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爆穿越后,为始皇陛下搞基建》 1 开局自爆穿越 中车府令赵高引路,内史蒙恬同行。 周邈迈出了二百八十步,走过横跨渭水的横桥,来到公元前221年的章台宫。 章台宫前广场,身长五丈、足六尺,重各千石的十二铜人身着狄服,列阵两旁。 十二尊庞然大物,沉默地俯视着他这个后世来客。 前行片刻,攀上台阶,就是六国诸侯朝拜的章台宫。 秦始皇就在这里‘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 身边的蒙恬阔面刚髯、豹眼蚕眉,不曾顶盔贯甲,只一身玄黑宽袍大袖。 “进殿朝觐陛下之前,请先整衣脱靴。” “哦好的好的。” 周邈拍拍身上灰扑扑的短褐,理理短半截的破洞袖子。 在章台宫的宦者躬行上前时,配合抬腿,脱掉了他脚上的草鞋。 赵高先入殿禀奏,很快殿内就传出宣召: “宣内史蒙恬,黔首周邈,入殿觐见!” 周邈入殿前,回头极目远眺咸阳北坂方向。 目力所及,不见用以展示战绩的六国宫室,但肯定就在那里,里面安置着美女与钟鼓。 蒙恬提醒:“不可令陛下等候,请速入殿。” “啊好好好。” 周邈收起视线回头,抬脚大步快行。 几步之后,迈过门槛,光着两片脚丫子,踩上了章台宫殿中的砖石。 …… 公元前221年,始皇帝二十六年,将军王贲得齐王田建,齐国灭。 春秋战国五百余年的干戈扰攘、诸侯割据,自此终结。 秦王嬴政兼并六国,一统天下,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改称号为‘皇帝’,是为始皇帝。 废分封、行郡县,分天下为三十六郡,每郡设郡守、郡尉、监御史。 统一法制、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 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锺鐻、金人十二。 迁徙十二万户天下富豪入咸阳。 “你就是自称穿越者的后世来客?” 殿上,始皇帝嬴政玄衣绛裳,未戴通天冠。 一条前臂支在长案上,闲适自如,却有气吞山河之威势。 一米九八的始皇陛下,坐着气场都两米八! 那迷人的老祖宗啊! 周邈双眼发亮、神情迷醉的样子太显眼。 赵高见他竟敢久久直视陛下,陛下问话却不答,冷声喝道:“陛下问话,岂敢不答!” 周邈惊醒回神,马上瞪回去:hetui!死太监赵高! 他当然知道赵高可能不是太监,只是因其母亲犯罪处刑后,身体残缺被收入隐宫,赵高就是在隐宫出生的。 秦朝的宦官不全都是太监,赵高是宦官,但可能不是太监。 但不妨碍他骂赵高死太监!hetui! 这位自称后世来客的周邈,先是神游天外,对陛下问话不答,现在又恶狠狠地瞪视中书令。 蒙恬无奈,硬着头皮提醒:“周邈,收束心神!陛下问话,岂可走神。” 周邈当殿给始皇陛下表演一个变脸绝活,前一刹还龇牙咧嘴,恶狠狠的要咬人! 后一刹又春风和煦,对蒙恬眨眼道谢。 不是中华第一勇士的笔祖,不是好蒙大将军! 谢谢! 蒙恬几乎冒冷汗时,周邈终于一个五体投地,拜倒在地。 对始皇陛下山呼万岁: “草民、啊不,黔首周邈,拜见始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静,章台宫一片安静。 蒙恬忍住扶额冲动: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参拜礼!明明使人教过礼仪,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周邈礼仪糟糕,但他对始皇陛下山呼万岁诶! 他祝愿始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诶! 周邈代表所有华夏子孙,对始皇陛下喊出的最朴素的祝愿,不得不说,喊到了始皇陛下的心巴上。 礼仪乱七八糟,胜在赤诚。 嬴政将周邈对赵高和蒙恬的区别看在眼中,没有计较对方失礼。 对五体投地的周邈,轻抬手道:“起。” 周邈是个听话的二十一岁好孩子,闻声一骨碌爬起来。 还懂事地没叫始皇陛下问第二遍,回答先前问话道: “对,我正是两千二百四十四年后的后世之魂,附身一个猝死道旁的秦朝黔首之后复活。 我这种情况叫魂穿,和另一种带着身体穿越的身穿,都被叫做穿越者。” 主打一个诚实,底裤都不给自己留一条。 章台宫不是随便一个黔首就能踏足的地方,在蒙恬禀报之前,就已经将周邈这具身体的经历查得一清二楚—— 一个从生到死十四年,都不曾踏出村落一步的普通黔首。 父母早亡,在村中吃百家饭长大,更不曾识字学文。 在这个迷信蒙昧的时代,周邈魂魄附身死尸而后复活,这种神鬼之事能吓得死人。 然而嬴政面不改色,不见惧怕,只问道: “你如何自证,你是两千两百四十四年后的后世之魂?” 周邈习惯性地挠挠后脑勺,试探性地建议:“那要不,我给始皇陛下背一个《过秦论》?” …… 寂静,章台宫一片寂静。 过者,过失。过秦论,分析秦王朝过失的政论? 大胆,这周邈真是大胆!怎敢当着陛下的面,放言秦王朝有所过失! 赵高当即厉声喝道:“大胆周邈!陛下当面,怎敢大放厥词!蒙内史,此人信口雌黄,如何能带到陛下面前……” “赵高你可住嘴罢!”指鹿为马的死太监! 周邈差点就一蹦三尺高,跳到赵高面前,指着他鼻子骂了。 可现在势不如人,他忍! “你有什么资格说蒙大将军!” 葬送始皇陛下江山的死太监,也有脸和蒙大将军说话! 忍辱负重了,又没完全忍。 始皇陛下在世时,赵高就是一只摇尾巴的狗,主人面前乖巧得不敢吠一声。 可现在被一介黔首连名带姓呵斥,赵高也不由气恨不已。 又因周邈可能神异的来历,只好暂时忍下。脸皮红红白白,可见气得不轻。 嬴政看向未来的蒙大将军,后者默契地读懂眼神,叉手禀道:“臣并未同周邈提及过中书令。” 嬴政转移目光,看着周邈:“不是说背个《过秦论》?背来听听。” 周邈早就打定主意坦诚相待,只要始皇陛下想知道的,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就给始皇陛下背一个!” 他虽然高考后就把知识都还给老师了,但一直对秦朝相关知识温故知新?《过秦论》他更是时不时就翻出来诵背几遍。 倒不是为了分析秦朝的过失,主要是崇拜秦始皇‘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威振四海!*’的霸气! “咳咳!”周邈清清喉咙,开始背诵:“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 诵背超百遍,已经烂熟于心。 排比式的句子,铺陈式的描写,摇头晃脑地背诵出来。 一句句铺垫堆砌,一层层拔高气势! 从地理优势,变法图强,到战争策略、几代经营等,分析了自孝公至始皇帝时,秦国逐渐强大的原因。 开篇历数先祖功绩,嬴政听得自豪, 但越往后听,就慢慢变得不对劲。 周邈背得最慷慨激昂时,“……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嬴政开始警觉。 “……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嬴政已经确定。 这是儒家玩弄的把戏。 把他的霸气威势,写得气吞山河,却绝口不提仁德,是在骂他霸道无仁呢。 然不过是竖儒吠语而已,不足以入耳挂心。 如果周邈真是后世来客,那这篇政论,反倒告诉了他:他未来成功南取百越之地,派蒙恬北筑长城守住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至于字里行间,对他所行愚民、弱民一类政策的异议,就更不必在意了。 他德兼三皇、功过五帝,开不世之业,非革新天地之策,不足以治天下。 只是字句之间,似乎透露出他的大秦,未能二世、三世至于万世…… 周邈,一个脑子尚未被社会上的人情世故污染的,眼睛里透出清澈的愚蠢的前大三学生。 他是真半点不会看人脸色啊,该说不该说的话,一秃噜嘴就全叭叭了。 好比这会儿,周邈就愣是半个磕巴没打,接着就是背: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 蒙恬:始皇什么?什么既没?余威什么?谁的余威? 这周邈他是真敢什么都往外说啊! 当着陛下的面说陛下‘既没’,谁给他的胆子啊? 相比蒙恬天雷轰顶一般,嬴政只是面色一冷,神情不快,仅止于此。 在他自认功德赶超三皇五帝,最意气风发的此时,告知他未来死讯,他当然不可能会高兴。 可人都会死,这谁都知道,并非匪夷所思之事。 嬴政又抓住重点—— 他的大秦亡了。 反贼陈涉,隶臣刑徒之辈,无才无德,无兵无粮,没甚本事。 但却叫天下云集响应,豪俊并起而亡秦,何也? 始皇陛下疑惑时,周邈在继续往下背:“且夫天下非小弱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 蒙恬刚才得知自己北筑长城,拒匈奴七百余里,然后就告诉他:豪俊并起,大秦亡了! 秦并非亡于弱小,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 若非陛下一直沉默地听着,不曾开口吐露一个字,蒙恬都想摇着周邈胳膊,大问三声为什么了! “……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周邈双臂伸张,范儿十足地收尾! 仁义不施? 所以成败异变、攻守异势的原因,是仁义不施? “秦朝的过失在于仁义不施,秦亡于朕的不仁不义?” 嬴政的问话里似乎掺了冰碴子,冷得扎人! 看清始皇陛下那比在大润发杀十年鱼还冷的脸色,后知后觉发现殿中气氛好冷。 周邈不由打了一个冷噤。 迷人的老祖宗生气了! 周邈意识到这一点,听清始皇陛下的问话,紧忙回答: “秦朝灭亡的原因有很多,主要原因、次要原因一大堆,主要矛盾……” 叭叭叭的周邈,被始皇陛下那天将倾、地将覆,即将天崩地裂的气势吓到了。 废话文学赶紧收起,不敢再话痨! “对!虽然秦朝灭亡是多种原因共同作用导致,但司马迁在其所著《史记》的‘秦始皇本纪’篇中,就引用了贾谊这个观点。 贾谊《过秦论》上篇中的观点: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也被史学界普遍认同。” 但周邈作为秦始皇唯粉,最见不得有人说始皇陛下的坏话! 眼看始皇陛下整个人冰冰冷冷,活像一尊冰坨子,反而脑子一热,张口就是大放厥词! “那些历史学家,他们懂什么秦始皇!” ……治史的大家,他们不懂秦始皇,那你懂? 2 秦亡于陛下驾崩早了 “秦是亡于始皇陛下的不施仁义吗?秦是亡于始皇陛下驾崩早了!” “要是始皇陛下活到一百岁,尔等且再来看这天下!” 嬴政刚因再次被告知早死而不悦,就见对方大放厥词,生气跳脚—— 有在替朕义愤填膺了,朕再发怒就显得多余了。 周邈激动之下直接端枪,砰砰疯狂扫射! “也怪扶苏太胆小怕事!” “李斯私心太重!” “赵高作威作福!” “胡亥愚蠢恶毒!” 陛下长子的扶苏公子,反分封行郡县的廷尉李斯,陛下近臣的中书令赵高,陛下甚爱的十八公子胡亥。 无一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却正在被周邈指名道姓地斥骂。 蒙恬:周邈你是真勇啊!才刚死而复生,人世间就没有什么让你留恋的了吗? 被扫射的赵高本人就在当场,新仇叠旧恨,看周邈的目光愈加不善。 嬴政对周邈穿越者的身份,有了一两分相信。 蒙恬谨慎忠心,不会不经允许就私自对周邈谈论朝臣,他当无处得知这些人。 尤其是养在宫中的胡亥,尚且年幼,不曾传出声名。 嬴政一边听,一边在脑中极速分析。 而周邈他却是把自己越说越气了。 完全不看殿中气氛,气极之时,更是直接啪地转头! 对着蒙恬就是一顿输出! “也怪蒙大将军太忠心!要我说,就算有始皇陛下诏书命你们自尽又怎样,直接反他丫的!” “号令三十万长城军,拥护扶苏公子,直接打回咸阳!” 蒙恬几乎声嘶力竭:“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嬴政:他有三四分相信周邈穿越者的身份了。 殿中那个叫嚣史学家懂什么秦始皇,癫狂跳脚、大放厥词的疯zi…人,能自己编造出《过秦论》? 也不可能是旁人编造,而后告知于周邈,因为那具身体的行迹已被挖得一干二净。 而这篇政论的内容虽令人不悦,倒是极富煽动性、极有气势,逻辑也严密,又兼具文学之长。 这周邈不太可能编得出来。 周邈(星星眼):始皇陛下慧眼! 蒙恬赶紧自辩:“陛下恕罪!臣誓死唯陛下之命是从,绝不敢抗命不遵!” 周邈恨铁不成钢:“可那不是陛下圣旨,是赵高、胡亥和李斯合谋发的伪诏啊!” 赵高噗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臣一向忠于陛下,绝不敢大逆不道啊!” 刚才骂他作威作福,也令人生气,但不疼不痒。可现在说他假造伪诏,就是要命的事了! 中书令赵高,除了掌皇帝车舆,还兼行符玺令事。 类似于还兼任了掌印太监,或者说机要秘书。 掌印太监造伪诏,属于是监守自盗、公器私用、以权谋私、贼喊捉贼……了啊! hetui! 周邈直接略过喊冤的赵高,追问蒙恬:“伪诏啊,让你和扶苏自杀诶,这你也听?” 蒙恬:“……”这叫他要怎么回答啊。 不自杀吧,抗旨不遵,乃谋逆之举。 自杀吧,显得愚蠢。 蒙恬斟酌着措辞开口:“臣对陛下忠心苍天可证,正如陛下待臣之心,爱护有加。” “臣信陛下不会无故赐臣死罪,必会给臣自陈无罪的机会。” 开口之后,越说越顺,所吐露也尽是肺腑之言。 “若果真收到此诏书,臣不会自杀。臣会卸下刀兵,自缚入咸阳,请求面见陛下。” 嬴政很满意蒙恬的回答,“真有那一日,朕会恩准你自陈无罪的申诉机会。” 好一个君臣两不疑! 君使臣以信,臣事君以忠,君臣相得,莫过如此啊! 周邈稍微被安慰到了:“好吧,《史记·蒙恬列传》里,在扶苏死后,蒙大将军生疑,确实又请求了申诉。” “但胡亥听到扶苏已死,准备释放蒙大将军时,赵高唯恐蒙氏兄弟再次显贵当权,于是日夜诋毁构陷。” “最终,蒙毅在代郡被囚,后被杀。蒙大将军此前因拒绝自杀,被囚在阳周,也被胡亥派使者逼迫吞药自杀。” “但你还是自杀了啊!”周邈这一开口,又给自己说生气了! 一旦生气,冲昏头脑,就开始大放厥词: “果然还是因为扶苏不信任陛下!蒙大将军都劝了,说陛下不是那样人,但扶苏就是要自杀!” “想必是扶苏已死,蒙大将军进退两难,才束手就擒被囚阳周,最后吞药自杀!” “要不然,蒙大将军拥立扶苏,打回咸阳,或许就没有后面的事了!秦朝灭亡,扶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蒙恬(已经无力):至少,尊称一声扶苏公子,也好啊。 发疯文学buff加持,让周邈将生死置之度外。 …… 然后周邈的视线掠过赵高时,就发现对方正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开玩笑,他会害怕?? 发疯buff加持,尔等皆是小弟! 一个双目圆睁,唰地就瞪回去! “你瞪我!你瞪我干什么!把你老底揭了,所以记恨上了,准备以后报复,叫我生不如死是吧!” 咱就是说,没被社会险恶污染的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他们就是勇。 觉得只要相信光,宇宙都给你干穿!区区一个赵高,怕你啊! “怕你啊!来啊来啊!” 持续发疯,继续叫嚣:“你犯下重罪,蒙毅要把你按律处死时,陛下就不该听你巧言令色放过你,直接咔嚓了啥事没有!” 忍辱负重?那是什么玩意儿! “那样秦朝也就不用二世而亡了!” “扶苏继位后撑一撑,让百姓休养生息,再等一个中兴之主,后继之君别太拉胯,大秦江山传之万世不用想,传个三五百年不是没可能!” 一提到这个可能,周邈看着对面的赵高,就情不自禁怒发冲冠,简直要气死! 对着赵高:“呸!”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创死别人! 周邈这会儿主打就是一个发疯文学,大放厥词。 嬴政:所以秦朝二世而亡,是朕自作孽咯。 蒙恬:已经知道你有多厌恶赵高了。 赵高被指着鼻子骂,却不能学周邈的做派,叫嚣发疯,大吵大闹驳斥回去。 甚至因为陛下尚且不曾开口,他还不能呵斥周邈胡编乱造、妖言惑众。 被骑脸输出,却不能还击。 那叫一个憋屈! 可别叫有朝一日落在他手里,定叫你周邈生不如死! 嬴政居高临下,俯视殿中—— 自称穿越者的周邈,比起得知未来早死、秦二世而亡的自己,他反而更加义愤填膺,被气到肆意发疯。 从前向来言行得当的赵高,怒急失态,暴露出一张阴狠记仇的嘴脸。 他的内史蒙恬,未来的蒙大将军,竟也因为那周邈的癫狂发疯,而乱了阵脚,失了敏锐。 这混乱场面,多一眼都看不下去了。 嬴政开口,威严喝道:“周邈!” “到!” 把点名答到刻入基因的前大三学生周邈,下意识气出丹田,中气十足大喊一声:到! 近距离站在身边的蒙恬,给吓得一激灵! 本能地一个跳步跃起,一双铁掌将周邈胳膊拧到后背,锁紧钳住! “啊唉唉唉!”动弹不得的周邈痛叫连连,“疼疼疼!” “我没要行刺陛下啊!” “我就是十八年寒窗苦读,养成了被叫名字就大声答到的习惯!” “蒙大将军你反应这么快,荆轲刺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雷霆出动制住荆轲啊!? 有你在,哪还用夏无且掷出药箱,哪还有秦王绕柱走,哪还有王负剑啊?” 听听!听听! 谁家唯粉会自揭真主黑历史啊! 周邈表示他是秦始皇唯粉,他也是夺笋乐子人~ 蒙恬快速腾出一只手,从颈部绕前,收手捂嘴。 直接手动禁言:可闭嘴吧你! 另外有没有一种可能,荆轲刺秦的时候,他还不够格在殿内? 嬴政额头的青筋,隐隐有暴起之势。 ——很好,周邈穿越者的身份,再添两分可信度。普通黔首绝无可能知晓如此细节! 但说朕徇私枉法包庇赵高,秦二世而亡是自作孽。 又一遍遍帮朕回忆,荆轲殿上图穷匕见刺杀时的丑态! 虽然朕胸襟广阔,但也没有这样一直戳肺管子的道理! 赵高暗中窃喜,竟敢惹怒陛下,叫你们好看! 嬴政正要发怒,喊来殿外卫士拿人,好歹鞭笞二十下才作数! 然而,看向被蒙恬擒拿捂嘴的周邈时,后者呜呜挣扎,并企图靠挤眉弄眼挣脱束缚。 刚到嘴边的命令,不由地就散于唇齿间。 ……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蒙恬把人放开。 又把话题拉回来: “朕叫你自证,仅凭这三言两语可还不够。” 周邈挠挠后脑勺,绞尽脑汁不知道怎么进一步自证。 想着做事应该有始有终,于是提议:“《过秦论》有上中下三篇,我刚背了被选入后世教材最出名的上篇。” “要不我给陛下再背个中篇和下篇?” 周邈:嘿想不到吧!他上中下三篇都背了! …… 死寂,章台宫一片死寂。 “背得很好,这次就不背了。” 嬴政拒绝了周邈的提议。 竖儒揣着私心去分析秦之过失,只为达到劝谏自家君王的意图,写出的一家之言罢了。 日后闲来无聊时或可听听,现在大可不必。 这周邈发疯秃噜出的一番话里,包含的信息多且乱,得找出头绪来,串成一条线。 “既然你乃后世之魂,朕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没能背诵《过秦论》剩下两篇,显眼包周邈还有点小遗憾。 “始皇陛下你问。” “朕且问你,扶苏继位二世……”嬴政换了个说法,“后世对扶苏的评价如何,可有继位二世为帝的资质?” 周邈想了想:“啊这,后世史载,扶苏为人仁,刚毅而勇武、信人而奋士。民间史学家们,大多认为扶苏应该能成为合格的秦二世。” “就是可惜被胡亥和赵高矫诏逼迫自杀了。” 嬴政:“为何?” 周邈没明白:“啊?”什么为何?为何什么? “……”嬴政撑着长案,一息后又重新问了一遍:“为何认为扶苏能成为合格的秦二世?” 周邈恍然大悟:“因为秦在经历了兼并六国期间的大小征战,一统后的南取百越、北据匈奴、修骊山皇陵、修直道、治驰道……等等之后,已经极度国贫民乏,需要休养生息。” “而据说,扶苏虽然跟着儒生学得有些过于仁弱迂腐、不知变通——就是说但凡扶苏没那么迂腐!没坚持要听从伪诏自杀!……” “走题了,走题了。”蒙恬打断又要发疯的周邈。 被打断施法,周邈又回归正题:“哦哦,言归正传。虽然扶苏有些迂,但他性仁善,当时的大秦需要一个仁善的皇帝——而不是胡亥那样愚蠢恶毒的!” “如果扶苏继位,令百姓休养生息,如此两三世之后,再出个中兴之主,秦朝也就能传下去了。” 嬴政听着,神情冷峻,眼中有沉思之意。 扶苏确如周邈所说,仁善耿直,学儒学得有些迂了,这也正是他不满之处。 而倘若南取百越、北筑长城、修直道、治驰道、修骊山皇陵…… 这些他虽未全部公开,但已有腹稿的待办大事,会导致秦国极度国贫民乏,进而导致灭国,那还要继续吗? 当然,毋庸置疑。 这些事情都必须要做,且一件都不能少,非如此不能造就稳固的大秦江山。 所以归根结底,正如周邈所说,果然还是扶苏没用。 继续之君不够优秀,皇权没能平稳过渡。 3 我把自己上交秦始皇 但皇权传承是怎样出现问题的? 于是嬴政问出第二个问题:“朕驾崩前,必让扶苏为朕治丧,并立他为太子,如何能矫诏?” 周邈思考一下措辞,回答:“啊这、啊这……始皇陛下你是在东巡时崩于沙丘的,之后赵高密谋胡亥并说服丞相李斯,秘不发丧,同时书写伪诏,传令扶苏和蒙大将军自杀。” “当时陛下尸身因暑热而发臭,赵高他们怕随驾大臣发现,就用鲍鱼覆盖掩臭,直至回到咸阳后才发丧,接着胡亥继位二世。彼时扶苏已死,他没法为您治丧啊。” 阴谋政变先放一边,陛下驾崩后未曾装殓,尸身因暑热发臭,又被用臭鱼覆盖掩臭! 蒙恬脚下一个趔趄,感觉他快要晕倒了! 蒙恬只是快晕了,赵高直接就瘫倒在地。 眼下李斯不在,赵高却是就在当场,听完周邈的话,就连对他的记恨都抛到一边,唯剩恐惧! 阴谋政变!鲍鱼覆尸! 陛下驾崩了也就罢了,可现在陛下独掌乾坤、号令天下,正是权柄鼎盛的时候。 陛下得知了他敢做这些事,车裂、腰斩、夷三族,全来一遍都不够! 赵高对着嬴政就砰砰磕头,求饶三连:“小臣不敢!小臣冤枉!陛下饶命!” “这周邈,不知哪来的亡魂,或许一切皆是六国余孽的阴谋,不可信啊!陛下!” 周邈所说事情,太过胆大妄为、匪夷所思,嬴政怒极之下,反而极度冷静。 并且还提炼出了重点:朕驾崩得太突然,彼时扶苏又不在身边,方才留给小人阴谋政变的可乘之机。 皇权传承原来是这样出现问题的。 周邈说秦二世而亡,说他驾崩早,说秦的国策不仁义,嬴政确实不悦,却也仅止于此。 未来之事并非全是定数,既有变数,就可以更改。 不必把自己囚于未来的命运之中,惶恐度日。 所以嬴政虽然愤怒,却不曾因为周邈口中的未来而失态大怒。 赵高还没停止喊冤:“陛下,小臣绝无此心,小臣冤枉啊!鬼魂之言不可信啊!” 但赵高这厮阴谋小人,还没有在章台宫磕头死谏的资格。 “住口!再高声叫喊,不必等以后,朕现在就下令将你斩首!” 哭得鼻涕眼泪一把,额头肿胀冒血珠的赵高,就像一只肥鹅突然被掐住脖颈,不敢再嘎一声。 最后,嬴政问出第三个问题:“朕的大秦果真二世而亡?”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周邈不懂为何始皇陛下明知故问,但也听话地回答:“对,历史上的秦朝二世而亡。” 一想不对,严谨纠正:“其实,勉强算是三世而亡。” “愚蠢恶毒的秦二世胡亥继位后,在赵高的怂恿蒙蔽之下,诛亲族、屠大臣,各地起义频发,不过三年,秦朝眼见玩完。” “此时赵高与女婿咸阳令阎乐,发动了望夷宫政变、杀害秦二世,另立子婴为秦王。” “大概是赵高自己想当皇帝?子婴本应是秦三世,但赵高说他不配称皇帝,只称秦王。” 赵高刚才高呼冤枉,是因为虽他自知自己权欲深藏,可周邈口说无凭。 既没有实证,他就不能认下。 他会做出周邈口中那些夷三族的事?不,他不会那样胆大包天。 