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孤女后,我一路杀成宫斗冠军》 第一章 穿成孤女,被夫卖掉二婚嫁给皇子 “贱人贱命贱骨头!哪儿就那么容易死了!来人,拿盆冷水把她给我泼醒!” “哗啦——”一声,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刘绥悠悠转醒,发现自己魂穿到了北宋宋太宗时期,现在是被前夫因穷卖掉,被王府指挥使张耆选中介绍入韩王赵元休王府的蜀地孤女刘娥。 她在二十四世纪是一名研究西夏历史的研究员,在一次西北西夏贵族墓葬的发掘工作中,她下到墓室里,在发现一枚制作精美的金刚杵后,正准备给她的老师看,刚拿起来,她就穿越了。 身为入王府的第一个女人,乳母刘牡丹很担心她把韩王给带歪了。 韩王生母早逝,乳母是他最敬重的女性长辈,她厌恶刘娥的出身,处处为难。 她自认为纳妾不要紧,但不能什么不明不白的破鞋都给纳进府里来,还大有宠!这叫未来入府做正妃的名门贵女情何以堪! 而此时韩王赵元休,并不多爱刘娥。只是觉得她很新鲜,很有意思,便纳入府中。 赵元侃并不信任刘绥,只是把它当做一个有趣的玩物而已,也因此,这些人可以在他不在府里的时候肆意欺辱她! 现在,她穿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办法取得乳母的认可,让赵元侃真正的爱上自己,信任自己。 如果始终无法得到认可,那么她必须想办法压制住乳母的气焰,先在府中取得一定的地位,站稳脚跟,再图谋赵元侃的信任,走入权力中心,迎接她的命运,谱写属于她的人生剧本! “哟,醒了啊?往日里妄图攀高枝儿的时候勾引韩王殿下的狐媚劲呢?”刘牡丹瞅了一眼试图爬起来的刘绥,一脚踩上了她的腰。 刘绥吃痛,低低地唤了一声。 这婆媳大战!假婆婆好生厉害,原主被折磨的都已经归西了! “刘奶母!何必把事做绝!” “做绝?就算是杀了你,殿下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殿下曾亲口说过‘联有乳母,奉之如母’,他难不成还弑母吗!” 刘绥睁着一只眼睛,痛苦地感受着腰上的力道,看着周围的侍女都只是站在刘牡丹身后助阵,越发痛苦。 她一抖袖子,将袖中藏着的金刚杵落到掌心,抬起手来,对着刘牡丹就是一射! 这是导致她穿越的罪魁祸首,此时也是她的保命符,能射出三种针:第一种麻醉针,能将人麻醉晕倒,一针的药力大概是六个时辰;第二种镇静剂,能让狂躁的人镇静下来,诱导出真话;第三种遗忘针,能让人出现短暂性遗忘,视药量多少而决定遗忘时间长短。 刘牡丹中了麻醉针,立竿见影地晕了过去,“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刘奶母!”侍女们大惊。 一瞬间整个柴房手忙脚乱起来,有过来搀扶刘牡丹的,有过来掐人中的,有出去通风报信的…… 刘绥冷眼看着,趁势缓缓爬起。 “天哪!刘奶母……刘奶母不会动了!娥娘子你做了什么啊!这可是殿下的奶母啊!” 面对侍女们的质问,刘绥只是冷静地反问。 “刚刚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你们可没这么着急!” 侍女们一愣,嘴里那句“你怎么能和殿下的乳母比”咽了回去。毕竟在侍女们眼中,也认为这只是个一时有宠的破鞋贱妇而已,殿下身份尊贵,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等殿下新鲜劲过去也就过去了。 “殿下!殿下回来了!” 刚刚出去找大夫的侍女这会儿又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听了管家的话已经往这边赶了了!” 刘绥一愣,立即将头上仅剩的一点头饰都给拆下来,让原先就被揉的乱的头发散开来,披在肩上,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跌坐在地上,活脱脱就像是在公堂前述说冤屈的可怜女子,一边半低着头虚空地抹着眼泪,一边还要用另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大腿让待会儿见到韩王殿下真的能眼泛泪花、楚楚可怜。 示弱不是软弱,柔心弱骨,先占据道德制高点。 在绝对的实力悬殊面前,硬碰硬不可取。 眼见着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在随从的簇拥下朝这里赶来,只远远地瞧着,就已经能察觉其身材高大、气度不凡。待其走近了,刘绥立即被那一双眼睛夺去了全部注意力。 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十分有神,剑眉星目,五官正气且大气,颇有武将之风;但偏生那嘴生的小巧,鼻生的精致,唇红齿白,儒雅与硬朗在他脸上融合的恰到好处,英气之下更显得翩翩公子,俊美无双。 只一眼,就足以令人惊艳。 刘绥看愣了三秒,差点连抹眼泪的假动作都忘记做了。 “怎么回事?”赵元休直奔刘牡丹身边,开口问道。 刘绥立即回过神,膝行到殿下身边,声泪俱下地道:“殿下!都是妾不好,没让刘奶母打的再狠些解了气,否则也不会晕倒了!” “你……”赵元休转过头来,这才看到披头散发的刘绥,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他想起初见她的时候,刘绥面若银盘、目如水杏,荆钗布衣难掩其皎皎素白之色,清冷高洁之气,行礼时姿态端庄,颇有大家风范。一见钟情,他便动了心思,接受了张耆的献礼,纳入府中。 “怎会如此狼狈?”赵元休似乎是于心不忍,伸出双手来想要把刘绥扶起来。 刘绥故意体力不支身子一歪,默默拒绝了。 你要是把我扶起来了我还怎么接着演! “殿下,都是妾的错。妾自从入府以来,因与殿下情投意合,日日风花雪月只知玩乐。奶母痛心疾首,担心殿下因此沉迷美色,便把妾叫到柴房里,想要提点一下。妾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忤逆,便来了,却,却……” 刘绥故意说得欲言又止,小心地观察着赵元休的反应,他面上依旧平静,倒让她有些摸不透了。 按道理说,这家伙是知道私下里刘牡丹是怎么对待原主的,她不把话说破才是对的,但看赵元休这表情,该不会真的把她给解决了吧! “奶母都是为了殿下好啊!”刘绥赶紧补了一句。 “既然如此。”在刘绥忐忑的心绪里,赵元休终于开口,“是乳母忧心我过度,大动肝火,才会一时晕厥。让大夫给她好好看看,等明日她醒了,小娥,你便去她那里好好侍奉,虚心向她求教。” 什么!她明日还要去伺候她!刘牡丹不得给宰了她吗? “殿下,妾粗鄙不堪,恐怕照顾不好乳母……” 刘绥正找着理由推了这危及性命的差事,赵元休却依旧伸出食指,轻轻地按在了刘绥的唇上。 第2章 涪陵县公私自回京? 柔软的触感让刘绥下意识地也去看对方的唇。 “你是我看中的女人,我不允许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贬低自己。事出有因,点到为止即可。” 赵元休的唇…… 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似笑非笑,却勾魂夺魄,让人为之痴迷。 此时凑得如此之近,刘绥越发觉得他唇形漂亮,眼睫纤长,清正坚毅中自带几分脆弱感。 斯文俊秀,秀而有骨,锋芒内藏…… 等等! 她好像关注点又跑偏了。 他是!故意的! 刘绥回过神来,赵元休已经让侍女们抬着刘牡丹和其他人一块退下去了,此时柴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刘绥仍旧跌坐在地上,赵元休还惦记着她刚刚的拒绝,反倒也蹲下来,像跟小孩儿说话一样和她平视,还顺便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额头上的贴着的湿发。 “小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到底是我的乳母,自幼抚养我长大,就如亲生母亲一般。我不愿意看到后宅不宁,乃至与闹到爹爹那里去。” 赵元休见刘绥仍旧面色不解,依旧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她虽出身农家,但却是爹爹选中的人,我这头可以在府里护着你,把一碗水尽量端平,但爹爹可不会护着你。来日她若向爹爹告状,后果可想而知。” 赵元休的爹爹,便是当今圣上。宋太宗赵炅,赵匡胤的弟弟。 “妾晓的了,都听殿下的。” 刘绥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她还要借着韩王走向朝堂,不会那么没眼力见地无理取闹的。 刘绥正盘算着明日要怎么缓解和刘牡丹的矛盾,赵元休突然沉声开口发问。 “刘奶母应该无事吧?她素来身体康健,怎会轻易晕倒。” 赵元休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刘绥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道:“自然无事!她睡一夜也就会醒了。” 赵元休深深地看了刘绥一眼,把她看的有点发毛。 “那便好,折腾了这么久,你也回房休息吧。我今夜另有要事,无需你伺候。” 赵元休交代完,便径直走出了柴房,留下刘绥一个人。 脚步匆匆,看起来特别着急的模样。 刘绥若有所思地望着赵元休的背影,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他好像最近一直都很忙,忙到忽略了王府里的不少事情,也因此给了刘牡丹私下教训原主的机会。 刘绥走回自己的房间,就看见她的贴身侍女山栀满脸红肿,哭着扑到她面前。 “娥娘子,幸亏殿下回来的及时,奴婢还担心再也见不到娘子了!” 刘绥心疼地看着她脸上被打的印迹,赶紧扶她起来,让她在自己面前坐下。 这小姑娘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几岁,最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被她连累成这个样子。 刘绥悠悠叹了一口,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娥娘子,殿下让我来给你看看。” “诶!是何郎中!看来殿下还是惦记着你的。” 山栀欢欢喜喜地站起身来去开门,领着何郎中走进来。 何郎中先向刘绥行了个礼,她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多礼,并让他先去看看山栀。 山栀有些受宠若惊:“娥娘子,我没事的……” “你是因为我才会有这无妄之灾的,听话,先让郎中看看。” 何郎中检查了一下山栀,从医箱里掏出一盒药膏,递到山栀的手上。 “你的脸较寻常受刑之后更为红肿,想必是因为打你的人用了辣椒水的缘故吧?瞧你脸上的痕迹,对方应该用的是小木板,而不是手。” 刘绥遽然变色:“用沾了辣椒水的小木板打你的,这也太过分了!你刚刚怎么不说!” 山栀眼睛突然瞪大,似乎想要一吐为快,但很快却又抿起嘴巴,拼命地摇头。 刘绥心上一痛,拉住山栀的手,无比郑重地保证道:“山栀,你放心,终有一天,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们。” 山栀终于松开了抿着的嘴巴,微笑着摇了摇头:“娘子有这份心就很好了,山栀记下了。” 何郎中又检查了刘绥,倒也没有大碍,说吃点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可。 送走了何郎中,山栀便又乐呵呵地说起了前些日子和小姊妹在外头采买的时候遇到的趣事。 刘绥瞧着山栀的性子,是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乐天派,倒令人羡慕。 及至谈论起赵元休,山栀也说最近殿下行踪不定的。刘绥留了个心眼,觉得这可能是个在赵元休面前好好表现的一个突破口。 刘绥决定跟山栀交换装扮,让山栀扮成自己,在自己房间里睡觉;而她穿上侍女服,梳上侍女头,去——韩王府的书房偷听。 刘绥猫着腰走到窗户底下,乖巧地蹲了下去,像一只捕猎时蓄势待发的黑足猫。 “殿下,这消息来得太过吊诡,我们的探子根本没有得到任何风声。”是赵元休的贴身暗卫九皋的声音。 “无论如何,京中已经出现流言,被贬为涪陵县公的四叔私自回京。大哥敬爱四叔,绝不会坐视不理。他托我按照探到的消息去此地查证,我不能辜负。”赵元休说着,已经拿起佩剑,往外走去。 “楚王怎么不自己派人去!”九皋跟在赵元休身后,小心地吐槽了一句。 书房的门被打开,刘绥大惊,忙往阴影处又躲了躲。 刘绥看着两人匆匆而去,闪身溜进了书房里。 她翻看着案上的文书,似乎能再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她记得,赵元休的四叔就是赵廷美,是昭宪太后杜氏“金匮之盟”之中“三传约”的重要人物。 这三传约,便是他们的母亲定下的大宋初年传位的规则——赵匡胤传位给三弟赵光义,赵光义传之四弟赵廷美,而廷美复传之二兄匡胤子德昭。 据《宋史》记载,宋太宗在位期间,德昭不得其死,德芳相继夭绝,赵廷美始不自安。 然后,赵廷美就莫名其妙被赵普陷害“得罪”,贬至房州。 不对! 刘绥翻书的手一顿,她记得,宋史上记载赵廷美病死于房州,这会儿怎么可能回京! 这是陷阱! 韩王楚王都是太宗的儿子,到底是谁放出这个消息来引诱他们? 刘绥放下手中的书,追了出去。 第3章 殿下,陷阱! 月影朦胧,一道道黑影在树林里你追我赶,快速地穿梭。 一顶小轿子由四个人抬着,在树林里隐蔽地走着。 “哐当!”一声,轿子突然猛烈地晃动起来。抬轿的伙计大惊,一枝箭矢已经插在了轿顶上。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巨响,轿子四分五裂开来! 轿中的女子跌到地上,躺在地上不动了。 “灭口!”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而后便是一阵箭矢声。四个伙计瞬间就成了躺在地上的尸体。 为首的黑衣人向尸体走去,将那个女人翻过身来。 “这不是涪陵县公!” 黑衣人低喝一声,嘴里是掩饰不住的蔑视意味:“还以为他屈尊降贵,男扮女装掩人耳目——” 黑衣人抬起手中的长剑,刺入躺在地上女人的心脏,剑拔出,鲜血四溅! 黑衣人正准备撤退,横空再次射来一支箭矢,正中他的左肩膀! “唆!唆!唆!” 另一伙黑衣人出现,当先放到了几个在头目身后的黑衣人。 “谁!”黑衣人豁然回首,大喝道。 赵元休也一袭黑衣打扮,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只是道:“原以为迟了一步……果然流言不真……” “既然你也是为此事而来,那必不可能放过你了。上!”黑衣人头目冷笑了一声,更多隐藏在树林里的同伙冒了出来,直逼赵元休而来。 “殿下。”九皋跟赵元休背靠背,目测着黑衣人的数量,“我们带来的人,有点少。” “那便背水一战!” 两路人马当下便火并起来,赵元休的暗卫虽然有以一当十的能力,但奈何他这次只带了五个人。 赵元休抵抗的十分吃力,他这头正应付着两个黑衣人,即使注意到身后有人在瞄准自己,也无暇去躲避! 赵元休原本想借力换个位置,但是前面两个黑衣人怎么肯让他那么轻松,只死死将他钳制在射程范围内。 拉弓,打满。 赵元休听着那个声音,几乎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死亡。 “小心!” 一个女声伴着达达的马蹄声传入他的耳朵,赵元休抬起头来,只见一名穿着斗篷,带着兜帽的蒙面女子,驾马而来,只轻轻地一抬手,在赵元休身后的那三个射手就纷纷倒地! 刘绥重重地一扯缰绳,马蹄在地上转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扬起尘土。 “嚯——!” 她调转马头换了个方向,用手上的金刚杵又解决了左翼的几个黑衣人。 而后她自马上一跃而起,一个漂亮的翻身,又解决几个亟待靠近她的黑衣人。 她落回马上,驾马驱至赵元休身侧,朝他伸出手来。 此时,暗卫正好解决最后一个黑衣人。 赵元休看着这双自高处向他伸出的手,视线逐渐上移。 那双眼睛…… 小娥,竟是你吗? 赵元休没有选择拉住刘绥的手,而是转头看向聚拢过来的五名暗卫。 刘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那双在空中停留蛮久的手,知道是自己还没有获得信任,便道:“殿下的四皇叔擅离流放之地又是一门栽赃陷害,我估计这是个陷阱,便赶来救殿下!” 赵元休原本脸上的表情还有点感激,闻言便立即拉下脸来。 “谁允许你来的!” 刘绥冷不丁被赵元休这么一吼,也有些傻了。 “殿下?” “九皋,送娥娘子回府,我去见大哥。”赵元休冷声吩咐。 “什么?这是娥娘子!?”九皋原本跟看戏一样看着自家主子和无名侠女,听到这是刘娥如遭雷击。 在九皋眼里,刘娥就是个长得有点姿色,会唱曲儿、击毂鼓、跳舞哄殿下开心的女人,嘴是挺甜的,但这一面……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殿下!陷害您四叔和引诱你们来此处的不大会是一个人!”刘绥摸不透赵元休的想法,但知道硬跟着他去也没好果子吃,便道。 宋太宗可就盼着自己儿子登上皇位,至于哪一个无所谓,是他的血脉就行,怎么可能在今夜对赵元休动杀心,损兵折将! 赵元休深深地看了刘绥一眼,再次沉声道:“九皋!刚刚我的命令,你是没有听到吗!” 九皋立即过来牵刘娥的缰绳,刘娥抓紧时间道:“殿下,我会乖乖回府。但是刚刚被我攻击的那些人只是晕了不是死了,您如果要处理掉他们,还是要早点处理。” 赵元休没有回应刘娥的话,而是走到其中一个黑衣人面前,举起长剑,往心脏处狠狠地刺了下去。 鲜血四溅,沾上脸颊,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令人兴奋。 他的表情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手上的动作就好像在发泄。 刘娥看到赵元休复又动手,知道他相信了自己的话。 九皋等人护送刘绥回韩王府,赵元休则和另外两个暗卫前往东宫。 刘绥在马上坐着,由九皋牵着马朝韩王府慢悠悠地走。 九皋自然不会主动和刘绥说话,所以刘绥主动开了口。 “为什么殿下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刘绥问的直接,她也不奢求韩王会跟她说句感谢,但他认出自己后明显像是心头憋了一口气。 九皋还沉浸在刚刚刘娥的反差里,随口答道:“殿下有的时候挺别扭的。” 刘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九皋又道:“其实你不用担心会失宠,你现在青春少艾,若是惹他生气了,哄哄殿下也就罢了,殿下是个心软的人。” “你误会了。珠会黄,人会老,色会衰。” 只有权力,权力才永远不会变老。 “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驰。一个自幼流离失所的孤女,想要给自己准备条后路,不可以吗?” “那就母以子贵呗!” 九皋压根就不会去细想刘绥的处境,不过他倒是盼望着早点逗小殿下玩。 王府里太冷清了。 刘绥没有接话,按照历史,她是不会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的。 即使母以子贵,也只能借腹生子。 当然这是后话了。 况且她在意的不是失宠或者生子,而是实实在在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 刘绥回到王府,走回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在床上熟睡的山栀,温柔地笑了笑,替她掖了掖被角,而后去山栀的房间里睡觉。 旭日初升。 赵元休一夜未归。 第4章 不止一位殿下 刘绥睡眠浅且少,翌日倒是她来叫山栀起床的。 她跟山栀交代换回身份,便独自出府去瓦舍雪梅春。 她前夫龚美最开始是把她卖到雪梅春卖艺的,但是当家的锦娘认为她奇货可居,恰逢王府指挥使张耆想献女讨殿下欢心,锦娘便介绍给他。 重回雪梅春,锦娘端坐在高座上,专注地把玩手中的金如意:“王府夫人做的好好的,来我这儿做什么?” “锦娘,初见时,您说‘此扇一接,你便是我雪梅春的人了’。”刘绥跪了下来,将一把扇子双手捧起,恭敬地举到锦娘面前。 锦娘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那把扇子,扇面上绣着精致华美的黄色鸢尾花,栩栩如生,明媚地好似要灼伤人一般。 “你是来索要什么?”锦娘抬起头来,用她那特有的嘶哑、凉薄的声音威严地道。 “锦娘这话说得真让人伤心。我一直感激锦娘的知遇之恩,让我能够入王府……” “我不喜欢客套话,来求我帮忙就直说。”锦娘用毫无感情的声线说着。 刘绥一愣,她根据原主的记忆,认为锦娘和刘娥的交情并不深,还打算周旋一番,没想到这么爽快! “殿下今日在雪梅春吧?”刘绥直截了当地问道。 锦娘连愣都没愣一下,反倒眉眼一弯,笑得像一只狐狸:“哪位殿下?” 看来不止一位。 “锦娘可否让我跟青黛她们一起表演。” “你想听什么?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刘绥捧着那把扇子,有些摸不清楚锦娘的脾性,犹豫着怎么继续开口,锦娘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扶着刘绥的肩膀,扶起她,让之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她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刘绥:“我向来不会让自己亏本,也怜惜我的手下人。” 刘绥整张脸都被笼罩进锦娘身子的阴影里,刚刚她分明就是被按坐到椅子上的。 “青黛她们原本就是殿下在雪梅春培养的细作,所以听到也无妨,可你呢?” 锦娘的态度依旧和风细雨的,但是压迫感极强,刘绥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大脑飞速运转。 狐狸面、烟熏嗓、雪梅春瓦舍最绝对的主宰。这是刘绥对锦娘最直观的印象。 但锦娘的身份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瓦舍当家这么简单。 “锦娘,我有分寸。” 锦娘笑了起来,仍旧让人看不清楚眼睛:“罢了,你既然执意如此。青黛,带她下去准备一下。” 青黛从房间外面走了进来,朝锦娘福了福身子,带着刘绥走了出去。 刘绥跟在青黛身后,她人如其名,远黛秀娥,只此青绿,是符合宋朝审美的温文柔美,清雅内敛,仙气脱俗。 “每次几位殿下会面来我们着议事,都会特地叫来一批女乐奏曲,这是陈王赵元佑提议向圣上掩人耳目的做法。” 陈王赵元佑,赵元休的二哥。 来到梳妆间,青黛递给刘绥一套衣服,让她换上。 “你实在不该淌这趟浑水。”末了,青黛还是颇为惋惜地对刘绥说道,“我倒羡慕你,入王府后被殿下宠着爱着养着,衣食无忧,很幸福。” “有人没有人会无条件对你好,除了父母,这少有例外。”刘绥冷冷地打断,“你只看到我以青春貌美入府获殿下的欢心,可如果我永远止步不前,迟早会被抛弃。” 如果她没有穿越,在现代她还有很多的可能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不需要围绕着男人而转。 但如今她只有讨得殿下欢心这一条路可走。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告诉我,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刘绥看着青黛,见她脸上依旧是不赞同的神色,也不再多说。 刘绥化好妆,带起那半脸莲花面具,走向琳琅满目的乐器,一瞬间傻眼。 原主擅长的乐器,是哪个来着? 刘绥找了一会儿,拿起了鼗鼓,青黛却摇了摇头,表示待会儿演奏的曲子用不到它。 其他的乐器原主也不会了啊!她倒是会唱曲儿和跳舞,可这接下来也用不到。 刘绥看向琵琶,拿起一柄装模作样地在调弦。 这个乐器太大了,装模作样的话动作也太明显了。 刘绥转头,看向旁边的萧。 南郭先生,请你保佑保佑我吧!你滥竽充数那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就匀这一次好运给我吧! 刘绥打定主意烂萧充数,跟着大部队走进那个雅致的包间,女乐与宾客之间摆放着一块矮屏风,女乐们按照位次坐好,开始奏乐,刘绥举起萧放在唇边做做样子,就听到一个宾客道。 “楚王殿下,当初秦王赵廷美被贬涪陵,满朝文武只有您一人为他申辩,这次万万不可再多此一举了!” “可是他到底是孤四叔啊!前些日子京城里流言纷纷,昨夜我还命三弟去查探虚实,今早却得到消息……唉……” “四叔何来叛逆之心,从始至终就没有!何其冤枉!” 宰相宋琪恨铁不成钢地道:“殿下,纵使如此,您因为四叔跟您父亲置气,实属是糊涂啊!” “是啊!爹爹本属意立你做太子。大哥你那么一闹,害的父皇下不了台。父皇只觉得你的‘心疾’是在与他赌气。大哥你还是跟爹爹服个软吧!”陈王赵元佑附和道。 “若要就此变成冷心冷情的阎罗,这太子不当也罢!” 赵元佑见自家大哥赵元佐如此愤恨,忙好心地劝导他隔墙有耳。 赵元休一直没加入他们的对话,倒是专心欣赏下面的女乐。 他端着上好的武夷岩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突然注意到女乐中有一个人极为不协调。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哥等人,他们的心不在玩乐,都在谈事情,所以没在意这些女乐的不对劲。 看来只有他发现了。 赵元休弯了弯唇角,脸上却没多少笑意,他用如鹰隼般锐利审视的目光看向了那个明显心不在焉的女乐。 萧上的指法没有一处是对的,嘴皮子却依旧抵在上面,专注于屏风后面的对话,奏乐于她不过是应付! 刘绥注意到了赵元休的表情,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了赵元休探究的目光,额头上滴下了无形的冷汗。 糟糕!这就认出来了? 第5章 你是官家派来的细作? 