之中。 真幻再次颠倒。 而这一次,不再是虚幻的玉京山影响到真实世界,而是真实世界的天命影响到了变幻的梦境。 太虚幻境山顶之上,幻祭司眼中同样映射出这道光辉。 当这光辉映照在眼中的瞬间,就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如果天后没有燃烧自身,以入灭的姿态强行撞入玉京山,或许在这道箭矢射出之前,他能够有机会发现,并且阻止。 但一位大菩萨以自身入灭为代价,以佛炎空性为阻隔,包裹住太虚幻境,也吸引了幻祭司绝大部分的的注意力,让他失去了几息对幽冥的关注。 毫厘之差,谬以千里。 所以这道光从幽冥跨越千里而来。 太虚幻境内,倒悬的玉京山。 现实照进了梦境,那么梦境就不再拥有变幻隐秘的特性,凝固具化,有了被打破的可能性。 咔嚓一声碎裂之音响彻天地。 巍巍山脉,顷刻而断。 巨大的白色裂缝从中间蔓延,就像是虚空中有一只巨大的怪兽,从下往上,正在张口吞噬倒立的山巅。 幻祭司目光深邃。 他伸手,做了两件事。 第一,主动分离被拦腰折断的山巅。 第二,让通天彻地的流萤门户碎裂,借助神国碎裂,形成一场恐怖的蜃气风暴,白茫茫的蜃气形成一道纯粹的,精神上的冲击,就像是大海掀起的百丈狂澜,涌入天京百姓的梦境之中。 一直在与幻祭司拉扯的董行书和青空规两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们顾不得追击隐退梦境的神国,周身紫色光辉流淌,形成两条道统长河环绕蜃气风暴,阻止其第一时间爆发。 此刻,还沉浸在梦乡之中的天京百姓们忽然就像是置身在漆黑无垠的大海前,一道恐怖的风暴聚集,压抑窒息的气氛让每个人从心里产生对死亡的畏惧。 他们胡乱的伸手,想要抓取周围一切能够牢固自身的事物。 但是在梦境之中,他们就像是沉入大海的溺者,再胡乱抓取,也只是徒劳。 白帝身旁,周铁衣置身于一片奇特的位置,这里是靠近大道本源之地,天地之中一切规则在眼前纤毫毕现。 他伸出手掌,笑叹道,“诸般大道,唯易不易,是以鼎故革新。” 那断裂的虚幻的玉京山巅彻底脱离了幻祭司的掌控,也脱离了太虚幻境,形成了一个新的独立的个体,梦境演化为真实,形成一个巨大的,散发出流萤般光辉的实体。 与此同时,撞入玉京山的天后也产生奇妙的变化。 她身上佛炎更炙,化作接近圆满的月光。 而她的身体,也如同神降之人一样,一点点变得虚无,透明,消融于天地间。 但至小就是至大。 当天后意识接近泯灭的瞬间,也是她与天地混同,最为强大的时候。 一道至高至大的半透明虚影,以规则为轮廓,以祖炁为颜色,比整个玉京山还要高,就像是日月站在天上,俯瞰人世。 一双手掌轻柔地落下,结宝瓶印,接住那碎裂的太虚幻境神国。 云在青天月在瓶。 巨大的山尖没有崩塌碎裂,反而向内坍缩凝实,一轮圆月初照,印入玉京山百姓被风暴浪潮包裹的梦境世界。 淡白色的月光在精神世界中勾勒出前所未有的圆满。 精神海洋之中,那即将四散奔涌,化作风暴的蜃气,就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引力牵扯,不能够向下翻涌,只能够向上升腾,与明月相融,化作如梦似幻的月晕。 明月初生,天地一色。 所有天京百姓都在梦中看到了这瑰丽奇特的一幕。 巨大的圆月从恐怖的黑暗潮汐之中升起,照耀真实虚幻两界,将他们从梦魇之中带出。 一瞬间,天京四城,成千上万因为瞌睡虫倒在地面上的人下意识睁开眼睛,他们眼中看到了一场真正的奇景。 晦暗的天空如夜,圆月升腾,一道流光从地面射向天空,射穿了那通天彻地的流萤门户之后,去势不减,落入覆盖天京百里的雨幕之中。 下一刻,白光绽放,恐怖的力量直接穿透乌云,在天空中形成一道覆盖十里的空洞旋涡,而这空洞旋涡一经形成,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逆旋风暴,狂风在云层中荡开。 灰黑色的流云在白光的追逐下烟消云散。 一道道惊恐的龙吟声响起,他们奋力游动着纤长的身躯,向外飞驰,生怕被这逆旋的风暴触及到一点。 漫天阴云,一消而散。 大日的光辉从更高处垂落,与明月相见。 一时间日月同辉,天下大吉! 巨大的天后虚影有了瓶中‘明月’作为锚定,自身那接近消散的意志重新凝聚,一点点汇聚,化作绝代风华,立于明月之上,向世人宣布。 “今立冥月,照幽冥兵冢,凡我大夏军魂,死后皆得冥月华露,拔除恶果。” 她踩着巨大的冥月从阳世落下,从裂开的百里兵冢天空落入。 在周铁衣射出那一箭的瞬间,苍龙觉醒的意志也明白了此时的天命,一声龙吟轻叹,那在兵冢天空睁开的龙眸没有继续压制阴兵,而是落在千神坑中,灿烂的金色光辉聚成一束,洞穿了联系,让其他被董行书拉扯住的三品神祇能够脱身。 完成这一点后,天后凝聚的冥月才刚好落下,明净的月光取代了那闪耀一时的日辉,开始填补一道道兵冢裂开的空间缝隙。 一时间被血海尊首污染的菩提林重新生长,以之前十倍的姿态茂密成林,完全填堵住了黄泉衰落的缺口,拦住了冲入林中的血兽。 月光挥洒,执掌兵冢封印权柄的时候,天后心有所感,望向周铁衣与白帝站立的方向。 然后整肃仪容,先拱手一礼,“谢成道之恩。” 周铁衣笑着回礼道,“天后大德,才有今日果报。” 若最后关头天后不选择直接撞入太虚幻境之中,今天的局势恐怕会有另外一番演化……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 周铁衣的目光看向阳世,看向一位位从噩梦之中苏醒,还在震惊天地异象的百姓们。 相比于天后得到的收获,自己得到的收获也不小。 既然大夏皇帝不要这万民百姓,那么自己自取之。 ······ 宣法殿中。 当冥月落入兵冢之中,大夏的国运就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但对于大夏圣上而言,这种变化一半是好事。 他用来镇压兵冢的力量得以解脱。 大夏圣上眼中太阳光辉黯淡了一半,他的气息继续跌落,不过与此相对应的是,环绕他周身,一道道无形的规则锁链崩塌,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在刚刚一瞬间,他完成了本来至少需要一年到两年才能够完成的修行。 他挥动着两袖,百寿道袍卷起山河流云,第一次展露出小孩子一样的欢快自在。 忽然他面前大明宫主以复杂的目光看向大夏圣上,“陛下,你太急了。” 刚刚局势演变,稍有不慎,天京的百姓就会死伤无数。 或者说从要解开兵冢束缚开始,大夏圣上就准备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大夏圣上脸上的阴沉气消退,露出笑意,“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所以无所不为!这不是道尊教朕的吗?时不我待啊!” 大明宫主还想要说话,大夏圣上站起身来,挥动衣袖,目光看向幽冥之中,“虽然有些许额外变化,但也印证了朕心中一些猜想,白帝,果然不愧是人族五帝,朕的总旗,也没有让朕失望。” 他笑着起身,不理会大明宫主,挥动衣袖走出宣法殿外。 没有了束缚,大夏圣上道家的修为开始自如提升。 一步入八品,两步入七品,三步四步入六品,五步六步七步入五品,等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大夏圣上的道家修行停留在四品的层次。 一点点生机也从他苍老衰败的身体中孕育,干瘪的肌肤重新莹润光泽起来,两鬓的白发重新反黑。 尽管这点生机如同杯水车薪,对于大夏圣上的暗伤和损耗就像是萤火一样微弱,只能够延续几个月的寿命。 但大夏圣上拢在袖子中的手掌仍然忍不住用力握拳。 多少年了! 自从他坐上这天下至尊之位。 享受无数美色,财富,权力的同时,他也能够清晰感受到自身生命一点点流逝。 那是一种英雄迟暮的无奈。 任凭他是天下一人,也难以挽回一点。 就算是他服用再珍贵的药物,对于‘圣人’而言,也毫无作用。 所以只有当他从圣上之位完全跌落,他才能够重新补益自身流逝的生命。 而现在看来。 一切的都是值得的,自己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他们能够修行,所以他们不懂这个道理,所以他们阻止。 但现在没有谁能够阻碍自己继续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 大夏圣上抬头,看向天空之中光辉灿烂,照耀万里的大日,笑道,“苏洗笔,三日后大朝会,朕要大赏天下忠贤!” 苏洗笔一愣,听到‘大朝会’三个字先是不敢置信,而后立马跪倒,热泪盈眶,“恭喜陛下如日月,再泽万民。” 第302章 二圣临朝,墨石案发 一场关乎天下局势的大战结束,真正的风暴才正要从天京为中心,向着天下扩散。 周铁衣看向身边的白帝,“如果大夏圣上问起,刚刚那一箭我能够完全推脱到你身上吗?” 白帝的头颅微微颔首。 那力量是他借给周铁衣的,自然能够完全推脱到他身上,当他将手掌搭在周铁衣身上的时候,借助篡神神通相连。 他,血海尊首,周铁衣的力量就混在一起,即使圣人也无法分清楚那一瞬间三者之间的差别。 至于形体上的隐没,更是不在话下。 毕竟他们刚刚在近道之地,一切物质上的形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道’,是‘本质’。 周铁衣再次看向白帝,看向白帝身后已经干枯脱离的血网,自己篡夺了白帝尸骸封印的血海尊首之力,白帝以虎符将这力量完全压入自己身体之中,所以白帝的尸骸也彻底解脱了。 这就代表着一道新的人族大运兴起。 足以改朝换代的人族大运兴起。 而现在无论是在情理上,还是在力量上,大夏圣上都无法阻止这道大运勃发,除非他否认人族五帝对整个人族的贡献,如同抹去神祇神名一样,将人族五帝的一切都从人类的历史上抹消。 “你要去哪?” 周铁衣再次问道。 白帝笑了笑,这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身向前一跃,化作一道白虎。 巨大的白虎啸声响彻幽冥,然后白虎跃出兵冢,在玉京山四城前显化,在天京百姓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接连变故之中,白虎向着西方跃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天地之间。 几十息之后,象部就写出一道箴言,送到正在御花园里轻松自在散步的大夏圣上手中。 大夏圣上看了看手中的箴言,嗤笑一声,“白虎现,兵戈起。这么简单的天象朕还需要有人教吗!真是废物!” “传旨加封朕皇后李赵氏‘圣后’,再封周铁衣‘盛世侯’。” ······ 太学院中,那扇层层书架之后的门扉中,长桌古朴,青灯照耀,国运垂下,落在一卷竹简之上。 《虎将周铁衣传》。 青灯之下,正在书写的太史公心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然后继续取出另外一卷竹简,这竹简前面已经落下不少字,他紧随其后记载道。 “太和元年夏七月末,神孽乱京,欲动乱幽冥,天后立大誓,以身化月,入幽冥镇压血兽,泽被万鬼,天下感其德,帝封其圣,二圣临朝。” ······ 七月二十七日。 大朝会。 神孽入侵天京的影响还在继续,但是对于天京的百姓们而言,这影响又像是梦一样显得有些不真实。 一开始幻祭司要借助天京百姓的梦境勾连真实和虚幻,挟持天京百姓,让大夏诸子百家投鼠忌器,所以他没有妄动天京百姓。 最后事不可违,他引爆梦境,分离一部分太虚幻境神国,断尾求生之时,周铁衣,天后合力演化出冥月,不仅没有让蜃气风暴在天京百姓的梦境之中掀起,还重新镇压封锁了兵冢,所以也没有影响到天京百姓。 真正影响他们的,反而是事后通过《天京报》公布的一道道信息。 这时候众多百姓们才恍然,原来神孽们这么狠毒,原来那道月光是真的,是天后身化为月,消弭了这场弥天大祸,同时周大人在对抗神孽的第一线再次被众多神孽暗杀,得白帝意志相助,最终平定兵冢之乱。 此次平定神道之乱,天后,周铁衣功不可没! 不仅如此,时隔三载,有火车轮船祥瑞,又有日月凌空吉兆,大夏圣上再次临朝,这也像是一颗定心丸,安定百姓们剩下的一些慌乱之心。 周府之内,今日张灯结彩,仆人们脸上喜气洋洋,三日前就已经开始打扫门庭。 既然功不可没,既然吉兆连连,那么一些已经在推进的事情就能够最终确定下来。 就比如封侯。 麒麟阁内,今日周铁衣不用去赶早朝,根据‘辞让’的礼节,他应该闭门不出,等着天使上门,将他请进宫中,在圣上和百官的见证中受封爵位。 白梅理了一遍又一遍周铁衣身上的蟒袍,头上的金冠也正了又正。 周铁衣忍不住捉住白梅的手,笑道,“姐姐,已经够好了,你比我还要紧张。” 说着,就要揽住白梅的腰。 白梅果断挣脱,再次帮周铁衣整理鬓发,“少爷,所谓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少爷如今封侯,自然不能够在这些小事上被别人小瞧了。” 周铁衣嘿然笑道,“大礼不辞小让,但恐怕我就算在小礼上再顾忌,也有的人不想要在大礼上让我,盛世侯,可没有那么容易受封……” 白梅连忙捂住周铁衣的嘴巴,说道,“呸呸呸,少爷如何在这大喜的日子说晦气话。” 周铁衣咧嘴笑了笑,也没有再说。 过了辰时,天使驾驭公车前来传召。 此时的金銮殿上,时隔三年,百官们再次见到圣上。 不过这心心念念的结果却和他们想象中大相径庭。 那天下第一的御座旁,新立另外一座,以九凤拱卫,垂下珠帘,与至尊相并。 更为重要的是,在百官的感知中,黯淡的‘日光’与明亮的‘月光’并耀,有了月光作为缓冲,百官的力量无法直接将大日托举至天中,天下独尊,反而形成了日月并耀的局面。 只不过大日黯淡,明月耀眼。 阴盛阳衰,并非吉兆。 站在百官最前面的司律青空规用余光看向司民董行书,在想今日该如何破局。 毕竟天后立下滔天大功,如今二圣临朝之势似乎已经难以挽回。 而且……他们三司现在面临的可不只是二圣临朝的局面。 大太监唱喏,宣周铁衣觐见。 青空规的目光也顺着看向金銮殿外。 周铁衣金冠紫衣,龙行虎步,脸庞略显稚嫩,但身材英武挺拔,朝气蓬勃,目光沉凝,深邃内敛,让人忍不住想要信任。 两袖紫衣荡开朝霞金灿灿的光辉,周铁衣迈入大殿之内,对着圣上,圣后拜道,“臣拜见圣上……” 还没有等周铁衣将一长串礼节性的祷词念完,一声惊雷般的鼓声敲响。 朱衣官员们神色愕然,看向金銮殿外。 晨钟暮鼓。 这一点禁宫内的值守们肯定不可能搞错。 刚刚晨钟才敲响,怎么可能是暮鼓。 忽然他们想到了另外一个鼓声敲响的原因。 十二重楼旁,玉京山登闻鼓! 凡有大案,登闻鼓必响! 一位位紫衣们若有所思,看向中间穿着蟒服的周铁衣。 御座之上,大夏圣上对登闻鼓敲响毫不意外,看向刑部尚书,“既然是登闻鼓敲响,朕也时隔三年临朝,自然是要见一见,伱去将其领进来。” 刑部尚书领命,一盏茶之后,三人从外步入金銮殿中。 参拜之后,大夏圣上开口道,“尔等敲响登闻鼓,有何冤屈?” 一道道目光注视过来,李剑湖身上就像是压了一重重山峦。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近在咫尺,身穿紫色蟒服的周铁衣,即使之前没有见过周铁衣的样貌,但是走到了现在,在如今的场面上,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要告谁。 “草民告诛神司督察院长周铁衣纵容门生,贪污矿工葬身之钱,为祸山铜府,又与宁王勾结,倒卖墨石,颠倒黑白,扰乱朝纲!” (第一卷,诛神司完) 第303章 明争暗斗 金銮殿外,朝日带着万丈光辉,跃入中天。 金銮殿中,当李剑湖参诉自己所告之事,一位位朱紫衣冠的朝臣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在沉吟等会儿该如何在御前奏对此事。 以他们的政治智慧,当然看得出李剑湖三人背后有人。 但即使背后有人,今天在这大喜日子参周铁衣一笔,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这不是明摆着给圣上难堪吗? 当然这也符合儒家一贯的作风,特别是在三日前的大战中,圣上闭宫不出,今日又有二圣临朝之举,若儒家不闹腾一下,反倒才奇怪。 但政治可不是闹腾就完事的。 任何政治举动,即使起因再荒谬,但只要上纲上线,在推动的过程中,也一定会表达政治意图。 就以登闻鼓举例,当初太祖设立登闻鼓之时,百姓们不敢鸣冤。 于是有一天,一位石姓商人击鼓鸣冤,所述之事仅仅只是丢了一头猪。 当时满朝文武在金銮殿上听到这奏闻,都感到荒谬至极。 但结果是太祖不仅没有怪罪,反而赏赐了石姓商人十金,补偿其丢失的猪钱。 其后他召三司至前训话,再诉登闻鼓之重,百姓之事无小事,而后百官郑重对待登闻鼓鸣冤这件事,言部专门设置了登闻鼓院,审查受理此事,百姓们信服登闻鼓鸣冤。 所以再滑稽的政治理由,一旦上纲上线,那就一定会表明之后的政治意图。 但经过三百年的演变,再好的制度也会缺漏,或者人为设置障碍。 登闻鼓之后多次敲响也出现了大量鸡毛蒜皮的小事,登闻鼓院也重罚了那些百姓,因此登闻鼓才逐渐难以被敲响。 有了登闻鼓下白骨寒,通政司前无布衣的说法。 今日登闻鼓再响,很明显儒家要表达某些政治意图,在没有弄清楚这些政治意图前表态,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政治牺牲中的糊涂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夏圣上和天后端坐在御座上,沉默不语,一时间接近三十息的沉默让金銮殿中的气氛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 在上三品无形的精神交锋之中,李剑湖只觉得内外被审视了一遍又一遍,如果不是儒家道统如同支柱,死死抵住李剑湖,仅仅只是这种审视,就足以让只有八品的李剑湖精神崩溃。 三十息之后,百官末尾,一位朱衣越出,拱手道,“陛下,臣有事奏。” 大夏圣上看向这位朱衣——诛神司库房院院长焦国平。 大夏圣上面无表情,“何事?” 焦国平大声说道,“臣管理诛神司档案一事,据臣所知,眼前这位李剑湖是汤州府镇抚司上报的三位与神孽勾结逃犯之一,若这三人真是逃犯,他们何以告我大夏国之栋才!请陛下先审这三人身上神孽牵连一事!若属实,当诛杀九族,以儆效尤!” 焦国平最后一句话近乎咬牙切齿,森森寒意即使离几丈远,李剑湖都能够感受得到。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位素不相识的官员,他不知道自己与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对方一上来就要诛杀自己九族。 这一刻他才深刻理解到为何登闻鼓下白骨寒,通政司前无布衣。 李剑湖脸色胀红,刚想要开口,旁边的崔玉轻轻拉了李剑湖的衣袖,到了这一步,朝堂上的争斗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了。 现在说得多,反而可能会犯下大错,真正要说的话,自然由他们背后之人说。 周铁衣看着眼前场景,面带微笑,沉静地站在原地。 不仅是因为他对李剑湖三人告状完全在掌握之中。 同时也因为焦国平这番话。 他周铁衣现在可不是三个月前那个还需要自己提刀杀人的诛神司总旗,就算站着不动,自己身后的利益团体也不会让自己轻易出事。 言部一位五品御使开口道,“焦院长此言不妥。” 这位御使再对圣上拱手致意。 这是御使的特权,即使在圣前也能够先声夺人,再讲礼数,象征着大夏圣上广开言路。 这也是言部清贵的原因之一。 “湖心书院一事,本就疑点重重,司律,司民都已经上奏圣上,因为之前圣体有碍,所以一直没有审理此事,如今正好两案并审,由司民亲自主持,还天下百姓一个清白。” 周家门生故吏之首,刑部侍郎长孙丹出阵,对圣上拱手致意之后,冷笑道,“秦御使此言不妥吧,湖心书院勾结神孽,按大夏规制,也应该交由诛神司先审,若有疑点再上呈刑部,最后再至三司处,为何秦御使这里,一下就要司民亲审,这不仅与祖制不符,也于礼不符。” “或者说儒家所谓的礼制,在某些时候可以特权越位?毕竟湖心书院乃是儒家书院,若真是如此,如何能够让百家安心?让圣上安心!” 长孙丹用了一个重音,将事情的复杂性再上一个档次。 学部尚书唐安世拱手致意后,开口道,“既然长孙侍郎觉得我儒家审理此案不能够让天下人安心,不若让司律亲审如何?” 儒家自己清楚湖心书院的事情,地方某些氏族确实在搞祖先封神之法,是有牵连,但要说湖心书院说勾结神孽,本来就带有一点牵强附会。 所以司律青空规来审这件事,对于儒家而言至少比诛神司先审要好得多。 毕竟那地方镇抚司上呈的初步口供就差指着儒家说儒家有造反之意了! 之前朝堂上也在争论该怎么审。 若不是周铁衣受到刺杀,而后又有兵冢神孽之事爆发,恐怕以周铁衣的手段,诛神司早就揽过此案了。 而眼下是什么局势? 今日朝会本来要议论什么? 是周铁衣受封侯爵! 若真的让周铁衣今日受封侯爵,那么周铁衣威势无两,简在圣心,儒家怎么再争湖心书院案审理权柄? 所以即使知道今日弄出此案不是时机,几乎不可能通过此案扳倒周铁衣,甚至现在动摇周家都很难。 但儒家不得不在今日打出这张牌,因为这张牌今日不打出,等周铁衣真的受封侯爵之后,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想到这里,百官们总算是琢磨出了今日朝堂上儒家的一些政治意图。 若司律审理此事,那么还表明一件事。 那就是周铁衣封爵‘名不正,言不顺’! 如何能够让一位牵连有大案的官员受封? 这就阻碍了周铁衣今日受封,暂时打破了周铁衣威势无两的大势! 一瞬间,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司律青空规的身上。 朝堂上的百官就像是对子一样,从一位五品库房院院长到御使,再到尚书,最后落在司律身上,让这位《大夏天宪》如今的执掌者再次确立法条。 青空规在心中一叹,今日儒家是想要将他架在火上烤啊! 他沉吟片刻,刚准备开口说话,这个时候,珠帘之后的天后开口,声音清脆,如同凤音。 “陛下,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既然这状告一事现在看来是一笔糊涂账,连状告之人都存在疑点,那么不如先将正事办理,再论此事。” 天后一开口,三司脸色微变。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 天后因为羽林军权的事情本来要和周铁衣结仇,但周铁衣不仅保住了自家的羽林军统帅之位,将赵太岁和神秀赶出了天京,还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和天后结成了暂时的政治同盟。 而经过才发生的兵冢之事,现在天后与周铁衣的政治同盟可谓是处在蜜月期。 这个时候动周铁衣,反倒是天后帮周铁衣说话,压住三司之一的司律。 这就是政治利益的交换啊! 而天后加周铁衣的政治组合形成,三司都要寝食难安! 言部尚书许宁宗脸色微变,不再顾及尊卑,越众而出,说道,“陛下,封爵之事本来就兹事体大,所以才有百官审议……” 天后也不惯着许宁宗打断道,“百官不是审议过了吗?” 许宁宗皱眉,“但百官之前没有接到确切的奏闻,今日李剑湖状告之事,确说明周铁衣受封侯爵有待考量。” 本来应该在百官审核的时候卡周铁衣,但奈何那个时候李剑湖三人遗落在荒郊野地,他们儒家连原告的人都找不到,怎么卡? 天后冷笑道,“许大人是听不懂本宫说的话吗?这三人本就身份存疑,身上案件扑朔迷离,他们的罪告真假我们尚且不知,但周大人为国拳拳忠心,立下汗马功劳,可是百官见证,天下人见证,若今日不赏,何时再赏?三让之后再赏吗!到时候本宫倒要怀疑你们儒家是何居心!” 最后一句话天后声厉如雷。 这个时候,五品,四品,以及少部分三品总算是看懂了今日儒家这局中的暗藏杀招了! 今日周铁衣可是在二让之礼中啊! 而不是二让之礼前,百官审核的过程中。 若今日再让。 那么即使事后证明周铁衣是清白的,也绝对不能够再赏! 诸侯二让,天子三让! 一众四五品官员神色惊惧,看向不说话的司民董行书,这杀人真不见血啊,这段位真高啊。 也就是周铁衣现在能够顶得住。 不然换任何一个其他受封之人,就算是立下军功的将军,今日不死也得脱层皮。 因为没有天后帮忙说话,三司隐约一体,这个时候自辩是无法说明某些情况的。 就比如周铁衣总不能挑明说,难道真要自己三让之后受封吗? 这句话只能够圣上挑明,或者与圣上一体的天后挑明。 其余任何人只要敢说,那就是大不敬,是欺君之罪! 这个时候,等满朝文武,乃至天后都发表完了自己的意见,圣上才沉吟片刻,开口道,“自古明君,功有赏,过有罚,才得天下大治,周爱卿可有话说?” 听到圣上‘功有赏,过有罚’六个字,三司神色不变,但三人都知道周铁衣今日封爵之事已经无法阻止了。 周铁衣拱手一礼,说道,“臣本粗鄙,流连于柳巷,声色犬马于天京,只求安乐于盛世。幸得祖先庇佑,以三世军功庇荫臣为一总旗,闻达于圣人之耳,圣上不以臣荒唐,过蒙拔擢,宠命优渥,托付臣以重事,尔来已有三月余,臣唯三功,聊以夸耀。” “臣之功一,上书《请圣意下达策》,《请民意上访策》,立《天京报》,使圣上耳目聪慧,能听天下万民之声,使百姓口舌清楚,能说心中所忧之事,此后百家相仿,教化大夏子民,使圣上道德泽被万民。” “臣之功二,立商会,献火车,轮船二祥瑞,使百官亲证祥瑞属实,如今招工三千余人,皆安其民,富其身,又与皇四子,宁王商议广推此法,预计年末将招工十万有余。” “臣之功三,谨遵圣谕,开兵冢,唤醒白帝意志,大破天京神孽之暗谋,重创神孽余党,赖圣上,圣后之威,保全天京百姓。” 末了,周铁衣环顾四周,叹道,“除此之外,再无寸功,愧对陛下所托。” 周铁衣这一声叹息让百官表情丰富极了。 如果这都不是功劳,那么他们这群人就真的都是酒囊饭袋,尸位素餐了! 别说三功了,这任何一功,都足以封侯。 就说第一个功劳办报纸,这也是周铁衣最开始做的,如今见效最快的。 百家无论何种教派,首推就是教化之功! 在教化之功面前,军功都得往后让让。 而报纸的出现,确实做到了广开言路,不仅广开言路,还让诸子百家一个个下场模仿。 能够让诸子百家都下场模仿,那么自然就是教化之功。 如果这都不算是教化之功,那么岂不是说百家都做错了,都有眼无珠? 换一个儒家的人倘若做成此事,恐怕已经不是要封侯了,应该在商议该怎么弄成圣贤了! 其余二功,三功皆有事可说,有功可诉,每一个功劳还都不是小事! 大夏圣上看向董行书,笑道,“司民,朕拔擢的这位总旗如何?这三功可否封侯?” 身穿紫衣的司民董行书沉默了三息,与周铁衣形成鲜明对比。 末了,董行书开口道,“此三功,足以封侯,陛下圣明。” 百官脸上丰富至极的表情皆化作心中长叹。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第304章 罪不在此马车啊! 御座之上,大夏圣上圣心独裁。 “既有功,自当赏,古之圣君皆是如此,宣旨册封。” 随着大夏圣上做出决断,掌印大太监薛明浩展开明黄色,五彩云锦织成的圣旨。 “奉天承运大圣皇帝,诏曰。”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周氏积三世军功,降麟子于世。朕闻其家德,命其总旗之位,左迁督查院使,而后夙兴夜寐,勤勉于政。上二策有王佐之德,呈二瑞有养民之功。实乃治世之能臣。朕闻古之圣人降世,皆有麒麟献瑞之举,今见国之栋梁,当知其言不虚。古之圣君,功必有赏,方能教谕万民,特封其‘盛世’二字,赐其侯位,食邑建安,以裹其功,钦此。” 随着这道圣旨最终在百官中宣读,金銮大殿之上,一道道明黄色的气运形成华贵的青紫色,从天而降,源源不断地落入周铁衣头顶。 一时间竟然让才突破七品的周铁衣气息再次暴涨。 一声如同牛虎的声音从周铁衣身上浮现。 周铁衣思考了一会儿,浑身血气升腾,化作一只异兽。 龙首牛尾鹿身,头有角而覆软肉,脚有蹄而圆二趾,项下鬃毛呈青紫。 周铁衣顺势带着麒麟之相向大夏圣上拜倒道,“臣领旨谢恩,愿陛下福泽万民,千秋一世,道德昭彰,大圣至道。” 百官们看到周铁衣身后浮现的麒麟之相,看到麒麟向大夏圣上拜倒。 心中再次叹道。 这功劳自己等人比不上,拍马屁的本事也远远不及,怪不得别人能够封侯,自己只能够在旁边站着看。 百官们自然都知道周铁衣得了右将军府那一滴麒麟精血。 但时至今日,周铁衣顺利突破七品,容纳麒麟精血,即使是右将军尉迟破军看到这一幕,都有种真的天命所归,时也命也,大夏圣上即将成圣的感觉。 如果不封周铁衣这头麒麟祥瑞,那么反倒是大夏圣上自己脑子不清醒。 这么好给天下人彰显圣人之机在自己身上的故事不讲,那么讲什么故事给百姓们听? 这就好比当初太祖赏那十金给石姓商人。 两者虽然细节不同,但是道理都一样的。 “哈哈哈,好,好,好,麒麟献瑞,此言不虚!” 大夏圣上畅快地笑道,毫不掩饰他心中的得意之情。 李剑湖三人尴尬地站在旁边,他们明显感觉到刚刚很多不说话的百官们此时看向他们,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样。 李剑湖心里冰冷,前所未有地下沉,就像是沉入深渊之中,无法抓住任何周围的事物一样。 他即使再不懂政治,也知道周铁衣此时受封,那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虽然功有赏,过有罚。 但大夏圣上也不可能才赏了大功,接下来就重罚吧? 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还没有说清楚。 果然,就见大夏圣上脸上笑容收敛,看向李剑湖三人,再次开口道,“诸位爱卿以为,这三人状告之事该如何处置?” 这个时候司民董行书不等百官们说话,首先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既然起因在湖心书院,落脚在周侯,单独审理确实不能服众,不若三家会审,诛神司,御史台,刑部共同审理此案,再上奏陛下。” 实际上到这里为止,董行书也不认为这墨石案能够再扳倒周铁衣了,他顺势开始实行计划的第二步。 大夏圣上沉吟不语,看向周铁衣。 董行书提出三家会审,确实是中肯之言,不然让任何一家单独审,这都是一笔糊涂账,除非自己完全表达偏袒一家的决心。 但功有赏,过有罚,大夏圣上希望的是周铁衣牵扯住儒家,而不是自己下场帮周铁衣和儒家对峙! 果然,周铁衣秒懂大夏圣上目光里的意思,“陛下,董公之言乃是老成持重。” 大夏圣上点头道,“那就按照这个意思办,诛神司主审,御史台,刑部陪审。” 这主审之位定下,儒家也知道无法再争,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于是以儒家为首的百官拜道,“陛下圣明。” ······ 大太监宣布退朝,百官们鱼众而出。 今日的大朝会让许久没有经历朝会的百官们心思警觉了起来。 这三年来,陛下不理朝政,三司为大,而三司之首司民董行书几乎代行圣权,让大家都习惯了这种以三司为核心的政治斗争模式。 但今天看来,这种局面已经一去不复返。 若之前周铁衣还只是在三司之中挑拨离间,借助一些小事让三司丢丢面子。 那今天就真的是三司联手都压不住周铁衣了。 动用杀招都无法撼动周铁衣一点,还被夺了主审之权,那就是丢了里子! 周铁衣与天后的同盟彻底形成,在朝政上与三司对峙,甚至已经略微压过了三司一筹,让诸子百家们也一个个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百家苦儒家久矣! 以前佛道两家不出,百家难以与儒家争锋。 如今周铁衣代表的道家,天后代表佛家,联手出击,当真是精彩绝伦! 自然也让百家有了新的想法。 朝局真正的改变,可以说是今日开始。 出了金銮殿,周铁衣当众率先走向董行书,拱手一礼,“司民,既然圣上让我诛神司主审,那么这三个嫌犯本官就先带回诛神司内关押了。” 又开始了! 百官们已经训练出本能反应,稍微退开一步,隐约将周铁衣和董行书围成一个圈。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看斗兽一样。 但他们可不完全是幸灾乐祸,更多的是谨小慎微。 因为这场斗兽是不设阑槛的! 隔着阑槛看斗兽是享受,那么不设阑槛看斗兽就是害怕了。 他们可是知道眼前这两头‘兽’性情有多凶猛,力量有多强大。 他们只要稍微靠近,进入这个‘圈’内。 如果被这两头兽误判为下场,是敌人,那么很有可能第二天就在这场惊天大案中满门族灭,绝对不会有一点侥幸。 董行书没有开口,司律青空规一叹,踏入这隐约的圈子中,“这三人既是嫌犯,也是击鼓之人,周侯当小心关押。” 青空规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周铁衣可以用手段,甚至上刑,但是至少得悠着点,别到时候审理此案的时候,拖出来三个不成人形的东西,那样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周铁衣哈哈大笑,“司律难道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他直接说出了青空规心里的担忧,“上刑?我何需这种小手段!” 说罢,周铁衣也不顾司民董行书的反对,笑看李剑湖三人,“你们三人是乖乖跟着本官走,还是要带上枷锁脚链,让本官压着走?” 李剑湖心神不断下沉,莫天恒低声咳嗽几声,崔玉微微一叹。 出了正午门,周铁衣也没有叫囚车来,而是带着李剑湖三人直接走到他的马车旁。 这举动让百官们觉得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 意外的是周铁衣没叫来囚车,拉着三人游街示众,打击政敌士气,这是常规操作,也符合周铁衣一贯的性格。 但要说周铁衣真正的性格,那么就是多变,多变到让三司都摸不清楚头脑。 所以他故意礼贤下士,想要试图让这告状的三人反水,似乎也说得过去。 周大人,就是这么让人猜不透啊! 周铁衣的马车自然豪奢至极,即使与三司的马车相比,也高出一截,即使是现在在严查奢靡之风,百官们都换了更为简朴的马车,生怕被抓住一点小辫子。 更夸张地是,周铁衣的马车栏杆处还装点着一株盛大的七宝珊瑚树,仅仅只是那不断透出的佛光,就让人心生镇定,让人明晃晃地看到什么叫做奢靡。 李剑湖站在马车面前,一时间迈不动步子。 他今天本来以为告御状这件事,就真的是告御状,有儒家鼎力相助,英明神武的大夏圣上会直接受理自己的冤情,最好能够三下五除二直接给湖心书院翻案,再定周家,何家,吴家的罪。 但真正经历过整件事,那生死完全不能够掌握,稍有不慎就会九族尽灭的恐怖感让他绝望窒息,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他根本无法再说一句话,就像是被使用过后的工具,随意丢在一旁,只用等最后的结果就行。 而当听到周铁衣要他们上自己车,而不是坐囚车的时候。 当看到这奢华至极的马车时。 李剑湖那绝望窒息感又变成了诧异,让他心中的重重重石都稍微轻了几分,让他能够喘息呼气,近乎麻木的精神能够重新思考。 他看向面前年龄比自己仅仅大上一两岁的周铁衣。 这位以前崇拜的偶像,现在的生死之敌。 刚刚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敌人又邀请自己坐如此奢华的马车。 一时间当真觉得如佛家所言世事变幻,如梦幻泡影。 周铁衣看到李剑湖不动,笑呵呵地说道,“怎么样,本官这马车不错吧?” 他得意地指了指旁边三司的马车,“你们跟着他们,可坐不上这马车。” 如今天京严查奢靡之风,整个天京,即使太子都谨小慎微,除了周铁衣,现在天京还真没有人敢用这种张扬到极致的马车。 崔玉轻叹道,“周侯严查天京奢靡,难道不给天下人做个表率吗?” 周铁衣哈哈大笑起来。 崔玉皱眉道,“周侯觉得此言有错?” 周铁衣笑容收敛,看向崔玉摇了摇头,“你啊,还是太年轻。” 他轻叹道,“这马车我不坐,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坐!正是因为本官坐了这马车,所以伱们才看到如今百官的马车如此简朴,因为他们没有本官之位,没有本官之功,倘若坐了这种马车,那就是要再行本官之故事!是个聪明人都会认真思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能不能承担这个后果!倘若日后本官有罪,罪不在此马车啊!” 第305章 时代浪潮的草莽 进入马车内,李剑湖三人才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豪奢。 与马车内相比,马车外那七宝珊瑚树又不值一提了! 这是一片虚空! 层层星光不知道从何处射来,在幽蓝色的幕布上装点出变化的天象,九重镜面一样残破的国度形成一重重阶梯,映射出九种不同的光辉。 兵原一战,借助白帝之力,周铁衣最后轻易解决了镇压在掌中那位星辉之神,并且得到了一座完整的,没有一点残破的神国。 剩下那九位被白帝斩杀的神祇倒是有些可惜,祂们隔空降临的神国一瞬间被白帝之力斩碎,价值大减。 但再残破的神国也是上三品中的奇物,车文远的白玉棋盘也就是一座残破的神国炼制而成的秘宝。 所以周铁衣以完整的星辉神国为核心,借助自己领悟的空间法门,封印镇压九重残破的神国,一点点汲取力量。 唯一可惜的是,这十位上三品神祇都是通过神胎之法降临,没有携带祂们的神器,所以令周铁衣没办法篡夺到相应的权柄。 不过这也理所当然,这次降临兵冢的三品神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死士’,神祇拥有死后归来的特性,所以对于祂们而言,自身神权甚至要重于性命。 只要神权能够保存,那么就意味着自身的神祇名号会随着神权继续流传,这就有很大归来的可能性。 他们留下神器在太虚幻境之中,并且让幻祭司之流立下誓言,保护祂们的神器,就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复活的后手,不然三品之中哪来那么多死士可用。 周铁衣随意坐下来,并且伸手一指旁边,立马出现了相应的三枚星辉蒲团。 “坐。” 李剑湖三人沉默不语,外面的奢华他们还可以想象,这马车内的奢华当然让他们有种见世面的感觉。 这中间,即使崔玉这种儒家苗子,也是惊疑不定。 他能够感受到一些这马车之内复杂的空间变化,如果不是周铁衣这‘车主’同意,恐怕就算看似近在咫尺,他们与周铁衣也有不知道多少距离相隔。 周铁衣翻手,从空间之中取出酒水和酒杯,看向崔玉笑道,“你刚刚不是说本官马车豪奢吗?现在如何?本官这马车取自十位神祇神国,皆源自兵原一战。” 三人都听懂了周铁衣话里面的意思,这马车豪奢,但是是周铁衣杀敌所得,取之于敌,非盘剥百姓。 