最精湛的骗术是,要骗人先骗过自己。 但此刻,赵高闻言终于骇然! 未来的他,恐怕真的胆大包天做了那些事。 只因为,几日前他打算给女儿挑选夫婿,可这事还没付诸行动,也就无人知晓。 待选者里就有个阎乐,正是他最属意的女婿人选,但他只在心里琢磨,从未说与旁人知道! 赵高趴伏在地上,冷汗打湿身下砖石,一动不敢动。 “但要我说,在位四十六天的秦王子婴,也可以算作是秦三世的——他可是夷了赵高三族啊!这不得配享太庙啊!” 说到这里,周邈对赵高的讨厌,已经尽数体现了。 蒙恬:他也觉得可。只是这个子婴是谁? 嬴政目光扫过赵高,又略惊讶地问周邈:“子婴?” 周邈明白始皇陛下心中疑惑,给予肯定回答: “对。因为胡亥杀光了他所有的兄弟姐妹,达成自灭满门成就。因为陛下的血脉断绝,赵高就选了子婴立为秦王。” “有关子婴身世的史料不多,有一种猜测是说子婴是成蟜的儿子,陛下则是他的伯父、哦就是世父。” 蒙恬怀疑他耳朵坏了,他都听到了什么啊!? 胡亥自灭满门!刚才提到的‘诛亲族’,竟是这么个诛法!? 陛下血脉断绝,百年往生之后居于地下,岂非连祭祀供奉香火的后人都没有?! 嬴政拿了一卷竹简在手里,被捏得嘎吱作响。 终于串连竹片的麻绳不堪重负,悉数崩断! 但至此,嬴政也完全相信了周邈穿越者的身份。 子婴此人,黔首绝无可能知晓,除非是后世之人,才可能在历史记载中窥见一二。 因为子婴,乃他那异母王弟成蟜之子,而成蟜当年叛乱被诛,谁能想到,他还会留下一个反贼之子? 就连蒙恬,莫说蒙恬,就连现在的赵高都还不知道子婴。 若不如此,胡亥自灭满门时,也不可能漏掉子婴。 胡亥!自灭满门! 想到这,嬴政更攥紧手中竹片! 周邈:“……???” 气氛是不是不太对? …… 章台宫中,死寂蔓延。 “你如何能证明,你所说皆为真实?” 虽然通过蛛丝马迹,已经确定其穿越者身份,但真凭实据也不能缺。 “说几件未来会发生的事,等到时候发生了,就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周邈有点苦恼。 “可是我生活的时代,距秦朝两千两百多年之久,载诸史册的都是各朝大事记。” “不会细致到某月某日的晴雨阴晴,这一类小事,都仔细记载下来——何况我也记不住啊!” “我倒是勉强能记得始皇帝时期的大事记。就好比明年:‘始皇帝二十七年,巡陇西、北地,至鸡头山……作信宫渭南,已,更命曰极庙……作甘泉前殿……治驰道于天下’*” 周邈把《过秦论》都背得滚瓜烂熟,《史记》的‘秦始皇本纪’、《资治通鉴》的‘秦纪’篇目,自然也偶尔翻看。 因此始皇帝时期的年表大事记,他张口也能来两句。 这是秦始皇唯粉的基本素养! 他还是大粉头子,就更不在话下。 “可是这样验证起来太慢了。”他等不起啊。 听到周邈的话,蒙恬瞳孔微张,看向上首的嬴政。 大秦这时的内史,相当于后世的首都市长兼卫戍部队司令,咸阳的大小事他都能管。 所以蒙恬知道,明年咸阳确实有营建信宫和甘泉宫前殿的计划! 而嬴政从周邈的口中,听到了他心里对信宫的更名。 极庙,以对应象征天极星(北极星)。 天极星在天,群星拱卫,乃苍穹之上最尊贵的中宫大帝。 朕居极庙,臣民归服,亦乃大地之上最尊贵的皇帝! 而这些尚且搁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周邈穿越者身份已经确凿无疑。 “你为何要挑明穿越者身份?以你对本朝名人和事件的预知优势,足可让你谋得富贵。” 嬴政说到后面,有些不确定了。 以这周邈的天真心性,不知人心险恶。 就算他知晓未来,也未必能谋得富贵。 “陛下,我可不是后世那些普信男——上学时小组长都没当过,上班工作后也没当上哪怕一个小主管,半辈子下来,学业工作都平庸无为,却觉得假如他拿到秦始皇的身份卡,他上他也能一统六国!” “现实里创业,开个小卖部都亏本倒闭,穿越到丛林法则更残酷的古代,却觉得可以了!能成首富了!” “这不是意淫扯淡嘛!” 周邈是傻白甜,但他有自知之明:“我就是一个还没进入社会的大三学生,我上我不行!” 剖析完自己,又大吹彩虹屁:“始皇陛下,您是历史盘点时公认的千古一帝第一名,历史验证过的气度恢弘、心胸宽广、赏功罚过,还不杀功臣!所以我这不就投奔您来了!” 秦始皇,那是穿越者也会选择投奔他,愿意给他当小弟的皇帝之一。 嬴政居高临下,把周邈过分热情的笑容看得一清二楚。用了敬语的谄媚吹捧,也再明显不过。 无动于衷追问:“你到底为何主动暴露身份?” 被迷人的老祖宗发现了! 果然他这么个小白,还想和始皇陛下耍小心机,简直班门弄斧。 周邈讨好地笑出满口大白牙,贼真诚:“哈哈,我本来就没打算瞒陛下,而且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他只是想先吹吹祖龙彩虹屁,也许能更易成事。 “为什么暴露身份啊?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因为我有个系统,发布了任务,需要始皇陛下的帮助才能完成。” …… 周邈意外穿越到了公元前221年,穿越者的标配——金手指,他也有,名为[万界基建系统]。 唤出系统,用户界面绿色清爽、简洁干净。 干净到只显示了发布的一个任务—— [新手任务:征召三千役夫,改善咸阳城市建设。限时三月,失败抹杀。] excuse,你管这叫开局新手任务??? 在秦灭六国的此时,在秦朝都城咸阳的此地,在秦始皇眼皮子底下,征召三千役夫?! 别说三千役夫,恐怕还没三百,就被大秦横扫六国的虎狼之军,给当成反贼镇压了! 更别说在咸阳大搞城市建设了,还没砸下一锤子,人可能就已经被抓住。 然后投入隐宫,去和赵高当同事了。 系统你有事儿吗??? 希望有事。 他看系统是想让他死!!! 反正都是死,他选择自爆穿越,把自己上交秦始皇! 4 周邈身怀神器 “……就是这么回事。”周邈简单阐述完毕。 静。 静。 静。 赵高跪伏在地上,不敢出声不敢动。 嬴政上身向前微探,双掌撑于案几,空中枭隼一样,一双利眼盯住殿中的周邈。 好似盯住地上的猎物,下一刹就会俯冲捕食! 光着脚丫子的周邈,迟钝歪头:??? 蒙恬看看身边茫然的周邈,懂事地做起嘴替: “周邈,即便你一五一十说来,两千两百多年时间差距所致,我们这些古人也只听得一知半解。” “就好比,系统是什么?基建系统又是什么?” “嗯……简单概括说来,这里的系统是指帮助宿主升级、修炼、变强的工具,俗称金手指。 一般地,系统的作用是发布任务,然后宿主接下任务,最后完成任务就给予奖励,任务失败则施加惩罚。” 周邈绞尽脑汁措辞,试图解释得让老祖宗们也能听懂。 “基建系统,就是任务的范围和内容,限于基建领域的系统。” 好像仍然不够清楚?周邈又补充科普: “基建,是指国民经济各个部门增添固定资产的建设*,比如建设驰道、直道、长城、桥梁、农田水利、城市建设等等。” 嬴政成功提取要素——基建系统,能够帮助建设驰道、直道、长城、水利和城市等。 若利用得当,或许可为大秦助力。 “基建系统寄宿在你身上,那你就是宿主,它会给你发布任务,你则接下任务并完成。” 蒙恬的疑惑被解答 可是又生出了新的疑惑:“但它不是只说了‘失败抹杀’吗?也没说任务完成的奖励啊。”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周邈一朝大梦初醒:“系统骗我!” “对啊!完全没说任务完成后的奖励,只说任务失败就抹杀!” “福利好处就没有,失败抹杀就有!这冷酷霸王程度,堪比缅北噶腰子集团了!” 周邈一整个出离愤怒,对着面前的透明系统界面就猛戳:“太不厚道了,我要投诉!” 可是他这个[万界基建系统],和其他小说里甚至会勾心斗角的妖艳jian货系统完全不一样! 智能水平为零,一整个只会发布任务的傻瓜式系统。 任凭周邈点点戳戳,凶狠叫嚣着要投诉,系统也毫无反应。 嬴政看不过眼了,开口提醒:“你说过,你在后世已经意外身亡,那系统携带你的魂魄穿越到大秦,让你死而复生,得以再活一世,或许就是提前预支的奖励?” “诶?”周邈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系统救我一条狗命,我打工还债也是理所应当吧?” 而且让他亲眼见到了秦始皇诶! 当牛做马一辈子报答也……那还是不行。 顶多提前步入社畜之列,完成系统任务,偿还预支的奖励,同时换取活命的时间。 将周邈安抚住,嬴政眼底似有幽光游走,问出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这万界基建系统,要如何帮助…你、改善建设咸阳城?” 周邈浑然不觉,猜测着回答:“一般来说,我接下任务,后续系统就会给予帮助或提示,比如:改善建设咸阳城时所需技术,咸阳城市建设规划图等。” 嬴政做出理解:“即是说,系统可能会教导方法,而后由你指挥三千役夫具体施行。” 上古之时,先祖裸体穴居,茹毛饮血。假使现在的秦人穿越回上古,授以先祖建屋制衣、生火熟食的本领。 那对先祖的帮助和影响,可谓天翻地覆。 类比眼下,他们就好似上古先祖,周邈则是今时秦人。 上古时先祖的洞穴,岂能与今日的屋宇相比。 同理,大秦的城池,又岂能与后世的城市相比? 改善建设咸阳城,于大秦有利。 而且现在是建设城市,来日未必不会修筑驰道、直道、长城、水利…… 周邈肯定了始皇陛下的理解,“对,有这种可能。” 当然,也可能没有任务提示,完全让宿主自个儿想办法去。 周邈没说出这种可能,他也有着小心思—— 得让始皇陛下先答应下来,允许他征召役夫,等接下任务后再竭力完成,他才有可能活命,而不是被抹杀。 不过忽悠始皇陛下的心理负担,真是好大啊,负罪感满满! 看周邈几乎把心虚愧疚四字刻在脸上了,蒙恬简直不忍直视。 所谓可能,就是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嬴政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既如此,权且接下任务,以观后续。” 这周邈身上是否真有系统,又是否真有利可图,就让朕来见识见识吧。 始皇陛下话刚出口,周邈唰地仰头抬眼,被投喂骨头的小狗一样。 身后无形的尾巴狂摇,仿佛开了三档的风扇叶! “陛下!您同意帮忙了!” 周邈(傻白甜小狗狂摇尾巴):始皇陛下世界第一大好人! 蒙恬:不忍直视□□g …… 周邈没在系统界面看到接受任务按钮,就尝试在心中默念接受任务。 果然下一秒,几天来一成不变的任务界面,在右下方多出一个‘同意’选项。 连放个‘拒绝’选项,意思意思一下都懒得放,真没意思! 周邈心里嘀嘀咕咕,手上按下‘同意’按钮。 系统并没有因为激活任务而变得丰富,仍是傻瓜式的界面。 唯有显示内容有了变化—— [任务链-点亮咸阳城 任务描述:获取咸阳城市平面、城市地形、城市人口等数据。 注:宿主周身三十丈,为数据自动采集有效范围。 任务道具:笔墨纸砚x1] “陛下,新手任务[改善咸阳城市建设],变成了一个任务链,第一环是[点亮咸阳城]。” 周邈开始向始皇陛下汇报,听起来却像是一边分析任务,一边自言自语—— “获取咸阳城的平面、地形和人口等数据?啊对,这些数据是城市建设所必需的,后续以此为依据,才能设计出城市建设规划图。” “我周身三十丈,为数据自动采集有效范围?这意思是,我所在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约一百米范围内,所需的数据会自动采集?” 周邈又进化到沉浸式琢磨,主打一个旁若无人。 “也就是说,我要在咸阳城跑图!” “这不就是某些手游里,通过探索跑图,从而点亮地图的设定?难怪叫[点亮咸阳城]呢!” 又一秒切换疑惑脸,“既然周身一百米的数据自动采集,为什么还给笔墨纸砚的任务道具?” 又一秒恍然大悟:“也不奇怪,就像网游里接下送信任务,会在背包里多出一封信。 没有什么用,就是一个任务道具,增强代入感而已。” “所以数据虽然是自动采集,还是发放了一套用作记录数据的笔墨纸砚,以增强代入感和体验感。” “纯纯摆设而已。” 界面上‘笔墨纸砚’四字,用了蓝色字体凸显。 周邈猜测应该也是类似游戏的设定,于是把指尖覆盖字面,以代替鼠标箭头。 果然弹出文字介绍框—— [毛笔、黑墨、宣纸、砚台,中华独有的书画用具。] 再一次点击,就和游戏效果一样,清脆的‘叮’一声,一团白色光效在身前亮起。 笔墨纸砚从光团中掉落在地,而后光效熄灭消失。 周邈蹲下捡起笔墨纸砚,对双目震惊圆睁的始皇陛下,道: “陛下,任务接了。为了完成第一环任务,接下来就需要在咸阳跑图,收集城市建设所需的平面、地形和人口等数据,点亮咸阳地图。” …… 周邈接任务的整个过程,看在章台宫君臣的眼中—— 他先是闭眼冥想,而后睁眼,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身前。 接着手指在虚空戳点,再然后念念叨叨地,解释起接取任务的内容—— 概括说来就是,周邈需要走街串巷,逛遍咸阳城,以让系统收集所需情报。 其间他一刹变换一个表情,很少见有人的神态,像他这样丰富灵现。 而惊天突变,就发生在周邈最后一次戳点之后。 突然仙音乍响,一声叮铃! 又无凭无依,无行无迹,于身前绽放一团光团! 光团食鼎大小,白而不冷,一张一翕似心脏鼓动,宛若活着。 一息之间,光团之中诞生出四样物件,坠地落于砖石之上。 最后光华收敛,消散于此世。 光华散去,周邈把四样物件捡起,随意地揽抱在怀中。 趴在地上抬眼偷觑的赵高,在震惊刚起时,又被恐惧淹没! 信手施为绽光华,凭空取物诞神器! 周邈不仅来历神异,且还身怀神器! 周邈的神异来历——两千两百多年后的后世来客,只是有先知先觉优势,却无所依仗,敬着养着也便是了。 相比神异来历,周邈身怀神器,才是他最大的倚仗! 在此之前,他赵高或许还有一两分可能挣得生路,但在此刻之后,他已必死无疑。 赵高的神情里,迅速爬上一层死灰…… 章台宫中,一宫寂静,只闻粗重呼吸声。 在周邈快要手足无措时,身侧的蒙恬上前,端伸双手:“周君,还请借物一观。” 天子、诸侯及卿士大夫有地者,皆约君*。也引申带有尊敬人的意思。 蒙恬对周邈用上了敬称。 周邈懵懵懂懂,闻言把笔墨纸砚一咕噜塞给蒙恬。 蒙恬紧忙小心接过,转身趋步而行,递上嬴政面前的长案。 嬴政最先拿起的是眼熟的毛笔,管身触手温凉,当是竹管。笔头圆尖,以兽毛束成。 同之前蒙恬献上的,他改良过的毛笔大同小异。 放下毛笔,拿起案上的漆黑方块,细细端详,当是墨锭。 外雕花、里内凹的小石器,大约是盛墨器皿。 最终案上剩下一叠似绢帛之物,雪白洁净,平整光滑,薄如蝉翼。 当是除简牍外,珍贵的缣帛一类书写之物。 5 赵高斩首并夷三族 饶是迟钝的周邈,终于也反应过来: “这个万界基建系统有点东西啊!” “还附带异度储物空间!” 始皇陛下和蒙大将军齐刷刷盯过来,周邈赶忙解释:“网文里的金手指系统,有一类自带储物空间。” “嗯…类似于粮仓、武备库一类的仓库,隐匿于虚空异次元,能储藏东西,是居家旅行藏家当的必备好物!” 周邈心情也很激动,视线环顾四周,在旁边小几上拿了一个陶盘,尝试收起:“收!收!收!” 收起失败。 “陛下,要不然试试系统发放的东西,能不能再收起?” 嬴政点头示意后,蒙恬迅速上前取回一支毛笔。 “谢谢。”周邈接过毛笔,尝试收起:“收!收!收!” 收起失败。 周邈激动的心情一秒跌底。 “垃圾系统!只能取不能收,一点都不方便!” 又把毛笔递回给蒙恬。 蒙恬接过毛笔,左看看周邈,右看看陛下。 “周君,这笔墨纸砚……”欲言又止。 没学会人情世故的周邈,在蒙恬眼珠子左右溜溜转使眼色之下,难得小灯泡叮地亮起! “这笔墨纸砚就是增加代入感的任务道具,做任务时多半用不上,纯纯摆设。” “就送给始皇陛下赏玩罢!” 蒙恬:这就对了! 虽然词不达意,听起来像是因为东西没用,才送给陛下赏玩。 但心意已到,也算有所进步。 蒙恬将毛笔送还,嬴政眼底似有熊熊烟气翻滚,对周邈开口道: “周君…” 然后,周邈立即一个打断,抢话始皇陛下,推辞道: “不敢不敢,始皇陛下,您还是叫我名字罢。” “原身一个平民黔首,无名无姓又无氏,就一个‘圆石’的绰号叫着,那我就用自己的姓名吧。” “不用觉得失礼冒犯,我们后世都是直呼姓名的。” 周邈没意识到,他的清澈行为正属于是:领导讲话我打断,领导夹菜我转桌。 所幸嬴政确实心胸宽广,且又明白周邈是本性纯真。 嬴政:不善言辞而已,心意赤诚足矣。 始皇陛下能抱着王翦大将军哭——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当然也能包容清澈单纯的周邈。 嬴政从善如流,换了一个称呼:“周邈,你曾道完成任务需要朕的帮助,眼下可需要?” 完成一个任务,就和完成一项课题作业一样,周邈习惯早做规划。 “现在第一环任务虽然没限时,但整个新手任务链限时三个月,时间也很紧迫了。” “所以还请陛下令征召三千役夫,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临时征召耽搁了时间。” “再就是第一环任务,光凭两条腿跑完咸阳城,又累又慢,还请陛下借我一驾马车。” “今天是来不及了,先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起床后,我就去跑图做任务。” 最后,周邈眨着星星眼,期待地看向始皇陛下,“还有,陛下可以赏赐我住处和餐食吗?” “为了方便,最好就在咸阳宫廷里!我不挑剔的,随便一间屋子,有一张床,有一碗饭就行!” 秦起咸阳,西至雍,离宫三百*。 在这横跨渭水的庞大宫殿群中,他只要一间屋子栖身便足矣。 不是蒙恬安排的食宿不满意,而是他都到公元前221年的咸阳宫了,怎能不住上一住! 他参观过故宫,但没住过故宫。现在有机会争取住一住始皇陛下的咸阳宫,他要是放过,他就不是华夏子孙! 嬴政接收到了周邈强烈的意愿,“可。你便在六英宫住下吧。” 周邈不提起,他也会把人安置在咸阳宫中,方便就近看护。 六英宫?周邈想起来了,其址具体不详,《史记》有记载乃秦昭襄王所居。 虽然不是始皇陛下所居章台宫——他在想peach吃! 但他何德何能,能住‘战国大魔王’住过的宫殿啊! “三千役夫,亦会提前征召待命。” 嬴政又吩咐蒙恬:“蒙恬,明日一早,你令车郎驾驶两马车驾,往六英宫接上周邈后,就为他带路游逛咸阳。” 蒙恬领命:“得令!” 周邈不认路,光他自己一人无头苍蝇一般在咸阳城乱逛,那肯定不成。 俱已安排妥当,嬴政目光就转向跪趴在地的赵高,后者霎时抖若筛糠。 然而悬于颈上的那把剑,终是落了下来,“来人!” 殿外卫士听命进殿,嬴政下令:“将赵高押下斩首,并夷三族。” 卫士得令,上前架起赵高,干脆利落拖出殿去。 先前周邈痛骂其罪行时,赵高还曾求饶喊冤,眼下已知必死无疑,也就不再挣扎了。 嬴政处死赵高并夷三族,一为赵高包藏谋逆野心,不敬皇帝遗骨,加之亡秦之过。 其实这些都是未来之事,硬要说来,也有强加罪责之嫌。 但嬴政处死赵高,上述原因只占一半——就像同样是周邈口中亡秦罪人之一的李斯,他便不打算处死,权且用着以观后效。 胡亥也是,虽宠爱必然不再,但也不会发落他。 赵高必死的另一半原因,是他对周邈的仇怨已深。 倘他不死,来日必伺机报复周邈。 来历神异、怀有神器的周邈,包藏野心、亡秦祸首的赵高。 二选一?当然选周邈。 赵高本人,以及蒙恬,在周邈凭空取物之时,就已经明悟:他赵高必死无疑。 现在也唯有周邈,见赵高被死狗一样拖下去,心中痛快的同时,又心生恻隐。 并非可怜赵高,只是见到同类死亡时,发自本能的恐惧和不忍。 嬴政:“……反正来日赵高也被子婴夷了三族,如今不过提前赴死。” 蒙恬:陛下开解人,是有点子东西在的。 “对啊!”周邈一秒被开解! “早死早超生!而且赵高早死了,像是因为他指鹿为马而死的朝臣,撺掇胡亥屠戮的公子公主,许多人就都不用早死了!” 蒙恬下意识发问:“指鹿为马?” “哦对,陛下和蒙大将军不知道。那我就给你们说说‘指鹿为马’,这个成语诞生于……” 周邈开始叭叭叭,嘚啵嘚啵,滔滔不绝! 被陛下冷瞥一眼的蒙恬,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 赵高未来干的蠢事,现在人都砍了,何必再听来给自己添堵找气受。 就你嘴快! 终于周邈科普完毕,嬴政立即吩咐蒙恬:“蒙恬,带周邈去六英宫安顿。” 让你嘴快!活该跑腿! “喏!臣得令。” 蒙恬乖乖领命,跨出两步,在侧前方引路:“周邈,请随我前往。” …… 周邈跟在蒙恬后面,一路下台阶,出广场,跨横桥,过渭水。 穿过高墙相夹的甬道,走过宫殿相连的复道,又踏入楼阁之间的阁道。 一路上景物都是新奇的,四顾打量,目不暇接。 最终蒙恬把周邈带到一处偏殿。 偏殿,相对于主殿而言,乃旁侧之殿。 单看此殿,起于台基之上,尊水德尚黑色,殿体玄黑,沉稳大气,气势凛然。 但当转头看向正北,座于高台之上的正殿映入眼帘,方知何为气势恢宏,覆压乾坤! “此宫即为六英宫了,周邈你住西向偏殿,可否?” 周邈小鸡啄米样哒哒点头,“可可可!” 之前是他飘了,竟以为他入住的是六英宫主殿! 那可是秦昭襄王住过的地方,就说始皇陛下怎么会把他曾祖父住过的地方给他住呢。 偏殿好,偏殿好,偏殿就很好! 蒙恬看周邈整个人兴奋得双眼放光,显然很满意,也就放心了。 “我们进殿去看看。” 六英宫不是无名宫殿,日常都有宦者看管打理。 今日这偏殿迎来了新主人,殿中宦者皆弓腰疾行近前,伺候蒙恬和周邈脱鞋进殿。 思维发散,突然就联想到了某韩剧的‘抓鸡式’脱鞋,哈哈哈! 蒙恬转头,就看见周邈似乎在憋笑。 “周邈?” “啊?没事没事。”周邈回神赶紧摆手。 蒙恬也不追根究底,“你看看殿中器物摆设,吃穿用度物件儿,可有需要添置?” “没有没有没有!”周邈两只手简直摇出了花手。 “很好了很好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住处了!” 这殿虽然是偏殿,面阔纵深却不窄,比后世三四百平的大平层都还宽敞许多。 就像影视剧里的秦时宫殿那样,殿内分三室,中间为明堂正厅,左间为起居卧室,右间为自娱会友的书房。 每一间的面积,都有他家三室一厅那么大。 殿内墙挂文绣,柱飞云气,铜器漆器陈设各处。 尽显低调奢华,沉稳大气。 始皇陛下审美绝绝子! 蒙恬已经将人带到,又没有其他问题,也就打算告辞离开: “那么明日一早,我和中车府车郎驾车来接你,今天你就先歇整一下罢,告辞。” “这三日多有麻烦,在此谢过蒙大将军!”周邈把蒙恬送出殿门,感恩地抱拳致谢。 他真的谢谢蒙大将军的引荐之恩,不然他就是想把自己上交给秦始皇,也没有门路。 又习惯性地挥手,“再见,蒙大将军慢走。” 蒙恬没有纠正周邈的礼仪,但提出一个请求:“周邈,咱们可否打个商量?” 6 说话注意分寸 “什么?蒙大将军你说。” “别再叫我蒙大将军,叫我蒙内史。”蒙恬话里捎带些指点之意,“陛下知晓你的神异之处,旁人可不知道。” “在其他场合和对象时,你说话要注意一些。如若不然,旁人不知个中因果,会认为你是疯言疯语,此为其一。” “其二,后世来客的你占据先知优势,明辨忠奸,但你若以未来之事为凭据,随意品评他人,极易招致记恨。” “就像赵高,因你多次贬斥,对你记恨至深,倘若今日不被陛下处死,来日必定阴谋报复于你。” 蒙恬说着,不由地又往深了提点几句:“今日廷尉李斯是没在场,倘或他也在章台宫,那你结仇之人就又多一个。” 周邈傻白甜,但他能听懂好赖话,“蒙大……蒙内史,先前是我莽撞失言了,见到始皇陛下太过激动,就没管住嘴。” 幸好只有始皇陛下和蒙恬听到他骂李斯了,他可不认为自己比韩非子聪明,对上李斯,肯定被算计死! 蒙恬见周邈后怕不已的样子,知道是真怕了,才好奇地问道:“同是亡秦祸首,相比赵高,你似乎没那么讨厌李斯?” 周邈表情是恨铁不成钢,“赵高就是纯纯的恶毒小人,死不足惜!而李斯嘛,他虽然贪图禄位、阿顺苟合,以致晚节不保。” “但不可否认,李斯他确实能干啊!《谏逐客书》写得好,又有辅助统一六国、统一度量衡、废分封行郡县、开疆拓土等七大功,不看后来的糊涂事,也算是千古名臣。” 