赵元休接收到了刘绥躲闪的目光,玩味地笑了起来,有意用眼神逗弄着刘绥,让她本就慌张的心更加方寸大乱。 刘绥欲哭无泪。 一曲套曲毕,女乐们须去隔间调整乐器,奏下一套带舞蹈的曲。刘绥稳如泰山,按部就班地跟着她们走。 赵元休起身,朝赵元佐拱手道:“大哥,三弟登东,走开一会儿。” 赵元休跟上女乐们的步伐,拉住了站在队伍最末的刘绥的手,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一个华丽的转身,将她带入了另一个隔间。 “吧嗒”一声,他关上了门。 赵元休死死地抓着刘绥的手,将她逼仄到死角。他盯着她手里的玉箫,阴阳怪气地道:“萧吹得不错啊!” “谢谢夸赞。” 刘绥看透不说破,只挣扎着想跑,赵元休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最近的你真是令我意外。” “哪里哪里,人本就是多面的,我自然希望殿下能够多了解我。”刘绥打着哈哈。 “小娥原先确实不会吹箫的,但入府后我曾亲自教过她。虽算不上精通,但至少规规矩矩,而你明显不会吹箫!小娥因为小时候被马蹄踩过,生平最怕马,哪里会有那般驾马的英姿!还有,小娥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而你只是轻轻一抬手,就能解决武功高强的黑衣人——” “说!你到底是谁!” 带着刺骨寒意的质问。 已经到否认我身份的地步了吗! 刘绥咽了一口口水,心下慌乱。她眼中的闪躲在赵元休看来就像是在逃避。 “嗯?怎么不说话?” 赵元休见刘绥支支吾吾,伸出手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的小娥到底哪里去了?是谁派你来的?能找到如此相像的人绝非一般。你是官家派来的,还是辽国的奸细?” “殿下,别说笑,这跟官家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官家的人,而是辽国的奸细的话,孤在此解决了你也是一件利国之事!” 刘绥感觉到赵元休手下越来越重的力道,觉得自己现在要是认下官家的身份,或许会解掉眼下的死局? “是,我就是官家派来的!” 刘绥承认着,但赵元休的眼中怀疑之色却愈浓。她眼珠子一转,结合刚刚听到的对话和她从现代学到的历史知识,斗胆道。 “殿下和太子必在为秦王赵廷美病死一事忧虑。” 赵元休一愣,豁然将手放开,对着刘绥露出凄凉的微笑,很显然这个笑容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她背后的那个人。 “这件事情都还没传到帝京,就连二哥他们也是用探子八百里加急才知道的。刚刚大哥他们的对话也只涉及到四叔被贬一事,看来你还真是官家的人。” 他们几个提前得知消息后,生怕楚王赵元佐又做傻事,特意纠集起来提醒他,没想到却被官家料到了此事,还在这么短时间内派出了细作! “爹爹到底在想什么!先是逼死了两位堂兄,而后逼死了四叔还不够,如今又要四处派人监视大哥和二哥,非要把他们也逼死吗!” 刘绥面上迎着赵元休的质问,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韩王殿下也知道,官家最中意楚王殿下,可自己的长子不跟自己一条心,却处处向着有谋逆之心的四叔……” “四叔是被冤枉的!” “朝野上下谁不心知肚明?可为何没有人站出来?”刘绥继续壮着胆道,“官家是如何登上这九五之尊之位的?大家不敢说,但大家心中有数。官家在为心爱的长子铺路,长子却因此和自己反目,天下哪位父亲不会因此寒心?” “官家身为人父,最该懂儿子的心性!”赵元休依旧选择站在自己的大哥这边。 刘绥无意去讨论赵炅父子之间那弯弯绕绕的许多事情,她只想着如何用言语糊弄住这位韩王殿下,先混过去了再说。 她料定,韩王殿下是不敢抓自己入宫,找官家对峙自己是否是奸细的。 说瞎话不打草稿,是有用的。 刘绥朝韩王殿下行了个女礼,装模作样地道:“今夜之事,臣会酌情禀报,保证结果会让官家和殿下都满意。” 赵元休阴恻恻地看了刘绥一眼:“哼,但愿如此,孤会替你瞒住大哥!细作身份既已暴露,那也就没必要继续监视了,快去回禀吧!” 好心人!就等你这句话了!你信了就好!你信了就好! 待会儿装模作样跑出去找个地方待一会儿,晚些时候回王府就说是回禀完毕了。 有一层官家的细作的地位在这里,他定不会如之前那般看待她了,必将让她引向权谋。 刘绥如蒙大赦,按压住心上窃喜,再次镇静地行礼后,撒腿就跑。 刘绥刚一转身,手就被赵元休拉住。 赵元休盯着她,目光幽深,缓缓开口:“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刘绥有些僵硬地扭过头来。 “逗你玩倒是有趣,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分析的也有鼻子有眼的。”赵元休面上持着轻蔑的笑,将她拽到自己面前。 “这位娘子,该告诉我你真实的身份了。我的小娥,绝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刘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对上赵元休的眼睛,目光如炬,十分有力。 “我自然不是你的小娥,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会站在你的身后,等待你施舍般分给她的宠幸。而我,并不想禁锢在刘娥的身体里。现在,我用我的灵魂和你对话。” “我想要做殿下的贵人,可?” 赵元休无声地看着刘绥,“呵”地一声笑了起来。 “口气倒不小,一介女流之辈,大字都不识几个,也担得起贵人这二字。” “我会助殿下登上皇位……” “住嘴!”赵元休陡然变色,“太子会是本王的大哥,也将会是未来的帝王。即使大哥日后失宠于爹爹,也还有雄才大略的二哥。你这样撺掇本王,是何居心!” 赵元休说的又急又敢,就好像在掐灭即将萌生的小火苗,避免酿成大祸一样。 “殿下,人生很长,在尚未盖棺定论前,一切皆有可能。”刘绥笑了起来,似乎占据了上风,她的手轻轻一撇,竟然推下了赵元休的手,让自己脱离了他的抓握。 刘绥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臂上那一圈红痕。 赵元休回过神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娥,话锋一转,饶有兴趣地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知道吗?昨日夜里死在轿子里的女子,是虢国公主的女儿。” 第6章 这个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虢国公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女儿?”刘绥立即反驳。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公主是宋太祖的女儿,十二年前才下嫁给右卫将军魏咸信。 那轿子中的女子少说有十五六岁,这将军要是在婚前就和公主私相授受,还搞大了对方的肚子,被宋太祖知道了,怕不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知道的倒真不少。”赵元休饶有心情地收回了探究的目光,“那是她夫君尚公主前通房所生,挂在公主的名下而已。” 刘绥的心漏跳了一拍,刚刚那竟是试探吗? 不过史书上没有记载的她就不知道了,况且即使史载,她也不可能都记得清楚。 刘绥忐忑着赵元休接下来还要问些什么,就听他慢悠悠地道:“她与我四堂兄同母,皆为孝明皇后所生。” “你觉得她作为嫡母,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庶女出现在那顶必死无疑的轿子里?” 赵元休的四堂兄,便是那位莫名其妙病死的赵德芳。这位公主,掺和进陷害四叔赵廷美的事情里,到底是无意卷入还是刻意为之? 刘绥深吸了一口气,敛了敛神:“殿下意有所指,可照你所言公主的身世,她并没有要害她亲四叔的理由。” “你难道不觉得是堂姊容不下这庶长女,有意取她性命?” “不要把女人想的那么狭隘。况且就算是容不下,嫡母有千种万种手段让庶女过的不痛快,为什么非要选择最不干净的这一种?她嫁的还是武将,扯进夺嫡之事里,岂能独善其身?” 男人总是爱说“最毒妇人心”,想当然的理解女性,将她们放在低位;而自己这边“无毒不丈夫”,便又奉为圭臬! 真是双标! “窃以为此事表面上看似是官家做的,实则不是。官家已然将你四叔贬谪至房州,没必要再在京城散布流言。当然,殿下要是认为,官家散布流言暗示你四叔选择自尽以表清白,那我无话可说。不过你四叔忧悸成疾病死,官家之前给他的心理压力不会小,怕是他自己都觉得被贬房州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赵元休挑了挑眉,将手负到后面:“那你觉得是谁做的?” “殿下可知那日另外一伙黑衣人是谁?”刘绥反问,“我早就说了,陷害您四叔和引诱你们来此的不是一伙人。但就殿下的疑问来看,显然是觉得还有第三伙人。” “或许有三伙人,或许只有一伙人。贼喊捉贼,爹爹向来喜欢赶尽杀绝。” 刘绥眉头一皱,赵元休心里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她看着赵元休略显落寂的神色,显然他和他的几位兄弟一样,也是被官家的所作所为伤了心的。 刘绥心头一软,正准备说些什么,隔壁房间传来男声。 “几位殿下,宋兄,我来迟了。” 是左补阙吕蒙正。 “圣功,你怎的来的这么迟?” 赵元休抬起头来,和刘绥默契地对视一眼,那厢的奏乐换的更为热闹了些。 “还不是那赵普和李昉,拉着我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吕蒙正朝楚王和陈王行完礼,坐到以往的座位上。 宋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官家很看重你,赵普也对你颇多赞许。赵普年纪大了,许是过几年就告老还乡了。到时候就该轮到你接他的班了!” 赵元佑也接过宋琪的话打趣,吕蒙正只是笑笑,也应了两句。 只有赵元佐面上依旧黑青,撇了撇嘴道:“赵普这个小人!若不是他告发卢多逊曾经派堂吏赵白勾结我四叔,又怎会有后面的事情。” 宋琪的脸当即一白,吕蒙正的笑脸一僵,赵元佑愣住了,看向赵元佐,急急地道:“大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左不过是赵普是爹爹的心腹,得罪不得,他所做之事都有爹爹的授意。”赵元佐的声音越说越冷,“爹爹?都是爹爹!多可笑!这个皇位本来就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殿下,慎言!” “他让赵普说这是祖母定下的金匮之盟,让自己的得位名正言顺。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又何必畏畏缩缩!亲王尹京是无冕太子,而在开封尹是我四叔的时候,就已经让我住进了东宫!这东宫真是住的浑身不舒服!” “你们不要再劝了,我心已决!”赵元佐说着,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袖,当即向外走去。 奏乐不停,曲声凌乱,赵元休拉着刘绥的手,推开门看向这边。 “殿下!”宋琪大惊,慌忙跳下座位,也不顾鞋掉了一只,一把年纪了扑到赵元佐身边,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袖子,“不可啊殿下!” “我不过是去给我四叔求一个体面,去向爹爹求一个合理的解释。爹爹已经为了这个皇位罔顾人伦亲情,难道连四叔死后的一点尊荣都不肯给吗!” 赵元佐愤怒地将袖子一甩,将宋琪甩到地上,老家伙年纪大了,哪里禁得住这么一摔,赵元佑跑了过来,看到赵元佐眼睛里那发狂的猩红,有些不敢上前,只得先去扶宋琪。 “不要逼我!”赵元佐大喝一声,“谁也别跟过来!爹爹为了这个皇位是彻彻底底疯了!可我没有!我有我自己的活法!” 赵元休看着自家大哥近似癫狂的模样,转头问刘绥道:“你那个能使人一下子昏迷的武器呢?拿出来用用。” 刘绥惊异地看了赵元佐一眼,撇嘴道:“没带,在府里。” 开玩笑,这是她防身的武器怎么可能不带。只是她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前用。 她的金手指,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赵元休似乎看出了什么,不赞同地看了刘绥一眼,她不在意地道:“楚王殿下迟早要因为这件事情和官家决裂,你阻止不了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赵元休瞪了刘绥一眼,丢下她,朝外跑去。 刘绥看着赵元休示意让那些女乐先下去,而后去拉自己的大哥。 结果当然是被赵元佐摔在地上。 刘绥沉默地躲在屏风后面,看着赵元佐远去的背影。 她一侧头,发现赵元休正在盯着自己。 盯着。 第7章 你就仗着朕在意你这个儿子! 他的眼里有对刘绥“见死不救”的埋怨和愤怒,他的嘴紧紧地抿着,却好像在说:“那可是我的大哥啊!” 刘绥的心颤了颤,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吕蒙正已经走过来扶起了赵元休,他的身躯挡住了刘绥的视线。 她不是见死不救。 那是命运,是历史上已经书写好的结局。 她无法更改。 刘绥握紧拳头,心一横,走到门后面,从另外一个房间离开了此地。 —— 皇宫·福宁殿 赵炅愤怒地拍案而起:“孽障!我不仅是你爹,还是这天下的皇帝,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皇帝是吗?”赵元佐冷笑一声,再次掀袍跪下,“臣请求陛下,给涪陵县公正名,将他迁回帝京,予以厚葬,其子官复原职!” 赵炅气的头昏,单手捏着自己的太阳穴来回踱步,憋着一股气,却又舍不得伤到自己最喜欢的大儿子。 “你就仗着我钟爱你!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赵炅双手插腰,自我消化了一下怒火,憋出这样一句。 赵元佐只是跪在地上,坚毅地看向前方,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看的赵炅越发头疼,这般模样要是来日穿着龙袍继承自己的皇位扫视天下该有多好,偏生用这般眼神跪在自己面前,求他放过自己精心谋划铲除的人! 德妃李氏此时恰好到福宁殿外,正准备求见官家,被宦官王继恩拦住了。 “李娘子,楚王殿下在里头呢,您还是缓缓吧。” “楚王殿下怎会好好地入宫来?”德妃一脸惊诧,看起来是毫不知情的模样。 王继恩朝德妃靠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还不是为了涪陵县公那事?刚刚还瞧着官家在里头大发雷霆呢……” “哦?是吗?”德妃大惊失色,特别识大体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来请陛下去妾宫里用晚膳了。” “李娘子慢走。” 德妃走出王继恩的视线,身侧的大宫女流素便压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小声地道:“德妃娘子,看来公主说的不错。” 德妃笑了起来,拍了拍流素的手背:“回自己宫里再说。” 此时福宁殿内—— “陛下的钟爱,臣受不起。我情愿只要爹爹的钟爱。我情愿陛下从未钟爱过臣,这样四叔就不会死!明明四叔与爹爹、与大伯二伯一母同胞,却被您说成是您乳母陈国夫人耿氏所生。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爹爹您何苦污蔑四叔于此地步!还有……” “逆子!逆子!逆子!”赵炅听到此处,怒而打断他的话,“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怕不是疯了说这等疯话!给我好好地在东宫冷静一段时间,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见朕!” 这是要软禁于东宫的意思了。赵元佐闭了闭眼睛,还是执着地问道:“爹爹当真不愿意给四叔一个体面了吗?” “滚!给我滚出去!” 楚王赵元佐精神失常、无法上朝,官家恐其言行无状,软禁他于东宫的事情很快就传进了赵元休的耳朵里。 赵元休担心自己的大哥,曾多次求见官家替自己大哥说话,但显然官家余怒未解,他也没有办法。 刘绥试图就上次她拒绝帮忙一事向赵元休寻求和解,但他显然不想搭理她,这一来二去,落在韩王府旁人眼里,就是她失宠了。 尤其是在刘牡丹眼里。 原本上次刘绥跟赵元休说好了,说等刘牡丹醒来的次日就去照顾她,寻求和解的。但是刘绥由于前夜出了树林火并那事,次日就去了雪梅春偷窥。 这一来二去,就把那事给耽搁下来了。 原先刘牡丹想着韩王还宠着这小娘子,暂时忍忍吧,也就没和她再计较,现在好了,韩王自己冷落了她,那就由不得她了! 入夜,刘绥走进自己的卧房,看着满床的白额高脚蛛,一阵头大。 白额高脚蛛在她的床上巴适地躺着,一只就有一本双面摊开的仁爱版英语书那么大。 刘绥摇了摇头,想着真是低级的手段。她原本就猜到这几日刘牡丹可能会对自己有什么动作,她都做好了再被拖去柴房的准备,没想到却是给她准备了这“满床的惊喜。” “出来吧。”刘绥叹了一口气,道。 刘牡丹略显别扭地从窗帘背后出来:“你怎么不怕?” 她原以为会看到刘绥大声尖叫的模样,然后她再以她言行无状杖责后赶出府去。毕竟这种东西,没有一个弱女子看到不会尖叫的,而且还这么多! “我小时候见得多了,灭蟑螂神器嘛!” 刘牡丹奇怪地看了刘绥一眼:“这是我的特意托人去岭南抓来这么大的,你不是蜀人吗?” 刘绥一愣,立即道:“川陕四路也有嘛,肯定没有岭南路福建路那边多嘛。” 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刘牡丹的肩膀:“难为了你了,还特地从南方找来这许多的蜘蛛来吓唬我,还特地选择了无毒的白额高脚蛛。” “……” 刘牡丹有一种自己被侮辱的感觉。 “刘娥,我们之前的账还没有算!我不管你之前到底用什么办法把我弄晕的,今日新仇加旧恨,我必须好好跟你算!” 刘牡丹双手叉腰,怒目而视,在刘绥眼里看来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刘绥抬起手来,就像要使用金刚杵一样,朝刘牡丹一戳。 “你都说了你不知道我用什么办法把你弄晕的,你还敢来欺负我呀!” 刘牡丹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见刘绥哈哈大笑,顿时脸气的红了。 “你玩我!殿下真是之前眼瞎了会看上你这种女人!”刘牡丹大怒,扑过来要把瘦弱的刘绥抓起来打,刘绥怎么可能站在原地任她打,灵巧的身子轻轻一闪,她回到床边,自床上抓起一只蜘蛛,朝刘牡丹丢去! “是你先惹我的!” 刘牡丹尖叫一声,躲闪不及,向后倒去,躺进了满是蜘蛛的床上。 “啊——!” 尖锐惊恐的女叫声,冲破云霄,震惊了整个王府。 第8章 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白额高脚蛛生性胆小,这么个庞然大物一躺下去,顿时四散逃开。 她赶紧换了个姿势,准备爬起之时,刘绥狠狠地踩了一下刘牡丹的脚! 刘牡丹吃痛,又躺了回去。 这一次,那些蜘蛛不再害怕了,把刘牡丹当做床上的一部分,肆意地往刘牡丹的身上爬。 刘牡丹自床上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这样仰着身子怎么也动弹不了。 第一只蜘蛛爬上了刘牡丹的脸,随即越来越多的蜘蛛跟上,蜘蛛那异样的触感自皮肤传入大脑,她浑身鸡皮疙瘩冒起,吓得彻底不敢动了。 刘绥双手抱拳,居高临下地看着刘绥。她心里有分寸,白额高脚蛛性情温顺,刘牡丹这样不动反而不会应激它们做出攻击之事。 “虽然这蜘蛛没毒,但是被它咬上一口,也是不得了的。” 刘绥调笑着说道。 刘牡丹闻言,再次挣扎着想爬起,刘绥忙大惊小怪地道:“刘乳母,可别动啊!吓到它们可就不好了啊!” “还不快过来把我身上的蜘蛛拿开!” 刘绥“啧啧”两句,并不着急帮助刘牡丹,而是在她面前站定,俯下身子。 刘绥的脸豁然在刘牡丹面前放大,刘牡丹惊恐地咽了一口口水。 “没有教养的贱人!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是殿下的乳母,你敢对我动手……” “动手?”刘绥伸出食指,拨弄着她的头,乳母的头左侧侧,其余蜘蛛正在跃跃欲试地向自己靠近;右侧侧,她头上的蜘蛛歪了歪,那触角几乎就要插进她的鼻孔里。 “教养?”刘绥冷笑一声,“我可没有看到一只无毒的蜘蛛就大喊大叫,何况这蜘蛛还是自己找来的。乳母,害人之前,也得找一件称手的武器啊。”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无非是因为我低贱的出身。如果我如今是侍郎家的小娘子,亦或者是尚书府的贵女,你就不会如此厌恶我了吧?” “是!你这样低贱的女人,怎么配得上韩王,连做良妾都不配!” 刘绥哈哈大笑,突然眉峰一陡,伸手掐住刘牡丹的脖子。 “你自己也不过出身农家,沾上了皇子乳母的身份一步登天,得以在这韩王府上耀武扬威,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你已经享受皇子乳母的厚待太久了,怕是早就忘了你的出身吧?不过,嫌弃就嫌弃吧。我知道你嫌弃我出身不好,可那又如何,昔年孝文窦皇后嫌弃卫子夫出身,处处掣肘,奈何的了她日后独霸天下?一门五侯,姐姐做皇后,弟弟娶公主,外甥封狼居胥,贵不可言。” “呵,你是什么东西,能和卫思后比?” “奶母,我没想着和她比。我只是告诉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梦想能够突破卑贱的身份。你自己就是个获利的成功者,何必挡了别人的路。” “你放心,我不会是个无用的人。至少会比你有用。” 刘绥慢悠悠地说着,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她看着刘牡丹越发惊恐的表情,想要看到她点头的保证。 出身是原罪,她永远也不会对自己改观,那么只有用实力来震服了。 “你在做什么!” 门口传来赵元休的声音,身后还跟着府上的其他人。 刘绥扭头,赵元休就那样站在门口,月华打在他的身上,渡上了一层银光,就好像仙人一般。 这么多天了,他终于舍得来见她了。 刚刚乳母喊的那么大喊,惊动王府里的人也不奇怪。 刘绥轻轻地笑了笑,松开了手,从刘牡丹的身上下来,缓缓走到赵元休面前,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她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难道不能反击吗?” 刘绥低着头跪在地上,看也不看赵元休一眼,就好像一朵骄傲的不肯折尾的百合花。 赵元休看着,皱了皱眉头。 他身后的王府下人跑过去想把刘牡丹扶起,却在看到满床的白额高脚蛛后,大叫一声退后,怎么也不敢靠近。 排头的侍女捂着嘴巴,只害怕地喊着“殿下,殿下”,赵元休大步跨进室内,略过刘绥,走到刘牡丹面前,看到了这满床的“惊吓”。 他伸出手,将自己的乳母拉起,反手推到那个侍女怀中。 “带奶母下去休息!张耆,带人把这房间里的蜘蛛给我处理掉!” 赵元休吩咐完,走到刘绥身边,一把将她拉起来。 刘绥冷不丁被这么一拉,瞬间瞪大了眼睛,赵元休就好像故意似的,将她重重地撞进自己的怀里。 “今夜去我的房间里睡。” 自上而下的气息流露,让她被瞬间包裹。刘绥懵逼了一下,赵元休的语气,更像是在说“今夜去我的房间好好算账”吧…… 刘绥来不及多想什么,赵元休大手一抬,将她打横抱起,朝外走去。 她的身子腾空的那一刹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旁边惊呼出声的侍女。 赵元休是在帮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王府里的所有人,她并没有失宠。 赵元休到底想做是什么! 在侍女的眼中,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一晚枕席相待,定是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了。 刘绥不会真的以为,刘牡丹出了这种事情,他还有兴趣巫山云雨。她只忐忑着接下来要怎么应付他,赵元休已经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一脚踹开了大门,将她丢到了床上。 赵元休起身去关门,刘绥自床上做好,暗自握紧了袖中的金刚杵。 “把你的武器收起来。”关好门的赵元休出现在刘绥面前,眼睛里有些许痛楚,“之前不是说好了合作,还对我有这么多防备么?” “殿下冷落了妾身这么多天,妾身还以为这个合作已经告吹了。”刘绥用着谦称,语气却比极寒之冰还要冷。 赵元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移话题:“不是让你和奶母好好相处吗?” “殿下放心,现在她知道我难对付,会暂时收敛的。她欺软怕硬,我殊途同归不是吗?” “胡闹!” 第9章 我要的只是殿下的信任 赵元休的眼里满满地都是不赞同的神色,看的刘绥越发不豫,她双手抓着床的边缘,抓的床单微微起了皱褶。 “若是今日让奶母得了逞,妾身被蜘蛛所害,殿下怕是不会如此质问奶母吧?” 赵元休神色一窒,吃吃地道:“你已经不是过去的小娥了,你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奶母不会是你的对手。” “嚯。”刘绥有些好笑,想笑却笑不出来,整张脸的表情显得特别紧绷,最后只是挑了挑眉。 “看来我应该高兴才对,我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已经对我改观了,你对我的能力有了更恰当的认识。” “那么,作为我们合作的新诚意,也作为我对我之前行为的道歉,接下来我替你去东宫照顾楚王殿下,如何?” 赵元佐是被软禁在东宫的,正常来说不见外人。皇子大臣们为了避嫌也不会特意去探望。