崔玉叹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李剑湖神色复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高兴的是自己原本的偶像没有让自己失望,无论是在金銮殿上面对儒家发难运筹帷幄,还是大获全胜仍然礼贤下士。 一举一动都彰显出英雄本色。 但彼之英雄,我之仇雠。 周铁衣越厉害,那么自己这次告御状失败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一旦失败…… 李剑湖想起金銮殿上那位朱衣官吏咬牙切齿的诛九族之语,身体微微战栗,眼前发黑,压抑难言。 周铁衣看向李剑湖,轻笑道,“怎么,现在才害怕起来?做别人刀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点?” 莫天恒手掌搭在李剑湖肩上,帮助李剑湖坐了下来,自在地端起周铁衣面前酒杯,给自己三人倒了三杯酒,他端起一杯递给徒弟,“周侯非常人,今日让我等三人上车,必然另有所教吧?” 周铁衣也没有在意莫天恒僭越之举,笑着举杯饮酒,然后才开口道,“我从何启功来的书信里听过你的名字,能够为了一学生辗转六千里,可以称之为义,这才是我让你们三人上车的原因。” 随后周铁衣笑道,“但这不过是小恩小义,所以伱们胜不得我。” 崔玉拱手道,“那何为大恩大义?” 这次周铁衣没有直接回答。 马车下了十二重楼,绝影嘶鸣一声,载着镶嵌着七宝珊瑚树的马车踏空而行,向着虎威兵坊而去。 午时过一点,扶摇山下,火车商会。 这里招工的人流排成长龙,一方面是铺设铁轨的计划确定之后,放宽了招工标准,另外一方面是火车商会的待遇已经在民间形成了口碑。 现在大家都知道火车商会不仅背靠大树,而且无论是工钱,还是前途都不缺,百姓们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周铁衣的马车直接落在火车商会主楼的大院之中,他下了车,郝仁立马小跑了过来。 相比于几个月前,郝仁圆润白净的脸消瘦了大半,变得微黑,显露的下颌线也让整个人显得更加坚毅。 他没有穿富商们喜欢穿的丝绸衣,也没有穿诛神司小旗的锦衣,而是穿着火车商会内大部分工人们都穿着的短褂,露出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 周铁衣上下打量了郝仁一眼,笑道,“都说了,你事情忙,我平时来看火车商会的时候,你不用亲自跟着。” 周铁衣可太明白一个上升期的商会‘总经理’有多忙了。 不过这次郝仁没有顺着周铁衣的意思,而是郑重地拱手恭祝道,“大人教训的是,但今日礼不可废,卑职诛神司小旗郝仁,拜见盛世侯!愿侯爷武道昌隆,家族鼎盛!” 今日周铁衣封侯之事,众人自然知晓。 一般而言,这个时候周铁衣应该回府,然后广邀亲朋好友,大摆宴席,就算是宴请三日宾客也不为过。 但是周铁衣提前打了招呼,兵冢神孽之事虽然结束,但是余下问题也不少,就比如那篇《瞌睡虫》的是谁发布的,是怎么发布的,这都需要追查清理。 无论是火车商会,还是诛神司,周铁衣麾下如今都是最忙的时候,周铁衣以正事要紧,让手下的人先忙正事。 当然他也没有学着那些大清官一样,取消酒宴,而是推迟酒宴。 取消酒宴固然有好处,可以向天下人彰显周铁衣的谦恭和节俭。 但那反而只是对周铁衣一个人有利,因为节俭出来的这些酒宴钱又不可能平均分给天下人。 反而对上让圣上猜疑,对下让下属忧心。 周铁衣笑着颔首,接受了郝仁的祝福,然后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你出来了,那随我在商会各处逛逛。” 倒不是他形式主义,而是今日李剑湖三人告御状,那么也意味着自己计划好的山铜府一事就要成行,自己恐怕要离开天京一段时间。 山铜府一事颇为复杂,墨石牵扯到军队,煤矿牵扯到蒸汽机发展,这中间又粘连了远古神祇复苏,地方氏族封神以及宁王府和儒家。 现在自己手下的人,还真没有一个能够处理这么复杂的局面。 所以这山铜府周铁衣不得不去一趟。 “是。” 郝仁躬身领命,带着周铁衣从招工处开始看,李剑湖三人紧紧跟在后面。 如今的招工处是火车商会最繁忙的地方。 火车商会放宽了招工标准,这是好事,自然也衍生出了麻烦。 两侧的招工长廊,一侧要求为十四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少年,主要招收的是蒸汽学徒,而另外一侧则要求十八岁以上,招收的是钢铁工和铁轨工。 大家自然都知道蒸汽学徒待遇更好,发展潜力更大。 就比如现在这边,蒸汽学徒招收就出现了问题。 一个明显是壮年的男子揪着招收人员不放,大声嚷嚷道,“我只是长得有些着急,你如何说我不是十八岁?” 这壮年男子眼睛闪过狡黠,扯着嗓门大喊道,“火车商会是周大人为我们天京百姓开办的!是仁政,报纸上都写了,只要肯吃苦,就能够搏一个前途!难道你们要违背周大人的意思吗!周大人为国为民,岂能够容得下你们!” 这人本来就是朱雀城的地痞无赖。 今日来之前,他就打听过了火车商会的具体情况。 周铁衣不能够说对招收的工人们不好,而是对招收的工人们太好了。 不仅签订长工契约,按时发放工钱,定下休沐假期,同时工厂,工地之上随时有医家修士待命,更别说平日晚上还有习字班,练武班等各种福利,以至于九品武者们都想要混进来。 毕竟周铁衣可是承诺了,如果成为火车商会的一品技工,还能够被周铁衣亲自收为弟子,那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正是因为在这个时代,火车商会给的太多,太过于梦幻,加上《天京报》不遗余力地鼓吹周铁衣,于是让一些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幻想。 就比如这壮年男子,他不傻,更是听过太祖登闻鼓赏十金的故事,所以他今日就想要试试这故事。 周府今日迎接天使的事情众所周知,所以他也大概猜测出周铁衣今日封侯。 既然是封侯喜事,就算自己最后闹到周铁衣那里,但只要歌功颂德几句,那么自然有机会得到当初‘赏十金’的奖励。 毕竟这对于周铁衣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对于他而言,或许就能够改变人生。 要知道当初那位石姓商人受赏的结果可不只是十金。 太祖赏了十金给他,有这十金作为底蕴,这位石姓商人至此之后商道通达,财运亨通,最终成就商道三品,改名为石十金。 这位地痞无赖一说,他身后帮腔的数十人赶忙说道,“是啊,周大人仁义,绝对不会让我们这些小百姓吃亏。” “你们这么拦着我们进火车商会,耽误了商会招工,不怕周大人怪罪吗?” “你们肯定是其他奸商安插进来的,就是为了阻碍火车商会发展!” ······ 有了几十人帮腔,局势变得更加热闹起来,甚至连旁边铁轨工,钢铁工招收那一列人都隐隐开始帮腔起来。 他们虽然不是那地痞无赖的人,但倘若这地痞无赖都能够被招入蒸汽学徒,那么他们岂不是也有机会? 在利益的驱使下,人无贵贱,都是一个德行。 反倒是那些排着队的真正少年们,因为处世经验少,脸皮薄,反而不知道这是在损害自己的利益,自己等人应该上去制止。 就在地痞无赖得意洋洋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探了过来,直接将他拎了起来。 地痞无赖本身有武道九品,突然被人拎起来,下意识还想要伸手反抗,但当他真正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心中一惊。 周铁衣笑吟吟地看向这地痞无赖,“你十八岁?” 地痞无赖虽然没有见过周铁衣的样貌,但是看到周铁衣的相貌,年龄和身上的蟒袍金冠,自然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咬牙说道,“有志不在年龄,周侯当面,我想要当周侯口中的人上人,所以想要争一争!” 周铁衣笑道,“不错。” 这地痞无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听周铁衣笑道,“但争也要有争的命和本事,来人,上军棍!” 有周铁衣招呼,不一会儿就有两位虎威兵坊的值守手持军棍而来,他们都是周家亲卫,本来就身材高大,现在见了闹事的地痞无赖,更是杀气腾腾。 周铁衣看向这地痞无赖,笑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谎报年龄,扰乱报名场所,念在是初犯,火车商会定的规矩也不全,我就罚你十两银子,你自己离开。” “第二,你想要争一争人上人,我确实说过这话,也给你这个机会,就按照欺瞒上官来罚,二十棍,活下来就说明你有这个命,也有这个心气。” 这地痞无赖看了看身边两位军士,这两位军士面带冷笑,粗大的指节用力捏着杀威棒,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庭院之中阳光炙热,这地痞控制不住自身血气,额头上渗出汗水,他紧紧盯着周铁衣笑吟吟的脸,似乎想要从这脸上找到周铁衣真正的想法。 是想要杀他立威,震慑其他人,还是真的要给他这个机会? 周铁衣笑容不变,就静静地等着。 地痞无赖忽然咬牙说道,“我欺瞒周长官,愿意领罚!” 说完,抱拳领罚。 周铁衣心中叹道,是个聪明人,能够在生死决断中抓住自己言语里的机遇。 可惜以前没有用在正途上,现在教还有的救。 他面无表情看向两位周府亲卫,“行刑。” 即使周铁衣没有什么暗示,但是这地痞先说出了‘欺瞒周长官’,这句话就是一句身份认同,这两位亲卫手上的力道虽然不轻,但是却没有往脊椎骨上招呼,力道也只是入肉,没有入骨。 所以虽然打得血肉模糊,气若游丝,但也只是给其他人看的。 一位亲卫上前探了探鼻息,对着周铁衣说道,“大人,还有气。” 周铁衣点了点头,“那就是他命好,抬下去。” 这时候周铁衣再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有人要争一争自己的命吗?” 其他蠢蠢欲动的人都老老实实在自己的位置上排队。 命,不是每个人都敢争的,除了机遇,智慧,勇气缺一不可。 第306章 大人的心思我果然猜不透啊! 处理了这件事,周铁衣继续查看如今的火车商会。 过了一盏茶,李剑湖还在想刚刚的事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刚刚明明可以直接赶那泼皮无赖走的。” 他其实很多事情都没有看懂。 所以他本能地觉得周铁衣这种不将人命当做一回事的态度不对,特别是和自身经历联系起来,难道自己这些人的性命在这些大人物眼中真的不值一提吗? 周铁衣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李剑湖。 “你觉得我这火车商会办得如何?” 李剑湖本来都做好了因为顶撞周铁衣,会被呵斥,甚至上刑的准备,但是周铁衣这么一问,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静静站了片刻,回想刚刚自己见到的一切,除了那地痞无赖之外,络绎不绝报名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期盼,即使排着长队,仍然没有一点不满。 刚刚经过工地的时候,工人们正在用午餐,而每个人的餐盒里都有肉食,用餐的时候都有说有笑,身上虽然穿着短褂,但是短褂都是统一样式,由火车商会分发,看样子也不需要花钱。 对比了自己生活的矿区,李剑湖可以很轻易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火车商会办得好,而且在天京这个富裕的地方都算是办得很好,所以天京百姓才愿意来这里做工。 “办得好,但……” 李剑湖低声说道,然后下意识他想说周铁衣还可以做得更好。 周铁衣打断道,“那你觉得好在哪里,仅仅只是让他们有一个工作的地方吗?” 李剑湖下意识地说道,“难道不是吗?” 周铁衣神色悠然,“法家将人分为四民,士农工商,将工作身份和个人绑定在一起,想要务农者永远务农,经商者永远经商,做工者永远做工,当官者永远当官,这样才能够便于国家治理,伱觉得这种做法好吗?” 不等李剑湖回答。 周铁衣继续说道,“儒家将这理论发展,并且做出了一定的改变,他们强调了‘士本位’,发扬私塾制度,让务农,务工,务商者可以读书识字,可以练武修行,可以做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儒家打破了人的社会身份划分,让人的身份可以变化,从而获得自我提升,这也是这么多年法家的地位看似离儒家很近,但总是差那么一点的原因了,因为法家强调的是‘治民’,为了治民,法家甚至可以弱民,而儒家已经开始强调‘强民’了,尽管儒家做得仍然不够好。” 李剑湖已经完全陷入了深思之中,他从来没有从这个层次考虑过问题。 崔玉结合自己所学,天京所见,隐约猜出了周铁衣为什么今天敢说‘自己等人不过是小恩小义,所以胜不得他’这种话了。 崔玉再拱手,认真问道,“请周侯赐教哪里做得不够好。” 周铁衣笑道,“谜题不就在谜面上吗?儒家过分强调‘士’,以至于弱‘农工商’三民而强‘士’一民,以三民而养一民,与法家‘弱民’而‘强国’何其像也。” “所以士农工商在儒家这里,反而越发等级森严起来,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礼教制度,配合科举制度,因此士越强,农工商三者越弱。” 前世历史上,宋朝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这个士大夫最好的时代,也是儒家最推崇的明君时代,但也让整个国家冗官冗制,积贫积弱。 事实证明,仅靠‘士本位’并不能够真正治国。 “我虽然也不相信完全的人人平等,墨家兼爱之言,但至少不能够如现在一般让天下人都觉得以三民强士乃天经地义之言。” “所以在创立火车商会之初,我就告诉他们,在这里同样可以做人上人,非唯科考可以为士,亦有农士,工士,商士,军士……百家皆可为士,身份职业并不是判断一个人价值和地位的标准,对自身价值的实现和国家百姓的贡献才是。” 李剑湖三人面露震惊,甚至难以置信。 郝仁震惊之余,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甚至忍不住微微挺起胸膛,脸上带着自豪之意。 崔玉在震惊之余,最先反应过来,“所以你今天没有直接赶走那泼皮无赖,而是让他自己选择?” 周铁衣坦然道,“这是自然,想要打破固有的社会阶级制度,谁都需要冒风险,这风险之大,甚至足以关乎生死,从这一点上我与他一样,你们与他也一样。” “所以今天我要给他机会,也给你们机会,因为整个社会需要有勇气之人,即使他们最开始的目的并不纯,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从利己出发,但正是有了这种敢于为利己而豁出去的人,才能够搅动固有的死水。” 李剑湖带着敬畏,感叹,些许疑惑看向周铁衣,他还有一事不明白,“如果你只是需要有勇气之人,你也不用打他二十军棍……” 周铁衣笑道,“你听过登闻鼓石十金的故事吗?” 李剑湖连忙点头。 他虽然以前没有听过,但昨天晚上决定敲登闻鼓,老师和崔玉都给他讲过这个故事。 周铁衣继续问道,“那你知道石十金最后的结局吗?” 李剑湖干巴巴地说道,“不是成为商家三品了吗?” 周铁衣看向崔玉,嗤笑一声,“怎么讲故事都讲不全,春秋笔法,惯用伎俩。” 崔玉一时间神色尴尬,他当然知道石十金最后的结局,但是整个大夏为了推崇太祖的登闻鼓制度,为了宣扬这种广开言路,自然会隐去结尾。 周铁衣笑着说道,“石十金仗着太祖赐予的十金之威,一路顺风顺水,登临三品,而后不知进退,半途参与‘睚眦太子’一案,最终身死族灭。” “所以我今天给那泼皮无赖二十军棍,而不是给他十金。” “我需要让天下人知道,他们可以从我这里走另外一条人上人的道路,但我也要告诉他们,这条路不是比谁胆子大,谁不知天高地厚就行,我要打破儒家,法家强调的士农工商秩序,但我却不推崇绝对利己,混乱无序,我推崇的是权力和义务相等,是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这才是火车商会想要做到的事情之一。” 崔玉看着神色飞扬的周铁衣,他一时间竟然想到了典籍中记载的那些开宗立派的祖师们,他们当初在面对各种不同的世事问题的时候,是不是都有相同的神色,洞悉世事而又勇猛精进。 所思故所行,所行故所成。 成道者,利天下万民,此为大恩大惠。 郝仁顺势赞叹道,“大人之智,非我等愚人所及,对了,这三位朋友是?能够得大人这般推心置腹传授学问之人可不多啊。” 刚刚他就在猜测三人的身份,毕竟能够从周铁衣车上亲自下来,如今又受周铁衣耳提面命的人可不多,即使他也需要郑重对待。 李剑湖三人神色尴尬。 周铁衣大笑道,“这三人今天在金銮殿上敲登闻鼓,状告我勾结宁王,祸害百姓。” 郝仁:…… 大人的心思我果然猜不透啊! ······ 司民府,书房内。 “父亲,周铁衣带着他们三人去了火车商会。” 董修德进来,恭敬地禀告董行书。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书桌上,董行书正在写着一封信。 相比于几个月前,他这位司民之子也成熟了起来,转告了信息之后就安静地站着,即使心中还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妄图对这件事发表多余的看法。 董行书抬头看了一眼儿子,放下手中的笔,叹道,“有问题就问。” 董修德沉吟了片刻,“父亲,您今日可是故意将这三人送到周铁衣手中?” 董行书放下笔,露出笑容,几个月来第一次对儿子赞叹道,“不错。” 今天金銮殿外,估计已经有很多儒家官员们怪自己太软弱,就算失了主审之位,但这么轻易将重要的人证交给周铁衣,几乎相当于将墨石案的主导权重新交到周铁衣手中。 董修德虽然猜出了这点,但他心中还有些困惑。 董行书笑叹道,“当时周铁衣上书二策的时候,我,青空规,尉迟破军那老家伙就已经隐隐有感,我们压不住他了。” 随后董行书眼中露出凝重,思考,“事实发展也如我们当初预感的一样,他每件事都做得很好,比想象之上还要好,无论是事君父,还是利百姓,无论是文治,利民,还是武功,他近乎可以称之为行完人之事,即使些许把柄,也是他漏给我们的,根本不足为惧。” “就算是你之前一直信誓旦旦的墨石案,如今能够扳倒他吗?” 董修德沉吟了片刻,微微摇头。 若之前,或许他会觉得通过墨石案牵连周府,再牵连周铁衣这个方法行之有效。 但是封侯之后,周铁衣本来就要分家,单论这一点,墨石案就再难以牵扯到周铁衣,更遑论圣上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最后就算是宁王府背锅,也不可能是周铁衣背锅。 董行书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我接下来给你讲的非儒家道理,而只是权谋之术,你听听就可,不可沉迷其中。” “是,父亲。” 董行书这才继续说道,“尉迟破军告诉我,那日周铁衣遇清臣一事,到他府上说‘若梅清臣真是完人,他自当退避八千里’,所以在看到那‘乾坤二策’的时候,尉迟破军也说,若周铁衣是完人,我们三司也当退让权位……” 说到这里,董行书顿了顿,才半是问儿子,半是问自己道,“但我们能退吗?我们有退路吗?” 董修德轻叹一声。 到了他父亲这个地步,位极人臣,自然也没有退路。 “我们不能退,只能够让那小子自己离开天京,所以我本就不寄希望于这件事能够扳倒他,至少他只要在天京,我们就不可能通过这件事扳倒他!” “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他简在圣心,地利,周府三世武勋,人和,他办工利民。” “所以在此时天京,就算事情做得再绝,也难以胜他。” “但一件不成功的事情,其实也有意义。” “墨石案牵扯宁王府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制止地方书院?就是因为我需要将这件事弄得足够复杂。” “所以我明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成功,但我也要在这件事上逼那小子,让他去自证清白!给他机会去自证清白!” “只要这件事足够复杂,以那小子想要行完人事的性格,他就一定会自己去查,去处理!” “但他忘了一点,这天下离了谁都可以运转,离了他也一样!” “他虽然接触了大权,但没有长时间掌权,所以还不懂权力中枢的重要性。” “只要他离开了天京,他就不再有天时,地利和人和了,权力中枢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他自己退了六千里,就不能够怪我们了。” 董行书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权谋之术。 董修德看向自己父亲,心中感慨万千。 相比于这般权谋之术,自己以前学的真不到家啊。 董行书看向自己儿子,“权谋终究只是小术,我也只能够拖延时间……” 说到这里,董行书顿住了,一些所思所想,他连儿子都不能够告诉,于是转移话题,将面前写好的书信给儿子,说道,“你再去这封书信给柯黯然,告诉他周铁衣即将离京,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了。” 董修德恍惚之间才明白为什么父亲坚持要让自己的至交好友回京,他瞳孔微微放大,“父亲的意思是?” 董行书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明媚的夏日,“人是可以被取代的,想要破了周铁衣的威势,首先我们得提供一个人给圣上选择,不能够让周铁衣成为那个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选择,这才能够破了他的‘天时’,至于地利,人和,再想办法徐徐图之。” 说到这里,他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况且既然圣上想要变,老夫也阻止不了,那不如就让这变化多一些,看到底是谁最后受不住!” 第307章 麒麟明堂 入夜,麒麟阁内。 静室之中,周铁衣端坐,周身五行祖炁萦绕,形成华贵的青赤白黑黄五色祥云,祥云之上麒麟精血化作一头头角峥嵘的五色麒麟,麒麟仰头望天,吞吐着从天空中不断垂落的青紫气运。 周铁衣忽然睁开眼睛,对着虚空一抓,将一幅幅属于这头五色麒麟的历史画面用篡神神通抓出,然后扔向这头五色麒麟。 有了浩然青紫大运和篡神神通双重帮助,这头五色麒麟眼眸稍微动了一下,然后又很快隐没,如果一时不注意,还以为是错觉。 周铁衣看向自己头顶那只五色麒麟,笑道,“有兴趣聊一下吗?” 五色麒麟恍若没有意识,仍然在吞吐青紫气运。 周铁衣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用麒麟精血种灵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滴精血和绝大多数普通精血不同。 这是神祇精血,还是一位上三品的神祇,只要精血之中还蕴含着意志,只要对方的神名还没有彻底泯灭,那么这位神祇就有机会通过这滴精血归来。 当时周铁衣没有立刻磨灭这精血之中的麒麟意志。 一方面是想要尝试收服一只三品麒麟神祇作为手下,另外一方面是想要通过这只麒麟了解十万大山那边的情况。 能够让大夏都无法完全征服的十万大山,其中的隐秘绝对不小。 而对于周铁衣而言,多一条退路总归是好事,谁知道这天下局势究竟会怎么变。 就像天后说的一样,他们这些人不是料事如神。 只不过手中掌握的资源和信息是普通人的千倍,万倍,所以针对不同的未来,都留下了相应的后手。 一旦未来的趋势显化,就可以启动后手,让自己不至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乱世之中绝大多数的世家努力生子,然后将这些子嗣投入不同的阵营,其实也是这种情况。 今日得到了滔天气运相辅,这麒麟精血内的意志自然复苏了过来。 但与现在的周铁衣相比,仍然天壤之别。 五色麒麟眼中,汇聚着仇恨,灾厄,嗜血,祂周身,一道道祥瑞云气也化作兵戈,杀戮,诅咒,云气之中,一缕缕山人冤魂浮现萦绕,既给麒麟力量,帮助祂稳定自身,又施加束缚,让这位本就是祥瑞的麒麟化瑞为厄,不得解脱。 “哼!” 周铁衣冷哼一声,他周身的五炁汇聚,化作五尊帝君,五色光辉正大光明,那些冤魂诅咒在光明的压制下,尽管如同阴影一样难缠,但是却暂时被隔绝在麒麟精血之外,让麒麟眼中的仇恨,灾厄,嗜血消退,露出几分清明。 “现在可以交流了?” 周铁衣再次问道。 麒麟恢复了清明之后,迅速判断出眼前的局势,眼前这位少年虽然实力还很弱小,但单单是能够御使五帝真意,能够汇聚滔天国运,就不是自己现在这缕残魂能够抵挡的。 不过祂作为瑞兽,自身的高傲还是有的,于是用一种宏大,神圣的声音落入周铁衣耳中,“你是夏国的皇子?” 周铁衣微微一笑,“你似乎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说罢,他伸出手掌,那覆盖一层空性的五指山不只是能够让这只手掌具有二品层次的防御力,同时也让手掌能够抓住许多无形之物,就比如神国,就比如精神。 在麒麟眼中,恐怖的巨掌从天而降,下一刻麒麟显化的形象就瞬间缩小了十倍,化作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麒麟,落入周铁衣手中,只能够仰望周铁衣俯视下来的脸。 “现在弄清楚状况没有?我问,你答。” 麒麟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道家五帝加佛家空性,这两种力量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修得一品,而现在完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伱叫什么名字?” “明堂。” 周铁衣对比了一下自己从麒麟记忆中得到的画面,微微颔首。 周铁衣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你继续吸收大夏垂落的青紫气运。” 麒麟明堂下意识挺着头颅说道,“如果你想要我的帮助……” “我会赋予你神道符诏。” 麒麟明堂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他抬头看向空中不断垂落的大夏青紫气运,耳中回荡着周铁衣的话语。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还是眼睛出问题了。 能够获得大夏这般国运之人,怎么会有神道符诏这种东西? 要知道他之前还在猜测周铁衣是大夏这一代的某位皇子,毕竟他已经陨落了二十几年,对现在大夏的局势并不了解。 “你怎么会有神道符诏!” 周铁衣没有继续解释,一轮圆满的月轮浮现在气运之海中升腾,云箓构建出一道虚位神格,落在明堂面前。 明堂神色丰富,从五指山中仰头看了又看周铁衣。 道家五帝真意,佛家空性,现在又有神道符诏。 仅仅只是这三者同在一人身上透露出的巨大信息,就让明堂知道自己在眼前这少年面前,绝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想明白了这点之后,他容纳了面前这道如同云雾升腾的符诏。 接受了符诏之后,明堂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开始一点点复苏。 只不过蕴含自己神权的神器在那个仇人手中,让明堂暂时不能直接夺回神权。 他看向周铁衣,“你为何这么帮我?” 如果周铁衣只是想要以他的精血修行武道,应该尽量包容,消化精血中的意志才对,反过来加强他的意志,对于武道修行没有一点好处,反而会留下隐患…… 周铁衣哂笑一声,“这青紫大运味道不错吧?” 明堂忽然一愣,望向天空中不断垂落的青紫大运。 今天午时,随着大夏册封周铁衣,周铁衣就当着大夏圣上的面,用自身武道根基,麒麟精血吸纳了这道青紫大运。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自然是天降大运,是天大的好处。 但周铁衣本来就生性多疑,如今又掌握了大量这个世界的隐秘,自然忍不住多想一层。 就比如史家那道能够力压一品的惊天法门【盖棺定论】。 史家没有出过一品,但是这法门却能够力压一品,甚至能够按住人屠姜太一的棺材板,让他就算留下后手,也无法发动。 那么只能够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盖棺定论】会覆盖一个人的一生,无论你留下多少后手,只要在【盖棺定论】的覆盖之中,那么都会被遮掩到所谓的历史长河里。 那么这么强大的法门,想要发动,肯定有很多条件。 所谓的国运,民心应该只是条件之一。 另外一个条件,恐怕就是让中术者吸收国运,民心。 只有在弱小的时候,已经和国运,民心牵扯在一起,那么就算之后再强大,也无法否定自己的根基,即使发现了这法门,但为时已晚,回天乏术,这才叫做盖棺定论! 周铁衣之所以做这个推论,第二个原因就是他同样掌握了一部分【社稷】权柄,他同样能够凝聚出属于自己的国运。 虽然周铁衣通过炎黄部落凝聚出的国运不到大夏国运的万分之一,但是其特性也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国运这种力量,也是有归属的! 这是别人借给你的力量! 大夏圣上凭什么笃定天后不会背叛自己? 为什么天后言语中告诉自己,只要大夏圣上还没有失败,那么自己两人就只能够辅佐他? 自己作为道家鱼龙之子,就算再忠心耿耿,大夏圣上不会防着自己一手? 甚至周铁衣怀疑,在自己封侯这件事上,看似自己压制了儒家,但实际上儒家和大夏圣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目的就是让自己这个大胜的‘将军’自己进套。 这才是正常情况。 而且这是阳谋,今日在金銮殿上,那滔天的青紫运垂落下来,周铁衣如果不接,那么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所以这青紫运他不得不接,同时也需要找办法削弱这青紫运对自己的影响。 而最简单的削弱法,就是让承受的对象独立出来,让自己的种灵精血形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又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别人或许办不到,但是周铁衣却能够做到! 当然这种方法有多少用,暂时还不确定,需要进一步验证和获得更多的信息。 而且让麒麟精血独立出来,只是周铁衣做的第一件事,他对此还有其他的准备。 麒麟明堂听完周铁衣的话,看到周铁衣那带着几分唏嘘,带着几分嘲讽的表情,瞬间明白这里面有大坑,他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与人类似。 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修的三品道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周铁衣继续说道,“你明白处境就行,我们两个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虽然我给了你独立的意志,但我不希望你东想西想,让我还要花费时间来处理你,就算你想要逃脱我的掌控,也至少要等到我身上的事情结束之后,不然你让我功败垂成,你也绝对没有机会幸免,相反,若我能够成功,你还有机会真正复活归来。” 麒麟明堂和自己收拢的其余几位神祇不同。 桃都翁,虚鱼起先的智慧都不高,可以说是自己赋予了他们智慧,所以他们视自己为父神,对自己近乎完全忠心。 曹善虽然是五品神祇,但以前就只是一个厨子,性格也随和自在。 而眼前这头麒麟,可是实实在在的顶尖三品神祇,自己获得的天一玉碟也只是三品,现在还是残破状态,若这麒麟恢复到一定实力,是有机会挣脱天一玉碟的束缚。 而且麒麟生性高傲,自己又在给大夏做事,如果不让他明白一些更深层次的前因后果,他胡乱起小心思总归是一件麻烦事。 麒麟明堂认真梳理了一遍周铁衣给自己的信息,露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我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无论是从报自己的杀生之仇,还是想要完全复活归来,帮周铁衣都是唯一且最好的选择。 而且就像周铁衣说的,自己如果生出小心思让他失败了,以周铁衣‘仇敌’的层次,自己更没有可能翻身。 连自己的敌人的威势都可以借用。 麒麟明堂瞬间意识到周铁衣除了修为,心智上的可怕也不是自己这只悠哉惯了的麒麟可以比拟的。 明堂看向被五帝真意暂时隔开的一道道山人冤魂诅咒,说出了自己唯一一个要求,“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平息部落的冤魂,让他们的魂魄回归黄泉。” 周铁衣思考了一下,颔首道,“可以。” 两者达成了共识之后,周铁衣放开自身对于明堂精神的束缚,让他重新回归到自己的气运之海上,放开五帝真意对于山人魂魄诅咒的压制,让这些仇恨,痛苦的情绪重新覆盖明堂心神。 这些山人的死亡是源于大夏军队的围剿,他们的仇恨和痛苦,自然指向大夏国运,虽然不知道有多少用,但即使起到千分之一的作用,对自己都是一个好消息。 有了明堂这个代替自己承载国运的替身之后,周铁衣目光再次落在丹田之中。 麒麟明堂是表象,他将代替自己承受大夏国运,凝聚五行祖炁为罡。 那么自己的核心,一定要能够对抗大夏国运。 当初武道八品的时候,周铁衣就意识到,因为【血神子】的原因,自己和普通武者大不相同,自身气血因为权柄的原因,本身就带有天地祖炁的性质,所以在六品的时候可以凝罡两次! 而现在他更是可以肯定这点,他首先看向了丹田之中一枚色泽纯黑的虎符,这枚虎符虽然存在于自己的丹田之中,但有种仰头望向日月的感觉,可望而不可及,比之佛门空性还要遥远。 这就是白帝封印在自己体内的虎符,其中也蕴含了自己篡夺的血海尊首的权柄。 这既是为了防备自己,也是为了防备大夏圣上的查看。 虎符周铁衣当然没有办法还给大夏圣上,所以当时才问白帝,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推脱到他身上。 见过了完整的虎符之后,周铁衣明白这虎符应该是白帝之物,而不是大夏圣上之物。 随着白帝尸骸离开兵冢,虎符被白帝带走也理所当然,至少对周铁衣上报的结果,表面上大夏圣上没有一点意外,也没有过多询问。 第308章 国运凝罡,部落发展 何种力量能够对抗一国之运? 那自然是另外一道国运! 武道凝罡,能够凝练诸般祖炁,这国运之力,自然也是祖炁的一种! 周铁衣丹田之中,血气海洋沸腾,一朵巨大的莲花摇曳,巨大的武道真身端坐其中。 一缕缕国运之力从遥远的时空汇聚而来,经过【社稷】权柄洗练,从明黄色转化成为玄黄色。 玄者,为黑土,为社;黄者,为五谷,为稷。 莲花之中一枚血神子落入武道真身之中,汇聚周铁衣本身精血,化作人中胎儿,如鸡子,玄黄汇聚,如同混沌蛋清,两者相遇,化作一枚血茧落在丹田之上。 周铁衣眼中精光黯淡!一部分力量因为封存在血茧之中而消退。 但他脸上忍不住露出喜意。 可行!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丹田之中,血色莲花之上结成的混沌玄黄血茧,虽然暂时封印了自己武道真身的手段,但是自己能够感受得到,武道真身的异象以及【武道】权柄本身在蜕变! 或许自己能够走出一条完全不需要借助其他人精血就能够修行的武道出来! 当然,自己现在还有很多东西需要研究,第一步自然就是重新孕育出自己的武道真身,看看到时候能够有什么神通! 因为完全是自己的精气神,所以周铁衣根本不用像其他武道七品修行者一样,需要消磨精血之中的精气神,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发展壮大炎黄部落,让部落聚集更多的国运之力。 有了国运之力,自己就相当于采纳了足够的‘罡气’,自然能够顺利凝罡。 周铁衣顺势将目光落在部落之上。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整,炎黄部落已经完成了对猪婆龙部落的统治,女人们在周铁衣的【孕育】神职影响下,一个个都已经开始怀孕,这也意味着两个部落的血统开始汇聚。 周铁衣已经命令巫木将【监兵诛魔录】传授给那三百名经过血腥残杀活下来的奴隶战士。 而这群精挑细选的奴隶战士在对力量的渴求和对权力的向往下,武道修行,自然是一日千里。 所以即使知道他们是奴隶,但炎黄部落的战士们也心中生起一股紧迫感,修行也越发用功起来。 在这之前,他们对于周铁衣的忠诚毋庸置疑。 但是在周铁衣这位强大的神祇庇护和爱护下,人自然也会生出懒惰之心。 而现在这懒惰之心刚刚生出萌芽,就在部落融合的紧迫感中被扼杀,这也是好消息。 “巫木。” 部落之中,一座新的,巨大的木质建筑之中,巫木放下手中的炭笔,将眼前写到一半的竹简放好。 这座木质建筑是巫木单独要求建造的,也是整个部落除开火塘祭坛最奢华的建筑。 里面陈列着木板,竹简,纸张。 竹简之上,是巫木精心用细炭笔记录着的周铁衣教授的知识。 作为部落的巫,他比常人更加明白传承的重要性,所以即使没有周铁衣指导,但是他仍然挑选了一批女人开始学习周铁衣传下的文字,并且尽量复印记载知识。 希望这些知识会随着部落一直传承下去,而不是像以前的牛头人部落一样,经历一场天灾之后,就将部落的传承遗失大半。 有周铁衣的传授,部落当然已经开始制造纸张,但是纸张的产量暂时还不够高,毛笔的使用也需要训练,对于才学习文字的巫木,他更习惯用炭笔,这是源于十几年的生活习惯。 巫木穿好华贵的羽毛装饰的祭祀衣裳,头上带着牛角面具,亦步亦趋地来到火塘祭坛前。 相比于几个月前,不仅是周铁衣在变,部落本身也在变化。 就比如奴隶制和公民制形成,从部落公有制转化为封建私有制,权力的象征和阶级划分越发明显。 很多形式主义的东西,就是象征着这种划分,所以对于巫木现在的打扮,周铁衣没有做过多干预。 如果他干预了,很有可能就会被其余猪笼婆部落的奴隶视为巫木开始不受到信任。 对于领导者而言,很多时候不表态就是表态。 至少到现在为止,巫木做得都很不错。 “神。” 巫木恭敬地低头,从旁边的奴隶手中接过一只绑好的野鸡,用骨刀斩杀了野鸡,祭祀了篝火塘。 