明白了,周邈对赵高的态度是死不足惜,对李斯则是怒其不争。 “周邈,祸从口出。”蒙恬最后再告诫道,“若是今日李斯在场,不止你二人结怨,陛下也会难做。” “对于李斯,陛下是处置,还是不处置?你说是吧?” 李斯才干过人,周邈来历神异,二者结怨,陛下保谁? “那不能让陛下难做!”周邈瞬间精神! 坚决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乱说话了!除非陛下问我,我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都只在心里嘀咕两句。” 蒙恬:“……那就好。”心里嘀咕,至少不是指着鼻子骂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我也就告辞了。” “蒙内史慢走!再见!”手挥得更热情洋溢了。 与周邈告辞的蒙恬,又返回了章台宫。 “……那周邈极为尊崇陛下,相比被李斯记恨,让陛下难做这件事,还更让他不愿见到。” 嬴政视线投注在笔墨纸砚之上。 眼中初生的兼并六国、一统天下的志得意满,被升腾燃烧的勃勃雄心所取代。 听完蒙恬的汇报,眉宇舒展,嘴角不明显地轻微牵起。 “周邈此人,叫朕想起赵国为质时,那些无忧无虑的贵族子弟——至亲宠爱,衣食丰足,读书为娱,未经疾苦。” “不同的是,那些诸侯子弟天生高傲,盛气凌人,周邈却是纯真善良,似一头林间小鹿。” 在林间草地上,天真地跳跃奔跑,不曾掉进过陷阱,不曾见过猎人。 蒙恬深有同感,“现在这只天真无邪的小鹿,跑进了陛下的禁苑之中,自然有陛下爱护,使他不被陷阱捕捉,不被猎人射杀,不被其他猛兽猎食。” 嬴政周身霸道之气荡开,“鹿已归朕,岂容旁人逐之。” 此处的鹿指周邈这个后世而来的‘神鹿’,也是‘周失其鹿’秦已得之的天下之鹿。 他会护住周邈,不叫旁人伤害。更会守住大秦天下,不容天下豪俊肖想! …… 送走蒙恬后,周邈转身就小步跑回殿中。 从殿中柱子开始,激动地抚摸着上面雕饰的兽纹、花卉和云气等花纹。 “哇!这是白虎纹吧!这是凤凰纹吧!……” 摸完柱子,又去摸挂着的文绣锦帛帐幔,感受锦帛布料在指尖拂过的触感~ “哇!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的锦帛啊!” 摸完帐幔又去摸铜器、漆器、床榻、草席……直把殿中各处都摸了一个遍,才满足地双腿岔开,坐在席子上。 这时一股凉风吹进殿中,两腿之间瞬间凉飕飕。 岔开的双腿赶紧并拢。 想到明天他就要穿着叉叉裤(开裆裤),满大街上去晃荡……已经开始羞耻了。 刚才蒙内史问他有无需要添置的,他该提出添置几条内裤的。 其实内裤做起来也不难,三角内裤还要求一定的剪裁水准,但他习惯穿的平角短裤,就会容易很多。 周邈环顾四视,在殿中角落发现了几个静立的宦者,正想着怎么开口请求帮忙做平角内裤。 对方就发现他有所需求,弓腰疾步近前,低眉垂眼恭声询问:“周君可是有何吩咐?” 周邈看清近前宦者的脸,又环视殿中其余几个宦者,有些不确定:“我刚来时,见到的几个人,好像不是你们?” 近前的宦者恭敬答道:“先前的几个宦者,只负责日常洒扫宫殿,一旦新主入住,就有专司侍奉的宦者替换上来。” 这话自然是假的,他们是陛下刚才特意替换来服侍周君的。 周邈想起来,刚才他一直沉浸式参观殿中布置,没注意到换了一批人。 “原来如此,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叫人帮忙,总得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嘛,而且以后还要继续相处的。 这名宦者回答:“臣名叫方岩,因臣的阿母在一块方形岩石上生下的臣,而得此名。” 周邈闻言惊奇道:“那我们还蛮有缘!你叫方岩,我以前叫圆石,你阿母生你于方形石头上,我就是生在圆形石头边!” 方岩忍不住轻抬眼皮,无声快速地偷瞄一眼平易近人的新主,果然正笑得灿烂。 “与周君有此缘分,是臣之荣幸。” 周邈问了方岩的名字,又去问殿中其他宦者的,“你们呢?你们分别叫什么名字啊?” 殿中其余宦者听见,都趋步近前,而后恭敬肃立,却没人开口回答。 方岩代替解释道:“周君恕罪。他们都是哑巴,口不能言,无法回答周君问话。” 周邈惊呼出声:“都是哑巴?” 话一出口,就不由大骂自己:他真该死啊! 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能说话也没事,又不影响干活,好多的…比一般人都更能干呢!” 方岩看着周邈无措解释的样子,笑容真实地开解:“周君,无事,他们没有介意。生来天哑之人,能得宫廷蓄养长大,已是幸事。” 哑巴宦者们跟着点头,示意他们并不介意。 “他们都没有名字,周君日后若有话吩咐,直接指派便是。” “不喊名字,喂来喂去的,还是不太好,你们介意我给你们取个名字吗?方便称呼。” 周邈知道大秦还有奴隶制残余——大量官私隶臣妾*,也还是先询问了宦者们的意见。 一共八名宦者一愣,而后看向方岩。 后者为周邈的询问一怔,又立即笑道:“能得周君赐名,是他们此生大幸。” 周邈只当方岩是在说客气话、场面话,看宦者们确实没有不愿意,就开始想给每人取一个名字代号。 八个人,八个名字,一时之间还想不出来呢。 作为新时代大学生,冥思苦想之间,周邈脑子里首先跳出来的是…… “马钱子、决明子、苍耳子,(还有)莲子! 黄药子、苦豆子、川楝子,(我要)面子!”* 周邈脱口而出,差点打拍唱出来! “你们八个,依次分别叫这八个名字,可以吗?” 方岩再次愣怔在原地,一息三秒过去,才代替八个宦者开口:“周君取的八个名字,开口有音律韵感,是很好的名字。” “听起来似乎都是药材名称,但最后的‘面子’……” “叫‘棉子’吧!”周邈紧急补救,“‘面子’作名字不合适,叫棉子! “棉花种子,刚刚好是一类。” 站在后面边角上的第八名宦者,名字抢救成功,不然差点就要叫‘面子’了! 新主给他们赐下了名字,宦者们纷纷弓腰,无声拜谢。 都有了可供称呼的名字,周邈这才提出请求:“方岩,可以帮忙做一条裤衩吗?” 方岩:“周君所言裤衩,大概何种样式?” 周邈站起身,上半身短褐刚遮住屁股,下半身是左右分体式的胫衣——即套裤。 节省布料倒是节省,只是动作稍大点,就会后露屁股蛋、前晾宝贝蛋。 指着胫衣比划:“长度到大腿中间这里,不要开裆,要合裆,把裆这里缝上。再在腰这里缝一条细带子,可以系紧固定不掉。” 方岩听懂样式,“臣明白了。” “周君先歇息片刻,很快便可用夕食了,黄昏时应当就能为周君做出裤衩。” 方岩这意思是,他睡觉之前就能穿上裤衩。 周邈万分开心和感激:“谢谢!” “臣之本分,当不得周君言谢。” 周邈刚取名字,方岩就称呼上开始安排事情:“马钱子、决明子,你二人去准备夕食。” “苍耳子、莲子,你二人去烧来热水,供周君食后洗浴。” “黄药子、苦豆子、川楝子、棉子,你四人殿中侍候听命。” 八个宦者听从安排,无声快速地行动起来。 方岩也退出殿,去安排缝制周邈要的裤衩。 周邈兴奋未散,意犹未尽地继续在殿中四处看看,逛了好一会儿才坐下等吃饭。 夕食的饭菜是一鼎炖肉,一碗麦饭,以及一壶清水,还有一盘果子。 麦饭就是脱壳的麦粒煮成的饭,入嘴颗粒分明,麦香满腔。 看上去、尝起来,都是最好的麦饭,比在蒙恬那里吃到的麦饭更好。 但麦粒直接水煮后捞起来的麦饭,寡淡无味,能好吃到哪里去! 幸好那盆炖肉还不错,应该是羔羊肉,炖得软烂,入口鲜嫩不柴,羊膻味也不太重。 虽然没有调料香料,但吃个原汁原味纯天然,也还不错。 最终周邈干掉了一鼎炖肉,喝了半壶清水,麦饭只尝了一口。也吃饱喝足了! 吃完夕食,周邈出门去六英宫的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上,走了两圈消消食。 散步回到殿中时,热水已经备好,黄药子和苦豆子两人伺候他沐浴。 洗完出来,方岩已经托着一套新衣裳等在一旁,最上面放着周邈要的裤衩。 “速度真快!”周邈开心拿过裤衩穿上,在腰间系紧带子,高抬腿动了动。 “不紧不勒,宽松合体,也不磨人,只是口述就能在第一次做到最好!你们真厉害!” “周君穿得合体就好。”被新主夸奖认可,方岩一颗心也放到了实处。“之后再多做上几条,方便周君换洗。” “想的真周到。”周邈在川楝子和棉子两人的帮助下,又穿上了新上衣、胫衣和下裳,还披上一件广袖外袍。 从黔首的短褐、胫衣,一秒变装上衣下裳、广袖长袍,他的穿着已经和大秦贵族一般无二了。 衣裳合体,柔软舒适,整体红黑配色,绣着花草、藤植、云气的纹绣,古韵大气、低调奢华! 周邈不禁起范儿,一甩袍袖! 就像小时候披着床单当披风扮大侠,感觉棒极了! 方岩目测确认过,周君的一身衣裳合体,“明日就按这个身量,为周君再制几身衣裳,也方便换洗。” “劳烦了。”周邈真诚道谢。 谁说先秦时期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只要有权势金钱,在哪里都能过得舒舒服服! 周邈吃饱喝足,又洗完澡换上新衣裳,裤衩也穿着舒服,真是美滋滋! “我穿着裤衩很得劲儿,方岩你为什么不给陛下也做一条献上去呢?” 裤衩是个好物,当然要安利给始皇陛下! 方岩:“……周君的提议甚好,臣明日就命人做出几条,往章台宫去替周君献给陛下。” 7 咸阳没有风景 在公元前221年的六英宫偏殿,周邈一夜好眠。 第二日,平旦(寅时)末,太阳未露,天蒙蒙亮。 周邈就爬起床,开始穿衣洗漱。 日出(卯时)初,旭日东升,光耀大地。 中车府车郎驾了一辆两马拉车驾,载着蒙恬,到达六英宫外。 “距离享用朝食的食时,还有半个时辰。周邈,你是等到用过朝食再走,还是现在就出发?” 蒙恬看周邈洗漱穿戴妥当,盘腿坐在席上,于是有此一问。 周邈撑手起身,抬腿就往殿外走:“时间紧迫,即刻出发!” 行动是干脆敏捷的,身形是朝气蓬勃的! “况且,朝食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带着在路上吃!” 蒙恬跟在后面,一出殿门,就见方岩提着一个黑红漆器食盒,疾步行来。 方岩先向蒙恬见过礼,再把食盒呈递给周邈,“依周君之法,臣准备了一些肉沫麦饭团,路上饿时可以手拿进食。” 没用周邈开口过问,方岩又道:“分量足够蒙内史也一起食用。还留有富余,周君日中饥饿时,也可再进食一些。” “方岩你想得真周到!很棒!”周邈嘴里夸着人,手里接过食盒。 招呼上蒙恬:“蒙内史,我们走!” 说话间已经哒哒地,沿着殿前台阶往下跑,到达停在广场的车驾前。 车郎已在车辕旁放好了马凳,周邈三两步就踏上车。 蒙恬随后而上。 等两人在车内坐定,周邈吆喝一声:“车郎兄弟,走着!” ‘掌宿卫,出充车骑’的车郎,一扬马鞭,两匹马就听话地哒哒出发了! …… “咸阳北至九峻甘泉,南至鄠杜,东至(黄)河,西至汧水、渭水交汇处。” “东西八百里,南北四百里,离宫别馆三百,之间以甬道、复道、阁道相连相望。” 车驾行驶途中,蒙恬先简单地给周邈介绍起咸阳。 “咸阳城跨渭水南北,分南北两区,南区主要为诸庙、苑囿、陵寝及离宫别馆。” “哦哦,我知道渭水以南有上林苑、章台宫、华阳宫和兴乐宫等,还有建了半拉子城墙的阿房宫!” 在后世看过的有关秦都咸阳城的考古发现,周邈还记得一些。 说到阿房宫这里,周邈陡然精神勃发,分享欲暴涨! “对了,阿房宫还没开建,蒙内史你还不知道。有关阿房宫,有一绝世名篇《阿房宫赋》,我背给你听听啊!我……” 蒙恬当机立断,打断施法:“今日正事要紧!至于《阿房宫赋》,以后有机会再背来听听。” 主要是让陛下也一起听。 蒙恬赶紧继续介绍:“北区亦多离宫别馆,各宫相望联属。” 刚还有点小遗憾的周邈,又表示有所了解:“嗯嗯,渭水以北,是大秦的老资格政治中心了!” “有迁都以来,几代营建的咸阳宫殿群,还有陛下彰显功绩的、北坂上的仿六国宫殿,秦二世胡亥自杀的望夷宫;” “以及始皇陛下‘夜出逢盗兰池’的兰池宫。” 蒙恬:“……”这是他能听的吗! 但是作为内史,未来竟然让陛下在兰池宫遇刺!回去就加强咸阳防卫部署! 外面坐在车辕驾车的车郎:“……” 这是他能听的吗!他怎不是聋子、不是哑巴呢! 蒙恬忽视周邈周身四溢的分享欲,并扔回去一个问题:“周邈,今日打算如何游逛咸阳?” 周邈不假思索道:“这事我昨晚已经琢磨过了——‘改善咸阳城市建设’的改建重点,肯定不是离宫别馆一类皇家建筑。” “筑高台,美宫室。皇家苑囿宫殿,都建得高大壮美,地下也有埋着陶管组成的下水道系统,基本没有改善的余地。顶多是链接到整个城市系统之中。” 蒙恬觉得,周邈言语虽不甚稳重,行事时却有条有理。 说起来像模像样地,确实是琢磨过的。 周邈指出:“改建的重点,多半在黔首居住的乡里之间,商贸交易的市场,以及营造冶炼的手工工坊区等地。” 蒙恬也认可这个看法,并相应介绍道:“咸阳城渭水以北,有黔首居住的里五十余个,渭水以南有四十余个,共计百来个里。” “工坊区根据营建产出不同,有官工坊分布在皇家苑囿宫殿附近,另有私工坊分布在各市集之中,以及聚集形成于渭水北岸、西南部的工坊区。” “另外,咸阳城中有面向军队的军市,平准物价的直市,交易官私隶臣妾的奴市,以及位于渭河北岸、咸阳城最大的咸阳市。” 周邈听到这,眼睛噌地一亮! “咸阳市我晓得!吕不韦颁布《吕氏春秋》于此!秦二世胡亥杀公子十二人于此!李斯父子也被腰斩于此!” 车郎:“……” 他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蒙恬:“……”真的怀疑,他昨天的指点,周邈根本没记在心上! 但仔细一想,现在只他们二人在车中,外面的车郎又可信,周邈说话肆意些也无大碍。 周邈显摆完,又问:“咸阳城有外城墙吗?如何划分城内外界限?” “咸阳没有外城墙,但苑囿宫殿四周有高墙甬道、复道做防御,以防黔首窥视。” “而划分界限,则以天然江河和人工沟渠,汇通后作为咸阳城内外分界。” 周邈沉吟着点头:“嗯……和我穿越来之前看过的考古发现,基本相同。” “大体了解完毕,那首先,我们先去逛渭水南岸的黔首居住区吧!” 说的是游逛,可因为时间紧迫,最后根本就是坐在马车上,跑马飙车,走马观花。 一个里约一平方公里的大小,四周封闭围墙,只开两门进出。 周邈周身一百米,为自动收集数据的范围。 收集一个里的数据,基本是先坐车绕外墙跑一圈,再下车进入里的内部,呈s形跑上两个来回。 渭河南岸四十余个里,刚开始进入里的内部,周邈还下车步行,好奇地观看内外风景。 等走了五个里,周邈就小腿肚酸疼,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了! 至于看风景? 始皇陛下‘徙天下富豪于咸阳十二万户’的统治术,给咸阳增添了至少六十万人口,再加上咸阳原有人口,咸阳绝对是一个百万人口量级的大城市! 再算上骊山服劳役的七十余万男丁,咸阳的负担何其巨大?! 要知道清末时,北京的人口也不过七十八万多,而这些人的吃喝拉撒,造就的就是一个屎尿横流的世界。 哪怕现在十二户富豪还未全部迁入,骊山服劳役的男丁或许也没达到顶峰的七十余万,但咸阳人口也已经超百万了! 又没有完善的城市建设规划,周邈所见之景啧啧啧…… ——也难怪基建系统发布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改善咸阳城市建设。 风景? 黄泥矮墙、茅草屋顶,坑坑洼洼的路面,屎尿横流,太腌臜了!有什么风景可看? 累得走不动的周邈,在进入里的内部时,干脆叫车郎卸下一匹拉车的马。 然后蒙恬带着他,在里内跑马穿梭。 如此又跑了五个里,周邈发现他大腿内侧被磨得火辣辣疼!屁股也要被颠散了! 找到一个隐蔽角落,掀开来一看,“磨破皮了!蒙内史,我骑不了马了,连路也走不了了!” 周邈他不理解:“蒙内史,控马的是你,而且我还穿裤衩了,你穿的还是开裆裤!怎么你没事?” “……我马术娴熟,已经习惯驭马。”蒙恬看周邈凄凄惨惨的模样,于是提议:“要不今日就此作罢,回去歇息一番,明天再继续?” 周邈很心动,但想到整个任务链的时限是三个月,今天已经是第五天,时间紧迫。 十动然拒:“今天歇息了,明天情况也不会好转,还是坚持坚持吧。” “今天点亮不了整个咸阳,渭水以南区域至少得点亮!” 娇气怕疼,但又坚韧不屈,周邈也是矛盾。 蒙恬依他的,“那我们想想法子,看能否好受些。” 这时一旁的车郎提议:“垫一扇无骨肥肉在马背上,骑着会舒服很多。” “就这样办。”蒙恬看出周邈要说什么,直接堵住话:“别说奢侈靡费,只要有用就值。” 况且最后肉也不会扔掉。 然后车郎就去找肉了,这期间周邈斯哈斯哈地,又走完了一个里。 等肉找回来,垫在马背上尝试骑上去,果然舒服许多,于是再次出发。 虽然到最后,周邈整个人几乎趴在马背上,全程靠蒙恬控马又扶着,才没被颠下来,但终究是挺过了一天! 成功把渭河南岸的地图全点亮了! ——在开始跑图后,系统就开了地图界面,跑过的地方则亮起,很方便查漏补缺。 等周邈回到六英宫偏殿时,已经过了吃夕食的晡时(申时),甚至过了日入(酉时),已经是黄昏(戌时)时候。 太阳落去,天色昏暗。 肉沫麦饭团在中午时就已经吃完,一个不剩,这会儿是又累又饿! 幸好方岩给他备了一鼎羔羊炖肉,用木炭温着。 周邈过去就端起食鼎,连汤带肉,稀里呼噜倒进肚子里,才感觉可算活下来了! 填饱肚子,苍耳子和莲子已经备好热水。 周邈又转场沐浴,当坐进浴桶里去时,直舒服得喟叹出声! “啊~真舒服~” 舒服到直接在浴桶里睡着了。 最后黄药子和苦豆子他们四人,合力把周邈抬到了床上去。 过程中他有醒过来,但迷迷糊糊地脑子不灵光,又实在全身酸疼,便任由被人抬上了床榻。 一旦沾床,立即秒睡! …… 安顿好周邈,方岩提灯出了六英宫,往章台宫赶去。 到达章台宫外,碰上了见过陛下正要离开的蒙恬。 “蒙内史这是已经向陛下汇报完毕,不知陛下可有打算安寝?” 观其言语举止,两人显然相识。 蒙恬打个哈欠,眼皮困顿:“陛下今日已经批完一石奏章。” “但周邈之事无关大小,现在都紧要无比,陛下必会等我们都回禀完毕,才安心就寝。” 方岩闻言,不敢再多驻足哪怕一刹,“蒙内史慢走,某这就赶紧去回禀!” 嗒嗒嗒急切的脚步声,在万籁寂静的夜里逐渐高升远去,最后消失于高台之上的章台宫。 8 梦中犹呐喊:马鞍!马镫! 第二天,日出初时。 和昨天一样,蒙恬乘车准时到达六英宫。 “周邈起了吗?” 方岩见过礼,回道:“周君昨日太过疲累,沐浴途中就在水里睡着了,后来是被抬上床榻的。” “若非周君只是睡得香,没有妨碍,我都要去请医官了。” “我问你一句话,你有一席话回我。” 蒙恬看出来了,方岩这是在替周邈打抱不平。 但对象是周邈的话,好像也不足为奇。 方岩一顿,意识到自己的言行逾矩。 干练地重新作答:“周君一夜酣眠,至今未醒,可要将其唤起?” 蒙恬一撩衣摆,在席上跪坐下去,摆开了等候的架势。 “不必,让他睡。你去备着朝食,等他醒后用过饭食,我们再出发。” “喏。” 不必蒙恬吩咐,方岩本就如此打算。 太阳从远方地平面渐渐探出真容,慢慢高升。 蒙恬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到食时初,周邈才从内室出来。 “蒙内史,你到很久了?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寻声看过去,就见周邈走姿别扭,寝衣糟乱,睡眼眯瞪。 蒙恬不因久等而不满,“无妨,你也不迟。现在食时初,正是起床进朝食的时候。” “那蒙内史稍等。” 周邈在川楝子和棉子的帮助下,很快穿衣洗漱完毕。 再出来时,食案上已经被方岩摆上今日份朝食——豆饭、炖肉和一碗清水。 周邈半口豆饭、半口炖肉,合成一口咀嚼后咽下。 一口又一口,迅速结束进食的任务。 “蒙内史,走着!”周邈起身招呼上蒙恬,抬腿往外走。 只是腿脚僵直,鹅一样左右摇摆着前进,再不复昨天早上的动如脱兔。 坐进马车里,周邈就看到了方岩准备的食盒,以及一方无骨肥肉。 “嘶!”唤起屁股和两条腿的疼痛记忆了! 蒙恬见此:“疼得厉害吗?今日可要歇一天?” “不歇!长痛不如短痛!” 蒙恬:“……好。” 娇气喊痛,但坚韧不拔,矛盾又可怜可爱。 昨天跑遍渭河南岸四十多个里,点亮了咸阳半个城。 今天的任务就是跑遍北岸的六十来个里,点亮剩下的半个城。 今天出门晚了一个时辰,不过因为一开始就骑马——骑坐骑跑图,没步行浪费时间。 周邈又把自己只当个挂件工具人,任由蒙恬和车郎轮流骑马带他,有速度加持。 一整天下来,周邈的屁股就没离开过马背,连饿了进食都是在马背上解决,努力如斯! 终于在黄昏时辰,天色黑尽之前,完成了渭河北岸的跑图。 等换乘马车赶回宫去时,周邈呈大字趴在车里,呼噜声响彻一路。 回到六英宫,天已黑透。 蒙恬没把人叫醒,先轻手轻脚下车,吩咐提灯等候在此的方岩: “睡得正香,恐怕难叫醒。去抬步辇来,将人抬回去安置睡下,明早起床了再伺候洗漱不迟。” 方岩伸头去瞧,隐约看见五体投地式趴睡的周邈,颔首应承下来。 立刻转身安排去了。 片刻后,方岩带着马钱子、决明子等八个,抬来一架八人抬步辇。 先上去两人爬到车里,平稳轻缓地把周邈抬出,另六人配合接运下去。 将周邈俯面朝下,大字趴着,转移到了步辇上。 而后八人抬起步辇,登阶而上回去偏殿。 昨晚搬抬时周邈中途还曾醒来过,今天却是毫无所觉,呼噜声都没慢半拍。 可见人是真的累坏了。 呼噜声轰鸣到夜半,守夜的方岩听见周邈突然说起梦话: “马鞍!马镫!没有!马鞍!没有!马镫!……” 抑扬顿挫,重三遍四地喊着,从梦话中都能听出—— 周邈他真的很愤怒!懊恼!悔恨! 方岩不禁纳罕:周君究竟是梦到何等人生憾事了? …… “马鞍!马镫!” 新的一天,从周邈啪地睁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开口就是‘马鞍!马镫!’四字开始。 “周君。”方岩上前伺候。 “您昨晚夜半梦呓,也一直喊着马鞍马镫,可是关于马匹的紧要物事?” “嘶嘶!!!”坐起太急,周邈后知后觉地,腰腿屁股疼得大口嘶气! 还没忘记回答方岩:“马鞍和马镫,它们不一定紧急,但绝对重要。” “此等好物,就像裤衩一样,当然要立马安利给始皇陛下!” 方岩大概听懂了:周君要去觐见陛下,进献好物。 “周君既说不紧急,那先洗漱过,让臣替您按揉一番缓解酸痛,进过朝食,再去进献可否?” “咕噜咕~” 饥饿震耳欲聋。 周邈:“……就听方岩你的安排。” 热水早已灌满坐浴的大木桶,周邈在莲子的服侍下褪尽衣裳,迈腿坐进去…… “哇!” 腰腿酸痛时泡个热水澡,舒服的嘞! 方岩看他饿了,就吩咐苍耳子在桶边捧着一盘零嘴——有肉干、饼饵、炒豆子等。 周邈捏了几个饼饵丢嘴里,应急填了填肚子,才边泡澡边嘎嘣嘎嘣地,嚼炒豆子玩。 吃着零食泡完澡,又听方岩的话趴到床上去。 “哇!” 摁、捶、揉、捏,方岩上手一通按摩,爽歪歪的嘞! 享受完按摩,又移步去吃朝食。 今日份朝食是:饼饵,炖肉,肉汤煮青菜。 原汁原味的饭菜,周邈一顿唏哩呼噜,最终清盘。 泡澡、按摩、进食,一整套进行下来,腰腿依旧酸,但酸中有爽,舒服多了。 封建主义特权的腐蚀,恐怖如斯! 周邈享受完毕,就准备出门去章台宫找始皇陛下。 方岩看见周邈走起路来,左摇右摆,腿都不能打弯。 提出建议:“周君,何不稍等?” 周邈原地脚后跟转体,“嗯?” “先叫人前去章台宫求见,周君随后动身不迟。” “啊对。”皇帝不是你想见就见的,得先求见,再等待宣召。 “另外,臣也能去备上步辇,抬着周君前往。” 是企鹅走路?还是步辇代步?他选择—— “听方岩你的安排!” 鄙视封建主义特权! 但享受特权的是他自己?那没问题了。 …… 章台宫。 早朝方歇,朝臣陆续散去。 殿中还剩下几员大臣,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裳,揉捏正坐久跪后酸麻的腿脚,不时与同僚闲聊搭话。 兼并六国、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在黔首想象之中,定然是威武霸道、不讲情面的。 