但赵元休不同,他是他同母的亲弟弟,一直都很担心他。 官家虽然没有阻止赵元休去探望赵元佐,但他不可能日日去探望,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在赵元休去探望赵元佐的时候,将身边的人带进去留下来,陪在赵元佐的身边,替他看着赵元佐,让他不要再做出冲动的事情,也比较安心,也没那么显眼。 刘绥是想主动揽下这个活计。 赵元休深深地看了刘绥一眼,似乎是在考虑她是否一开始就是要算计这件事情。 如果确实如此,要让他怎么放心把大哥交给她? 刘绥瞧着赵元休犹豫的神色,从袖中掏出自己的金刚杵,展示在他的面前。 赵元休的心里“叮”了一下,这个宝贝,是她第一次主动示人。 她想要的,是他的信任。 刘绥捧着那枚金刚杵,认真地解释道:“这个东西共有三种功效,其中一种便是使狂躁的人镇静下来。你最了解你的大哥,你知道这个功能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刘绥并不担心赵元休抢了她的金刚杵,因为这个金刚杵只有在她手中能够发挥功效,其余时候不过是一件普通的佛教法器而已。 “这是你唯一的底牌?” “或许是吧。”刘绥低眉敛目,看起来极为恭顺,“我不会武功,这个东西与我而言,更像是防身之物。” 赵元休的嘴角弯了弯,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那枚金刚杵,目光朝刘绥一射。 “这个诚意可不够。” “哦“?”刘绥眉心一跳,“殿下还想要什么?” “我要大哥走出东宫,恢复正常,和爹爹重归于好。如果你做不到,合作和信任的事情,免谈。” 刘绥一时间没有回答,她和赵元休合作的是皇位,信任的是彼此。如果赵元佐能够顺利离开东宫,并且重获圣宠,那这个皇位,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时候未到。现在还没有到绝赵元佐之路的时候,她很有耐心,等赵元休慢慢觉悟。 刘绥答应了赵元休的话。 赵元休颇为满意地看了刘绥一眼,摊开双臂,抖了抖袖子:“很好,给我更衣吧。早些就寝,明日还得去东宫。” 刘绥先是“哦”了一声,然后依着他的话过来解他的腰带,解着解着突然从刚刚谋划的心绪里跳出来,觉得哪里不对劲。 明天要早点起床去东宫,所以要早点睡觉,那她晚上睡哪里? 对外可是宣称侍寝的,她要是现在跑出去可不就露馅了! 他叫她动手更衣,难道真的要她侍寝? 刘绥咂了咂舌,她本就是他的妾室,已经入府多日,寻不是葵水的理由拒绝也未免太矫情了。但现在的她毕竟不是过去的刘娥,嫁过两次。她在现代还未经人事,突然就要她在床·上献出十八般武艺。 太为难她了吧! 刘绥这么一犹豫,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赵元休见她迟迟不把腰带扯下来,闭着眼睛道:“发什么呆呢?” “殿下,你有手有脚,能不能自己伺候自己更衣?” “你在说什么……”赵元休睁开眼睛,看着刘绥变得有些害羞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玩味地道,“哦?我忘了,你已经不是小娥了。” 赵元休探下手去,主动扯了自己的腰带,开始脱外袍:“派你来的人将你脑子训练的不错,在男女之事上却是个雏儿。” “我不是谁派来的!我就是我!做事有我自己的标准!为人有我自己的原则!” 刘绥原本有些不高兴赵元休的揶揄,而后意识到赵元休依旧以为自己是谁派来顶替掉原先的刘娥的。如果这个芥蒂一直存在,他就无法获得赵元休的信任。 “殿下说的好像自己在风月场中浪过几回是的!殿下也就之前被娥娘子开过瓢而已,论经验,也未必比我多多少!” 赵元休万万没想到刘绥害羞归害羞,可嘴上是不饶人的,他面上一窒,当即道:“小娥比你听话柔顺的多!” 刘绥冷笑一声:“殿下别做出一副有多思念的模样。她不见了这么多日,也没见殿下惦记过。” “她到底是我第一个女人,有些留恋不也正常?”赵元休突然将外袍一甩,盖在刘绥的头上,而后快速地拉下她肩膀处的衣服。 初次云雨时,他一时情动无措抓伤的疤痕还在…… 那个伤口寻常人难以模仿,且因造成时的机遇和状态太巧! 这具身体的确是刘娥! “唔唔唔!你做什么!”刘绥被外袍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楚,但却能感受到肩膀上一凉。她慌张起来,连忙挣扎着从宽大的外袍中跳出来,快速地拉上自己的衣服! 赵元休面色复杂,看着刘绥余怒未消的模样,道:“我没有强迫人的兴趣,你大可放心。” 明明是刘娥的身体,灵魂确实另外一个人。 有趣,有趣。 赵元休又多了几分好奇,他之前喜爱刘娥,不过是因为她皮相好看,温婉柔顺能歌善舞会逗趣,好是好,但和雪梅春里的其他姑娘没什么两样,总觉得少了几分味道。 如今倒是。 “你真名叫什么?”赵元休问道。 第10章 我睡床上,你睡榻上 “啊?”刘绥有些搞不清楚赵元休的行为动机了。 “看过你肩膀上的伤疤,我已确认你是刘娥。但你的性子确实像换了一个人。古有借尸还魂一说,用在你身上倒也合理。说吧,这也是我们敞开心扉的重要一步,不是吗?” 可以啊!借尸还魂,用来解释魂穿倒也可以。赵元休这小子脑子还挺灵光的。 “现在你终于相信我不是别人派来的吧?我那日寻求和你合作时,就已经说过我是在用灵魂和你对话了。我无根无缘,你大可放心。至于名字,我也姓刘,不过名绥。绥绥兮其有文章也,熙熙兮乐之臧也。绥,是个安泰的好名字哦!” 刘绥…… 赵元休细细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倒像在回味着什么:“那小娥呢?” “她死了,那日在柴房,她就已经被你敬爱的乳母欺负去了。如果不是我魂穿到她身上,这具身体现在不会在你面前跟你说话。” 赵元休神色一黯,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刘绥心里有了个底,果然刘牡丹说的没错,就算是把她真的打死了,这位殿下也不会怪罪她什么。 “刘绥。好,我知道了。不过在众人眼里,你依旧是刘娥。我也不想看到你抛弃原来的姓氏,那便这样,你姓刘,名绥,字娥,如何?” 刘绥应了下来,在史书上,她的名字并没有确切记载,只是相传为娥罢了。她身份卑微时,无人在意她的名字;待日后她权倾天下足以载入史册时,却没人敢直呼她的名字。 互通姓名,也算了却刘绥一桩心事,刘绥的心情好了些,便看着赵元休换衣服。 刘绥坐在椅子上,眼神就那样直接地盯着,倒轮到赵元休不好意思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 “盯着我看干什么!?你睡榻上,我睡床上,没得商量!” “不,我睡床上,你睡榻上。” “……” —— 翌日,韩王府门口 刘绥化装了一番,和山栀一块儿上了赵元休的马车。到了东宫门口,赵元休带着她们两个人下来,跟门口侍卫通传后,带着她们一块进去。 走进殿内,没有伺候的人。赵元佐趴在案上,头发蓬乱,乌糟糟的好似几天没洗了。 这样一副颓唐的模样,明明他也没喝酒!赵元休心中一痛,悲戚地喊道:“大哥!” 赵元佐麻木地抬起头,赵元休看清了他的脸,眼皮青黑一片,胡子拉碴,倒像是哪里流浪的乞丐。 “大哥!你何必作践你自己到这种地步呢!”赵元休跑过来,在他面前跪坐下来。 赵元佐轻轻地笑了笑:“三弟,四叔死前未必过的比我好到哪里去。他死了,我至少还留条命在,不知道要好多少。” 赵元休只心疼自家大哥:“大哥,就算你如此,四叔也不会活过来。他生前如此疼你,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般堕落的模样。” “堕落便堕落着吧,清醒着还要做太子,这才是对我的折磨!” 赵元佐自嘲地笑了笑,刘绥伸手示意山栀不要说话也不要靠前,然后走到他面前,语出惊人。 “殿下,如果你就此颓废下去,那么你想给涪陵县公的体面,就没人能给得了了。你必须振作起来,做太子,然后继承皇位,这样你才能给你四叔真正的体面!” 赵元佐和赵元休一块抬头,看向刘绥。 赵元佐的眼神依旧迷离着:“哪……哪里来的侍女!胆子这么大!” “妾乃韩王身边人。” “哦,就是三弟你说的那个新纳的侍妾,刘娘子啊!” “如果殿下愿意的话,妾将会替夫君留在东宫,替他照顾您。”刘绥说着,朝赵元佐盈盈下拜。 赵元佐没有生气,反倒是笑了起来,挑眉看了看赵元休一眼:“三弟,你舍得?长这么大难得见你有看上的女子。” “大哥,你一个人在东宫,弟弟实在放心不下。爹爹到底是软禁着你,弟弟没法日日来看你。” “哥哥没事!”赵元佐大手一挥,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哪有做哥哥的反倒让弟弟担心的道理!” 怎么没事!赵元休十分头疼。大哥不肯向爹爹服软,爹爹也不可能在天下人面前自揭其短,父子俩都不愿意各退一步,难道大哥要这样被软禁一辈子么! “大哥!弟弟劝了这么多天了,知道你不愿意听。但你听弟弟一句,把小娥留下来,就当让弟弟安心,如何?” 赵元佐看着弟弟的焦灼,想起了幼年时期,他跟爹爹一块儿在郊外打猎,当时辽国使臣也在,他射箭一发而中在爹爹车马旁飞奔的兔子,辽国使臣深感惊异,其余人也都为他高兴,只有同母弟的他为自己而担心。 “行吧!”赵元佐只是盯着自己的弟弟,终究是为自己弟弟为自己担心而心软了,“你待会儿找管家领个侍女,替了她带回去吧!” —— 皇宫·仁明殿 德妃倚坐在锦榻上,慢悠悠地喝着中药,流素一边替她摆好蜜饯,一边道:“娘子过去生产伤了身子,如今日日用药调养着,太医却依旧说您难再有孕。” 德妃饮完药,拿帕子擦了擦嘴:“原本倒也无碍,可惜亿儿早早地夭折了,我不得不为此早做打算!官家至今未立后,宫里人瞧着风声,都说那左金吾卫大将军孙守斌之女孙贵妃最有可能,况且她还生有元杰、元偓两个皇子并一位公主!” “奴婢倒是瞧着,前些日子里,虢国公主说的话有些道理。孙贵妃生再多孩子有什么用,咱们陛下不是个会废长立幼的主。而排前头的三位皇子,母亲都已去了。娘子不如和他们合作,认下他们其中一人做养子。” 楚王韩王同母,为常山郡王李英之女,封陇西郡夫人,选他们便是得两子;要么选陈王,不过陈王生母只是陇西郡夫人的侍女,身份低微。况且楚王长子赵允升现在在她膝下抚养。 德妃很快就作下了决定。 “流素,准备准备,今夜陛下会来看我,我刚好替他说两句话。” 第11章 竟是父亲先低头! 赵炅驾临德妃的宫殿里,德妃恭敬地行完礼,招呼宫人上了些零碎的吃食。 赵炅显然没什么胃口,只是喝了几口茶,德妃瞧着他的脸色,试探性地开口道:“最近不知道是因天气还是旁的什么缘故,允升经常吐奶。妾让太医瞧过好几次,也查不清是什么毛病。早上倒是徐嬷嬷用了个从民间寻来的偏方,今日倒不吐了。” 赵炅放下茶,脸上略带了些责备的神色:“他吐奶这么多日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德妃笑了起来,拍了拍赵炅的手背:“知道这是陛下您第一个亲孙儿,关切的很。陛下日理万机,虽然他之前从未吐奶过,但妾想着婴儿吐奶是常有之事,便就没拿去叨扰陛下。” “再怎么忙,看看孙儿的时间还是有的。”赵炅当即便让流素去把赵允升抱过来让自己瞧瞧。 赵炅将奶香奶香的小皇孙抱在怀里,那孩子葡萄似的小黑眼睛朝他眨了眨,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赵炅心情好了些,也跟着笑了起来,慈爱的逗弄了一会儿,突然面露伤感之色。 “想着他那不争气的爹爹,元佐年幼时也是这般可爱。打小就聪明伶俐,长得还很像我!枉我以前那么疼爱他,还带着他随军出征!” 提到赵元佐,赵炅心里五味杂陈。德妃摆弄着赵允升的小胖手,状似不经意地道:“妾倒觉得,楚王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儿子。妾不懂政事,但懂人伦亲情,陛下顾念手足亲情,才不会叫天下人心寒不是吗?” “楚王做错了事被陛下罚禁东宫,陛下其实自己心里也在心疼不是吗?既然如此,何必让自己两头都为难呢?” 赵炅颇有深意地看了德妃一眼:“你倒是在替他说话。” “妾虽无子,但也知父子无隔宿之仇的道理。寻常百姓家里,其妻都会尽力劝解父子之间的矛盾。妾为陛下之妃,是楚王的庶母,理当弥合你们父子之间的伤口,哪有让父子嫌隙越来越大的道理?” 德妃意在所指,无论是哪个儿子得罪了他,她都会替其说话,借此打消赵炅的疑虑。 赵炅若有所思地看着怀中赵允升,只见他抬起自己的小胖手,单纯地将食指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好奇地尝着,透明的涎水拉长,轻轻一滴,落在赵炅的胳膊上。 赵炅心念一动。 —— 刘绥寻了个垫子,盘坐到赵元佐对面。也就刚刚赵元休来时,他舍得离开差点要成为他本体的案桌,如今又趴了回去。 “你家王妃呢?怎么也不管管你?” 楚王正妻楚国夫人冯氏生子允升,其家世为梁国公冯继业的幼女。 而赵元休送她进来的时候,交代了许多的事情,也一句没提王妃的事情。 难道关系不好? “你说绮文啊。”赵元休看起来懒洋洋的,“她头次生产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伤了身子,一直缠绵病榻,非要事不轻易下床。她很虚弱,没有多余的精力,是以爹爹才做主将允升送入宫中抚养。我被软禁的事情没告诉她,害怕她担心。” “可你这样日日都在东宫里,连朝也没去上,她迟早都会发现的。” “发现就发现了,等她身子好些了,我如果不做这个太子,倒多了时间和她一起郎情妾意、风花雪月,享受儿女情长。” 赵元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刘绥倒不知道说什么了,问道:“楚王殿下,你难道不想做太子吗?” “太子?”赵元佐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娥娘子,你以为,即使我顺爹爹的意,顺利坐上太子之位,真的能够做得久吗?爹爹今日可以为了这个皇位,杀掉两位堂兄,杀掉叔叔,明日呢,我若不顺他的意,那便是下场!爹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 “可你如今已经忤了官家的意了,即使不是太子。” “或许我这样反倒能善始善终。”赵元佐自嘲地笑笑,“我那泰山,也是杀兄代父领镇,他是他们那个圈子的人,骨子里是相似的,改不了的。” 刘绥不知道说什么,但已经计划找机会去见见这位冯绮文。 门外突传圣旨至。 是王继恩亲自来传旨。 圣旨所写是赵炅之前购得大量逸亡书籍,知楚王最喜弈棋,所以特意拣出这些自古流传下的棋谱,送给他。 王继恩笑容满面,目光略过跪在地上的刘绥,在赵元佐接旨后继续道:“殿下,陛下到底是惦记着你的。如今,涪陵县公已被追封为涪陵王,依礼下葬,殿下也可放心了,就不要再与陛下置气了。等过段时间,殿下入宫跟陛下对弈一局吧,也让陛下看看,这些棋谱,对殿下是否有进益。” 刘绥跪在赵元佐的身后,一直规矩地低着头,闻言一惊,这是宋太宗主动向自己儿子抛出的和解的橄榄枝。 虽然追封赵廷美是有别的考量,并不全是为了赵元佐,但这对父子之中,竟是父亲选择主动退了一步。让赵元佐自己入宫,也就是解除了他的监禁。 现在只要赵元佐再表示出悔意,在父子对弈的时候表表孝心,就可以正式和解了。 “臣,谢主隆恩。”赵元佐抓着圣旨,跪谢道。 王继恩知道赵元佐是个聪明人,认为他明白官家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说,就表示要回宫复旨了。 王继恩走后,刘绥站了起来,走到赵元佐身边,却发现他抓着圣旨,竟然低着头在颤抖。 “殿下……?”刘绥有些害怕,不禁暗自抓紧了袖中的金刚杵。 “爹爹……爹爹竟然真的会听我的话。”赵元佐的眼睛里闪着泪花,“我还以为,我这个儿子,他虽然在意,愿意给予他认为最好的东西,但却左右不了他的决定,但其实,其实爹爹是……” 赵元佐竟然感触地落下了泪来,刘绥怅然地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他其实活的,非常清醒。 他或许是在担心,他父亲倒行逆施,罔顾人伦,彻底失了人心。 第12章 自己先爽先完事 如今大宋的江山并没有完全统一,北边终宋一朝都无法一统暂且不提,此时连南边还没有被收服,他爹爹就忙着杀侄杀弟。 五代十国时期一年半载就换个皇帝,穿上龙袍的人没几个敢奢求着千秋万代的,自己先爽就完事了。 若要想赵家江山千秋万代,杀光有能力的赵氏宗亲是不可取的。 就比如当年,如果赵匡胤在打李筠或李重进的时候暴毙了,就算是赵光义也无论如何都接不了他哥的班,石守信、高怀德那帮人可能性都比他大,或许还会重演一番“黄袍加身”的戏剧。 刘绥站起身来,看着赵元佐抱着圣旨动情的模样,想到他日后的命运,竟是有些于心不忍,道:“殿下,棋谱在外面的箱子里,您去看看吧。” 赵元休终于动了动,站起身来,跑去道外面放着的红漆木箱边。 赵元休打开木箱,在箱子里翻看着,动作就像是幼年孩童在挑选自己心爱的玩具一般。 刘绥不忍心再看,跨出门去,准备去拜见楚王妃。 找楚王府管家问过了楚王妃的居所,刘绥正准备马上去,管家拦住她,让她沐浴过,换成王府内侍女的装扮再过去。 刘绥不敢造次,立即照做了。 韩王府内侍女统一穿浅粉色女侍服,而楚王府则是浅绿色。这个规定是专门为了照顾楚王妃,她喜欢绿色,说是见了绿色心情都会宁静安心不少。赵元佐便大手一挥,在新婚第二天,就命人去定制统一的绿色侍女服,还多在王妃的院子里栽了几棵常青树。 刘绥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刚刚王继恩为什么多看了自己几眼,她俯首于地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有视线在自己背上。 许是王继恩看出自己是其他王府的侍女,所以多在意了一些。 刘绥刚一走进院子里,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重重的药香味。院内布置竹影婆娑,绿树相称,颇有禅意。 房内刚好有一名侍女走出来,见到陌生的刘绥,怒道:“你是谁?这是王妃寝居,侍从没管家允许,是不得来的。” “妾乃韩王身边人,奉韩王之命侍奉楚王,得了管家的允许,便想着来拜见王妃。” “胡说!殿下怎么可能收你!”侍女立即反驳,就要把刘绥赶出去。 “草青,你在外面做什么呢!动静那么大!” 草青追着打,刘绥躲了两下,声音传到里面,惊动了冯绮文。 “外面有个陌生的侍女,自称是韩王送给外面殿下的妾室!” “没有!我没有这么说!”刘绥大惊,忙摆手道,“我是来做侍女的,不是来做妾的!” “哪有夫人不做做奴婢的,你这谎话越扯越没边了!” “三弟?”冯绮文虚弱的声音传来,无声了一会儿,她选择让刘绥进来。 “娘子!”草青反对地喊道。 “三弟是不会害夫君的,让她进来吧。” 刘绥在草青的鄙视下走了进来,她当即在冯绮文面前恭敬地行了大礼,报了名姓。 冯绮文躺坐在床边,当即笑了起来,但苍白的脸上仍旧毫无血色:“我听夫君说过你。夫君说,那日三弟说他做梦梦到个女子在远处向他招手,他苦苦追赶,临近了看不清脸,问她是谁也不说,只说自己来自蜀地。当时夫君还打趣他说他是战国时期的楚襄王,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没想到过几日当真纳了个蜀地女子,真是奇了。” 刘绥的脸红了红,虽然说的不是她。 冯绮文的笑脸收了收,话锋一转,道:“以我对他们兄弟俩的了解,是殿下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都已无事了。”刘绥想着赵元佐的话,这不是她该说的话。 冯绮文也不再逼迫,而是命草青去取来一个楠木盒子,拉拢着刘绥道:“你是三弟的妾,那我们也算半个妯娌。我对你一见如故,甚是喜欢,你能随意出入东宫,那便替我去母家送个东西吧。” 刘绥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冯绮文一眼。 看来,冯绮文虽病,但也不是一无所知啊。 刘绥应下了冯绮文的要求,于次日去了冯府。 如今冯府当家的,是冯绮文的哥哥冯明鹄。他知是楚王妃送来的,先是震惊,而后匆匆过来拿走盒子,背着刘绥打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内容,他让刘绥留下吃饭,晚些再回东宫,他有别的东西交给小妹。 刘绥看着冯明鹄如此动作,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提前打开这个盒子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冯明鹄让人领刘绥去后院等待,她在凉亭中坐着等候,忽见一群小孩儿自前面假山后玩耍着跑过来。 在这群小孩子的最后面,有两位长相相近,看起来已至弱冠的青年。 青裘缓步去翩翩,白面怀书美少年。 他们和这群小孩儿格格不入,倒像是看管他们的。 “昭易、昭侃,跑慢些,小姑看到又要说你们了!” “大表兄,二表兄,没事的!小姑忙着跟冯夫人说话呢,我们注意点不伤到就好了!” 魏昭易、魏昭侃领着冯府其他小辈如一阵风一般过了去,他们便是虢国公主的儿子。 那么,那两个青年…… 刘绥正思索着他们的身份,这两位也已经注意到她,走到她面前。 “瞧你腰间的腰牌和你的装束,你是楚王的侍女?” 刘绥一惊,慌忙起身行礼。 “回二位贵人的话,奴婢是。” 赵惟正赵惟吉对视一眼,笑道:“昨日才听说,五堂叔被官家解了禁足,今日就在冯府看见你了。” 这两位,竟是赵德昭的儿子。 按年龄来算的话,这两位比赵元休还大三岁,辈分却整整小了一辈。 刘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这句话,只能道句“奴婢惶恐”,然后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虢国公主并其子,以及赵德昭的两个儿子,这些人,今日怎么都在冯府! 赵惟吉哈哈大笑起来:“有什么好害怕的!你是楚王的侍女,而我们只是没品阶的宗亲而已。而且五堂叔能让你来冯府,定是十分信任的,倒是我们还要看你几分脸色呢!” 第13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二位贵人折煞奴婢了。”刘绥赶紧又行了一礼。 刘绥起身时,左臂被赵惟正拉住,她一愣,只见这两兄弟笑眯眯的。 “你生的真好看!不过看起来不像开封府人,五堂叔的侍女,都像你这样好看吗?” 刘绥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赵惟正的手,道:“奴婢蒲柳之姿,哪堪贵人如此赞誉。不过贵人倒是慧眼如炬,奴婢是巴蜀人。” “都说蜀妇人多材慧,不知你如何?”赵惟吉插嘴道。 “对,有道是‘蜀女多才,自古为然’。”赵惟正接过了话头,“你有什么本事没有?” 刘绥深吸一口气,面上仍旧保持着微笑。 白瞎了这两位青靓白净的脸,为难我作甚! “两位贵人,奴婢只是个楚王府上伺候人的下人,无才……” 刘绥话还没有说完,赵惟正突然将她拉近到自己身侧,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刘绥,就好像是要盯进她的思想里。 “我在雪梅春见过你,能进雪梅春的女子,可不会没有点傍身的本事。不过,彼时你跟张耆在一块,听她们说你被韩王买回去了,怎的又成了楚王府的人?” 刘绥的心“咯噔”了一下,他们也在关注着韩王等人在雪梅春的一举一动吗? “大哥,你莫不是看上了她了,想向五堂叔要回去吧?”赵惟吉瞧了赵惟正一眼,笑着道,“你这么提,我也记得她。她既然能被五堂叔从七堂叔手里买走,想必五堂叔也不会为了个侍女跟我们小辈计较吧?” 赵惟正松开手,从自己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刘绥,眼神坚定且坦荡,充满了干净的少年味道:“这曾是我祖母的遗物,说是要传给长孙媳妇的。今个儿你接下这块玉佩,就是答应跟我了,你去跟五堂叔说说,就不用做这些下人活了。” 赵惟吉煞有介事地道:“大哥,大母贺娘娘的遗物,你就这么给个来路不明的侍女了,你也太看重她了吧!” 刘绥看着这两兄弟一唱一和,内心十分无语。你侄子向叔叔要人,哪有让这个被要的人说的,就好像她早就有二心了一样! 刘绥将玉佩推了回去,婉拒了。 赵惟正并没有打算放弃,还在坚持:“我虽没法娶你为妻,但你跟了我便是我身边的第一贵妾。我既无妻,你便是如夫人,也不算委屈了你。” 刘绥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速度太快了吧,莫名其妙就情深似海了,整什么“卿卿虽为妾,君亦未有妻”文学。 “贵人,你我不过两面之缘。奴婢自知没有这个命运嫁给您,还请你收回此意。” 刘绥又乖巧地福了福身子。 “那好吧。”赵惟正也不再勉强,收回那枚玉佩。 刘绥露出微笑。 赵惟正佩好玉佩,又探手到腰间右侧,将一枚香囊取下来。 “这个你总可以收下吧?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这样缘分便足了,不要拒绝我,好吗?” 刘绥的头顶有一群无形的乌鸦飞过,贵重的祖母遗物她没理由收下,这个香囊她没法拒绝。再者,她看到,冯府管家正往这边走过来。 未免再跟这群人推诿物品起了“争执”让冯府管家误会,她只能暂时收下这个香囊。 赵惟正满意地笑笑,冯府管家正好走到凉亭。 他看了一眼赵氏兄弟,而后对刘绥道:“我家主人东西已备妥了,他要亲自和你交代。” 刘绥点了点头,跟着管家过去。 共两个楠木盒子,一大一小。冯明鹄一一打开,给刘绥介绍。 “这小盒子里,是娘亲手做给小妹的山楂丸,她从小吃到大的。” 刘绥不用靠近也能闻到山楂味,这玩意应该没问题。 “这个大盒子里,装的都是小妹爱吃的紫菜。开封不临海,这是娘亲特地托人去吴都采买的。” 黑压压的一整盒紫菜,感觉就算是日日吃,也有半年的量。 她也想吃,可不可以向楚王妃蹭一点? 刘绥嘴馋了一下下,然后意识到哪里不对。楚王妃大费周章让她来送信,就为了让她母家送点吃的? 按下内心的疑惑,她离开了冯府。紫菜只是体积大,实际上是很轻的,她搬着箱子并不吃力,在拐过一个巷子的时候,她突然被人捂住嘴巴,拉了进去。 刘绥死死地抱着这个箱子,生怕它摔了让里面的吃食撒出来。待她站稳,她换成单手托着箱子,另一只手已经暗自抓紧袖中藏着的金刚杵。 刘绥豁然转身,抽出金刚杵对准来人。 “怎么是你!”刘绥看着匿在阴影里的赵元休。 这里是巷子的死角,连出口处也是三面围墙,是个密谋的好地方。 “把东西给我。”赵元休冷淡地命令道。 刘绥抱着东西后退两步:“你说给就给啊!万一你是谁易容来冒充赵元休的呢?” 