看到这一幕,猪婆龙部落的奴隶们略微松了一口气。 对于现在炎黄部落的归属感也强了一些。 要知道以前部落的鳄鱼神一旦出现,都是需要活人作为血祭,只有人类强大的灵性和力量,才能够真正取悦神祇。 甚至很多时候,鳄鱼神被残暴和嗜血左右性情,会直接捕食旁边的部落战士。 而在这位新的神祇庇护下,他们不仅获得了‘武道’这种新的力量,同时这位神祇也前所未有的仁慈,仅仅只是需要普通动物作为血祭,根本不用担心神祇会在某一天因为疯狂,突然吞噬部落的人,而这在周围的部落中都不少见。 周铁衣静静等着巫木完成祭祀,而后才吩咐道,“如今部落的人数如何?” 这些东西的具体情况他当然都知道,询问巫木是想要了解巫木对于部落的掌控情况。 因为之后攻打其他的部落,就没有办法像攻打猪婆龙部落一样轻松了。 他能够近乎不花费代价攻打猪婆龙部落。 一个原因就是信息差。 鳄鱼神被自己诱骗出了领地,入了属于自己的‘神域’范畴,让祂的力量从五品退入到了六品巅峰的层次,一消一涨下,配合自己的诸多神通,山熊,水蟒这两只本来就能够发挥出六品战力的异兽,才能够轻易拿捏住鳄鱼神这位五品神祇。 但一位神祇如果在自己的神域之中,祂至少能够发挥出自身三倍的战力! 而现在,占有了猪笼婆部落之后,他要继续攻打其他的部落,可不只是面对一位部落神祇。 根据从猪笼婆部落了解到的信息。 顺着这条河流继续向下,一块巨大的平原之上,分布着十几个部落,他们形成一个松散的联盟,共同对付平原外的敌人,天灾和兽潮。 这些部落中最强大的甚至拥有上万人,配合奴隶,形成一个几万人的大部落。 根据周铁衣了解到的神道知识。 一般而言,十万人虔心祭祀是足以支撑起一位三品神祇的信仰。 而几万人的大部落,即使不到三品,也有四品层次,再加上周围一圈五品部落守望相助,直接攻打并不现实,所以需要另外一些小手段协助。 巫木听完周铁衣的询问,在心中盘算了一下,然后低头恭敬地说道,“神,整个部落现在一共有一千三百三十位能够生育的女性,一百一十六位婴儿,二百七十二位男性战士,三百位奴隶战士和六百多位普通男性奴隶。” 巫木口中普通男性奴隶是猪笼婆部落原本就拥有的奴隶。 两者之间拥有很明显的区别。 猪笼婆部落的奴隶战士身体还保留着一部分鳄鱼神的眷属改造的力量,所以即使鳄鱼神已经被自己杀死,但是篡夺了鳄鱼神全部的权柄。 周铁衣仍然帮助这些奴隶战士重新获得了那部分眷属之力,在纯粹的身体素质上,这些莽荒部落战士的身体素质甚至比大夏朝普通百姓的身体素质还要强。 而那些已经完全失去了信仰神祇的普通奴隶,他们是奴隶的后代,血脉中的眷属之力已经完全退化,加上饮食不好,那真的就像是封建社会的奴隶一样,不仅瘦弱,而且神智呆滞,和拥有信仰的部落人之间的体重甚至能够差接近一倍,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物种! 让他们修行武道,想要有进展,除非周铁衣大力倾倒资源,但这对于现在处在发展阶段的部落而言绝对不可能。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当初牛头人部落原本信仰的神祇有多么强大,即使已经过了至少六代人,但是炎黄部落的人仍然是周铁衣看到的所有人中身体素质最强的! 可以比得上猪婆龙部落的眷属,甚至还略微有些超出! 而这些普通奴隶中,周铁衣暗示巫木,如果有偷学武道的人可以记录下来,但不是惩罚,而是暗中给他们便利。 这样就算最后一千人之中只能够筛选出一人,但是这种从底层都要往上爬的奴隶,也值得自己倾倒资源。 “你带着我制造的‘礼物’和炎刑领队,出使平原上的部落,我需要你获得这些部落的具体信息,同时购买一批能够作为战士的奴隶回来。” 周铁衣口中能够作为战士的奴隶,都是在部落战争中失败的俘虏,他们体内的眷属之力还没有完全退化,自身的意志也没有被磨灭。 这样才能够修行武道有成,当然这种奴隶,对于各大部落而言,都是最好的祭神之物,所以价格也最贵。 周铁衣说的礼物有两种。 第一件是他拆分鳄鱼神的尸体,用核心的骨头熔炼出的宝刀和精致的皮打造的面鼓。 因为有【赤帝焰】的帮助,周铁衣已经拥有了部分兵家锻兵之能。 第二件是他铸造的铜币,部落之人大部分还处在以物易物的阶段,但是精美的货币就算作为礼物,也极为昂贵。 当然自己还要在这上面赋予一些‘价值’。 经过今天对郝仁的考核,周铁衣已经决定将郝仁真正纳入自己的核心团队,赐予郝仁【血神子】和虚位神格。 这样他也能够借用郝仁的商道修行,尝试锻造出能够蛊惑人心的铜钱了,这才是他有信心能够瓦解平原部落联盟的利器! 第309章 民心,圣心 诛神司正堂衙门。 昨天登闻鼓敲响,李剑湖三人状告周铁衣的事情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水之中,掀起了一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涟漪。 两日后,诛神司衙门前,因为《天京报》的刊载,所以今天百姓们都知道第一次三堂会审会在今日举行。 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潮水堵在诛神司外,让诛神司的文吏们额头微微渗出汗水,赶忙跑进去禀告。 诛神司正堂之中。 一众朱紫官员们正襟危坐,目光时不时会瞟向中间喝着茶水,神态自若,身穿蟒袍的周铁衣,他们也想要知道周铁衣会如何审理此案。 周铁衣左右,还有刑部尚书崔万霞,御史台总宪邓振全。 按理来说,到了这个阶段,会审的三位主官都会交流一下具体的案情。 但是法家的崔万霞,儒家的邓振全都没有要和周铁衣交流的意思,只等着会审之时的争锋。 “大人们,外面旁听的百姓到了。” 按照《大夏天宪》规定,这种公开审理的案件,就算是在地方县衙审理,都需要有至少十位百姓旁听,以确保审理过程中的公正开明。 当然绝大多数时候,这都是形式主义。 随着三百年的封建帝国发展,一般参与这种旁听的,都是地方上的族老,他们绝大多数时候都会与当地的知县,县尉利益一致,不会反对审理的结果。 御史台总宪邓振全看了看周铁衣,沉吟片刻道,“周侯,今天你请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他当然已经知道了外面的情况,那人山人海的百姓潮流,只有少数重大案件才会形成,而这些案件毫无疑问都会引起主审官的慎重对待,生怕不小心引起民心哗变。 到时候他们就算审案过程没有错,结果没有错,也会受到上级的斥责和审查。 周铁衣优哉游哉地放下手中的茶水,神色淡然看向邓振全,“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果邓总宪觉得今天百姓来得太多了一点,你让人赶走他们就行了。” 周围的官吏们神色瞬间就精彩起来。 周大人,不,周侯的言语还是一如既往地犀利啊! 让御史台总宪这位言官去赶旁听的百姓们走,那么邓振全恐怕以后再也无法以言官清流自居了。 即使以邓振全的城府,此时也忍不住捏住茶杯,神色略显失态。 倒是法家的崔万霞,此时充当和事佬,“周侯,邓大人哪里是这个意思,他只不过想要说这么多百姓前来旁听,恐怕这正堂衙门都容不下。” 周铁衣随意地放下茶碗,“既然正堂衙门容不下,那么就放在军营空地之中就好了,诸位大人不介意陪着我晒晒日头吧?” 诛神司军营处,一个公开的临时衙门很快就被搭建完善,百姓们也能够按顺序进入,站在空地之上围观。 即使日头猛烈,在场的百姓们仍然没有一人想要离开。 他们绝大多数确实是因为周铁衣而来,但不是周铁衣请来的。 火车商会招工已经过了万人。 无论招工本身,还是招工的家属们都实实在在地接受了周铁衣的恩惠,他们也明白,如果周铁衣出了大问题,那么自己眼看着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所以他们自然不能够让几个外地人来天京‘迫害’周侯,这是朴素的道德观和纯粹的利益价值观糅合,所以自身信念才越发坚定。 因为道德,所以他们觉得感恩周铁衣是对的,因为利益,所以他们将这种心念化为实质行动,坚定站在周铁衣身后。 而另外一个群体,让周铁衣都意想不到。 那就是报童! 随着百家开始不计成本的办售报纸,天京报童的数量也在瞬间爆发式增长,想要覆盖一山四城接近两千万人口,报童的数量早已经超出了万人。 天京确实是百善之地,配合这个世界诸子百家的教化,识字率达到了惊人的六成。 但仍然有四成百姓没有机会识字。 而报童这个职业的出现,在无形之中改变了这种情况。 普通百姓们无法识字,都是因为少年时期家庭过于贫困,需要在赚钱生活和读书之间做出选择。 报童职业的出现,即使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但仍然让贫苦家庭的孩童有了新的选择。 那就是兼顾识字和赚钱。 在贩卖报纸的同时,他们也能够得到简易的‘书籍’,特别是白话文运动本身的发展,让识字的门槛进一步降低,不再受限于百家私塾,学院。 为了能够让报童们更好的贩卖报纸,所以《天京报》已经在四城一山设立了十所免费的报童学校,让报童们在闲暇之余,能够读书识字。 而这项不经意间的举动,才是此地另外一半百姓们到来的原因! 当周铁衣走出来的瞬间,百姓之中爆发出呼声。 “周大人,我们支持您!” “您是清白的,好好审这些外地来的,他们才是神孽余党!” ······ 一声声打气助威之声聚拢,崔万霞和邓振全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已经可以想象得出,等会儿如果审案的过程中,他们稍微针对周铁衣,眼前会是什么状况了。 或许他们可以不在乎几十人,几百人的民心哗变。 但是眼前可是几万人! 若真的在天京哗变,其后果绝对是他们承受不了的。 更何况据他们了解,这还真不是周铁衣有意这么做的。 要不以东南商会钱光运为首的商人们早就出手了,武勋世家们也出手了。 稍微想一下,崔万霞和邓振全就已经明白这案子在天京审,绝对不能够审到周铁衣身上,只能够挪到地方上去审! 即使以周铁衣的城府,此时心中也微微泛起波澜,他微叹一声,简单地对百姓们拱手一礼,“见过诸位乡党。” ······ 玉京山,十一重楼牌上,大明道宫分院明德宫。 正殿之中,大道二字在烛台供奉下越发显得幽深寂远。 殿内金童玉女点燃了椒兰,袅袅青烟勾勒出蓬莱仙境。 正中间,大明宫主与人对坐,他们面前摆放着一方棋盘,不过他们此时的心思都没有立刻放在棋盘之上。 大明宫主目光从玉京山上落下,看到诛神司内百姓们顶着炎炎日头,都要为周铁衣撑腰,他轻笑一声,伸手揽过一片云雾,遮挡住诛神司上的日头,落下清爽阴影。 他的面前,柯黯然身穿青衣儒衫,也将诛神司内的场景尽收眼底,他转头看向大明宫主,笑叹道,“民心所向,这案子若只是在天京了结,也不用再审了。” 大明宫主轻笑道,“他不会只愿意在天京了结的。” “喔,何以见得?” 柯黯然拿起一枚黑子,他没有像周铁衣一样起手落在天元,而是规规矩矩落在四角星位。 接到董行书最近一封书信,知道周铁衣要离开天京,柯黯然今日才赶到天京。 不过在来这里之后,他没有选择先到司民府上拜会,而是来到了大明道宫这里,借托清微道长之名,求见了大明宫主。 大明宫主执白棋,随意落子,笑道,“因为无论是墨石矿还是煤炭矿,亦或者是太行山的铁矿都对他很重要,而以前这些矿藏的开采和运输他肯定不满意,所以必须要去一趟。” 柯黯然捏起棋子,略微思考了一下,点头,“不谋一域,不足以谋全局,他的选择没有错,只不过太着急了。” 想到这里,柯黯然又问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着急?” 这次大明宫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今天这柯黯然以清微道人的名义来,所以大明宫主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柯黯然沉吟片刻,他手中黑子落下,敲击在棋盘之上,激荡起周围云雾变化,演化出山霭连绵,飞泉流瀑,山雨潇潇之象。 然后柯黯然才抬头,笑道,“道家天象,这个理由够吗?” 柯黯然没有遮挡自己的根基,大明宫主哈哈大笑,“好一个天象!好一个天象!” 世人恐怕都想不到,儒家这一代潜蛟榜上的青衣儒生,不仅已经跨越了中三品和上三品之间的界限,还由儒转道,暗中成就道家天象。 大明宫主笑容微敛,看向柯黯然,“伱是如何想到要改换道途的?” 柯黯然摸了摸两鬓的斑白,轻叹道,“当初如丧家之犬般被赶出天京,被当朝司民批评歪门邪道,这天下难道还有我柯某的立言之地吗?” “与其求人,不如求己,这些年乐于山水之中,也自然见了天象。” 他说起自己成就无数修行人渴求的道家天象,就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言语之中,还略带惋惜哀叹,让周围的云雾既显现出山水之乐,又显现出阴雨绵绵。 大明宫主捏着棋子想了一下,回答柯黯然上一个问题。 “不是他太着急,而是大夏圣上太着急了。” 柯黯然微微皱眉,隐约察觉出联系,但还是没有明白最关键的地方。 大明宫主笑道,“简在帝心,才知伴君如伴虎啊,留给圣上的时间不多了,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若圣上失败身死,你觉得圣上在临死前会放过他这条潜龙吗?” 柯黯然一叹,目光再次落在诛神司上,今日天京百姓为周铁衣助拳之行,也是来日周铁衣取死之由,“不会。” 第310章 堂下何人,竟敢状告本官! 天空中一朵厚重的白云遮蔽大日,投下清爽的阴影,即使是诛神司的军营空地,上万天京百姓的围观仍然让这里显得拥挤,更遑论诛神司外,还有观望着的百姓们,这是真正的人潮如海,也只有隆重的节日才有这样的场面。 周铁衣拿起吴谦上呈的案综,一份是李剑湖三人状告之事,一份是汤州府镇抚司缉拿之事。 两者又相互关联,密不可分。 因为此案特殊,所以李剑湖三人既是原告,也是嫌犯。 周铁衣略微审视了一下案综,敲响官木,“来人,带李剑湖三人上前。” 相比于两日前,这两日李剑湖三人跟在周铁衣身边,不仅没有受到刑讯,反而跟着周铁衣穿梭天京各部,见识了周铁衣每日到底在做什么。 而越是见识得多,三人心也就越沉下去。 无论是百姓,还是底层官吏,乃至于诸子百家的大人物们,在得知自己三人就是状告之人的时候,明显都在用或愤怒,或耻笑,或轻视的目光审视自己三人。 而在这么多目光中,甚至连李剑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这次来天京告状,是不是从头至尾都是错的。 若只是一两个官员与周铁衣沆壑一气,就算是冤死,李剑湖也可以自豪地挺起胸膛。 但事实并非如此,与他所构想的场面完全不同。 这几个月的变化也让他再不是当初那矿场之中没有见过世面的少年。 无论是崔玉,莫天恒耳提面命地传授,还是这两天周铁衣推心置腹地教导。 李剑湖稍微有一点良心和理智,都不得不承认,周铁衣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家国大事。 而因为自己父亲几十两银子的葬身钱,值得状告周铁衣这样的能臣,让其被政敌攻讦吗? 一时间,不只是李剑湖,连崔玉自己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剑湖三人一出现,百姓们自然就躁动起来,有人刚想要破口开骂,周铁衣再敲响官木,低喝一声,“肃静!” 他身后气血汇聚,形成一只巨大的五彩麒麟,麒麟昂首,无形的威压让躁动的百姓们暂时安静下来。 李剑湖被带到场地中央,他能够感受到周围普通百姓对于自己的唾弃。 作为原本的矿民之子,他对此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委屈和自我怀疑。 崔万霞和邓振全两人看到李剑湖这般表现,心里一叹。 他们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 不仅陪审的百姓站在周铁衣这一边,连状告周铁衣的人都隐约要站在周铁衣这边了。 更严重的是,他们知道李剑湖和崔玉修行了浩然正气,所以也知道周铁衣没有用利诱威逼,也没有用术法蒙蔽,就是讲事实,讲道理。 而这以前是他们儒家最喜欢做的事情,现在则是最难办的事情。 周铁衣看向沉思之中,已经陷入自我怀疑的李剑湖,笑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状告本官?” 这番问话让李剑湖一惊,让崔万霞,邓振全一惊,让周围围观的百姓们也一惊。 虽然这话在无数戏曲里都出现过。 但大家都知道,稍微有一点城府的官员,都不可能这样问话。 因为这样先就代入了自己有罪嫌疑,而且这样还会引发一个问题,那就是回避制度。 即使在古代,大家都知道帮亲不帮理。 所以主审官员还不要说本人与案件牵连,就算是同宗五服之内,都应该回避案件。 金銮殿上,那么多官员,天后帮周铁衣说话,目的是什么? 先定李剑湖三人有罪! 他们有罪,那么他们三人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换做是现代几乎可以相当于剥夺所有的权力,当然也包括状告之权。 他们状告的事情轻易就可以定为胡乱攀咬,官府甚至可以不予受理。 这就是无法处理事件,那么就先处理导致事件的人。 从程序正义上直接将案件截留在某一阶段。 先说状告之人在程序和身份上双重不正义,那么他们所作所为就算是再正义,也会变得不正义。 而定李剑湖三人为神孽余党这件事,周铁衣当然可以作为主审,因为他和李剑湖三人可没有五服宗族的关系。 崔万霞和邓振全今日本来想着,最好的结果也是先帮助李剑湖三人洗脱湖心书院案神孽余党嫌疑,再在这个过程中牵扯出宁王府,牵扯出宁王府和何家的墨石账目,定了何家的罪,再到地方上缉拿何家归案,审何家的时候,牵扯出何家送给虎威军的墨石,再牵扯到虎威军统帅周擒龙,到时候周铁衣就需要回避了。 这一番牵扯下来,过程之繁琐,每一步之复杂,几乎可以让审案的官员绝望。 但现在,随着周铁衣一句问话,彻底改变了整个局面。 若要将这比喻成为一场游戏的话。 那就像是从一场究极地狱模式转变成为了人工智障模式。 而出现人工智障的还是周铁衣这个在朝堂之上,能够压制三司的绝代弄臣! 这完全不对劲啊! 不对劲到崔万霞和邓振全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是不是自己中了某种幻术。 不对劲到他们知道周铁衣露出这么巨大的破绽,但是一时间惊疑不定,不知道该不该抓住这个破绽,一举击溃周铁衣。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邓振全官服下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死死盯住李剑湖,思考着究竟哪一步出了问题,自己该不该在李剑湖陈述‘墨石案’之后,立马启动回避程序,让周铁衣这个主审回避! 李剑湖忍不住看向崔玉。 在决定告御状之前,儒家肯定将所有过程都给李剑湖推演过一遍,包括他可能被带入诛神司内用刑。 但结果却完全超出了儒家的推演。 诚然,周铁衣确实将李剑湖带在了身边两天,但这两天中,李剑湖吃得好,学得好,除了周铁衣两天内教导的知识过于超越时代,让人大开眼界,让崔先生这种聪明绝顶的人都反复思考,深夜叹息不如。 其余什么用刑之流,根本没有在李剑湖身上见到一点,这反而让他内心备受煎熬,简直觉得自己一直以为的正义只不过是一己私利的小人之举! 崔玉眉头紧皱,他也猜不出周铁衣要干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被问话,绝对不能够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给李剑湖什么暗示。 周铁衣看到李剑湖不说话,看向旁边的崔万霞笑道,“这小民恐怕没有见过世面,不若崔大人先告诉他,本官是何人?让他知道状告的是谁,免得做个糊涂鬼。” 崔万霞作为法家的刑部尚书,之前担任大理寺寺丞的时候,见过的案件千奇百怪,数不胜数,但今天还真是见识了一番周铁衣审案。 他沉吟片刻,决定先顺着周铁衣的话,看看周铁衣到底卖的什么葫芦药,他看向李剑湖,“堂上之人,乃是四世武勋嫡子,道家鱼龙之子,当今圣上亲封盛世侯,天京治世之能臣,诛神司督查院院长周铁衣。” 崔万霞每说一个身份,周铁衣就像是骄傲的公鸡一样抬头挺胸,他砸了砸嘴巴,意犹未尽,心里很想要告诉崔万霞,你这没说全啊。 我还是司民之敌,司律之友,右将军又爱又恨之人,天京教子棒发扬广大之人,天后亦敌亦友者,商人庇护主,神孽克星! 周铁衣每抬头一分,李剑湖的心气就弱一分。 他能够听到周围百姓们的笑声,能够看得到他们的得意洋洋。 这与金銮殿上被审视截然不同。 他真切理解到了什么是周铁衣口中的阶级。 那是一重重身份带来的整个社会的压迫。 按照周铁衣这两天的教导,这是一套完整的社会制度,并且这套社会制度养育了天下百姓。 当天下百姓都认为你错了的时候,那么你以前坚持的正义真的就是对的吗? 他甚至可以想象,当自己真的说出原因,因为父亲葬身的几十两银子弄出这么大的事情,周围的百姓们会怎么嗤笑。 他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在场万千百姓‘生计攸关’。 这是何等自私自利! 当李剑湖越发陷入迷茫之时,忽然莹莹的白光不断从他身上逸散,化作炽白色火焰,不断灼烧他的心神,拷问他的内心。 而李剑湖本人的眸子,也变得黯淡无光。 不好! 浩然之气反噬! 在场官员们瞬间就看出了李剑湖的问题! 这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众目睽睽之下,浩然之气反噬那真是要上演一出大戏! 要知道就算很多儒家贪官污吏被行刑的时候,可都没有出现过浩然正气反噬。 而眼前李剑湖这个儒家推举的状告周铁衣之人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出现浩然正气反噬,是不是就说明儒家从头至尾都做错了? 邓振全捏紧拳头,几欲起身阻止。 他总算明白周铁衣为什么不行刑李剑湖,还要这两天带着李剑湖看他为天京百姓的所作所为了。 这当真是一招绝妙杀招! 第311章 胆大包天 “浩然正气反噬!” 围观的人群之中,狂士张三和王明义也在场。 当看到李剑湖身上腾起的那炽白色火焰,王明义明白这不是代表李剑湖所行不义,而是代表李剑湖已经怀疑自我所学。 并且他怀疑的东西的理论根基很有可能是另外一条完整的道途,这样才能够对浩然正气形成冲击。 道途相左才是眼前浩然正气反噬的原因,而非李剑湖所行不义! 但偏偏这一点儒家没有办法解释。 因为儒家一直宣扬的就是浩然正气乃人心中正气,乃天地正气。 如今浩然正气都反噬了,那么就说明你错了,其余没有任何理由! 当初南北五朝一位三品大儒,因为政斗原因,想要效法典籍中记载的古圣墨子,转修墨家道途,最终同样引起了浩然正气反噬。 当初整个儒家下场,直接将这大儒钉死在耻辱柱上。 最终因为这件事引起当时儒家支持的陈国和墨家支持的赵国长恨亭大战! 两国将士死伤超过十万,百姓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这就是道统之争! 张三目光灼灼,此时脸上没有一点嘲讽,张狂,反而前所未有地认真,甚至不断狂饮酒壶中的酒水,当酒水喝光了都不知道。 王明义在张三身旁,轻声问道,“你当初是怎么抵挡住浩然正气反噬的?” 当初张三由儒家转修名家,看似自废修为,但是其中苦楚恐怕不为外人倒也。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诛神司官吏最末尾,那里端坐着一位白发青年,他目光洞幽,也在认真看向场中的李剑湖。 白发青年正是大儒梅清臣之子梅俊苍,当初他还没有成就儒家六品,凝聚浩然之气,仅仅只是七品,但因为心神完全被击溃,也一夜白发,儒家修为倒退为无,若不是一枚三品小周天丹护着,恐怕早已经魂归幽冥。 所以他更清楚已经领悟了浩然正气的李剑湖现在是多么的危险! 梅俊苍似乎感知到了王明义的目光,他偏头,看向人群中的王明义和张三,露出一个莫名的微笑,而后继续转头,看向场中的李剑湖。 张三目光紧锁,叹道,“我哪里有这资格啊,当初我转修名家,不过是靠着一时的年少轻狂和名家偷换名实之法越过了最难的阶段。” 他举起拿着酒壶的手,指向中央,“而他,则是被别人教导了一条新的道路,这条路子与儒家的大道截然不同,所以才会有今日道途相左!” 说罢,他认真思考了一下,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仅仅只是两天,他究竟教导了什么东西?就算圣人复生也不过如此吧!” 张三说的一点都没有夸张。 在不知道李剑湖从一开始就在周铁衣教导之下。 试想一下,一个人教导另外一个人两天,仅仅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完全改变了其对于整个社会的认知,而且这种认知不是摧毁,而是重建! 是在一条被证明的堂皇大道之上重建一条不输于这条道路的大道,因此才能够引发浩然正气的反噬! 就算圣人有教化之力,也不过如此!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李剑湖这个矿民之子是真的天纵奇才,是那种可以说出‘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大觉悟者! “或者他真的是天纵之才!” 王明义说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判断李剑湖是天纵之才并非毫无根据,毕竟能够八品领悟浩然正气,即使有种种巧合,但现在反而证明了这位矿民之子可能真的是天才,是儒家真正的种子! 此时御史台总宪再顾不得许多,他身子半起,就要阻止李剑湖自身浩然正气的反噬。 周铁衣忽然在旁边轻叹道,“邓总宪,这案子圣上看着,天后看着,天下人看着,你们儒家想要干什么?” 邓振全全身僵直住,他艰难地看向本来应该隐约偏向自己的法家崔万霞,此时崔万霞也面无表情地看着。 即使周铁衣和崔万霞没有动用任何一点术法,但他这位御史台总宪,儒家三品仍然感觉一阵心神晃动,甚至自身浩然正气都隐约有种被牵连的沸腾之感。 兵原之事后,天下人都知道周铁衣勘破了【掌中佛国】,领悟了一招【五指山】的战技,能够力压三品神祇隔空降临。 而现在,邓振全宁愿周铁衣对自己使出【五指山】,而不是说出这句让自己,让儒家都进退维谷的话。 他面色一阵青,一阵紫,紧紧看着场中不断自问,不断燃烧的李剑湖。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感叹李剑湖天资绝顶,还是该感叹这人愚昧至极! 子曰: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也! 周铁衣心神之中。 那篇浩然正气和蜃气凝聚而成典籍同样在熊熊燃烧。 《剑开新天》上一个个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这才是李剑湖的根本。 但这也不是李剑湖的根本! 当初周铁衣以移花接木之法,将儒家【忠义】道统赐予了李剑湖,帮助李剑湖领悟浩然正气。 但这是别人的道统。 如果真的这条路走到黑,那么李剑湖难有大成就! 更遑论周铁衣对他的期望。 剑开新天! 所以周铁衣两天前告诉李剑湖,想要打破阶级的束缚,每个人都需要绝大的勇气,这勇气甚至可以起源于私心,但一定要有赴死的决心! 若到这一步,李剑湖还没有办法醒悟,那么就说明自己选的人不对。 留着李剑湖,这本《剑开新天》最终成就也无法帮自己重创一品,乃至于圣人,还不如让李剑湖在此地被浩然正气焚烧,作为一柄利剑,替自己攻讦儒家。 所以无论李剑湖活着,走出了新的道途,还是他在此地死了。 周铁衣都赚,这就是周铁衣的双赢! 只不过这会让自己重新审视这个时代的百姓会如何选择生活,自己那一套理论究竟适不适合这个时代的百姓。 周铁衣想了想,做人留一线,他轻叹一声。 以蜃气为墨,以自身所学为笔。 【第四话】 性善缘是性恶起,能见本心照世间! 他落笔之后,那《剑开新天》翻出了一篇新的篇章,燃起的浩然正气也想要顺着周铁衣的心神点燃。 不过这点燃过来的浩然正气在周铁衣这里是光,不是火。 所以伤不得他分毫。 这新的篇章还没有落下具体的内容,但有个开头,就像是一点灵性种子,隔着无法想象的冥冥之中联系,落在李剑湖心神之中。 他晦暗的目光此时刚好对上周铁衣,看到周铁衣眼中那莫名的笑意。 忽然,一种难以明说的领悟萦绕在李剑湖心中。 他抱拳道,“小民李剑湖,状告山铜府吴家贪墨矿工葬身之钱,状告山铜府何家纵容姻亲吴家私采墨石,何家与宁王府勾结交易,状告儒家为首的百官与周侯,党争为祸,状告圣上察而不止,牵连百姓!” 说完这番话之后。 李剑湖心神前所未有地放松了下来,他到现在才看清了。 自己从头至尾的状告案。 都是天京朝政攻讦的延伸。 他的正义不可笑。 可笑的是这正义从头至尾都在被别人利用! 士农工商不是划分人高低贵贱的理由。 不是下民不能够状告上官的原因。 阶级本身的压迫才是。 想要打破这点。 就必须要让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士’,前提是要拥有打破阶级的勇气和愿意为之付出代价的觉悟! 所以这点应该从自己做起。 即使自己最开始只是为了父亲的葬身钱,但演化到如今局势,自己不应该只看到父亲的葬身钱,应该看到整个过程中,百官对于百姓的操弄。 自己在这里,应该替天下百姓说出这件事! 想清楚了这点之后,他沸腾的浩然正气不再灼烧心神,重新安定了下来,化作一层莹莹宝光,在云层投下来的阴影中熠熠生辉! “哈哈哈!” 周铁衣笑声如雷,经久不息。 他看向左右。 看向脸色如同打翻染料缸一样精彩的左右陪审。 末了,他止住笑意,对总宪邓振全,刑部尚书崔万霞说道,“他这份状告可不轻啊,也难办,两位说如何办吧?是我们都回避此案,还是说将这刁民拖下去严打一顿,让他理清楚思路再来告状?” 周铁衣话语落下,就像是一道刺,直接刺穿了大夏朝最本质的一些东西。 此时围观的百姓们没有再为周铁衣叫好,他们此时也隐约醒悟过来。 他们和周铁衣是乡党,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身份。 “好!” 张三听完李剑湖新的状告之后,第一个喝彩道,他举起酒壶就想要饮,这时候才发现酒壶的酒已经喝完。 崔万霞深吸一口气,看向‘胆大包天’的李剑湖,他也不知道这新的‘状书’重新要送给谁审理。 若真的重新送到圣上面前,让圣上亲自审理,但好像圣上也是被状告的一员。 他无声自叹。 这是他一辈子审过最难的一案了。 而且他估计,自己若审不好此案,那么日后自己法家道途也就从此中断,再无寸进。 邓振全紧握的手掌松开,轻声叹道,“案总要人来审,不如从下往上,一层层审。” 周铁衣看向邓振全,“那审到最后该如何审?” 邓振全目光凝然,“我自去与圣上分说。” 周铁衣看向沉默不语的百姓,笑道,“我既然是主审,自然不能够单独让伱这个陪审去分说,也自当去分说一番!” 崔万霞想了想,对周铁衣拱手道,“周侯大义。” 第312章 让忠臣查忠臣 明德道宫。 椒兰焚烧形成的青烟云山雾海。 当诛神司中,李剑湖由下至上,说出了他今日为何会站在这里之时,当李剑湖那沸腾燃烧的浩然正气重新稳定,洗尽铅华之时,柯黯然微微颔首,“真种子也。” 大明宫主轻笑一声,“之前来了个梅清臣,现在又出个李剑湖,儒家越是步步紧逼,陛下就越是着急,这天下急的何止是陛下和周铁衣啊!” 柯黯然收回目光,重新落到棋盘上,不知不觉间,眼前这盘棋两人已经过了中场,到了收官。 所谓‘官子’,大局既定之侯,能够稳定整个棋局优势,划分疆域,避免得而复失。 到了这一步,即使以两人的棋力,都小心翼翼,一子子落下,计算得失。 末了,柯黯然看向面前棋局,拱手笑道,“宫主果然不愧为棋绝。” 大明宫主微微一笑,看向面前棋局,柯黯然确实输了,不过输得也不多,算上黑子需要贴的子数,也不过输了一目罢了。 “不过是活得久些,所以见的局多些罢了。” 对于大明宫主如此谦虚的话,柯黯然笑道,“您这样说,清微道长恐怕不服。” 大明宫主冷哼一声,“他,臭棋篓子,再下三百年,也还是臭棋篓子,一到中局,看不到胜机就只会拖!拖到别人不想和他下,或者他想到胜机为止!” 柯黯然与清微道人下了十年的棋,自然知道大明宫主说的在理,他说道,“这也是不胜之胜。” 思忖了一会儿后,柯黯然将手伸入衣袖之中,从中取出一张青签纸。 “宫主,在下现在一介白身,需要有人进宫将此策献与陛下,思之良久,请宫主献之。” 大明宫主看到青签纸,即使以他的城府也略微一愣,然后莞尔一笑,接过青签纸,当着柯黯然的面展开。 《请天圣民三才感应策》。 细细读完此策,大明宫主含笑叹了一句,“世人皆说世事无常,为何到了贫道这里,竟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柯黯然细思了片刻,问道,“宫主可是在说当初周侯献诗一事?” 现在世人皆知,梅清臣上书《乞罪表》,逼迫圣上临朝,而后周铁衣至明德宫中,借大明宫主之手,上书《梦游紫霄道宫登三十六重宝殿叩见日月大道尊授我长生后有感》。 这也是周铁衣真正步入政坛,改变朝局,影响天下的开始。 而现在确实极为相像。 儒家又出一位真种子,以墨石案逼圣上纵容党争之祸,自己也至此,想要借大明宫主之手献策。 大明宫主看向柯黯然,反问道,“你虽然见了天象,但是你这策论上来,来日肯定想要回转儒家,贫道为何要帮你?” 柯黯然又思忖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听闻西方诸省道,与蛮夷百国之地,有一佛家流派,称口诵阿弥陀佛,死后即可登西方二十四重极乐世界,谓之世人皆有佛性,一念即成。” 大明宫主眼中轻松写意消退,目光深邃内敛。 柯黯然继续说道,“此法虽愚,但天下愚者何其多也,如今大世之争,宫主不得不防啊。” 大明宫主重新看向手中的《天圣民感应策》,冷笑一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天下愚者不知几许,如何防?” 柯黯然笑道,“既然道家鱼龙之子在紫霄道宫梦见了日月大道尊,那么口诵其号,自可得见三十六重天,胜过那西方二十四极乐世界一筹。” 大明宫主默然。 柯黯然说的事情并不小。 乃是复当初天一道脉故事,而且比之以符箓立道的天一道脉还要更甚! 西方极乐世界的事情已经是大夏的心腹大患,圣上会同意让道家也与神道沾染吗? 柯黯然继续说道,“宫主如果担心圣上,大可不必,毕竟天圣民三才感应,圣上在天之道宫为道尊,降人间世事为帝王,百姓口诵圣上,即口诵道尊,至此天下道院,儒院皆立圣像,百姓得以教化。” 大明宫主眼中阴翳消退,“伱想要贯通儒道神三才!” 柯黯然拱手道,“还请大明宫主引之,否则天下皆颂阿弥陀佛之时,悔之晚矣!” 大明宫主没有呵斥柯黯然胆大包天,他思忖了片刻,“周铁衣那边该如何解?” 大明宫主没有问其他人,就只是问了一下周铁衣。 因为在他眼中,其余诸人,不足为虑! 柯黯然认真思忖了一下,再次说道,“天有三十六重,紫霄最高。” 大明宫主抚掌而笑,“此法甚妙!” 见大明宫主同意此事,柯黯然准备起身告辞,他还要去司民府一趟,不过看了看棋局,他又忍不住问道,“宫主,当初周铁衣与你下这一局棋,可否胜了?” 他难得问出这番话来。 天下人都知道,大明宫主棋绝,两百年未尝一败。 这几乎是天下公认之理。 但周铁衣已经打破了太多天下公认的道理,所以柯黯然很好奇那场闭门的棋局,究竟结果如何? 若周铁衣输了,输了多少子? 是不是只输了半目? 大明宫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捡了捡面前的棋子,然后拿起一枚黑棋,落子天元。 柯黯然皱眉,这是什么棋路? 大明宫主笑道,“他啊,臭棋篓子,中局就被贫道屠了大龙,如何与你相比?” 柯黯然没有显露高兴之色,反而做出了失态之举,“此言当真?” 这番问话,已经极为失了格局。 但他真的想要确定这件事。 大明宫主没有被柯黯然质问动怒,而是笑道,“你若是不信,自去与他下一局,贫道如何会诓你!” 柯黯然离开了大殿。 大明宫主笑容收敛,目光看向落在天元的黑子,忽然叹道,“此局真是难解啊。” 这局从来就不在棋内,而在棋外。 他之所以问柯黯然周铁衣那里该如何解,那是给柯黯然最后一次机会。 若他悟得透这天元一子,就还有救。 不然天圣民三策就算成了,也不过为他人作嫁衣罢了! ······ 十二重楼牌上,巍峨叠嶂的皇宫之中。 宣法殿云山雾绕。 不过到了今日,大夏圣上已经不用宣大明宫主进宫讲道。 这道,他已经修得,自然不用人再多讲。 除了不用宣大明宫主进宫讲道之外,大夏圣上还将御书房内的奏折搬到了宣法殿看。 与世人想象的不一样,临朝的大夏圣上不仅没有收回三司在承恩殿注疏的权柄。 反倒是与圣上二圣临朝的天后悄无声息隐退,不再为圣上执笔,由掌印薛明浩代行了天后之事。 即使在炎炎夏日,如今大夏圣上也穿着一件玄色鹤氅,他盘坐在中央云山处,薛明浩用极为轻缓的声音念诵着一篇篇奏折和其中三司注疏。 如果是对的,那么大夏圣上就不会动声,按照三司注疏来办。 如果是错的,那么大夏圣上就会睁开眼睛,薛明浩立马将这奏折放到一旁,等到朝会的时候再议。 好在这么多年,三司都没有出过什么大的篓子,如今大夏承平日久,各地方也没有大篓子。 薛明浩念诵奏折的时候,忽然伴读太监苏洗笔从外面急匆匆快走了几步进来。 见到苏洗笔快走进来,宫人们都惴惴不安。 以苏洗笔的地位和见识,如果是一般的事情绝对不会让他如此失态。 进了宣法殿内,苏洗笔停下脚步,认真平复了一下心情。 大夏圣上睁开眼睛,隔着云山雾绕,看向苏洗笔,“何事?” 苏洗笔跪倒在云山雾绕之前,恭敬地将手中的文书上呈,“圣上,墨石案初审,诛神司,御史台,刑部已经有了初步的断决,因为事关登闻鼓,所以上呈圣上过目。” 大夏圣上伸手,云雾化作手掌,替他接过了文书,当大夏圣上展开文书的时候,苏洗笔头往下埋,似乎他做错事了一样。 薛明浩与苏洗笔共事二十多年,苏洗笔这动作他怎么不明白,几乎就要半压身子,跟着跪下,让圣上息怒了。 这案宗之内,肯定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大夏圣上一展开案宗,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李剑湖状告的对象,从山铜府一个小小的吴家看起。 当看到‘圣上察而不止,牵连百姓’的时候,他悠然抬头,问道,“梅清臣还跪在外面吧?” 苏洗笔磕头道,“圣上息怒,梅清臣还跪在外面,等候圣上发落。” 其实从大夏圣上成功修道,二圣临朝之后,儒家就已经输了这局,梅清臣跪在外面已经再无实质上的意义了。 但是梅清臣已经成为了死局,成为真正的弃子。 大夏圣上捏了捏手掌。 他原本以为自己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也应该会动怒。 