但实际上,在政事方面,陛下确实严肃得近乎冷酷,可寻常私下,也没那么冷硬无情。 大臣散朝后磨磨蹭蹭,陛下就从来没有不满。 “听闻这两天,蒙内史骑马跑遍了咸阳城每一个里、市、坊。”通武侯王贲走到蒙恬身边,好奇道。 “据说还带着一人,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王翦计出万全、老谋深算,更懂进退,攻楚后就半隐退了,如今王家活跃在朝堂的是其子王贲。 王贲亦是战功卓著,有参与攻楚、灭魏、灭燕、灭齐之功,今年刚才因功受封通武侯。 “传言属实。”蒙恬答得干脆,但马上又堵住话头:“个中缘由,没有陛下命令,不敢告知通武侯。” 蒙恬之父蒙武三年前为副将,随王翦大将军攻楚。 今年蒙恬又为一员秦将,率兵攻打齐国,与灭齐的王贲在军中多有协作,本人也大败齐国,因功封内史。 王家与蒙家两家小有交情,王贲与蒙恬也是朝中好友。 “咴!”得到回复的王贲怪叫一声,却没再追问。 竖着一对耳朵的廷尉李斯,在此时加入谈话:“前日赵高被拖出章台宫,而后夷三族,也不知是犯了何等罪孽。” 似问话,又似闲聊,漫不经意的。 可蒙恬当日也在章台宫这事并非绝密。 蒙恬看向李斯,想起周邈有关李斯的言论,神色难免泄露一丝复杂。 “廷尉,你司法断狱,当知正直无私、忠心不移,方为事君立身之本。” “陛下尚不曾昭告赵高罪孽,我岂能妄言?” “蒙内史言之有理,是某轻浮了。”李斯何等敏锐,立即察觉蒙恬的话中有话。 赶忙收起探听的小心思。 又描补一二道:“我虽为司法断狱的廷尉,也不该急切探听案中缘由,如若碍了陛下的筹谋就是罪过了。” “廷尉理当如此。陛下自有考量。”蒙恬已经收回泄露的神色。 ‘出则与帝同乘一车,居则侍从帝左右’的蒙毅,取代被夷三族的赵高,今日新官上任中车府令。 这会儿开口替大兄周全,笑道:“大兄真是冷面无私!我好奇追问,大兄也都不曾透露半个字。” 兄弟之间尚且守口如瓶,好友和同僚追问不答,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右丞相王绾、左丞相隗林,两位丞相都是内敛低调、谨小慎微的性情,并不参与到年轻人的热闹中。 御史大夫冯劫,司职监察百官、代写诏命,一如既往地与百官疏远距离。 这时有宦者自殿外入内,禀道:“陛下,周邈求见。” 嬴政环视殿中,最终没有屏退大臣们,直接吩咐:“宣。” “宣周邈进见!” “始皇陛下!始皇陛下!始皇陛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迭声地呼唤传进殿里。 寻声看过去,就见一个少年两腿僵硬,左摇右摆,快步挪行进殿。 活像山海志怪传闻里的活尸…… “始皇陛下!始皇陛下!始皇陛下!” 蒙恬:哪来的鸭子嘎嘎嘎个不停? 嬴政:“……前来所为何事?尽管说来。” 他耳朵不聋不背,叫第一声时就听见了,很没必要一直叫。 “我在马背上颠簸两天,昨晚做梦,终于叫我想起来了!” 周邈整个人很兴奋! 也想不起腿脚酸疼了,只迫不及待想着同始皇陛下分享好东西! “之所以骑行辛苦,是少了马鞍和马镫啊!” “我想起以前参观秦始皇陵兵马俑时,马俑背上是没有高桥马鞍的! 只有鞍鞯,就是一块毡子铺在马背上,难怪骑坐不稳当,还硌屁股!” “也没有马镫!连辅助上马的单边马镫都还没发明,更别说让人能在马上站立作战的双边马镫了!” 蒙恬:等等!等等!秦始皇陵兵马俑? 秦始皇陵? 大殿之上,不独蒙恬,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9 鞍镫加马蹄铁 “最早的时候,马只是和牛、驴等提供畜力的牲畜一样,起到运兵、运粮的运输作用,并不用于战场作战。” “直到高桥马鞍和双边马凳的出现,才一举让骑兵成为战场大杀器,甚至改变军队的兵种结构,使战争变得更加残酷起来。” 周邈用两句话,让殿中一众君臣的注意力,从‘秦始皇陵’分散到马鞍和马镫上来。 加之上首的陛下纹风不动,众大臣拿不准脉,也就跟着保持了沉默。 蒙恬:周邈可是当着陛下的面,多次言及生死,现在只是不经意提到皇陵二字,这才哪到哪儿? 陛下都不再恶言生死,何况皇陵? 其实陛下性情并不暴躁易怒,倘他不能自如掌控情绪,也不能一路从赵国为质,回归秦国、谋得太子位、登基蛰伏、除奸亲政,最终兼并六国成为始皇帝。 陛下在意身后之事,于是营建骊山皇陵。但不至执念病态,否则也不会同意用陶俑取代人殉。 在得知公子胡亥自灭满门,断了祭祀香火时,尚且不曾暴怒无休。 别说现在只是得知两千多年后皇陵被掘,供人参观。 蒙恬表示理解:眼下马鞍马镫之事更重要,陛下不至于轻重不分。 蒙恬还是震惊:……可那是皇陵啊! 王贲以战功封侯,自然天赋异禀,其父又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王翦,兼之家学渊源。 其他人更多的被‘皇陵’字眼摄去心神时,他却更在意马匹用于战场对战这一设想! 马匹不驮重物时,在开阔地带扬蹄奔腾,就如狂风卷过,加之马身自重,能把拦路者冲撞出几丈远! 再踩踏几蹄子,能叫人一命呜呼! 如果马匹能为将士所控,在战场上直朝敌军密集处冲撞…… 此事大有可为! 真要那样,改变兵种结构,自此战争变得残酷起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周邈进殿后就随便找了一块空席位,盘腿坐下。 就继续向始皇陛下安利好物! “马鞍,一种用包裹着皮革的木框做成的马背上的座位。皮革内垫塞软物,马鞍前后凸翘、中间稍凹,后面适应骑者的臀部,前面顶住骑者的耻部。” “让骑者在马背上更加舒适,同时也能稳住前后方向,不容易因马匹陡然加减速而掉下马背。” 周邈的描述,让众人心中对马鞍有了大概模样。 嬴政沉稳开口道:“有马缰、马镳、马衔铁组成马辔,控驭马匹走停转向。若再加上马鞍,能使将士在马背上坐稳,马上征战,未为不可。” 秦并六国大业就在今朝,在场大臣无不善战、懂战。 对嬴政所言,都没有理解障碍。 尤其通武侯王贲,激动得拊掌叫好! “马上征战,冲撞敌阵!只试想那场景就觉过瘾!” 周邈继续安利:“仅仅马鞍可不够,至关重要的是马镫,或者说,双边马镫。” “在历史上,马凳的发明很晚。”周邈心算了一下,“有史可证的单边马镫,都还要五百多年才出世。” 王贲作为武将,心神更多集中在马鞍马镫本身。 殿中文官——尤其李斯,从周邈进殿时起,关于周邈的来历、赵高夷三族,这几日的许多事便若有所悟。 等到周邈这话一出,李斯脑中似有一道惊雷劈过! 这周邈难道!莫非!是天神临世!? 肥遗预示大旱,夔牛预知风雨,狸力预言徭役,这周邈当能通晓未来! 或者还另有神通。 又纵使不是天神临世,本领也神异非凡。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一向得宠的赵高竟被陛下夷三族,又有内史蒙恬陪同、秩比三百石的车郎驾车,载他走遍咸阳每一个里坊市。 只不知此举为何…… 李斯、蒙毅、冯劫以及王绾和隗状,先去看上首的嬴政,又转看蒙恬。 两人皆是沉稳冷静,面无异色。 显而易见,陛下和蒙恬已经知晓且验证了周邈的神异。 殿中暗处风云涌动,周邈傻白甜毫无所觉,不曾停顿地继续说着: “马镫,中空环形,在脚踏的部分加宽。拴于马鞍上,可供骑者脚部踩踏。最初的单边马镫,旨在方便上下马。” “眼下的将士都是骣骑——骑跨于裸马背上。 必须一手扶鞍鞯、一手持兵器,还很不稳当,一个不慎就坠马了。” “现在的所谓骑兵,只是用马匹将兵运抵战场,最后往往下马作战。” “即使有了高桥马鞍,能让将士在马背上坐稳,也不能算真正的马战。” “因为坐在马鞍上,虽然稳当一些,但马匹高速奔驰时,能把人屁股颠散!” 周邈偷偷摸摸屁股,对此深有体会。 虽没松软的马鞍坐垫,但也有软弹的无骨肥肉减震,起到马鞍的大部分作用,还不是一样把他颠得屁股都要散了! “真正的马战,在于解放双手,而马镫能做到一点。”周邈一句话概括双边马镫的重要意义。 “悬系在马鞍下的双边马镫,能让骑者踩踏借力,让骑者夹着马腹在马背上站起来!” 王贲双眼歘地放光! 替周邈说道:“仅有马鞍,骑者就只能单手使轻短兵械。” “但若能空出双手,再添一臂之力,长矛、长戟、长戈等长柄兵械都能使出来了!” “届时马背上居高临下,长柄兵械能在敌军近身前,就收割掉敌军性命!” 周邈省了力气,点头肯定道:“对,不止有高地优势,马匹冲阵时还有速度加成。骑兵持长柄兵械,驭马一路冲撞过去,敌军人头颅就咕噜噜落地了!” 又作补充:“而且在马上还能用弓弩,引弓射箭,轻取敌将首级!” 王贲两眼biubiu放光! “想想就威风!” 有人捧场,周邈说得更自信了:“双边马镫的出现,立即就让作战变得残酷起来。可毋庸置疑,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就是大杀器!” 王贲一整个迫不及待:“此等大杀器,为何不速速造出来!” 周邈却话锋一转:“传闻马镫是匈奴发明的,不管是不是,总之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骑兵,大多时候都令人闻风丧胆。” “但是,有鞍镫的骑兵,天然克制匈奴骑兵!” 然后周邈看向蒙恬,“蒙内史,你以后是要‘却匈奴七百余里’的猛人,你说大秦骑兵要不要装备马鞍马镫?” 王贲:诶??? 蒙恬?那他呢?他呢?? 蒙恬亦难掩激动憧憬:“此等利器,理当装备!” 周邈又豪气一挥手:“那我再附赠一个马蹄铁!” 蒙恬转头看看陛下,又回头问:“何为马蹄铁?有何作用?” “马蹄铁,又称马掌,是装钉在马蹄上的蹄形、月牙状铁块。也不止可以装在马蹄上,如果富裕的话,也能装在牛、驴等其他畜力牲口的蹄子上。” “现在运兵、运粮的马匹,马蹄是不是很容易磨损?马蹄铁钉在马掌上,能够延缓马蹄的磨损,也能让马蹄抓牢地面不易打滑。” “只需隔段时间取下马蹄铁,修剪马蹄后,再钉回去,就不用害怕马蹄磨损了。” 王贲继续捧场:“这马蹄铁,最重要不在助力作战,反而是延长马匹寿命!” 蒙恬也想到了这一点:“马匹折损,很大一部分就是源于马蹄磨损。” “虽有定期修剪马蹄,但仍有许多马尚在壮年,就因马蹄磨损破洞、进水腐烂,导致蹄子烂掉,从而报废。” 周邈没有王贲和蒙恬的经验,纸上谈兵而已,但他胜在是站在几千年文明精粹的山巅,见识广远。 “对,没错。马蹄铁用铁打造,因此造价不菲,但从长远效益计算,成本投入是值得的。” “高桥马鞍、双边马镫,再加上马蹄铁,足以将大秦骑兵打造成战争大杀器!” “除了在闽越的山旮旯里,其他大多数场合作战,大秦骑兵都能占据优势。” 三人谈论火热,李斯等人根本插不进话。 就连嬴政也是在空隙时,才问: “你能否画出马鞍、马镫和马蹄铁的图样?” …… 他周邈,永远无法拒绝始皇陛下! 闻言把胸膛拍得哐哐响! “作为曾经的建筑设计专业大三学生,徒手画图是基本技能。” “拿纸笔来,我这就为陛下画出马镫、马鞍和马蹄铁的图纸!” 纸笔? 嬴政想到先前的道具——笔墨纸砚,周邈这是要用到了。 伸手打开长案左上角的一个四方漆盒,周邈送他的文房四宝,就整齐摆放其中。 不曾迟疑地吩咐蒙毅:“给周邈送去。” 蒙毅近前,稳稳端起敞开的漆盒。 途中瞄一眼盒内,除毛笔眼熟之外,都不曾见过。 蒙毅送来笔墨纸砚时,蒙恬已在周邈身前支起一张案几。 摆开架势,从漆盒中取出文房四宝,发现还少了磨墨的清水。 环顾四周,发现角落里有宦者执水壶侍立,对人招招手:“来杯清水。” 宦者听从召唤,趋步上前,给周邈倒了一杯清水。 “谢谢。”周邈接过清水,往砚台里倒了一些。 接着拿起墨锭在砚台里研磨,很快研出一汪墨汁。 在案面铺上雪白宣纸,拿起毛笔蘸上墨汁,开始画图…… 蒙恬:这任务道具,原来是这样用的。 嬴政也将周邈的用法看在眼里。 周邈起笔画图之时,殿中大臣们就围拢过来。 王贲最快,占据了最近的位置,再是蒙恬和蒙毅,还有李斯。 就连王绾和隗林左右两位丞相,御史大夫冯劫,也都围拢过来。 周邈不是吹牛,徒手画图真是他的基本技能。 众人围拢不久,他就唰唰地很快画完了图。 周邈:要不是上大学后疏于练习书法,使用毛笔生疏了,他能更快画完! “陛下,我画好了!” 周邈举起三张图纸,向上首的始皇陛下献宝道。 蒙毅伸出双手:“周君,交由我呈给陛下如何?” 把图纸放到蒙毅的手上,“谢了!你就是那个蒙毅吧?你大兄都喊我周邈,你也跟着一样喊就行。” 蒙毅眨眨眼:那个蒙毅?哪个蒙毅? 蒙恬回避了弟弟看过来的视线。 哪个蒙毅?可能是那个被秦二世杀死的蒙毅。 弟弟,不知道或晚些知道,对你没坏处。 嬴政接过蒙毅递来的三张图样—— 纸上线条干净流畅,有整体图,有分解图,还有小篆标注。 画得很好,易懂、易读,相应地也易习得。 把这三张图样直接交给工匠,不必多做指导讲解,也能立马造出来。 端坐上首的嬴政看图时,围观了图样自笔下诞生的众人,已经以周邈为圆心,围着他搭话了。 搭话第一步,就是报上姓名和身份 然后,殿中就接连响起周邈的惊呼—— “你就是那个通武侯王贲啊!你爹是王翦大将军,你儿子是武城侯王离,长孙王元、次孙王威。” 王贲:“……啊对对对。” “你就是李斯啊。”声音里有些心虚胆怯。“你好你好!” 李斯:“……正是区区不才。” 李斯本人不明所以,蒙恬却心知肚明:背后说人坏话,在见到正主后心虚害怕了。 “您就是御史大夫冯劫啊!”这时周邈脸上就只有见到历史名人后的新奇了。“久仰久仰!” 冯劫:“幸会幸会。” “您就是那个丞相王绾啊!久仰久仰!” 王绾:“……幸会幸会。” 蒙恬:所以那个王绾,是哪个王绾? 周邈:《史记》里‘丞相绾等言’的那个王绾。 与李斯全面郡县制的政见不合,提议在偏远地方行分封制的王绾。 无从得知蒙恬和周邈的眼神传信有没有成功,左丞相隗林就接着报上了姓名。 周邈听了,眼神流露同情,“您就是那个隗林啊!被太史公写错名字,把‘状’写作了‘林’,被叫错名字两千多年的隗林!” 隗状本人:“……我叫隗状。” 作为唯二有给出答案的‘你就是那个**啊!’,隗状并不快乐。 王贲喷笑:“噗哈哈哈!” 同样被给出答案,他是被列举了家庭成员,似乎他是借了家人的光辉。 但被叫错名字千年的隗状,也太可怜,太好哈哈、太好笑了吧! 周邈很理解:“我知道我知道,您叫隗状。” 但还是同情:“您只是被错叫成了‘隗林’两千多年,并且后世知道您真名的还不多,可能会被继续叫错下去。” 隗状和王绾他们都是低调内敛的性情,可此时却也是神色外露,一脸愤懑菜色。 王贲喷笑不断:“哈哈哈哈!” 周邈在回应众人的搭话时,也在一边规整案几上的文房四宝。 在王贲的哈哈笑声里,众人安慰(揶揄)隗状的话音里—— “叮!” 周邈脑袋上的灯泡亮起! “宣纸?纸?造纸术!” “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造纸术,这才是大杀器啊!” 嬴政和众位上卿们,一秒成功捕获关键词! 造纸术?大杀器? 大杀器!! 10 章台宫现场历史直播:秦亡的征兆 “此乃纸。”嬴政手指夹着图纸,问:“你知晓造纸之术?” 这纸雪白平滑,显字清晰不晕墨,如能造出来,又不甚靡费,会是比缣帛还好的书写载物。 周邈给出肯定回答:“中学历史书上有蔡伦改进纸的内容,上课时老师还给我们做了知识拓展,就有配图讲解造纸的流程。” “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造纸术。” 嬴政又问:“造此纸可容易?耗费高否?” 周邈再次给出了众望所归的答案:“工序不太简单,可也不难。” “但原材料可谓低廉,树皮、破麻布、麻线渔网、竹子都能造纸。” 从周邈那得到了期待的答案,不独嬴政,殿中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疯狂心动! 设若能有造价低廉的纸,就可取代现在刻写费力、驿传笨重的简牍,办公时能省多少事儿! 蒙恬正要替众人问出:造纸术究竟如何一个流程? 周邈忽然之间福至心灵,涌上一股冲动—— “在说造纸术之前,要先说说大秦帝国对六国故地,对县乡基层控制力不足的问题。” ——这种冲动,可以理解为嘴炮他嘴痒了。 后世有天幕版历史直播小说,而章台宫现场版历史直播,就在今朝! 话题啪地跳跃,众人齐齐疑惑:? 但是,姑且先听听看。 而下一刹,猝不及防地,章台宫君臣们,就被周邈接下来九霄惊雷般的妄言,给劈得须发爆炸!眼冒金星! “大秦帝国在秦始皇崩逝三年后,就迅速走向灭亡。” 周邈的模样无惧无畏:“有历史学者认为,论起主要原因,说是因为秦始皇的暴毙、皇权交接不当,这种说法是不妥的。” 章台宫中,一时间杂响四起,呼吸声粗重可闻。 历史盖棺定论‘贪图禄位、阿顺苟合’的李斯,在某些时候与赵高有相似之处。 好比此时,他应当会出声喝止大逆妄言者,以阿谀讨好嬴政。 但就在话出口前,李斯猛地想起今日种种,选择先看向上首—— 嬴政神色冷肃,却不曾暴怒发作。 又看向显然是知情者的蒙恬—— 蒙恬以手扶额遮眼,似是不忍直视! 李斯选择把话吞回了肚子里,紧紧闭上嘴。 蒙毅跟着他大兄走,王绾、隗状和冯劫皆是低调谨慎之人,见嬴政不曾发怒,便也默不作声。 至于剩下一个王贲? 王贲他震惊至极,险些惊掉下巴! 根本来不及反应,满脑子飘着都是:哇哇哇!!啊啊啊!!真勇士!! 章台宫君臣震惊的时候,周邈已经继续搬运历史学者的观点: “实际上,秦始皇尚在时,秦朝对基层的控制力就已经不足,到秦始皇后期,秦朝的基层统治秩序已几近瓦解。” “与其说秦始皇的暴毙,导致了秦朝的加速崩析,不如说秦始皇死得及时。” “嘶!!!” 章台宫里似是爬进来一窝蛇,殿中嘶声四起! “不然就要面临‘自我得之、自我失之’的尴尬局面了。” 周邈有所察觉,慷慨激昂演讲的状态退去。 但仍旧轰出最后一击—— “不然秦始皇就要亲眼见证大秦帝国的灭亡了。” “嘶!!!” 章台宫中再次嘶声四起,相比蛇吐信,这次更像吸气声! “咳咳!!!” ——这是王贲惊吓得被口水呛到了。 上首的嬴政,神色冷冽,手中捏得一卷竹简嘎吱作响! “即是说,大秦的灭亡,早就注定。” 蒙恬:陛下有先见之明,早就捏了一卷竹简在手里,此时正好发泄。 (bushi) ……周邈你一如既往地,是真勇啊!!! 周邈他就不是会察言观色的人精,但他有小动物的直觉,以及对始皇陛下的推崇! 周·始皇陛下唯粉·邈,刚转述完学者观点,就甩出一句免责声明: “以上仅代表部分历史学者的观点。” 反手又是一个熟悉的大放厥词! “但那些历史学家,他们懂什么秦始皇!” 嬴政:“……” 蒙恬:熟悉的字句。 “始皇陛下的历史功过,群众心里自有一杆秤!也就是欺负秦朝没有自己的《秦史》,历史只凭后来者书写。” 李斯:死了一个善于媚上的赵高,又来一个新对手? 不太确定,先看看。 毕竟他当陛下的面揭丑:秦朝连自己的一部《秦史》都没有! 不太像能说会道(巧言令色)的样子…… 周邈一整个维护始皇陛下! “而且以现在的生产力、交通和运输能力水平,陛下能够强势统治、大权独揽那么久,已经很难得了!” 监察百官的冯劫,司职的缘故,经验积累之下,更擅辨析百官的言行。 此时不禁心道:说到底,也没有否认陛下若再活得久些,可能会亲眼见证大秦灭亡。 大秦灭亡……大秦灭亡…… ——冯劫的脑袋里,重新被‘大秦灭亡’占领。 隗状和王绾等人,情况也没比冯劫好。 …… “秦的灭亡,是多种原因综合导致。对基层的控制不足,只是大秦灭亡的征兆。” 周邈用大放厥词的花招,打断了嬴政怒气值的积蓄。 但本人还无知无觉地,接着摆事实、列论据: “说到秦朝对基层控制力的不足,在始皇陛下后来遇到的两次刺杀大案中,有显著体现。” 嬴政仍旧不曾开口。 显然默认了听周邈讲下去,其余人自然不敢出言制止。 也纷纷竖耳细听。 于是,章台宫中只闻周邈的声音: “一是博狼沙遇刺案。” 周邈援引史料:“《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博狼沙中,为盗所惊。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 “二是兰池刺杀案。” 蒙恬:……周邈之前说的‘逢盗兰池’来了。 同样援引史料:“依旧是《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始皇帝三十一年,‘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米石千六百。’*” 如果周邈真有神异来历,所出皆为真言——关于这一点,陛下和蒙恬甚至死去的赵高,应当都已经验证过了。 现在陛下手边的马鞍、马镫和马蹄铁,三张图样,也正证明着周邈的不凡。 那么,周邈所言:秦对县乡基层的控制几欲瓦解,就极有可信度了。 博狼沙遇刺还罢,发生在关东六国故地。 然而兰池宫刺杀,可是发生在关中咸阳! 而且是咸阳城中的宫苑兰池宫内。 但是…… 周邈也道出另一种可能:“关于兰池宫刺杀案,究竟是偶发性刺杀,还是有预谋的政治暗杀?” “我觉得始皇陛下,更偏向于相信是后者。” “于是才在盗贼已经被武士杀死后,依旧在关中大肆搜捕二十日。” 李斯深感认同:“的确,相比因咸阳周边混乱而生的突发刺杀,更像是蓄谋已久的暗杀。” “关中随后飞涨的米价——从一石三十钱涨到一千六百钱,就是最好的佐证。” 李斯合理质疑道:“陛下微服私访,行踪当是绝密,若无重量级人物在背后操纵,如何能得知陛下行踪?” “又如何能在大索关中时,操纵米价飞涨五十倍?” 李斯一通阴谋论分析下来,周邈听完不禁感叹:“不愧是你李斯啊。” 阴谋专精! 李斯:? 蒙恬:当面说人时,已经知道收敛了。可见之前的劝说指点,有记住一点点。 “不过……”周邈悠悠道。 “也可能真的是咸阳治安已经糜烂至极,甚至有盗贼能自由来去皇家宫苑,在偶遇陛下后决定刺杀。” “又在关中搜捕之时,大肆侵扰黔首,民间愈加惶恐难安,关中动荡,以至纷纷囤米以防万一。 致使米价飞涨,而咸阳平准物价的直市也失去了作用。” 嬴政眼底暗潮涌动,神情冷凛。 是事出意外,还是蓄谋已久? 无人得知他心中偏向。 但周邈最不愿意听人说始皇陛下的坏话,哪怕他自己也不行! 立即反驳道:“但这里可是关中咸阳,陛下眼皮子底下,绝不至于糜烂至此!” 李斯:……那你刚才反驳我? 周邈并不觉得他自相矛盾。 接着说:“相比兰池案的扑朔迷离,博狼沙案的真相,就是世人皆知了!” “虽然大索天下十日,最终也没抓到元凶,但历史给我们揭露了真相: 博狼沙刺杀案主谋,乃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是也!” “张良家五世相韩,为报灭韩之仇,在秦始皇东巡时,找来一力士,在高远处扔出一百二十斤铁椎,只是误中副车。” “不过……” 蒙恬:警觉.jpg 转折来了! 周邈果然转折:“不过若非张良才华精绝,闯出声名赫赫留载青史,也无人知晓此案主谋。博狼沙刺杀案,也将成为一件迷案。” 嬴政此时反而很冷静,在深思刺杀案的同时,还一心二用: 三杰之一,旧韩地的张良…… “在韩国故地遇刺,有动机、有能力筹划刺杀的张良,却没被查出来,‘亡匿下邳’回归正常生活,足见大秦在当地控制力之松散。” “综上,从关中到关东六国故地,大秦对基层控制力都普遍不足。” 以两桩刺杀案论证之后,重申了事实结论。 章台宫君臣对这一事实,眼下其实也已有所察觉。 只是在此之前,不曾料到会那样严重。 承上启下,周邈顺势道出原因:“究其原因,在于秦国扩张过快。” “就好比,一口生吞下一满碗麦饭,一顿还连吞六碗,会消化不良,是再正常不过了的。” …… 但周邈依旧听不得批评始皇陛下的话,尤其还有一点证据支持时。 “但是!” 周邈一个重音转折。 “始皇陛下接手的大秦,就像是一辆战车,爬行在坎坷上坡段。” “车后推着向前的、扩张的,是先祖英灵、是秦国黔首,更是客观时势!” “进,则上行;停,则倒退。而一旦倒退,战车将从先烈英灵的骸骨、黔首的血肉之躯上碾过,甚至大秦也随之衰亡。” “大势所趋,旨令所出并不全由君王。” 忽如其来地,嬴政一直牢紧的胸臆,有刹那舒展。 “何为大势?