刘绥话音刚落,九皋不知道从哪里翻身而下。 “娥娘子。楚王已经解除软禁,殿下本是来接你的。结果看你又出府去了,便和我们暗卫跟了你一路了,冯府不好进我们在外面等了许久,你就别开玩笑了。” “我那是谨慎,谨慎呢!”刘绥不服输地道,将紫菜盒子递给赵元休,她还以为他还是不信任她呢,没想到是记着承诺来接她的,“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王妃大费周章,就为了吃点东西?” 赵元休打开盒子,九皋递上一个竹篮子,他将里面规矩摆放的紫菜规矩倾倒而入。 他伸手探下去,似乎在检查里面有没有什么暗格;末了他又抬起盒子来晃了晃。 紫菜盒虽大,紫菜之中也容易藏东西,但它确实没有被动手脚。 赵元休接过山楂盒开始检查,刘绥负责把紫菜装回去。 赵元休轻轻一倒,准备把山楂丸也倒入他放进的干净盒子里,却发现山楂丸只有浅浅一层,只是看起来多而已。 他晃了晃盒子,里面有东西! 是了,装山楂丸的盒子,若是晃动起来,也会被人误以为是山楂丸碰撞发出的声音! 赵元休打开盒子的暗格,两枚巫蛊小人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第14章 巫蛊小人 诸人脸色都是一变。 这就是史书上记载的,帝王黎庶都忌讳的,害人一害一个准的巫蛊之术其中之一! 巫蛊小人,或许没有蛊毒蛊虫之类的有用,但用来诬陷人,绝对一诬一个准! 就比如最著名的巫蛊之祸,更是无人能幸免。 第一波,帮太子的让害太子的给弄了;第二波,中立的让武帝和害太子的给弄了;第三波,害太子的被武帝给清算了。 最后此事被武帝定性为“子弄父兵”。 “该不会写的是官家的名字吧?”刘绥问道,按正常来说,写的也只可能是宋太宗的名字。 “不。”赵元休将巫蛊小人取出,“写的是我大哥和大嫂的名姓及生辰八字。” 刘绥疑惑起来,诬陷楚王自己诅咒自己,没道理啊! “小人里会不会藏有别的东西啊?比如毒药之类的,你把头拧开看看。” 赵元休照做了。 “铜制的,掰不动,不过估计着重量,里面应该是空心的。” 刘绥觉得有些奇怪,她想不出为什么,把目光放向那叠紫菜。 刚刚赵元休以防破损,是把整叠都倒出来,并没有细细翻过里面。 刘绥动起手来,细细地翻找起来。 在这叠紫菜的中间,夹着一封信。 三道火漆加封,强行打开必被发现。 刘绥犹豫片刻,从赵元休的手里拿过那个小盒子,将这封信放进暗层,然后合上机关。 “你把巫蛊小人取出来,暗层是空的也不太好。” 赵元休皱眉:“可我们并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这封信是放在紫菜里的,只要吃,就一定会发现,这跟暗层不一样。而王妃一定会觉得奇怪,这么大的盒子,只装了这么点山楂丸。她无论如何都会看到这封信,只是要费点周折罢了。” 赵元休皱眉:“你是在怀疑,这件事情是王妃主导?不过很可惜,王妃并不爱吃山楂,如今的冯府老夫人也不是她的亲母,自幼也不怎么待她好,如果她看到这盒山楂,大概率是会直接命下人自行处理掉。” “你的意思是,楚王府里有奸细!”刘绥大吃一惊。 如果这盒山楂被王妃下令自行处理,被奸细埋在楚王府的哪一处的话…… “大嫂让你送信,要的应该就是这封回信。至于巫蛊小人,应该是旁人放进去的,是不是冯府,不好说。” 刘绥一边将山楂丸倒回去,一边道:“至少现在把小人给拿出来了,最终就是子虚乌有。我们将计就计,刚好看看幕后之人。我也会继续留在东宫,留意一下谁是可能的奸细。” 赵元休紧紧地抓着那两个巫蛊小人,嘱托道:“要小心。” 刘绥整理好盒子,准备继续抱着回去,转身的时候,赵元休突然注意到刘绥腰间的香囊。 是刚刚赵惟正给她的那个。 “你那个香囊哪里来的?花纹倒是别致。” “这个啊。”刘绥空不出手,示意赵元休自己取下来,“刚刚在冯府赵惟正给我的,因为我袖袋里有金刚杵没法再放香囊,就直接别在腰间了。” “大堂侄?”赵元休若有所思地拿过这个香囊,“他怎么好好地会跟你说话。” 刘绥没有什么好瞒的,便把事情告诉他了。 赵元休脸色微变:“他什么时候去过雪梅春,锦娘竟也没交代过给我!?” 看来这赵惟正还引出赵元休内部侦查情报系统的问题。刘绥感叹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不对劲之处。 “还有啊,你那侄子一见我就说要纳我为妾以我为尊,还允诺我就算他娶不了我为妻也不会娶别人,还拿出了他大母的遗物。你说他哪根筋搭错了啊,这里面会不会也有鬼啊?” 男人对漂亮女人献殷勤是种本能,但她不认为自己光凭美貌,就能让皇家宗室为自己做出如此重诺。 “娶?”赵元休捏着那个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味道,突然阴恻恻地看了刘绥一眼,“哼,你是我的人,谁也娶不走你。” 刘绥失笑:“你这话,说的太霸道了吧?你若是对我不好,还不准我离开吗?” “不会有这个机会的。”赵元休简洁地说道,“这个香囊先寄放在我这里。” 刘绥只以为他是吃醋了。毕竟在古代,妾室不过是男主人的财产,妻的地位会高些,算是女主人,这其中有家世地位以及社会名声和法律上权利保障的缘故。不过在平民阶层,就是妻,也是财产,就像她,因穷就被前夫给卖掉了。贫民妻和富人妾之间是经常互相转化的。 “那他以后还来烦我怎么办?” “我对你有信心,也对我有信心。”赵元休将香囊收好,交代道,“在东宫万事小心,看来你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就算没今日之事我也没打算回去。” “哦?才一天一夜,楚王府就待上瘾了?” “才不是!官家虽然解了楚王的监禁,但楚王并没有就和解对官家做出答复,你不是说了,得等他们彻底和解才能回家吗?” 家? 赵元休原本是打算再调侃刘绥两下的,但听到她的用词,一瞬间默然。 她已经把韩王府,当成自己家了么? 赵元休的语气突然变得像孩子气的不耐烦:“行吧行吧,快去吧,自己注意点啊!” “知道啦!” 刘绥嘻嘻一笑,故作礼貌地朝他一行礼,往巷子外走去。 那一笑,眼波流转间,光华万千,瞬间惊艳尘世。 那灵动狡黠的模样…… 初见时,他听闻她的身世,虽然凄苦坎坷,但见了她,脸上却没有多少苦相,浑身散发着昂扬的生命力。 在他面前盈盈下拜,不卑不亢,不谄媚,不逢迎。 如今多了这几分俏皮。 赵元休看着刘绥远去的背影,身姿挺立在那里稍显凝重,他目光幽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很不爽吧?娥娘子这么上心楚王的事情。唔,不过也是殿下你自找的。” 赵元休转头看了九皋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刀子,老锋利老锋利,可以杀人的那种! “闲着没事干了吗?去,找人查查这香囊里药材的成分!” 第15章 本不该存在的书信 刘绥回到楚王府,将东西交给楚王妃。 冯绮文谢过了她,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刘绥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些什么,草青却已经不耐烦了:“东西送到了就赶紧下去忙自己的事情,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冯绮文抬起头,面上依旧是虚弱苍白毫无血色:“刘氏,你是有什么事吗?” 刘绥一愣,看着冯绮文的眼睛,她也想不明白她害自己的夫君做什么,便道:“奴婢嘴馋紫菜,想着能不能得些王妃的赏赐。” 冯绮文和草青都是一愣,草青更是嘴快,一句“想吃自己去街上买呗”呼之欲出。 刘绥也觉得不好,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必须给圆回来:“街上买的哪里有王妃赏赐的好。” “罢了,一些紫菜而已,草青,赏下去吧。”冯绮文吩咐着,脸上已经有了倦色。 刘绥忙行礼谢恩,捧着几片紫菜,退了下去。 刘绥头大的很,这毫无线索找奸细要怎么找。赵元休不相信自己的嫂嫂会害大哥,但她依旧觉得不会毫无关系。 走过廊桥水榭,步入前院。她想着还是先去问问赵元佐打算什么时候入宫去和宋太宗对弈,修复父子关系。 走到半路,她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抓着紫菜。拿着这玩意儿去见楚王也不太好,她只能又折返回自己的卧房,把它们放好。 只能有机会再吃了,紫菜海蛎饼,等着我! 刘绥离自己卧房还有几米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她的房间里似乎有人。对方在窗边来来回回的走着,影子映在窗户纸上,就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她能有什么东西给他们找的,孤家寡人一个入的楚王府。 刘绥放缓步子,慢慢凑近,蹲在窗户底下,抬起手来,在窗户纸上插了个洞,试图从洞里窥得全貌。 第二次了,穿越来第二次听墙角了! 刘绥费力地仰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的头出现在窗户上,又能让视线穿进室内。 这个姿势,真不舒服啊,就像是等待妈妈哺喂的小企鹅。 刘绥只能花心思摆弄自己的脚步来移动视角,突然,她就不动了。 房内,竟然是草青! 冯绮文的陪嫁侍女,她最信任的贴身女婢! 她在找什么!?难道已经被赵元休取出来的巫蛊小人!? 刘绥咽了一口口水,赶紧跑离了自己的卧房。她一口气跑了老远,然后做出刚回来的样子,在院子外面就大喊道:“才发现这出去一趟衣服脏了,还是得换一套再去伺候贵人们才是。” 声音是隔得老远的地方传进来的,但足以让刘绥房内的人听到。果然,草青离开了刘绥的房间,远远地望见正在往这边赶的刘绥的衣角,转身从房后的树林里消失了。 刘绥收好故意摆弄开的裙角,她刚刚已经将草青的一举一动都扫视在内。 草青没有拿东西离开,她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如果说是巫蛊小人的话,也没那么快啊,冯绮文难道已经看到那封信了?然后发现没有东西,以为是她藏起来了,来她屋子里找? 或者说,按赵元休所说,他嫂嫂并无二心。这草青和冯绮文并非一路人,冯绮文并没有看到书信,草青是得了冯绮文自行处置山楂盒的命令,打算将它埋掉。然后发现里面并没有想看到的东西,便来搜? 刘绥走进房内,先将紫菜搁在桌子上,然后大略检查了一下房内的陈设。 草青看来也是个做事谨慎的,房内一点也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刘绥默默将草青列入重点怀疑对象的名单里,而后按原定计划去找赵元佐。 赵元佐依旧是待在自己的书房里不肯离开,不过跟前些日子有些区别的是,他不是像死鱼一样瘫在案桌上,而是拿着前日官家送来的古棋谱慢慢地看。 他桌前便是放着一大盘棋,根据书中的内容感悟着下子摆放着,他目光全在书上,嘴中念念有词,完全没注意到刘绥进来了。 赵元佐看的,正是南朝梁武帝萧衍所著的《围棋品》。 刘绥不忍打扰,便先翻看着箱子中的其他古籍,这些甚至都是两晋南北朝时期甚至更早之前的围棋著述,几经战火,又经五代十国战乱后,辗转到了宋太宗手中。 刘绥深知这些东西的重要性,现代传世的棋谱并不多,研究的时候以至只能从书名、卷帙、作者,以及存留的序文和散见的引述中,去蠡测它们的著述时间、内容和规模,至于其中真正精华技法之精妙处,再无人能知。 《术艺略序》五卷,孙畅之撰。《围棋势》七卷,湘东太守徐泓撰。《齐高棋图》二卷。《围棋九品序》五卷,范汪等撰。《棋品叙略》三卷。《建元永明棋品》二卷,宋员外殿中将军褚思庄撰。《天监棋品》一卷,梁尚书仆射柳恽撰…… 刘绥一本本翻着这些古籍,虽然她不懂棋艺,但依旧几乎要落下泪来,为的是这份历史的厚重。 这些多有研究价值的啊,足以让业内老教授为之振奋,说句功利性的话,这里面藏了多少篇博士论文啊! 刘绥抹了抹泪,抽了抽鼻子,这番动作终于引起了赵元佐的注意力。他抬下棋谱,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你也懂棋?” “不懂。”刘绥有些惭愧,她只是看到这些很感触罢了,她主业是研究西夏史的,但脱脱没给西夏修史,同时黑水城文献大部分都在俄罗斯。 “你如果愿意学,我可以教你。” 刘绥一愣,没想到这位殿下这么和蔼可亲,她抓着古籍的手下意识地翻过一页。 “奴婢一窍不通,若是殿下教,大材小用且不说,反倒耽搁了殿下在棋艺上的进益。” 赵元佐哈哈大笑:“这费脑子的棋谱看得多了,教一教简单的,也算是消遣和休息了。” 刘绥内心里是想学的。小时候有人教过她,但对方嫌弃她太笨,就不愿意教她了。她也因为别人嫌弃她笨,在心里留下了阴影,一直不敢碰棋。 刘绥一双手下意识地一页一页翻着古籍,楚王殿下天潢贵胄,会不会也嫌弃她钝根啊! 这么一页一页地翻,一封本不应该存在的书信出现了。 第16章 楚王殿下杀伤侍者 赵元佐看她犹豫,以为她是在顾虑什么:“其实三弟也会下,你若是想学,叫他教你便好。不过这里的书对你来说太难了,起步阶段你还是看些容易的,我待会儿给你几本入门棋谱。” 赵元佐话刚说完,也注意到那被夹在书页中的信。 刘绥立即拿起来递给赵元佐,然后把这本书往后翻翻,竟然还夹了几封! “殿下,这……” 赵元佐此时已经抖开了这第一封信,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大变! 刘绥不敢拆信,但又回头看了一本这书的书名。 《围棋势》卷一。 这书共二十九卷,晋赵王伦舍人马郎等撰。 刘绥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了。 西晋赵王司马伦,司马懿第九子,是晋文帝(西晋奠基者)司马昭的幼弟,是晋武帝(西晋建立者)的亲叔叔,是晋惠帝(西晋第二位皇帝)的爷爷,身份尊贵,对朝政风向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 他是一个野心家,但他的能力却撑不起他的野心。他企图利用贾南风与废太子之间的争斗来坐收“渔翁之利”。 他虽顺利称帝,但其党羽道德低下,缺乏治国能力,勾心斗角,在政治上并无建树。导致人心不稳,随即引发了三王起义。 最后,司马伦后来被囚禁于金墉城,被赐金屑酒而死。其党羽党被消灭。 刘绥看着赵元佐先是冷笑一声,而后闭上眼睛,换上自嘲的笑容。 “陛下到底还是不信我,哈哈哈!四叔已死,他依旧还要在我面前为他的所作所为辩赢一回!” “为了这个皇位,弟弟不像弟弟,叔叔不像叔叔,哥哥不像哥哥,爹爹不像爹爹!他却依旧还在怪罪我!明面一套背地一套!” “父子对弈一局?呵呵,怕不是君臣对弈,只可惜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倒不如学了那始皇长子扶苏去!” 赵元佐癫狂地说着,将信纸撕得粉碎。 “殿下!”刘绥大惊,情不自禁地喊出声,她并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但必是及凶险的东西! “这东宫,我不会再踏出去一步!我不会向爹爹妥协的,我不会承认爹爹的那些所作所为的!” “殿下!别做傻事!”刘绥完全不知道,怎么只是一封信,就让局势完全扭转,让父子和解的苗头直接掐灭! “这封信,还不知是否是官家所送。您再等等,等等,官家定是在意你的,您千万不要在他起了慈父之心的时候,在再他主动决裂!” “慈父?”赵元佐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娥娘子,你未免把官家看的太好了吧?谁能在他和王继恩亲自送来的东西里动手脚?当年二伯死,宋后命王继恩去寻德芳堂兄,避开了德昭堂兄,王继恩却寻来了我爹爹。” 赵元佐从不觉得他是什么慈父,他年幼时,爹爹和赵德昭关系何等好,一句亲如父子也不为过,他彼时还吃过醋,她母妃还用他和赵惟正一个年纪来哄他安心,可不还是给逼死了! “殿下,无论如何,您先冷静下来。”刘绥哄了又哄,就是无法让赵元佐冷静一下,她无奈之下,抓住了袖中的金刚杵,调转遗忘针的那部分,射了出去。 —— 赵炅在宫里,迟迟等不到长子的回复,越发心焦,派人去打听东宫情况,来人却说一切如常。 赵炅只以为赵元佐还在向自己赌气,明明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主动让步,做儿子的竟然这么不识好歹! 赵炅有些不高兴了,恰逢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李穆逝世。作为他身边的老人,他本想让他享有帝王亲自吊唁的殊荣。 他想起自己的大儿子,若如今父子关系修复,他便会让其代替他去吊唁,积攒名声。 赵炅一怒之下,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让四儿子赵元俊去。 赵炅没选二儿子,也没选与其同母的三儿子。 赵元俊只比赵元休小几个月,母妃也不受宠,完全没想到这个差事会落到自己头上,接到旨意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害怕。 而且同时另外还有一道旨意,就是以楚王有疾为由,把原本抚养在李德妃膝下的赵允升送回楚王府。 往往很小的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都会成为未来某个巨大的政·治事件的导火索。 赵元俊想了又想,拿着圣旨去了韩王府。 “三哥。”赵元俊是个憨厚老实的,说话的时候都带了点哭腔,“要不你替我去了吧!你与元佐哥哥同母,来日他也不会为难你到哪里去!” 赵元休自然不会答应,这是官家的决定。他知道赵元俊肯定看出来了官家并没有易储的意思,否则会直接让二哥去。不叫他去也正因为是同母,怕亲兄弟之间起嫌隙。至于比赵元俊还小的弟弟,都还是小屁孩。 赵元俊也知道自己惨,母妃不受宠,老爹一般不会有机会想起他,这不,一想起来,就是个工具人,是他老爹和他大哥父子关系y中的一环! “你不必太担心。你既然肯来找我,也是信任我的。你不会有事的,放心的去吧,就只是一次吊唁而已。” 赵元俊知道换人去是不可能的,来韩王府也不过是为了表心迹。当即擦了擦眼泪道:“爹爹和大哥怎么回事?四叔那事不都已经了结了吗?” “或许吧。”赵元休不确信地回答完,悠远的声音在昏暗的室内飘荡。 赵元休抬头看向窗外,半个月牙挂在空中,表面坑坑洼洼,狰狞和恐怖。它周边的云彩晃动似涟漪,波云诡谲,光芒永匿。 虚假为表,阴谋为里,翻云覆雨,这就是,帝京,的夜。 此时,楚王府内,赵元佐看着送回来的小皇孙,彻底地发了疯。 “哈哈哈……!爹爹说我病了,病了!那我便是病了!” 赵元佐只觉得自己脑中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黑,浑身狂躁地发热,整个咽喉与胸膛都仿佛被火燎一般! 一口血自喉头喷涌而出,从他惊慌的指缝中,落入尘埃。 “啊——!” 他突然一声大吼,吓得小皇孙哇哇大哭起来,和着小孩儿尖锐的哭声,他突然抓起桌上切水果的尖刀,朝抱着小皇孙的奶母刺了过去! 第17章 决心煽动楚王殿下 这变故来得太快,奶母抱着小皇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竟连躲也忘记躲了。 奶母的胸口直接中了一刀!她吃痛,双手一抖,怀中孩子无力脱落,掉在地上。 小皇孙被摔疼,哭的更甚! 赵元佐怔怔地看了表情痛苦的奶母一眼,又看了看奶母怀中的匕首,又看了看地下的小皇孙。 他突然拔出奶母胸口的刀,朝小皇孙刺去! 眼瞅着再这样下去,连小皇孙也会被误伤,刘绥抬起手来,射出了一针镇静针! 之前刘绥给赵元佐用过遗忘针,他确实一时忘记了刚才的事情,书信也被他亲手撕掉,他也无从再得知,便可顺利按照原定计划去宫里复命。 但替父吊唁以及皇孙送归一事再度刺激了他,之前那段被人为封印的记忆强制破土而出,在混乱间和现有的情绪搅和在一起,促使他走了极端。 或许她不应该让他忘记,不然再度想起,冲击力会更大。 刘绥用完镇静针,看着赵元佐抓着尖刀,缓缓地在原地跌坐下来。她趁势轻轻抽走他手中的尖刀,将它交给赶过来的王府管家,并暗示他把王府指挥使喊过来。 王府管家和王府指挥使都是王府里重要的人,管家偏重内务,负责王府的日常运营和各种事务的处理;指挥使重外务,管理和指挥侍卫,负责王府的安全保卫工作,包括守卫、巡逻、监视等,以及其他一些外出的任务。 当然,诸位殿下私底下有暗卫什么的,那就不属于官家的编制了。 “殿下。”刘绥言辞恳切,“您不要冲动。” 赵元佐迷茫地看着她,他是想发疯的,但不知为何,大脑却又一点点地平静下来。 他涩涩地道:“爹爹这是不要我了。” 他不过是想让自家父亲听自己一句劝话,却遭到抛弃。 “官家没有想抛弃你,去的是你四弟,不是二弟。殿下向来聪明,会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 似乎是药效上来了,赵元佐的眼神里也恢复了些许清明,刘绥知道,镇静剂的第二个效用,估计开始了。 刘绥抿了抿唇,看到赶过来的指挥使,让他把奶娘带下去,好好疗伤,并让他次日入宫,去把今夜发生的事情禀报给官家,主动禀报总比日后被人举报要好一点。最后让王府管家把小皇孙带去王妃那里,斟酌着讲今夜的事情。 这么一吩咐,堂内就只剩下刘绥和赵元佐两个人了,管家颇为担忧地看了刘绥一眼,他担心楚王再度发狂,这可不是刘绥一个弱女子能承受得了的。 “管家不必担心,只管把事告知王妃便好。如今府里能主事的便是她了。” 管家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再多说。 刘绥靠近了赵元佐。 “官家从来就没想过抛弃你。殿下只要把病快快养好,重回官家的视线里,才能够左右官家的决定。” “我没病!我本就没病!只是爹爹说我病了!”赵元佐颇多不悦,“若皇位非我不可,我只愿是天命所归!而不是爹爹不仁不义兄弟相残得来的肮脏!” “两位堂兄死时,我尚且年幼,且不知内情,无力挽救。如今我已长成,绝不能坐视不理!” “天子者,爵称也。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爹爹要我做这天下之主,可我连四叔都救不下,谈何王天下?不忠不信不仁不义,连父天母地都要羞愧,如何做到了这天下之子!” “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不保社稷,不保宗庙,不保四体。爹爹可以为了皇位不择手段而我做不到!爹爹真以为如此倒行逆施不会被反噬吗!可爹爹还说都是为了我,为了我!” 他只盼望他的才能惩罚那些该惩罚的人!只愿行善者得善终,行恶者得恶报,而不仅仅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满口假仁假义,实则自私虚伪! 他自幼被爹爹称赞少年聪慧、侠肝义胆,类他甚喜!如今看来,他或许并不合适这个皇位! 刘绥深深地看着赵元佐,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她蹲下来,忽略那些贵贱之力,动手将赵元佐的脸一点点摆正,让他直视自己。 “殿下,你其实,既想独善其身,却也没放弃对皇位的期盼。” 赵元佐的眉心一跳。 刘绥嘴角向下弯去,眼神很平淡很平淡,就好像在看一个死物。 你只是想要这个皇位再干净一点罢了。 当你长大成人,真正见识了你父亲的手段,你开始害怕了,物伤其类了。 传说玄宗宠妃武惠妃为让亲子李瑁当上储君,就伙同长宁公主之子杨洄、宰相李林甫等设计陷害太子,她先是派人去召三王入宫,说是宫中有贼人,要他们进宫护驾,当李瑛等听从武惠妃的请求带入宫后,就跑到玄宗处,诬陷太子与二王要谋反。之后,玄宗震怒,不久就下旨将三王贬为庶人,后赐死。 此为通俗记载,疑点颇多。最明显的一点,武惠妃和太子是政敌,怎么会因她的一句话就贸然带兵入宫!细细查证之下,就会发现,太子早有谋反之心,苦于没有一支精锐的部队,便暗地里向人索要兵甲,并让大舅子薛愿联络同谋。他还未行动,被弟弟颖王告发。玄宗得知后,震怒,直接就想将他废掉,但张九龄劝谏,李瑛侥幸逃过一劫。玄宗为警告他,将薛愿流放。 玄宗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不再胡思乱想,但他不但没有收敛造反之心,谨小慎微,反而与另一个小舅子薛锈潜通宫禁,引进朋党,干着不与外人所知的勾当。 此时,武惠妃一党抓住了李瑛与小舅子潜通宫禁的把柄,于是武惠妃就让女婿杨洄向玄宗进言李瑛“常构异谋”。闻听此事的玄宗下令彻查此事,最终查出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实锤谋反,而后三人被废杀。 史载武惠妃是被吓死的,她估计正是因为看到李三郎的狠绝惊吓而亡。毕竟,以李三郎的个性,最初他能放过太子已实属不易。他能一日杀三子,才是那个真正的李三郎。 第18章 香囊里的玄机 “你……”赵元佐的心突突地跳着,看着刘绥的心里莫名有些发怵,也为自己刚刚为什么不受控制地说了那些话而感到心惊。 “殿下,想要这东西,便主动去争。它跟旁的东西不同,干干净净到你手上的概率不大。你不争,后头的人也会以为你要争,你挡在了他前面,他怎么会不动心思除掉你呢?你想做让皇帝李宪,可你能保证你会遇到好弟弟李三郎吗?” “你……你到底是谁!?”赵元佐越发惊恐地看着刘绥,蜀地卖笑为生的孤女,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再加上自己不受控制地发言,他感觉有人在控制他,不让他冒出假话。 言多必失! “殿下放心,奴婢,是韩王的身边人。”刘绥微笑着,恭敬地行了大礼,“奴婢还盼望着,殿下这个做亲大哥的,好好护着他的亲三弟呢。” “二弟也和三弟关系甚笃。” “终究非一母同胞。”刘绥跪在地上,抬头看着赵元佐,笑的越发明艳灿烂,“殿下和韩王亲兄弟,有些窗户纸不好捅破,那便让妾当这个恶人吧。今夜,是妾一人的嘱托,与韩王无关。” 赵元佐深吸一口气,他竟然当初还调侃三弟愿意把爱妾送来他这里,这爱妾实乃三弟谋臣也!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言不由衷,倒不敢贸贸然杀了她! 刘绥想着,这镇静针效用真是好。她不像赵元休,她必须断绝任何的不安全。她不是不信,是不敢信。 “殿下,王妃来了。”刘绥听着后头虚浮的脚步声,再次俯首行礼,将自己的存在感隐匿。 赵元佐表情一滞,看向门口,之间冯绮文扶着门框,虚弱地喘着气。 “夫君……你怎的如此傻。” 赵元佐立即从这边起身,过来扶住冯绮文,冯绮文勉强一笑,倚靠进赵元佐怀里。 “果然是身子虚,跑了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住了……” “你的身子骨怎么能跑动!?”赵元佐的眼睛里闪过后悔,将冯绮文扶着在案前坐下。 “我要不来,你这个任性的小孩儿,还不知道要闯出多大的祸。”冯绮文拉住赵元佐的手掌,将它拢进自己两掌之心,“你跟官家闹,是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你这般撒泼,是为了向别人证明官家对你的宽慈吗?” 赵元佐张了张嘴,没有立即说话,他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可以说被修饰过的假话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刘绥一眼。 冯绮文自然也注意到了赵元佐,不过她会错了意:“娥娘子今夜冷静持成,于我们楚王府有大功,先下去好好休息吧。明日我会命人给你赏赐。” “多谢王妃。”刘绥拜谢,起身离开。 —— “混账!杀伤侍者!”赵炅大怒,将手中的毛笔直接丢到楚王府指挥使的头上,“谁允许他这么干的!真是疯了!” 原以为他只是普通的置气罢了,做爹的都主动退了一步,他不仅不顺杆爬,还变本加厉! 当真是丝毫没有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 “呵!疯了便疯了吧,这一次朕是不会再留情了,他要想闹,就在他的东宫里好好闹!别想出来了!” 赵炅气得鼻歪,抓起另一支笔,直接开始写诏令。 —— 赵元休来看望自己大哥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常年缠绵病榻的楚国夫人竟然勉力从床上爬起来,主持整个东宫。 跟自家大哥推心置腹后,冯绮文要留饭,赵元休没有拒绝。 赵元休在东宫后院隐蔽的假山山洞里拉住刘绥:“你不是说你有分寸吗?怎么又变成这样。” 刘绥把书信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没看到信?”赵元休问了一句。 刘绥煞有介事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没有。” “那好,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那个香囊,是有问题的。我让人去查过了,里面有迷乱人神志的香料和草药,佩戴三月以上,必导致发疯。” 刘绥瞪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赵元休:“啊?那个香囊不是赵惟正给我的?开玩笑?他要害我?害我做什么,他又不知道我会来冯府,临时起意?” “这个时候犯什么蠢?”赵元休敲了一下刘绥的脑袋,“你不是回来抓奸细吗?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了吗?” 刘绥将草青的事情说了。 末了,刘绥“呀了”一声,抓住赵元休的双肩,无比坚定地道:“草青该不会就是来找那个香囊的吧?那种草药不好寻,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带进府里,把里面的东西替换了,换到楚王常用的香囊里,楚王日日佩戴,就算别人以为他装疯这下也得真疯!就算到时候查,查到我这个香囊,里面也是普通的材料。” “大哥佩戴的香囊都是大嫂亲自绣的。”赵元休看了一眼刘绥的手。 “刚好啊,你不是说草青是楚国夫人的陪嫁侍女吗?” 赵元休颇为无奈地看了刘绥一眼,言语中竟是在恳求:“大嫂不会有问题,你且信我。” “所以?”刘绥挑眉。 “你的任务结束了,该和我回王府了。” “咱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楚王现在还疯着呢……” “大哥跟我提了,你还是跟我回去吧。”赵元休打断了刘绥的话,“况且,我也很担心你。” 刘绥有些惊讶,试图从赵元休的脸上看到些许蛛丝马迹:“楚王提的?他还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非要我给个解释的话,现在有大嫂出山,你没用了,行了吧?”赵元休故意地道。 刘绥勉强接受这个解释,她的目的在那夜已经搞定。 饭毕,她跟着赵元休回了韩王府。 原先,刘牡丹听说刘绥被赵元休赶出了韩王府,还高兴了很久,过了几天快活日子,没想到刘绥又被接了回来,那脸色比吃了黄莲还苦。 但刘牡丹有了之前的教训,不敢当面针对上刘绥,只能先忍着。韩王府倒平静了一段时间。 雍熙元年三月初七,滑州段黄河决口刚刚塞筑好,太宗大喜,作平河歌赐给近臣,还免除大水淹没州县今年的租税。而后同月,太一宫廷降甘露。 喜事接连发生,官家特别高兴。楚王妃冯氏瞅准机会,入宫面圣。 这一面圣,没人知道冯氏和官家说了什么。过几日,官家下旨,任命涪陵王儿子赵德恭、赵德隆为刺史,婿韩崇业为静难军司马。 第19章 教你下棋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和煦的阳光照耀庭院里的梨花,洒落在柳絮上;淡淡的微风吹拂着梨花,吹落了柳絮在池塘里。 赵元休身着月白色云锦暗纹圆领袍,右手执扇,站在庭院的拱门外,看着在假山前,池塘中央的亭子里研究棋艺的刘绥。 刘绥装扮素净,一身样式简单的对襟齐腰襦裙,磁青色静婉可人,若那雾气袅袅的香茗。 她一手抓着一本入门棋谱,一手抓着白色棋子,半趴在石桌前,十分苦恼。 一朵梨花似乎被风逼的紧了,无奈地从枝头飘落,晃入刘绥的发梢间。 颤了颤。 梨花花瓣,还有,赵元休的瞳仁。 “这个子,这里不能下,那就那里……”刘绥看着那本启蒙书,纠结着就要落子,一根扇柄突然敲下,挡住了刘绥落子的动作。 刘绥豁然抬头。 赵元休却不看她,而是看着被她独自摆弄出的棋局。 “这里,是禁入点。” 刘绥先是疑惑地“啊”了一声,然后又回头去翻最前面的规则,然后后知后觉地将子收了回去。 赵元休将刘绥的动作尽收眼底,作势在她对面坐下。 刘绥还是不知道这个子该怎么下,赵元休接过了她手中的白子,放回竹罐中。 “书还没看半本,前面的就忘了。虽说做中学,学中做,做中求进步,但你连规则记不清,只会在最开始就踌躇不定。” “把书放下,我教你。” 赵元休一边说着,一边将棋盘上的其他子放回竹罐中,全程表情严肃,连笑也没舍得给刘绥一个。 刘绥没觉得表情有什么不对劲,而是问道:“你教?你真的教!?” 赵元休看了刘绥一眼,坏笑一下道:“放心,我很有耐心的。” “瞧你连禁入点的规则都要回去再翻书看一看,我就知道你是什么程度了。” 刘绥有点被噎住了,但也没法反驳。不过赵元休很快就投入到了老师的身份当中。 “无论学什么,基础都是最重要的,必须先打好。我们从最开始学起。” 赵元休捏起一枚黑子,随意地放入棋盘中,修长白净的手指在黑子周围的棋盘上轻点着。 “在围棋对局中,棋子在棋盘上是依赖“气”生存的。这“气”便是棋盘上与棋子紧紧相邻的空交叉点,一个棋子的气数不超过四气。这四个点,便是气。” “而这四个点,没有直线连接,便不是气。” 赵元休又捏起一枚黑子,落在原先那枚紧挨的邻侧,然后再次实地比划何处为气。 赵元休一边落子一边给刘绥梳理一边她那已经忘得七七八八的规则,刘绥很认真地在学着,丝毫没注意到围棋以外的地方。 赵元休的唇角勾了勾,英气的眉毛挑了挑,难得心情很好。 一定是今天天气太好的缘故。 刘绥虽然学得慢,但是态度很认真。赵元休见识了她在棋上的笨拙之态,越发觉得有意思起来。 假山后头那对黑天鹅似乎睡醒了,从洞里游出来,在池塘里觅食梳理羽毛,发出愉快的声音。 “好了,学习在精不在多,今日够了。” 赵元休抬头看了看日头,似乎已经到了午饭点了。 刘绥“哦”了一声,思绪还沉浸在刚刚那局简易的棋局上。 赵元休皱了皱眉头,抬手开始收子:“近日前朝后宫风平浪静,你也乐得清闲,还是钻研棋艺了。” 刘绥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一局,任由赵元休收拾,听着他转移注意力的话。 “最近祥瑞多,前些日子太一宫还降下甘霖。爹爹心情好,昨日让四叔的儿子女婿们官复原职了。” 刘绥来了精神,问道:“你四叔的子女们都官复原职了,你大哥应该也没事了吧?” “爹爹准备过几日到金明池观习水战,邀请了不少亲王宗室出席,这里面,有我大哥。” 刘绥点了点头,观察着赵元休的表情:“桩桩件件都是好事,你应该很高兴吧?” “是呢,如果大哥愿意去的话。大嫂强硬着让他不许回绝,但大哥实际上是不想去的。” “涪陵王的后代都已经得到了妥善安置,他还置什么气?”刘绥有些好奇,难道是她那次的那番话,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大概还是不想看见爹爹吧。”赵元休悠悠叹了一口气,收好棋子,走过来拉起刘绥的手,“不说了,走,我们先去吃饭。” —— 流素替德妃摆好午饭的膳食,而后侍立在一旁。德妃心不在焉地夹着菜,看她的吃相,这般精致的菜肴也不过是味同嚼蜡。 德妃吃了不过三口,便将筷子拍在桌面上,流素见状赶紧凑到她身边,弯下腰,低着头。 “娘子,您多少吃点,那楚国夫人不识趣,不与娘子合作便不合作吧,您何必气到现在呢!” “我到底是他们的庶母!我都如此低声下气了,那冯氏竟然还是拒绝了!” 那日,冯绮文进宫求见陛下,末了德妃让人候着她,说是等她见完陛下,邀请她到德妃殿里一叙。德妃原本是想笼络楚王的,虽然他原本生母就尊贵,如今孙子都有了也不缺个母妃,但他到底是被陛下下令禁足着的,她便想着借此机会把楚王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她在后宫护着楚王未来可能的帝位,吹吹枕边风;而她有了楚王的助力,便可以图谋皇后之位。她还扯了之前抚养赵允升的情分,好说歹说说了不少话。 但是冯绮文拒绝了。 “妾今日入宫,便是来解父子之间的心结的。过几日,涪陵王的子辈们便会官复原职了,不扰德妃娘子多心。德妃娘子听妾一句劝,不必劳心自己日后的富贵,我朝并无无子妃嫔殉葬的先例,无论谁做皇帝,您都是太妃。心思动的太多,反而会一无所有。” 德妃想起冯氏那样子,就来气。不仅暗讽她无子,还嘲笑她就是做太妃的命!言语之间就是在说他们家楚王根本不需要后宫里的助力,她一个楚王妃都能入宫劝动陛下。德妃愿意帮便帮,不愿意他们也不会费心思去巴结。 德妃正烦心间,外面通传说陛下驾到。她和流素对视一眼,立即起身跪接。 第20章 记住,你是韩王府的人 “不必多礼。”赵炅虚扶了一下,就到自己位子上坐好了。 “陛下今日怎么想着到妾宫里用膳了,也不提前来人说说,妾一点准备也没有。”德妃娇嗔着坐下。 “无妨,朕瞧着这些菜就很好。”赵炅倒当真是过来吃饭的,当即就夹起一块荔枝肉放进嘴里。 赵炅一边吃一边道:“三天前,泰山父老到朝廷请求封禅。朕本来是没在意的,你想想看,那些封禅的帝王,都是做下了何等的丰功伟绩啊!结果今天,那些大臣们上表请求,在那堂里吵得不可开交,朕烦得很,便躲来你这里用膳了。” 德妃闻言,温柔地笑笑,眼睛里没有多少笑意:“陛下躲到妾这里用膳,也不给臣下准备些吃的,传出去,倒真成苛待了。” “哼!那些文官可没那么弱,少吃一顿又饿不死。苦谏的时候,跪在宫门外三天三夜不进一滴水的大有人在,我看体能比那些武将都好!” “陛下这说的哪里话。妾不懂朝堂之事,但知既然臣下都认为陛下可以封禅,那就说明在臣下和百姓的眼中,陛下值得,倒不如顺了他们的意。别的不说,那宋琪已近古稀之年,要当真在陛下的宫里晕死过去了,史书上,要怎么写陛下啊!” 赵炅的胡子动了动,一口蟹粉汤包竟是嚼了许久,他慢悠悠地放下筷子,叹气道:“你说的倒是有理,也罢,便顺了他们的意吧。” —— 四月十四日,熏风微扇,晴澜天暖。 赵炅坐在高台之上,大设宴席。王继恩提醒他吉时到了,他便下令楼船上的将军们开始演习水战。 刘绥乔装成侍女,跟着张耆一块侍立在赵元休的身后。他在赵炅子中行三,所以坐在下首第三席中,右侧坐着陈王赵元佑。再左便是楚王赵元佐。 赵元佐的身侧坐着冯绮文,身后也是两个人侍立,一个是草青,一个便是楚王府的指挥使。 刘绥侧头观察了一下,赵元佐虽然到底还是来了,但脸色很不好,看起来真的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如此壮观的场面他也没有多少动容,只是在闷头喝酒。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金明池的水战中。 他们坐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俯瞰整个金明池。 鹢首万艘而压浪,虹桥一道而通辇。万棹如风而倐去,千鼓似雷而忽过。似有官名佽飞,将号伏波,俄而旗影霞乱,阵形星罗。应乐鼓舞,阵法相袭,随波出没。船舫回旋,戈甲照耀,为之目动心骇!势震动于山岳,声沸腾于江河! 场面宏大,重形式而不重技术。 赵炅看到激动处,拍手叫好,从容地对旁边的臣子道:“水战,南方之事也。今其地已定,不复施用,时习之,示不忘武功耳!” 赵炅这时候说这话,就是要臣子们现场想些优美的词句夸夸这个场面。 臣子们自然应和。 赵元休不喝酒,只是吃桌上的葡萄,刘绥拍了拍他的肩膀,俯身小声地道:“待会儿讲武台射箭,你大哥会上场吗?” “应该会吧,这是个父子当面和解的好机会。再者大哥箭术卓然,当年契丹使者都为之惊异,爹爹今日无论如何也会让他射箭助兴的。” “万一他不去呢。” “不会吧。”赵元休的心漏跳了一拍,注意力从下面的战船上回撤,看了刘绥一眼,“爹爹喜悦正上头呢,损了他的面子……只是射箭而已,大哥不会这么任性的吧?” “咳咳。殿下。”张耆突然咳嗽提醒,“赵惟正正在看我们这边。” 赵元休一愣,随即也探头看去,在一众都往池子里看的脑袋中,赵惟正就显得特别突出。 赵惟正并没有躲闪赵元休看过来的目光,而是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朝他这位叔叔遥敬了一杯。 赵元休眯起了眼睛。 赵惟正会注意到他,显然不是因为他这个韩王叔叔,而是因为站在他背后的刘绥。 他估计都要感叹一句楚王韩王兄弟情深,连贴身侍女都能随随便便交换使用。 赵元休想着之前香囊里的那个药物,愣是没举起酒杯回敬。赵惟正倒也不恼,放下酒杯,复又回去看水战。 他到底什么意思。 赵元休的心被赵惟正搞得有些烦闷,没注意到赵元佐跟冯绮文交代后,已经起身离席。 对面前翼左侧大块,坐的都是赵匡胤一脉的宗室,此时女眷席位,虢国公主侧头,朝自己的身后的女侍吩咐了什么。 刘绥再度低下头,问道:“我要不要去试探他一下?” 赵元休心里警铃大作:“试探?试探什么?你能做什么?今天是金明池水战演习的大日子,你别搞出什么大事来,我可护不住你!” “殿下,你也知道我是个有分寸的。我不过是去方便一下,毕竟人有三急嘛。”刘绥笑着,眼睛弯弯如月牙。 赵元休无奈地看了刘绥一眼:“量力而行。记住,你是韩王府的人!” 刘绥娇俏地应了一句好,而后便从后侧过道下了场。 对面,赵惟正在下方战船调整阵型的空余,扭头回来看了一眼,发现这侧刘绥不见了,停顿片刻便也起身。 刘绥下了高台,往后厨的方向去了,赵惟正快步跟了上去,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了城垛的后面。 “贵人?”刘绥唔唔唔了两下,看清了来人。 “小侍女。”赵惟正依旧笑嘻嘻地,很快就松开了抓着刘绥的手,“我们又见面了,我就说,我们是有缘的。” 刘绥干笑两手,将手负到身后。 “别喊我贵人了,这里身份比我高的可不少,他们面前喊我将军或者官人便好。” 赵惟正笑了笑,他无法承袭父亲赵德昭魏王的爵位,也就只有当初赐名时获封的一个无足轻重的虚职环卫官而已。这时候这句贵人可当不起,还是老老实实按行辈加官职喊吧。 “至于私下里,你若愿意,喊我惟正如何?” 刘绥眉心一跳,慌忙道:“奴婢不敢。官人贵名,怎敢直呼?” “若你是我的妻,我的妾,不就可以喊我的名了吗?我愿意的,小侍女,就看你。” 第21章 娘子该押宝陈王 刘绥脸上噙着得体的微笑,福了福身子,又是退后了两步。 “将军,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要娶我呢?” 刘绥说着,一双杏眼盯着赵惟正,亮晶晶的,看起来极为天真。 赵惟正面色不改,提了提袖子,笑道:“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丫鬟随时都会因为主人的心意而改名。我认得,是你这个人。” 赵惟正乘势又走近了几步,近的刘绥完全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我送你的香囊,你怎么不戴在身上呢?是不喜欢吗?” 赵惟正并没有轻薄之意,反倒是颇为受伤地问道。 刘绥想起来赵元休的话,回到:“将军所赠香囊,自是贵重非凡,怎可日日戴在身上炫耀。” “是吗?我还以为,是你看不上呢。上次见你还是楚王府的人,今日又作为韩王府的贴身女婢出席,当真是好厉害。” 刘绥若有所思地看了赵惟正一眼,她很清楚地明白赵惟正不是真的对她感兴趣,而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些别的什么东西。 “奴婢是韩王府上的人,只是前些日子,奉韩王殿下之命,在楚王殿下的府上伺候,给楚国夫人搭把手罢了。” “是吗?”赵惟正突然目光放远,看了刘绥背后的远方一眼,而后目光转回她的身上,“看来你很忠心于韩王这个主子,那他给你起的名字是什么呢?” —— 德妃按照侍女所给纸条来到了约定地点,瞧见虢国公主已经在那等候了,加快了脚步。 两人都是中途离席的,毕竟今日在场这么多人,官家不会在意哪些人去方便。 “公主好等。”德妃笑着,热切地挽起了虢国公主的手,“你的侍女来给我送信,你要见我一面,我可高兴了呢。这段时间不方便,你都没入宫,我好久没和你谈心了呢。” 虢国公主嘴角轻勾,眼睛一点笑意也没有,带了几分轻蔑。 她毫无疑问是美的,她带着一种冷冰冰的艳,像生长在最寒冷的雪山之巅的花,离开雪山就只能死。 “过些日子,驸马会外放一段时间,我会随同。”虢国公主薄唇轻启,仍旧没法让人从她话中听出什么语气,死寂的就好像一只骄傲的鸟雀被囚于鸟笼,自由触手可及,却隔着一层厚厚的壁障。 “公主?”德妃有些吃惊。 “只是循旧依例而已。”虢国公主掏出一枚锦囊,放入德妃手中,“之前,我给娘子献过几计,如今我随我夫君外放,无法顾及到娘子,便以此锦囊,解娘子日后之忧。” 德妃想起之前楚国夫人的羞辱,立即抓紧了这枚锦囊,急急地道:“公主深谋远虑,我之前没听公主所说的,是我的损失。” “哦?你去找楚王了?” “是。”德妃低着头,就好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 “我早说了,楚王为长,生母虽非正室但出身高贵,且为我爹爹所荐,若无意外入继大统易如反掌,他根本不会意识到你的重要性。如今楚王疯魔,官家都未放弃他,有这份量在官家心里,他怎会在意你的一点微末之力。” “人啊,只有抓住那些为数不多能抓住的,才会格外珍惜。官家那已故的两位皇后,皆无所出。诸子皆庶,谁能继承大统,谁就是嫡子,这一支的大宗。既然大家都平等,生母出身卑微的陈王,才会看中娘子,需要娘子给予他另一意义上的嫡子身份。” “娘子该押宝陈王,而不是图谋和楚王合作。”虢国公主抬起手,在阳光下照着细细地端看。 “楚王如此疯魔,连自己的父亲都敢忤逆,更遑论一个庶母,你以为到时候你会有好果子吃吗?他若登基,必追封自己的母亲为皇后,号为太后,哪有你吃肉喝汤的份?娘子该选择懂得知恩图报的人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 虢国公主言尽于此,看着德妃若有所思的表情,表示时候不早了,离席太久也不太好,便先回去了。 德妃不可能跟着虢国公主后脚回去,她倒当真又去方便了一下。 虢国公主走出十步,搭上在一旁候着的侍女扶风的手。 “走。” 扶风微微低了头,扶着虢国公主回程。 虢国公主眼望前方,喜怒不形于色,扶风忍不住了,问道:“公主何必处处帮着德妃,能得到什么好?” “现在是看不到什么好。不过只要她以为我帮着她,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讨前程,让她觉得我二子二女的婚事巴望着她当上皇后之后做主,就够了。” “我马上就要随驸马外任了。到底人不在帝京,有些事情顾及不到,唯有加紧暗示她撺掇着陈王争夺大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了。” “公主本是太祖之女,原本不用谋划这么许多的。” “哼,无妨。唯有把这趟水搅得更混,我们才会有机会。” 你让我爹爹的儿子们为了你的皇位无辜枉死,那我便要让你的儿子们,为了你的皇位,自相残杀,无一善终! 我要让你明白,犯下的罪孽,迟早是要还的。 虢国公主拍了拍扶风的手,示意大家都不要继续再说了,面色平静地回到席上。 虢国公主刚坐好,意外地发现,赵惟正还没回来。 —— “你为何就不愿意跟我,做我的人呢?”赵惟正眯起了眼睛,刘绥能够感受到,他的耐心在消逝。 “将军,如果奴婢能够随随便便被人用些恩惠收买,怕是您也不敢用吧?” 赵惟正冷笑一声,眼睛里有浓浓的讽刺:“楚王堂叔都用得,我为什么用不得?” “不,将军。奴婢自始至终都是韩王的人,入楚王府帮衬王妃,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是吗?”赵惟正语调轻扬,挑眉,眼神撇望一处,“五堂叔在那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站的实在是有些边缘,要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呢?” 刘绥大惊,扭过头去,果然看到临风伫立的赵元佐,忙推开赵惟正,跑了过去。 他不能出事,至少不能现在出事! 赵惟正站在原地,看着刘绥远去的背影,眼神越来越冷。 第22章 我和她唯一的一个共同点 “楚王殿下!”刘绥边跑边大喊,一个踉跄,摔在了赵元佐的面前。 “哎呦!” 赵元佐愣了一下,不过还是绅士地将她扶了起来。 刘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揉了揉自己的屁股,道:“殿下不要做傻事!” 赵元佐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刘绥自知失言,站在一旁尬笑。 赵元佐笑够了,表情再度归于内敛:“我只是有些累,并不是真的想死。” “殿下再苦再累,也要担起长房的责任。您的亲弟弟,还靠着你呢。”刘绥眉目一凛,拱手道。 “您知道的,他善文学,好读书。只有您在前面护着他,他才能安心做个闲散王爷。整日里吟诗作画,斗鸡走马玩乐,搞搞收藏,岂不快哉?这样,我们才能都得到,想要的生活。” 赵元佐深深地看了刘绥一眼,眼睛里悲伤满满地溢出。 “我会的,这是我的责任,你放心。” 刘绥再次拜谢。 史书上对于赵元佐真疯还是假疯,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但鉴于日后还有人拥护他,再加之他安安稳稳地活到寿终正寝,很明显这个答案有了倾向。 她已经看明白,现在这个赵元佐并不是真的疯了。那么未来,纵火焚宫的时候,必然只会因为其他的诱因。 她必须,促成这个诱因的生成。 两人前后脚回到宴席上,赵元休将一颗葡萄捏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殿下已经吃了一整串葡萄了,不许再多吃了。”刘绥眉目一横,将新上的那一盘葡萄移开。 赵元休无奈地笑了笑:“你怎么跟奶母一样了?” “这是我和她唯一的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关心殿下,关心殿下的身体。” 赵元休也不恼:“好,我不吃了。能告诉我,探的怎么样了吗?” “赵惟正是个很奇怪的人。”刘绥弯下腰,在赵元休的耳畔说话,他捏起一颗葡萄想喂进她的嘴里,剥皮的时候才想起现在是什么场合,只能匆匆放下。 刘绥只以为他是又想吃了,剥皮的时候才意识到刚刚答应过她不吃的,没注意到他吃葡萄都是不剥皮的。 “他再奇怪又如何,我们并没有十足的证据。那个香囊,只能作为辅证。就从他一而再再而三讨要你这个侍女的情况来看,就算告到爹爹那里去,也只会以为他是个贪恋美色的纨绔。他越是如此,反而爹爹才会更加安心。” “好吧。”刘绥无奈地摆了摆手,“我还有个好消息。” “什么?”赵元休仰头望着刘绥。 刘绥刮了一下赵元休的鼻子,赵元休猛地一瑟缩,诧异的眼神流露无疑,她瞧着他的动作,就好像讨到了便宜一样开心。 “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呢!”赵元休害羞了,他的鼻子向来很敏感。 “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了?我见不得光吗?”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你现在的身份……”赵元休赌气,脑袋一热,差点就要说出不好的话来,赶紧噎住了。 刘绥一愣,也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把好事说出来:“待会儿射箭,你大哥会上台的。” “啊!”赵元休张了张嘴,一副呆滞的模样。 刘绥见他反应不对,有些被吓到了,推了一把他的肩膀:“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 “刚刚葡萄确实吃的有点多了,午宴已经吃不下多少东西了。光吃葡萄下午看骑射会饿的啊!” 刘绥猛地推了他一下,推得他东倒西歪:“贫你的嘴去吧!” 这边水战演习毕,赵炅修整一二,下令到讲武台观赏射箭。 反正就是大型军事演练,赵炅照例给表演的好的武士们赐予金帛。 接下来,就到了宗室子弟的表演时间。 赵炅开始点人。 他抬起手,正准备指往楚王赵元佐的方向,然后想起来了什么事情,犹豫着要不要让他第一个出场。 不让他出场,也不想让二哥抢了他的风头,难道让侄孙出场? “二哥……”赵炅犹豫不过一瞬,已经准备喊赵元佑了。 “陛下。”赵元佐站起身来,拱手抢过话头,“臣不才,想讨个头彩,就请陛下让臣第一个上场吧!” 赵炅一愣,脸上扬起笑容。 他可巴不得呢! “去!快去!朕也好久没见识过你的骑射了!” 赵炅越高兴,刚刚被点了个开头名的赵元佑就越尴尬。 赵元休就坐在他隔壁桌,知道他虽然没啥表示,但总归是有点不开心的,便道:“二哥,三弟敬你一杯酒。我骑射一般,还望二哥你抬抬面子!” “三弟说笑了。”赵元佑举杯回敬。 