毕竟才解决了梅清臣,儒家立马就弄出个李剑湖。 说是欺君也不为过。 但现在,感受到身体内那初生的,细微的生命力,即使只是延寿几个月。 但大夏圣上仍然明白,他做对了。 他对了,那么别人自然就错了。 自然也不值得生气。 于是他笑道,“这天下都是忠臣,有朕的忠臣,有儒家的忠臣,既然他们想要查,那就让忠臣查忠臣,朕要看看究竟是我大夏众正盈朝,还是如这刁民所言,自朕而起,满朝党争!” 第313章 两难自解 周府,麒麟阁。 周铁衣虽然受封侯爵,但是琐事繁忙,连侯爵宴都没有来得及办理。 所以虽然圣上已经赏赐了他一套青龙城的侯府,但周铁衣也还没有来及乔迁。 如今又有墨石案的事情拖着,索性也就暂时住几日,等离京归来之后,再做定夺。 夜幕垂落,麒麟阁中重新掌灯。 白日墨石案初审,诛神司,御史台,刑部已经商议从下往上一层层审,自然需要先下到地方,审吴家之事。 即使这事情再小,但已经上纲上线,那么无论是周铁衣,还是御史台总宪,刑部尚书都不得不亲自下去一趟。 而一位侯爵,一位总宪,一位尚书组成的特审小组下到地方,即使大夏朝三百年的历史里,动用这个级别的巡查组都屈指可数,每一次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平息案件。 此时麒麟阁内,吴谦,郝仁,梅俊苍,申屠元等周铁衣亲信落座,处理离京前的交接。 周铁衣将一些事情细细交代清楚。 其中有火车商会接下来的发展,有如何利用《瞌睡虫》一事继续查家,有轮船商会申屠元该如何从自己家中夺权,有梅俊苍如何继续推动《大夏天宪》白话文运动…… 交代完普通的事情之后。 周铁衣想了想,伸出手掌,从白玉棋盘之中拿出一张叠了又叠的文章。 正是当初梅俊苍写的那篇《君父无过论》。 “这文章如何用你知道,我如今也算是物归其主,能够放心交给你用了。” 梅俊苍低头接过文章,思忖了一下,对周铁衣说道,“弟子如今办报有功,司律已经为我请了功劳,我愿以此之功,上书圣上,恳请圣上饶我父亲的罪过。” 梅清臣当初《乞罪表》虽然意在圣上,但表面上仍然是没有教导好儿子。 如今梅俊苍大变模样,连司律都为其请功。 自然儿子教导好了,梅清臣也就没有过错。 当然梅俊苍意不在只是让解父亲的死局。 以自己这点功劳,就算重新阐释了《大夏天宪》,估计在圣上那里,也不足以赎梅清臣之‘过’。 真正能够为梅清臣赎罪的是《君父无过论》! 儿子教导好了,父亲无罪,做臣子的无罪,那么大夏圣上也无罪! 这篇文章在此时恰到好处! 周铁衣想了想,笑道,“这自然没有错,但若陛下还要赏你,当如何做?” 梅俊苍沉吟不语,问道,“陛下如何赏?” “比如赏伱暂代督查院院长之职。” 周铁衣话音落下,即使在场都是周铁衣的心腹,一股沉凝的气氛也落了下来。 郝仁,吴谦,申屠元早已非当日浑浑噩噩。 立马就听出了这道赏赐之中最大的问题。 那就是让弟子夺了师恩! 这确实是一道难题,若做了,那么梅俊苍就是抢夺师位,为天下人不耻,若不做,那么就是不尊圣恩,自然无颜求圣上宽恕自己父亲。 是面对父亲,面对老师的两难局面,梅俊苍该如何选? 周铁衣没有等梅俊苍回答,继续叹道,“以前圣上赏我,是因为我势力弱小,只能够依靠圣上而活,所以圣上不担心,但现在不同,圣上已经完全修道……” 周铁衣没有说下一句,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圣上完全修道,那么他就完全从圣位上跌落下来,二圣临朝,本来就是对于圣上极大的削弱,那么圣上处理问题的态度就很有可能发生极大的转变。 就比如以前他应该愤怒的事情,如今可能就不那么愤怒了。 周铁衣看向天空,明月黯淡,星辉灿烂。 “今日李剑湖状告之后,天可没有变色啊。” 众人一听周铁衣的话,心中再次一沉。 这不仅说明圣上已经不是圣人,无法一念动而天色变,也可以说明圣上如今的心思不能够再以之前推论了。 梅俊苍眉头紧皱,即使有周铁衣耳提面命,但是如此两难局面,真的难解。 这不是周铁衣原不原谅他的问题,是他这么一选,天下人如何看他的问题。 周铁衣笑道,“你想不想要救自己的父亲?” 梅俊苍听到这问题,从沉思之中抬头,看向月光下的周铁衣。 三个月后,再次听到同样的问题。 周围的景色不同,天地不同,但人仍然是那个人。 梅俊苍点头道,“想!我想要让父亲看看,老师才是正确的!” 周铁衣笑道,“那就去做,你我师徒缘起于此,就算缘尽于此,也是天理循环,来日自有大道相逢之日。” 梅俊苍默然沉吟许久,对着周铁衣跪下叩首,然后起身离开麒麟阁。 周铁衣看向郝仁,“你去外面传话,将我那天在商会中说的一套天下人人皆可为士的理论传播出去,梅俊苍今日与我分辩法家士农工商之事,被我呵斥,愤然离席,从今日后,我离开天京,我所余诸事,由你亲掌。” 郝仁也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大人,圣上是不会允许这套言论的。” 周铁衣笑道,“这天下人最喜欢争个对错,既然他们都想要当对的,那么就让我来当错的,也好全了我与梅俊苍的师徒之情,全了我与圣上的君臣之恩。” 周铁衣看向申屠元,“你若想要离开,现在还有机会。” 申屠元抱拳道,“大人何出此言,我是粗人,听不懂大道理,也不想要管谁对谁错,只知道唯大人马首是瞻!” 周铁衣哈哈一笑,指了指申屠元,“已经有我三分本事了!” ······ 周铁衣呵斥梅俊苍的事情如同旋风一般传出。 就像当日在右将军府尉迟破军呵斥周铁衣一样。 一开始大家都不信,但真正理解了原因之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天下人人皆可为士。 好大的理想。 好狂妄的理想。 这倒确实是周铁衣能够说得出来的话,也符合那天周铁衣在火车商会处理那地痞流氓的行为。 不过这话再好,也是绝了法家的根! 梅俊苍转修法家之道,有司律教导,如今编修《大夏天宪》在即,自然只能够在道途和恩师之间再次选择。 第二日,云兰茶苑之中。 如今玉兰花早已经消谢完全,只留下层层绿叶,拢着天空中垂下的金色阳光,一束束,在地面之上形成黑白交织的棋局,雏鸟经过几个月的成长,已经能够在林间地面轻快跳跃飞翔,一会儿落在棋局上,一会儿隐藏在树叶间。 茶苑之中,坐着一人,身穿玄红二色衣裳,头戴高冠,一边喝茶,一边凝思等待。 天京变局太多,很多事情就算他这位纵横家三品也需要细细思忖。 周铁衣练完功,依旧穿着那身练功服轻快地走到茶苑之中。 “让谷先生久等了!” 周铁衣对谷应天拱手道,脸上带着笑意,似乎一点没有为昨天李剑湖状告之事,梅俊苍呵责之事忧心。 谷应天认真地端详周铁衣的脸,这一次他没有什么忌讳。 但看了许久,他看不出来,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看不懂很多东西,周铁衣进来脸色轻快只是其一,也只是最小的一部分。 若按照常人来说,接连遇到两件晦气事,就算心怀大度,也至少应该愁眉苦脸一下。 但周铁衣不一样。 从一开始大家就没有看懂过周铁衣,所以现在周铁衣再表现奇怪,越奇怪,大家反而越觉得这就是周铁衣该做的事情,不然反倒是奇怪了。 而且周铁衣做每一件事必有深意。 就比如那天当着火车商会那么多人的面,打了那地痞流氓二十军棍,当时大家也只是认为是小事。 但结合李剑湖,结合梅俊苍。 这就不再是一件小事。 若周铁衣以前只是在争权夺利,那么现在已经掌权掌利的周铁衣就是在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 就是在和百家争道统! 这才符合周铁衣所有的行为。 这也解释了周铁衣为什么能够容下告他的李剑湖,反而容不下侍奉自己的弟子梅俊苍! 越是无法解释的问题,在周铁衣这里也能够找到更正确的解释原因。 但好像这又不是全部的原因,所以谷应天才认真端详。 周铁衣毫不忌讳,毕竟别人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嘛,不然舞女善音这件事,可就不好解释了。 他坐了下来,笑着对谷应天道,“谷先生可是看出了我面相的不妥出来?” 谷应天沉吟片刻,“在下愚钝,不仅没有看出周侯的面相,也没有看出周侯为何要如此处理李剑湖一案。” 无论周铁衣的理由给得理由再好,但放纵李剑湖终究是一个祸害。 这天下人很多都想要争个对错。 但也有很多人不想要争对错,只想要看能不能够利己。 而宁王,纵横家谷应天都是这般人。 所以谷应天今日来,是想要确定周铁衣还能不能够再合作。 周铁衣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忽然问道,“谷先生多久没有来京城了?” 谷应天沉吟了片刻,“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周铁衣点了点头,道,“二十年,够久了,不过相比于纵横家离开庙堂三百年,又算不得什么。” 谷应天勃然色变,“周侯这是何意?” 周铁衣笑道,“我只是想要提醒谷先生,这庙堂之上和江湖之中看到的东西,那就是不一样的,谷先生看不懂,那是许久没有在庙堂之上的缘故,怪不得谷先生愚钝。” 第314章 贤王宁王 云兰茶苑。 谷应天皱起的眉头重新舒展,不过目光仍然紧紧盯着周铁衣的表情。 似乎想要从刚刚那半句嘲讽,半句实话中找出更多的信息。 过了一两息,他轻叹一声,对着周铁衣拱手一礼,“受教了。” 周铁衣随意地摇了摇头,“也不算是什么受教,就如话里的意思,谷先生和宁王都是聪明人,只不过没有在天京这个局里罢了,谷先生真的以为我放纵李剑湖是出于‘人人皆可为士’的理念?” 谷应天又认真思忖了两息,笑道,“这难道还有假?” 和周铁衣说话,每句话他都需要细细斟酌,以免漏过关键信息。 周铁衣哂然一笑,“这当然不假,不过这套理念之中我仍然赞同阶级划分,只不过认为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阶级,而且改变阶级的方向不一定只有一条路,有人擅长读书,有人擅长练武,有人擅长制造,这都可以成为改变阶级的路,所以我要打破儒家在朝堂上对于官吏制度的垄断,让上升的通道不再只是局限于八家之中。” 谷应天细细品味了周铁衣这番话,忽然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他轻叹道,“朝堂八家,把持天下,已经多少年了……周侯大义,听得谷某也热血沸腾啊。” 周铁衣神色无悲无喜,一位三品的称赞对于他而言不算什么,更何况别人就算真心实意称赞你,但是关键的时候该捅刀子,还是会捅刀子的。 这就是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所以当何家给我说了李剑湖这件事之后,所以当知道李剑湖来天京已经无法避免之后,这柄剑已经刺了出来,但未必最终只会伤到我们。” 周铁衣这句话里有三层含义,第一,李剑湖这件事是何家说的,他也是被动接受,第二,你们在汤州府没有办好,让李剑湖逃了出去,在汤州府你们的地盘伱们都没有拦住李剑湖,自然不能够期望我周铁衣在偌大的天京一手遮天,拦住李剑湖。 谷应天不动声色,他更在意周铁衣的第三层意思。 也就是最关键的那层意思。 周铁衣那天是有办法按住李剑湖的,甚至圣上和天后都已经在帮他准备剑鞘,将这柄利剑收回囊中。 但周铁衣还是让这柄利剑刺了出来。 他凝视周铁衣的眸子,“周侯,这柄剑已经刺了出来,您作为主审,这次必定会被剑刃所伤啊。” 这是他最难以理解周铁衣的一点。 若周铁衣只是为了算计宁王府,让宁王府抗锅,那么顺着圣上和天后的意思去查才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最后有错,也是宁王府和地方儒家的错。 但周铁衣却纵容引导了李剑湖,让李剑湖说出了新的罪状。 现在天京都知道,李剑湖的改变是源自于前两天周铁衣的教导,源自于那套人人都可为士的理论,甚至因为这套理论,周铁衣自己还和爱徒梅俊苍决裂。 要知道梅俊苍是何许人。 儒家之前推的圣贤之子,现在法家司律亲口说的大成之器! 这足以说明周铁衣之前确实在认真培养梅俊苍,而且培养的结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已经不只是用好来形容了。 这番决断下来,宁王府顶不顶锅倒是不确定,周铁衣损失了多少,真是让谷应天这个外人都感到惋惜啊。 圣上恩宠,道统弟子…… 这一上一下的损失,已经难以用普通的利益来衡量了。 先不要说圣上的恩宠,说句实话,如果梅俊苍是自己的弟子,那么自己就算不要性命,也要护住这个道统传承…… 想到这里,谷应天只能够在心中无奈地笑了笑,以自己这般心胸和见识,又如何能够教导出梅俊苍这样的弟子啊。 周铁衣笑着答道,“对,这柄剑从一开始就是一柄双刃剑,甚至是多刃剑,无论是握剑之人,还是被刺之人,都会被这柄剑所伤,只是比谁坚持得更久罢了。” “若谷先生站在我的位置,肯定只想要将剑收回去吧,但收回去之后呢?这天京朝堂之上的局势变了吗,没有一个李剑湖,还有千千万万的李剑湖,不变眼前之局势,这千千万万李剑湖都掌握在儒家手中,只想着权谋暗算,利益驱之,得一时荣辱,这是纵横家的做法,所以就算阳谋阴谋再精彩,也无法争天下道统,这不已经是被证明是错的了吗,不然纵横家也不会被儒家赶出朝堂了。” 周铁衣再次提出了纵横家被赶出朝堂的原因,这一次谷应天没有色变,反而细细思考,轻叹一声。 谷应天再次看向周铁衣的眸子,那深邃的眸子之中真的能够看到光,看到灵性。 一瞬间,他竟然有种隔着千万年时光,与一位开派宗师畅谈的欣喜。 当年诸子百家的开派宗师,那些古圣们周游列国之时,是不是会有相同的时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若一个人的决断已经不从自身利益开始算计,那么他确实已经超越了天下人。 这种智慧上的觉悟,这种心灵上的宁静,是平日里施展再多计谋也无法体悟到的。 他低声念诵道。 “天下人人皆可为士。” 只此一句话,当为开派宗师。 周铁衣笑道,“对,天下人人皆可为士,但要有为之努力付出的智慧和勇气,这一点天下人如此,我也如此,所以我要刺出这柄剑,我要与儒家争一争,看谁的勇气更足,看谁的智慧更广,同时我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民心这柄剑,不是谁都可以用的,谁用,谁就要付出代价,儒家如此,我也如此,先生以为然否?” 谷应天细细思忖周铁衣这番话,过了一会儿,掩面而叹,“不敢在周侯面前自称‘先生’二字。” 出了周府,上了马车,在马车之中,谷应天沉默了良久。 今天和周铁衣一番谈话,他收获巨大,但也一无所获。 他能够清楚结合周铁衣所做之事,反推出周铁衣这番话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 而事实的结果是,这是真的。 所思即所行,所行即所成。 但正是这番足以开宗立派的高论,让他这位纵横家三品一时间都失了口舌之利。 别人已经在和你谈天下人的未来了,在谈如何与儒家争夺道统,你突然冒一句我们该怎么蝇营狗苟,结党营私,纵横捭阖,谷应天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 不是他脸皮不够厚,是就算说了也不会有效果,只会被别人耻笑。 在阴暗的马车中,谷应天思忖了片刻,拿出一面宝镜,施法与远在汤州府的另外一面宝镜相连。 宝镜之中,隐约倒影出一位身穿王服冠冕的青年。 “王上。” 谷应天将宝镜悬空,恭敬地一礼。 那镜子中模糊的身影道,“谷先生不必多礼,你这个时候联系本王……是去见了那位周侯,可是那周侯说了什么话,让谷先生都难以决断?” 镜子中的宁王并没有天下传言的骄奢淫逸,反倒让人越发不知深浅。 谷应天低声说道,“是。” 说罢,他将自己和周铁衣今天所聊之事复述了一遍。 宁王听了之后,细思了片刻,先是赞叹道,“此论可为大宗师。” 他没有先问具体的利益,而是接着谷应天的话说道,“你觉得这番言论当属哪家?” 谷应天沉吟片刻,“核心像墨家,但是手段像兵家,隐约还有儒法道的影子,而且他能够领悟掌中佛国,对佛家的领悟恐怕也不浅……” 宁王隔着镜子笑道,“我倒是觉得像杂家。” 谷应天恍然,确实,周铁衣这番话,不就是秉持着博采众家之长的杂家理论吗? 宁王又说道,“不过不是现在的杂家,而是当初的杂家,当初杂家可是出了一位一品的,可惜了。” 谷应天目光一凝。 世人皆知有上九家。 儒,道,佛,法,兵,农,墨,纵横,阴阳。 但不知道当初上九家应该称之为九流十家。 因为杂家也出过一品。 只不过那位一品临世之时,就被人诛杀,而且其姓名和神祇一样,直接被从历史之中抹去,更不要说传承典籍之类的了,只有这件事被少数人知道。 宁王隔着镜子,轻轻敲了敲倚靠,“去看看天京的杂家有什么变化,也许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周侯。” 谷应天点头应诺,而后他迟疑一番问道,“那‘墨石案’该如何处理?” 宁王轻笑一声,“如今木已成舟,圣上,天后,儒家,周侯,天下人都想要查,我们能够怎么处理?” 谷应天一阵恍惚,面露难色,“臣有罪,当初王上自晦,臣不应该献策墨石一事。” 宁王摆了摆手,笑道,“这不怪你,世事难料,谁又知道今日之祸不是来日之福呢?天下人人皆可为士,得此一句话,这番折腾也值得,况且周侯不是已经告诉我们该怎么办了吗?天下民心这柄剑刺出,谁都会受伤,周侯如此,儒家如此,甚至圣上都如此,孤自当也是如此,只不过比谁更忍得住疼罢了,看了天京杂家之后你回来,将轮船厂办好,从今日后,孤当为贤王,以赎当年奢侈之罪。” 第315章 留下的两封奏折 七月末,天京飞鹏空港。 一只只巨大的飞鹏起落,巨大的轮桨搅动气流,形成从天而降的狂风,吹得流云逸散。 今日整个天京空港暂时被封锁,只为了周铁衣,御史台总宪邓振全,刑部尚书崔万霞带队的特查小组出行。 就像右将军府嫡孙尉迟敬理解的那样,他从来都不认为乘坐飞鹏的人是特权阶级,因为在真正的特权面前,整个飞鹏空港都是可以被封锁的。 这般声势浩大的巡查组,来送行之人自然也车水马龙。 特别是周铁衣这边,无论是武勋,还是商会,甚至是墨家等诸子百家的大人物们,若再加上为代表儒家的总宪和代表法家的崔万霞送行的人,天京真正的权贵,几乎半数都在这座空港之中。 而这次送行之时,大家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第一,工部侍郎墨渠看周铁衣的目光,那几乎都要让大家怀疑墨渠是不是想要直接把周铁衣吞进肚子里。 当然大家稍微一想,也知道了原因。 前两天那番‘天下人人皆可为士’的谈话传开,随后又有了更多周铁衣对这番话的自诉。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番话一听就是墨家言论,特别是放在墨家人耳中,如果不是因为周铁衣羽翼丰满,道家,兵家又不好惹,还有佛家虎视眈眈,墨家早就恨不得说周铁衣是他们家的真种子了。 甚至墨渠这两天已经在公开的酒宴等场合提出了一种说法。 那就是周铁衣有古圣墨子‘任侠之风’。 这不仅是极高的评价,也是想要周铁衣转投墨家,甚至愿意帮周铁衣顶住其他压力的意思。 在修行之道上,墨家五品为尺度,四品为任侠。 任侠,借助权威,勇力和财力等手段,扶助弱小,帮助他人。 这么一想,和周铁衣现在所作所为何其相似,只不过周铁衣的立足点更高罢了。 再加上随着火车商会的开办,大家都知道蒸汽机是周铁衣首先提出的概念,是由公输盛完成的罢了。 有如此机关造诣,又有任侠之风,一直在朝堂上看周铁衣与儒家斗的墨家学士们这两天可是躁动得很,已经开始在公开场合下场,为周铁衣摇旗呐喊了。 当然相比于墨家的躁动,公输家就像是吃了屎一样难受。 那种自家白菜长得好好的,忽然长歪了,还长到最讨厌的邻居家里的那种感受,非常人所能够理解。 要不是公输盛现在在前线,估计这两天都要被紧急召回家族之中商议此事了。 公输家可以容忍周铁衣是道家,是兵家之人,但绝对不能够容忍周铁衣转投墨家! 公输家和墨家的争斗由来已久,两家虽同出机关术,但最终却大相径庭。 如果放在现代,公输家一定更被世人们接受。 因为公输班,也就是鲁班,是会说出‘你信仰的上帝有几个师’这般话的人。 所以当初公输班与墨子谈论,公输班直接问墨子,“你信仰的‘义’有钩锁和拒盾吗?我发明的船上有!” 公输班是真的相信技术能够改变时代的人,所以他也相信只要掌握先进的技术,那么就可以结束整个乱世。 在绝对的技术优势面前,无论是仁义,还是道德都是不值得先谈论的事情,而是应该结束乱世之后再谈论。 所以墨家也一直称呼公输家行霸道,而非行邪道。 两者之间,也是相爱相杀。 既互相诋毁,又互相取长补短。 正是因为公输家相信技术第一,所以经常可以看到公输家在人体上做机关改造,这一点也被诸子百家诟病,甚至到现在为止,除了公输家自己能够安装机关手臂这些构造,大夏是明令禁止给百姓们安装这些机关构造的,当然其中还有墨石一部分原因。 所以公输家比墨家更擅长木钢培养这种偏生物向的技术。 而墨家不一样,虽然墨家也是从机关术立家,但学机关术之前,墨子是学儒学的! 墨学有着鲜明的儒学色彩。 只不过有句话讲得好。 异端比异教徒更应该在十字架上被烧死。 正是因为墨学脱胎于儒学,才知道儒家‘礼制’的弊病,才想要从根子上改儒家。 别人骂儒家,可能都没有骂到根子上,儒家一笑而过就行,而墨家骂儒家,那真的是快准狠,逼得儒家不得不拼命。 不拼命,那么以后你的弟子转修墨学,那就是理所应当了,而且转修的过程毫无阻碍,伱培养多少弟子,就为墨家做多少嫁衣。 所以机关术只是墨家的表象,墨家核心还是‘仁’,或者说以‘仁’转化为的‘义’。 如果将公输家比作一心一意要用科技改变时代的工科男,那么墨家在公输家眼中就是三心二意的白莲花。 更要命的是墨家这朵白莲花将公输家这个工科男吃得死死的。 公输家从九品到二品都围绕着机关术这个核心。 但墨家从四品任侠开始,在公输家这个工科男眼中画风就变得奇奇怪怪。 三品非命,否定宿命论和天命说,认为人应该通过自己努力生活。 二品天志,主张统一度量衡,统一贵贱之分。 一品兼爱,完全的,不分彼此,无差别的博爱。 在公输家眼里,他们和墨家争了一辈子机关术,结果争到最后,墨家告诉他们,我不想要玩机关术的,我的理想还是王道。 这是多么巨大的嘲讽! 这都能忍,那公输家就真的没有什么不能够忍的了。 这就像。 你一心一意想要追赶全班第一,结果最后别人轻飘飘来了句,试卷都是应试教育,不能够提高自我学识,知识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更应该注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就算只是为了出心中恶气,公输家也想要在应试教育上赢墨家。 但很可惜,这些年除了在周铁衣的蒸汽机上看到一点苗头,他们是真的一直被墨家压着打。 如果不是墨家在朝堂之上被其余几家压制住,公输家早就被墨家赶出朝堂了。 面对墨渠火热的,就像是看热恋中求而不得的恋人的目光,周铁衣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我们不适合。 其实墨家的主体主张是好的,但单是有一点,周铁衣估计绝大多数现代人都无法接受墨家。 那就是墨家要交‘兼爱税’。 对,这是一种独立于国家税收的重税,每个墨者都有义务缴纳,用以扶持弱小,天京的贫济院开得最多的不是儒家,道家,佛家三家当之无愧的圣人学说,而是墨家! 而且你获得的越多,缴纳得越多,最终达到‘交相利’的目的,也就是绝对的平均主义。 就比如周铁衣面前工部侍郎墨渠,他在很多时候大夏朝都是免收他的税赋的,但是他要给墨家缴纳一大笔‘兼爱税’。 你要说墨家这个‘兼爱税’好不好? 站在旁人的角度,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但真的让你去缴纳,周铁衣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痛苦。 而且绝对的平均主义已经被证明是乌托邦式的理想国,是无法在高度解放生产力之前完成的,所以对于墨家,周铁衣是敬谢不敏。 周铁衣没有上前熟络地和墨渠打招呼,墨渠黯然神伤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 而更让送行之人感到有意思的是梅俊苍这个周铁衣唯一的弟子这次虽然来了,但是却没有站在周铁衣身边,周铁衣耳提面命最多的,反倒是郝仁这个火车商会的管事。 周铁衣这边送行的人很多,即使每个人寒暄一两句,轻易就过了半个时辰,法家崔万霞轻声咳嗽一下,走到周铁衣身边,提醒道,“周侯,时辰不早了。” 周铁衣笑了笑,从白玉棋盘中取出两封奏折,当着众人的面,递给自己的哥哥周铁戈,“明日朝会我赶不上了,你将这两封奏折上呈给圣上。”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目光都一凝,看向周铁衣递给周铁戈的两封奏折。 他们很好奇。 什么样的奏折周铁衣今天不能够进宫面圣? 或许对于其他人而言,进宫面圣不那么容易,但是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周铁衣。 想当初圣上还没有修道,还需要避着百官的时候,都接连接见了周铁衣,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 除了周铁衣为什么今日不进宫面圣之外,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今天周铁衣要当着众人的面将两份奏折交给周铁戈,他在家里面交给周铁戈不行吗? 这不是明摆着周铁衣已经猜出了明日朝会的一些变局,并且做出了相应的准备吗! 这一点大家倒是读懂了。 震慑,明晃晃的震慑! 我周铁衣离京,知道你们要搞事情,但你们搞事情之前得猜我猜不猜得对你们要搞什么事? 猜不对,那么不好意思,你们可能的算计就被我预料,正好撞在我的枪口上。 崔万霞看到周铁衣递出的两份奏折,他的心里也好奇地如猫爪一样,试探地说道,“周侯,不需要再交代一下吗?毕竟是家国大事,我们还有时间。” 周铁衣笑道,“不了,时辰不早了,崔大人刚刚不是很急吗?这么急着让我离开天京,明天早朝你该不会留了一本奏折,准备参我一本吧?” 崔万霞:……你这肯定是赤裸裸地报复! 第316章 兵分两路 飞鹏升空,行于云海之上。 当整个船舱平稳之后,周铁衣端着一杯酒水,站在船舷处,隔着巨大的落地窗,看向外面的景色。 不得不说墨家的飞鹏机关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好。 无论是安全还是舒适度,都远远超过前世的飞机。 其本身的载重也是同体积飞机的十倍以上。 优点很多,缺点也不少。 速度‘慢’只是其中之一,造价贵也是。 但这两点并非致命,甚至可以预见,就算有普通人驾驭的蒸汽火车,飞鹏作为高端的飞行工具,是除了上三品大人物出行外的顶级享受。 甚至当上三品的大人物们出行,很多时候都会选择飞鹏,就比如周铁衣一行人。 而且相比于前世的飞机,飞鹏是能够兼具战斗机和客机双重作用。 这个巨大的机关造物本身就是如蛛楼一样,如果能够下得去成本,是可以附带了各种攻击手段,而主驾驭之人必须要是墨家四品,配合一群墨家机关术士,就算是面对三品,在三千丈高空之上,也能够正面抗衡,前提是不要被三品进入船舱之内。 同时这种层次的飞鹏,每一架的制造价格都是蛛楼的六倍到八倍,整个墨家也不多。 但这二十年来,随着飞鹏的发展,一个大家都看得到的数据,就是墨家的四品数量以夸张的形式增多。 飞鹏带来的利润能够供养四品的同时,又有具体的机关能够让这些墨家四品操纵,帮助他们圆满自身四品之前的修行,总的来说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相比于只能够用作战斗单位的蛛楼,飞鹏无论是在战力上,还是在发展潜力上,甚至在便民上,都力压一筹。 “周侯,乘坐‘天鹏’的感觉如何?” 一位身材魁梧,穿着葛布衣,长裤的中年人走到他身边,中年人面相端正,在有威严的同时,又带着爽朗的笑容,让人不会觉得难以亲近。 这人正是墨家四品,同时也是这座天鹏机关的驾驭者孙士垣。 墨家和公输家同样提倡实用,所以在衣着上两个流派都喜欢穿着窄袖长裤,便于机关制造,类似于现代的服装。 但是在细微处又有不同,墨家在实用的基础上提倡节约,所以即使是四品,能够驾驭天鹏机关的核心人物也穿着葛布衣,而公输家不同,公输家喜欢依附各个强权之人,他们想要通过强权之人来施展自己的理念,所以公输家的正式服装崇尚实用的时候凸显贵气。 当初公输盛依附虎威将军周擒龙,一方面有报恩的原因,另外一方面也是出于公输家本身的习惯。 虽然公输家被墨家批评行霸道。 但实际上公输家就是工科男,他们喜欢行霸道,但从始至终不认为自己有那个心眼行霸道,所以要辅佐一位行霸道的雄才大略之主。 相较之下,反而墨家更让君主们小心,因为不知道自己重用的墨者会不会突然给你来个均田赋之类让你根基大乱的建议。 周铁衣将目光从云海上收回,看向孙士恒,“不错,比想象之外还要好得多。” 孙士恒露出笑容,他顺势说道,“我们墨家已经在思考,如何利用蒸汽机制造出普通人能够完全驾驭的飞行器,如果周侯有空,可以来墨城教导一下,相信城里的墨者们都会扫榻相迎,而有了周侯的加入,普通人能够驾驭的飞行器估计能够很快出现,到时候造福天下百姓,又是一件大功德。” 孙士恒的谈话自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他们或沉凝,或面带微笑。 果然墨家不会轻易放弃招揽周铁衣。 周铁衣想了想,笑道,“这功德倒是不急。” 孙士恒面露困惑,这不符合周铁衣一贯‘急功近利’的性格。 周铁衣指了指下面的云海,笑道,“飞太高会被别人打下来的,能够先让火车在地上跑起来,贯通我大夏疆域南北东西,已经是极好了。” 孙士恒面露不虞,“周侯何出此言,如今大夏盛世,谁敢在天空中将飞鹏打下来?” 周铁衣笑了笑,“真的不敢吗?” 他目光落在刑部尚书崔万霞和御史台总宪邓振全身上,“如果不是有两位大人同行,我们今日乘坐的飞鹏恐怕到不了山铜府。” 周铁衣说的是实话,前世全球第一帝国查账的飞机同样飞不到那片沙漠之中去查军部的帐,即使这架飞机是无冕之王派出的。 很多规矩,地方和中央就是不一样。 他之所以敢大张旗鼓地坐飞鹏。 一是现在神道元气大伤,二是西方极乐世界又被自己设计坑了一道。 顶多是地方武勋,藩王敢打飞鹏。 而自己乘坐的这架飞鹏不仅本身相当于半个航空编队,同时还携带至少三架人形高达,出了事情,还随时可以在十息之内调用到玉京山的核打击系统,这才是他敢乘坐飞鹏的原因。 经过这几次高层次的战斗,周铁衣对于这个时代的战斗有了更加清楚的认知。 那就是封锁战场比火力覆盖更加重要! 只要做到封锁战场,那么就算不成功,也可以安全撤退。 反过来做不到封锁战场,那么这个时代的打击力量迅速动员能力甚至超过了现代,能够做到几息时间内跨空间投送战略级的力量。 当然这种战略级的力量比核武器还重要,绝对不会轻易行动,每陨落一个,那就是真的在动摇国本,需要一个帝国几十乃至上百年的时间恢复。 所以墨家的飞鹏在周铁衣看来已经够好了,飞机相比于飞鹏的优势并不大,而且在超凡显圣的世界中要面对更加复杂的航空环境,也更加危险。 就算以后自己制造出内燃机驱动的飞机,也需要增加防护力量,不然真的很容易被人在空中打下来。 崔万霞拱手笑道,“周侯说笑了。” 周铁衣没有接过这句话,而是开口说了另外一件事,“两位,我有一个提议,关于这件案子。” 崔万霞收敛笑容,和邓振全对视了一眼。 这又是周铁衣出乎意料的举动。 邓振全开口问道,“什么提议?” 周铁衣说道,“这案子在地方上分为两件事,一件事是山铜府的墨石矿,一件事是湖心书院,我准备两件事一起查,不若我们就在此处兵分两路,一道在明,一道在暗。” 崔万霞和邓振全凝神思考片刻,起初意外于周铁衣这个提议,但认真思考了之后,不得不承认周铁衣这个提议妙,至少对于案件来说,这个提议绝妙。 最妙的点就在于,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兵分两路。 他们三人组成联合的巡查小组,就是天京朝堂上相互牵制,谁也不信任谁。 兵分两路,三人化作两队,必然有一人失去监管,这就是绝大的优势。 而在谁也不放心谁的前提下,谁单独去查,谁就获得绝大的优势,内部根本无法统一意见。 他们内部无法统一意见,形成死局,外面的人自然也不会想到周铁衣在这三千丈高空之上提出兵分两路的决议。 邓振全沉吟片刻问道,“如何分?” 若周铁衣只是想要单独行动,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周铁衣笑了笑,对人群中的一人招手道,“麻烦邓总宪带着我家这位长工去查案。” 看到周铁衣对自己招手,王明义轻叹一声,走了过来。 他也没想到周铁衣今天来查案会带着他来,也没有想到周铁衣居然会放心他和邓振全去查案。 但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他拒绝不了,邓振全自然也拒绝不了。 王明义走到三人面前,拱手行礼。 邓振全自然知道王明义是谁,车文远之徒! 说是周铁衣的仇敌也不为过。 邓振全当然不会拒绝王明义这个儒家弟子跟自己去查案,他只是还有些疑虑。 所以看向周铁衣,“你信得过他?” 周铁衣反问道,“邓总宪认为我应该信得过车文远的人品和他选弟子的本事吗?” 邓振全认真思考了片刻,想到周铁衣能够将李剑湖都带在身边教导…… 忽然之下,他明白为什么当初周铁衣如此轻易同意王明义在火车商会中学习了。 他们从始至终都错了。 他们一直以为周铁衣是争权夺利的权臣,弄臣,顶多是能臣。 但到现在,他们才真正明白,周铁衣争的是道统! 相较于道统,他所有的行为都可以解释。 自古能争道统之人,都非常人,自然行非常事! 只不过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周铁衣就一定会赢。 对此儒家可是太有感受了。 当初荀子教出了两位法家之徒,连带荀子本身的学派包括性恶论都差点被打成了伪学。 墨子与孟子同样主张‘义’。 但孟子却极力批判墨子,说墨子是无君无父之辈,如何有脸面谈论大义二字。 这就是道统之争。 即使对面都是圣贤,但他们的徒弟甚至可能带头反对他们的学说。 相反,他们的敌人反而有可能继承他们的学说。 就比如汉承秦制。 第317章 周侯打秦羽—罪加一等 想通了这点之后,邓振全和崔万霞都有不同的感受。 崔万霞是暗暗欣喜。 他再次在心中印证了梅俊苍这位儒家之子,周铁衣之徒是他们法家的核心种子的观点。 真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周铁衣和儒家争了那么久,至少在道统传承上,他们法家先讨了一个头彩。 而邓振全则半是欣慰,半是警惕。 他欣慰王明义不仅能够得到他们儒家的认同,连周铁衣这个‘敌人’都认同,这不正是说明他们儒家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吗? 而警惕的一点就是王明义会不会像梅俊苍一样,最后走歪,反而走到周铁衣那一条路上去。 正是因此,他这次更应该单独带着王明义,悉心教导一番,没有什么比查这么大一个案子更好的教导课件了。 他拱手对周铁衣说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邓振全交代了自己副手一番话之后,带着王明义从三千丈高空离开。 ······ 飞鹏之上,邓振全带着王明义离开后,崔玉用剪纸之法留下两人的气息,只要周铁衣和崔万霞不拆穿,邓振全的剪影不亲自出手,展现实力,有两人的掩护,其他人是很难发现两人已经暗中去汤州府查案的。 因为是最顶级的飞鹏,所以傍晚还没有到,就已经驶到山铜府上空,这里的云层明显更加厚实,从云层中破开往下降,天色一下就黯淡了下来,灰蒙蒙的,又阴沉,又闷热,还飘着小雨。 李剑湖被周铁衣带在身边,眺望远景,随意闲聊山铜府底层矿工们的一些事情。 很多事情李剑湖都是一知半解,只能够从底层的生活描述一下状况。 而这正是周铁衣需要的。 所以他听得很认真,就像是在听一个故事一样,听李剑湖从小到大在山铜府的感受。 飞鹏落下的时候,李剑湖差不多已经将自己从小到大最值得记忆的一些点讲完,看着眼前熟悉的山铜府天色,他心中也是感叹万千。 虽然在最后状告中他告了周铁衣,但他却明白,如果不是周铁衣给了他机会说话,那么他根本没有机会说出那番明心之语。 而就算状告了周铁衣,周铁衣也没有将自己怎么样,一样地带在身边教导。 甚至在周铁衣身边,李剑湖能够明显感觉出和在儒家大人物身边的不同。 那就是周铁衣一直在说的‘阶级’,在他周围,自己反而没有感受到那么强烈的‘阶级’。 这种阶级不是地位上的体现,而是对人心态上的体现。 作为剑修,李剑湖对于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有着最直观的感受,甚至这种感受按照崔玉和莫天恒的说法,就算是上三品也很难隐藏。 所以他在儒家大人物旁边的时候,即使那些大人物们再和蔼,但是李剑湖仍然能够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尊卑有别,等级有序。 反倒是在周铁衣身边,他从来没有这种感受,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李剑湖甚至有种周铁衣是自己朋友的感觉,那种随意自然是装不出来的。 因为周铁衣和周围的大人物们一比,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飞鹏落地,周铁衣为首,当他走出飞鹏的时候,见到乌压压一片接待的官吏们穿着青朱二色官服,中间围着一人。 这人长相年轻,肤色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此时却袒露上半身,背着几根黑色的教子棒,跪在地上。 周铁衣上前几步,先一步对着众多山铜府的官员们笑道,“这还没有查呢,大家伙就给我整这一出?” 山铜府的官员们虽然一早就打听了周铁衣的样貌,详细了解了周铁衣的性格,爱好,但是当周铁衣真的走出了船舱,说出第一句话之后,他们仍然面带惊疑地看向周铁衣。 大家伙? 这句话可不像是一个天京下来的巡疆大吏说的话,让人感觉意外的同时,又有那么骨子诡异的亲切感。 不过在摸不准周铁衣脉络之前,即使是山铜府知府楚圣言也不敢轻易回答,不少人目光望向了周铁衣身后的崔万霞和邓振全两位副使,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出一些提示。 可惜两人都面无表情,没有一点提示的意思。 太行州知州思忖了片刻,走上前,对笑盈盈的周铁衣拱手道,“他这是私自跪在这里给周侯请罪的。” 