只取一方面举个例子。” “请看史记记载:‘三年…岁大饥’;‘四年…天下疫’;‘八年…四月,寒冻’;‘十一年…天下大旱’;‘十七年,民大饥’;‘十九年,大饥’;‘二十一年…大雨雪’!” “除了密集的自然灾害记载之外,还有多次‘彗星见’之类表示不详的描述,要求君王有所行动。” “可以看出,始皇陛下继位后,可谓是多灾多难!” “再加上秦国之所以强于六国,之所以将士英勇、战力彪悍,最主要的推力:军功爵制。” “层层加码下来,不迅速扩张,将内部矛盾转为外部矛盾,夺取六国资源以滋养大秦,并保障军功爵制度的继续运行。 谁能断定,大秦不会步入衰亡?!” 章台宫中众人,无一不是秦国老臣,或老臣之后。 听得周邈一番话,脑中忽地有如青天响雷! 先前不曾设想过,设若秦国不曾兼并六国,秦国能不衰亡吗?! 只道是为战而战,为雄业而战,却难道是为存亡而战?! 王绾、隗状和冯劫等人不约而同,忽地转头看向上首的嬴政。 嬴政手指紧捏竹简,以抵抗指尖一股股酸麻感的冲击。 指尖酸麻,是大喜大悲大激动时,心脏传递出的暗号。 “大秦的过快扩张,有君王意志,更有大势所趋。” 周邈叹息道:“不过无论如何,扩张太快以致消化不良,已成既定事实。” …… 11 章台宫现场历史直播:秦亡的原因 周邈深呼吸,调整一下情绪,接着说扩张过快的后果: “扩张过快,致使大秦缺乏足够数量和忠诚的军队,去驻扎各地; 致使大秦没有足额能读会写的、懂文书和法条的官吏,去治理基层。” “以至于朝廷派遣到各郡的地方长官,甚至必须与当地的势力——六国旧贵族和士人进行合作,才足以治理一方。” “但这样一来,大秦对六国故地的直接控制程度和力度,相应就降得很低了。” 周邈无奈唏嘘。 殿中君臣也都明白,或者已经察觉到了,问题确实存在。 周邈突然想到一点,就插了个题外话稍作拓展: “其实,为防止六国贵族割据一方,为将权势收归朝廷、加强集权,始皇陛下未雨绸缪,施展了‘徙天下富豪于咸阳十二万户’的统治术。” “六国遗民想要生事,最便利的就是拥护六国贵族,但现在双方被隔离两地,无形中就少了许多事。” “假使没有迁十二万户富豪到咸阳,大秦对地方的控制情况恐怕更糟糕!” “只是迁又没迁干净——” 突然,周邈眼珠滴溜溜转,一看就是在使坏心思。 毫无预兆地看向蒙恬,话题也一个大跳跃: “蒙内史,你阿父、蒙武将军斩杀的楚国名将项燕,有关他的后人们,没在迁居咸阳之列吗?” 蒙恬乃管辖咸阳的内史,安置迁徙到咸阳的六国富豪,正也他职责范围。 因此关于迁徙名单,他也大略知道些。 “项燕乃楚将,非楚国王室,项燕的后人,或许并不在其列。 若在其列,那就还在迁徙路上,或者逃避了迁徙令。” 总之,这会儿没在咸阳。 “别的不说,一定要把项燕的孙子项羽,和项羽的叔父项梁,给迁到咸阳来!” 周邈的坏心思,已经尽数暴露无遗。 “项羽,那可是‘羽之神勇,千古无二’的西楚霸王啊,楚汉争霸的一方主角!” 蒙恬立即明白了,这项羽日后乃是一方雄主! 殿中李斯等人,神情立即为之一肃。 嬴政也立刻下令:“务必将项燕后人,尤其项羽和项梁迁至咸阳看管。” 王绾和隗状两位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揽全国政务,当即领命:“喏!” “差点忘了!”周邈突然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项羽现在才十一二岁吧?应该还没取字‘羽’,所以他还叫项藉。” “还有,据说项羽长了一双罕见的重瞳。” “可得仔细点,不然以项梁的手段,迁徙时错漏了项羽也有可能。” 嬴政略一沉思,又追加一道命令:“分出楚地富豪迁居咸阳的事务,交由李斯接管。切莫错漏。” 李斯也领命:“臣得令!” 项藉,项梁,若叫你二人跑掉了,他李斯便不叫李斯! 题外话结束,周邈发现他又跑题了。 …… “咳咳!” 咳嗽掩饰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接上:“只是,六国贵族富豪被迁走了,大秦却不能派遣足额的官吏补足,久而久之,地方势力依旧坐大。” “地方势力坐大,会出现什么问题?” 周邈自问自答:“六国遗民士人所代表的地方势力,掌控着基层,也就堵住了大秦直接对话百姓的窗口。 而且秦朝廷的政策、法条律令,他们会如实执行吗?想也知道不太可能。” “或懒政怠政、或曲解律令,甚至按喜好自治的都有,这都极易加深黔首对秦朝廷的误解和怨恨。” 王绾和隗状两位丞相,以及冯劫等人,听着听着眉头就锁紧了。 欺上瞒下,阳奉阴违! 周邈把话题又稍作延伸:“都说秦律严苛,让黔首苦不堪言,但在我看过有关睡虎地秦简、里耶秦简,以及岳麓书院、北大藏秦简等,秦简的相关研究成果之后,却觉得秦律其实很完备。” “在这个时候,能有这样完备程度的秦律,简直不可思议,令人叹服!” “当然,以现代文明社会的目光来看,确实有一些伤害身体的肉刑比较残忍,有些量刑也偏重了。 可是所谓乱世用重典,治乱象也当用重典,虽不赞同、但能理解。” “但是仅秦律本身,不至于背上逼反六国遗民的大黑锅。” “因为在这其中,未必没有秦律执行不到位的原因。” 李斯是当世法家大家,司法断狱的廷尉。 周邈谈到了秦律的缺陷,也肯定了秦律的完备,尚算公道在理,他听了倒也没生气介意。 “综上所述,对各地基层控制不足,源于扩张太快、消化不良,结果就导致政令不达、黔首离心。” “政令不达、黔首离心,正是是秦亡的原因之一。” 对各地基层控制不足,则是秦亡的征兆。 …… “关于秦亡的另外一些原因,有刚才说的秦律严苛。更还有徭役繁重的原因——这一点,我也没什么可狡辩的。” “还有,在兼并六国后,依旧没能停下扩张、与民生息,反而继续征战、大肆营建,空耗民力和国力。” 关于这一点,之前嬴政和蒙恬都已经知道了。 “北却匈奴、五征百越,修长城、治驰道、建直道、开灵渠,还有修骊山皇陵,这些征战和工程,极大地消耗了民力和国力。” 关于徭役繁重,周邈没有狡辩的,但关于继续扩张,他表示有话要说! “不过在兼并六国之后,大秦依旧继续扩张,其实也是局势所迫。” “因为大秦的军功爵制度,它决定了大秦必须扩张,不停征战,才能维持黔首的晋身通道的运行。” “兼并六国之后的大秦,就像一架下坡行驶的战车。一旦急停,便会翻车,车毁人亡!” “无法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战车往下冲,或许滑入深渊,或许在触底后,还能再次攀升。” 军功爵制不能停,不停便要继续征战。 征战必有人丁伤亡,则必会加重黔首离心。 基层控制不足,就需治驰道,连接交通,以加强控制。但这又加重了徭役。 愈是控制不足,愈要用秦律约束,秦律就愈显严苛。 人丁伤亡、徭役加重、秦律严苛,于是黔首离心。 黔首离心,则统治不稳; 统治不稳,则黔首进一步离心…… 一直沉默的隗状开口:“如此,岂非无解?” 周邈无奈表示:“以现在的生产力、交通和运输力来看,要想完全统治中原大地,是很难实现的。” 同样一直沉默的王绾,也在此时开口:“这就是臣当初顾虑燕、齐、荆地偏远,提出分封诸皇子前往的原因。” 提倡全面郡县制的李斯,当即反驳:“如我当初所言:周文武王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疏远,相攻击如仇雠。分封,乃纷乱之始!” 对于王绾的说法,周邈也不由予以反驳。 开口先是一顿夸:“王丞相,陛下雄才伟略,千古一帝之首是也! 陛下所创封建帝制,沿用漫漫两千年,郡县制核心的集权思想,更是沿用到现代,并将一直沿用下去!” “陛下所建秦朝,是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封建王朝!陛下之功,无人可以超越!” 接着就摆事实、讲道理,与王绾对线: “汉承秦制,吸取秦亡教训,如王丞相所说的,采用了郡国并行制,将偏远地方分封给诸皇子。但不也爆发了‘七王之乱’?” “即使与陛下同为千古一帝前三的汉武帝,最后也用了推恩令,将王国和侯国分割纳入大汉郡县管辖,才堪堪化解诸侯割据的困境。” 王绾胸中的一口气泄了。 原来他一直缄默坚守的,历史验证结果只是:不过如此。 分封不对,郡县不足,似乎已经无解。 一直以来,嬴政都只是听一听周邈的未来之言。 听后仅作参考,诸事决断,大多依旧如故。 因为周邈明显的阅历不足,让他的稚嫩显露无疑,这让他的高谈阔论也稍显幼稚。 如果今日换做章台宫中任何一员大臣,来阐述周邈这一席话,都会比他说得更煽动人心。 ——自然,因为两千多时间的差距,周邈有着信息上的优势。 所以,也不怪嬴政没被周邈忽悠得言听计从,仅仅是听一听,最终会自有取舍。 但现在,嬴政第一次向周邈问策:“对此,当如何化解?” 历史上的始皇陛下,应当也深陷困局,一时无解,只有屡屡出巡以震慑天下。 且往前走,且寻求解法。 对于问策,周邈给出答案:“世界是变化的,没有永远适用的制度。时移世易,应当顺应而变。” “既然大秦有问题,那一个个去解决就行了。总不能让大秦二世而亡吧?” 章台宫殿中的君臣,没一人愿意大秦二世而亡。 所以人人皆是屏息凝神,等待周邈提出化解之法。 周邈开始历数:“基层控制不足,就培养官吏,派驻地方军,加强基层治理和控制。” “徭役繁重,空耗民力和国力,那就减少徭役。” “军功爵制是绝佳的战时制度,但大战过后不再适用,那就改!” “关于军功爵制,不能直接取消,那样就堵塞了黔首向上的通道,后果会很严重。” “嘿嘿!”周邈突然嘿嘿一笑。“我这里,有一‘科举制’,可解军功爵制的困境。” “科举制与军功爵制二者并行,一文一武两条进身通道,既能保持军队活力和战力,又能培养选拔出大量新官吏,一定程度解决基层控制不足的问题。” 至于科举制与始皇陛下的愚民方针相背,周邈觉得不是问题。 就算到了科举制巅峰的明清,百姓开智了吗?民不愚了吗?不,依旧一样,和大秦黔首的情况没多大本质区别。 科举制,终究是少部分人的科举制。 而且黔首开智,也不是洪水猛兽,没什么可怕的。 周邈:“至于徭役繁重的问题,姑且先等等。或许我的万界基建系统,会有解题答案呢?” “如果没有,那我们尽量减低徭役就是。” 嬴政和蒙恬是知情者,明白周邈所言基建系统或许会有解题答案的意思。 也觉得确有可能,可以先等等看。 其余人就显得云笼雾罩了,若有所悟,又不甚明白。 李斯就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 周邈不仅知晓未来,果然还另有神通,就是那‘万界基建系统’! 嬴政问:“何谓科举制?” 徭役的问题暂时搁置一边,眼下先讨论科举制。 周邈:“说到科举制,就要先说说造纸术了!” 嬴政:“……” 周邈简直主打一个我行我素,强卖关子。 “因为造纸术是科举制的基础!准确地说,造纸术是知识广泛传播的基础,知识的广泛传播是科举制的基础。” “因此,造纸术至关重要,可谓杀器。当然,附赠一个印刷术,就能进化成大杀器!” “是比开启骑兵时代的马鞍、马镫和马蹄铁三件套,还更大的大杀器!” 嬴政突然问:“朕还有多长寿命?” 蒙恬:……陛下?! 不至于不至于!您一定能活到周邈讲完造纸术和科举制的时候! 蒙毅:大兄你??? 12 章台宫现场历史直播:嬴政问寿数 嬴政当然不是因为周邈话痨、爱卖关子,觉得可能活不到他说出造纸术和科举制的时候了。 第一次觐见时,周邈曾大放厥词谈及秦亡原因,只是泛泛之谈。今天深刻剖析中,才道出了真正原因。 周邈也曾多次说过‘驾崩早’,嬴政当时都未曾开口。 直至此刻,才终于问出他的寿命几何。 “朕还有多长寿命?” 嬴政从来不信命不信天,他自信他可掌控乾坤,左右天下,能扭转命运。 但当真正深刻认识到,大秦沉疴难治,若不求变图存,将注定灭亡时。 嬴政也终于向后世之魂,询问起了生死寿数。 只为确认他是否还有时间,去求变图存,挽大秦于将倾。 周邈情商蒙昧,但本能直觉开始发挥作用。 他没有直接回答始皇陛下寿数,而是先开口劝言: “陛下,你听我说!方士不一定都是坏人,但方士炼制的丹药,多半重金属超标,等同毒药!” “陛下,咱不修仙不服丹,那都是骗人的! ——英明神武、雄才伟略的千古一帝之首的始皇帝陛下,一旦沾上修仙服丹,形象就会骤然蒙尘,给人以愚昧无知的印象的!” 周邈简直痛心疾首,“陛下,做皇帝的,可以被污蔑暴君,但不能沾上愚昧昏庸的边儿,逼格会瞬间下降!” 就像做明星偶像的,可以少言寡语脾气不好——还可以营销成高冷、真性情,但绝对不能随地吐痰、路边小便,这种猥琐行径一旦曝光,逼格瞬间跌底! 为偶像的形象,周邈真是操碎了心。 嬴政:“……丹药乃毒药,朕以后定不会服用。” 蒙毅看向大兄:痛心疾首的原因,是不是偏了? 蒙恬无语:为兄难道就懂周邈的想法了? 得到保证,周邈又鼓励始皇陛下:“陛下如果健康饮食、锻炼身体、坚持养生,肯定能延年益寿!” 不放心再次叮嘱:“但丹药真不能服用,毕竟始皇陛下是东巡途中急病而亡,说不定就是中毒了。 如果是慢性病,前期会出现征兆,也就不会东巡了。” “察觉身体不妥,定会先立太子,也就没有之后皇权传承不当的问题出现了。” “虽然秦亡的根本原因,或许不在于秦二世胡……但直接责任在他!就像我之前所说,若是扶苏公子登基,秦未必会亡。” 周邈含糊跳过了胡亥的名字,之前人少就算了,现在好几个大臣在呢。 李斯听着,心下暗忖:秦二世胡*?如周邈所说二世不是公子扶苏,另有其人,那会是胡*? 胡亥!秦二世是胡亥! 赵高就是胡亥判案断狱的老师!而前日赵高就被夷三族了。 而周邈、陛下和蒙恬对他的态度似乎有异,难道,他也有参与一份?! 可能他是因为功大于过,又能做事,才没落到赵高的地步…… 周邈表情管理的本领几近于无,李斯能猜出,殿中其余人也都先后猜到了。 蒙恬无奈心道:遮掩的心意到了,效果就不强求了。 殿中心思涌动时,周邈不曾停下叨叨:“汉朝尝试过郡国并行制,对各地的控制也就那样吧!但胜在连出几代明君,幸运挺过去了,最终得以延续四百年。” 三日前周邈就说过类似一番话。 说了一遍又一遍,可见他对大秦二世而亡有多痛心了吧! 王绾等人也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大秦继承人的重要性。 而扶苏公子仁善忠厚,但光受儒家思想熏陶似乎狭隘了,法家、兵家、墨家各家学派都应有所了解。 …… 周邈啰啰嗦嗦,嬴政也不曾打断,静静地等他叨叨完了。 才再次问道:“朕寿数几何?” 周邈终于没再卖关子:“历史上的始皇陛下,活到了四十九岁。” 嬴政算了算:“那朕至少还有十年寿命。” 刚才的推测令李斯心生危机,于是见缝插针地挣表现: “如周邈所言,健康饮食、锻炼身体、坚持养生,陛下定能长寿无极!” 嬴政自觉‘德兼三皇、功过五帝’的得意,已经被周邈打碎。 他也摒弃了虚无的幻想,这会儿也不觉得他能长寿无极。 李斯没人搭理,兀自尴尬。 周邈毫无所觉,自顾自开解始皇陛下:“虽然四十九岁在当代已经算高寿,但始皇陛下能在日阅奏折一石,又服食丹药,这样案牍劳形、重金属中毒的情况下,都活到了四十九岁,说明陛下身体底子强健!” 握拳加油打气:“陛下您好好保养,肯定能长命百岁!至少争取超越活了八十九岁的乾隆,成为史上最长寿的皇帝!” 蒙恬附和道:“周邈所言有理,陛下当注重养生。” 王贲也终于从震撼我全家的状态稍稍回神,立即跟着劝道: “对对对!健康饮食、锻炼身体、坚持养生,争取长命百岁!” 王绾、隗状和冯劫三员老臣,也纷纷请陛下好好保养。 嬴政听人劝,也知错就改。就像三年前他能亲至频阳复召王翦伐楚,今日他当然也能承诺: “周邈所说乃良言,诸卿劝谏亦是厚意,朕定然谨记遵行。以图长命百岁,挽扶大秦渡过困境。” 众臣:“陛下英明!” 周邈则习惯性山呼万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斯:??? 果然是遇上对手了! …… 接着,李斯突然问:“周君来历神异非凡,可有延寿神通?” 周邈满头问号:延寿神通? “我这专业也不对口啊!我的神通是基建系统,修桥铺路建房子的。可不是神医系统。” “至于我来路神奇,那也不顶用啊!” “更别说我只是一个穿越时空而来的后世灵魂了,躯体就是土生土长的秦朝黔首。” “我确实听说蒙昧的封建社会时期,有试图通过吃肉喝血达到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等一类愚昧的行为。难道你也信? 要不,你啃我一口试试呢?” 李斯忙道:“不敢不敢。” 不是神仙临世,而是后世鬼魂?神鬼莫测,是神是鬼,并无不同。 以这周邈的直白心性,对陛下的极致尊崇,李斯相信他说的话。 且陛下和蒙恬,必定再三确认过了。 “臣太想为陛下长寿,尽一份心力了,这才有此一问。并无他意,周君莫恼。” 李·绿茶·慷他人之慨·斯:为在陛下面前挣表现,不寒碜。 周·直肠子·傻白甜·邈被哽到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就是感觉不对。 蒙恬:……真是傻得令人心生怜惜。 要不护着些,被拆骨吃肉了都不知道! 周邈这会儿信心满满——始皇陛下英明神武,不是那等愚蠢昏庸的昏君! 嬴政果然冷声:“李斯,笞三鞭,望谨言慎行。” 此举在警告李斯,以及其他有不轨之心者。 也在表明态度,以安周邈之心。 周邈骄傲挺胸扬下巴——看吧!始皇陛下英明神武,才不会做出烧死妖孽、吃肉喝血,以求长生的愚昧之举! 蒙恬给神情骄傲的周邈使眼色:求情!给李斯求情! 但在周邈眼中—— 蒙恬:*:;x&$ 周邈:??? 但在某一刻,又突然福至心灵! “陛下,李…廷尉他应该并无歹意,我也就是随口一怼,没放在心上。就别打他了吧?” 被抽鞭子很丢面子,还很疼。 “……”嬴政沉默一息,终究开口赦免道:“既周邈替你求情,免鞭笞,罚金三百。” 李斯明白嬴政意图,但堂堂上卿被罚笞三鞭,皮肉之伤无关痛痒,却大伤颜面。 现在罚金三百,降肉刑为财刑,颜面也得以保全。 “谢陛下开恩!” 又给周邈行礼道谢:“谢周君宽宏大量。” “李廷尉客气了。” 周邈对李斯属于是爱恨交加,还是别扭道:“李廷尉称呼我周邈就行,蒙内史他们都这样唤我的。” “谢周邈大度。”李斯从善如流改口,再次道谢。 至此,周邈和李斯面上算是讲和了。 周邈思绪跳跃,经常跑题,蒙恬知他德性。 见前事结束,就开口提醒:“周邈,造纸术……” “啊对造纸术!”周邈猛然惊醒,“我们说回造纸术!” “来说说造纸术的流程……” 周邈提笔蘸墨,边说边在纸上写画起来。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王贲再次抢得先机,挨着周邈最近看他写画。 只是看了会儿,就不感兴趣了,从包围圈中退出来。 然后,就和端坐上首的嬴政对上了目光。 余光看到随侍身侧的蒙毅,正伸长脖子看向这边。 “……” 王贲灵光乍现!“陛下,要不也围过来看看?” 嬴政:“……” “……其实,也没甚好看的。”王贲尴尬地收拾自作的局面。 他懂!陛下要维持他的皇帝威仪,扎堆儿看稀奇不合身份。 …… 周邈从小练习毛笔字书法,就是选练的秦小篆和隶书——大概从爷爷替他选定书法字体,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之后成为秦始皇唯粉、穿越大秦、把自己上交…… 这会儿写起来速度不慢。 嬴政没等太久,就看到了周邈所写造纸之术。 图文并茂,‘分离、打浆、抄造、干燥’,每个流程后都画图示意,并标注文字详解。 又另附小窍门,如:纸浆中加胶,干燥时砑光,可令纸不晕墨、更平滑。 还根据工艺不同,列举了纸的几个种类,如不涂蜡为生纸、涂蜡为熟纸,又有砑花纸、涂布粗纸、油纸等。 每种纸的使用场景,也都有建议。 再根据原料不同,列举了麻纸、皮纸、竹纸,并补充造纸时的工艺差异。 同之前的鞍镫马蹄铁图纸一样,造纸术被写的易读、易懂、易习得。 附赠的印刷术也不例外。 周邈其人,心性稚嫩,不通人情世故。 但才华横溢、学识渊博,办正事时严谨认真。 “……陛下!我顺便把科举制也写出来了!” 嬴政示意蒙毅:“快拿上来。” 相比造纸术的四张纸,科举制只写了一张纸。 科举流程:县试、郡试、会试、殿试。 各级考试的举行,包括考场布置、学子搜身、封闭作答、考官监考、糊名判卷、张贴榜单…… 事无巨细,简洁明了地全写了下来。 关于考试的内容,周邈也给出了建议,大概意思是—— 为统一思想,选择焚书?大可不必!一套科举教材足矣! 把律法、算术以及经史子集等,提炼合适的内容,分门别类编写进科举教材里,并且朝廷直接把控印刷,卖给或无偿分发下去。 利益驱使,想跻身显赫,就参加科举。 参加科举,就去学习科举教材。 啪!两厢情愿,这不就乖乖地学习主流思想了?思想不就统一了? …… “啪!” 嬴政碰掉了案上一卷竹简,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又开始和周邈搭话的众人,闻声看过来。 王绾早有预料,那科举制,可是他们看着在笔下诞生的。 “陛下,臣愿与左丞相一道,施行科举制于大秦。” 王绾和隗状,作为始皇陛下的丞相之二,并不如吕不韦和李斯那么出名。 但他们却是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等政策的推动者和实施者。 嬴政也全无犹豫:“朕便将科举制托付于二位丞相。” “即刻行动,朕要在后年岁末九月,于咸阳举行殿试。 十月新年岁首日,就是第一届科举学子金榜题名时!” 新年岁首,刚好可以让得中的科举学子留在咸阳或外派为官。 王绾和隗状领命:“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行动力真强! 周邈见贤思齐,自省之下,终于想起: “陛下!系统新手任务链的第一环任务,昨天已经完成了!” “跑图完毕,咸阳城已经点亮!” 13 一环又一环任务 傻瓜式系统界面上,显示内容已经变化—— [任务链-征召三千役夫 任务描述:征召三千役夫,并提交名单。 任务道具:无。] 在任务框的右下方,同样显示着‘提交名单’的唯一选项。 周邈:真就把霸道贯彻到底咯。 “陛下,‘点亮咸阳城’任务已经完成,新一环任务是‘征召三千役夫。’” 周邈暗赞他真有先见之明! “幸好陛下答应提前征召三千役夫预备上,现在就能节省时间了。” 隗状恍然大悟。 三日前晚上,陛下连夜传旨,令他从修建骊山皇陵的刑徒中,抽调三千之数,并将姓名登记造册,以待征用。 原来是用在此处! 得知新一环任务的内容,嬴政吩咐殿中角落的一个哑巴宦者,去把昨日一早隗状运来的竹简推出来。 “左丞相早已送来三千骊山刑徒的名卷,立即就可提交名单。” “陛下效率真高!”吹完始皇陛下彩虹屁,周邈又对隗状竖一个大拇指,“隗丞相执行力也棒棒哒!” 隗状谦虚道:“陛下旨意,臣岂敢懈怠,职责本分而已。” 宦者很快推来一车堆得冒尖的简牍。 周邈上前,拿起一卷木牍展开来看,每一片木片上都刻写着名字:乐、阳、大树、水、土…… 这些人大多不是贵族出身,普通黔首没有姓氏,只有简单随意的名。 又拿起一卷竹简来看,也别无二致。 抽检过了,周邈点击‘提交名单’。 接着,一束蓝光凭空出现,无声缓慢地开始扫描一车简牍…… “哗!” 嬴政和蒙恬已经见识过神异场景,只是惊奇此次神光乃天蓝色,也不再似心脏收缩跳动,而是缓慢移动检视。 王绾、隗状、冯劫、王贲、蒙毅和李斯,六人却是生平第一次得见! 凭空出现的天蓝神光,竟如有神识一般,可前行移动! 周邈的神异不凡,马鞍、马镫和马蹄铁,造纸术、印刷术和科举制,已经给出最佳证明。 还有他铁口直断,预言未来,通晓历史。 且陛下和蒙恬以及死去的赵高,必定都已经再三确定过。 现在又眼见为凭,周邈的神异不凡已经证据确凿! 几息之后,扫描完毕,蓝光消失。 系统界面的任务也发生变化—— [任务链-搬迁及补偿 任务描述:根据以‘咸阳城市改善建设规划图’生成的‘咸阳搬迁方案及名录’,完成搬迁及补偿。 任务道具:咸阳城市改善建设规划图x1,咸阳搬迁方案及名录x1,搬迁补偿x708] …… “陛下,提交名单成功,上一环任务完成了!” 周邈给始皇陛下转述任务的变化: “新的一环任务是‘搬迁及补偿’。” 