赵元佐的表演项目,就是骑在马上,射移动的靶子,以射中的数量取胜,当然,还会有别人驾马,给他阻挡,增加难度。 为了安全,其余驾马的武士手上不会带弓箭。 赵元佐骑在马上,驰骋在练武场上,他的速度很快,所过之处无不卷起滚滚泥沙,那一身的黑色软甲吸收了太阳的光芒,更显尊贵严肃,英气豪勃。 移动的箭靶变换着阵型,让人眼花撩人,他夹紧马腹,算着马移动的速度和弓箭所至的时间,射出了第一箭。 中! 阻碍的人开始登场,绕在赵元佐的面前不让他有瞄准箭靶的机会,赵元佐牵着马绳躲了几下,而后轻功一踮,跃于马上,从后背箭筒中抽出三箭,搭在弓上。 连射三箭。 中! 赵炅捋了捋胡须,满意地笑了笑。 赵元佐并没有坐回马上,而是一个翻身,踩在了其中一个阻挡之人的马背上,而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朝后头移动的箭靶,又是连射三箭。 中! 赵元佐再次一个华丽的后空翻,在翻回自己的马匹上的同时,又是三箭。 中! 这些华丽的表演已经赚足了看众们的赞声,最尊贵的那位已经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满意地不得了。 箭筒中只剩最后三箭,赵元佐倒不急的射了,而是驾马往前横冲而去! 这一动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明明只要他在往左连射三箭,就能完成任务,为何要…… 第23章 殿下扪心自问,会娶我为妻吗? 舍近求远!? 为什么? 赵炅眼睛微眯,把目光方向了最外围的,距离最远,难度最大的三个箭靶。 最外围的三个箭靶,还没有被染指! 他是想要每个箭靶都要留下一箭! 赵炅捋了捋胡须,躺回椅子上,将自己这个儿子在马上英姿飒爽的姿态牢牢记在内心里。 这个十四岁就跟着他上战场的儿子! 那群负责阻挡的人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图,立即在他前进路上将他团团围住。他摊开双手,如大雁一般横飞而上,虚空踏步,竟然腾出了包围圈中! 结果自然毫无疑问,当赵元佐完成任务,拱手跪在赵炅面前复命时,赵炅亲自下场,将他扶起。 “儿啊,看到你病情好转,当爹的高兴,来,咱爷俩喝一杯!”赵炅豪情万丈,倒忘却了皇宫里的那诸多规矩,仿佛就好像还在军营那般,父子俩搀扶着上了高台。 赵炅面上依旧乐呵呵的,要把赵元佐往自己的位子上按,赵元佐连连推迟,赵炅有些不高兴了。 “跟爹还见外什么!”赵炅一拧眉,将赵元佐稳稳地按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自己站在一旁,“当年征战太原、幽冀的时候,咱爷俩还是一张床睡,一张铺盖的呢!” 德妃拿起帕子,轻轻放在鼻尖,掩住了自己的咳嗽。 “陛下。”赵元佑此时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台下预备着,见台上那状况,平静地道,“臣献丑了。” 赵炅转过身来,点了点头:“嗯,去吧。” 刘绥侍立在赵元休的后面,看着赵元佑跨身上马,俯身小声地道:“你这细皮嫩肉的,待会儿也跟他们一块上场?” “别小看我。”赵元休有些羞恼,“你是见过我出招的。虽然我骑射确实不如大哥二哥,但好歹是练过的!” “不小看你。”刘绥赶紧哄上,她那日见过赵元休以一敌十,如今只是嘴上说着好玩而已,“你瞧台上那爷俩好的,官家看你二哥表演那是顺带的,都在和你大哥推心置腹呢。” “二哥这么多年估计都习惯了。”赵元休不以为然地抿了一口酒,“有大哥在,爹爹永远也看不见我二哥,反而还更疼我这个小一点的儿子。” “为什么?”刘绥有些好奇。 “当初二伯将姐姐介绍给我爹爹,就是看中了我姐姐的面相好生养。姐姐曾在生我大哥前夭折一女,是以爹爹对我大哥这一胎本就重视。爹爹的两位原配都没为他生下一男半女,年近三十始得我大哥,你说呢?” 赵元休讳莫如深地笑笑:“姐姐不负众望,倒是为爹爹生了五子二女,虽然只活下我和我大哥两个。大哥虽深受宠爱,但爹爹对姐姐却一般般,登基后也就只封了陇西郡夫人而已。” 刘绥已然懂得了赵元休的意思。即使陇西郡夫人身份尊贵,官家也没有为她爱屋及乌,更遑论生母身份卑微的赵元佑了。 赵元佐和赵元佑只差几个月,赵元休说那是一次意外。赵元佑的母亲原本是陇西郡夫人的侍女,那次奉命去彼时官家的正妃符氏那说,她身子不舒服,就不去请安了,没想到当时爹爹喝醉了正好来找符氏,认错了人,她就这样承恩了,还怀上了赵元佑。 赵元佑不受重视,自知在爹爹心里比不过他大哥,他也认命,既然该有的儿子待遇并不少,他也无所谓了。 赵元休和刘绥咬耳朵这么一会儿,赵元佑已经表演完毕。有赵元佐那样的珠玉在前,赵炅显然对赵元佑中规中矩的表演差强人意,随便夸了两句,便让他回去了。 轮到赵元休了。 赵元休衣服也没换,直接大咧咧地走上去,拱手道:“爹爹,儿子请求降低点难度,把围我的人给去了,稍微射射靶子意思意思得了!” “三哥你多大个人了,都是出阁的大王了,还没个正经?”赵炅原先想骂,但想到真要出去打仗,也轮不到他去,便又忍俊不禁了。 “三弟打小体弱,习武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万一给摔到了,下不了床怎么办?”赵元佐替他说话。 “说的也是。三哥自小好文。”赵炅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为难三儿子,他不缺文武俱佳的儿子,让韩王任性任性也无妨,便答应了赵元休的请求。 “去吧去吧!去场上溜一圈就回来吧!”赵炅挥舞着左臂,就好像街上赶客的掌柜。 “得嘞!”赵元休一拱手,欢欢喜喜地就下场了。 赵元佐温吞地笑了笑,眼睛里却颇多挣扎,赵炅自他上场后就一直很高兴,在他眼里,父子俩这就算是握手言和了。 讲武台表演毕,众人打道回府。 回到韩王府,刘绥意味深长地跟赵元休说:“真不知道你是藏拙呢,还是确实不想要这个太子之位。” “哦?还在想着做我贵人的事情啊?”赵元休转过身,捏了捏刘绥的脸蛋,“我们那所谓可笑的合作早就结束了。大哥已经重获圣宠。各归其位才是对我们最好的。” 赵元休轻轻地松开了手,拍了拍她的脸,去给自己倒茶喝。 “殿下!你难道是在暗示,不争也是一种争吗?” 赵元休倒茶的手一顿,无奈地道:“你到底为何会有这么大的野心啊?” “不可以吗?”刘绥提着裙子,跑到赵元休身边。 赵元休也不倒茶了,直接做下,半闭着眼睛道:“你若是想要做圣上的女人,为何不去讨好我大哥,想尽办法留在我大哥身边,费尽心思撺掇我做什么?” “我不是要做圣上的女人,我是要做你的女人,这是我的命中注定。”刘绥见赵元休不看她,忙半跪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 赵元休抓着八仙椅的手越来越用力:“我的女人?你不已经做到了,何必再费那么多心思?” “虽然赵惟正这个人我不喜欢,但他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我至今跟在殿下身边无名无分,我就不能为自己争些什么吗?殿下扪心自问,会娶我为妻吗?” 第24章 你比小娥,更有意思 赵元休依旧闭着眼睛,但头已经偏了几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很残忍。 “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 “阿绥,我觉得我们之前有说有笑,互相调侃的关系很好,很舒服,你没有必要打破它。”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过讲求一个各取所需罢了。 刘绥看着赵元休,目光怆然,看着他,跟今日在赵炅面前,调皮地请求给他放水的那位韩王殿下,判若两人。 赵元休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神情,多了几分于心不忍。 “阿绥,我们今天本来很高兴的。我也从没想过,折断你的翅膀。”赵元休抬起手,捏着她的下巴,温柔地抚摸,“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提跟太子之位有关的任何事情。” “殿下,可那日,你明明……”刘绥这一次并没有沉沦于赵元休的美貌,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她之前放肆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赵元休认为允许的范围内,看着她好玩而已。 “你放心,我不会赶你走的。”赵元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将她整张脸拉近自己。 “嗯?”刘绥眼睛一颤,赵元休的脸已经放大在她面前。 “这样有野心的女人,放出去岂不是祸害人。况且她自以为聪明,要是香消玉殒了,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就勉为其难地管着她,也算是为这个世道,积点德了。” 赵元休一字一句地说着,好像是在说某个不存在的第三人。 略带磁性的声音回绕在刘绥的耳畔,让她微微地发抖。末了,在刘绥的唇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你确实跟小娥不一样,你比小娥,更有意思。” 刘绥脸上勉力维持着微笑,双手藏在衣袍下面,暗自攥紧。 可恶! 她高估了历史上赵元休对刘娥的喜爱,最近行事过于得意忘形了,却忘了,他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大哥了。 “吓到你了?”赵元休突然探出手来,将她藏在衣服里紧握的拳头拉出来。 刘绥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被拉出来,就好像自己被剥光了扔在他面前一般。只见赵元休用自己的手指掰开她紧握的拳头,目光落在手心的指甲痕上,无比心疼,然后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放心,我明天还是会照旧教你下棋。” —— “当真!左谏议大夫许仲宣把女儿嫁给寇准了?”德妃听着吴美人从宫外搜刮来的八卦,兴致勃勃。 “保真!这种事,哪有假的。” “寇准当年高中的时候也不过十八岁,那许仲宣就已经要把女儿嫁给他了,结果他说年纪尚轻,不急着成家立业,给拒绝了。我还以为还要几年呢。没想到今年他刚加冠,便定下婚事了!” 吴美人拍了拍手:“是呢!我当时还以为他挑,眼光高着呢!不过我觉得他不如那年的状元好看,叫什么来着,苏易简是吧!唉,我呀,又不懂科举的那些事情,我只觉得那年的状元最好看了,比探花可好看多了。” “你啊你。” 德妃这头和吴美人闲谈地高兴,外面突然有人求见。 是赵炅身边的小黄门,邓守恩。 邓守恩领着四位宫女,在两位妃子面前跪下行礼。 “德妃娘子,吴美人,西州回鹊与波斯外道来进贡,官家抽了一些贡品分别赏赐给后宫嫔妃。其中大家都有的,一会儿会让人专门送上,这个首饰,便要请娘子们,各挑选一件了。” 邓守恩抬抬手,四个宫女立即将琳琅满目的首饰捧到她们面前。 吴美人很高兴,随口道:“哎呀,我真是沾了娘娘的光了。轮到我挑的时候,估计都被挑光了。” 德妃并未回应吴美人,而是问邓守恩:“小黄门,我是第一个挑的吗?” “回德妃娘子的话,孙娘子是第一个挑的。” 孙娘子便是孙贵妃,德妃闻言,当即脸色有些不好看,低头看向这四盘首饰,便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吴美人恍然未觉,想着难得跟着德妃第二个挑东西,便想着挑个大的。当即看中了那个最大的佛塔簪,周身全用黄金打造,没有一点宝石镶嵌。 吴美人欢喜的很,当即就想伸手去取,然后意识到德妃还没选,忙缩回了手。 德妃只气官家没让她第一个选东西,这小黄门是不敢擅作主张的,当即便随手取了个耳坠。 这耳坠是波斯猫样式的,猫眼处用红宝石镶嵌,分量比吴美人看上的大簪子小得很多,但胜在猫打造的娇俏可爱。 吴美人见她没选大簪子,喜不自胜,欢欢喜喜地拿了那大簪子,掂在手上,嘿,真重! 邓守恩见两位娘娘选完了,便行礼告退。 德妃看了一眼吴美人捧着那根金簪,眼睛里就差点要冒金光的样子,突然脑袋灵光一闪。 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吴美人倒是好眼光,这簪子怕是要压得头都直不起来了吧?” “哪里会,妾这就戴给娘子看。”吴美人说着,就要把这佛塔簪插上自己的发髻,但由于太重了,她单只手拿不稳,只能歪歪地插着。 “我来帮你吧。”德妃起身,接过了那把金簪,将它稳稳地插进了吴美人的发间。 吴美人感受到头上的重量,脸上的笑容愈发藏不住。 “吴美人要是喜欢,这几日便日日都戴着吧。毕竟首饰首饰,放在柜子里生灰,也没意思。” “娘子真是把话说到妾心里去了。” 吴美人当真连着戴了好几天,日日向人炫耀她新得的这个大簪子。宫里上至妃嫔,下至侍从,没一个人不知道吴美人选了个分量十足的佛塔簪。 入夜,月上中天。 吴美人身边的宫女张茂姿偷偷溜出她所居的宫殿,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和一名侍卫私会。 侍卫远远地就听到了张茂姿的脚步声,她刚踏进来,就被侍卫整个抱起。 侍卫把头靠在张茂姿的脖颈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怎么这么久,可让我好等。” “今夜吴美人侍寝,我得等到里面熄了灯才能出来。” “那我们也赶快吧,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 “哎呀,你还是这么猴急~” …… 第25章 皇宫大火 “小白花,你怎的还咬我哩!” “不要因为我是多娇花你就怜惜我~郎君哥哥~让我体会一下你的孔武有力~啊~” “呼~呼~呼~还不能满足你吗?小骚货~” “再快一点,吼~再来~” …… 不堪入耳的声音自灌木丛里传出,两人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突然有人拨开了灌木丛的植被。 张茂姿尖叫了一声,赶紧抓起原本铺在地上的外裳盖在自己身上遮掩,惊恐无比地望着面前的来人。 至于侍卫,早已吓得不能人事了。 他们两个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私会了。流素之前也是因为有一次深夜为德妃办事路过这里,才会发现这件事情。 流素将此事告诉德妃,德妃让她先不要揭发,先将这步闲棋留着。 如今,便是用到的时候了。 流素一抬手,身后的两个宫女将手上捧着盒子递到两个人面前。 “两件事,办好,德妃娘子便会赐金放你出宫,侍卫职位照旧。办不好,秽乱后宫者,按律乱棍打死,丢到城外乱葬岗,喂狗。” —— 是夜,乾明殿、文德殿以及后宫诸殿发生火灾。 大家匆匆忙忙赶来救火,没有人知道起火的原因是什么,只是最先发现起火的是吴美人所居的房间,然后蔓延到其他房间的妃嫔那里,仁明殿整个都烧起来了。 等大家发现仁明殿起火了,都赶来救火的时候,又意外地发现,前朝的乾元殿、以及文明殿,也莫名其妙走水了! 官家住的福宁殿倒是没什么事,但被后宫救火的吵嚷声和冲天耀目的火光给弄醒了。 妃嫔们被救出殿外,在安全的地方抱团哭泣,惊魂未定。等赵炅赶到的时候,孙贵妃第一个扑到赵炅面前,娇滴滴地哭诉自己的害怕。 孙贵妃年少,充满了小女儿骄矜姿态,赵炅总是格外怜惜些,当即便将她抱住。 德妃冷眼瞧着,淡淡地道:“陛下,诸位姐妹都受惊了。” 赵炅将孙贵妃揽在怀里,看着都只穿着寝衣妃嫔们,问去初步了解情况的王继恩道:“怎么回事?” “尚不得知,许是吴美人殿里的蜡烛倒了,点燃了窗户,大家又都在熟睡,所以没有立即阻止火势蔓延,所以导致了意外。” 赵炅看了一眼王继恩:“那乾明殿和文德殿的火灾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这个,那边的火势不大,很快就扑灭了,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 “查,给我去查!”赵炅半夜被人叫醒的怒意翻涌而上。 “陛下。”德妃一边说话,一边近了赵炅的身,看了一眼躺在赵炅怀中撒娇的孙贵妃,“一夜之内,皇宫有三处不同的地点着火,且距离不近,怕是有妖邪作祟啊!” “妖邪?”赵炅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德妃,若有所思地道,“你这么一说,也确实很久没找大师入宫做法事祈福了。” “陛下英明,今夜大火,后宫诸人以及诸位姐妹都受了不少的惊吓,刚好也叫我们一起祈福去去晦气,免去惊吓,省的日后做噩梦。” “朕准了,那让几位未出阁的皇子也随同吧!”赵炅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陛下,宫城着火是每位皇族的大事,几位大王想必也会十分挂心。与其让他们听消息干担心,不如让已出阁的几位皇子也回宫祈福,顺便也入宫看看他们的姐姐,聊表安慰。” 开口的是孙贵妃。 德妃勾唇一笑。 孙贵妃生二子,大一点的赵元杰是第五子,已经于太平兴国八年出阁了;还有一个小儿子没有出阁。 孙贵妃想借此机会,见一见自己的大儿子,也无可厚非。 祈福,多点人心也更诚,况且开口的是孙贵妃。赵炅思考不过一小会儿,就同意了这个要求。 —— “让几位大王入宫祈福,顺便探望一下自己的姐姐?”赵元休听到刚刚传到韩王府的旨意,十分好笑,“全是孙娘子的私心,我和大哥二哥入宫看什么姐姐,祈福也不缺我们哥仨!” 赵元份的生母任氏无宠,在后宫位份也不高,断然不会主动提这种要求。 “话虽这么说,去拜见官家也是必要的。”刘绥跪坐在茶具便,给赵元休点茶,语气柔和地道。 赵元休抬起头,看到刘绥低眉顺眼的模样,又觉得有些不高兴,朝刘绥勾了勾手指。 刘绥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绥娘子,你过来。”赵元休开口。 刘绥方动。 刘绥刚跪坐到赵元休身边,他已经急不可耐了,带着点小激动道:“我想,你一定会开口要求我,带你入宫吧!” 刘绥面色如常:“妾不敢,一切但凭殿下心意。” 赵元休看着她半抬着眼睛,专注着地下的模样哪里都不顺心,但想想或许是他那天说的话挫了她的锐气,他跟个贫苦出身想往上爬的女人计较什么呢? 他怕以后罩不住她——可那是以后的事情,反正他现在能兜住她,就由她去吧! “你还在生我那天的气。” “妾不敢。”刘绥平淡一笑,“妾只是明白了一件事情,不该急功近利。殿下孩提时就明白的事情,是妾明白的太迟了。” “你在说什么?”赵元休总觉得刘绥这一番话不对劲,眯起了眼睛。 “殿下幼时,曾与诸王嬉戏,好作战阵之状,自称元帅。太祖爱之,育于宫中。你有一次玩累了,曾经跑到万岁殿,坐到龙椅上睡着了。太祖大奇之,抚而问曰:‘天子好作否?’对曰:‘由天命耳,天命有归,孩儿亦不敢辞。’” “殿下说的对,由天命耳。妾受教了。” 赵元休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刘绥,但见刘绥丝毫没有胆怯之色,突然笑了起来。 “你可知道的真多啊。我记得这件事情,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是大哥说的,还是那心心念念要娶走你的那位大侄子说的?” “妾本就知道。妾也是承天命之人。” “那好吧。”赵元休将目光从刘绥的身上移开,从座位上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你乔装一下,扮作小黄门,跟张耆一块,随我入宫吧!” 第26章 德妃想要的奇货可居 刘绥一身小黄门打扮,特意化了偏男性的妆,低调地跟在赵元休身后。 门口的宦者说,楚王已经到了,赵元休点点头,正准备进去,陈王的马车后脚便到了。 他便想着和赵元佑一块进去。 “二哥。”赵元休主动走到了他的面前。 “三弟。”赵元佑温和地一笑,“一块儿走吧。毕竟我生母早逝,爹爹也未立皇后,原本我是打算入宫祈完福,拜见完爹爹,就出宫的。” “弟弟亦然。”赵元休也跟着笑,两位大王的侍从也照例离他们远了些。 两位兄弟有说有笑,路上赵元佑提及,他们几位兄弟,也就只有大哥娶了妻,也不知道官家什么时候会给他娶妻。 赵元休一愣,看着赵元佑的神情,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便打着哈哈道:“我可不怎么想,越早娶妻就越早有人管着我啦,光刘奶母一个人我就受不了,更别说再来个不知道性情的女人了!” “哈哈哈,三弟,娶了妻成了家,爹爹就不让刘奶母那么日日管着你了,你大可放心。况且,爹爹给大哥娶的,是那冯继业的幼女,想必给你娶的也不会差,定是个知书达理,性情柔婉的女子。” “二哥这说的什么话,那冯家与我们赵氏皇族,在后周时期就私交不浅,结为姻亲,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恰好我大哥和大嫂年纪相仿,八字也合,爹爹便下旨赐下这个婚事了。” 赵元佑但笑不语,换了个话题继续聊。 刘绥跟在赵元佑身后,只觉得人到底是有私心的,见到父亲对几个儿子的不公平对待,面上表现的有多大度,多多少少都是会有些运气的。 赵元佐是世人眼里的准皇储,娶的王妃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他或许不敢比肩,但也不愿意被官家随随便便用小门小户的女儿给搪塞过去。 不过刘绥记得,后来赵炅给赵元佑娶了出自在后晋时期就以显名的家族,与赵氏皇族私交之深,深于冯家多重的李谦溥之女。 满足了他现在想要和大哥比肩的一切要求,但是他还是不满意。 因为他不喜欢,没有男女之情的喜欢。 在虚荣心的表象被满足之后,他又想要别的条件。 人啊,总是这样,贪得无厌。 刘绥不喜欢这位陈王殿下,直觉告诉她的不喜欢。 刘绥正这样想着,前面突然来了个小宫娥。 “见过二位殿下。”小宫娥规矩地行了礼,“陈王殿下,德妃娘子有请。” “现在?”赵元佑皱了皱眉头,“马上就要祈福了,德妃娘子找我做什么?” “娘子有几句话想交代一下。现在距离祈福的吉时还有些时间,说几句话而已,还是够的。” 看起来德妃似乎很执着的模样,赵元佑朝赵元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便跟着这个小宫娥走了。 刘绥凑到赵元休身边,小声地道:“殿下,要不要我去跟着?” 赵元休瞥了刘绥一眼,警告道:“这是在皇宫,不要轻举妄动,收起你的好奇心。再说,盯梢也不是你的任务,你当本王的暗卫是吃白饭的?” 刘绥笑了起来:“殿下放心,奴婢那日说的话,奴婢还记得呢。” 她说这句话,不过是在试探赵元休而已。 小宫娥领着赵元佑到了德妃的殿里,他依礼拜见,也不过多周旋,直接地道:“德妃娘子,请问你找小王,有什么事?” 德妃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二哥何必如此见外?” 赵元佑面色平静:“德妃娘子,您并非我的生母,也未依皇命抚育过我。在我眼里,您就是官家的一位普通的妃嫔而已。” 德妃面色不改,要是赵元佑立即面对她就一副谄媚模样,她还会怀疑,是不是虢国公主推荐错了人。 “二哥懂分寸,这很好。在你眼里,妾只是官家的一位普通的妃嫔,但在妾的眼里,二哥却不是一位普通的皇子。” “你什么意思?”赵元佑皱起了眉头。 “妾以为,奇货可居。二哥自幼没了生母,至死,官家也没给你母亲一个名分,这是二哥你一直以来的隐痛;而我接连夭折二子,太医诊断我再难生育。” “这样的条件,很适合我们两个合作。官家比我大不少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不出意外,他必会在妾之前驾崩。妾想要在官家驾崩之后有个依靠,而二哥需要一位身份尊贵的母亲……” “住嘴!”赵元佑突然打断了德妃的话,倒让她一愣。 “若娘子只是想死后有人为你服慈母丧的话,你大可以向官家请旨,凭你的宠爱,想必官家定会愿意格外施恩。不过,即使官家肯,礼部那一关也难过。不过如果官家准允,我也愿意以生母的丧服来为你行三年斩衰之礼,娘子不必担心,我会拒绝。” “你!”德妃没想到,赵元佑会拿这种话来压住她,干脆地道,“那九五之尊之位,你难道从未想过吗!” 赵元佑眼睛一瞪,随即转为平静:“娘子今日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过。世人皆知,官家属意我大哥为继承人,为此做下不少事情,我无意与大哥争,娘子不用再撺掇了!” “你为何无意与你大哥争!年幼之时,你和你大哥一块上课,原本太傅两个都夸的,而后,就渐渐的只夸你大哥了。官家以为是你终究不如你大哥,却没人想到是你在藏拙!太傅只道官家本就更喜大哥,也暗自鼓励你藏拙!” “如果我坐上皇后之位,将你特地寄养到我名下,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你的能力并不输于你大哥,你何尝不能争一争?他占一个长字,你占一个嫡字!昔年吕不韦说服华阳夫人收异人为子,异人不过排行为中,照样名正言顺登上了秦王位。珠玉在前,你为何不可!” 赵元佑有些意外地看了德妃一眼,他没想到德妃连他和大哥年幼时期的事情都派人打探清楚了。 第27章 这口气她终究是忍不下! 大哥有随父出征的恩宠,有爹爹亲自教授骑射的舐犊之情,每一点武学上的进步都被他看在眼里;每一点文学上的进步都被当时的太傅一五一十地告知。 他确实在武功上的天资不如他大哥,但论治国理政,他未必会输。 但这些,并不足以成为,他现在和他大哥争的理由。 不是不到,时候未到。 “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今日谈论之事,出了这殿,我便当从未听过了。我奉劝娘子一句,娘子是否能做成皇后,全凭官家的心意,并非周旋可为。” 德妃没有想到,陈王也会拒绝她!她死死地盯着陈王,她绝不会认为,陈王会像表面看起来这样与世无争,他的野心,定然深藏! 德妃冷笑一声:“皇后之位,是挣来的,争来的,甚至是抢来的,也绝不会是等来的。天下没有白给的恩赐,殿下,你不争,就是死路一条!” 赵元佑依旧是拒绝,并且不打算再给德妃好脸色,拱手道:“德妃娘子,祈福的吉时快要到了,我要先去拜见官家了。” 他说完,行完礼,立即转身而去,干脆利落。 德妃眼睁睁地看着赵元佑离开,没有办法再挽留。她愤怒地将旁边的茶盏推到地上。 “啪嗒”一声,瓷器碎裂一地,流素立即从帘子后面出来,为德妃收拾。 “娘子,动怒无益,只会伤身啊!” “他竟然,他竟然拒绝了我!”德妃怒气未退,胸脯上下起伏。 