周铁衣看向地上跪着的人,正是当初自己麾下那个躲出天京的小旗秦羽! 这个私自用得好啊。 周铁衣在心里想道,既可以试探自己的态度,又留了缓和的余地。 于是他抚掌笑道,“请罪好啊,这罪再大,自己请罪,罪过就消了一半了,再有旁边的人一说和,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诸位说是不是?” 听到周铁衣这么说,山铜府的官员们露出如在梦中的表情,不是周铁衣对他们太严,而是这句话说的太好,好到他们简直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最关键的是,周铁衣这么说,旁边儒家的总宪,法家的尚书竟然都没有反驳! 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 如果这三位已经达成了共同的意见,认为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么这案子也就真的雷声大,雨点小了。 不少官员们忍不住纷纷点头,甚至开始称赞起周铁衣来。 “周侯仁恕!” “周侯所言极是,他不过是年轻不懂事,如今也是浪子回头。” “今日负棍请罪,周侯仁恕,来日也是一桩美谈啊。” ······ 周铁衣低头,看向秦羽,笑道,“既然大家都已经说情了,那就起来吧。” 秦羽本来就跪在这里半天了,听到周围官吏们的说和和周铁衣带着笑意的眸子,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逃脱惩罚。 不过联想到父亲的叮嘱,联想到司马家的结果。 相比于山铜府这些官吏们,他更加明白后果! 他咬牙说道,“周侯不罚,我如何敢起来。” 秦羽这番话让周围人一愣,刚刚的轻松瞬间化为一股阴风寒意,从外刮到内。 他们看向阴雨之下,脸上带着轻松笑意,身穿蟒服,头戴金冠的周铁衣。 看着跪在地上,即使有一州官吏求情,仍然要求重罚自己的秦羽。 一个人权势之重,威严之深怎么会到这般地步! 周铁衣脸上笑意不变,问道,“我当初说你别让我在天京见到你,你如今不在天京,又从诛神司离职,我哪里有身份罚伱啊?” 秦羽脑子急速转动,快速说道,“我虽已经从诛神司离职,但当初玩忽职守,逃避罪过还没有罚,我父亲请周侯代为管教。” 周铁衣仰头看向天空,沉吟片刻,才低头,脸上笑意消失,面无表情,无形的压力如同天空阴云,笼罩在在场官吏心中。 “那如何罚?” 秦羽早已经有高人准备好预案,直接开口道,“当初周侯罚了众小旗们三十军棍,我逃避罪责,罪加一等,请周侯罚五十军棍。” 周铁衣的声音飘忽,如雨幕落下,阴雨越发大了起来,“这五十军棍打下去,人可就半死了,不一定能够救得回来。” 秦羽想到家族,想到父母,咬牙道,“请周侯罚。” 周铁衣看向两边的仪仗队,吩咐道,“来人取军棍,五十军棍,细细得打!” 周围的仪仗队愣了一下,知州朱清泰低喝一声,“天使的命令你们没有听到吗!” 不一会儿,雨幕之中架起了行刑台,一棍棍木讷沉重的声音在雨中扩散,秦羽咬着牙一声不发,只有沉重的声音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之中传得越来越广。 五十棍之后,即使有护体丹,但是也只能够护住五脏六腑,秦羽外面的血肉是真的被打得皮开肉绽,与雨水混合着往下淌。 站在场中,同样不发一言的一州官吏们脸上的汗水也混合着雨水往下淌,但大家都不再出一声。 只是时不时瞟向中间站着的,如同雕像一样的周铁衣。 行刑之后,军士上前查看,然后这次他没有要人提醒,而是直接走到周铁衣面前,抱拳说道,“回禀天使,还有口气。” 他自己打的,他是真的知道结果,那真是还有口气,就算有护体丹,但护体丹也不是上三品的丹药啊,在武者军士的重棍下,真的是要了半条命,接下来就要看救他的医者能力够不够了。 周铁衣颔首道,“既然行刑已了,那就抬下去让医者救治。” 秦羽被抬了下去之后。 一州的官吏们,包括知州朱清泰都静默不语。 他们都在猜测周铁衣接下来会怎么做。 周铁衣反而忽然笑道,“既然小事已经了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正事了,诸位是不是忘了一些正事的环节了?” 朱清泰思考了片刻,带着诸位官吏们下拜道,“恭请圣安。” 周铁衣作为天京特使来此地查案,自然就是天使。 而文官们可没有武官们的特遇,穿甲不拜。 正式面见天使,恭请圣安,自然需要跪拜。 周铁衣拱手向天京的方向,“圣躬安。” 第318章 周铁衣离开后的朝会 八月初一,玉京山。 大日的光辉如金鳞,跃出层层云海。 禁宫之前,一辆辆朴素的官员马车停下,一位位朱紫朝服的官员们下了马车。 他们下马车的第一时间,就是望向人群之中那个高挑魁梧的身影。 周铁衣和周铁戈是亲兄弟,又同样穿着朱袍,自然容易一眼看上去像。 片刻之后,百官们从对方面容上的差异才恍然,周铁衣真的离开天京了。 这几个月周铁衣步入朝堂之上,可是没有少给百官们‘上课’,以至于他们对周铁衣的出现都有了种本能的畏惧感。 如今周铁衣真的离开了天京,却让不少官员们松了一口气,他们互视了一眼,接下来就要看能不能够将周铁衣留在地方上了。 无论是用物理手段,还是行政命令都可。 言部诸官们互视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就算知道周铁衣留给周铁戈两封奏折。 就算知道奏折中可能有应对手段,但现在周铁衣离京,就是最好的出手时间,不然等周铁衣回京那么更没有机会了。 他们怕周铁衣,可不会怕周铁戈。 晨钟响起,宫门洞开,百官从白玉桥进入禁宫,在言部官员们的引导下,沿着中轴线穿过承恩殿,来到金銮殿前。 掌印大太监薛明浩唱喏,宫人们奏响《圣人》,《天命》等歌功颂德的礼乐。 圣上与天后一左一右登上御座,珠帘升起,百官叩拜,而后进入金銮殿中。 每月初一称之为‘小朝会’。 是除开圣上特谕,元旦等节日外的礼节性朝会。 一般这种朝会,越正式,那么讲正事就越少,更加注重礼节性的朝拜和祝贺。 除非是真正需要马上做出决断的军政大事,不然百官们或上报三司,请求面见圣上陈述,或挪到下一次上朝,尽量不在月初的时候讲,让大家都讨个喜庆。 不过这次的小朝会似乎是因为圣上三年不登殿,所以百官们都忘了规矩,连最会写贺表和青词的儒家官员们都没有出列,场面一时间冷清了下来。 这个时候羽林军副都统周铁戈出列,对圣上和天后拱手道,“圣上,诛神司小旗梅俊苍请求觐见。” 一般五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资格进殿的,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有奏折,也会通过自己部门的主官上奏。 当然有特殊情况,他们可以提前上报天子仪仗队羽林军,接受检查之后,在朝会之上,羽林军都统,副都统会提出来,圣上决定召不召见。 垂下来的十二旒冕下,大夏圣上的表情模糊不清,但仍然能够听到他带着轻松的笑意说道,“宣。” 在宣梅俊苍的同时,大夏圣上看向百官,笑意不减,“诸位爱卿,今日没有要事上奏吗?” 在大夏圣上的追问下,言部诸官们犹豫了片刻。 隐晦地看向周铁戈,他们很忌惮周铁衣留在周铁戈那里的两封奏折,但如今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 一位御使出列,“启禀圣上,臣有事奏。” “说。” 这位御史大声说道,“臣状告虎威将军周擒龙所辖兵坊采买铁矿,偷瞒账目,偷漏税赋。” 说罢,这位御史上奉一叠厚厚的账册,“此乃各州省漕运司举报奏折,请圣上过目。” 大夏朝绝大多数的商品都可以自由买卖。 但少部分商品则严加看管,禁止私人买卖。 墨石,木钢。 这是绝对的国营商品。 这两种战略级的物资完全由墨石司和木钢司负责审查,开采,运输,储藏,分配。 墨石和木钢之下,能够半官卖,半私卖的是盐,铁,铜,煤。 前三种物资的开采由国家的盐官,铁官,铜官负责,但是在贩卖的时候,为了追求利润和效率,所以交给商人们运营,而商人们就需要获得国家的运输,贩卖凭证。 也就是俗称的盐引子,铁引子。 每一张贩卖凭证都极难获得,同时国家直接对贩卖凭证的持有者征税。 除了盐,铁,铜之外。 煤非常的特殊。 煤本身在这个时代并不受重视,不是管制军需物品。 但墨石是煤的伴生矿,想要挖墨石,就要挖煤。 可是煤太多,墨石太少。 同样为了利润,效率,煤矿才会承包给地方商人,世家,派墨石司官员监管。 从煤矿中挖出的墨石交给墨石司运输贩卖,而煤就可以交给地方商人自己贩卖。 但是这种伴生矿的挖掘肯定有猫腻。 很多地方都将墨石隐藏在煤中运了出去,这也是地方墨石走私,军队墨石走私的主要门路。 中央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不过绝大多数时候,只要下面不闹得太过,能够保证墨石司的开采任务,保证整个大夏明面上的军需供应,国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其中也有墨家,公输家想要在民间推广发展机关术的暗中用力。 毕竟墨石司的主要官员,就是墨家之人。 这位御使举报之后,中立的官员们目光先落在两人身上。 第一就是现在周家在朝堂上唯一的顶梁柱周铁戈。 第二就是漕运总督,皇室宗亲李恩。 司民董行书面色不变,静静地站着。 董修德想要用墨石案一件事扳倒周铁衣。 董行书明知道这不可能,但仍然准许董修德去做,同时还让董修德查周家更多的事情出来,忍而不发,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利用墨石案将周铁衣引出天京,再通过其他的案件处理周家党羽,到时候就算周铁衣成功回京,那么也要面对已经被极大削弱的周家这个事实。 这就是削周铁衣的‘地利’。 这个过程中,让人意外的是漕运总督居然会参与进来。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大家能中立就中立,尽量避免在胜负出现之前站队。 除非你和其中一方是政敌! 漕运总督李恩面色不变。 百官之中聪慧的几人已经想通了原因。 太子,轮船商会! 这就是漕运总督出手的原因! 皇室宗亲,很多时候比皇帝还要支持太子,除非皇帝只有一个儿子,死了,废了就可以过渡旁支,不然的话,他们是更加希望嫡长子继承这种稳固继承制的。 因为嫡长子继承制,就是宗法制的核心体现,而宗法制是皇室宗亲权力的来源! 第二个原因自然就是轮船商会。 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轮船商会制造的蒸汽轮船会深刻改变整个漕运。 而周铁衣却选择将轮船商会交给四皇子李静主持。 在选择党羽的时候,自然也就选择了敌人。 大夏圣上平静地说道,“呈上来。” 一大摞奏折呈到圣前,圣上并没有急着翻看。 这种大案,要案,还事关朝廷大将。 自然不可能像戏曲中一样,大夏圣上随意翻看一次,连账目都没有看清楚就定罪。 这些账目等会儿下了朝,就要让户部专门去对账,同时大夏圣上还会召集三司开一个小朝会讨论这件事。 而御史之所以在今天呈上来,就是要将暗地里的事情摆到明面上,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这就是一个态度,让圣上也不能够轻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位御史出列之后,又有几位御史接连出列,都是状告周家和周家门生故吏在地方上的祸事,反正就是咬着周家不放。 百官们看向周铁戈,想要看看这位周家嫡长子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 周铁戈面色不变。 不一会儿,梅俊苍在礼官的带领下,从旁边的承恩殿中入金銮殿,先在外叩拜。 圣上看了看御座前堆积的奏折,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有何事?不会今日也是来告状的吧?” 梅俊苍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文章,双手奉上,“今日朝会,微臣上贺。” 梅俊苍的话让百官们略微感到惊异,他们看向梅俊苍奉上的文章,那是一张明显叠了又叠,显得有些‘邋遢’的宣纸。 按理来说,以梅俊苍的身份,想要弄到一些青签纸再容易不过,为什么明明上贺的文章,竟然要用这么‘邋遢’的纸递上来? 大夏圣上倒是不在意,他示意太监们将这张纸呈上来。 当着百官的面,大夏圣上展开了梅俊苍的贺词。 《君父无过论》。 看到这个标题,他心里就一阵舒爽,就像是在三伏天喝了冷冻好的青梅酒一样舒爽。 这确实是一篇贺词。 全篇用华丽的四六骈句写成,不仅用词华美,而且言必圣君,让人听得舒服。 但是当大夏圣上看到文章最后,看到那四个泼墨大字。 求仁得仁! 一瞬间,百官们都可以看到圣上从旒冕之后透过来的锐利目光,那是如刀子般审视的目光。 之前大夏圣上看到那么多罪状的时候可都没有这般表情! 御座上,大夏圣上自然认得这是谁的字迹。 但为什么在这篇梅俊苍的贺词上会有司民董行书的字! 会有求仁得仁四个字! 他联系整件事,只是想了三息,就明白了缘由,于是冷笑道,“那小民李剑湖状告天京百官党争为祸,朕原本是不信的,但现在看来,不得不信!” 说罢,他将这篇贺词交给大太监,厉声道,“读一遍,一字一句读一遍,让朕的忠臣们听听,为何这篇文章之前没有送到朕这里!” 第319章 众正盈朝,不外如是 掌印大太监薛明浩略显尖细,阴柔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第一个面露不自然的是学部侍郎竹青衣。 他当然知道这篇文章,当初梅俊苍想要让自己落笔,将这篇文章送入宫中。 但那个时候梅清臣成圣贤乃是他们儒家的核心大事,所以自然不可能为了个人情感坏了大事,因此将梅俊苍赶出府。 而这也是后来一系列事情的导火索之一。 让梅俊苍在董行书门前跪了一宿,让梅俊苍一夜白头,让梅俊苍转投周铁衣门下,让周铁衣借助梅俊苍逼得梅清臣吃下那碗饭,让梅清臣无法在当日成就圣贤,阻止圣上修道! 本来他都以为这件事已经完结了,但没想到这件事弯弯绕绕,今日又绕回了朝堂之上,真是世事莫测,但却有因有果。 不过就算是《君父无过论》,也不至于让圣上如此动怒啊? 竹青衣余光看向站在首列的司民董行书。 一篇骈文很快就读到了最后,然后掌印大太监薛明浩明显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读最后四个字。 坐在御座上的大夏圣上冷笑道,“读!” 薛明浩深吸一口气,读道,“求仁得仁。” 百官们明显一愣。 在薛明浩开始读这篇《君父无过论》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在这件事上儒家已经失了先手。 当初不将梅俊苍的文章递给圣上,就是一个大错。 但最后四个字什么意思? 是梅俊苍骈文里面写的? 不对。 这四个字明显和文章不搭,应该是别人写的批语! 联系梅俊苍的经历,百官们很快就锁定了些批语之人。 大夏司民,董行书! 这批语站在儒家的角度来看,自然写的没错,是告诫徒孙,你父亲在做对的事情,是大仁大义,不要阻拦。 但站在大夏圣上的角度。 这是大错特错! 董公,糊涂啊! 朝廷之中的儒家官员们在心里叹了一声。 但他们也说不出口,因为否定这四个字,就是否定儒家风骨! 你们儒家敢做不敢当,连落笔求仁得仁都不敢认,还如何让天下人相信你们口中的仁义道德。 那才是真的将仁义按在地上摩擦! 董行书静立不语。 他知道自己犯错了。 不过这时他只能够坚持自己是对的。 因为他的批注站在儒家的角度来看,就是对的。 除非他承认自己从始至终都站在党争的角度来看。 他犯的是政治错误,但却不违背自己的儒家学问。 这就是绝大多数儒家官员难以两全的地方。 书里面教导自己的是一个道理,但是真的要落在治理百姓身上,那又是另外一个道理。 大夏圣上首先看向董行书,“这四个字是伱写的!” 董行书出列,“回禀圣上,是。” 大夏圣上没有问为什么这么写,而是连声咆哮,大笑道,“好,写得好,儒家最大追求,莫过于求仁得仁!” 大夏圣上锐利的目光不减,身子前倾,手掌撑在膝盖上,如同捕食的老虎,看向梅俊苍,“来,你说,你为何到现在才上呈这篇文章!” 百官们看向梅俊苍。 这也是这次另外一个问题。 梅俊苍上呈这篇文章肯定不是用来祝贺的,大家都知道这是用来党争的,但梅俊苍不能够用这个理由,不然他的文章对司民董行书的杀伤力就不那么强了。 梅俊苍一袭白发,目光幽深沉凝,面对大夏圣上如同老虎的咆哮声,他拱手道,“臣之父请罪原因是没有教导好臣,臣上书这篇文章认罪,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替臣父开罪。” “当初我入司民府,司民没有同意上呈,想必是认为臣有罪,所以无颜写这篇文章,因为臣确实犯下了轻慢政事之罪。” “而后臣入老师门下学习,明白了很多道理,同样将这篇文章上呈给老师,老师看后,认为臣即使领了罪罚,但其罚不足以补过,既然是怠慢政事之过,自然要通过勤于政事补救,这样才能够教导天下人。” “因此教导臣担任《天京报》主笔,而后又帮助臣引荐给司律,帮助办理《法治报》,推广白话文运动,教导百姓,前日司律为臣请功,是认可了臣勤于政事的功劳,因此臣才敢说自己能够将功补过,因此今日才敢将这文章上呈给陛下。” 说到这里,梅俊苍跪倒在地上,“若陛下认为臣有欺君之罪,还请陛下惩治臣,臣绝无二言,只是不想要再让臣的父亲替臣跪在午门前受罪,也不想要因为臣父亲受罪,让陛下难堪,万般过错,皆由臣起,请由臣终。” 梅俊苍一番御前奏对,让百官们哑口无言。 他们一会儿看看司民董行书,一会儿看看司律青空规,一会儿脑海中又浮现出周铁衣的笑声。 他们在梅俊苍身上真的看到了三者的相似之处。 这番御前奏对有理有据。 从司民,司律不同的态度来印证自己前后的功过。 先是司民不认同,那自然是有罪未罚,而后司律认同,那就是将功赎罪。 前后逻辑自洽,还让大夏三司之中的两位背书。 如果大夏圣上否定这点,那就要直接否定三司中两位的观点。 而且梅俊苍说得有理有据,如果不想党争的逻辑,只想教书育人的道理,那么确实是这个理。 这里面董行书,周铁衣,青空规,甚至梅清臣都没有做错。 梅俊苍没有指责任何人,而是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和当初梅清臣上书何其相似,但却又大相径庭! 因为当初梅清臣是逼得大夏圣上前进无路! 而现在梅俊苍是给大夏圣上一个台阶下! 那么现在又到大夏圣上选择的时候了,你是相信众正盈朝,大家都是忠臣,你自己是千古名君,还是要说眼前都是奸臣,就是自己这个千古昏君挑起党争! 听完梅俊苍的奏对,连盛怒的大夏圣上都沉默了片刻,随后他再次大笑道,“都是忠臣,都是忠臣!” “这就是朕看到的忠臣!诸位爱卿说是不是!” 他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夹杂着一部分帝王才懂的孤家寡人的悲叹。 他是天下至尊,所以他只能够说满朝文武都是忠臣! 不然如何查,难道真的从三司开始,到周铁衣,到梅俊苍,从上到下都是欺君之罪? 那谁来治理这个天下? 他这个欺君之罪判下去,天下人就不敢帮他治理天下了! 满朝文武不答。 因为站在他们的立场,无论是儒家的人,法家的人,还是兵家的人,都不希望这件事背后牵扯的自己人出事。 那么大家都不出事,自然就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大夏圣上说满朝忠臣也不错。 难道他们自己承认,我们就是在底下搞党争,而且这党争是陛下你挑起的,只不过现在收不住尾巴。 既然不好收尾,那就让大家都成为忠臣。 这样你大夏圣上是圣君,我们满朝文武也是忠贤! 这不就是天下人最想要看到的吗? 大夏圣上见百官不答,索性直接看向天后,“皇后,你来说,朕的朝堂是不是都是忠臣!” 珠帘之后的天后在心中轻叹一声,她想要上朝,自然需要承担上朝的政治风险。 就比如今天的事情本来不关自己的事,但是大夏圣上盛怒之下问了自己,那么自己答不好,就会被大夏圣上怀疑,被百官攻讦。 天后凝思片刻,“如今天下太平盛世,陛下广修道德,祥瑞频出,自然是众正盈朝。” 随后天后落在旁边御前的一堆奏折上,继续说道,“但即使是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忠心为国,但底下人却不一定,所以才有周铁衣,崔万霞,邓振全下去查案一事。” 天后的方法很简单。 既然朝堂上大家都解决不了,谁也奈何不了谁,那么就去地方上分胜负。 这是给百官和圣上一个解决办法。 同时又留给百官和圣上一条后路。 那么就是大家都是忠臣,就算到最后出问题了,也是地方上的奸臣所为,朝堂上的忠臣们只有失察之罪,罪轻一等。 果然,听了天后的话,大夏圣上怒气消歇,又看了看面前一堆状告周家的奏折,笑道,“都是忠臣,哪有什么奸臣!那就让忠臣查忠臣!你们想要查,好,慢慢查,朕有的是时间,先查墨石案,再查这上面的案子,你们百官自己组好队,自己一个个去查,免得说朕偏听不明!一年,十年,百年,千年!朕都等得起,朕要看你们查到什么时候!” 百官这个时候也无话可说。 倒是右将军尉迟破军这个时候倚老卖老,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声喊道,“陛下圣明!” 他带了一个头,然后武勋们自然开始歌功颂德,武勋们都放软,文官们这个时候揪着不放,岂不是说自己就是‘奸臣’,于是文官们也随着武官们开始歌功颂德。 一声声赞美声如同山呼海啸,回荡在金銮殿,借助金銮殿这口大钟,扩散到白云间,从玉京山又扩散到整个天下。 众正盈朝,不外如是。 第320章 忠君为国,不外如是 大日抬升,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穿过重檐庑殿顶,天光从琉璃窗花落下,落在如同镜面一样的大殿金砖之上,照得满堂朱紫衣光彩夺目,照得金銮殿光明无碍。 众臣的歌功颂德声络绎不绝,大夏圣上厌烦地挥手,羽林军主持朝堂仪态,周铁戈开始制止大臣们继续歌功颂德。 等金銮殿重新安静了下来,大夏圣上看到跪在地上,将所有过错归结到自身的梅俊苍,忽然笑道,“你这篇文章写得好,救父是孝,事君是忠,如此忠孝两全之人,不赏不足以彰显道德,诸位爱卿说是不是?” 百官们沉吟了几息,从刚刚的政斗之中回过神,开始立马慎思起新的政斗起来。 今日儒家携漕运总督开始发难,而周铁衣这里神来一笔,即使他本人没有在京,即使没有让周铁戈上奏,仅仅只是让徒弟梅俊苍出手,就化解危机于无形。 这般手段,已经可以用神鬼莫测来形容了。 现在大家把握不住的就是大夏圣上说赏,该如何赏? 赏了梅俊苍,那么就说明梅清臣不用跪在午门外,这毫无疑问对于儒家是有大利的,不管怎么说,将儒家一位三品种子从死局中解脱出来,总归是好事。 所以在这件事上儒家不会阻止,只是不知道应该付出多少代价而已,究竟怎么赏?难道要继续在朝堂之上制造一个‘小周铁衣’出来? 法家则是面带微笑,因为梅俊苍学法,无论怎么赏,只要是赏赐,对于他们法家就是好事。 武勋们目光略微落在周铁戈身上,他们知道前几日传出的消息,梅俊苍因为道途的原因和周铁衣争论,周铁衣送别的时候,甚至直接将天京很多事情当着众人的面交接给了郝仁。 这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苦肉计,因为周铁衣的势力范围极大,如此当众宣布,近乎在成千上万人面前确定一个新的领导干部,边缘化梅俊苍,至少下面的普通人都会相信梅俊苍这个弟子已经不得宠,不会向梅俊苍靠拢。 到时候假的也会变成真的,做到事实上梅俊苍被排挤出周铁衣的核心利益圈。 但今天朝会,大家又迟疑了一下,因为梅俊苍至少在行动上还向着周铁衣,虽然在解父亲的死局,但也在解周家的危局。 百官们暂时不说话,倒是天后突然开口说话道,“陛下,如此忠孝两全之人,应当重赏。” 大夏圣上面色不变,“皇后认为该如何赏?” 天后沉吟片刻,“他本是诛神司小旗,算是天子近臣,不如赏赐御书房奉笔……” 御书房奉笔是一个虚职,正六品,类似于周铁戈羽林军副都统兼御书房行走,后面的御书房行走就是一个虚职,用来显示皇帝看重,并不管理具体的事务,只是有单独面见皇帝的权力。 大夏圣上莞尔一笑,听懂了天后的意思,顺势说道,“诛神司小旗这个职位有些轻了,这样,周铁衣离京,这督查院的事情别人管着朕也不放心,不若就你暂代管理。” 百官们微微一愣,儒家官员们面露喜色,法家官员们又惊又喜,武勋们沉吟不语。 一般而言,各司各院主官暂时离京巡查,那么他的日常职责就由副官们负责,让主官的位置暂时空着,很少直接让一个人暂代上去。 因为暂代上去就会出现一个问题,如果这个暂代的人做得好,那么如何赏赐? 而且周铁衣明显离京前,已经将事情交代好,《天京报》主编胡文郎在周铁衣请功之下也升任了督查院副院,暂时帮助周铁衣管理督查院的事情。 现在大夏圣上放梅俊苍这个才和周铁衣有了道途之争的徒弟上去暂代,其用心已经不言而喻了。 放一个外人上去,恐怕还撕不开周铁衣内部的党羽,只有放周铁衣内部的人上去,才能够从内撕开周铁衣的党羽。 在周铁衣不在天京的时候,他的副官和他的徒弟争斗起来,才真的有意思。 梅俊苍那双洞幽之瞳明显露出惊疑之色,而后坚定地叩拜道,“臣领旨谢恩。” 百官们特别是儒家官员们看到梅俊苍领旨,面色露出些许不自然,他们当然希望梅俊苍和周铁衣越行越远,但是这种抢占师位的徒弟,一向是儒家最痛恨的。 可以说梅俊苍领旨了之后,那么他在儒家那里回不了头,在周铁衣团队内部也回不了头,只能够在法家一条路走到黑。 到了这个时候,大夏圣上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他准备开口,想着等会儿下朝让梅俊苍这个儿子去将他那食古不化的父亲拉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赏赐。 那就让这件事在私下了结,虽然与周铁衣原本提出的‘诛心之法’有出入,不算完全帮自己出了口恶气,但也算是结束了整件事。 大夏圣上想道,就算自己是天下至尊,也不能够事事顺心,人生能够得意十之八九已经不错了。 他他前倾的身体略微后仰,不再摆出老虎吃人的状态。 《君父无过论》。 到底是一篇极妙的文章。 这个时候,周铁戈忽然越众而出,说道,“陛下,臣代臣弟有二事启奏。” “何事?” 周铁戈先是奉上两份奏折,让大太监递到御座前,他已经对两份奏折的内容滚瓜烂熟,先开口道,“臣弟上奏的第一件事是私事,臣弟之徒梅俊苍救父这件事他知晓,也明白圣上圣明,会赏赐忠孝两全之人,但臣弟说,他与梅侍郎有私人赌约,以一年为期,他要亲自将梅侍郎从正午门前拉起来,让梅侍郎进宫给陛下认错,承认御前失仪,这本来是私事,但圣上面前无私事,他无法阻止徒弟救父,这样不利于大夏宣传孝道,但他不认为梅清臣不该罚,所以要将这件事在朝廷上说出来,让圣上,让百官见证。” 周铁衣第一封奏折到了。 出乎百官们预料的是,这第一封奏折不是用来限制儒家,而是限制他的徒弟梅俊苍! 百官们目光锁定在周铁戈身上,锁定在周铁戈与周铁衣有七八分相似的容貌上。 如果不是周铁戈神色端正,面不带笑。 他们甚至能够想象到周铁衣如果此时上奏,脸上的笑容会有多灿烂,会有多欠揍! 回到这封奏折本身上。 大夏圣上听完,又看向周铁衣亲手写的奏折,上面的内容差不多。 确实,就像周铁衣说的一样。 梅俊苍要救父,这件事他肯定一早就知道,就算梅俊苍不说今日要救父,以周铁衣的智慧恐怕也猜得出来。 猜不出来才说明周铁衣有问题。 而猜出来了周铁衣做出这样的应对,既让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大夏圣上想要借周铁衣诛梅清臣这个儒家圣贤之心,路人皆知! 周铁衣明明已经在做了,而且做得很好,做了一半。 现在大夏圣上说不玩了,他要赦免梅清臣的罪过。 这当真是臣等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将周铁衣这个忠臣,近臣卖给了儒家,结合大夏圣上刚刚让梅俊苍暂代周铁衣督查院院长的职位…… 这好说不好听啊。 大夏圣上目光放在奏折上,珠帘之后的他脸色也露出几分尴尬。 因为要诛心的是他,现在要赦免的又是他,确实不能够怪周铁衣上奏陈说,不然以后他怎么让下面人办事?下面人还敢不敢用心办事? 这封奏折第二个妙的地方就在于,梅俊苍救父是孝,天下包括圣上都不能够明着反对,所以周铁衣就用他和梅清臣的私人赌约再定此事。 同时将梅清臣的欺君之罪偷换概念,化作御前失仪之罪。 这样既顾全了圣上的颜面,顾全了圣上要诛心的事情,又制约了弟子,又给弟子的父亲一条活路。 一箭四雕! 周侯的手段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百官们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就算是政斗,就算是党争,周侯也是如此顾全大局。 大夏圣上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放下第一本奏折,拿起第二本奏折,一边看,一边问周铁戈,“第二件事呢?” 周铁戈拱手道,“第二件事是国事,臣弟领诛神司督查院院长职责,身负圣上改制诛神司之嘱托……”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百官们忍不住微微抬头看向十二旒冕后的大夏圣上表情,虽然大夏圣上用奏折和珠冕挡住了大半,但大家能够猜得出大夏圣上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周铁衣不像梅清臣,一句欺君的话都不说。 他说的都是事实,是大夏圣上自己要说,要做的事实。 现在就用这些事实反过来啪啪打大夏圣上的脸。 我周铁衣行得端,坐得正。 就算不在其位,也要谋其事,想着家国大事,你们朝堂上我不在,伱们在搞什么? 一个个争权夺利,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周铁戈继续说道,“天后圣德,以冥月哺育我大夏忠魂,让忠魂解饿鬼之苦,因此臣弟上奏,请我大夏兵冢阴兵夜巡天京,以防神孽。” 这两件事,一件私事,但是却是大夏圣上的私事,一件公事,是天京百姓和大夏兵魂的公事。 忠君为国,不外如是。 第321章 金杯共汝饮 天京兵冢内的阴兵之所以以前不能够巡查阳世。 有三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要保持兵冢内的封锁和信息保密,防止神道突破兵冢。 但上次天京之乱后,圣上从圣位再次跌落,已经在事实上放出了白帝的力量和一部分荒古九神的力量,兵冢的保护屏障已经被撕裂一道口子,再堵住其中的阴兵,防止信息泄露,实际的用途近乎于无。 第二是阴兵们常年处于饥饿状态,让他们巡查阳间,面对大量的活人,很难不会动歪脑筋,吸食活人的血气。 现在天后演化一部分太虚幻境作为冥月,虽然还无法普照整个幽冥,但至少普照兵冢,解了兵冢内大部分阴兵的饥饿之苦,让他们在幽冥之中也能够吸收纯净的月华维持自身,能够吃饱饭,那么阴兵巡视天京的时候,就不会往活人身上盯着了。 毕竟阴兵们也知道,吸食杂乱的活人精气神,最终就是一条不归路,现在幽冥有了冥月,已经能够让大家吃饱饭,至少让绝大多数阴兵吃饱饭,就不会再铤而走险。 第三,以前大夏圣上是圣人,天京是他的‘神国’,所以不需要阴兵巡查,而现在大夏圣上完全从圣人之境跌落,那么让能够随意穿过大部分墙体的阴兵巡查,可以有效制止一部分神道的阴谋。 而整件事也确实符合周铁衣这位将门之子和诛神司督查院长的管辖范畴。 特别是结合之前儒家,梅俊苍的上奏,更是凸显了一件事。 在其他百官们想着争权夺利,或者救父私事的时候,只有周铁衣今天还想着公事。 你们都不说公事,那么好,今天我来说公事! 小朝会上说公事很少,百官们也陷入了思维误区,以为周铁衣留下的两封奏折也是争权夺利,但现在当两份奏折的内容揭晓。 即使三司也不得不在心里叹一声。 这手段,高。 事情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周铁衣上呈的两件事本来就忠君为国,即使打了大夏圣上的脸,圣上也说不出来一句不是。 现在又和满朝的‘忠臣’做了一个对比,更是凸显出周铁衣的高风亮节! 对上他对得起圣上,对下他对得起徒弟,对百官他压得住场面。 斡旋中央,总理朝政。 事无不协,事无不全! 大夏圣上和百官都沉默不语。 珠帘之后,天后轻叹一声,“忠君为国,可知矣。” 虽然在刚刚,她还隐约支持梅俊苍暂代周铁衣的诛神司督查院院长之位。 她也想要在支持周铁衣打压儒家的时候,削弱周铁衣。 但现在,事关兵冢,事关冥月,事关她的权柄从幽冥扩张到天京,她不得不为周铁衣说句话。 到了她这个地位,不仅要哄好圣上,同时也要表达自己的政治意图和态度,就算冒着得罪圣上的风险也一样,不然她上朝干嘛,待在后宫看奏折不香吗? 大夏圣上面无表情地放下第二份奏折,思考了一番,评价道,“治世之能臣。” 这是梅清臣对周铁衣的评价,现在大夏圣上当着百官的面,在朝会上说出来意义就不同了。 特别是对比眼前的‘满朝忠臣’,周铁衣想问题的角度,办事的能力都凸显出来了。 天后继续开口道,“此二策皆为良策。” 既然是良策,那么就应该赏,即使是荣誉性质的赏赐也应该赐下。 大夏圣上思索了片刻,“传旨,千里加急,赏金杯御酒!” ······ 群臣退朝,今日朝会的跌宕起伏,周侯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当真让大家大开眼界。 以前他们或许还会说周铁衣是有圣眷才会如此得势。 但今日朝会,明显圣眷将离周铁衣而去,但周铁衣却强行留住了圣眷,这就是真本事! 马车之中。 司律青空规与梅俊苍对坐。 面对这个不是徒弟的徒弟,青空规自然很满意,他看向梅俊苍那双洞幽的眸子,看向梅俊苍如雪的白发,轻叹一声,“他多久开始算计我的?” 梅俊苍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露出笑容,“谁?” 青空规没好气地说道,“你说是谁?!” 他此时真的觉得梅俊苍学到了周铁衣三分本事,至少是气人的本事。 “他让我给你请功,当初我还觉得有理有据,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青空规随后斟酌片刻,斟酌整个布局过程。 天衣无缝,因此才让他这个司律都落入了网中! 不对,青空规目光凝然,他再细细思考,周铁衣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布下这个局? 不是自己去火车商会那次,应该更早! 哪一次?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他想起了自己儿子青空命代自己去给周铁衣贺喜八品之时,想起了自己送了一部亲笔注疏的《大夏天宪》,想起了周铁衣让梅俊苍去接,自己儿子回来告诉自己,梅俊苍是个可塑之才,是他们法家的种子! 想清楚之后,青空规声音前所未有地凝重,“输得不冤。” 梅俊苍不答,透过车帘,看向仍然跪在午门外的父亲,问道,“司律,这次老师会赢吗?” 这次换做青空规不答,马车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从玉京山上驶下。 ······ 六千里之外。 经过第一天周铁衣杖打秦羽,罪加一等。 山铜府的官员们都惴惴不安。 周侯威势无两,可见一斑。 而正是因为这次重罚,所以大家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摆接风酒宴,甚至在周铁衣面前提都不敢提,生怕被拉出来当典型。 因为他们真的弄不懂周侯的行事手段。 明明天京有那么多周侯的传闻,明明周侯来之前,各个部门的主官和他们的师爷都反复分析了周铁衣的性格。 但真正是百闻不如一见。 就算周铁衣在笑,但也有人要认罚,还心甘情愿地认这种可能要命的惩罚。 只这一个手段落下,就打得山铜府的官员们找不着北! 大家都装死,周铁衣可不会装死,休息了一夜之后,周铁衣渐渐熟悉了周围的环境。 他不是不喜欢华服美婢,只不过他认床。 自古疑心重的人都认床,所以他需要花费一天的时间来熟悉环境。 当亲卫们把持了周围环境,当白梅将他常用的东西摆放到熟悉的地方,当周围的事物逐渐变得熟悉起来,周铁衣的状态顿时回来了! 他先是召见了太行知州朱清泰。 当朱清泰带着慎重,忧心踏入周铁衣的院子,他脑海中还在想昨天秦羽的事情周铁衣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但进了府,和周铁衣见礼之后,周铁衣第一句话就让他愕然。 “本侯虽然提倡节俭,但接风宴都不给本侯准备一下,是不是有些轻视本侯!” 周侯要搞接风酒,这道消息就像是一阵旋风,瞬间传遍了整个山铜府。 还躲在官邸里面惴惴不安的官吏们听到这个消息,悬着的心又放下一半。 他们不怕周铁衣奢侈,不怕周铁衣喝得多,就怕周铁衣不喝! 周侯您早说嘛! 早说我们也不用躲在官邸里面担心一整天了! 周大人的心思真的猜不透啊! 官员们于是先到何府,面见了何启功,想要从何启功那里知道该怎么接待周铁衣,用多大的铺张合适。 何启功认真想了想当初周铁衣的奢靡,以及现在就算天京百官节俭,周铁衣都奢靡如故,回道。 “周侯因为公事繁忙,连王侯之宴都没有请,那么我们山铜府就给周侯办一场王侯之宴,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底下官员们当然有些迟疑,“这会不会太张扬了,儒家和法家的人可都盯着呢。” 何启功自信地笑道,“周侯既然说了接风宴,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只需要照办就行,何须管儒家和法家的人,况且就算没有这场接风宴,儒家和法家会放过我们吗?” 何启功说得在理,于是山铜府的官员们就在山铜府最大的酒楼,黄金楼给周铁衣办了一场王侯宴。 山铜府也不愧是工部侍郎夫人口中的‘不输天京繁华’。 八层玲珑高楼上,一盏盏墨石灯如璎珞垂下,在天京晦暗的夜色之中,也照得满堂华彩。 周铁衣的马车被领入玲珑高塔前,他下了车,山铜府的官员们仍然有些担心,如果此时周铁衣拂袖而去他们该如何办? 不过看到眼前的黄金高楼,看到如此满堂华彩,周铁衣却对左右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伱们给周围百姓们准备吃食了吗?” 山铜府的官员们心中舒了一口气。 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怕周铁衣吃得多,用得多,就怕周铁衣不吃不用。 给普通百姓送吃食才几个钱啊。 “还请周侯示下。” 周铁衣指了指眼前这楼,说道,“既然是为了给我庆侯爵之礼的大宴,那么就宴三天宾客,在这楼前大摆三天流水席,我周铁衣既然来了山铜府,就要让山铜府的百姓都吃得上饭,这才叫与民同乐!” 法家的崔万霞嘴唇动了动,若是一般人他早就阻止,但现在他也要等等看。 入了宴会,周铁衣当真是一点正事都不谈,大口饮酒,大口吃食。 连带山铜府的官员们都放松了下来。 “满上,给周侯满上!” 第322章 千古风流第一等 黄金楼内歌舞升平,黄金楼外百姓云集。 更多的墨石灯凌空升起,炽白色的光辉透过或紫,或蓝,或红,或黄的笼罩,化作一条光河,从地上连接向天空,将方圆几里都照得通透。 地面上搭建好十几个临时的灶台,肥头大耳的食修们一人就可以手持能够装下小牛犊的铜口大锅,他们握住锅把的手用力一颠。 鲜香的食材凌空飞舞,与八角,桂叶等香料交汇。 沸腾的火焰伴随着人群中的欢呼,那火辣鲜红的辣椒在夜色中飘香老远。 太行三省多云雨,气候闷热潮湿,多苦力,所以所食皆是重辣重盐。 流水席如同长龙,穿着薄衫,短褂的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涌来。 既然周侯说要与民同乐,既然已经决定要在这件事上讨好周侯,底下的人自然用心尽力。 食材稍微少了些,份额不够,就从各家大户牵来猪羊牛,直接当众宰杀清洗,比之元旦犹有过之。 在流水席上用餐的百姓们,这才听闻这次流水席是为了周铁衣这位盛世侯开办的,大家也对盛世侯有了第一直观印象。 百姓的想法很简单,谁给吃的,谁就是好人。 所以盛世侯是好人。 宴饮正酣,忽然见一列骑士从远处疾驰而来,异兽马匹毛发墨黑,肌肉覆盖一层油亮的鳞甲,卷起烟尘如龙。 他们高举令旗,上呈五彩祥云,代表着大夏圣上圣旨急令,所过之处,畅通无阻。 昂! 嘹亮的马鸣声在流水席前响起,如同雷霆,一时间压住了喜庆的人群嬉戏声。 为首的骑士收住马匹,身穿雪狮子甲胄,翻身下马,运足血气。 “圣谕,千里加急,请周侯出门接旨!” 黄金楼中,正在给周铁衣满上的山铜府官员们惊疑不定。 不应该啊,就算天京知道了这件事,圣上下旨呵斥,也至少应该明天才会到,难道真的是让三品修行者亲自传旨? 那问题就大了。 所谓做贼心虚,所以即使发生了好事,他们也担惊受怕。 更何况周铁衣本来就是来山铜府查案的,如此大张旗鼓,铺张酒宴,周铁衣这个饮酒的不怕,倒是他们这些办酒宴的怕了起来。 靡靡宴饮之乐被铿锵有力的骑士呐喊声如同长矛一样穿过,戛然而止。 一双双目光汇聚在宴席首位,周铁衣举着酒樽,脸上的笑意不变,镇定自若地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蟒袍侯服,笑道,“既然是圣谕,还请诸位与本侯下去接旨。” 看到周铁衣脸上那淡然不变的笑容,山铜府的官员们稍微安心了下来。 他们从八层高的黄金楼而下,出了门,就见一队骑士昂首挺胸,面带笑意。 看到这里,周围的官员们心里也有谱了,这不是呵斥的旨意。 等周铁衣来到面前,骑士脸上笑容收敛,用庄重的声音开口道。 “盛世侯周铁衣献二策有功,乃治世之能臣,虽离京千里,不可不赏,特赐金杯御酒,与汝共饮,望汝勉励。” 这种赏赐酒水,衣服这类礼物类型的圣上旨意,一般都是以口谕的形式传达,而不用正式圣旨,避免接旨的麻烦,同时表达圣上的亲近之意。 骑士宣读完,旁边的随从立马奉上一个有着五色云锦托底的托盘,托盘之上放着一只双龙戏珠绘彩金杯,一壶天青色玉瓶美酒。 周铁衣听完圣旨,神色微微一愣,而后拱手向着天京的方向,“臣谢主隆恩。” 山铜府官员们目光炙热,都聚集到了那五色云锦之上的金杯之上,他们昂首挺胸,与刚刚的胆小如鼠形成了鲜明对比! 因为他们赌对了,即使离开了天京,周铁衣也简在帝心。 千里赐酒,宠命优渥,不过如此! 周铁衣旁边,法家崔万霞神色明显微变,忍不住偏头从金杯的方向看向周铁衣。 他亲身经历了周铁衣留下两封奏折之事,当初他还以为周铁衣留下的两封奏折是状书或者自申,准备应对党争,但现在看来,事实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 这两封奏折应该是策论! 但这策论却在今天的小朝会上起了奇效,不仅压制住了儒家的反弹,还让圣上千里赐酒。 他的策论里面写的是什么? 目光落在周铁衣身上后,崔万霞下意识看向周铁衣身旁的‘邓振全’,不过‘邓振全’面无表情,脸色阴沉。 崔万霞这才从心神震荡之中回过神来,眼前的邓振全是剪纸之术所化,他收敛心神,重新看向谢礼之后,就站在原地的周铁衣。 周铁衣看向面前的金杯御酒,目光停顿了三息,似乎也在这赏赐之中略微失神。 随后,周铁衣自接过托盘,单手举起,对左右问道,“黄金楼管事何在?” 众多官员末尾,立马有一位身穿华服锦衣,身材粗壮,面相憨厚的中年人上前,带着讨喜的笑容道,“周侯有何吩咐?” 周铁衣又看了一眼左手托着的金杯御酒,笑道,“去取你们大号的酒缸来。” 黄金楼管事立马让人去做。 半盏茶之后,两人手抬着半人高的黑色大瓮而来。 周铁衣看了一眼这黑色大瓮,看向黑色大瓮贴着的‘状元红’三个字,就明白这应该山铜府的顶级好酒,虽然自己说取大号酒缸,但酒楼的管事还是要在好酒和大号酒缸之间做出平衡。 周铁衣挥手道,“不够,不够,这酒缸太小,如何与众人畅饮,再去取。” 周铁衣手掌指向周围仍然带着好奇神色的百姓们。 而黄金楼管事瞬间明悟,对手下人再次吩咐。 这次用了更久的时间。 一盏茶后,四位武道力士气血练成一片,扛着一巨瓮而来,这巨瓮高一丈,通体黝黑粗糙,那陈年的麦酒香气虽然不清冽,但却浓郁至极,就像是馥郁的桂花。 力士们肌肉奋起,肩膀下沉,将巨瓮缓缓放在地上,发出略微沉闷的声音。 黄金楼管事自豪地笑道,“周侯,此酒瓮装酒十万斤,可否够饮?” 周铁衣上前一步,托着巨瓮下方,手臂轻微用力,竟然将四位力士才能够托举的巨瓮轻轻举起,他晃了晃酒瓮,那沉重的酒水发出风穿过山石之间的呜咽声。 “这才够与众人畅饮。” 周铁衣大笑一声,说罢,他右掌用力,咔嚓一声,巨大的酒瓮在他手中碎裂开来,露出其中略显浑浊的麦酒,奇特的是,这麦酒在周铁衣右掌之上,如同被无形的酒瓮束缚住,不倾洒出一点。 夜色之中,缤纷的灯火穿过那半透明的酒液,略微曲折回环,让光线聚拢,让周铁衣仿佛手托举着一枚夜色明珠。 随后周铁衣左手用力一挑,将托盘另外一侧的玉壶美酒投入手中那牵引束缚的浑浊麦酒之中,所有人都能够轻易看到,那清冽的玉壶美酒,只是在一瞬间,就完全倾倒于浑浊的麦酒之中。 周铁衣这才朗声说道,“当初我祖父为国征战,圣上赏赐祖父一杯酒,祖父不敢私饮,倒入河中,与将士们同饮,今日圣上赏了我一壶酒,我同样不敢私饮,当和山铜府百姓同饮,以彰显天恩!诸位,可有人举杯愿上前与我同饮?” 原本只是看好戏的百姓们听到这番话,目光微凝,他们看向那场地中央,被百官围着,手托明珠,身穿蟒服的青年。 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受萦绕在心中。 刚刚那才升起的盛世侯是好人的朴素想法在心中剧烈变化,而后化作一声感叹。 盛世侯是自己人。 满身罗绮者众,与百姓同饮者少! “盛世侯大义,某家愿上前同饮!” 一位壮士越众而出,他身高接近八尺,比周铁衣还足足高出一个头,环口狮鼻,浓密至极的络腮胡不怒自威,身穿短褂,背着斗笠,腰后横跨虎头大刀。 他手中那杯子就像是小孩手中的玩具一样。 周铁衣笑着对黄金楼管事道,“去取酒缶来。” 黄金楼管事取来酒缶,这壮汉豪迈地一把接过,对着周铁衣抱拳道,“今日来山铜府本来想要见周侯是不是如《天下事》所言,是绝代弄臣。” 周铁衣哑然失笑,虽然他的《天京报》推广得很快,但在整个天下,绝大多数的百姓知道得最多的还是家的《天下事》。 自然,自己在他们心中,也是儒家口中的绝代弄臣。 “如何?” 壮汉目光落在周铁衣依旧带笑的脸上,当着众多儒家官员的面,也大笑道,“酸儒之言,听之聒噪!” 说罢,他上前一大步,用酒缶舀酒,大饮一口,随后赞道,“好酒!此酒当为生平所饮之首!” 有着壮汉带头,百姓们也大起胆子,一个个举杯上前,从周铁衣手中讨酒。 即使这圣恩再隆,即使这十万斤,在天下百姓面前,也不够饮!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当携天下意,剑指圣心薄。 今日我周铁衣与天下人同饮此酒,看来日圣上你这白刃如何加身! 十万斤美酒分完,周铁衣意犹未尽,看向黄金楼管事,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道,“我这侯爵宴的酒钱谁出?” 黄金楼管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求助地看向何家。 何启功上前,拱手道,“周侯功为家国,我等山铜府世家当出此宴请之钱。” 周铁衣摆手道,“不妥。” 他看向旁边的崔万霞,“这不就成贿赂了吗?” 说罢,他将手中托盘还剩下的金杯往前一送,“我来山铜府,身无长物,幸得圣上赏赐此金杯,当换做酒钱,与民同乐。” 周铁衣这般举动,再次惊呆了山铜府众多官吏。 黄金楼管事战战兢兢,连忙跪在地上,“周侯这是要折煞小人啊!” 这圣上赏赐的金杯够不够酒钱。 当然够! 无论是从实际价值还是承载的意义上来看,都是够的,但周侯敢拿来换酒,他如何敢接? 周围山铜府的官员们连忙打哈哈道,“周侯是醉了,还不快扶周侯上去休息!” 左右侍从上前,周铁衣又笑着看向不说话的崔万霞,“这金杯换了酒钱,让圣恩泽民,与百姓同乐,是否为大不敬之罪?” 这倒是真的难倒了崔万霞这位法家尚书。 他慎重地思考了又思考。 这到底算不算大不敬之罪呢? 该怎么答? 周围的百姓们带着几分醉意,眼中映着这繁华夜色的光辉,同样好奇地看向崔万霞,他们也想要知道这是不是大不敬之罪。 周铁衣也没有继续为难崔万霞,又笑道,“取大号纸笔来。” 这一次已经满头大汗的黄金楼管事连忙取来大号纸笔。 周铁衣拿起手中金杯,从流水席上的百姓酒壶倒了一杯酒,饮了一口,然后拿起毛笔,裹好浓墨。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邓夫子,万霞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宁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白蟒袍、千金杯,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一边饮酒,一边写,一边写,一边高唱。 笔走龙蛇,歌如凤音。 他面色酡红,酒不醉人人自醉! 声如洪钟,传遍十里。 最后一笔写罢,周铁衣笑着解开身上的蟒服,放在地上,袒露着上半身,笑着对众人说道,“我从小就是混不吝,今日来了兴致,当以此杯买酒,若有人要状告我大不敬,那就再添上此衣,莫复道哉!” 他对周围百姓拱手一礼,“请诸位替我做个见证。” 说罢,他不理会周围仍然愣神的众人,大笑着独自上楼。 他孑然而去,如白鹤展翅跃长空,留下盛世下惊愕的芸芸众生。 真名士,自风流。 片刻之后,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 崔万霞轻叹一声,“在朝为治世之能臣,在野为绝代之诗仙,有子若此,天下幸甚!” 周侯买酒黄金楼,千古风流第一等! 第323章 尉迟敬的成长 天京,白虎城,右将军府。 书房内,斜阳西下,透过双织窗纱,在书架上落下斑驳光影。 今日下朝之后,右将军尉迟破军自然将长孙尉迟敬叫到身边来耳提面命。 当将今日朝廷上的波谲云诡说了一遍,尉迟敬没有像以前一样木讷,他细细思忖了片刻,叹道,“决胜于千里之外。” 尉迟破军浓密墨黑的须发如青年,但此时他眼中明显出现了老者的沧桑和疲惫感。 今日的朝政,虽然他在装糊涂,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们三司不仅在周铁衣在天京的时候压不住,他离开了天京,他们同样压不住! 唯一的好的地方,就是圣上已经开始思考要压制周铁衣了,所以才有今日圣上赏赐周铁衣之徒梅俊苍代行督查院院长之事。 事实的结果是,圣上的做法成功了。 梅俊苍确实代行了督查院院长之职,周铁衣在奏折之中预料到了这点,但是他没有阻止,而是选择去压制梅俊苍,在圣上定下的棋局规则之下不让梅清臣起来。 最后周铁衣也成功了,借助第二件国事,让天后帮腔,将私事国事绑定在一起,将忠君为国绑定在一起,让两者难以从周铁衣这里割裂。 圣上虽然愿意赏梅俊苍,想要扶持梅俊苍来限制分裂周铁衣的党羽,但他却不会为了梅清臣在天下想要给他办事的人心中留下一个刻薄寡恩的形象。 所以最后圣上千里加急,赏了远在山铜府的周铁衣金杯御酒。 这是赏给周铁衣的酒,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表率。 如今的朝局比往昔更加复杂。 之前还单单是圣上站在幕后,扶持周铁衣这个小卒过河,与他们三司打擂台。 但现在圣上从圣人之境跌落,已经开始亲自入局。 他与周铁衣关系的变化,正是说明了圣上现在的小心谨慎。 他不相信任何人! 尉迟破军知道这种状态。 以前圣上是圣人,掌握着生杀予夺,就像是草原之上的狮王,除了填肚子,他不会随意进攻其他的动物,因为那些动物都不值得他出手。 但现在,圣上就像是受伤的狮王,他谨慎地把握着自己的权力,一旦出现任何苗头,都足以让他动杀心,所以狮王受伤之后,更容易驱逐领地内的亚成年的狮子,即使这些狮子是它的子嗣。 所以现在朝堂上的局势更加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身死族灭。 尉迟破军沉吟了片刻,眼中的疲惫收敛,再次露出雄狮般的眼神,看向长孙,“我准备保举你到诛神司去。” 尉迟敬露出几分苦笑。 若是以前,他肯定很高兴离开祖父身边,自己去做一番事业,还是去诛神司这种武备之地,而不是留在家中读书。 但现在,他读出了祖父话语之中更多的无奈。 以前儒家势大,是朝堂上的无冕之王,所以尉迟破军希望长孙认真读书,至少要读懂儒家一部分道理,这样以后在朝堂之上,才不至于吃亏。 但出了一个周铁衣,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大变。 虽然三司还是把持着绝大多数的朝政,虽然儒家的官员们还是在九部担任要职,但是大家都能够看到这盛世之下的波澜,看到一波接着一波掀起的党争。 没有人能够站在局外,连右将军尉迟破军也一样。 现在让自己长孙去学儒…… 尉迟破军想到这里,自己就先自嘲地笑了笑。 随后他目光就更加坚定起来。 要学就学最好的! 尉迟敬沉吟片刻,叹道,“祖父可是想要让我去收拢诛神司中的武勋子弟?” 周铁衣离京之前虽然将绝大部分事情安排好了,但总有些事情力有不逮。 就比如诛神司内的武勋。 原本按照周铁衣的计划,应该是他去筛选收服有用的武勋子弟,也只有他有这个身份能力去收服。 换了其他人,包括申屠元都没有这个身份能力。 因为珠玉在前,难免让人心生比较。 尉迟破军冷哼一声,“难道你觉得我让你去帮周铁衣吗!” 尉迟敬沉默不语。 他自认为和周铁衣关系算不上肝胆相照,甚至几个月前他心里面还想着用小手段将周铁衣收归麾下。 但那晚与周铁衣夜饮之后,他也有些逐渐佩服起周铁衣来,有了引为知己的想法。 现在祖父却告诉他一个赤裸裸的现实,三司和周铁衣之间的争斗甚至蔓延到了他这个小卒身上。 只有他身份最合适,最能够打破周铁衣收拢诛神司内武勋弟子的想法。 尉迟破军看到长孙不断变幻的目光,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想清楚了吗?” 他没有等长孙回答,自己看向落下的夕阳光辉,轻声说道,“大局上我们三司加起来也压不住他了,但是大局赢,不一定就全盘赢,以局部优势一点点破开局面,积累胜机也是取胜之道。” “现在在诛神司内,圣上已经让梅俊苍暂代了督查院院长的职位,加上那小子离京之前,明晃晃的将自己天京中绝大部分的人和事权力交给郝仁,胡文郎,那么从事实上,无论梅俊苍和那小子是不是在用苦肉计,他们都已经分道扬镳,无法回旋。” “圣上会在诛神司改制中顶住周铁衣绝大部分压力,伱只需要以右将军府的名号,收拢武勋子弟就行,不能够让他将诛神司经营得铁板一块!” 尉迟破军说到这里,语气轻快了不少,“诛神司的权柄日益扩张,我们都看在眼里,就像我们知道他那个火车商会一日千里一样,今日朝廷之上,儒家为什么要从铁矿入手,不就是想要通过虎威兵坊拆分他那个火车商会吗,再好的堡垒也可以从内部攻破,这比从外部攻破容易十倍……” 尉迟破军还没有说完,尉迟敬忽然打断道,“爷爷!” 尉迟破军的目光从思考之中重新落回现实,惊诧地看向自己的长孙。 这是第一次,他的长孙打断他说话,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不该呵斥。 忽然,他带着笑一叹,“说。” 尉迟敬反问道,“爷爷,如果他预料过这件事呢?” 尉迟破军脸上的笑容一滞。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 最开始联想到的就是今天朝堂之上司律青空规的表现,青空规为梅俊苍请功,成为今天周铁衣布下大局关键的一环。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尉迟破军笑容收敛,认真地问道,“什么时候?” 尉迟敬没有隐瞒,他带着几分感叹,“爷爷还记得五月十五,他将诛神司内纨绔的武勋子弟第一次扫地出门,我来请教您之后,去与他单独饮了一次酒吗?” 尉迟破军回忆了片刻,微微颔首。 “那天夜里,他与我聊了很多,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他觉得爷爷你老了,已经没有雄心壮志,所以让天京武勋在儒家文官面前如绵羊。” 尉迟敬这次认真看向自己的祖父。 一直以来,祖父在他心中的形象都高大威猛,如同参天巨人一样,不仅为大夏遮风挡雨,同时也为尉迟家遮风挡雨。 但随着周铁衣出现,随着今天祖父谈论起如何党争。 尽管祖父说得在理,但他仍然有种莫名的悲哀。 那就是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祖父终究是在天京待了二十几年,他想问题,看问题,解决问题都习惯用党争的思路,以谋利为先,即使知道自己只是在小局上盘剥利益,即使知道自己在大局上已经棋输一着,但祖父仍然坚定让自己也学着这么做。 尉迟敬想了想,最终说道,“今日看来,爷爷你确实老了。” 书房之中,静默了良久,夕阳的光辉一点点偏转,分割尉迟敬和尉迟破军两人的位置,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想象中的暴怒并没有发生,甚至这一次尉迟破军自己都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暴怒,他看向长孙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庞,虽然稚嫩,但是眼中那坚定,倔强的目光与自己沧桑,疲惫形成了鲜明地对比。 过了片刻,尉迟破军雄壮的身体才微微靠拢椅背,笑道,“你长大了。” “他当时给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说他料到了我今天这一步?” 尉迟敬思忖了片刻,“他那天晚上说,您现在最想要做的,就是保住武勋的荣华富贵。” 尉迟破军手指敲了敲厚实的檀木桌面,“这不错,所以他认为我应该做什么?” 尉迟敬答道,“改武勋,他说他没有时间和地位,所以只能够是你改或者我以你的名义改,所以当初他其实就同意我收拢天京的武勋子弟,只不过我当初见识了天高地厚,第一时间觉得我不行,所以我没有同意。” 尉迟破军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轻笑道,“那现在呢?” 尉迟敬认真地想了想说道,“现在我觉得我不行也得行!” “为何?” “因为我不想要走一条错误的路。” 尉迟破军坐在位置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畅快,如同狮吼,传遍整个右将军府府,右将军府的众人都能够从中听到右将军的喜悦之情,惊讶地看向书房的方向。 片刻之后,尉迟破军停下笑声,看向孙子尉迟敬,浓墨的毛发张扬,就像是一个坐在王座之上,准备接受挑战的狮王,“好,我要看看你如何改武勋!” 第324章 墨石 山铜府,八层黄金楼之上,这里本来就被腾出来,作为一个巨大的休息室兼观景台,可以眺望整个府城的全貌。 楼下笙歌不歇,灯火辉煌。 周铁衣被两位婢女搀扶着走了进来,不过还没有等两位婢女替周铁衣洗漱,白梅就一脸寒霜的接过了周铁衣的臂膀,并且礼貌地谢绝了两位婢女。 上次周铁衣舞女遇刺之后,后续的影响自然显现,就比如白梅和妙玉两女禁止周铁衣去烟柳之地。 两位婢女带着遗憾和嫉妒的神色告退。 等外人离开之后,周铁衣搂着白梅,“还是姐姐香。” ······ 深夜,周铁衣披着单衣起身,他从旁边的虚空中直接拿出一张白玉棋盘,以他现在对于空间之道的理解,已经能够将白玉棋盘绑定以自己为中心的周围空间,随时取用。 白玉棋盘浅色的光辉扩张,将周铁衣的身体拢了进去。 此时白玉棋盘内的空间已经完全被桃都翁这株吸纳了道统和神权的奇树笼罩。 桃都翁此时已经夸张得成长为一株十丈高的巨树,绿色的树脉和赤色的血管交织,蔓延到整个幽暗的虚空之中。 他的主干之上,一道道雷霆纹路栩栩如生,这些雷霆纹路时不时相合,化作九枚完整的龙章,组成一篇雷霆道经,让周围时不时闪现一道道银白色的电弧,照亮空旷无垠的黑暗,在帮周铁衣孕育出大量拥有雷霆龙章的果子时,他本身也在借助棋盘内的春雷之力领悟雷霆龙章。 主干之上,桃都翁仍然维持了一张略显苍老的人脸,与他的树皮倒是相得益彰。 蔓延的枝丫上,一缕缕明净,纯白色的浩然正气就像是繁复的树叶,上面结着累累果实。 这些果实大半鲜红,小半雪白。 如同桃子,但是隐约又透露出婴儿的五官和四肢,象征着生命的孕育,既神圣,又诡异。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猪笼婆族战士尸体所结,能够帮助普通人改善肉体天赋,达到武将子弟的层次。 除开这些普通尸体结出的桃李果,最引人注意地还要数顶端二十枚果子。 这是当初降临的十位三品神祇神胎所结。 虽然周铁衣没有得到他们的神器,获得最为关键的神权。 但是却得到了十人的神国和神尸。 其中那位神权隶属于星辉的神祇神国和神尸最为完整,相当于完整的三品高级灵材,即使转化为桃李果有损耗,但也保持住了三品的层次。 其余九人的神国和神尸因为白帝的参与,都破碎开,一部分力量直接逸散到跨越两地之间的虚空中,所以不全。 再经过桃李翁的转化,又有一部分消耗,所以其中十八枚果子没有达到三品的层次,只相当于四品。 但这可是能够改易筋骨天赋的四品灵果! 价值不可估量。 除了桃都翁的改变,棋盘内原本的雷霆之力和浩然正气之力也完全化为了361枚黑白棋子士兵,这些棋子本身的力量属性就源自于三品层次的争斗,又有部落战士隔空精神降临控制,等部落战士的实力再强大一点后,每一枚棋子几乎都可以发挥出六品武者的战力,配合更加高级的军阵和五帝神将,就又是周铁衣手中能够抗衡三品的一支力量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培育这些黑白棋子,让其也能够如同五帝神将这件绝世神兵一样晋升了。 周铁衣从旁边一探,按照他的心意,整个白玉棋盘内的空间都可以随意取用,片刻之后,他面前出现一个半人高的木盒,木盒之上用白银勾勒出墨家的机关图,封印着里面的事物。 今日宴饮正酣,山铜府的百官们当然少不了奉上山铜府的特产。 而除了墨石矿,山铜府也没有什么好值得称道的特产。 周铁衣打开面前半人高的木盒,里面整齐得码放好了一块又一块切割好的,五十两一块的墨石。 每一颗墨石都像黑色的钻石,深邃,纯净,又暗含火彩。 一两墨石一两金,这是大夏明面上墨石交易的价格,而且时常有价无市。 与火彩一同冲击向周铁衣的,还有杂糅零散的精气神,如此多的墨石形成的精气神冲击,让周铁衣都微微皱眉,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入了别人的军阵之中。 尽管这个军阵杂乱无章,但是纯粹的精神冲击反而在这种杂乱中显得更为难缠。 即使周铁衣明白自己能够承受墨石逸散精气神的冲击,但是本身仍然像是在听一首嘈杂的音频,只想要快速远离。 这就是墨石本身蕴含的力量,十斤重的墨石,就足以支撑起蛛楼这种机关造物进行一场不太激烈的战斗,可见其中蕴含的能量。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世界的人即使知道了墨石,但都认为墨石难以利用,其中杂乱的精气神冲击的可不只是精神,同时还会异化身体血肉,产生病变。 所以在中下品修行之中,诸子百家中,也就武道修行者能够长期接触墨石,但却不能够利用墨石,只是将其当做一种诅咒之物,用来暗害他人。 直到三百多年前,墨家再出了一位一品兼爱的大人物,他研究出了一种墨石机关图,可以完美地运用墨石杂乱的精气神,从而驱使机关术,而不用仅仅依靠修士自身的力量。 周铁衣取出两块墨石,将盒子合上,没有大量墨石精气神的冲击,他耳中嘈杂的‘音乐’小了,只从手中两块墨石传导出来。 “父神,这就是墨石?” 周铁衣身边,桃都翁带着好奇的神色看了过来。 周铁衣毫不避讳,直接将其中一块墨石递了过去,他这次来,本来就是想要借助桃都翁的力量,看能不能够找到一种新的,更高效的墨石利用方法。 在知道墨石这种物质的时候,周铁衣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核燃料,同样危险,同样蕴含巨大的能量。 甚至在最开始,他感觉墨石虽然在能量上可能比不上核燃料,但是却更加便于利用,毕竟这个世界有墨石机关阵图这种东西。 自己用好了墨石,也许就能够通过普通人的革命,改变整个世界。 但是真正接触之后,他才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 第一墨石机关阵图损耗率极高,需要时常检修,特别是在大功率墨石的使用过程中,机关阵图会经常过载,这就需要时刻有机关术士在旁修理,不然墨石能量爆发,就会形成一道精气神冲击波。 第二墨石机关阵图虽然能够利用墨石中的精气神能量,但是却无法完全控制住所有的能量,仍然会有一小部分的精气神能量逸散。 这种层次的逸散对于修行者而言,已经没有多少影响了,但是对于普通人影响仍然是有害的,如果普通人不间断长时间待在墨石机关周围,没有安全距离隔断,那么他们的精神,身体仍然会慢慢出现疾病,类比于现代某些重污染的工种。 这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墨石仍然只在修行者之中流通的原因。 这也是周铁衣今天带着墨石来找桃都翁实验的原因。 墨石是古代强大生命体死后,身体内的精气神在自然环境中被封存,所以孕育出来的奇物。 而桃都翁能够吞噬活着的生命体的血肉,将其转化为纯净的桃李果,这种桃李果能够赋予别人大量血气的同时,还不蕴含其他人的精气神污染! 如果桃都翁能够将墨石完全转化为一种无污染的,能够让普通人利用的能源,这足以改变现在的修行制度。 周铁衣看向桃都翁用树枝把玩的墨石块,试探地问道,“你能够吸收墨石块,结出桃李果吗?” 桃都翁一愣,人脸上露出思索,“父神是想要我驱除其中杂乱的精气神,让其重归于纯净的状态?” 随后他给出了答案,“这恐怕暂时不行。” “为什么?” 桃都翁答道,“父神,我能够转化他人血肉,使其重新纯净,实际上是来源于你赐予的权柄【血肉】,儒家浩然正气对于【精神】的纯化,五行对于【祖炁】的转化啊。” 周铁衣微微颔首,荒古九神的权柄强大毋庸置疑。 正是因为荒古九神权柄,儒家道统和自己五帝真意的结合,才诞生出了桃都翁这种近乎不讲道理的奇树。 这还只是涉及到血气窃取层次,如果是龙章凝聚的层次,还需要利用到自己【篡神】的天赋。 “但我所有的转化,核心都来自于‘活着’或者‘生命’这个前提,就像您拥有【孕育】神职,能够加速生命的诞生,但是却不能够凭空让死物获得生命一样。” “活着。” 周铁衣轻声道,他大概理解桃都翁口中的‘活着’应该类似于生物学上的‘活性’概念,加上这个世界的‘灵性’概念,共同构成的,所以即使那些被杀死的敌人尸体,也暂时是‘活着’的,没有完全死去。 周铁衣还有一些地方不理解,在桃都翁面前,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开口问道,“但墨石之中同样有精气神啊。” 在他原本的理解中,精气神就可以构成一个完整的生命。 桃都翁解释道,“这是‘生命’的要素,但要素也需要重新组合的过程。” “就像尸体在普通人眼中是死的,但是在我眼中却是活的,眼前的墨石拥有精气神,具备活着的条件,但是在我眼中,却是死的,生死并不是一成不变,其本身也可以相互转化。” 由生到死周铁衣见识过很多,由死到生周铁衣在这个世界中也见识过。 第一次就是母亲施展‘撒豆成兵’,帮助自己锻造五帝神将,其中道家天象的第二个层次就是‘天人’,具有天人化生之能,就是让死物转化为活物,具有灵性。 第二次就是在幽冥黄泉,黄泉这个极致的死河之中同样诞生出了黄泉蛇鱼这种纯净的生命。 想到这里,周铁衣忽然露出感叹的笑容,“还真是缘分啊。” 他已经有了人选,参与到激活墨石活性试验之中。 正是自己老哥周铁戈。 他本身领悟的生死真意在当初锻造五帝神将的时候更进一步,已经有了相互转化的趋势,而他还背负了周家关于血脉,关于黄泉的诅咒,隐约涉及到当初那位生死帝君。 随着实力增强,了解的信息变多,即使不能够通过望气术这种简单的办法得知家里人的情况,周铁衣也能够对周家的事情做出相应的推断。 甚至他能够猜测到,前段时间中的兵冢战场内,黄泉河水收缩,生死帝君本身的力量没有像血海尊首一样被封印,没有像苍龙一样被消耗,那么应该另外有人释放了这部分力量,或者得到了这部分力量,其中嫌疑最大的,当属大夏圣上本身,或者他隐藏在暗中的人做的。 心中有了计较,周铁衣先是拿出天一玉碟,蜃气之力勾连下,远在天京之中的周铁戈,郝仁精神跨越千里,通过神道符诏降临在周铁衣面前。 才从梦中状态回过神来的郝仁看到周铁衣的瞬间,附身一枚棋子,拜道,“参见主上。” 收服了猪笼婆部落,周铁衣自然有更加充裕的信仰之力来赐予新的神道符诏,所以他首先赐予符诏的人就是自己大哥和郝仁。 郝仁已经暂时掌管自己在天京之中的核心力量,自然就需要真正与自己一条路走到黑。 而能够让双方都信任的,那自然就是郝仁转修神道,成为自己的属神。 同时自己在蛮荒部落造钱的大计,还需要郝仁的力量来完成。 周铁衣看了一眼郝仁,淡然说道,“不用称呼这么正式,依旧称呼我为大人即可。” 郝仁连忙顺从地点头,虽然他已经成为周铁衣的核心,但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桃都翁,任何一个第一次见到桃都翁的人自然都忍不住露出惊诧,好奇和忌惮的神色。 “大人,这是……” 面对郝仁奇怪的眼神,桃都翁伸出一截树脉与血管纠缠的枝丫,枝丫上面结着一枚血色如未满月胎儿般的果子,递到郝仁面前,热情打招呼道,“你好,请伱吃果子。” 第325章 一龙一蛇 郝仁面对眼前赤红色的桃李果,没有像唐僧一样连连摆手,他知道虽然看上去邪异,但应该是好东西。 周铁衣也没有阻止,除了树上最顶端的二十枚果子他不会让桃都翁随意动用外,其余的果子桃都翁动用一些也正常,毕竟果子是别人结的。 而桃都翁有着自我意识,拥有着社交的权利。 周铁衣看向郝仁,笑道,“给你你就拿着,这种果实可以增强肉体天赋,你回去之后布置接受献祭的阵法,通过我这里直接赐予伱就行。” 听到能够增强肉体天赋,周铁戈瞬间眼前一亮,看向满树的桃李果,又看向桃都翁,目光热切到桃都翁都没有立刻上去打招呼。 周铁衣当然知道大哥的想法,说道,“这树上的果实,即使最好的估计也无法再增强你的天赋了,顶多能够增强普通士兵的天赋,即使是增强你亲卫的天赋,这种层次的桃李果我也只有二十枚。” 周铁戈目光立马锁定在最顶端的二十枚桃李果上,“二十枚,已经够多了,他应该每年都能够结果子吧?” 周铁戈指了指桃都翁,而后意识到桃都翁不是一株树,拥有自我意识,于是抱拳说道,“在下周铁戈,见过阁下。” 桃都翁这才从周铁戈热情的目光中恢复自信,同样伸出一截枝丫,在周铁衣的注视下,从最顶端的二十枚果子中取下两枚,一红一白。 他知道周铁戈是周铁衣的亲大哥,所以他尝试用更好的东西招待朋友。 周铁衣看到这一幕,心中好笑。 果然拥有人心之后,即使是一株树也会察言观色,因人制宜啊。 周铁衣没有制止,桃都翁更加大胆起来,将两枚果子放在周铁戈手心之中,打招呼道,“我叫做桃都翁,这是父神给我取的名号。” 父神。 周铁戈和郝仁的目光忍不住微微偏转向周铁衣,虽然在周铁衣赐予他们神道符诏的时候,他们就明白周铁衣走上了神道这条‘不归路’,但是他们不知道周铁衣是多早就走上这条道路的,以至于眼前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子神。 周铁衣打断两人心中的猜想,看向大哥,说道,“大哥,你能够赋予死物一点活性吗?” 相比于周铁衣,反而本身就在修行生死真意的周铁戈更加容易理解‘活性’两个词的含义。 他斟酌地问道,“你说的是锻造兵器赋予的‘灵性’?” 兵家五品‘锻兵’,其中能够锻造出的顶尖兵器,就拥有灵性,而上次锻造五帝神将这绝世神兵胚胎的时候,周铁戈就陷入过这种顿悟的状态,有过这种经历。 所以相比于其他普通的兵家五品,他成功的概率更高。 周铁衣直接说道,“更进一步,转死为生,这可能会涉及到我们周家血脉上的诅咒。” 这一次周铁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我试试,但可能结果不会像你想得那么好,我最终一定会创造出怪物出来的。” 有意思。 周铁衣听出了老哥话语之中的含义,就是说周家每一代中一定有一个人掌握了这种能力,继承了周家祖祠诅咒大部分的力量。 这一代人就是周铁戈。 联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老哥使用过的种灵天赋,周铁衣将所有信息都连接了起来。 周铁戈的种灵天赋和自己一样,不是单纯的攻击类型天赋,而是更为复杂的顶级天赋。 自己的【鼎故革新】涉及到易道,老哥的天赋应该涉及到生死转化。 只不过这种天赋应该危害性极强,同时难以控制,所以老哥只是私下实验过,但从来没有当众显露,甚至连自己这个弟弟也没有告诉。 看到周铁衣猜测的目光,周铁戈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自己弟弟隐藏的秘密也不少,现在基本上都已经告诉了自己,那么自己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思考了一下,一股恐怖的气息借助他隔空降临的神道符诏展现。 天一玉碟都微微颤抖起来,围绕玉碟的云雾变化,不再形成鲜明的【云箓】,而是被某种力量震慑,难以完全显化,只是化作流散的云气,连同周铁衣都隐约感到维持周铁戈降临的神道符诏无法完全承受巨大的力量,隐隐有被黑暗吞噬的感觉。 这是因为周铁戈自己都无法掌握这道力量的源泉! 周铁衣伸出手掌,手掌之中空性湛濛,握住了天一玉碟,让玉碟与这黑暗形成间隔,不被其吞噬。 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周铁戈身后已经浮现出一条恐怖的巨蛇。 蛇首昂扬,轮廓与周围的空间隐约相融,更无法看清楚其后蔓延的身体,唯独那一对如同灯笼一样的竖瞳贪婪地看向周铁衣和周铁戈。 即使只是隔空望过来,就让人精神有种趋向死寂的感觉。 郝仁因为周铁戈显露自身天赋,心中惊骇。 是蛇,不是虎! 周家的封号是‘虎威’,所以一直以来天京的众人们也习惯性的用老虎来称呼周家人,甚至因为周家人的性格表现得也和老虎一样,又修行兵家之法,所以大家也从来没有想过,周家每一代真正的继承人会是蛇,而不是虎! 天下人都看错了。 以前称呼周家生了一犬一虎,但实际上周家生的是一龙一蛇! 周铁衣被这目光注视,轻笑道,“怪不得是生死帝君,原来本体是蛇啊。” 蛇本身就是生死轮转的象征,无论是蜕皮,还是冬眠,都是这类象征的表现。 周铁戈叹道,“看来你也猜出来了,我们周家的血脉来源于荒古九神之一的生死帝君。” 周铁衣好奇地问道,“大夏这么致力于消灭神道,为什么当初留下了我们周家?” 周铁戈微微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因为太祖才起势的时候我们曾祖父就跟随太祖征战天下,或许还另有隐秘,这可能只有每一代周家的家主才知道,甚至不会提前告知后辈。” “不过这血脉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好事,而是诅咒,生死帝君的力量会随着我年龄的增强而增强,最终将我化作一具完全的活死人。” 周铁衣凝思了几息,怪不得母亲想要拆了周家祠堂,怪不得母亲当初教导自己的时候,让自己让着大哥,不要和大哥争夺兵权。 “就像哑老那样?” 周铁衣见过的活死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哑老。 “曾祖父对生死帝君的力量掌控最强,所以他当初利用天赋,将哑老转化成为了活死人的状态。” “你如果成就兵家三品,可以扼制血脉?”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还有一个前提,就是我不要在战斗中使用生死帝君的力量。” 说到这里,周铁戈露出几分苦笑。 周铁衣也完全能够想通为什么老哥露出这种苦笑,毫无疑问,荒古九神的力量恐怖至极,特别是这种血脉传承者,只要舍得拼命,那么荒古九神的力量足以在中品,甚至上三品层次的战斗之中翻盘。 当初听潮楼的战斗之中,周铁戈之所以那么简单就以五品的实力打开真实的黄泉幽冥,就是利用了荒古九神的天赋,这还是周铁戈克制的前提下,少量动用力量,如果他不管不顾,是完全可以将家三品洪世贵直接拖入真正的黄泉大河之中,但那样他被侵蚀的速度也难以想象。 周铁衣脸上笑容不变,“你用了几次了?” “五次。” 周铁戈老老实实地说道,“根据我们祖上记载,每一代‘黄泉冥蛇’血脉传承人都可以在上三品之前,安全动用九次这种力量,当然是有控制地动用,不是完全爆发。” “不要抵抗。” 周铁衣一边对周铁戈说道,一边通过周铁戈建立的联系,伸手抓向那虚幻的,从空间中勾勒出的冥蛇。 神通【篡神】。 恐怖的分割,撕裂感让周铁戈神情扭曲痛苦,不过他降临的精神力仍然咬紧牙关不说话。 周铁衣看到周铁戈这个表情,就知道用蛮力不行。 他退回了手,神色凝重。 之前他窃取神权,都不用在意被窃取者的感受,甚至不用在意被窃取者还能不能够继续存活,但是周铁戈不一样,这是自己的亲大哥。 