接着解释为何搬迁:“为了实现咸阳城市改建规划,难免占地一些民居,于是就需要搬迁腾地。” 说话间,周邈点击用蓝色字体凸显的任务道具。 清脆的‘叮’一声,一团食鼎大小的暖白神光凭空绽放。 一息之后,一指厚的一本‘改建规划图’从光团中掉出。 随后,神光收敛消散。 “哗!” 第一次见这凭空取物的神通,王绾等人惊奇不已! 又‘叮’的一声,食鼎大小的暖白神光再次出现。 “哗!”短时间内二次得见,众人仍旧难免惊奇不已! 一息之后,又是一指厚的一本‘搬迁方案及名录’掉落,然后神光收敛消散。 周邈弯腰捡起两本册子,蒙毅已经到了面前,于是顺手递出: “蒙府令,请帮忙转呈给陛下。” “职责所在,乐意之至。” 当两本册子落在嬴政的案上,他正欲翻开细看时,章台宫中再次响起‘叮’的一声。 嬴政下意识抬眼看去。 这一眼,却没在周邈身前,看到熟悉的白色光效。 然而下一刹,不及看清的什么东西,‘砰砰砰’坠向地面! 眨眼之间,殿中就堆出一个高高的小山堆。 而周邈的人已被淹没,看不见人影了! “周邈!” 嬴政陡地站起,猛力带翻长案,竹简木牍‘哗啦啦’摔一地。 周邈可是改变大秦的神异助力,关乎国运之人! 绝不允许发生不测! 站在周邈几步之外的蒙恬和王贲,也被殃及。 但只来得及一手抱头,一手去打飞暴瀑一般兜头砸下的落物。 等再无落物,二人第一反应就是去保护周邈,结果…… 除了一堆高高的布堆,哪还有周邈的人影? 对,布堆,或说布山。 只需一眼,就知这些布符合《金布律》:‘布袤八尺,幅广二尺五寸’。 是可以和秦半两一样,‘钱十一当一布’,作钱用的好布! 王贲:所以周邈这是……被钱砸死了? …… “陛下!陛下!” 布堆里传出周邈的呼喊声。 中气十足,没有半分重伤濒死的虚弱。 “将人救出来。”嬴政走到跟前,看清这座小山是布匹堆成时,就已重回冷静。 伸手捡起一匹裹成捆的雪白布匹,果然,触手细腻柔滑。 再一细看,经纬紧密,是上好的布匹。 成捆的布匹松软没尖角,内又无硬物,就算兜头砸在周邈头上,也砸不破他一层油皮。 距离最近的王贲和蒙恬最快上手,快而轻地把布匹往旁边拿放—— 这雪一样洁白的上好布匹,实在舍不得粗鲁地对待。 李斯和蒙毅疾步上前,王绾、隗状和冯劫随后响应,也都加入‘移走布山-营救周邈’的行动中来。 当然,也都是轻拿轻放布匹,半点不舍得粗鲁了。 周邈:??? 布重要他重要? 事实上,周邈并不知晓君臣们对他的无语,以及‘重布匹、轻神人’的‘不敬’行为。 他还在布堆里面继续呼喊:“陛下陛下!我出不来了!” 嬴政:“……” “陛下陛下!” 嬴政:“……正加急挖开布堆救你出来。” “哦哦!” 一息之后…… “陛下陛下!” “我没被埋到下面,只是被布山包围了,还能好好呼吸。” “陛下陛下!我没有窒息!” 嬴政:“……” 听出来了。 一时间,章台宫中,除了大秦上卿们移布山的动静。 就只剩布山里面,周邈像聒噪的鸭子嘎嘎嘎个不停。 终于,蒙恬和王贲的猛将组合,最先将布山挖穿。 这才发现,布山内部是一个盆地,周邈正在里面往反方向开挖通道。 蒙恬出声:“周邈,可以出来了。” 周邈回头,才发现已经挖出了一条通道来,赶紧小跑出来。 然后就和嬴政撞了个正面。 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面对始皇陛下,周邈不由地抬头……再抬头! 才看到始皇陛下那如悬壁探出的鼻尖。 迷人的老祖宗哦! 长得真是英俊霸气! 身高一米九八足足的! 唉?陛下你怎么转身就走了?? 蒙恬:有没有可能,陛下是没眼看你呢? …… 突生的小插曲,以周邈被营救出布山而告终。 “……现在是秦汉时期,就算八百年后的隋唐时期,布匹除了具有实用价值,也都还履行着货币功能。” “这些布匹,就是任务道具里的‘搬迁补偿x708’。” 周邈说回正事。 “‘规划图’和‘搬迁方案及名录’,还好理解,我就是好奇搬迁补偿是什么……” 周邈瞄瞄众人表情,乖乖解释: “所以,我就点击了它。” “然后,就被布山淹没了。” “我应该先移动箭头,查看道具介绍的!” 但周邈又嘴硬不服气了,“可是谁玩游戏时,会去看道具介绍啊,不都是直接点击领取嘛。” 王绾横眉立目,颇不赞同道:“前方未知,怎可草率?” “即便你以前……那所谓玩游戏,养成了习惯,但现在时移世易,处境大变,怎还能以旧习应对?” 被老丞相批评了,周邈本能地乖巧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王绾:“你错哪儿了?” 周邈:“错在…陋习不改?” 王绾:“还有呢?” 周邈:“还有……不够谨慎?” “还算有自知之明。”王绾勉强满意了,虽然冒失顽皮,但还算聪慧懂事。 御史大夫冯劫,监察百官的职业技能被动触发,开口就是质问: “你可曾想过,若今日不是松软的布匹,而是其他硬物重物,你可还能安然无恙站在此处?” 周邈想了想,“可是系统发放道具的时候,有避开我啊。应该也不会把我砸死的吧?” 冯劫一听周邈还敢顶嘴,立即喝问道:“确如所言!会避开你,但若不是布匹,而是五谷粮食呢?!” “若今日将布匹换做谷粟,不等挖出一条通道救你出来,那谷粟山就会坍塌将你掩埋!等再把你挖出来,多半就有进气没出气了!” 周邈好似重回被爷爷支配的说教现场——还是double爷爷的车轮战! 不敢再狡辩,一秒乖巧:“对不起,冯御史,我错了!” “我以后再不敢鲁莽大意了!” “真的!我保证以后一定三思而后行!” 道歉、反思、保证一键三连,熟练无比。 这周邈虽粗心,性格倒是乖巧,并不因自身神异不凡而骄矜。 冯劫便也抬手放过:“正当如此,以后万不可以玩乐心态,再大意行事。” 周邈:“一定一定!” 两位老人家教育的都很对,他以后一定改! 14 新一环任务 眼看批评教育这一茬算是过去,周邈暗暗轻呼一口气。 赶紧转移话题:“咸阳改建的整个任务链限期三个月,现在已经过去五天,时间紧迫啊!” “我们得赶紧行动起来,根据搬迁方案及名录,完成搬迁和补偿!毕竟搬迁可是一项艰难而缓慢的工作……” 然而周邈只是掩耳盗铃。 殿中众人都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只是不戳破他。 嬴政从搬迁方案中抬起头,“艰难缓慢?可朕看这项搬迁任务,并不难。” 又看向殿中那一堆布匹,根据搬迁补偿名录可知,总数一千四百匹。 每户补偿一匹到两匹布不等,足够搬迁者重新修建新屋,且还能剩下一半的布匹。 “一道圣旨下到相应各里,各个里典便能在今晚,让该搬迁的黔首都搬干净。 “何况,还有这些布匹补偿。” 此等雪白细腻的布匹,是贵族都少见的好布,多的是人愿意高价换购。 “啊对!现在是封建皇权社会。”周邈反应过来。“搬迁就是一句话的事。” 一道圣旨下去,谁敢不搬? 敢当钉子户? 夷你三族! “虽然很急,但是别太急。”周邈觉得还是不能操之过急了。 “还是要把搬迁工作做得细致周到才好,搬迁补偿必须足额发放到人,不然那些黔首无家可归,不就太可怜了吗?” 可别被中饱私囊贪墨了! “不然……不然万一任务不算完成呢?” 眼看周邈笨拙地放出来一个威胁,蒙毅不由开口笑道: “周邈不必多虑,区区几千匹布,远不及任务完成来得重要。” 王贲也安慰道:“放心,搬迁的圣旨会下,补偿也一定会给付到位。。” 冯劫更是主动请缨:“陛下,臣请负责搬迁任务。” 嬴政应允:“那此事就托付与你。” 冯劫领命并保证:“臣定严厉监督搬迁补偿的发放,令名录之上每一户都拿到应得的补偿,并在上面画押为凭。” “如此甚好。”嬴政肯定了冯劫的严谨。 周邈也道:“监察工作,冯御史你是专业的!” “拿监察百官的本领,监察搬迁工作及补偿发放,准没错儿!” 冯劫再立下保证:“臣定不负陛下托付,也不绝叫周邈任务难完成。” 这边快速把任务安排下去,另一边李斯早已经从惊奇中回神。 并且完全领悟了,周邈所负神通——万界基建系统,绝对至关重要的事实。 难怪之前说到徭役繁重时,提出或许他的系统能有解决之法。 如果因为改建咸阳而发生的搬迁损失,系统都负担赔偿的话,那么大秦还用付出什么呢? 三千役夫的役力? 可是搬迁有赔偿,三千役夫服役,会不会授衣给食? 建城却不耗费大秦物力,黔首和役夫也反而进财受益,那徭役繁重还会是问题吗! 不,反而会是机遇!是黔首和役力们,梦寐以求的机遇! 而李斯猜想得到证实的那一天,很快到来。 …… 只间隔了一天,第三天隅中时刻。 朝会结束,朝臣散去,王绾等几员大臣默契地留下。 随即周邈也到达章台宫。 依旧那几个老熟人,齐聚于章台宫。 刚见面,王贲就健谈地问候:“周邈,这两日过得可好?” “好好好!”周邈正新鲜着呢,那是连叫三声好! “住在始皇陛下的咸阳宫中,古风古色,古韵十足,心情都美美的!”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好不过了!” 封建主义特权的厉害,周邈算见识到了。 插科打诨之余,周邈也没忘记正事。 唤出系统界面,显示的内容已经变换。 ‘搬迁及补偿’这环任务被完成,新一环任务出现—— [任务链-改建咸阳城市给排水系统 任务描述:根据‘咸阳城市给排水系统施工计划书及施工图’,完成咸阳城市给水、排水设施系统工程建设。 注:预计工期为二十天。 任务道具:咸阳城市给排水系统施工计划书及施工图x1; 工装x3000 工餐x3000x20; 住宿补贴x3000x20; 工业机器人x8 所需材料若干。] 周邈定睛一看,定睛细看,定睛盯着看…… 看着那一长串的任务道具,嚯然出声:“嚯!是我想的那样吗?!” “要是真的,也太慷慨了叭!” 李斯急于证实他之前的猜测是否正确,见此忙问:“如何?可是任务艰难?” 还是任务道具很丰盛!? “任务不算太难……”周邈顺便也给始皇陛下转述了任务内容。 转述完毕,点击任务道具。 殿中出现熟悉的场景,从光团中掉落一本二指厚的‘施工计划书和施工图’。 周邈捡起来,翻开前面的目录页,就见任务要求改建的给排水系统,果然很完备。 分了给水和排水两部分,给水方面包括:城市取水、输水和输配水工程的改建。 而排水方面,果然也包括了城市雨水排放、城市污水处理与排放工程的改建。 “嚯!这是按照现代化城市的标准来改建啊?” 周邈又稍微浏览了‘城市取水’部分的内容。 “原来是以钻井取水为主,并在地势较低地段辅以江河取水。” “我就说嘛,不然以咸阳原和北坂的台塬高地的地形,没有油电机器抽水,很难抽上来水。” “但钻井取水,也不是一件易事啊……”周邈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目光落到任务道具栏的‘工业机器人’上面。 吸取上次被布山包围险些掩埋的教训,先将手指覆盖上去,代替鼠标箭头作用。 果然,出现了对应介绍框—— [自动执行工作的机器装置,靠自身动力和控制能力来实现各种功能的一种机器*。 可设定为自动工作模式,也可由使用者语音控制指挥工作。 注:相应工业机器人,将会在本环任务完成后回收系统。] “噫~小气吧啦的,还要回收!”周邈嘘了系统。 又覆上‘所需材料若干’,出现的介绍框更大,写得密密麻麻: [天然植物胶、高密度陶瓷管(直径十米)、高密度陶瓷管(直径五米)……陶瓷管三通接头(直接十米),陶瓷管四通接头(直径五米)……] “噫!!!” 周邈一转头,被无声无息的蒙毅吓得一个原地弹跳! 蒙毅忙赔礼:“对不住,没想到吓着你了。” “没事,是我太入神了,没注意到你。” 周邈递出手上的书册:“你是来拿施工书和施工图的吧?给,帮忙呈递给陛下。” 蒙毅双手接过,转身去呈给嬴政。 嬴政拿到手上,依旧是符合秦人阅读的小篆(新统一的文字)和竖体排版。 先看过目录页,又粗略翻看了几张后续内容,便知晓了个大概。 放下书册并抬头,看向周邈。 不必开口,周邈难得也领悟到了:始皇陛下在等他的后续。 “陛下,依我看来,任务道具栏里的道具,除了你手里的施工书和施工图,恐怕都是大体积物品。” “不过‘工装x3000’,可能和之前的‘搬迁补偿’一样,在空旷地带领取应该没有危险。” 否则他怕此时此地,点击领取任务道具,可能都不用等到二世,大秦立时就亡了! 嬴政闻言,难得称赞一句:“能吸取教训,甚好。” “随朕到外面去。” 嬴政带头,一行人走出正殿,又一阶阶走下高高台基。 站到了章台宫前巨大的广场上。 周邈单独出队,小跑步往前,跑了约有二十来丈远后才停下。 目测一下,距离应该够了。 “这次总不会殃及池鱼了。”最重要是别砸到了始皇陛下。 万事俱备,周邈点击任务道具中的‘工装x3000’…… 这一次,嬴政和王绾一干君臣,才算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清清楚楚地看到,周邈再次被淹没。 下一刹,小山内部果然传出呼喊声: “陛下陛下!我又被包围了!” …… 时光稍稍回拨。 大约是将要掉落的数量太大,这一次的神光不止食鼎大小,要大上了许多。 大到犹如一轮明月,陡然升于白昼,悬在周邈前方头顶。 白且暖的神光,‘叮’地一声,光华绽放! 光华张驰跳动之间,一时看不清、数不尽的落物,如暴瀑淋坠人间! “哗啦啦!” 周邈就被淹没了。 章台宫前的广场上,一片寂静。 一片死寂。 一片……“陛下陛下!我没被掩埋,我还能好好呼吸!” 王贲幽幽道:“……下次给周邈建一个高台罢。” 蒙恬表示赞同:“好建议,总这么被包围,也不是个事儿。” 老丞相王绾到底沉稳持重,可靠多了:“陛下,先把周邈救出来吧。” 嬴政动作示意,立即有一队戍卫章台宫的卫士跑步近前。 尽管这些卫士们,刚才也都看到了广场上的异象: 白昼升明月,青天降神物! 但他们都撑住了姿态,没有当场跪下口呼天神。 嬴政召唤时,也反应迅捷上前:“参见陛下!” 这一队卫士领头的小将,眉目面容之间,竟然和王贲有五六分相似。 “王离,带队去把那…一堆衣山,挖出一条道来,将里面的人救出来。” “臣领命!”此人正是王翦之孙、王贲之子,王离是也。 王离指挥手下卫士,跑步到那一座衣山,快速安排:“两人成排,前后间隔一臂之距,竖排成列,往后递运。” 一句话分好工、排好队,接着立即开挖。 最前方两人各捡起一套工装,递给身后两人,身后人又依次往后递运。 李斯性格机巧,趋步上前拿回一套工装,呈给嬴政:“陛下,请看。” 三千套工装,每套都叠得方方正正,用麻绳系住。 解开麻绳,就可见一套工装里包含:短褐、裈裤、亵衣、亵裤、头巾、鞋子和袜子。 都是大秦黔首和役力穿的制式,颜色也是城旦舂和刑徒所穿赤衣。 其中短褐、裈裤的布料紧密厚实,硬挺阔长,一看一摸,就知会极耐穿。 亵衣、亵裤的雪白布料柔软细腻,一看一摸,便知道穿上身会很舒服。 赤色红得鲜亮纯正,全无暗沉斑驳。 是贵族私家染坊才能染出来的鲜亮颜色。 短褐裈裤的制式,厚实耐穿的布料,赤红的颜色。 无不在说明,这套工装确实是专为役力定制。 此时的君臣尊卑,远没到后来那样森严。嬴政在查看时,王绾等人也都围到跟前,跟着一起看。 还伸手摸了摸布料。 “这一套工装,足以让一名役夫穿上三五年。”王绾神色惊喜激动。 冯劫反驳:“何止三五年!短褐、裈裤穿三五年,亵衣亵裤再穿二三年,缝缝补补再穿三五年。十年之间,都不用为无衣蔽体发愁了。” 李斯心思就更灵活:“不止,不止可以穿,还可市易!” “外穿的短褐裈裤,是役力刑徒的制式,不好成套交易,却能拆成布片了倒卖。” “至于雪白柔软的亵衣亵裤,直接便能拿去换钱换粮,或换更多的粗布。” “哪里发的是衣裳,发的是秦半两啊!” 15 八只钢铁巨兽 王离带队卫士,从‘衣山’外开挖。 上次一千四百匹布堆成‘布山’,这次‘衣山’三千套,数量更大,山也更高更厚。 但王离带队的卫士效率更高,没多久,也把‘衣山’挖穿了。 而鉴于上次方向挖反,做了白工,这次周邈就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待救援 看清救援者不是熟人,礼貌地道谢:“多谢诸位了。” 此时从卫士们让出的一条道那头,走来一小将,神采飞扬明媚笑道:“臣乃奉陛下旨令,周君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周邈习惯地问道:“小将军贵姓?” “某姓王,名离,字明。”王离穿甲戴盔,便只直立揖礼道。 周邈赶紧生疏地还礼:“那我不该叫你小将军,当称你武城候。” 嬴政当先走近时,就听见周邈说出了那句:“还有,你就是那个王离啊!” 王离也下意识问道:“哪个王离?” 周邈科普:“就是那个王翦的孙子、王贲的儿子,武城候王离。” “以后会随蒙恬大将军抗击匈奴,秦末会随章邯一起统率秦军,抗击各路起义军。” “差点就随章邯一起,击败西楚霸王,挽大秦于危亡的那个秦朝名将王离啊!” 被预言未来的王离,一时不知所措,看向跟来的阿父王贲:阿父??? 王离戍卫天子安危,王贲又是知情人,这才知道有个‘周君’,颇受殊遇。 但他不知道是这种情形啊! 王贲没空为自家儿子解惑,嬴政也知道了王离也是历史名人。 只是周邈言语之间,似乎章邯声名更显赫? “章邯?”有些耳熟。 周邈也不知道现在章邯在哪儿,只知道—— “秦二世时,章邯时任九卿之一的少府,受命率骊山刑徒七十万,迎击西楚霸王项羽。” 出则同乘一车、入则侍从在侧的蒙毅,在这一提醒下,想起来是有这样一个人。 “如果是章邯,现在应当是少府属官若卢令。” 周邈被生僻的官名搞蒙,“少府属官若卢令?” 见周邈疑惑,蒙毅就简单解释道:“少府掌管皇家私财并服侍生活,具体包括征课山海池泽之税、收藏地方进贡,供给和服侍宫廷衣食起居、游猎玩好等*。” 周邈大约懂了:“大约是清朝的内务府。” 蒙毅没追问清朝是哪朝,不然又要跑题,没完没了了。 继续说道:“少府在咸阳和各郡皆有置官,咸阳少府有丞数人,铜丞、狱丞、衣丞、果丞等,有属官如太官令、汤官令、太医令、导官令、若卢令等,各有司职。” “而若卢令,主管收藏兵器、关押犯罪朝臣及妻女。” 周邈还是云里雾里,但大概明白了:“总之!大秦帝国最后的名将章邯,现在是若卢令,负责收藏兵器、关押朝臣罪犯!” “虽然是文官,但和他后来带兵打仗,勉强也对口?” 继张良、项羽,嬴政又记住一个章邯。 但眼下之事更要紧:“王离,带队卫士,将这三千套工装搬运至左偏殿堆放。” 王离:“臣领命!” 离开前,向他阿父使眼色:阿父阿父阿父! 王贲:快去快去,之后同你细说。 …… 嬴政正欲回章台宫,周邈又提议道:“陛下,要不我们把‘工业机器人x8’也领取了?” “领取后熟悉熟悉,免得动工时再拿出来,会因生疏耽搁时间。” 嬴政疑问:“没有危险?” 周邈觉得问题不大:“应该是的,系统之前没把布匹和工装砸我脸上,应该是有宿主保护机制。” “工业机器人也不同于粮食,没有坍塌被掩埋的风险。” “只要你们离远点,别把你们砸到就行。” 后来者的王绾和李斯等几人,这两天也都已知悉全情。 此时李斯忽然想到:如果周邈身陷险境,又刚好有任务道具未领取,那只需点击领取,便能出其不意对近身的敌人迎头一击! 而假使意图行刺…… 李斯隐晦看向嬴政,后者并无异色。 随即又否定:不会,以周邈对陛下的极度推崇,不会生出刺杀恨意。 而且,周邈的系统任务还要仰赖陛下协助,否则一旦任务完不成,他本人将被抹杀。 “可。”嬴政带头后退,给周邈腾地。 周邈也更往前跑出一段距离。 八个辅助工程建设的工业机器人,不是八个扫地机器人,肯定要大很多。 站定之后,周邈深呼吸,双击任务道具栏的‘工业机器人x8’。 于是,完全不逊色先前的光效场面下,‘叮’一声,八台庞然大物凭空出现! 八台工业机器人因用途差别,形状也各异,高者长达三丈,胖者宽至两丈。 粗粗一看,周邈大概就能分辨出类似于挖掘机,钻井机和起吊机用途的机器人。 周邈轻呼一口气,放心了。 …… 白昼升明月,青天降神物! ——异象再现! 而周邈也毫不意外地,被八只钢甲巨兽从四面八方包围了。 正当蒙恬思索要如何救出周邈时,一个钢甲巨兽竟无腿自走,往前又往左,让出了一条道来。 而周邈从通道里出来,兴高采烈小跑步近前:“陛下陛下!” “现在有这些全自动机械,咸阳给排水改建工程,能省力很多!” 嬴政目光探究地看着那八只钢铁巨兽,面带好奇却并无惧色。 相比身长五丈、足六尺,重各千石的十二金人,这些最高三丈、最宽两丈的钢铁巨兽,也不过尔尔。 “这些…机械,为何能无腿自走?”嬴政问道。 周邈思考着措辞,解释道:“传闻墨家机关术冠绝天下,甚至能制作出在天上飞的木鸢,当然这可能是演义杜撰。不过,也可以把这些机械、机器人,看做是机关术的造物。” “只是它们是钢铁金属造物,能做工劳作。” “其实我们后世也有类似的工业机器人,用以取代挖掘、钻探、起吊、搬运等重体力劳作,以及组装、焊接等重复劳动。只是功能还没有这么强大,也不能真正做到全自动。” “至于为什么能走?就像马车有马拉,就像肩舆有人抬,这些机器人内部也有能源给予驱动力,让它能走能工作。” 知道周邈那个时代也有类似机器人,众人虽仍不能等闲视之,也安心许多。 ——至少不是钢铁怪物。 周邈看王离他们还在来回搬运工装,灵机一动:“不如我给你们演示演示!” “可。” 嬴政一个可字刚落,周邈人已经跑出去。 “切换语音控制模式!”周邈对着一台搬运机器人下达指令。 “已切换语音控制模式。”与寻常男声几乎无异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 周邈继续下达指令:“前行三丈至工装堆积点,将工装搬运至章台宫左偏殿。” 搬运机器人类似现代的仓库搬运叉车,无腿低底盘,但不需要人员驾驶,还多了四条抓取的机械臂。 “已到达指定地点。”搬运机器人快而无声地滑行到‘衣山’前,中途躲避绕开了一个呆若木鸡的卫士。 “开始搬运工装至章台宫左偏殿。” 然后君臣众人就惊奇地看着钢铁机器人,伸缩机械手臂抓取工装,收回后整齐堆放到肚子平台上。 堆满了,就原地转向,往左偏殿快速滑去。 到了台阶下,它甚至抬高机身,长出四条腿来,稳而快地开始爬台阶! 几息时间,就爬完台阶,又降低机身,滑进左偏殿里…… 并很快空着肚子出来,回来后又开始第二趟搬运。 追在机器人后面的一名卫士,惊骇出了颤音:“启禀陛下!那…机器人把工装卸到了偏殿中!很精准地,卸在先前堆放的地方!” 周邈听后还算满意,“那看来智能程度不错。” 说起智能程度,就不由吐槽:“机器人都能见机行事,系统却在每次领取任务道具时,都包围我!” “等等……”周邈突然想到,“其实系统还知道检测宿主,避开宿主,也算智能了。所以……” “其实我这个系统,本质上也只是一个‘基建机器人’吗?” “和那些小说里与人没两样的智慧系统,根本不是一个物种?” 周邈自言自语的功夫,搬运机器人已经跑完两趟,把工装都搬运完毕。 “任务执行完毕。”机器人滑行回原位待机。 周邈回过神,开始介绍:“这个是搬运机器人,还有负责挖掘的、钻井的、起吊的等。到时候可以语音控制,也可以自动匹配施工计划书及施工图,全自动施工。” “那这些机器人还真是好用,省事省时省力。”李斯先称赞过了,才问出: “这语音控制,可有指定某人才可控制?” 又补充道:“若是人人都可控制……” 虽懂避让行人,但若控制者下令冲撞碾压…… “当然不可能了。”周邈浑然不觉李斯的未尽之言,“只有主副两个控制位,主位默认是我,副位到时候交给工头。” “现场监督施工的工头,在匹配施工计划书和施工图后,全自动施工时,遇特殊或紧急情况,例如下雨停工、役夫休息,就可以语音控制机器人暂停或启动。” 嬴政追问:“副位控制只能使其暂停、启动?” 周邈不明所以,但实话实说:“对,更高级的指令需要主位控制下达。暂停、启动动作之外,机器人就是全自动施工作业。” 听到周邈的回答,君臣们才放心了。 若是不可控,或被不轨之人控制,那这些钢铁巨兽可用于施工作业,也就可用于冲撞碾压人命。 “如此甚好。”王绾欣然道。 周邈却不太知足:“这些机器人是好东西,就是在本环任务完成后,就会回收系统。” “好东西就是想要长久拥有啊!” 确实可惜,但是:“贪心不足不可取。” 嬴政现在愈发明白循序渐进的重要。 这些机器人只是外力,大秦即便吞下,也无法消化。 “事情到了眼下情形,之后当如何应对?周邈,以及诸卿,随朕回去商议。” 周邈一时没反应过来,满头茫然:什么情形?应对什么? 但始皇陛下已经带头往章台宫走,他也赶紧颠颠儿地跟上。 