赵元佑跟楚国夫人冯氏的拒绝不同,他是明知德妃的助力,却依然选择了拒绝! 她可是宋朝开国元勋李处耘之女!认下她为母就是获得了她背后整个家族的助力,这是他那出身卑微的生母不能比的! 开宝年间,宋太祖就为他的弟弟选聘下了她为晋王妃。结果迟迟未成婚,直到他登基之后,她才入宫为妃。如果没有太祖选聘一事,她本可以嫁与他人,但偏生这一定,导致她无人敢娶。没有人会想着跟皇家抢媳妇! 嫁给比自己大好几岁的男人,还是第三任续弦!这也就罢了,她本为妻,却至今为妾!本可以为正妻,为皇后,却至今只是个德妃,还要受后入宫的孙贵妃的气!这口气她终究是忍不下! “不行!我就算绑!也要把他绑上我这条船!我要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通通抢回来!” 她需要儿子,自己生不了那就别人生!她需要能做太子的儿子,她需要把属于她皇后的荣耀,太后的荣光,通通还到她手里! 等她做了皇后,太后,所有的皇子,都要认她为名义上的母亲!不,不仅仅是皇子,她是天下之母! “流素,吩咐下去,按照原计划行事!” —— 祈福的事情,形式大于内容,诸位皇子入殿,和官家妃嫔们一起。 包括刘绥在内的侍从,都只能在殿外跪候。 刘绥注意到,在妃嫔那一众的随身侍女中,有一位特别的不安分——她虽然跪着,但眼神却时不时瞥向别处,东张西望。 她是谁的侍女? 刘绥眯起了眼睛,看她跪的位置,想必主子的位份不是很高。瞧她那细长的脖颈,容貌姿色倒是不错,反而还有刻意画老丑的嫌疑。 她的胸部格外的鼓,有些令人咂舌的地步。刘绥瞧她那模样,就好像胸前顶了两个大椰子,像是在动漫里才会被画出的模样。 胸部越大,女性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腰背也容易被压垮,况且宋代对女性的审美也偏纤弱,真是难为她了。刘绥摇了摇头,正在心疼她,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她胸前的衣服,怎么那么多褶皱…… 刘绥正思考间,一名宦者从内殿里出来,朝下面跪着的人道。 “都先散了吧。刚刚大师新占卜出了吉凶,说外面跪着这许多人不太好,同时要等内里的贵人们祈福满整整六个时辰方能解除灾祸。既然如此,你们就先跟随黄内官,移去偏殿歇息吧!” 刘绥按部就班地跟着他们一块行动。 一大波人马移去了偏殿,刘绥因为还在想刚刚的事情,便在人群中寻找刚刚那位宫女,却发现,她不见了。 不见了却不敢伸张,因为领他们过来的那位黄内官,并没有发现这件事情。 “你是谁家的小黄门,生的这细皮嫩肉的,净了身真是可惜了!” 刘绥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赶紧转身,瞧见一个宫女,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刘绥慌忙低头,先福了福身子,虽然她是韩王府上的人,但能在妃嫔身边贴身侍奉的宫女,她现在的身份都是低于她们的。 这一低头,看清了她身上的服饰,应该是宫里除女官以外,高级嫔妃身边,最高等级的宫女。 “倒是个懂礼的,我在孙贵妃面前侍奉,得她赐名叠翠。你要是愿意,唤我一句叠翠阿姊也好。” “回叠翠阿姊的话,小的是韩王府里的。” “韩王?上次刘奶母向官家特地要走了几个宦者,说是为了更好的管教这位大王,官家应允了。现在看来,刘奶母真是会挑人啊!” 叠翠显然对刘绥很满意。孙贵妃挑宦者,喜欢面相柔和更似女子的,那种反而还留存几分男子眉宇英气的,她不喜欢。 “叠翠阿姊说笑了,小的不敢当。” 叠翠笑而不语,看了一眼不远处,流素正和益王赵元杰带进宫的宦者谈论。 赵元杰便是孙贵妃所生的第一个儿子。 “贵妃总嫌弃官家让益王出阁早了,让他们母子不得见面。”叠翠淡淡地笑着,刘绥心里却在打鼓,好端端的,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赵元杰出阁的时候,不到十岁,今年还没过他十一岁的生辰呢! “小的怎会知道官家的安排。小的只知,除了楚王和陈王是太平兴国七年出阁,其余三王都是在太平兴国八年出阁,同日封王的。那日要不是官家的其余皇子年纪实在太小,怕是也早封王了吧。” 太平兴国八年,正是赵炅把自己四弟赵廷美贬成涪陵县公的那一年。此等“危机”一解除,他就迫不及待把自己的几个儿子加紧封王了。 第28章 你算什么东西!敢非议贵妃! “楚王和陈王那时年近弱冠,出阁是理所应当。但让益王出阁,却是操之过急了。”叠翠认真地反驳了刘绥的话。 “都是官家的安排。”刘绥打着哈哈,忽然瞥见刚刚一直没瞅见的那个在意的宫女,从门口偷偷溜进来了。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只是胸部变小的不少,甚至连衣服上的褶皱也没有了,变得平整了不少。 怎么回事? 难道,刚刚那胸部里,是藏了东西,不是真的那么大! 叠翠还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似乎刻意想和她套近乎,刘绥勉力应付着,心里已经在想着跑过去和那位鬼鬼祟祟的宫女套话了。 但是叠翠她又不好得罪,她没有办法直接搪塞过去,她回应着叠翠的话,突然见她脸色一僵,阴沉下来。 刘绥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说错话,便转过身去,瞧见刚刚正在和益王身边宦者聊天的流素,正在往这边走来。 不过刘绥之前并未见过流素。 刘绥摸不清楚这是哪位妃子身边的宫女,但瞧见叠翠大变的脸色,想必是在宫里和孙贵妃不对头的妃嫔的宫女。 “叠翠。”是流素主动开了口,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讥诮,“益王年幼贪睡,早起睡得迟了,亟亟赶来入宫的。是以贵妃至今都未见过益王吧?身为贵妃身边贴身的大宫女,你不去问问益王的情况,在这为难,唔……” 流素话说到一半止住,看了一眼刘绥,她立即道:“小的是韩王府的。” 流素“哦”了一声,讥诮的笑容不减:“叠翠,你家主子,真是贪心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叠翠愤怒了,一把推开刘绥,冲到流素面前,刘绥踉跄一步,被推离了两人。 “你算什么东西!敢非议我们家贵妃娘子!后宫无后,贵妃为女眷之首,跟在德妃身边这么久,难道连礼仪尊卑都没学会吗!” 两人当即在房间里拌起嘴来,完全忽略了她。刘绥把礼行完,快速地溜到她好奇的那个宫女身边。 那个宫女也瞠目结舌地看着吵起来的流素和叠翠,碎碎念道:“贵妃与德妃向来不睦,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团和气的。如今在祈福大典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吵起来,这是存心给宫里的贵人们难堪,也顺便把矛盾转移……” “转移什么矛盾?”刘绥冷不丁出现在那个宫女身后,语气轻快。 那个宫女吓了一大跳,拿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瞪着眼睛道:“没什么……” “你是哪位娘子身边的宫女啊?看起来是知道点内幕的,也跟我说说呗!” “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瞎猜的。”那个宫女斩钉截铁地道,“奴婢是吴美人身边的宫女,名唤张茂姿。吴美人心善,分给她后未曾为我改过名。” 张茂姿。刘绥将这个名字记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想必故意画丑掩藏之下的容貌,是配得上这个名字的。 不过宫女竟想的扮丑,而不是用原本容貌去吸引官家的注意力,一朝飞上枝头变成主子。不知是她看透了赵炅的本性,给个老男人做年轻妃子不划算,没家世出不出头难说,以容貌获宠不过昙花一现;还是当真心机深沉。 张茂姿似乎还在想着掩盖自己之前说漏嘴的那一点失误,又喋喋不休地说了好多关于自己的无关紧要的事情。 比如她最开始只是吴美人身边的一个梳头侍女,地位远远不如吴美人从娘家带来的那位。后面因为吴美人从娘家带来的那位想出宫嫁人了,便央求吴美人允许她出宫。 可宋朝没有允许宫女年老出宫的条例,一入宫门深似海,宫女就算老死在宫中也不能出宫,最后还被扔到乱葬岗。即使后来能出宫,大多也是因为年老多病,往外丢包袱给打发出去,要不就是王朝被灭,宫女被赶出去。 吴美人心善也心疼,虽然这位婢女算是不愿再继续跟她,但毕竟自幼相伴感情深厚,便想出了让婢女装病,感染恶疾的方法。未免宫内贵人染疾,既然太医都说治不好了,她果然被丢出宫去。 吴美人在她的包裹里放了不少盘缠,算是最后一点心意了。吴美人的做法,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种出宫方法。 毕竟每天病死的宫女那么多,在妃子身边有头有脸的伪装可能困难些,但中下层的宫女,若是觉得外面的世界更好,有所谓的情郎在外等待,攒够了钱之后,便会买通中贵人,用此种方法,放她们出宫。 这位从娘家来的贴身侍婢一走,张茂姿便因为给吴美人梳头梳的好得到了青睐,顶替了那位的位置。 张茂姿想着,到时候事成之后,德妃放她出宫,除了给的钱多一点以外,用的也只会是这种方法。 吴美人,对不住了。 刘绥瞧着张茂姿的神色,越发觉得里面肯定有猫腻。 她首先担心祸及自身。祈福大典结束后,有官家给诸位皇子赐物赐福的仪式,东西都装在盒子里,如果盒子里被人动了手脚,一些不该带出宫的东西被带出宫,那可就糟糕了! 待诸位皇子祈福结束后,刘绥赶紧凑到了赵元休身边,提醒他待会儿跟随诸位皇子拜见官家的时候,注意一下盒子里的东西。 赵元休有些惊讶地看了刘绥一眼,刘绥没有再多说,而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赵元休跟诸位皇子拜见完官家之后,拿上赐给自己的礼盒,走出大殿,按照刘绥的要求,在出宫之前,提前把那个盒子打开检查。 里面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赵元休正道又是刘绥想太多,赵元佑刚好在前脚拜见完官家,并没有走,看到赵元休在宫里就把礼盒打开,便多问了一句。 赵元休想了想,便把刘绥说的事情斟酌着说了,赵元佑想了想,也打开了自己的礼盒。 一枚硕大的佛塔簪正静静地摆放在所有礼物的最上层,金光耀目。 第29章 立后?立谁? “这是……” 意料之外的东西,让赵元佑一愣。诸位皇子所得礼盒中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这多出来的金簪。 “殿下!”两位大王正愣神着,刘绥小跑着窜了过来。她刚刚去跟普通宫女打听了最近宫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稀奇的小事情,回来问问赵元休礼盒有什么异常没有。 赵元休的礼盒没有问题,是赵元佑的礼盒被动了手脚。刘绥看了那个金簪,奇怪地道:“咦,这不是那些小宫女说的,前些日子,吴美人日日都戴在自己头上,满宫里炫耀的佛塔簪吗?” “怎么说?”赵元佑突然一把抓住刘绥的手,眼睛里有些急切。 “这是之前官家赐给妃嫔们的波斯贡品,每位娘子得到的都不一样,全天下只此一件,绝无假冒。”刘绥说着,拿起了那枚佛塔簪,簪身上还刻有波斯文和梵文。 波斯人大多信奉伊斯兰教,多属什叶派,在簪上雕刻佛塔已经实属少见,应该是为了进贡而特意打造的。 “后宫里诸人皆知,吴美人极为爱惜这枚金簪,而此刻又出现在你的礼盒里,又被你意外带出了宫,来日被人发现这枚金簪在你府里的存在,难免不会让人怀疑,你二人有私相授受的关系。而吴美人年纪也并不大,进而怀疑你二人有私通关系,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了。” 赵元佑听完刘绥的话,整张脸有些发黄。他跟吴美人可一点关系也没有,进宫来也不会见到她几次,多数时候都是家宴的时候,瞥见一眼,根本就不会在意。 他只不过是在楚王赵元佐之下的一位普通皇子,能把目光放到他身上的,该是只有那位了吧? 赵元佑闭了闭眼睛,忍耐了一下怒气。如果说,这低劣的陷害手法是德妃做的,不过是想通过陷害两人有私通关系,而后再帮忙解除此威胁,让自己成为他的恩人,从而与之站在统一战线上,也不是说不通了。 刘绥瞧着赵元佑的神色,问道:“大王心里是知道了什么吗?” “还记得我和三弟今日刚进宫的时候,德妃来请过我一次吗?看来,我是要再去见她一回了。”赵元佑说着,将礼盒盖好,告辞离开。 刘绥和赵元休看着赵元佑远去的背影,都是一阵默然,赵元休唤来张耆,告诉他,立即出宫,不要在皇宫里逗留。 赵元佑自然是去找德妃对峙的。 “是我做的又如何?”德妃倚在床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流素正跪在一旁,给她揉腿。 刚刚跪在大殿里祈福那么久,膝盖都跪疼了。 赵元佑看着悠闲自适的德妃,皱了皱眉头:“德妃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礼你利我之事,皆大欢喜,何来的苦苦相逼!只有蠢人不会答应!” “陈王殿下,你也不想,多一位敌人吧?”德妃将茶盏放下,招呼流素去给陈王也端一盏。 一盏茶端至赵元佑的面前,德妃眉眼斜斜上挑,道:“知你们兄弟三人,喜喝武夷岩茶,但本位宫里这上好的西湖明前龙井,你可赏脸喝一杯?” 赵元佑看着那杯茶,并没有动。 德妃抬了抬头,并不着急:“陈王打算如何处置那枚簪子呢?” “没有我,你将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枚簪子处理掉?若你自行处理,就是在告诉官家,你的手长到足以伸入内宫,你觉得,他不会忌惮你吗?” 赵元佑并不在意簪子的处理,一点小事而已,丢了便丢了,与他何关? 只是,他一旦再次拒绝德妃,德妃必然不会放过他。他也不愿意看到德妃处处为难他的局面,他不想树敌,不想麻烦,金簪之事今日他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解决,但如果多来几次,他终究会不胜其烦。 终于,赵元佑拱手道:“娘子要认我为养子,你可考虑过官家是否会同意?” “我要的是你的同意。”德妃勾起微笑,直接向官家提及此事,目的性太过明显,也会让陈王立即成为众矢之的。 “我们合作,等我得到皇后之位,必会拼尽全力让你得到太子之位。待你登基,你尊我为唯一的太后,至于你的亲生母亲,随意你怎么追封。而活着的最尊贵的女人,必须是我。” 赵元佑深吸一口气,反问道:“听起来似乎是你在合约里,先得到胜利的果实,我总觉得亏了些。若我真的能得到太子之位,又何须你的帮助?而你得到了皇后之位,又怎么敢保证,你一定会继续支持我?” 德妃了然地点了点头,是以流素将那盏茶撤下来:“看来这盏茶,你今日是不会喝了。陈王,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 “德妃为何突然如此青睐你二哥?”刘绥和赵元休同乘一辆马车,在回程的路上问道。 “她要青睐谁,都与我,与我们无关。”赵元休平静地看向马车前方,并不看刘绥,“她要撺掇二哥去和我大哥争,只能说她很有野心,也愿意去争。只是野心和壮志,太过用力去争,是会流血的。” “通向皇权之路,哪一条不是鲜血淋漓的。你身为皇家子弟,未免也太可笑了吧!”刘绥立即反驳,但瞅见赵元休的表情,不甘心地笑了笑。 “我忘了,你是个认为受命于天的。你的话的确是一种智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赵元休淡淡地笑了笑,转头开口道:“官家近日会派遣使臣视察两浙、淮南、西川、广南狱讼,考察官员政绩。地方官员看似无党无派,但多多少少都是有点倾向的。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都是官家平衡官员势力的一种手段罢了。” 看似毫无关联的一件事情,往往会预示着即将发生的大事。 赵元休看着刘绥疑惑的表情,并无一丝嘲笑地解释道:“官家,打算立后了。” “立后?立谁?”刘绥是知道历史上最终的胜利者的,当此时她想听听赵元休的想法。 第30章 棋局中的一条死鱼 “不知道。或许就连官家自己也没想好。” 赵元休是从赵炅角度考虑的,后宫之中,有能力竞争后位的,也不过两位,李德妃和沈贵妃。 两位都是武将之女,单看官职,李德妃的父亲更胜一筹,再加上他家族威名赫赫,为开国元勋,且宋太祖当年为拉拢他们,早就为赵炅聘下了李处耘次女为正妻。 李德妃似乎必胜无疑,但有的时候,最大的优势反而就是你最大的劣势。此时已经不是建国之初根基未稳的时候,太过功高震主,这个后位,未必会给。 就像郭圣通,是当年光武帝为安抚河北派势力才被立为皇后。在郭后失势,河西辅臣集团势弱后,他立即废后,扶自己心爱之人上位。 而孙氏是新近武将,是大宋建立后才投巧投奔,家族荫庇多少有些孙贵妃的裙带关系在内。孙贵妃是大宋有史以来第一位贵妃,他们家族的豁达更依赖于孙贵妃的得宠,而不是家族本身的能力。 他们有点能力,但更重于贵妃所给予的机遇。 赵炅这一查,就是想看看,地方上的官员情况到底如何,最后定下后位人选,平衡朝局。 刘绥撇了撇嘴,嫌弃地道:“官家心里明镜似的,哪里需要我们提醒?李氏及其背后家族越不争,才越有可能得到这个后位。或多或少,官家心里是更属意德妃做皇后的。孙贵妃毕竟年幼骄躁,且有自己的皇子,她不适合做皇后。” 一旦孙贵妃成为皇后,她的孩子就是嫡子,这让一直被属意成继承人的长子元佐情何以堪。 这不是最疼爱的儿子和最心爱女人之间的抉择,而是稳固的皇权和动荡的朝局之间的抉择。 赵元休颇为惊异地看了刘绥一眼:“你倒看的明白。我还以为,你会支持德妃不遗余力地争夺的。” “殿下,其实我也无所谓德妃如何。我所做之事,出发点皆是为了殿下。只要是为殿下好,我这脑中的思路啊,就格外清晰,一点傻事也不会做了。” 刘绥说着,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赵元休,目不转睛的,看起来十分单纯无辜。 赵元休看着刘绥的神情,心就好像漏跳了一拍,他撇过头去,道:“你这小嘴倒是甜,总是说一些好听的话。” “我说过的,我觉得殿下说的有道理的话,我是会听的,殿下总得相信我。我的棋艺,还打算让殿下,继续教我呢。” —— 祈福一事过后,韩王府又一次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近些日子,刘绥的棋艺已经进步不少了,在熟练掌握基本规则的情况下,已经能够看出赵元休埋下的一些简单的“陷阱”了。 棋艺是一门艺术,当有所进步的时候,总是会让人为之兴奋不已,探索之心大盛。 这日,赵元休落下最后一子,将刘绥彻底围困。刘绥懊恼地叫了一声,发现棋局黑白两色交错,抬头看去,就像一尾鱼被困于其中。 赵元休在棋局中让了刘绥不少子,否则也不会把整个棋盘下的这么满。 他故意让字,似乎是为了特意摆出这样的图案。不仅能控子,也不仅能赢,还能特地摆出这样的形状。 一条鱼。 刘绥看着这条棋局中的死鱼,想着他在棋局中步步退让,让她有了得胜之心,从而不耍小性子把整盘棋局给直接用手搅乱了。 她嘟起嘴来,突然有些不高兴。她不喜欢别人让她,这是在看不起她! 她现在是在学习阶段,或许是赢不了对方,但这不代表她以后赢不了他! “殿下特意摆出一尾鱼,是暗示着今天中午,要请妾吃清蒸鲈鱼吗?” “未尝不可。可惜今日厨房应该没买鱼。刘奶母安排的菜谱里,这一周都不会有鱼。管家让下人去采购的时候,是按刘奶母给的单子上去购买的。” “她还管王府里的人每日吃什么,真是管得太宽了。”刘绥撇了撇嘴,她看不顺眼刘牡丹,刘牡丹也看不顺眼她。 赵元休无所谓地笑笑:“你要想吃,我让管家明日让人去采买,给你添上。” “那好啊!”刘绥抬起手来,指着桌上的那只假鱼,“我不仅要吃鲈鱼,我还要吃大黄鱼、小黄鱼、带鱼、鳜鱼……” 刘绥掰着手指,细数了好多鱼,末了补充道:“我不喜欢吃草鱼肉,终觉得有股腥味。它只能拿鱼头炖汤,那味道倒是鲜美,你可千万不能让人买整只啊!” 赵元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要不要我再让管家给你添只甲鱼啊?” “甲鱼没鳞,我不吃!”刘绥话不过脑子,快言快语地道,“不对,甲鱼哪里是鱼!” 赵元休有意要逗弄她,问道:“你为什么不吃没鳞的鱼?” “我对没鳞的鱼过敏,像金鲳鱼、黄骨鱼之类的,一吃身上就痒!” 赵元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默默地把这件事情给记下了。 刘绥瞥了赵元休一眼,怒道:“好了,玩笑开够了。你该不会是特意摆出一尾鱼,逗我玩的呢吧?” “不可以吗?”赵元休挑了挑眉,装腔作势地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发现是凉的,又没法吐掉,只能咽回去。 刘绥瞧他那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许笑!” “凉茶伤胃,殿下下次不必勉强。”刘绥一边笑一边吐槽,眼见着九皋又神神秘秘地不知道从哪里翻身而下,落到他们两个面前。 九皋附到赵元休耳边,脸色严肃地交代着事情。赵元休的面色倒还算镇静,摸索着茶盏的杯口。 “二哥倒是个老实的,下去吧,继续看着。” 赵元休听完九皋的汇报,让他退下。 刘绥听到是在聊赵元佑,立即来了精神,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消息了?” “镇安军节度使、守中书令石守信逝世。官家原本打算亲自去探望的,但莫名其妙病倒了。按道理说,官家原本打算让大哥代自己探望的,但德妃侍疾的时候,不知道跟官家说了什么,现在官家,下旨让我二哥代他去吊唁。” 第31章 官家,该不会是假病吧? 刘绥想了想,歪着头道:“官家,该不会是假病吧?” 赵元休一愣,随即开始收拾盘上的这条“鱼”:“石大人已然亡故,爹爹何必与一个死人计较。况且当年二伯杯酒释兵权后,他一直都安分守己,爹爹没必要为难他。” “没必要为难他,但面子上也得过得去,不喊楚王也是这个理。如果不是德妃多一句嘴,他怕是打算又让你那倒霉的四弟去。” 刘绥认为,赵炅不会是因为妃嫔吹两句枕头风就会改变自己想法的那种人。除非,赵炅原本就有另外的打算,也说明了这件事情,在赵炅心里根本不重要,让赵元佑去,并不是什么“施恩”。 有一种人,在这种上位者的眼里,知道你功劳很大,也知道你很有能力,也很感激你忠心的付出,也知道对你有所愧疚,有些愧疚,但就是对你冷漠。 赵元休沉默地收拾着棋子,想到自己那个四弟,突然觉得刘绥的话,是正确的。 —— 由于赵炅接连病了好几日,虽然吊着口气,但病却也迟迟不见好。 赵炅认为这是上天惩罚自己自作主张下令封禅,德不配位所致,便以此理由,诏令罢除封禅泰山,顺便还广告天下,他接下来还是会继续励精图治,寻求上天真正的认可。 但德妃这边的情况不一样,她因为赵炅听了自己的话,让陈王去吊唁石守信,更加野心勃勃,急切地经营着,想要后位。 那边事情一团糊着,赵元休便一直乐得在韩王府里躲清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在此期间,他亲自教了刘绥不少的事情,他并不觉得枯燥无聊,相反非常乐意。 比如刘绥最开始那完全不入流的棋艺,如今已经算是颇为熟练了。 然后他又发现了,刘绥不会写毛笔字的事情。 与其说是不会写,应该说是写的丑,毕竟写出来的确实是字,也勉强让人认得清楚,能识字已经比普通人强好几倍了。 刘绥表示无奈,她在现代只用过中性笔、钢笔这种类型的笔写字,毛笔那是真的没有接触过。她是历史专业的,所以认古时候的繁体字还算轻松,要不然她连不少字都不认识! 赵元休大手一挥,表示要亲自教刘绥写字。 刘绥并不排斥学习,所以也任由赵元休折腾了。 刘绥坐在书房里写字。赵元休坐在前方客座的位置,翻看着书,等候着她。 这间书房是赵元休的,这个主位子也是他的。而她正“鸠占鹊巢”一般霸占着这间书房。刘绥曾说,她完全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但是赵元休拒绝了。 “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很大的。在什么地方就坐什么样的事情。你的卧房是就寝的地方,不是你学习的地方。” 刘绥在内心里暗自诽谤了几句,这话说得,就好像那种古板的老教授老教师。 她大学还经常在宿舍里的床上学习呢,累了直接向后躺,省时省力,休息够了直接翻身而起,够到台子上的水,喝完继续学。 她认为重要的还是人心——有没有那个学习的心,毕竟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正逢人间六月,书房外韩王府里的池子芙蕖盛放,偶有一阵清风拂过,乍时粉波粼粼。韩王府外街道上丝竹笙歌似乎非常有穿透力,透过高墙,透过亭台,透过水榭,传到在书房里学习的刘绥耳朵里。 当你想学习的时候,总是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事情来叨扰你。就跟墨菲定律一样。 练习毛笔字,多用腕部发力,刘绥手练得有些酸了,便放下毛笔字,想着休息一下。 放笔不过轻轻的一点声响,赵元休还是注意到了,他放下书,走到刘绥面前,伸出双手,捧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揉。 他的手保养的很好,是天潢贵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细腻,柔软的触感像一团未脱脂棉花,从掌心传来的温度暖了刘绥的手,也一点点暖了她的心。 咫尺之间,呼吸相交。 “累了?”赵元休挑眉,目光却在看她刚刚写的字。 “不可以休息吗?”刘绥闻着她身上那好闻的清香,差点儿就要沉迷了,故意道。 “想着让你练簪花小楷的,但你的字却豪放异常,笔锋尖锐。” “那笔锋圆润,手指处发力要格外小心些,累的人慌。闺中女子多爱练此字,端庄持重,我可懒了,能用手腕挥就便得了!” 刘绥使着小性子,但赵元休却不恼,而是在认真观察刘绥写字的特点,想着让她改练什么字体。 “那便不练这个字体了,换成……” “我就不能有自己写字的风格吗?为什么偏要临摹别人的字迹?” 赵元休只是轻笑,在她身后拢住了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的手放回桌面上,右手握住她的,左手将桌上的毛笔夹到她的手中。 “你才刚学写毛笔字,怎能让你任性胡来?” 