周铁衣估计,周家这种血脉应该也是神胎的一种类型,从还是婴儿开始,就通过某种因果联系让黄泉冥蛇的精血化为胎儿。 周铁戈就是这滴精血本身,也是这权柄本身,自己窃取撕裂这权柄,就是在撕裂周铁戈这个人。 或许应该从其他方面入手。 放下手之后,周铁衣联想到了琯琯,只有她知道更多的关于荒古九神的秘密,即使她不深入了解生死帝君的秘密,但是她一定知道生死帝君其余权柄掌握之人。 自己不用窃取老哥的这份权柄,只需要从其他人那里窃取到足够权柄,到时候就像血神子一样,自上而下覆盖老哥这份权柄就行了。 思考到这里,周铁衣看向周铁戈,拿出一块墨石,“这个问题暂时放一放,你先试试能不能够激活上面杂乱的精气神。” 第326章 七十二般变化,人造墨石 白玉棋盘之中,隔空降临的周铁戈伸出手掌,示意郝仁和周铁衣微微退开。 等两人退到安全距离之外,整个白玉棋盘内的空间轻微晃动起来,涓涓地流水声如同地下暗河滴水,从开始的细小的滴水之声到奔涌汇聚的湍急之声。 这个过程中,周铁衣明显能够感受到白玉棋盘内的空间被强行破开一个孔隙,这个孔隙围绕着生死黄泉,浑浊的黄泉水无端涌入,连三品层次的白玉棋盘都无法阻止。 虚幻,浑浊的黄河湍急盘旋,包裹住面前一块五十两重的墨石,墨石淹没入黄泉之后,周铁戈身后那巨大的蛇头轮廓,黄色的竖瞳之中黑白二色交织,如同衔尾的巨蟒,难以严肃的死寂之意随着黑白二色吞噬一切,连湍急的黄泉本身就舒缓了下来,片刻之后,黄泉干枯,一切陷入沉寂,只留下那块本来就‘死去’的墨石。 “好了。” 周铁戈身后巨蟒的虚影散去,他的精神体露出明显的疲惫之色,周围的沉寂打破,郝仁一脸茫然地问道,“可以上前了?” 周铁戈凝重的点头,“不过面对那块墨石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它已经活了过来,现在吞噬生命就是它的本能。” 周铁衣上前几步,刚刚他一直在用真实视野注视整个变化,但涉及到荒古九神的力量,他也无法看清楚变化的整个过程,他看向桃都翁,“分离一块血肉出来试试。” 桃都翁吸收了大量的血肉,本身早已经从纯粹的树木转化为半动物半植物的状态,很多特性连周铁衣都感到啧啧称奇。 桃都翁伸出一截枝丫,枝丫之上红色的血管聚集,青绿色的树脉消退,不一会儿就化为一团跳动的血肉,然后这截枝丫断裂,从空中坠落到墨石之上。 一点幽黑之色从墨石传导到这团血肉之上,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点幽黑之色扩张,包裹住整团血肉,不过十息的时间,就将这团原本还在跳动,富含生机的血肉死寂凝固,然后一点点消融,被这团墨石吞噬殆尽。 郝仁一脸惊诧的模样,这种鬼魅,邪异的场景倒是符合他以前对于神道的了解,阴暗不见天日的密闭环境中,邪恶的神孽们聚集在一起,制造出一场又一场能够毁灭人世的灾祸。 只不过在以前的故事中,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邪恶的主角。 周铁戈对此倒是有明显的预料,他沉声道,“我能够赋予死物‘生命’,不过这种活过来的生命都以吞噬更多的生命为唯一目的,本身不能够交流,不能够控制。” 周铁衣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他笑着上前一步,“我觉得到这里刚刚好,如果你赋予的生命有意识,我还要担心道德问题呢。” 他伸出手掌,玄奥的气息在身后聚集,化作五色云气,片刻之后五色云气聚集,湛蒙的空性赋予了具体的形态,化为一尊大鼎的模样,一个个龙章从五色之中凸显,一共七十二个,龙章相互交织,演化出万般变化,囊括五帝轮转玄妙,化作一篇华美的道经,烙印在大鼎之上。 他声音威严厚重,“鼎故。” 这是他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种灵天赋,周铁戈和郝仁也面露惊奇之色,以周铁衣的天赋,又以麒麟血种灵,其实天下人都很好奇周铁衣的种灵天赋是什么。 大鼎包容了这块墨石,但是在周铁衣眼中,却包容了周铁戈施展天赋,赋予墨石生命完整的过程。 这个过程中法理交织,一个个虚幻的龙章凸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同样有着生死帝君血脉的原因,所以当这些龙章凸显的过程中,周铁衣很好的理解了整个过程,一枚枚新的龙章浮现,一共十二枚,缀连到周铁衣原本的七十二枚道经之后,只不过和这核心的七十二枚道经并不交融,而是提行,在下面形成了一行新的道经。 天赋神通活死。 除了这新的道经之外,周铁戈和郝仁还看到了活死天赋之上,鼎故七十二枚道经之下,另外有一行道经。 这行道经竟然龙章的字数还要多于活死,一共三十六枚整! 片刻之后,大鼎消退,周铁衣露出笑容。 周铁戈和郝仁看到面前没有变化的墨石,他们知道周铁衣不会无端施展天赋,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周铁戈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问弟弟究竟干了什么。 周铁衣主动笑着解释道,“这是我的天赋鼎故,当对方完全展现一段天赋或者神通,我可以复制这个天赋和神通,当然这其中也有限制,就比如我复制的这天赋神通是基于对方展现的力量,难以超越原版,而限制于我的领悟能力,只有我领悟了,才能够复制。” “大哥的活死天赋应该只是你冥蛇天赋的一部分吧?” 周铁戈被问及,点了点头,他的天赋源于荒古九神的精血,理论上是可以不断演化,最终达到荒古九神之一生死帝君的层次,但恐怕没有到那个层次,只是到达三品层次,他就会被生死帝君的意志完全吞噬。 所以周家人对于自己的天赋更多的是‘从心’,能够得到什么力量就用什么力量,绝对不会主动探求。 就比如他自己,除了活死之外,还拥有开河,死毒两种天赋,都包含在黄泉这个核心的天赋之内。 “除了领悟这个限制之外,我的鼎故天赋能够复制别人天赋的数量也有限。” 郝仁下意识吞了吞不存在的口水。 见了周铁戈的种灵天赋之后,他就已经惊为天人了,但是和周铁衣一比,似乎两者的差距很明显。 只要能够理解就能够复制,而且以周铁衣的眼光,能够让他复制的天赋神通绝对不是凡物,没看到周铁戈的活死天赋只能够排在第二行吗! 他小心谨慎地用一种略显轻松的话语说道,“大人该不会说自己能够复制的天赋只有七十二种吧?” 周铁衣负手叹道,“天下豪杰如过江之鲫,天赋神通如璀璨星辰,令人目不暇接,可惜我只能够取七十二般变化,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郝仁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他能够想象以后周铁衣的敌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怪物。 武者和兵家虽然擅长正面战斗,但之所以没有办法力压其余诸家,就是在变化上略有不擅长,就比如武者的战技和天赋,一旦被别人知晓,那么总会被找到破解的办法。 而周铁衣的种灵天赋让他拥有七十二种变化,每一种变化还都是顶级天赋,这些天赋相互交织,几乎注定了周铁衣没有任何的短板。 小小的在郝仁和老哥面前装逼了一下,周铁衣的目光重新回到墨石之上,鼎故天赋无法隐藏,只要他用的多了,大家就会有相应的猜测。 不过鼎故天赋越厉害,越能够隐藏自己另外一半的天赋革新。 周铁衣看向桃都翁,“你现在能够吞噬这块墨石,纯化其中的精气神了?” 桃都翁先是微微摇动枝丫,“父神,虽然这块墨石具有了‘生命’,但因为是从极致的死亡之后淬生的,其中还隐藏着一缕死意,这对于我的伤害就像是杂乱的精气神对于人的伤害一样大。” 不过虽然桃都翁这么说着,但是他表情却带着骄傲的模样。 周铁衣立马明白,桃都翁有解决办法,只不过他像小孩子一样希望被表扬,于是顺着桃都翁的话笑道,“伱有解决办法。” 桃都翁立马说道,“父神慧眼。” 他身后的虚空中,一根根树根盘绕团聚,片刻之后就形成了一株子体桃树。 这是桃都翁独特的天赋,相比于人类,他对于分身的利用得天独厚,又有血肉权柄赋予的快速生长之能,血肉充足的前提条件下,他能够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大量的子体,甚至能够解开子体的限制,让子体拥有意识。 子体桃树上前,包容了眼前奇特的墨石,然后就在众人的注视下,黑色的墨石侵染了青红色的树干。 让本来就邪异,诡变的树干覆盖上一层死灰色,然后血肉和生死权柄不断交织,这个轮转往复的过程中,再杂乱的无序的精气神都会被纯化。 周铁衣思考了片刻,拿出更多墨石,一块块扔向桃都翁的子体血肉树,因为有生死转化规则在其中蕴含,子体桃树没有像桃都翁一样不能够包容原版的墨石,而是快速吞噬,只不过在吞噬的过程中,整个子株向着死亡转化。 当血肉衰败,树脉枯竭,融合了大量墨石的桃都翁子株也完全碳化,不再能够吸收多余的墨石,形成一株烧焦的,就像是煤炭一样的树木,只不过其中蕴含着大量纯净的精气神。 周铁衣靠近这株碳化的子株,伸手掰断其中一节枝丫,这截枝丫中的精气神没有再给他一种杂乱的冲击感,而是有种天然的‘草木香’,放在身边,就像是普通人家里放了木炭一样,可以净化周围的空气,同时缓慢的滋养精气神。 除了无法像桃李果一样直接口服,这已经是最优质的一种天材地宝了。 周铁衣甚至能够想象,如果他将这种人造墨石展现在世人面前,会掀起多么大的波澜! 这甚至是蒸汽机无法比拟的! 因为蒸汽机再利于普通人,在修行者眼中,现阶段也仅仅只限于改变普通人的生活,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危害。 但是这种人造墨石的出现,墨家,公输家的地位会发生质变。 已经是除开儒释道三家之外的第一梯队的墨家发生质变…… 那就是拥有着成圣的入场券!足以立刻改变天下局势! 不能够现在展现出人造墨石。 周铁衣稍微思考了一下。 大夏圣上已经对自己起了忌惮和制衡的心思,说不定已经准备对付自己的后手。 自己可以在党政,政斗上和他争,因为这是在大夏规则之内定下的,也是他认为对他最有利的规则。 而自己手中这块人造墨石就相当于自己握有真正掀翻现在大夏棋局的手段。 要用,也必须要等大夏圣上实力再降一筹,自己实力再提升一个层次,拥有不会被轻易碾死的手段之时再用。 最好是在大夏圣上最关键的时候,不得不依靠自己的时候,自己用出人造墨石,就可以形成完美的背刺。 虽然暂时无法利用,但是针对人造墨石这条道统,前期的实验也可以慢慢展开了,而周铁衣已经有了上好的人选。 想到这里,他先挥手,散去周铁戈和郝仁隔空降临的精神。 从白玉棋盘出来,一夜悄然流逝,天空已经浮现出灰蒙蒙的拂晓之意,不过太行山这里的空气质量就是差,即使是清晨,周铁衣仍然能够感受到一股散不开的烟雾,让光线都显得不明朗。 在白梅服侍下洗漱完毕,黄金楼外的流水席仍然没有停歇,早晨烹饪的烟火气和人群热闹的声音让灰蒙蒙的天色都亮眼了起来,周铁衣站在楼阁上,望着下方热闹的人群,有了几分前世的感觉。 不过他知道,这个世界真正底层人可不是县城中这些人,自己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制造出人造墨石,就是从根本上改善墨石整个行业上下游上千万人的生存状况,有了这个底气,他才敢说真正改变整个山铜府的墨石开采模式。 前世一个伟人提出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在这个世界同样有用,自己既然得天独厚拥有如此高的天赋,又有这么多机缘,就应该以自身修行之道为技术核心,改变整个世界落后的生产力和生产制度,而不只是局限于个人实力的提升,那样就算提升再多,也不过循环往复之前的历史进程,最终会被别人所取代,只争一时胜负。 以人修天下,方能够成就真正的大道,争万世胜负。 第327章 人械合一,机械飞升 一道新的命令从黄金楼中传出。 这让昨天晚上精神舒缓了的山铜府官员精神重新紧绷了起来。 不过了解了具体的命令之后,他们忍不住重新放松下来,同时带着几分好奇。 周铁衣让人将打得半死的秦羽带到黄金楼最高处,他临时住处。 周铁衣还要惩罚秦羽? 所有人先是得出这个想法,很快就扑灭,想起昨天周铁衣表现的气度,他既然说了事情已了,就绝对不会继续算账。 这反过来也让山铜府的官员们惊醒,到现在为止,周铁衣可还没有真正开始查案呢。 这是不是就像是秦羽逃离京城一样,这只是表面上暂时的安泰。 想到这里,大家心思顿时又活络了起来。 因为秦羽的事情已经表明了,如果认罚,而且认到点子上,是可以从周铁衣这里抹消罪过的,而从周铁衣这里抹消了罪过,剩下就只需要联合周家,应付儒家和法家的官员了,甚至可以让周铁衣从中斡旋。 而周铁衣斡旋的本事大家毫不怀疑,天京局势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从六千里之外加急赏赐的金杯御酒是真正的皇恩浩荡。 至于周铁衣愿不愿意斡旋,大家昨天只是试探性地送了一箱墨石,周铁衣也毫不犹豫地收走,给了大家一些定心丸,当然这也不能够完全说明没有问题,或许周铁衣只是将这箱墨石暂时收起来呢,所以大家更加注意今天周铁衣接待秦羽的原因,想要从中读出更多周铁衣对于山铜府官员的态度。 秦羽虽然已经被准备好的医者救治,但仍然是被抬着进屋。 周铁衣看了一眼秦羽的伤势,瞬间就做出了判断,轻笑道,“看来秦侍郎是真的下了本钱的啊,连三品医者都准备好了。” 秦家子嗣不少,能够单独为秦羽请一位三品医者提前做好准备,已经说明工部右侍郎秦振明极为疼爱这个小儿子了。 本来躺在担架上,还想要装死的秦羽讪讪地抬头,“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周侯明鉴。” 前天他虽然被打得半死,但只要挺过最危险的那一盏茶时间,他的伤势只涉及到肉体损伤,不涉及精神损伤,高层次力量污染,那么对于三品医者而言,就像是做一个阑尾炎手术一样简单。 秦羽之所以身体上还残留着伤势,目的就是为了在家里面装死,免得出现在周铁衣面前,但事与愿违,今日他被周铁衣召见,所以不得不来。 周铁衣倒是没有继续调侃秦家,换了他们家,也一样这么做,他思考了片刻,问道,“既然受了罚,你还愿意做我麾下小旗吗?” 秦羽神色微微一愣,而后脸上露出狂喜之意,连忙点头,“愿意,愿意!” 说着他就要伸手起身,对周铁衣跪拜行礼。 不过那位三品医者对伤势的把控太好了,为了让秦羽显得还在生死边缘,所以只是修补了严重的内伤,外面看起来吓人的外伤只是用伤药稳定住状态。 他稍微一动,伤口牵扯下开裂,赤红的血水染红纱布,连带着他本身也疼得龇牙咧嘴。 “不用起身。” 周铁衣淡然地开口道,随后他思考了一下,“你修行墨家法门?” “是。” 秦羽老老实实地回答,“正好是七品墨守。” 对于秦羽有七品的实力,周铁衣并不奇怪,只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当初自己麾下的五位小旗,除了司马理这个真正的蠢货外,就属申屠元心思单纯一点,其余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初公孙仇就是专门挑选难对付的,背景还深厚的,好放在自己麾下,引起变化。 周铁衣看了一眼秦羽,笑道,“你之前的心态可不像是能够修到四品任侠的墨者啊。” 墨家在四品修行之前,对于心性的要求并不高,和公输家一样,伱完全可以将其当做是一种纯粹的修行手段。 墨家起源墨子这位儒修贵族,但是墨家的基石却是普通的手工艺者,基层的土木建造者,他们虽然心中向往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但一开始就要求这些小手工艺者兼爱无私也太强人所难。 墨家作为机关术的大成者,他们首先意识到的就是‘力是动因’。 再好的机关术也需要动力核心驱动,再好的政策也需要财力,权力等力量作为支撑,所以他们并不否认强权的存在,只是认为强权应该用来帮助弱小,这也是墨家四品任侠的核心。 所以整个墨家的修行分为两部分,可以简单称作‘认识天理’和‘实践人理’。 墨家九品‘数论’,拥有强大的理性思维,空间想象能力,能够快速学习掌握数理知识,同时拥有优秀的逻辑辩论能力。 墨家八品‘机巧’,利用所学数理知识,能够研发制造机械结构。 墨家七品‘墨守’,自身能够同时操纵多架机械,并且自身精气神蜕变,形成‘械力’,能够加强机械本身的稳固性,使其难以被破坏。 墨家六品‘物理’,通过认知自然规律,借助械力模仿其中一部分自然现象,认知得越深刻,自身械力越强,模仿得就越像,威能也就越强。 五品‘尺度’,四品‘任侠’,三品‘非命’,二品‘天志’,一品‘兼爱’。 周铁衣让秦羽重新成为麾下小旗,这就是给秦羽吃了一大颗定心丸,联想到周铁衣在天京的表现和以前接触的性格,秦羽也放开了,笑道,“毕竟不是人人都想着成为人上人,总有些人只想着安逸过一辈子就行了。” 周铁衣微微一愣,而后点头笑道,“不错,你能够这么想,怪不得能够修行到‘墨守’的层次,但当我手下的小旗,安贫乐道可不够。” 秦羽从周铁衣的笑容中读出了危险的气息,他神色纠结,现在想要退显然是来不及了,于是只能够硬着头皮说道,“请大人示下。” 周铁衣拿出白玉棋盘,从中取出一枚血色的桃李果,亲自蹲下,放在秦羽手上,“先吃了这枚果子再说。” 秦羽看向手中血色如同怀胎婴儿般的果子,他第一个想法和普通人一样惊骇,虽然他懒散惯了,但是在诛神司这种地方,他同样能够听到大量邪术,其中就有一种紫河车的延寿之法。 紫河车原本是正经的道家修行之法和医家的一味药品,但就是因为药效太好,所以其余诸邪道就想要利用未成形的胎儿中纯净的生气来延寿。 不过稍加辨识,秦羽就放心下来,普通的紫河车即使取自纯净的婴儿,但是那原本纯净的精气神之中也会晕染一层先天怨气,这是无法避免的。 而眼前这类似于婴儿的果子中血气纯正,没有一丝杂质,更像是某种珍贵的天材地宝。 做出判断之后,秦羽两三口就吃完整个桃李果,纯净的血气让他面色有些发红发烫,周铁衣的手掌按在秦羽的伤口上,一滴血神子落下,与秦羽血肉相融的同时,修补其外伤,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秦羽就感觉自身外伤完全修复。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确定这是真的,不仅如此,他还明显感知到自己的力量大增,因为是墨家数论的修行者,所以对于自身数据秦羽有着深刻的认知。 他长高了,也长壮了。 刚刚力量感大增并不是虚幻的感受,而是真实的身体天赋提升带来的改变。 想到这里,秦羽脸上没有露出狂喜,而是更为慎重。 虽然身体天赋增强,但是他修行墨家道路,所以对自身实力的提升有限。 但这不妨碍他认识到周铁衣刚刚一瞬间施展手段有多么惊人! 如果周铁衣能够随意提升人的肉身天赋,那么对于兵家而言,这将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甚至这件事从自己这里传出去,恐怕无论是周铁衣还是自己,都将面临一场真正的百家风暴,让当初诛杀姜太一的百家再行此事也不是不可能。 周铁衣毫无保留在自己面前展现这个手段,就说明自己恐怕再也离不开周铁衣的控制了,他一定有信心能够处理叛徒,特别是在自己说出话之前处理掉叛徒。 周铁衣笑了笑,当着秦羽的面,将他的身高往下按了按,达到和之前一样的高度,展现出自己对于秦羽肉身的绝对控制力。 “多余的话我也不用说了,你是聪明人,知道轻重。” 秦羽连忙下拜道,“属下知晓。” 周铁衣继续取出一截人造墨石,说道,“当然只有威,没有恩是不够的,我会给出你一个绝对不会背叛我的价码,而这个价码就我现在所知,天下只有我能够给出。” 说罢,他将手中人造墨石递到秦羽手上。 秦羽拿到人造墨石,第一反应这是一块墨石,而后他脸上露出狂喜,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用颤抖的手拿着人造墨石,抬头看向周铁衣,“大人,这是?!” 周铁衣笑道,“就是你想的那种东西,而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走出一条有别于现在墨家,公输家的道路,我想这个理由足以让你不会再背叛我了吧。” 秦羽连忙低头,“成道之恩,无以复加。” 他总算是明白,周铁衣为什么自信说这是天下其他所有人都无法给出的价码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问道,“大人,道途之事以我的才智恐怕难以补全……请大人示下。” 周铁衣抬头,看向远处升降于云端的飞鹏,而后笑道,“人械合一,机械飞升。” 第328章 不是为了来此伸张正义 给秦羽展示了人工墨石之后,周铁衣当然不会让秦羽现在轻易独自带走。 他确实需要秦羽尝试走出一条新的道统,但人工墨石关系重大,也就意味着秦羽即使想要研究,也只能够在自己身边研究。 至于秦羽究竟能不能够研究出东西,这一点周铁衣并不担心,想要研究出一条新的道途,当然不可能只寄希望于一人。 自己现在控制的资源那么多,即使稍微浪费一些,赌更多的可能性也是值得。 人工墨石当然还会交给二叔公输盛研究,从公输家,墨家两条路,一高一低做一个对照组。 毕竟二叔公输盛即使研究出来了新的道路,以他现在的层次也很难放弃原本的公输家修为,转修这条道路,这自然就凸显出秦羽的重要性。 收服了秦羽之后,第二天命令也从黄金楼中传出,周铁衣要面见山铜府的官员们,准备查墨石案一事。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山铜府知府衙门内就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官吏,吴家的管事,家主都五花大绑起来,在牢里他们早就被驯服得服服帖帖,自然知道今天该说些什么。 等周铁衣的马车来到知府衙门,此时日头已经升起,接近日中。 周铁衣,崔万霞,邓振全三人从马车上走下来,立马有文吏上前,想要迎接三人进入正堂。 周铁衣看向迎接的山铜府知府楚圣言,开口问道,“吴家的人羁押在里面?” 楚圣言颔首道,“嫌犯已经在堂内。” 吴家的事情实际上很好解决,甚至山铜府的官员已经和吴家达成了私下协议,私扣矿工葬身钱虽然极为恶劣,但够不上死刑,稍微斡旋一下,让吴家认罪,判为流放,甚至是鞭笞都很容易操作。 更为重要的是儒家手里掌握的关于山铜府向宁王贩卖墨石的账本和这段时间山铜府儒家究竟查到了多少墨石走私的线索。 周铁衣随意挥了挥手,“带出来,上车,去空港。” “带出来?” 周铁衣冷笑一声,“你以为本侯从天京大老远跑来,是为了来伸张正义的吗?这件事本侯不擅长!” 周铁衣这番话顿时让官吏们又惊又喜。 楚圣言疑惑地看了一眼周铁衣,又看向旁边的崔万霞和邓振全,两人都没有反对,他思虑了片刻,让人将吴家的人带了出来。 ······ 下午未时,飞鹏越过崇山峻岭,在一片开阔地带降落,这就是飞艇优于飞机的地方,对于降落场地的要求并不高,只需要有一片足够大的开阔地带就行。 这里已经地处宁安县,也就是整个墨石案的开端。 在这段飞行的过程中,周铁衣对于太行三省道的地势有了更加清楚的认知,因为巨大的太行山系,所以小石镇和山铜府在直线距离上不远,但是普通人却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 这就更需要小型化的民用飞鹏,也就是蒸汽飞艇,这项技术在这种山区间的短距离飞行中会产生奇效。 在运输成本上,如果飞鹏能够完全使用蒸汽技术而不是使用昂贵的墨石,甚至能够与火车一较高下。 同时无论是飞艇技术,还是蒸汽机技术,都是现成的,融合改造起来并不难。 将这一点记下之后,周铁衣准备晚上有时间找墨家孙士恒单独交流。 飞鹏落下之后,这片开阔地带外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虽然周铁衣是临时起意来小石镇,但这个世界的高级官员想要提前知会消息,比之前世也不差多少,特别是整个墨石案出自小石镇,这里早就做了万全准备,就是为了应对周铁衣的临时起意。 见到地方官员准备好的马车,周铁衣也没有装模作样,直接上了马车,吩咐道,“去矿区。” 一个时辰后,李剑湖看到小石镇熟悉的场景,手掌微微用力捏了捏,当他来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家。 原本李剑湖的父亲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矿头,所以家里面修建了两进开的院子,甚至能够保证李剑湖和李剑湖的弟弟单独都有一间房间。 但眼前的院子是怎么回事? 虽然还只是两进开,但是被整齐粉刷了一遍的白墙灰瓦,被细心打理,栽种了桂树和榉树的庭院,甚至连木门都焕然一新,被上了顶好的漆,即使在灰蒙蒙的天光之中,也觉得油亮反光。 李剑湖在天京被周铁衣优待的事情当然一早就传到了山铜府。 再加上李剑湖觉醒了浩然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明心见性,山铜府的官员们也不傻,他们知道就算这案子最终被周铁衣用手段压下来了,但李剑湖的飞黄腾达已经是注定了的。 所以李剑湖家里的门楣自然要被抬高,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山铜府的官员们一直小心翼翼注视着周铁衣神色的变化,一旦有不对劲,他们可以立马将李家的变化推到李家同宗资助身上,反正他们也是这样暗示的,并不是自己出钱帮助李家粉刷了门墙。 李剑湖微微愣神,周铁衣可不会,他笑着指了指面前的门墙,“现在矿工住的地方都这么好了吗?” 官员们一阵尴尬,山铜府知府楚圣言走上前说道,“矿区肮脏,都是苦力,怕污了天使的眼。” 周铁衣冷哼一声,不发话。 楚圣言与小石镇的地方官吏对视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 楚圣言再次开口道,“三位天使请。” 进入了真正的矿区,李剑湖才重新看到了几分以前熟悉的场景,进进出出,浑身如同黑炭一样的矿工,空气中飘来的汗味,远处山岗之上生铁厂腾起的黑烟。 唯一好的地方就是以前随地可见的粪便被人为的清理了一遍,让整个矿场稍微显得整洁了一些。 一位身材高壮的中年人小跑着上前,对着周铁衣等人就要跪下叩拜。 周铁衣手掌虚抬,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此人托住,“你是?” 中年人先是小心瞥了一眼李剑湖,然后开口道,“在下忝为白芷山矿区管事,闵火容。” 这位闵火容就是当初来李剑湖家转告消息的管事。 对于闵管事,李剑湖的印象一直都不错,自己父亲活着的时候,就是闵管事手下的小矿头,父亲死了之后,闵火容给自己家上报的葬身钱也是原价,只不过被吴家的管事从中间横插一脚。 “大人可是要召集矿工们询问?” 一位官吏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得意地开口问道,这些他们自然都安排妥当了。 “问他们能够问出什么来?” 周铁衣轻笑一声,“下矿。” 周围的官吏们面露惊疑之色,周铁衣询问普通的矿工,还可以说是来查墨石案,但是亲自下矿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要去问责矿石不成? 而且从一开始,无论是告状的李剑湖,还是一切祸源的起端吴家,周铁衣都没有真正审问过一次。 山铜府知府楚圣言硬着头皮说道,“周大人不先审审案子?矿洞内凶险……” 周铁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的崔万霞,邓振全两人,“再凶险的矿洞,难道能够将我们吃了不成。” 若是前世,他这么做,当然只会给下面增加难度,但是这个世界修行显圣,官员本身能够修行,甚至拥有强大的修行实力才能够维持住整个社会结构的稳定。 周铁衣都说到了这里,楚圣言自然也不再反驳,他示意闵火容带路进入矿洞。 大夏经过三百年的墨石开采,尽管还是封建王朝,但也积累了不可小觑的开采技术。 这里并非想象中那么落后,初始进入之时,周铁衣甚至有种极为宽敞的感觉,高大的矿坑内,一盏盏明亮的机关灯悬挂,一辆辆矿车在枕木轨道上被矿工们推进推出。 闵火容被招致周铁衣身边,充当介绍,“周侯,这座白芷山矿脉是‘新’开采的矿脉,至今已经有三十年的历史。” “一般下矿的时候,是两位九品或者八品武者,一副一正,带着十人左右的矿队下矿,这既能够保证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矿队有足够的力量支撑到救援,又能够确定墨石矿脉。” “下矿的时间一般需要至少四个时辰,很多时候都需要在矿井内待上六个时辰,特殊情况甚至会待上一两天。” 说到这里,闵火容继续看向周铁衣。 周铁衣轻笑一声,“既然是下矿,那么待上一两天也很正常,我有心理准备。” 众人先是上了矿车,这矿车低矮,就像是儿童火车一样,驱使矿车的动力就是墨石。 在外面一两墨石一两金,但是在矿区内却是必须的消耗品。 联系刚刚悬挂的机关灯,周铁衣忽然开口问道,“在如此狭小环境中这样使用墨石,对于普通人的身体伤害一定很大吧。” 在场众人都微微一愣,包括李剑湖,因为他们都是修行者。 楚圣言听后,心里感觉奇怪的同时,不得不承认周铁衣的‘仁’不是装出来的,这么多年,墨石机关在矿区的应用已经习以为常,而大家都知道,只有最破落户的普通人才会选择当矿工,他们自己都不会想着墨石机关在狭小空间内对自己身体的伤害,而周铁衣却会首先想到这一点。 楚圣言看向闵管事。 闵火容思考片刻,答道,“如果不使用墨石机关,矿工们的开采条件会更加艰难,也更加危险,这是不得已为之。” 周铁衣沉默了片刻,“会有新的解决办法的。” 众人听到周铁衣这么说,绝大多数官员都以为周铁衣只是在说场面话,但只有周铁衣身边的秦羽目睹了整个过程,在心中一叹,他总算明白周铁衣为什么要亲自来山铜府了,他来这里,从来都不是为了来伸张正义,而是为了来解决问题。 第329章 我的运气一向很不错 吱呀吱呀的矿车开动声音回荡,进入矿洞深处之后,这里就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矿车不断前进的过程中选取一个个迷宫入口,只是过了一会儿,高耸的矿洞就变得低矮,连带外面那悬挂照耀的墨石灯光辉也消失不见,只剩下矿车本身车头的一盏大灯指引方向。 这个时候,连周铁衣都深刻感受到,为什么知道墨石机关对于身体有害,普通矿工们仍然没有反对,就像闵火容说得一样,用了只是对身体有害,如果休息及时,是可以降低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伤害,但不用,那么矿洞之内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这如迷宫般的矿区,也被分割成为一个个小的矿区,按照周铁衣的意思,矿车当然不可能停留在外面最安全的几处矿区,整个矿车不断前进,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闵火容对周铁衣恭敬地说道,“周侯,剩下的路就要步行了,您……” “那就步行。” 周铁衣毫不犹豫地下了矿车,闵火容从旁边取出一盏盏矿灯,递给在场十几位官员。 这矿灯构造奇特,中间只是一张低品符箓,用血气激活之后,可以照亮大概半个时辰,只不过亮度有限,这个过程中还需要替换符纸,比不得明亮的能够持续照耀黑暗的墨石灯。 提着矿灯,周铁衣微微颔首,这个世界矿区也不是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比如眼前这盏矿灯。 符箓虽然只有绘画者自己画出才能够保证最大的威能,但是矿灯本身却不需要太大的威能,只需要能够用血气激活,能够照亮周围几尺就足够了。 没有了矿车枕木的轨道,面前矿区的地形更加复杂,一个个或向下,或向上的隧道很多甚至让周铁衣这种身高只有弯腰才能够进入。 而这些矿洞口不少也有标识,显示出废弃的状态。 到了这里,闵火容也没有擅自前进,而是看向周铁衣询问道,“接下来的开矿很多都要凭借感觉或者老练矿工的经验,墨石不规律的分布在煤矿之中,很多时候想要开采出来,还需要一点点运气。” 周铁衣露出笑容,“我运气一向很好。” 他看着面前四通八达的矿道,凭着直觉指向其中一个矿洞,周铁衣想要玩一场探寻矿洞的游戏,周围的官员们虽然对周围潮湿阴暗闷热的环境有不小怨言,但是大家知道,陪周铁衣玩开心了,等会儿审案才轻松。 周铁衣提着矿灯一马当先,他猫着身子前行了几百步,忽然头顶的矿道不显得那么逼仄,有种豁然开朗之感,片刻之后,等从这个矿道出来,竟然来到了一处天然的山洞地穴之中。 这里的穹顶至少有三四丈高,纵深十几亩,周围有人工开采的痕迹,不过都显得荒废破败,看上去已经许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闵火容思考了一下,开口道,“这应该是遗弃的矿洞。” 周铁衣从矿道跳跃到矿洞内,向着一个方向走去,顺便问道,“矿洞为什么会被遗弃?” 说着他找准了一个点,示意旁边拿着铁锹的李剑湖将铁锹递过来。 闵火容解释道,“矿洞被遗弃最大的三个原因,第一就是矿脉开采完了,没有找到新的煤炭源,自然无法找到煤炭伴生的墨石,这个时候有经验的矿头就会选择遗弃这里,另外选择一条煤炭延伸的脉络。” “第二个原因是矿难,矿体内部的山体塌方导致这片矿区无法继续开采。” “第三个原因是矿兽暴动,让这里成为危险区域。” 听到矿兽暴动几个字,李剑湖微微捏了捏手心,如果说真的要恨,他其实更应该恨矿兽,因为矿兽才是导致他父亲死亡的罪魁祸首。 “矿兽?” 周铁衣手持铁锹,一锹下去,清脆的地裂声从他脚下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闵火容神色凝重,“是,矿兽乃是矿区大害,我们虽然也想过要围剿矿兽,但效果并不显著,矿兽以墨石矿为食,所以它们天生就暴躁易怒,喜好攻击矿工,掳掠血肉,但是它们对于强大的精气神又有着如野兽般的敏锐判断,所以每次当矿兽难爆发的时候,我们矿区尽管派强大的修行者下去围剿,但是矿兽们掳掠了普通矿工之后,总会快速撤退,让围剿并不成功,除非我们能够提前埋伏,遇到矿兽……” 周铁衣再次一锹下去,一道界限被周铁衣撬开。 忽然之间正在说话的闵火容停住了嘴巴。 那撬开的地缝之中,杂乱无章的精气神就像是一道地脉泉涌,不断顺着缝隙喷涌出来,有形无质,形成精神冲击。 好在周围的都是强大的修行者,虽然墨石矿形成的精气神冲击就像是杂乱无章的音乐,但是大家还能够勉强忍受。 但所有人看向周铁衣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刚刚周铁衣说他运气好,大家还没当回事,但现在能够在一个废弃的矿坑中,两铁锹就准确敲出墨石矿,这已经不能够用运气来形容了,周铁衣一定有什么奇特的办法,能够锁定墨石矿脉。 其中墨家孙士恒双眼放光,如果这种方法能够从周铁衣这里复制推广,那么作用不可限量。 周铁衣伸出手掌,一轮明媚,圆满,却又虚幻的月亮在掌心中浮现,这轮虚幻的明月笼罩众人的时候,大家都能够明显感知到自己的气息在减弱,只有墨石喷吐的精气神不断向外扩散。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忽然有翅膀扇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而后这扇动的声音越发宏大,嘈杂起来,比墨石矿本身挥散出的精气神更加刺耳。 矿兽! 所有人瞬间意识到这是什么。 矿兽是诸多野兽,异兽的统称。 它们可以是普通的穴居动物,诸如蝙蝠,也可以是拥有奇特血脉的异兽,诸如地龙,巴蛇。 而它们之所以被称之为矿兽,最大的原因就是它们或主动,或被动地吞噬了大量的墨石,这些墨石内杂乱死寂的精气神带给它们力量的同时,也让它们本身如同厉鬼一样,不断寻找活人或者墨石矿吞噬,同时吞噬得越多,本身也就越疯狂。 一般而言,即使是普通的动物,当吞噬足够多的墨石,它们也会逐渐转化成为拥有奇特血脉的异兽,因为墨石本身就是古代强大异兽死去之后留下的化石。 除了周铁衣这种掌握权柄的神祇可以激活墨石中的活性,转死为生。 自然造化本身当然也可以。 普通动物吞噬大量墨石,它们的肉身,精神就会出现改变,在趋于疯狂和死亡的同时,它们可以通过自然的交配繁衍,将自身肉身,精神的改变遗传给后代,这个过程中只要基数足够大,墨石中已经死去的血脉也有机会‘复苏’,通过这种生育繁衍,由死转生,在新的物种上展现。 甚至如果足够幸运,新的生命体摆脱了吞噬墨石为生,只是以血肉为生,那么它们就不会像父辈一样彻底失去理智,而是拥有完整的自我神智。 这也是这个世界中,很多异兽拥有龙脉,凤脉的来源,不完全是活着的高品异兽通过交配繁衍的后代,他们死后,他们的尸骸也会遗传他们的基因和力量。 一团阴云最终在众人面前展现,这是由成百上千蝙蝠构成的矿兽群,这些蝙蝠比普通的蝙蝠更加干枯狰狞,它们身上的骨骼外露,墨石的异化病变让它们肉翼上覆盖一层层如同马鬃的长毛,它们的脖颈更加细长,有种蛇类的感觉,身后还有一条巨大尾巴,尾巴有着金属倒钩的光泽。 不仅是天空中异兽的变化,众人脚下,那原本就因为周铁衣敲击裂开的地脉继续向外开裂,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中涌出。 周铁衣手握着一轮明月光辉,对众人笑道,“我说过,我运气一向很好。” 第330章 十八路窑主 龟裂的地面力量传导到矿壁之上,一片片碎石在三四丈高的空间中接连坠落,如同漫天石雨,这坠落的碎石惊扰了远处如同蝙蝠的矿兽群,它们双翼猛然扇起狂风,一道道风刃切割碎石,将其碾为更为细小的齑粉。 这些齑粉铺天盖地,遮蔽整个空间,一副天崩地裂的景象。 周铁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轻叹一声,“仅仅只是中品修行者,确实很难围剿矿兽。” 围剿矿兽最难的不仅是矿兽本身的神出鬼没和强大的实力,还因为矿洞内复杂的地理环境。 中品修行者虽然实力已经足够影响到天地环境,但是他们的力量更多的是有放无收,强大的力量在矿洞之内就像是炸弹一样爆发,还没有等诛杀矿兽,提前引起的矿坑崩塌就足以危及生命。 下矿从来就是危险至极的工作,因此矿工的地位才低贱。 这对于中品修行者们也一样,他们同样不会轻易下矿涉险,特别是为了一群在他们眼里如同秋后稻子一样的矿工。 即使出于官府或者主家的要求,他们也是以应付居多。 周铁衣叹息之后,看向崔万霞。 这位法家三品本来想要看周铁衣继续施展手段,毕竟刚刚周铁衣手中那轮明月让他看了也惊叹不已,又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作为法家三品,很快就意识到这轮明月的熟悉感来源于哪里。 