回到殿中,重新坐定。 王贲率先开口:“首先给周邈搭建一个高台,以防下次真把他埋了。” 蒙恬赞同地附言:“通武侯言之有理。” 周邈犹豫:“这个高台倒是实用,只是会不会太劳民伤财?” 纣王给妲己建摘星台,可是遗臭万年了的! “周邈无需担忧。”李斯不知道周邈内心戏,只是解释:“总不能为了减轻徭役,便不做任何事了,因噎废食不可取。” 周邈反应过来:对哦。而且还有八个机器人可以使唤嘛。 李斯立即又提出:“眼下的情形,当务之急,在于周邈的存在要如何公之于众?” 周邈:公之于众?而且还直接就跳到了怎样公之于众? 这都是为什么啊? 但眼下是聪明人的场子,无需解释,便都默认了要公之于众,只在于该如何公布。 还是蒙毅见周邈一脸疑惑,才顺便解释:“刚才宫中多位卫士已目睹异象,且一旦来日动工,那八台机器人及许多材料,终将面世。” “世所未见的事物,总得有一个合适的说法和出处。” 周邈一点就透,明白过来了。 接着素来谨小慎微的王绾,竟突然开口: “周邈的来历神异玄乎,他又知晓未来、身怀神通,可信手凭空取物。岂不正是仙神之举?” “所以,何不将周邈以仙人之身,昭告天下?” “到那时,大秦得仙人襄助,何愁不天下晏然、四海升平、国富民强!” “如此,天下黔首之心尽归,六国遗贼之心夭折。” 周邈:大秦君臣合谋诈骗现场??? 16 唯粉这种生物 值此天下初统、黔首心浮之际,有什么比仙人襄助,天命所归,更能收拢和稳定民心? 李斯秉性进取,也附和王绾道:“右丞相之言可行。” 又进一步提出施行步骤:“可在咸阳城内筑高台,于万千黔首见证之下,陛下登高台祭天,昭告周邈的仙人来历。” “而后周邈骑乘‘机器人’出场,不知内情者,只道仙人神通,可驱使钢铁巨兽,神异非常!” “接着登临高台,领取任务道具,在围观黔首众目睽睽之下—— 白昼升明月,青天降神物!” “亲眼所见异象,亲手触及神物,试问谁会怀疑周邈的仙人之身?” 李斯口才极好,轻易煽动人心。 仿佛已经看见了仙人临世,黔首膜拜的场景! 王贲就已经是心潮澎湃:“廷尉所说,行得通!” 蒙恬要沉稳一些,但不多:“廷尉之言,听着可行。” 就连谨慎内敛的老臣隗状和冯劫,也先后表达赞同之意。 嬴政思量之际,周邈却觉得不太可:“那个,我觉得,我是说哈,是不是不太好?” 周邈天真稚嫩的心性,李斯已经看得透透的了。 “周邈,你不必有负担。” “欺一人者,持身不正。欺百人者,道德败坏。欺亿万人者,则成神明!” 周邈:另一种意义上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况且,于我等秦人而言,周邈你和你的系统的本事,也确实与仙人和仙人神通无异了。” 但周邈还是觉得不太可:“可是,那个,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老丞相王绾对年轻人的一些执拗,也见惯不怪,并加入劝说中来: “为何?你通晓未来,身怀神器,可以预见你将为大秦改天换日。 此举在于拯救大秦于危亡,你为何拒绝?” 然而…… “可不敢说改天换日!”周邈连连摆手,差点摇出花手! 周邈那被权谋小说和影视作品熏陶过的奇怪神经,被一键触动! “始皇陛下才是头顶唯一的那一片天、那一轮太阳!可不敢说改天换日!” 周邈:“陛下陛下,我绝无改天换日的异心!” 宣誓忠心,铿锵有力! 章台宫中,陡然一瞬寂静。 君臣众:“……” #聪明敏感,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周邈似乎总能做到无视气氛,将严肃正经一把扭转,然后让人无言以对。 王绾:“……周邈,老朽之意只在字面意思。” 周邈:王丞相你边儿去,我在乎的是始皇陛下的意思! 顶着周邈忠诚炙热的目光,嬴政:“……朕相信你的忠心。” “但诸卿所说,确实可行。” 周邈喜笑颜开,又一秒皱眉抿嘴,“总感觉有点别扭……” 蒙恬实在疑惑不解:“究竟哪里别扭了?” “emm,就是,那种,对!”周邈陡然醍醐灌顶! “陛下尚且是凡胎,区区我怎胆敢称仙人!?” “我怎敢凌驾始皇陛下之上啊!” “是那种半夜在梦中都会鲤鱼打挺坐起来,痛骂自己:我真该死啊!” “——大概类似于这种别扭心理。” 周·秦始皇唯粉·邈这样说道。 静…… 章台宫一片安静。 “……周邈赤子之心,敬奉陛下至忠至诚。” 王绾初时神色空茫,过后感叹道。 其余人大差不差的,也纷纷认同:“那确实。” 周邈的言行,让李斯都再次迷惑了:在讨好陛下方面,是真遇着新对手了? 李斯这是不知道: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为胸中奇妙的感觉,嬴政眼底一时柔和:“然而你带来的世所未见的事物,确实需要一个合理说法。” “周邈,你既不赞成仙人之说,可有其他说法?” 周邈灵光一闪,“仙使!不用仙人,用仙使——仙人使者的身份。” “仙使是仙人在凡间选定,代行权柄的使者,得授神通本领,但仍是肉体凡胎。” “这样一来,始皇陛下是皇帝至尊,人间主宰!我是人间仙使,虽然特殊,但肉身仍受陛下统辖。” “啪!两全其美!” #唯粉这种生物# 半晌,王绾慨叹道:“确实两全其美。” 李斯也赞道:“相比仙人本体,确实是仙人使者身份,来得更合宜。” 仙人本体,总似觉得比皇帝高贵。 但仙人使者,虽然特殊,但躯壳仍是凡胎。 “对吧对吧!” 提议被认可,周邈情绪昂扬,隐形尾巴也摇起来了! “那我是哪路仙人的使者呢?” “先秦时期信奉的神话人物,我不太了解啊,哪路仙人的权柄是管基建?” “还有还有!我要怎么做才像仙使呢?” 章台宫君臣众:殿里是进了一只鸭子吗? 嘎嘎嘎…… …… 晨曦初现,雄鸡啼鸣。 天地苏醒,咸阳里坊之内,人声渐起。 章台宫前章台街,章台街旁章台里。 里中一户黔首,户主名叫喜乐,曾与咸阳万千户寻常人家一般普通。 直至几日前,和咸阳其他七百零七户搬迁户一起,迎来命中大变。 此时,喜乐手上劈砍着柴火,嘴上说道:“昨日黄昏时归家,月前才迁入咸阳的田姓富豪叫住我。” 黔首的一日,从夫妻间闲话家常开始。 妻子手上淘洗着泡了整夜的豆子,接话道:“又是要置换家中雪缎?” 雪缎是他们私下叫开的称呼,因布匹雪白厚实而得名。 喜乐手中劈砍动作不停,“对,道是迁来咸阳诸多不便,大人还罢,家中小女娘娇气,穿衣细致,要换了雪缎去给小女娘做衣裳。” 妻子往陶罐里舀一瓢清水,倒入豆子,生火煮豆。 “怎个换法?” 喜乐停下劈砍,拄着斧柄:“与行价一样,三尺好布换一尺雪缎。” “但田家养着会泥瓦手艺的隶臣,承诺无偿出借三个,供我们使唤五日。” 妻子猛地抬头看过来:“倘若有这样三个隶臣帮手,五日时间,我们家的房屋都能盖好了!” “我也是这样想。”喜乐盘算着,“田家虽没加价,但出借隶臣帮手,细算下来是最划算的。” “所以我打算把雪缎换给田家。” “郎君打算得好,就换给田家!”妻子支持喜乐的决定。 喜乐一家如今借住在同一个里的,大弟家的一间废弃牛棚内。 里典给搬迁户划定了新宅基地,只等建好新屋就能搬出去。 一旦与田家交易完成,喜乐就会与阿父和妻子去城外挑运黄泥,等田家隶臣一到,就动工筑墙起屋。 起大大的三间新屋子! 最多两旬工夫,就可以建成了。 而新屋建成后,估摸着家中还能剩余五匹布。 这期间确实折腾了一些,但能有三间新屋,还落得五匹布——这可是一大笔家资了。 这种搬迁好事,再来多少回他都愿意! 喜乐现在每次想起来,都犹觉在梦中。 当初圣旨下来,里典转述旨意,告知喜乐:你们家房屋挡了道,要立即搬迁腾空。 喜乐踉跄着奔回家,告知阿父阿母和妻儿: 房屋没了,要被拆了! 赶紧收拾家什离开,可别连仅有的三只陶罐和一口陶锅也被夺走! 家中两间黄泥茅草矮屋,是阿父阿母一生辛劳的置家成果,怎么舍得? 阿父阿母闻言,立时瘫倒在墙根,抚着泥墙哀哀哭泣不止。 就当喜乐全家如丧考妣,边哭边收拾时,里典又带着据说是上卿御史大夫的佐吏上门来。 喜乐何曾见过那样大官?整个人惶恐欲逃。 那佐吏却在核实他身份后,付给两匹雪白的布匹,道是: “此乃搬迁补偿,若核实无误,在此摁印画押。” 喜乐惶恐不知所措,里典代为回话:“喜乐一户,搬迁腾空共计两间房屋,应得两匹布作补偿,核实无误。” 接着,喜乐怀里就被里典塞了两匹雪缎! 又掰出他一根拇指,沾了丹砂印泥,在比手中白布更平滑的、布满字迹的卷册某处——据说是他的名字之上,摁下指印。 上卿的佐吏贵人事忙,里典陪同奔走,留下白布就要离开。 临走前叮嘱道:“补偿的布匹,远超金布律所定的好布,莫要糊涂地换给了旁人。” “也莫叫人诓骗,去沽酒吃喝,花用个精光。你有父母妻儿,首要就是筹谋建起新屋,余下的再存作家资。” 喜乐整个人如在云端,飘飘然谢过里典提点。 阿父阿母年老经事,精明识机,当即催着简单地收裹了家什,就奔去了里中的大弟家借住。 先安顿下来,再谋后事。 之后喜乐也确实先后迎来不止一拨人,熟识的、陌生的都有,都提出想要换布。 喜乐有阿父阿母坐镇,又谨记里典的告诫,不曾轻易松口。 直到此次田家提出的换布条件。 喜乐在与妻子达成共识后,又与阿父阿母商议,最终确定了与田家交换。 决定做下,妻子又说起听来的消息:“听说里中其余几家搬迁户,也都与人谈好了换布条件。” 在章台里中,和他家一样的搬迁户总共七户。 而在章台里之外,咸阳城中百来个里,每个里平均也有七八户搬迁户。 “确有其事。”阿母也说起听来的消息:“不过东边角上那家只换出一匹,留下了一匹,给家中独女出嫁时裁作嫁衣。” 喜乐阿父则说起邻居家的起屋进度:“昨日大石已经从城外挑了一整日的黄泥,约莫后日,他家就能动工筑墙。” 未来可期,喜乐干劲十足! “那等日出时,我便去田家,等换完布,就赶紧去挑黄泥回来,也好早些时候建起新屋。” 就在喜乐一家闲话家常时,早起去咸阳市的左邻,竟疾奔回来! 见人就嚷嚷:“你们晓得我刚才看见了什么仙踪神迹!我在章台街尽头,看见一座三丈高台!” “昨日黄昏时,那里还一片空空,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竟然出现一座三丈高台!” “高台用每块重约百石的条石垒砌,一夜之间垒高三丈,绝非凡人手段!” “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看守的卫兵并不驱赶,还不快去看看!” 路人听闻此言,纷纷呼朋引伴:“走走走!看看去!” “看看去!” 喜乐一家听闻,也决定去凑这场热闹。 “让豆子在锅里焖煮着,走走,我们也看看去!” 关门插销出门去。 章台街尽头,一夜起高台。 ——这消息在咸阳城各里之间不胫而走。 喜乐一家就住在章台街旁的章台里,出了北门就来到街上。 到达时,街上果真已人头攒动,根本挤不上前去。 不过也不必近前去看,远远地就能看见那座高耸的高台。 三丈高台,皆以条石垒砌,看那条石的长宽厚薄,果真一块至少重达百石! 百石重的条石,非三五十人用蛮力可以搬动,何况还要垒高三丈。 可眼前是真真切切的,在一夜之间,以百石条石垒砌起来一座三丈高台! 家住街旁章台里的喜乐一家,夜里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所以果真不是凡人手段! 在人群后方的喜乐一家,垫脚都没看见的高台之下。 还有身穿统一制式的鲜亮赤衣工装,安静候场,但难掩激动神情的三千刑徒。 他们横排竖列,列成方阵,英姿焕发。 日出有曜,羔裘如濡*。 日出东方地际之时,章台街尽头,章台宫的宫门在艰涩的吱嘎声中,缓缓洞开…… 17 明月之上有仙使 宽六尺、六马拉的皇帝舆车,由中车府令蒙毅亲自执缰驾车,自章台宫门内缓缓驶出。 舆车前后两侧随行帝王仪仗,在晨曦之中无声护卫。 尽显强硬冷峻的大秦印象。 第一缕晨光照射在黑色玄鸟旗上,晨风中飒飒招展,威武赫赫。 皇帝舆车之后,是穿袍服、佩彩绶的百官公卿。 官分文、武、法,各戴进贤冠、武弁大冠、獬豸冠,步行相随。 君臣队伍严肃庄重,行列井然。 从章台街尽头,行进到高台下。 蒙毅勒缰,停稳舆车。 嬴政身穿玄衣玄裳的袀玄礼服,头戴通天冠,步出舆车。 始皇帝既出,卫兵警戒,黔首拜迎。 章台街这一方天地,立时改换严酷硬朗的肃杀之风。 高台之下,百官止步,独嬴政拾级而上。 片刻后登临高台,章台街上匍匐拜倒的黔首,咸阳里坊间灰蒙低矮的民居,都尽在嬴政眼底。 自今日始,入目之景将改换新颜…… 得到嬴政眼神示意,声高洪亮的礼官开始唱读祭文: “皇帝即位,创制明法,臣下修整。二十有六年,初并六国,咸不宾服。……” 先回顾始皇帝不世之功。 “治道贯行,诸产适宜,皆有法则。……”* 再总结始皇帝施政治国方略。 在歌功颂德之后,终于提及今日正题: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仙神共襄。基建之仙,遣使降凡,营建仙秦。” 而后论及仙使降凡的情景和意义,并结尾道:“……惠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礼官唱读祭文结束,嬴政依礼行天子祭天之礼。 肃穆又庄重的祭天之礼已毕。 嬴政气出腹腔,高声昭告: “今有基建之仙,怜悯秦人,遣使降凡,授予权柄,襄助大秦!” “百官万民,与朕一道,恭迎仙使!” “恭迎仙使!”百官上卿和三千刑徒齐声高呼! 而后聚集而来的咸阳黔首,也加入其中:“恭迎仙使!” 在响彻咸阳上空的恭迎之声中,洞开的章台宫大门之中,出现一道人影。 他衣冠楚楚,宽袍博带,仙逸出尘,似下一刹便欲飘然而去。 他面容年轻,却神情悲悯,正似仙神怜爱世人。 仙人使者,莫不如是? 他脚不染凡尘,凌驾于三丈高的钢铁巨兽之肩。 日出有曜,汤汤金光披挂满身。 他身后七只狰狞各异,却驯服乖巧的钢铁巨兽,威武无声地护卫前行。 仙人使者,莫不如是! 钢铁巨兽护拥之下,轻盈无声地行至高台前。 凌驾巨兽之肩的仙使,足踏三丈高台的始皇帝,在晨曦之中对视。 仙与凡,仙使与皇帝,于三丈高处,在史诗篇章之中对视。 …… “放我下去。”周·仙使·邈语音控制。 “已将宿主下放至地面。” 乖顺的钢铁巨兽,口吐人言,将仙使放于地面。 仙使周邈脚踏实地,也抬脚拾级而上,攀登高台。 此举深意,是仙使对人间皇帝的礼貌尊敬,也是仙使践临凡尘的入乡随俗。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和三千刑徒高呼,而后咸阳黔首加入其中。 周·仙使·邈:哈这一趴?? 李斯擅自加戏! 搞山呼万岁这一套?李斯学人精! 仙使周邈一口气爬完十多米长的陡直的阶,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 “呼!呼!呼!……” 仙逸悲悯的仙使形象,霎时荡然无存! 反正在十米高的石台上,围观黔首目力所限,也看不清台上情形。 周邈干脆弯腰驼背,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前大三学生体测废物爬三层楼台阶真要个老命# #穿越换了一副躯壳也没变化# 同在台上的嬴政威武霸气,虎视天下(俯视咸阳),面不改色。 礼官便也视若不见。 按照流程走到高台边,以文雅的措辞,宣告仙使降临的原委——当然是美化隐没过后的版本。 周邈听不太懂,干脆就继续歇息喘气。 直到礼官宣告完毕,轮到仙使周邈出场了。 周邈才一甩飘逸广袖,重现仙逸出尘的仙使形象。 按照事先定下的流程,往章台街一方迈出一步,全身出现在黔首视线内。 而后唤出绿色清爽的系统界面,点击任务道具栏的‘工餐x3000x20’…… 台下万千黔首的眼中,便只见百石重的条石垒砌而成,莽荒粗野而愈显神异的三丈高台之上—— 一轮莹莹满月,生于仙使之怀! 一声‘叮’铃仙音,从天际传到人世咸阳,为万千黔首闻听。 极目仰望,只见明月之上有仙使。 仙影临风兮飘飘然御青空,明月绽光兮莹莹然悬苍穹! 白昼升明月,青空共日辉。 人间仙使,舍他其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千黔首目睹仙踪异象,激动之情无从抒发,不自禁地再次高呼千岁、山呼万岁! 李斯:这次可不是我加戏了。 就在黔首呼喊声之中,生于九天之上的麦粒,如暴瀑坠淋人间! “哗啦啦!” “哗啦啦!” “哗啦啦!” 万千黔首的耳中,是天河之水灌入人间的浪涛之声。 万千黔首的眼中,是金光晨曦照射之下,金灿灿淋下的九天金瀑! 几息之后,声歇瀑断。 而高台之下,已环绕堆起了连绵的金色麦山。 静。 似乎天地之间,一切声色褪去,唯余极静世界。 “噫?” 高台之上的周邈,疑惑探头,“怎么没声儿?信没……”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仙使探头人间,黔首纳头拜倒! “噫!” 探头探脑的仙使周邈,被冲天的声浪拍回! “好了好了,信了信了。” …… 黔首高呼仙使千岁,又山呼陛下万岁。 见证仙迹的激动、狂热、虔诚和希望等,诸多炽烈的极致情绪,令黔首久久不能平缓。 唯竭力呼喊,方可表达一二。 直等一刻钟过去,声浪才渐低下来。 礼官适时再次出场,向黔首讲述了基建之仙的使者周邈,接下来将要派手下八大‘钢铁神兽’,协助大秦在咸阳大搞建设一事。 建设第一项,便是改建咸阳给排水系统,大秦需要出三千役力帮手。 高台之下的麦山,是三千役力的二十日口粮。 另外,三千役力还有每人一套工装,眼下正整装穿在他们身上。 最后,另有二十日的住宿补贴。 然后礼官退后一步。 仙使周邈前进一步。 再次点击领取任务道具栏的‘住宿补贴x3000x20’…… 仙踪异象再次显现! 只不过从九天明月之中诞生,又坠落凡间的,不再是金黄麦粒,而是一匹匹与月辉同色的雪缎。 对,雪缎。 再次拜倒的咸阳万千黔首,其中距离高台近的,已经看得清楚明了—— 那些‘住宿补贴’,就是与搬迁补偿一样的,一尺可换三尺的雪缎! 原来那些雪缎竟是出自仙使之手,他们搬迁也是缘于仙使欲‘营建仙秦’之大计! ——今日散去之后,已经谈定交易的雪缎,因着仙缎的名头又涨了一波价。 就是题外后话了。 得赐一套可穿十年的工装,就已经感恩不止的三千刑徒,竟又听到这一座连绵‘麦山’,以及那三千匹仙缎,也都是仙使给予的补贴! 其激动之情,已经无言以表。 唯有跟随黔首一起拜倒,向高台之上磕头拜礼,以谢仙恩。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就算最终落到每人手中,只有十之一二,也足以令他们甘愿为仙使抛头颅、洒热血! 领取完三千份‘住宿补贴’,仙使周邈按照流程站出来讲话。 发言稿由老丞相王绾亲自捉刀,周邈拿出背诵《过秦论》上中下三篇、《阿房宫赋》的好记性,把稿子从头到尾背诵了下来。 没有错,他没用到小抄。就是骄傲! “维二十六年,自始皇帝。端平法制,万物为纪……”* 同样地,开篇先历数始皇帝功绩,歌功颂德。 “……基建之仙,爱怜人皇,遣使降凡。传之神通,授之权柄,襄秦助民。” 昭告天下:因为人皇功德,基建仙人遣使下凡,传授神通权柄,襄助大秦、扶助黔首。 “……愿皆受德,各安其宇!”* 以仙使之口,对始皇帝的功绩德行加以歌颂,更加深入民心了。 百官上卿、三千刑徒,并万千黔首,再次对仙使行拜礼。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接着,便到了仪式尾声,由始皇帝嬴政发表讲话。 今早已再三歌功颂德,过犹不及,嬴政不曾再自陈其功。 只是在山呼万岁声之中,双臂平举,铿锵简短地高声道:“平身!” 而后宣布:“仙使襄助大秦,改建咸阳,今日动土!” 最后赢政和周邈在山呼之声中,同时退场。 原本两人是并列而行,但临到下台阶时,周邈落后了一阶石梯。 嬴政侧首,眼角余光睨过来,有询问催促之意。 周邈没有追赶上去,只是保持微笑,气声低语:“陛下陛下!我的腿它不听使唤!” “它在质问我:怎敢与始皇帝陛下并排而行!” 嬴政:“……” 众目睽睽,始皇帝在前,仙使跟随,就这样走下高台。 仰头目视的百官之中,知情的那几员上卿,沉稳表情之下,皆是无言以对。 蒙恬:怂不是某一刹,是时时刻刻。 王绾:……仙使待陛下,贵在一片赤诚之心。 李斯:原来谄媚奉上的最高境界,是忘我之境? 超然忘我,以陛下为尊。 受教了。 18 神兽能干有礼貌 始皇帝嬴政和仙使周邈,一前一后走下高台石阶。 蒙毅已经驾驶舆车停在阶前。 “有请仙使与朕同乘一车。”嬴政礼贤下士道。 仙使周邈欣然应允:“唯。谢始皇帝陛下殊遇。” 嬴政踩着步梯,先行登上舆车,而后停在车辕处,向下伸出宽大手掌…… 周邈(心内欢呼狂奔):啊啊啊啊啊! 一米九八迷人帅气老祖宗的宽大手掌啊!! 周邈勉强绷住了。 但一旁静候的王绾等人,还是从他闪亮的眼,咧开的嘴,颤抖的手,以及两步并作一步的大跨步,窥见仙使的不淡定。 蒙恬眼神鄙视:出息! 周邈骄傲挺胸:你出息!这可是和始皇陛下握手啊! #他这只左手不洗了!# 终于,在万千黔首的注视下,始皇帝和仙使同上舆车,共乘一车离去。 然而…… “啊啊啊!” 在黔首听不见的距离之外,舆车内传出了激动难抑的低声尖叫。 “我竟然和始皇陛下同乘一车了!” “天国的妈妈,儿子我出息了!” 今天担当仪仗护卫的通武侯王贲,不由咳嗽提示:“咳咳!” 知道你激动,但别太激动。 不然其他人听见,仙使形象不保。 “咳咳!”舆车内传出咳嗽声,是回应王贲,也是借此平缓激动情绪。 所幸之后一直到驶进章台宫宫门,舆车内都再没传出怪声。 顺顺利利地,结束了今日昭告仙使降凡的大典。 皇帝舆车和仪仗回去章台宫了,章台街这边,则是廷尉李斯留下善后收尾,并主持接下来的事宜。 仙使的八只钢铁神兽(工业机器人),被下了指令(输入了施工计划和施工图、设置好了智能工作模式),留在原地。 李斯作为总工头,暂时占据了机器人的副控制位。 “诸徒幸为仙使役使,又得赐工装、口粮与住宿补贴,理当尽归尔等。” 李斯首先对三千刑徒方阵讲话。 “然口粮麦粒,不可生食,亦不便每人起灶生火煮食。” “宜当收集储存,一锅烹煮分食。” 李斯为当世法学大家,最擅以法为绳为鞭,约束和鞭策公卿黔首。 一身法威积重,说出决定时严酷刚硬,三千刑徒也无一人有异议。 “另有仙使赐下之物,各归其人,不得强掠盗取。若不然,一经告发,查访属实,按律重处!” 刑徒之间也有江湖,李斯要做的就是严格执法,惩处强人霸凌者。 “喏!” “唯!”…… 三千刑徒的答复声不甚整齐,但洪亮震耳,显然记在心中了。 多余的李斯也不再说。 分工如何,去向哪处,自有少府的属官接手,再往下刑徒中又各有什长和伍长领头。 他只需总揽事务,并游走监察。 训完话,李斯将场子交给少府的属官们去分工派活,他则开始将此处收尾。 “将口粮搬运至咸阳咸阳南一仓外空地。” “即将搬运口粮至咸阳南一仓空地。”两个搬运机器人响应语音指令。 出动并铲装口粮。 参照秦律《仓律》:隶臣妾为官府服役时,隶臣每月发粮二石,隶妾一石半。 城旦筑墙和做其它与筑墙相当的劳作,早饭半斗,晚饭三分之一斗,站岗和做其它事的,早晚饭各三分之一斗。 三千名刑徒二十日的口粮,共计约五千石。 机器人行进神速,南一仓就在渭河南岸边,装卸往返五趟,将将一刻钟就搬运完毕。 而另一边的数名少府属官,也分工派活结束。 前来向李斯汇报:“按照《施工计划书》和《施工图》,三千刑徒分队八支,辅助八头‘钢铁神兽’施工。” “队又分四类,一类钻井,一类挖沟,一类搬运,一类起吊。” 主力是八头钢铁神兽,刑徒只负责清运泥土,搬运小件等细致耗时的细活。 闻言,李斯下令:“万事俱备,前往指定地点,到后即动工!” “即将前往预设地点,到达后将按照设定指令施工。” 八个工业机器人分辨了副控制位的指令,做出应对。 立即启动,前往预设地点。 三千匹仙缎的住宿补贴放在原处,等晚间收工后再来领取,有卫兵看守,也不怕丢失。 八队刑徒各自听从一员少府属官号令,跟在对应的钢铁神兽后面,跑步前往指定地点应役。 在这整个过程中,李斯一直没有驱赶围观的咸阳黔首,反而有意宣扬展示。 这会有利于围观者对仙使襄助大秦一事,更加深信不疑。 因此三千刑徒已经离开,围观者也不见减少。 而以章台街为起始的两队,正是钻井队。 两头钻井钢铁神兽,无声启动,前往预设地点——章台里之中的两个深井打井点。 却被团团围观的黔首挡住了去路,绕行不开。 但它没有一往无前、碾压性命,而是极速制动,安稳停住。 对公元前的咸阳黔首,发出问候:“你们好。” “可以请你们让一让吗?我要前往章台里南门内钻井。” 当高大威猛的钢铁神兽‘咻’地驶来时,黔首们因其极速、躲避不及,吓得愣在原地。 以为今天一条命就要因挡道冒犯神兽而丢掉了! 不承想,神兽竟然稳稳停住,且还懂礼! ——理当如此,那可是神兽! “神兽好!可以可以!” “神兽请!神兽请!”…… 挡路的黔首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又得到神兽一句:“谢谢。” “不谢不谢!” 只是黔首们的声音刚落地,道路畅通后的两头钢铁神兽已经‘咻’地一下!窜出十丈开外! 两员少府属官带着两队刑徒役力,也被甩在后面,但他们知道地方,能赶紧跟上去。 这时,人群中有反应快的:“前面那头神兽说,他要往章台里南门内钻井!我们也去章台里瞧瞧去!” “瞧瞧去!” “走走!!” 等瞧热闹的黔首们赶到章台里南门内时,就见一头高大的钻井神兽站立着。 从它的异状巨爪下,传出‘嗡嗡嗡’的蜂鸣声。 在神兽身侧,柱状的潮湿泥土,被源源不断传送出来,身穿鲜亮赤衣工装的刑徒排成长队,把泥土递运到围墙边堆放。 “诶!让让!我是章台里人,让条路我好进去!” 围观黔首们一边让路,一边搭话这个家住章台里的。 “你家住章台里哪儿?” “我家就住南门内!看见神兽右前方的那几间屋子吗?那就我家!” 这个章台里的黔首被搭话,竟也不急着回家了。事实上,他本就是为出风头。 “哗!那就是你家啊!” “那你家实在大幸啊!神兽钻井就在你家门前!” “哈哈哈!确实大幸!确实大幸!” 虽然他家没有成为搬迁户,没能得到仙使的雪缎搬迁补偿。 但神兽钻的第一口井,就在他家门前! “两头神兽都进了章台里,一只在此处,一只往北去了,想来章台里还要钻一口深井。” “两口深井,章台里以后吃水就方便了。” “正是正是,不止平常用水,就是夏热缺水的时节,兴许也不用到渭水边去挑水了。” “尤其是住两口井附近的人家,用水最为便捷!” 那个黔首自豪地挺起胸膛:家住井边的就是他! “章台里的里典也精明能干,那些潮湿黏泥,无论是修缮围墙,还是拿去筑墙起屋,都是好土。” “是啊是啊!”…… 就在围观黔首的议论声中,两刻钟倏忽而逝。 在某一刹,钻井神兽的巨爪之上,突然冲出一股小腿粗的水柱! “出水了!水井出水了!” “出水了!出水了!” 围观黔首们霎时欢呼起来! 水柱起初浑浊泥黄,咕涌几息之后,随着水柱渐渐矮下去,冒出的水也渐渐清澈。 “这么快就打出一口深井!真不愧是仙使的神兽!” 就在他们感叹时,钻井神兽抽出异状巨爪,把‘搬运神兽’早已运抵的粗圆陶管,抓取一截,从井口放入深井。 一连抓取三根,全都放入井中才作罢。 第三根陶管露出地面三尺,正好围住井口,以防脚下失足坠井。 一口井已经打好,钻井神兽围绕井口转一圈,碾实了井边地面,同时扫描深井数据、验收符合标准。 “章台里南门内打井点,已完成施工。” “前往下一个打井点:章台东里” 钻井神兽语音播报完毕,原地转身,‘咻’地启动窜出,又在南门前刹车停住。 “你们好。” “可以请你们让一让吗?我要前往章台东里钻井。” 已经准备让路,但避让不及的围观黔首赶紧让开: “神兽好!神兽请!” 也在耽搁的这一会儿,负责的少府属官已经带着这一队刑徒跟了上来。 至于身后的残局,深井都打好了,些许泥污和泥土处理,自有里典负责。 道路通畅的钻井神兽,再次‘咻’地启动! 知道下一个地点的少府属官和刑徒们,赶紧跟上。 大部分的围观黔首,都继续跟着去邻里的章台东里瞧热闹了。 有少许几个,赶紧跑到井边弯腰探头去看—— 便见深井井壁,严丝合缝地嵌入了陶管,井壁即陶管里侧,有可供攀爬的凸起窄阶。 而井底已经蓄了几尺深的清澈井水。 看完水井,立即抬脚就去追跟着去瞧热闹的人群! “等等我!我也还去瞧瞧!” “如果按顺序,章台东里之后,就轮到我家所在的兴乐西里了!”…… 不独章台街此处的钻井神兽,被追着瞧稀奇热闹。 挖沟神兽、搬运神兽和起吊神兽,一路上也吸引来很多瞧热闹的咸阳黔首。 而随着消息的传开,越来越多的黔首赶来。 以至于每只神兽的队伍后面,都跟着成千上万瞧热闹的黔首。 万人空巷,名符其实。 …… “今日是第一天,围观的黔首最多。” 午歇间隙,李斯回到章台宫向嬴政禀报。 王绾、隗状、冯劫、王贲、蒙恬、蒙毅,新增一个王离,以及不可或缺的神使周邈,也都在殿中等候。 “虽然总有神兽无法绕道换路线,必须停下请求等待让路的情况,耽搁了时间。” “但总体进度喜人——自然,是相比役力徒手做工的进度。 “其中,钻井队两支,完成二十个里的钻井计划,共钻井五十口。” “挖沟队两支,已完成五个里的下水道挖掘,共挖沟十二里。” “搬运队和起吊队各两支,协助搬运和起吊重物,亦都各尽其职。” 周邈放心了,“那就好,看来系统预计的二十日工期,应该够了。” “假使之后发生意外,致使工期紧张,也不必担心。” 李斯:“只要我们取消午休,再早出工、晚收工各半个时辰,不遵循标准的四个时辰制,就能轻松将工期赶回来。” 周邈:职场996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种人带起来的! 然后周邈说:“真到那时候,也只能语音控制,加班赶工期了。” 谁在破坏职场风气? 神使周邈啊,那没事了。 为了完成任务确保活命,不寒碜。 19 我有一门劁猪神通传授陛下 午休结束,李斯继续去监察施工,其余人都各忙各的去。 周邈也从章台宫离开,回到了六英宫偏殿。 “仙使。” 出入都随侍身侧的方岩,再次唤道:“仙使?” “啊?啊,方岩你在唤我啊。”小小走神一下的周邈,反应过来。 “方岩,你突然变了称呼,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方岩笑道:“今日之后,应当称呼您为‘仙使’。” 第一次当仙使,周邈还有些别扭:“在外面也就算了,你们有自己的职业守则,该怎样叫就怎样叫。” “不过我们在私底下,就用不着讲究了,还是老称呼吧?” 方岩含笑,却坚定道:“您的神异和神通,于我等秦人而言,与仙人手段无异。又何况只是仙使呢?” 其实与仙人也有差别的。仙人高高在上,不看不听不发一言,正如庙中泥塑神胎。 而周邈仙使,友善仁爱,实实在在为大秦带来巨大好处。 “况且,万一私下喊习惯了,到外面一时反应不及失言口误,那就麻烦了。” 方岩愁眉苦脸,很是苦恼的样子。 当然不。 从他‘高盈六尺五寸’,由小隶臣长成正式当差的隶臣以来,便不曾口误过。 否则也轮不到他一个不是哑巴的健全宦者,前来六英宫服侍。 “那也是。”周邈不愿让人为难,称呼而已,多听听习惯后就好了。 方岩含笑不言。 当所有人都称呼他为仙使,才会在天长日久之后,表里如一地敬他爱他最终信奉他。 “仙使,日昳三刻了,可要用些糕点果子?” 周邈瞅瞅外面的日头,“快下午两点了啊,是有点饿了,来点吧!” 话音刚落,八宦者之一的棉子,就呈上来了今日份糕点。 周邈一眼扫过去,零食是肉干、饼饵、炒豆子老三样,水果则是一盘青枣,三个红柿子。 外加一壶山楂熬煮的甜浆。 手伸出去悬在食几上,一时犹豫不决该朝哪个盘子下手。 “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点到了饼饵。 周邈手指一偏,若无其事地拿起来一个青枣,‘咔嚓!’啃一口。 方岩察言观色,出声询问:“仙使,可是做的不可口?” “做的已经很好了。”周邈有气无力,啃着青枣似在嚼蜡。 “炖肉用的是鲜嫩的羔羊肉,麦饭的麦子都是精细挑选过的,豆子颗颗饱满没有虫蛀,饼饵也是皮薄馅儿大。” “甜味难得,却不吝放糖,把山楂甜浆煮的酸甜爽口。” 周邈深知,他的伙食是比照始皇陛下的水平。也就是没有吃写作‘皇统无疆凤珠汆’、读作水煮鱼丸的历史美食了。 ——咸阳在关中内陆,海鱼难得,河鱼腥重,就是始皇陛下也很少吃这道菜。 “只是,我已经吃厌烦了。”周邈愁眉苦脸。 “再好的饭菜,原汁原味吃久了,嘴巴里也只剩寡淡无味!” 顿顿清炖羊肉,粗粮麦饭、豆饭,吃一顿米饭也是糙米。 偶尔吃一两顿还觉得新鲜。天天吃,顿顿吃,这能受得了? “少油少盐少糖少调料,菜肴原汁原味,主食天然粗粮,这确实很健康。” “但我娇气爱享受我先说!我就想吃浓油赤酱的重口味大菜,细腻暄软的细面馒头,皮薄馅儿大的包子饺子!” 指着被他点到小公鸡又反悔的饼饵,“这饺子…饼饵,倒也皮薄馅儿大,但面皮粗糙啊。”羊肉馅腥膻就不说了。 况且吧,尽管进献给始皇陛下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但制盐技术所限,只要放盐的饭菜,都有一股苦涩味。 周邈豌豆射手似的突突一顿输出时,方岩一直用心聆听,不曾遗漏只字片语。 等说完了,先是称赞恭维道:“仙使明事理,能体恤少府的太官令和汤官令们的用心,是其之幸。” 接着才解释道:“只是大秦物匮器陋,极尽用心也做不出精细美味的饭菜。” “仙使来历神异,见多识广,通晓时下秦人所不知的手段。”方岩循循善诱道,“不知可有解决之法?” 想起之前代为进献裤衩(……)时,陛下收下后所言: 周邈身怀宝矿而不自知,未到用时就懒于挖掘,日常可多多寻机激发。 眼下也就试上一试。 这一试,就显得陛下果然英明。 周邈顺着方岩的话一想,扯出一个线头来:“耕牛关乎农耕,没繁殖到耕牛充足之前,还是别鼓吹吃牛肉的风气了。” “不吃牛肉,可也不用光吃羊肉、狗肉一类肉吧,还可以吃猪肉嘛!” 顺着线头,继续往外扯:“不过现在的猪还是黑猪,没有后世的大白猪能长肉、出栏快,也养不到那么重。但应该比养羊要快吧?” 方岩给予肯定回答:“黑猪虽然凶狠好斗,但确实比羊长得更快、更大。只是猪肉腥臊味重,难以入口……” “小问题!”红烧肉、小炒肉、梅菜扣肉……猪肉十八吃有望实现,周邈情绪霎时昂扬! “黑猪凶狠好斗,猪肉腥臊,很大原因在于没有阉割!” “俗话说:猪不劁不胖,猪不劁不心静。要想猪肯吃肯长,猪肉好吃,我有一门劁猪神通可解!” 阉割……类似宦者中阉割去势的宦阉那样? 方岩□□发凉,不着痕迹夹紧,但面无异色。 心里琢磨起来:若猪没了为之逞凶斗狠的根源,心自然就静了下来,安心吃食长肉。 而且没了行那档事的工具,就像童子比成男的体味纯净,猪肉腥臊减轻也是理所当然的。 此事极可能行得通。 “能使猪安分长肉,猪肉好吃,这‘劁猪’确实是一门了不起的神通。” 方岩却并不深问,只是引导道:“这一门神通,不仅是能添几道美味菜肴,更能造福天下黔首。仙使功德深厚。” 黔首极少能吃得上肉,最多一年半载的偶尔吃一回。 果真施展劁猪神通,能让猪长得又快又大——腥臊味都无关紧要了,让黔首多沾几回荤腥,仙使就真是造了大功德! 周邈闻言心下琢磨着:要想不仅限于他一人或者皇家公卿独享,而是造福天下黔首,那当然是: “这样一门神通,当然是要献给陛下了!” 方岩含笑:“仙使大仁大义。” 劁猪神通先放一边,丰富了肉类品种后,接着就是:“尝试改善稻黍稷麦豆,整粒的煮来吃的问题” “稻米、黄米和小米也就罢了,舂去壳衣,煮饭煮粥当主食吃都尚可。但麦子和豆子,也煮成麦饭、豆饭来吃,就有点喇嗓子了。” 方岩解释:“仙使方才言饼饵面皮粗糙。这饼饵面皮,是把麦子放在杵臼中舂捣数遍,每一遍都过筛,最后还过一遍细筛,才和水揉面擀皮而成。” 周邈沉思:“那就是工具的问题了。” “因麦子舂捣成粉甚耗劳力,才多吃麦饭,豆子亦然。” 方岩转而询问道: “仙使既常吃细麦粉做的馒头、包子和饼饵,想来细麦粉的获得已经很容易了。不知是否有大秦也可用的办法?” 周邈灵感乍现:“虽然后来大多用机器磨粉了,但我奶奶、就是我大母,还一直用的石磨!” “虽然也要人力或畜力推磨,但相比杵臼省力多了。而且由于磨盘自身的重量,能更好更快地磨出麦子粉来。” “那种细腻的麦子粉,磨个两三遍,再过一次细筛就能得到了。” 方岩称赞:“如此,这石墨真是好用又省力的好物。” “而且,石磨不止能磨粉,还能把豆子泡发之后,掺上少许清水磨成浆汁。” 周邈喝着山楂果饮,想念着豆浆的味道。 “浆汁稀点可以煮豆浆喝,还能捞腐竹,晾干后口感细腻、滋味醇香! 稠点可以点豆腐吃,切片后腌制阴晾又成了豆干,或者做霉豆腐,都很好吃!” “那这石磨确实用处多多。”方岩捧哏道:“也真没想到,豆子还有这么多种吃法。” 说到豆子的吃法,周邈又想道:“说起豆子,就不得不说豆芽了!” “豆子用水泡发,再铺在纱布上,放在温暖避光处,少量浇水保持纱布潮湿,四五天就能生出嫩生生的豆芽了!” “这豆芽是即使冬天,也能吃到的蔬菜,有利于饮食健康的。” 方岩闻言:“劁猪养猪,打造石磨,都不是小事,但生豆芽这事,可以即刻就去尝试。” “等过几日,仙使就能吃到豆芽了。” 周邈朝方岩竖起大拇指:“方岩,你真棒!” 为方岩的积极和行动力点赞! 方岩受下夸奖,见周邈没再继续说,问道:“仙使,可还有补充的?” 周邈愣愣地摇头,“没有了。” 方岩不解怎么好好地,就开始发愣了? 但也只是暗示提醒道:“仙使可还有事?不然……”臣就去让人尝试生豆芽了。 方岩的暗示见效神速,周邈当即腰腿发力,直直地站了起来,大跨步往殿外走! “我有事找陛下去!” 方岩心下好笑,转头立刻吩咐:“黄药子、苦豆子,随侍仙使。” 正好在殿中当班值守的两名哑巴宦者,听令立刻腿脚轻盈快速地跟上去。 方岩则出门去少府,让太官令听仙使之命,尝试生豆芽。 …… 章台宫。 一名宦者进殿禀传:“陛下,仙使请见。” 正巧公子扶苏正在章台宫聆听教诲,闻声转头看向殿外。 嬴政也没让扶苏退下,直接道:“请。” “请仙使进殿!” 话音刚落,仙使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传进殿来:“我有一样好物石磨,进献陛下!” “还有两门神通传授陛下!” 同时说话之人也出现在殿门口。 抬起左脚,迈步进殿:“这第一门神通,乃劁猪神通!” 20 盐田法的晒盐神通! “噫?”是没见过的人。 周邈迈步进殿,眼睛适应光线后,就看清殿中不止始皇陛下一人在。 不过和之前一样,陛下没有遣退,就是可以信任的。 “诶?” 周邈看看始皇陛下,又看看殿中另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不太确定地猜测:“你难道就是那个扶苏?” 和始皇陛下六七分相似的长相,二十来岁,又能和始皇陛下独处,且可以信任,多半就是扶苏了吧? 扶苏眉目含笑,对这个刚才还急切传授神通,一转眼就又离题的仙使,离席行礼道:“扶苏见过仙使。” “你就是那个扶苏!” 周邈膝盖窝一软、后退一步,仰头才看见起身离席青年的额头。 这身高得有一米九了吧! “某正是扶苏。” 身高一米九,宽肩阔胸,高鼻长目的扶苏,对周邈弓身行完揖礼,直起身回答道。 “嗬!”周邈一个战术后仰! 不可思议!认知被颠覆了啊喂! “扶苏不是温文儒雅、文质彬彬书生形象吗?!身材纤瘦、白皙清秀、温声细语,这才符合扶苏的印象啊!” “可你,你怎么是一个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的武夫将军模样啊?!” 扶苏:“……某也没有仙使说的那样魁伟健壮吧?” 细品辞藻,他流传后世的竟是这样一副形象? 周邈一整个震惊:“怎么没有!你比正儿八经的武将——像是蒙恬和王贲,都更高大啊!” 看仙使一副被打击严重的模样,扶苏委婉地解释: “秦人本就生来更高大,且某又随了陛下的长相和体高,所以才长成了这般模样?” 扶苏这解释一出来,周邈轻易就被成功解惑: “也对,子肖父,陛下长得那样威武霸气,你作为陛下的长子,高大一些也正常。” “何况陛下一米九八,你才一米九呢。” 哼,不过尔尔。 扶苏:……坚强地笑笑。 今天见到扶苏的面了,原来儒雅仁弱的形象轰然倒塌。 ‘瘦弱清秀迂腐古板书呆子’,啪地变成了‘赳赳武夫豪放直爽一根筋’! ……就匪夷所思。 “扶苏啊,咱就是说,你长的这风格,和大方爽朗更适配哦,太拧巴不适合你。” 周邈语重心长,神态突然沧桑: “你的长相就不适合敏感脆弱,心底有话就到陛下面前明说,别自己揣测知道吗?” “谨遵仙使教诲。”扶苏虽然才第一次见到仙使,但想到被预言的内情和未来,心中又泛起苦涩。 周邈旁若无人和扶苏交谈时,嬴政情绪稳定地等着。 近朱者赤,如果扶苏能被影响从而改变,对大秦也有利。 “参见陛下。”周邈终于意识到,把始皇陛下晾在一边不太好,乖巧地拜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汉时期,君臣之间的尊卑悬殊还没有天壤之别,日常见了都不用跪、不用磕头,议事时也是相对而坐。 周邈当然也没下跪,就低头弯腰鞠了一躬。 对于仙使的礼仪,知情者知道周邈生长于平等国度,不知情者觉得仙使不必拘于世俗迂礼,都不会对他苛求周全。 “仙使请坐。”嬴政阔袖一展,指向右首席位道。 周邈依言入座。 心里嘀咕:始皇陛下也改了称呼,好别扭。 不过他已经和方岩探讨过称呼问题,就不和陛下也探讨一回了。 虽然别扭,也努力适应吧。 眼看周邈又思绪飘飞了,嬴政主动问起:“周邈,你刚才所说有两门神通?” 称呼的来回变化,是嬴政对仙使的尊敬礼遇,也是对周邈其人的亲近。 “诶!”周邈马上答应! #一秒精神焕发!# 扶苏不禁好笑:仙使的情绪真是好懂。 周邈回答:“对!我有两门神通传授给陛下!这第一门就是劁猪神通!” 劁,断也,刈也。 劁猪…… 已有猜测的嬴政:“可择匠人传授。” “???”过了两秒,周邈才反应过来,“噗!” 传授劁猪神通给始皇帝? 始皇陛下劁猪…… 不!不能想! 太大逆不道了! 周邈把所有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没有笑出声。 嬴政只当没察觉右下首传来的细碎怪声,且等周邈的情绪平复。 一会儿之后,周邈一本正经:“对,传给匠人,并培养出一批专门的劁猪匠。” 又以可疑的速度无缝衔接:“我来给陛下说说这一门劁猪神通!……” 接着周邈就把想起劁猪神通的前因后果,把和方岩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周邈说完。 嬴政意识到劁猪这门神通的重要性。 当即道:“稍后就传令少府,即刻钻研劁猪技艺,早日养出肥大肉美的黑猪,并将劁猪技艺传之天下。” 性仁善的扶苏亦明白劁猪之技对天下黔首的意义,心中更加敬重仙使。 “仙使功德深厚,天下黔首必会感恩于心。” “功德深不深厚的,我是不在乎啦。”周邈说得一派天真又赤忱:“我只想大秦帝国别二世而亡,能传承延绵多个几百年。” 扶苏一怔,神情黯淡下来。 是他们的错,才在两千多年后还让后人替大秦惋惜。 劁猪神通‘传授’完毕,周邈又说起石磨,“对了,我有一好物进献陛下,那就是石磨……” 同样的,周邈又把和方岩有关石磨的话,大概转述一遍。 “……再过六七日,豆芽应该就生好了,到时我让方岩给陛下也进献一些尝尝鲜。” “再等打好一架石磨,就让他们磨细麦子粉做馒头、包子和面条,还磨豆子煮豆浆,做腐竹、豆腐、豆干!” “丰富餐桌指日可待!到时候我也让方岩都进献给陛下一份。” 周邈怀着美好憧憬,用纸笔画下石磨,同时畅想饭菜丰富起来的时候,吸溜~ 被人惦念分享好物,感觉总是好的。 嬴政:“善。朕亦等着饭桌丰富之日。” …… “劁猪神通重要,石磨也重要,但我要说的另一门神通,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大杀器。 听到这三字,嬴政坐直腰背,半身微倾向前。 目前为止,周邈称作大杀器的有马鞍马镫马蹄铁,造纸术印刷术和科举制,无一不是精绝重器。 现在又有一物,周邈称之为大杀器? 嬴政的身体动作,已把他的期待尽数体现了。 对座的扶苏也不由屏气。 在仙使口中读作大杀器的,实则写作国之重器。当然是多多益善! “五味之中,以咸为首。” “盐,国之大宝也。” 周邈两句话,点出盐的地位。 嬴政和扶苏立即明白了,仙使话中的大杀器,是有关于盐的。 周邈在崇拜的始皇陛下面前,就像一只孔雀,总是在展示他的华丽羽毛。 且容易激动,一激动就上头,一上头就顾头不顾腚,言行蠢兮兮。 最突出表现就是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一秃噜都叭叭出来才算完。 就像现在,周邈不带停顿地,接着就开始叭叭: “盐的至关重要,首先因为它是维持人体健康的必需补充,长期不吃盐会使人浑身乏力,无法耕种和作战。” “而且,盐腌可保存肉蔬食物。有了盐,黔首得以储存食物,渡过少食的寒冬,也能有备无患。商贾则可以贩卖牟利,互通有无。” “另外,黔首的温饱可通过耕种自给自足,唯独盐需要外部供应,因此天下对盐的需求是长久存在的。” 在场两人,一个封建始皇帝的嬴政,一个嬴政长子、隐形的大秦太子。 他们可能比周邈还更加深知盐的重要。 周邈接着就说:“而对一个国家来说,盐是立国之本、富强之基。” “盐多则国家富强,吴国煮东海之水为盐以致富,国用饶足。齐国以渔盐之利而兴国,‘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 “而我大秦,亦有商鞅变法,盐业专卖,富国强兵。后在李冰入蜀时,‘穿广都盐井诸陂池’,是谓开凿盐井,蜀地自此富饶。” “齐国大兴盐业,贸易往来,天下人都向齐国交税!以盐为后盾,于是齐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我大秦,亦有盐业专卖,助力富国强兵,为统一大业出一臂之力!” “彩!”扶苏拊掌喝彩,“盐,国之重宝也!” 不仅为周邈煽动人心的言辞,更为周邈接下来的重头戏。 不得不说,扶苏是一个好听众。 有人捧场,周邈说起来时更加神采飞扬: “但是无论煮卤为盐的井盐,还是熬波为盐的海盐,效率都太低了!” 摇着一根食指,啧啧地摇头晃脑。 像过年在长辈面前,展示拿手才艺的e人小孩儿。 “而且需要砍伐薪柴、烧火熬煮,很不环保!人力和物力成本都太高,太落后了!” 扶苏不由屏息:仙使说煮盐的制盐之法落后,就意味着有更先进的办法。 煮海为盐,就已造就一个富强齐国,若是大秦能得授更先进的制盐之法,岂不更加富裕强大! “我欲传授陛下的第二门神通,便是盐田法的晒盐神通!” “圈围海水,太阳暴晒,水分蒸发,结晶成盐。”周邈只大概记得。 不过知道了关键点,始皇陛下下旨让匠人多试试也就试出来了。 “到这一步,出来的只是粗盐,像现在的盐一样又苦又涩。” 想到粥汤菜里面如影随形的苦涩味,周邈语气不由坚定两分: “接下来就是提纯,依次加入氯化钡、氢氧化钠、碳酸钠,再过滤去除杂质得到滤液,加入稀盐酸溶液,蒸发结晶,就能得到较为纯净的精盐了!” 扶苏:“???” 嬴政也没懂,但他表情霸(酷)气(拽),没像他大儿子那样露出一张问号脸。 “听不懂没关系,我中学的时候学过粗盐提纯的化学实验*。” 周邈信心满满:“从初学、实操到大小考试,实验步骤没写过十来遍,也有七八遍。” “放心,我记得!”把胸膛拍得砰砰响! 而恰好,作为理科生,他也知道如何自制氯化钡一类试剂。 不便土法自制的,也可以用替代品,或省去。 咸鲜不苦涩的精盐,他来了! 周邈在畅想吃上精盐的美好日子。 嬴政已经决定加强旧燕齐之地的掌控。 “明年东巡,势在必行。” 周·话题跳跃者·邈,也吃到了话题跳跃的苦—— “根据历史记载,明年不是应该巡陇西郡、北地郡?” 并且深刻诠释了何为嘴比脑子快: “提前东游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张良刺杀?万一谋圣还没准备好呢?” 扶苏:??? 仙使你为何言语失望? 周邈完全不顾疑惑不解的扶苏死活。 也没细想他的话暴露了情商,他只是转头一句齁甜赤忱之语: “不过明年东巡的话,梦一个为陛下修建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