天后取太虚幻境制造冥月! 虽然周铁衣手中的明月比不上天后制造的那轮足以笼罩整个天京幽冥的巨大冥月,但是其本质绝对类似! 这已经是极为了不得的事情了。 特别是周铁衣修行的是武道,即使崔万霞一时间也猜测不出周铁衣是通过哪种方法获得这种手段的。 是天后赐予,还是如同当初【掌中佛国】一样,周铁衣观之即得。 若是前者,那么就说明天后对周铁衣厚爱有加。 若是后者,那么就再次证明了周铁衣的天赋恐怖如斯。 见周铁衣目光投来,崔万霞伸出手掌,“万物莫不有规矩,天为规,地为矩。” 天空中簌簌坠下的烟尘凝固在半空中,龟裂的地面停止了晃动。 一双无形的大手,一上一下覆盖了整个矿洞。 周铁衣明显感觉到周围整座天地变得更为‘坚固’了。 他看向手中的明月,原本能够照亮周围黑暗的月辉急剧缩小笼罩范围,仅仅如同矿灯一样,只能够护住自己周围几许。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三品法家的力量。 这股力量首先影响的就是空间,与自己利用【五指山】分割内外天地不同,崔万霞是加固了整个山洞内的空间结构。 这种空间上的加固影响到物质,让周围的一切都难以被破坏,自然不会让双方的攻击再影响到周围的矿洞,产生严重的塌房。 周铁衣手中明月光辉缩小,众人强大的气息显露,特别是此时身穿紫衣,面容清癯,伸出手掌的崔万霞,仿佛是整个矿洞唯一的中心。 蝙蝠矿兽群疯狂向各个甬道飞散,想要逃出这个恐怖的人笼罩范围之内。 它们羽翼扇动,卷起狂风,形成万千带着暗红色的风刃,这些风刃融合了蝙蝠群吸收的混乱的精气神,本身除了拥有强大的切割力外,一旦被击伤,其中杂乱的精气神会顺着渗透进入身体之中,极为难缠。 万千道风刃,组成一道暗红色的气界,如同一柄几丈长刀,破开漫天的烟雾,斩向众人。 面对这能够让中品武修避退的气刃,崔万霞只是随意挥动衣袖,紫色官服深邃内敛,仿佛他只是在饭后闲坐,起身之时用衣袖带起香炉中袅袅青烟。 崔万霞衣袖带起的力量轻易打偏了长刀,让长刀的轨迹改变,落到他想要落到的位置——地面上那涌开的深坑处,一头窜出的地龙身上。 这地龙露出的身体就足有是十丈长,无眼,无鼻,顶端有一张巨大的复合口器,能够像盾构机一样搅碎岩石的利齿螺旋式的扩张收缩。 而崔万霞引导的气刃长刀,准确无误地从中间横劈地龙,这长刀在他手中仿佛还被重新增添了新的力量,轻而易举地从中间贯通撕裂整条地龙。 玫瑰色的地龙血液如同涌动的岩浆,喷涌飞溅,这血液落在地面上,如同真正的岩浆一样,让坚硬的石块瞬间软化,滋滋冒着青烟,涓涓形成溪流。 连无机物组成的矿石地面都能够腐蚀,可见这条地龙的血液腐蚀性有多强。 那疯狂的蝙蝠群在第一次扇动羽翼攻击之后,已经如同利箭一般四散涌向几个矿道入口,但还没有等它们进入,崔万霞扇动衣袖之后,就往前踏了一步,让周铁衣等人站在他们身后。 而就是这踏前一步,让闵火容等人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并不是整个矿洞内的空气变少或者被控制,而是一股无形的精神风暴在他们内心中卷起,那恐怖的气压以崔万霞为中心扩散,让他们的精神与肉体分离,让他们甚至可能因为无法控制肉体呼吸而窒息而死! 法家五品立威。 闵火容等人都有如此感受,那被崔万霞刻意针对的蝙蝠群可想而知,它们疯狂扇动的羽翼忽然静止不动,一只只狰狞可恶的蝙蝠就像是忘了该如何扇动羽翼一样,它们从空中簌簌向下坠落。 完全解决了蝙蝠群,崔万霞忽然皱眉看向地道上那半截巨大的被横劈的地龙尸体,刚刚一瞬间,这地龙居然挡住了自己的精神风暴,并且利用地龙金蝉脱壳的天赋,让隐埋在地下的那截身体断裂逃生,地龙在地底游动的速度很快,特别是借助地脉潜藏,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然从他这位法家三品眼中溜走。 崔万霞正想要追击的时候,忽然旁边的周铁衣开口道,“还请崔尚书将这些蝙蝠矿兽制住,容我收取。” 周铁衣这么一打岔,崔万霞也明白失去了抓那条四品地龙最好的时机,除非他真的愿意花费时间,顺着地龙留下的踪迹追踪而去,存心要猎杀这条地龙。 而相比于这条逃走的矿兽,周铁衣在这个过程中展现的东西更让他重视,甚至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周铁衣这次下矿的主要原因,自然不可能为了一条地龙耽误正事。 由崔万霞控制蝙蝠矿兽群,周铁衣拿出白玉棋盘,纵横的经纬线扩张,与周围的空间融合,崔万霞感知到白玉棋盘的力量,顺势放开了自己对于周围空间的加固,而与周围空间融合之后,那成千上万的蝙蝠群则是被直接‘抹消’在现实空间之中,收容到白玉棋盘内。 ······ 一条漆黑的矿道内,墨石灯稳定照耀着周围的景象,十几名身穿矿衣的矿工们正在满头大汗地开采矿石。 忽然一人惊喜地喊道,“出矿了,出矿了!” 他的呼喊声立马引起了同伴们的注意,一个个围了上去,当感受到一股杂乱的精气神扑面而来,矿工们木讷的脸上反而露出喜意。 只要挖到墨石矿,就意味着他们半年都不用再辛苦劳作,如果挖到的墨石矿够多,那么他们甚至可以借此改变自己,或者后代的命运。 “老齐,不错啊,这下你家小子的锻体丹有着落了,这次秋招,一定能够入山北武院!” 山北武院是基础武院上的高级武院,一般要求入院的弟子除了二十岁以下外,还至少是九品武者,实力越强,入院的机会越大。 老齐黝黑的看不清五官的脸只能够看到裂开到极致的嘴巴露出笑容。 任何同伴,只要提及他儿子能够考上山北武院,就是对他最好的称赞。 就在几人说话之间,忽然矿坑内一阵晃动。 狭窄的矿坑内碎石簌簌下落,支撑矿顶的支架都开始滑动,一条条地缝从墙侧蔓延过来。 “撤!” 两位矿头举起随身的木盾,挡住绝大多数的碎石,掩护剩下矿工往外撤。 其中才挖到墨石的老齐眼睛都直了。 “墨石,我的墨石!” 矿头也不惯着老齐,手臂直接夹着老齐就往外冲。 片刻之后,地面的晃动停止了下来,但那蔓延开的地裂下仿佛有什么活物游动,几十息后再次晃动了一下,而正是因为这次晃动,让面前的小矿坑彻底塌陷下去。 老齐被救了出来,看到塌陷的矿区,叫着冲上前,想要重新将塌陷的地方开挖出来。 “老齐,你疯了!” 矿头余文低喝一声,制止住了老齐的动作,“这里才出现塌陷,能不能够开挖要墨者前来测量!而且刚刚的晃动可能只是某种前兆,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 老齐被矿头一喝,回过神来,艰难地望了一眼面前塌陷的矿坑,“墨者测量,那不是要分一大笔钱给测量的墨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事我们做不来的。”余文轻叹一声。 他其实也难以接受,如果是他们矿队开挖到墨石,那么获得的赏金只用他们矿队内分,但有墨者参与,那么墨者就会拿走绝大多数。 老齐犹豫一下,忽然眼睛都直了,“不,我能够自己挖!” 忽然,他就像疯魔了一样,直冲冲冲上去,挥动铁锹就要不管不顾开挖。 周围的矿工们先是一愣,然后立马明白老齐出问题了。 “疯魔了!” 另外一位副队九品武者一把将老齐按在地上,而此时的老齐就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双眼通红,四肢拼命挣扎。 武者会疯魔,长时间饱受墨石精气神冲击的普通矿工也会。 特别是刚刚大喜大忧之下,让老齐长时间压抑的精神状态完全爆发。 而普通矿工疯魔,那几乎就相当于现代精神病爆发,这是一种从身体到精神上的病变。 医者确实能够出手治疗。 但是一旦涉及到精神层次的治疗,以这个世界对于生病狭隘的认知,那就至少需要六品以上的医者出手,绝对不是老齐这种底层矿工能够负担的起的。 周围矿工们露出复杂,悲哀的神色,不过这神色之中却并不慌张,而是带着几分希冀看向矿头余文。 他们之所以愿意跟着余文,刚刚余文和另外一个副队的动作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矿头中也有好人,坏人。 坏的矿头会将手底下的普通人当‘人烛’用,而好的矿头,出了事甚至会掩护大家撤退。 余文就是这样的好人。 余文经过简单的纠结之后,环顾周围,低声说道,“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大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该往外讲的绝对不要讲,不然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还会祸害家人!” 矿工们沉默了一阵,其中一位矿工开口道,“余头,大家都懂,救命的事情,我们如何敢乱讲,以后不要这条命了吗?” “况且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矿井内,连皇帝老儿都管不了我们,只有余头管我们!” 余文低声叹息,而后从内包袱中取出一碗,又倒了一碗水,拿起筷子,摆了个十字,用墨石灯放在四角,而后低声颂道。 “天不应,地不收,冥君点册无我名,我名在何处?十八路窑主老爷帐上留。” “弟子余文,请来洞真窑主坐中堂,堂中上奉墨石山,求得老爷点名录,录籍弟子齐小鱼。” 余文低声颂了三遍,周围的矿工们熟练开始唱诵起来,一人的声音与十人的声音重叠起来,在幽静的矿坑内显得既诡异又神圣。 忽然中间那摆放着墨石灯的光辉晃动了一下,连带着水碗也倒映出些许光辉,这光辉不同于矿灯的炽白,显得柔和神圣,仿佛有某种事物在其中蕴藏。 周围的矿工们忍不住微微屏住呼吸,即使余文已经几次在他们面前展露过洞真窑主的力量,但窑主也不是每次都有求必应,每次窑主力量展现,都会让人感到莫名神圣,心中皈依感也会越来越强。 忽然一只手掌从周围的黑暗中直接探出,探入墨石组成的光辉之中,手掌宽厚,覆盖住那展现神圣的水碗。 余文惊悚地抬头,“什么人!” 他浑身汗毛炸起,手掌下意识抓向铁锹,如果祭神的事情泄露…… 他面前,从虚空中一点点浮现一位高大的青年身影,青年身穿白色蟒服,笑道,“今天窑主不在家,你们与其求祂,还不如求我。” 第331章 处理敌我矛盾的办法,团结更多的人 周铁衣说他运气不错,那么今天自然是不错的。 毕竟以他才得到的王侯大运,再以【赏善罚恶】之法,燃烧了气运和国运加持己身,他今天在这小小矿洞内用天命之子来形容也不为过。 余文脸皮胀红,灼热的气血从心脏狂涌到大脑,一时间竟然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判断能力。 因为他实在是不敢想象祭拜窑主的事情泄露后会有什么后果! 他之所以祭拜窑主,就是因为自己疯魔之后被别人用窑主之法救治,所以他才肯定窑主不是邪神,而是正神。 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够说出去,甚至除了在暗无天日的矿洞内,离开了矿洞,他从来不在外面祭拜窑主,这也是窑主告知了的。 大家都知道矿洞内是最底层生活的人讨饭吃的地方,诛神司的大老爷们即使追查神道,也不会往矿坑里面钻! 但下一刻,还没有等他将心中腾起的恶意付诸实践,一轮明媚的月光照亮了整个窑洞,在月光照耀下,这处不算宽大的窑洞内外通透。 清冷的明月光辉照耀在余文身上,就像是一盆冷水从上往下浇灌,扑灭了他心中的恶意,让他能够重新理智判断眼前的局势。 他看向明月光辉的来源,正是这位青年另外一只抬起的手掌。 明月圆满,清冷,虚幻,虽然只有寸余大小,但自己望过去,就像是仰头看向青冥色穹窿之中天中的月轮,孑然独立,亘古长存。 与这月轮光辉相比,即使他在精神世界中连接过的那洞真窑主的神国迸发出的光辉也遥不可及。 刹那间,他懂了一句戏曲里时常说的话。 萤虫不可与皓月争辉。 而此时这轮明月被青年轻松握在手心之中,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眼前这青年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就算是拼命,恐怕也敌不过别人一个念头。 周铁衣也没有继续调戏这个矿头。 如此近的距离下有人在求神,他和崔万霞自然第一时间感知到了,甚至两人都通过各自的手段,了解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周铁衣走到疯魔状态的齐小鱼面前,也没有见他有多余的动作,他手中明月光辉一照,齐小鱼那狂暴紊乱的精神重新被梳理,连带血气恢复正常,通红的双眼血色消退,一脸茫然地看向周围的环境,“出什么事了?” 可惜周围的矿工们都不敢轻易出声。 这个时候,另外一边拐角的矿洞内,十几位身穿官服的文吏们神色凝重地走进来。 刚刚周铁衣是借用白玉棋盘融容周围空间的特性,做到了瞬间挪移虚空,其范围可以覆盖玉京山的几条街那么远,但山铜府的官员,即使是知府楚圣言也做不到这一点。 但他们虽然做不到周铁衣挪移虚空的手段,以在场众人的实力,在察觉到有人祭祀邪神的瞬间,已经能够将源头锁定,并且听到详细准确的话语,毕竟两者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七十丈左右。 楚圣言脸色阴沉得可怕,周围山铜府的官员们也惴惴不安。 他们心里面已经给在场的十几名矿工判了死刑了! 在他们心中,这些矿工甚至比吴家更该死! 他们好不容易哄好周铁衣,周铁衣也不准备深究吴家的事情,甚至说出了他来山铜府不是为了来伸张正义这样的话。 而现在,一个神孽大案摆在面前,又有法家尚书,儒家总宪在旁看着,那一定要查,而且是从下往上查,究竟有多少矿工已经在暗中祭拜所谓的‘窑主’! 无论结果如何,楚圣言这位山铜府知府一定会被记大过,如果事情严重,涉及到上万,十万百姓,那么他甚至有可能被革职查办! 从刚刚听到的结果来看,情况很不乐观。 十八路窑主! 他们山铜府治下,不,应该说太行州治下如此多的神孽聚集,已经要先定一个失察之罪了! “周侯,这些窑工私拜邪神,请周侯处以极刑!” 楚圣言身后一位官员眼睛都红了,甚至让人怀疑刚刚齐小鱼的疯魔病传染到了他身上。 他是山铜府墨石司主事! 周铁衣目光落在这位墨石司主事身上,脸上带着淡笑,“你在教本侯做事?” 墨石司主事徐秉道瞬间意识到他刚刚是关心则乱,那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反而让他越发紧张,混乱,甚至出现了口不择言的情况,不然以他的城府,应该至少会试探说两句,或者楚圣言给了眼神暗示再说。 他连忙说道,“下官唐突。” 周铁衣收回目光,看向众多官吏中仍旧沉吟不语的法家崔万霞,“崔尚书认为该怎么办?” 崔万霞捏着颔下胡须,目光不断在矿工和周铁衣之间逡巡。 他判过很多案子,一直以来他也认为自己很会判案。 但跟着周铁衣这次来山铜府,墨石案还没有开始审,周铁衣接连问了两次判例,都让他难以回答,甚至让他这个法家之人对自己断案能力都变得不自信起来了。 思考了片刻,崔万霞开口道,“若是我来处理,除开缉拿神孽之外,在场祭神者都应该处死,避免动摇国本,但祸不及妻儿,只要他们妻儿不知情,那么就法外开恩。” 周铁衣没有立刻反驳崔万霞这么判案。 站在大夏国以前的角度,祭祀神道,就是最大的罪,因为这确实关乎国本,会动摇所有民众的基础认知。 余文如果查出来情有可原,确实是为了救人,但他也必须要死。 因为放过余文,那么以后‘情有可原’的案例就太多了。 就比如丈夫为了救妻子去祭祀神道该不该继续判死刑? 能够在明知祭神是死罪,甚至诛九族的情况下还去求神,除了自己这种野心家,就只有真正陷入绝境之人才会这么做了。 当然像自己这种野心家也不会求神,而是自己想要当神! 自己如此,大夏圣上也如此,甚至很多人都如此。 而后崔万霞在周铁衣沉吟不语的时候忽然笑道,“不过神孽的事情周侯最会处理,就不劳我多言了。” 山铜府官员们眼前一亮,这确实是处理办法。 崔万霞说如果只是他自己处理,他会判死刑,这肯定是实话。 但周铁衣这么问,结合他刚刚对墨石司主事的态度,以及周铁衣在黄金楼表现的气度,崔万霞几乎肯定周铁衣会拦着自己判死刑。 与其自己和周铁衣在这里相争内耗,耽误查神孽的时间,还不如将这件事就交给周铁衣这位诛神司督查院使处理,自己协助,看周铁衣怎么将这件事做出不同来。 因为这件事最后一定会捅到大夏圣上耳中,改立如今的国策,最大的阻碍不是自己,而是大夏圣上。 楚圣言疑惑地看了一眼儒家总宪邓振全,从前天开始,这位邓总宪就冷着脸,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虽然这和邓振全原本的性格相符,但到现在为止还不说句话,就有些太奇怪了。 ‘邓振全’咳嗽了一声,冷声问道,“周督查准备如何处理?” 周铁衣看向‘邓振全’,思考了片刻,回答道,“道可道,非常道。”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懂,只有崔万霞等少数人听懂了。 ······ 从白芷山矿区出来,此时天色正在最暗之际,矿区内墨石灯照耀下,除了从矿洞中出来的十几位官吏和余文等矿工,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文等矿工跟在周铁衣身边,自然不敢说自己在内祭祀邪神的事情,而山铜府的官员们也不会随意嚼口舌,因为这件事暴露出来,就是他们治下无方,犯了大失察之罪! 既然周侯揽过了这件事,尚书和总宪也同意了,那么在周铁衣思考出对策之前,大家都装成鸵鸟。 于是一件比墨石案本身还严重的窑主私祭案就在无声无息之间被从上到下隐瞒着,甚至不少官员会产生阴暗的想法,那就是如果大家都装作看不见,这件事是不是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当然那些窑主要缉拿,但周铁衣完全可以说是另外有人举报,甚至他们山铜府的官员可以先找到线索举报给周铁衣,这样周铁衣既能够保全这十位窑工,又可以解决神孽,反正那些窑主一死,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些人在祭神,大家都可以装糊涂。 山铜府初步梳理后,情况比自己想得要复杂得多,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周铁衣也没有心思和这些官员们继续拉扯,他今天带这些官员来,第一就是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底层是怎么回事,第二就是让他们明白问题严重,明白很多事情只要查就根本藏不住。 而自己却能够帮他们压住儒家和法家的意见,展现出自己无与伦比的价值,让山铜府的官员们靠过来,与自己形成一个暂时的利益共同体。 墨石案不行。 因为这是自己下来审他们,天生就和他们有着敌我矛盾。 所以要用窑主神孽案来做。 这也是周铁衣一开始就构想到的。 在敌我矛盾之下,只有塑造一个更大的对外的敌人,才能够团结到百家,百官,让他们暂时为自己所用。 这也是周铁衣为什么将邓振全先调走的原因。 从一开始,山铜府的墨石案就是儒家和自己的党争延续,虽然崔万霞也是下来查案,但他更多的是起到监督作用。 在很多核心的利益上,自己和崔万霞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只需要找一些让崔万霞难以处理的案子,那么崔万霞就很有可能退一步,从旁观者的角度先看自己怎么处理,当然前提是自己真的要从国事出发,让崔万霞这位尚书看到解决事情的办法。 第332章 两个世界技术的初步结合 山铜府的夜色阴暗无光,一个个巨大的矿洞口就像是匍匐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将无数矿工吞噬进去,但是却从中迸发出墨石的辉煌灯光。 “周侯,邓总宪,崔尚书,镇上已经准备好休息之所,请三位阁下下榻。” 一位山铜府的官员小心翼翼地说道。 周铁衣衣袖一拂,“事情都没有处理完,休息什么!” ‘邓振全’冷哼一声,“民不安,何以安吏?” 崔万霞思考了片刻,说道,“本官倒是有些累了,你们带本官到镇上歇息,对了,其余没有事的人返回自己的岗位上,这案子还没有开始查,总不能够让整个山铜府的官吏都陷在这里。” 三位查案官员化作了两种不同的态度,山铜府的官员们看向楚圣言,楚圣言思考了片刻,点头道,“谨遵三位天使吩咐。” 官员们跟着邓振全离开之后,周铁衣先被领到矿场中管事们休息的地方,这里稍加整理了一下,算是能够住人。 周铁衣看向面前的宅子,冷声说道,“这住的地方不好,得换,去找个合适的位置建一栋新的房子。” 闵火容微微一愣,从进入这个矿场开始,周铁衣都没有天使的傲慢,甚至愿意留在矿场中继续查案,但怎么官吏一离开,他就显得傲慢了起来? 还没有等闵火容继续思考,就见周铁衣从白玉棋盘中拿出一摞纸,“照着这上面的图纸修建一栋房子出来。” 闵火容接过这摞纸,他下意识翻看了一下。 上面是一种奇特的房屋结构,一共有四层,每一层有八个大的房间,而大的房间之中又套着小的房间,就像是精巧的蜂窝。 除开房屋结构之外,上面还写着一种名叫做‘新型水泥’的泥浆配比之法和地基,钢筋结构等概念。 水泥是这几个月周铁衣在建造火车商会炼钢厂的过程中,让公输家专门改进过的,主打就是一个低价。 而山铜府各类矿产丰富,又不缺墨家和公输家修行之人,建一栋四层楼高的新式住宅楼,会比预想中要快得多,特别是在修行者加入建设的前提之下。 这也是周铁衣留在矿场的原因,他留在这里,那么白芷山矿场就没有人敢怠慢。 他不在乎官员们想要展示给他看什么,他在乎的是他想要给山铜府的所有人看什么。 一个新型的矿场建设,这是山铜府的根基之一。 这个矿场必须要围绕技术革新,以工为本以及生产盈利三个方向。 只要完成上述三点,那么这个模式就可以推广出去,而不是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去查案,查一批贪官污吏,还有更多的贪官污吏。 只有从生产制度上做出改革,然后借助制度的改革的春风,再完成官吏的整顿。 吏治绝对不只是思想道德的建设,更应该和不同时期的生产制度结合,确定新的核心,不然都是换汤不换药,从上到下大家都觉得在整治贪官污吏,但过几年,又会变为老样子,因为整个制度结构已经老化,利益链条顽固,除非改革制度的人上去,不然就算有清官上去,也只能够保证自己不贪,或者查一些小贪小污。 周铁衣思考了片刻说道,“两个月,我两个月内要看到楼盖起来,按照我的标准,你懂我的意思?” 闵火容神色凝重,立马躬身说道,“周侯请放心。” 闵火容离开之后,周铁衣让秦羽这个麾下小旗去将李剑湖,崔玉,莫天恒留下,又将墨家孙士恒请过来。 山铜府的改革自己可以定个框架,处理主要矛盾,但是改革绝对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完成,自己在山铜府待着的时间也有限,所以需要在山铜府培养出能够接替自己工作的人。 这也是周铁衣当时问秦羽愿不愿意继续当他麾下小旗的另外一个原因。 而除了秦羽这个主事之人外,周铁衣还要培养李剑湖,当然不只是因为李剑湖事关自己的修行手段,同时这也是留在山铜府的制约。 他可以想象,自己如果完成了这次山铜府的改革,那么留下的政治势力会有多大。 他不能够因为自己离开山铜府而人亡政息,也不能够完全相信秦羽的道德和能力。 所以他需要留下一个制衡的人。 这个人不仅要有足够的力量,还要懂自己这一套理念的逻辑和手段,这样才能够起到在野制衡秦羽的作用。 孙士恒被请到房间内的时候,这里已经泡好了茶。 孙士恒穿着粗布衣服,先是认真对周铁衣一礼,作为墨家四品,又驾驭飞鹏往来天南地北之间,他太清楚真正想要做事的官吏和不想要做事官吏之间的区别了。 虽然周铁衣第一天来山铜府的时候,还是一贯他奢侈的名号,甚至传出了千金杯买酒与民同乐的雅事,但仔细思考,就明白这是法家‘徙木立信,取信于民’的法子。 而后周铁衣下了矿场,不仅查出了牵连的神孽之事,还没有如酷吏一样,逮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如果周铁衣这样做了,那么他在孙士恒眼中可以称得上是能吏,或者法吏,但绝对称不上仁官。 面对十位普通的矿工,周铁衣没有用他们的头颅作为自己的政治武器,并且准备为他们改变现在的制度,与中央周旋,这就是真正的仁。 周铁衣手掌按了按,“孙大匠不必多礼。” 墨家虽然提倡兼爱非攻,但是墨家本身却不是一个无组织无纪律的松散组织。 从墨者自己要交一笔‘兼爱税’就可以看得出来,墨家的组织能力甚至在诸子百家中都排在前列。 所以墨家内部有着明确的称呼,就比如每一代墨家只有一个首领,那就是墨家巨子,不会出现儒家这种多位魁首同时在世的情况。 墨家巨子之下,墨家三品以上的修行者,可以称之为‘天工’,中品修行者可以称之为‘大匠’,以技艺高低来明确身份等级和领导,这也完美的复合了墨家乌托邦式的社会构造体系。 孙士恒坐了下来,犹豫片刻开口道,“周侯今天找我来,必有事要教我。” 今天跟随周铁衣下矿,除了最后底层矿工祭神之事让他纠结之外,他更多的是喜悦。 因为周铁衣展现了两种对墨家而言至关重要的技术。 第一个技术就是周铁衣探矿的本事,虽然周铁衣口中说他只是运气好,但是随意两下能够准确无误地点出墨石矿脉,这肯定不只是运气。 第二个技术就是周铁衣手握的那轮圆月,这轮圆月能够轻易抚平暴乱的精气神,治疗底层矿工的精神伤势,如果这技法能够让人学习,即使绝大多数人达不到周铁衣的层次,对于整个矿场的价值也不言而喻,对于成百上千万矿工的意义也非同寻常。 周铁衣笑道,“我找你来,第一件事是为了飞鹏。” 乘坐了飞鹏之后,周铁衣对这个世界的技术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墨家研究的飞鹏,如果用现代科技术语来讲,应该是高空飞艇,这和蒸汽飞艇是两个概念。 首先飞鹏的飞行高度都在万米高空之上,也就是对流层之上,所以才能够保证飞行速度的同时又保证飞行安全。 在这个高度,空气极为稀薄,所以墨家以墨石为燃料动力驱动,不用考虑蒸汽锅炉燃烧的问题。 但是周铁衣要研究的蒸汽飞艇,都是低空飞艇,这才能够节约成本,让普通人用得起。 低空飞艇虽然成本更低,但是危险性却远远大于高空飞艇。 蒸汽锅炉在没有给足够的动力之下,若天气晴朗航行还行。 一旦出现雷雨,强风等对流天气,那么巨大的蒸汽飞艇在空中就像是脱线的气球一样危险。 这也是在生产技术不发达的年代,地球人类放弃了运载能力更强飞艇而选择飞机的原因之一。 只有到了现代,技术完善之后,人们才转头研究高空飞艇这种造物。 “我想要委托墨家,研究一种蒸汽机和飞艇结合的技术,能够将成本降低到普通百姓承受的同时,在两百到六百丈的低空安全航行。” 周铁衣首先提出来的事情让孙士恒既感觉到意外的同时,又眼前一亮。 李剑湖,莫天恒和崔玉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周铁衣要干的另外一件事是什么。 他们三人都生活在山铜府,都乘坐过飞鹏,享受过便利,但他们这几天却只是将心思放在墨石案,放在儒家和周铁衣的争斗上。 而现在周铁衣一下就点出了一个新的能够改变百姓生活的方法出来,这般思维,已经不能够用才思敏捷来形容了。 好像周铁衣天生就站在绝大多数普通人那一边,即使他们口中高颂着儒家的仁义道德也远远不如。 孙士恒眼中放光,首先赞叹道,“周侯大仁,可是因为山铜府山岭纵横,才想到这个出行方法。” 周铁衣倒是没有自傲,前世的时候一句质朴的名言说得对。 要想富,先修路。 只有让贫困地区和富裕地区链接起来,资源的调动才会有效,生产力才会进一步解放。 从基层开始修路,这件事他肯定要推行。 但在这之前,用现有的技术制造出蒸汽飞艇的应用场景和应用价值也很大,不亚于火车轮船,甚至在山岭纵横的地带花费更少,起效更快。 这样自己就手握三种交通利器,能够将大夏几千万平方公里,各种复杂地形的土地连成一片。 孙士恒经过最开始的兴奋之后,很快从专业的角度给出建议,“周侯,这件事恐怕不是伱想的那么简单。” 周铁衣轻笑道,“你是说突遇山区复杂的气象环境,蒸汽飞艇自身没有足够的动力来控制飞行,会对普通的蒸汽飞艇造成巨大的危险?” 孙士恒再次赞叹道,“周侯睿智。” 若周铁衣只是从百姓的角度出发,孙士恒觉得周铁衣可以称之为‘仁’,而现在周铁衣不仅能够从百姓的角度考虑,同时还能够从技术的角度考虑可行性,这就可以称之为‘智’。 有仁有智。 孙士恒这个浓眉大眼的壮汉看向周铁衣的表情越发炙热起来,虽然在天京的时候,墨家墨渠已经在众多公开的场合中隐晦提及周铁衣是他们墨家种子。 现在亲身接触了周铁衣,除了周铁衣喜好华服美婢这点与墨子的教导不符,在孙士恒的眼中,周铁衣甚至可以当墨家理想化身来看待。 周铁衣笑道,“这其实可以解决,我已经让百家参与研究蒸汽机了,相信很快蒸汽机的动能就会有质的突破,而在这之前,我们可以用混合动力的方案来解决。” 孙士恒闻言,稍作思考,“周侯的意思是天气状况良好的时候,以蒸汽机为动力驱动,若遇到天气恶劣,就以墨石驱动?” “对。”周铁衣肯定地说道,“两套动力系统混合使用,这就是成本最低的解决办法,当然除了飞艇本身之外,我们还可以通过天气预报来规避危险。” “天气预报?” 周铁衣轻笑一声,这个世界墨家飞鹏的技术恐怖,就相当于半个空天舰艇,在孙士恒这位墨家四品驾驭下,墨家甚至可以不用在意绝大多数的天气问题,反正穿过云层之后,就在高空飞行,雷暴,雨雪并不影响。 即使下降的时候,遇到雷暴,雨雪天气,只要不是太过于离谱的气候,飞鹏都有能力自保,远比前世的飞机安全。 所以他们也就没有想过天气预报这种事情。 “本侯记得相师,阴阳家,道家等诸家七品的时候就能够修行望气之流的本事,我们到不需要他们能够望多远的气,只需要能够预测出一个准确范围内的天气情况,然后将以他们为点构建成为一个气象网络,组成完整的天气预报图,这样蒸汽飞艇在航行的时候,就可以准确避开恶劣的气候条件,这也是降低飞行危险的一大方法。” 普通的房间中,墨石灯明亮,周铁衣侃侃而谈,眼中绽放着光彩。 而听者几人,皆从其眼中光彩,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第333章 拿捏墨家 “周侯才志,若天马行空。” 孙士恒再次起身拜道。 周铁衣摆了摆手,笑道,“你们墨家什么时候喜欢儒家的‘俗礼’了?” 孙士恒神色略显尴尬。 墨家批判儒家的一个核心观点,就是儒家的‘礼制’划分了人的阶级,让人类无法达到真正的大爱境界。 但事实上,这么多年的实践中,墨家虽然还是坚持批评儒家的礼制,但是自己却不得不遵从一定的礼制规范。 这就是人生活在社会中,即使思维有一定的超脱,但是肉身仍然会束缚在原地,或主观,或被动地改变。 周铁衣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将蒸汽飞艇这个概念交给你们墨家研究,当然不是没有代价。” “周侯请讲。” “我要你们飞艇的技术,交给公输家,让他们同时研究蒸汽飞艇。” 孙士恒目光一凝。 若周铁衣的条件是其他的事物,就算是上三品的灵物,他都可以代替墨家先答应下来,但是将飞艇的技术交给公输家,即使只有一部分,也不是他能够轻易答应下来的。 周铁衣轻笑道,“怎么?舍不得?当时公输盛和我一起研究出蒸汽机,交给伱们墨家的时候,可没有舍不得。” 在最好的构想中,当然是公输家和墨家一起研究蒸汽飞艇,这样不仅效率最好,资源消耗也最少。 但这只是理想的情况。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更何况整个社会。 以公输家和墨家之间的矛盾,周铁衣相信他将两家放在一起研究,只会严重拖慢整个事情进度,不会加快。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两家技术互通有无,分别研究,这样虽然会造成一定的资源浪费,但是有个对照组,对于整个社会技术的储备和进步也是有着极大的价值。 孙士恒很快就想到了回答的策略,他思考了几息,答道,“非是我不愿意,而是这飞艇技术乃是当代巨子的道统,如果不是巨子首肯,周侯恐怕也不放心我私相授受。” 说到这里,孙士恒语气流利自信了起来,“不过以周侯提出的条件,我愿亲自为周侯引荐,说和巨子,只要周侯愿意去墨城一趟,相信巨子必然会扫榻相迎,而此地距离墨城,若驾驭飞鹏,不过一个时辰即可。” 太行山脉横穿三省,其中蕴含墨石储备乃是大夏已知之最,所以墨家,公输家的大本营都建在太行三省,分别是墨家的墨城和公输家的机关城。 有趣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墨家,公输家祖师之间的互相挑衅,墨家的墨城和公输家的机关城分别立于两山山腰,相望眺望对峙。 周铁衣敲了敲桌面,略作思考,他倒不怀疑孙士恒这话,毕竟飞艇技术那么重要,还是墨家巨子的道统,让墨家巨子亲自谈才在理。 他忽然想起之前一个趣闻,问道,“这一代的墨家巨子就是当年破了公输家飞剑士的那位?” 周铁衣初入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次遇到飞剑术,当时对飞剑术还有不少帅气的幻想,结果四皇子李静直接告诉周铁衣,飞剑术起源于公输家,而且在六十年前被一位墨家四品破了上千人的飞剑阵所以才流落乡里。 那个时候周铁衣对于修行隐秘知道的很少,最近几个月接触得越多,自然也就了解了更多的信息。 就比如李静口中的墨家四品,之后三十年一路高歌猛进,成就墨家二品天志,而后又研发飞艇,贯通天下空运航道,成就墨家一品兼爱。 孙士恒恭敬地说道,“正是。” 周铁衣转头看向李剑湖,莫天恒,笑道,“缘法之事,当真是说不清楚啊,没想到六十年后,公输家,飞剑术,墨家又以我为窜连,重新交织在一起。” 周铁衣凝神思考了片刻,“也好,既然缘法已经彰显,就去一趟墨城,不过不是现在,等我将这里的事情再处理一下,再去。” 孙士恒语气中充满喜悦,“我等会儿就向巨子汇报此事。” 而后孙士恒稍微收敛了一下脸上的喜悦之色,郑重地问道,“周侯说有两件事要找我,不知道第二件事是何事?” 周铁衣再次抬手,他的掌心中,清冷的月辉跃出掌心,周围的空间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下一枚石子,既发生变动的同时,又让人心神静谧。 “你们估计也很好奇我这手段是什么吧?” 几人郑重地微微颔首。 周铁衣也没有卖关子,答道,“我在幽冥观天后与白帝大破神孽太虚幻境,天后以大宏愿,以身造月,我心有所感,武道天赋蜕变,得七十二般变化,此为第一般变化【化月】。” 七十二般变化。 第一般变化【化月】! 若这话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在场几人一定惊骇莫名,不仅仅只是周铁衣这第一般变化就玄妙难言,更重要的是按照周铁衣的意思,他的武道天赋还有另外七十一般变化! 这是什么样的天资? 两三个月前,大家还需要将周铁衣的天赋与大夏冠军侯相比,而普遍的结论是周铁衣的天赋可能比冠军侯高那么一点点。 而现在,即使李剑湖也不得不承认,周铁衣的天赋高出冠军侯的‘一点点’恐怕不是常人理解的一点点那么少。 因此几人已经暂时找不到准确的表情来表达了自己的情绪了。 既觉得周铁衣展现的才志配得上他的天赋,又觉得上天是不是过于钟爱周铁衣,以至于自己等人听到这天赋,都找不到与之相比的人。 周铁衣看向手中的明月。 他之所以愿意先暴露【化月】神通,而不是先暴露人工墨石,有几个原因。 第一,这个天赋神通虽然变态,但是在大夏所有人,甚至大夏圣上的眼中,天后才掌握着‘原版’,自己只不过掌握着复制品,而又因为道统的关系,所以这个神通变化再厉害,也要受制于天后。 第二,这个天赋无法复制,终究只是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对矿工等特定的人群有极大的作用,不像人工墨石,会完全地改变底层结构。 第三,自己和大夏圣上之间的矛盾已经凸显,墨石案查到最后,自己也只能够勉力比海瑞结局好一点,甚至周铁衣已经做好用复活手段,金蝉脱壳的准备,这才是他敢这么查,这么推广的原因。 第四,局势已经表明,大夏圣上不想要天下民心,自己既然想要夺天下民心,自然要付出足够的行动,即使这行动会激怒大夏圣上也一样,哪有得民心不激怒当权者的好事,如果自己现在不动手,等大夏圣上渡过了自身实力最虚弱的这段时间,自己想动手都来不及了。 “我这【化月】之法和【掌中佛国】类似又不类似,类似的地方是天赋极高之人可以学习,这并不是不能够学习的东西,但不类似的地方,就是即使其他人暂时学不会,我也可以想办法将这‘明月’固定在矿山之中,惠及普通矿工。” 有周铁衣这个提醒,在场都是聪慧之人,立马明白周铁衣所谓的将明月固定在矿山之中是什么概念了。 那就是如天后一样,切割一部分神国,以神国为基础固化规则,稳定长时间照耀一地! 但就是不知道周铁衣这种固化还有没有别的限制。 孙士恒想得更多,这件事周铁衣可以独自做,但他仍然告诉自己,恐怕是想要借助自己,将他【化月】之法的更多细节传递出去,获得更多的帮助,更早完成化月之事。 当然这对于墨家肯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无论是从实践墨家兼爱世人的理念,还是壮大墨家底层基础都一样。 所以这件事一定会得到墨家大力支持。 周铁衣继续说道,“在实际的操作上,活人和阴兵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我化之月,与天后之月也有不同,我准备让自己所化之月的‘月光’可取,用某种固定的装置承载,而这种装置还需要足够的廉价,所以在这方面还需要和墨家讨论。” 其实固定装置,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符箓之法,用云箓之法,向‘月亮’祈求是最为简便高效的。 这个世界的技术优秀的地方周铁衣当然要取,不过这个世界的封建制度也严重阻碍了这项技术的发展。 所以周铁衣需要挂羊头卖狗肉,需要披上一层墨家技术的皮,通过他和墨家合力,实现这个瞒天过海的计划,到时候即使出事了,也是他和墨家一起扛大夏圣上的怒火。 反正墨家都是铁头娃,说不定到时能够给自己争取更多回旋的余地。 大夏圣上就算当初还是圣人,但因为不是完整的圣人,所以大夏历来都有一个潜规则,那就是天下绝顶一品,非诏不得入天京。 这就是三司为什么都是二品,天下一品不在天京的主要原因,因为一品已经能够对不完整状态下的大夏圣上产生威胁,特别是一品活得够久,在传位这种关键时期,新的大夏皇帝还没有完全掌握力量的时候,威胁就更大了。 而现在大夏圣上实力跌落一品,墨家这个铁头娃是有可能做出劫诏狱这种冒天下大不韪的事情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