赵元休带起她的手,沾了点墨水,开始提笔写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刘绥周身被温暖所包裹,动作虽然暧昧,但却无一丝侵犯,只有浓浓的保护意味。 “如果非要学习某个人的字迹字体,那我希望这个人是你。”刘绥侧过头,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告诉他这个想法,但侧头的时候,嘴唇却险险擦过他的脸颊。 湿润、柔软,带着淡淡的葡萄的香气。 赵元休一愣。 随即耳朵红了。 刘绥也是一愣,看着赵元休也是有些意外:“我……” 四目相对,这是两人第一次眼里只有对方。 窗外雀儿叫唤着,难得的有节奏,像是在唱歌。 赵元休的手顿在那里,笔尖停在那个生字上,留下厚厚的一个墨滴。 赵元休终于回过神来,抬手将纸揉成一团。 “你想模仿我的字迹?”赵元休开口。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刘绥有些心虚,低下头去。 “不想临摹别人的字迹,却想做我的影子?” 第32章 倒省的我找人的功夫了 赵元休轻笑了一声,语气却让人听不出来,他是生气不允许还是期待。 但是赵元休却有意控制手下的力道和动作,与刚才不同。 一行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写就。 这行字,更像赵元休自己的字,刘绥吃吃地道:“为何不从头开始写?” “你既然是想学我的字迹,从头开始,于此无益。” “你最近的字已然成型,算得上规矩了。此时若再让你任意发展下去,你要再模仿我的字迹,就非常难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学习我的字体,才不会太困难。” 刘绥毕竟不是专业模仿别人字迹的行家,为了避免最大程度的出现纰漏,在刘绥自己的字体还未成型前,就开始往他的字迹方向学习,才是比较投巧的选择。 “那我就不客气了。”刘绥来了精神,练字的动作又努力了几分。 赵元休满意地笑了笑,又带了几遍笔,松开了手。 赵元休拿过一支挂着的新笔,沾了些墨水,新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写就一首张九龄的《望月怀远》,然后铺在刘绥的右侧,拿玉石压好。 “你便先模仿着这个慢慢临摹吧。等你摹完了三遍,先把笔放放,我待会儿带你出门去。” “出门?”刘绥的眼睛注意着笔下的动作,虽没抬起,语气里却有抑制不住的浓浓的期待,“去哪里?” “雪梅春。” —— 这一次刘绥跟赵元休出门,作的是夫人打扮。 鹅黄色平纹宋抹,下配一件奶绿色碎花小宋裤,外搭一件抹茶绿茶叶纹长褙子,头发简易地挽了一个堕云髻,斜插一柄碧玉宝石簪,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 赵元休则是大官人的打扮,看似是简简单单的赭蓝色云锦暗纹圆领袍,看似低调,实则用料奢华。 刘绥毫不客气地挽着赵元休的手,在街道上逛着。 “这街上真的是好热闹啊!真不愧是大宋的集市。” 刘绥自穿越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出来逛过,现在想来,真是耽误了好时光啊!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我最喜欢吃冰糖葫芦了!”刘绥这头正在挑布老虎,想着回头送给山栀一只,两个人刚好凑一对,眼见着卖糖葫芦的人走过,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 刘绥像一只扑棱蛾子一样飞了过去,手里还抓着那两只布老虎,摊贩以为她要逃单,正准备喊住她,赵元休把半锭银子放到摊贩的手上。 “不用找了,把这个面具再给我拿两个。” 半锭银子相当于一两白银,购买力相当于现在的2000元人民币。 摊贩见了,立即喜笑颜开,这钱都够把他摊上所有的布老虎和面具都给买走。 赵元休拿着面具跟到刘绥身后,看她一口气拿了六串冰糖葫芦,在爽快地付完钱后,还是忍不住道:“怎么吃这么多?不是不让你吃,仔细吃多了牙疼肚子疼。” “你自己吃葡萄也不是没个约束的!”刘绥一口一个冰糖山楂,含糊不清地道。 还是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了?是是是,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教好。 赵元休难得的看着刘绥孩子气的模样。她心情好的时候,就很爱耍小孩子性子,反倒在面临难题和危机的时候,镇定冷静,有一副不服输的模样。 刘绥拿了六串冰糖葫芦,全是不同口味的,这边她正吃着糯米夹心的,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女子在对面巷口窜了过去。 张茂姿? 她不是宫女吗?怎么可以随便出宫? 赵元休注意到刘绥乍变的神情,以为是她吃到了不新鲜的果,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刘绥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唇,将所有的糖葫芦塞到赵元休手上。 她看到张茂姿走进了雪梅春。 倒省的她找人的功夫了。 —— 锦娘看着毛遂自荐要进来做工的张茂姿,目中无人地摇着扇子。 “说说吧,怎的会好好的想着到我这里来?” 张茂姿咬了咬牙,编了个家父好赌,原本把他卖给某个富人当小妾,但是那富人有不一样的癖好,折腾的她伤痕累累,她实在忍受不了便逃了出来,远走高飞逃到了京城。 张茂姿说着,还很配合地撸起袖子,让锦娘看她那手上的斑斑“红痕”。 吴美人是不可能虐待她的,这是德妃为了放她出宫让她服下的装病的药物所致。 德妃倒是言而有信,没有杀她灭口而是放她出宫。 乱葬岗埋人,德妃也没法给她留多少金子,即使留了,也会被负责扔尸体的小黄门给搜刮走。 这也是在表示,张茂姿出了宫后,只要张茂姿能够守口如瓶,德妃不会管她,不会害她也不会帮助她。 至于宫内,将佛塔金簪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出并且还回去,只有她这个负责梳头的宫女能够做到,德妃的手本就伸的够长,叫吴美人这几天不记得去戴佛塔金簪,也不是难事。 吴美人完全被蒙在鼓里,只是难过于自己喜欢的梳头宫女,莫名其妙得了急病,就这么去了。 她到底是要争宠的,且只能依靠帝王宠爱的低位妃嫔,一下子缺了宛若左膀右臂的梳头侍女,当即有些怏怏的。 德妃很“贴心”地为她介绍了一个新的梳头宫女——当然,是德妃的眼线。 张茂姿出了宫去,又没法去找自己以前的家人,身上又没有多少钱,宫里学的那些技能都是用来伺候达官贵人的,普通人家压根用不到。叫她去店里打杂打工,她又心高气傲看不上。 于是便想着来这雪梅春,看看能不能钓到个长期饭票。 她来见锦娘,自然是洗去了她原先扮老的装扮,露出她原先绝美的面容。 雪梅春是个收漂亮姑娘卖艺的地方,她漂亮,才艺也会点,一定可以满足。 锦娘一眼就看穿了她手上所谓的“红痕”是药物所致,不是挨打的伤痕和淤青,但她并没有立即揭穿,而是问道。 “如此说来,你是想在雪梅春寻一个庇佑……”锦娘悠悠开口,话说到一半,青黛突然从屏风的另一侧走出来,附在锦娘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第33章 卖艺的贱货! 锦娘听完,特地和青黛对视了一眼,只见青黛微微点了点头,便抬手让她下去。 暗示她,告诉殿下,锦娘知道了。 青黛走后,锦娘将目光放回张茂姿身上,那带着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 “倒是个美人,美便够了。还会些什么?” “伺候人的活都会,尤其擅长梳头。” 锦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里不是选侍女。有什么才艺没有?” 张茂姿略显迷茫地抬起头来,有些愤恨的摇了摇头。 她先头家境贫寒,年幼即被父母卖进宫里,宫女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哪里会什么才艺! “会点茶吗?” 锦娘仍旧未正眼瞧张茂姿。 “会的。” 张茂姿表示,她虽然不敢说点茶功夫天下第一,但官家在吴美人殿里歇息之时,她伺候煮茶,官家曾夸过她的技艺。 官家都夸过的技术,想必能让锦娘满意。 “那便好了。我们这儿的青黛最近设计出了一种点茶舞,现今差个点茶高手在旁作添头。你便替上吧!” 张茂姿一愣,随机大喜过望,磕头道:“谢过锦娘收留!” 锦娘让人带张茂姿下去安置,过了一会儿,赵元休和刘绥从另外一间卧室走过来。 锦娘朝赵元休行了礼。 赵元休没看锦娘,而是侧头问刘绥:“你让我支使锦娘为你做事,你还没解释留下她做什么呢?” “她之前是宫里吴美人的梳头侍女,也是偷了吴美人的佛塔金簪的人。” 那次的事情,虽然赵元休和刘绥事后都未再重提,但是刘绥却根据那些得到的零碎的事情拼凑出了真相。 德妃一再向陈王示好,威逼利诱;张茂姿本是吴美人的梳头侍女,明明无大过却出宫了。 若是偷金簪一事被发现,那便不是出宫,而是直接赐死了。 刘绥怀疑张茂姿和德妃勾结,陷害陈王,事后德妃施以好处,送她出宫。 赵元休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刘绥:“所以,你的意思是,二哥现在和德妃大概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你想要收留张氏?” “非也非也。”刘绥摇了摇头,故弄玄虚地道,“陈王孤家寡人一个,王府里连个侍妾也没有,也太过冷清了,不如给他介绍一个?” 赵元休失笑,带着些不赞同:“你怎么敢肯定二哥会收下张氏?” “事在人为。事情还没开始呢,你可别先泼冷水。” 刘绥看着锦娘,又说了她接下来的计划。 锦娘没打算给张茂姿专门设计个初登场表演,而是让她今晚参加青黛设计的点茶舞首秀的表演作为自己的出道表演。 刘绥稍加打扮,也上了舞台。 青黛是主舞,模仿的是点茶的人;莲雾和刘绥是伴舞,模仿的是点茶的物什,张茂姿负责做点茶的动作配合青黛。 这舞第一次表演,青黛和莲雾都是表演的老手了,曼妙的舞姿之下竟真的让人感受到了几分绿茶的清新之感,看客们都觉得新奇,越围越多。 一曲奏毕,莲雾她们正准备行礼退场,台下一位男子调侃道。 “哟!瞧莲雾背后那点茶的小娘子面生,新来的吧?过来让小爷我看看!” 这在刘绥的意料之内,张茂姿人如其名,容貌娇艳似那盛开雍容的洛阳牡丹,和青黛莲雾她们都不是一个类型。 有对比,才能更突出张茂姿的美。 张茂姿有些傻眼,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奉迎一个男人…… 张茂姿还在犹豫,首先她知道这雪梅春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地方,二来她还想沽名钓誉,留着自己的神秘给她真正想要钓的人。 这个男人,看起来不过只是有点臭钱而已,富商之家,如何配得上她! “锦娘真是会挑人,又是个美人。小爷出一百金,今晚你就伺候小爷我,怎么样?” 男人见张茂姿迟迟不应,加价道。 “哎呦,还是个害羞的小美人喔。” “怎么,嫌少?两百金!你放心,跟了小爷我,绝不会亏待你。” 刘绥抓着拨浪鼓,朝台前走了走,上前几步,将张茂姿护在身后,镇静地道:“雪梅春没有这样的规矩。这位客官要是寻周公之乐,出门左转两百步便是风月楼,别拿我们雪梅春的小娘子寻开心。” 刘绥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令人安心的冷静,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 张茂姿颇为惊异地看了刘绥一眼,她明明没见过面前这个女子,却觉得面前这个女子有点熟悉。 她…… 第一天见面…… 就为自己出头…… 莫名其妙的好感涌上心头,张茂姿在后宫浸淫那么多年,见惯了利益交换,如此纯粹的善意,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 她在刘绥背后勾唇一笑。 既然有人为她出头,那就不用她多费心思了,躲在别人身后获取最大的利益,是她惯会做的事情。 说起来这瓦舍嘛,自然也有荤素之分。雪梅春便是只卖艺不卖身的地方,任是皇亲国戚来了也只是在这听听曲儿,看看舞儿,谈谈事情,更遑论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纨绔了。而风月楼,才是允许男欢女爱的地方。 刘绥的话音刚落,周围有哄笑声起,似乎是在嘲讽该男子的不识趣。男子落了面子,更觉得不能就此算了! “风尘女子!卖艺的贱货!还敢跟小爷我顶嘴!我今晚就是要你!一千金!我就不信锦娘不把你给我!” “或者,你当真如此有气节,宁可不从我,也要自刎于此!” 莲雾惊呼一声,颇为担忧地看了张茂姿一眼。 “这位客人,我们雪梅春……”莲雾走上前去,想要为张茂姿说话,刘绥大手一拦,将她护在了后面。 “这位小娘子是我们雪梅春新来的妹妹。千金换她一条性命,客官倒是很有雅趣。只是,就只许男子能对女子挑挑拣拣,不能让女子对男子也有所要求吗?这位妹妹虽然初入风尘,但也不是来者不拒的。” “嚯?那你倒是说说,你的要求是什么?”男子来了兴趣,挑眉问道。 第34章 长期饭票,必须抓住! “奴家心里自有一杆秤评判。俗话说得好,酒量大是男子的一种迷人魅力,让我来看看客官的酒量。”刘绥面上看着恭谨,眼睛里的狡黠却不减。 “比酒量?好笑,让我跟一个女子比酒量。”男子全程都没有正眼瞧过刘绥一眼,反倒是在向周围同伴寻求认同,招呼他们一块嘲笑刘绥。 “不,只有你一个人喝。”刘绥勾唇轻笑。 “什么?若是我喝醉了不省人事,岂不是便宜了你!不比不比!” “不,只喝一杯。如果客官一杯倒了,就请你认输。”刘绥看着男子,眉目里全是认真。 “开玩笑?小爷我会一杯倒?小娘子,你输定了!”男子一副你是在看轻我的嫌恶表情,好胜心被激起,他立即让跑堂的去拿一坛未开封的好酒来。 男子接过酒,仔细检查确实未开封过后,一边拆一边嚷嚷道:“这坛酒待会儿一起算账,我不会赖的!” 刘绥将胳膊上绑着的金刚杵向下落了落,细心地递上了碗。 她借着递碗的动作调整了一下金刚杵的方位,以备待会儿的准确出击。 男子接过碗,倒了满满一杯酒,举起来向四周展示:“看!满满一碗!待会儿可别赖账!” 一饮而尽。 男子再次向四周展示干干净净的碗儿:“看吧,干干净净!别说一杯了,就是一碗我也……”刘绥趁着男子背过身去的功夫,毫不察觉地举起了手,朝他的后脖子上轻轻地一指。 男子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看来她针法还是挺准的吗! 刘绥嫌恶地看了一眼男子,呸了一口:“小酌一杯是雅趣!喝醉的男人狗都嫌弃!女子拒绝你就该识趣!强迫不愿意的女子,显得自己多有本事似的!” “喂!喂!”男子的同伴立即俯身查探,“怎么回事啊!这也醉的太快了!” “都睡着了,你看都开始打呼噜了!” 围观群众见此情况,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也太没用了吧!刚刚还吹大话着呢!” “既然如此,还望他的友人代为遵守赌约。”刘绥拱手,礼貌地道。 “不对!”男子的友人还在检查着男子,“这种酒,我们平常来雪梅春喝的时候,一坛都不见得会醉成这样的!一定是你动了手脚,害得他变成这样!” “这位大哥,饭不能乱吃,这话也不能乱说。这坛酒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自己一人打开的,谁动得了手脚!” “可恶!那不是还有碗吗?谁知道你在碗里……” 男子话还没说完,就看着刘绥拾起刚刚男子掉落的碗,也倒了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 刘绥爽快地干完,抹了抹下巴,向看客展示。 “我喝了,没问题。不是酒的问题,也不是碗的问题。那是谁的问题呢?” “好!”看客之中爆发出一阵掌声,为这看似柔弱却豪爽的女子。 “我呸!谁知道你给他下了什么!万一他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跟我去见官,把话说清楚!” 男子的友人们被看客们起哄的越发不爽,开始不讲理了,发起狠来,冲上台来要拖走刘绥。 他们大喊着要为朋友讨回公道,场面一度混乱。 张茂姿柔弱地被人撞倒在地。明明张着一张明艳的脸,跌在地上楚楚可怜却更让人疼惜。 刘绥自然不会仍由这些人把自己拉走,她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跳舞时才会有的华丽的后空翻,袖带翻飞间,她借着衣服披帛的遮掩,用金刚杵接连朝这三个男人射了三针! 霎时迟,那时快,刘绥落地的瞬间,那三个男人纷纷倒地。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倒下了!这女子真有那么武功高强?” “高强个屁!我看这是妖女吧!这几个人该不会死了吧?谁过去看看啊!” “天哪天哪,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杀人偿命啊!” 碍着刚刚那三个男人离奇般的晕倒,一时间都没有人敢靠近刘绥,但嘴上已经“杀人偿命、杀人偿命”地喊起来了。 呼声越来越大,看客眼睛也越来越红,但刘绥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二楼的雅间之上,赵元休正端坐着看下面的好戏,一点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三弟,你邀请我来雪梅春看舞儿听曲儿,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刚刚的点茶舞确实新奇,不过现在却被坏了兴致。”赵元佑看着台下的冲突,抿了一口茶道。 “二哥,你觉得台上的这四个女子,如何?” “哦?三弟在意这种事情?”赵元佑挑了挑眉,看向那个跌在地上的张茂姿。 “青黛和莲雾,是我们来这儿听曲儿召见多次的老人了,无甚新意。那个出头的女子,侠肝义胆了些,也有勇有谋,我佩服她,但若说喜欢,我更喜欢那位点茶的女子。” “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女子,以弱为美,才能更得男子的怜惜。” 容貌张扬美丽令人心悦欣赏,性格柔弱感觉被倚靠被需要,床上性情豪放令人欲罢不能。 这才是人间绝品。 赵元佑评价着,没想到跌在地上的张茂姿突然扭头,她本来是茫然地抬头看去,注意到赵元佑,立即盯住了。 一双美目更加泫然欲泣,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里,温柔地哄。 赵元佑愣住了,他看出了张茂姿的求助。 张茂姿在宫里见过几位大王,不过几位大王却没怎么见过她,是没有印象的。 长期饭票,必须抓住! 赵元休看了一眼自家二哥怔愣的表情,但笑不语。 果然,赵元佑的恻隐之心动起,下一秒,他点了轻功翻身而下,落在台正中央。 他当先扶起张茂姿,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告诉她不要慌。 而后开始主持公道。 “诸位客官,先别着急,先听这位小娘子解释一二!”赵元佑揽着张茂姿,指了指刘绥。 “对!这位客人说的不错!他们没死!何来杀人偿命一说?”刘绥见到赵元佑,知道计划成功了,立即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道。 看客们退后一步,壮着胆子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5章 睁大你的狗眼!给本王看清楚! “他们欺负弱女子,得罪了神明!为神明所不容,降下神罚!” 刘绥举起右手,双手指天,说的一正言辞。 看客们对视一眼,都有些面面相觑。 鸦雀无声。 “若是诸位看官不信我,那便用实践来证明。你们将他们抬到寺庙里,以跪坐姿态安置在佛前。一夜之后,等佛祖原谅了他们,他们自然就会解除神罚,清醒过来。” “而我,就等在雪梅春,如果他们醒不过来,那我再杀人偿命也不迟。倒时候官府公堂前,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赵元休心情甚好地看着刘绥,颇有些得意,他支着下巴,有些看不够的模样。 “我呸!你这小妮子!拿佛祖糊弄我们呢!” “佛祖从不糊弄任何人,讲求的就是一个问心无愧!你们如此气恼,该不会之前做了许多错事,打从心底认为佛祖不会原谅你们吧!” 刘绥还在与那些挑衅的客人舌战群儒,这边张茂姿想了想,势必要借今天的行为,让陈王把自己收回王府。 “客官。”张茂姿在赵元佑怀里娇弱地喊了一句,用手摸了摸他的胸口,“刘阿姊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奴家无能,客官帮我帮帮她吧~” 赵元佑最喜欢这种被美人需要的感觉,当即开口道:“诸位,听我一句,我来替这位小娘子做担保。” “你是谁,我们凭什么要认你的担保!” 赵元佑冷笑一声,从腰间取下属于他的宗室金牌,砸在那人的脸上。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给我看清楚。” 刘绥跳了一下眼睛,仰头看了一眼二楼看台上的赵元休,仿佛在问,英雄救美我的机会,你就这样让出去了? 赵元休朝她颠倒众生地笑了笑,举起茶杯,向她遥遥一敬。 我不舍弃这个机会,如何满足你更进一步的愿望呢? 赵元休收了收笑容,看向赵元佑。他这个二哥向来低调,在外甚少用自己的王爷身份压迫别人。这一回儿为了在美人面前表现自己,可是打破了自己一贯的原则呢。 那个被砸脸的晕倒了的男性的友人,捧着那枚金牌,看清了令牌上面的字,变了脸色。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小人就信这位小娘子一回儿,不再计较了。只是小人这友人,生死未卜……” 刘绥并没有乘胜追击地朝那群人“呸呸”两句,反倒有礼地答道:“这位客官,你的友人并无问题,你不能拿莫须有的事情来污蔑我。你因权势而选择放过我,但我本就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求殿下只给我一个机会,不大包大揽后面的事情,让他们心服口服!” 刘绥说着,朝赵元佑跪了下来。 赵元佑看向刘绥,这一看,眼睛里有惊讶闪过。 他见过她的,在金明池水战演戏的时候,她是跟张耆一块儿,侍立在赵元休身后的;也是在宫里,告诉他佛塔金簪之事的人,只不过,她那个时候,是小黄门打扮。 这样想着,赵元佑不禁扭头看了一眼还在二楼的赵元休,眯起了眼睛。 “本王给你这个机会。”赵元佑将张茂姿抱的更紧,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你们别想耍什么心机,若是这位小娘子在明日事情水落石出面前,为难与她,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当然,水落石出后,一切依约依律办事。” “妾身谢过殿下。”刘绥闻言,立即配合地行礼。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一堆人乌泱作散,按刘绥说的话把人抬去庙里,锦娘终于出面,安抚剩下客人。 青黛和莲雾早就退了下去,刘绥原本也想走,但揽着张茂姿的赵元佑喊住了她。 “跟本王来,本王还有事情要问你。” 刘绥跟着赵元佑去了二楼的雅间,看到赵元休,刘绥干脆也不装了,直接吐了吐舌头。 赵元佑看都没再看刘绥一眼:“三弟,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 “唔……这位小娘子,的确是我韩王府的人。她就是我之前新纳的妾室,刘氏。” 赵元佑没说话,而是拉着张茂姿的手坐下来:“那你呢?是听了他们的话,蓄意接近本王的?” 赵元休脸色有些僵。 张茂姿的表情立即变得诚惶诚恐起来,立即将她之前跟锦娘说过的身世,又如法炮制地说了一遍,当然这一次改了点内容,添了她在富商家里还学了点东西,是个有点侍女技能的,万望殿下收留。 “妾今日是第一次来雪梅春,得了锦娘的青睐得以立即就能和诸位姐姐们一起表演。妾身来逃来帝京,只是想有口饭吃,如果殿下不收留妾身,妾身也不过继续在着雪梅春卖笑为生,怕来人再受客人欺凌,就不知道会不会今日这么好的运气了。” 张茂姿伏在赵元佑的膝上,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就连刘绥的心都颤了颤,她侧头看了一眼赵元休,之间赵元休嫌恶地撇过了头去。 刘绥疑惑了起来,他难道看得出来,她说的话带了假,哭声里也未必有真心。 他能轻而易举看穿张茂姿,是不是也能看穿她? 张茂姿伏在赵元佑的膝上哭,手却不安分地在他大腿上有意思地抚摸着,撩的赵元佑心头痒痒的,无名起了躁郁的火。 这手撩的赵元佑看而不得,再者他看着张茂姿哭,哭的他的心都快跟着一块儿融化了,他到底动容了,抬手摸了摸张茂姿的头发。 “既然你说你擅长梳头,刚好我府里缺个给我梳头的侍女,我便在我府里收留下你吧。” 张茂姿抬起头来,眼泪轻轻一甩,甩到赵元佑的手心上。 “妾身谢过殿下。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妾身以后定会尽心侍奉殿下,以殿下为妾身的主心骨。” 赵元佑终于收下张茂姿了。 刘绥隐蔽地笑了笑,她之所以这么大动静搞这么一出,就是因为,她的身份迟早有一天会公之于众,被陈王和张茂姿认出来,不如主动用这种方式,把身份摆在他们面前。 第36章 妾定会让殿下,快乐无比 此事一了,赵元佑便揽着张茂姿回陈王府了。 赵元休主动为刘绥斟了一杯茶水,请她坐下,贼兮兮地笑道:“累了吧?喝口茶。你爱吃的枣泥山药糕,刚刚已经刚锦娘为你备好了,一会儿就端上来。休息够了,我就带你回王府。” 刘绥撇了撇嘴,不客气地接过那杯茶:“明日还要特地出门去寺庙一趟呢,累得慌。” 赵元休没过来给刘绥捏肩膀,他已然看出来她想得寸进尺了:“没想到你的金刚杵还能这么用,原理是什么?” 刘绥瞥了赵元休一眼,尾巴翘得高高的:“不告诉你。包括金刚杵在内,这都不应该是让世人知道的存在。” “好。” —— 夜凉如水,月亮暧昧地裸·身披上云雾为它准备的轻纱外袍,弯弯如女人笑唇,带了几分狡黠,在有心人的心上印下深深地一吻。 赵元佑和张茂姿同乘一轿,轿子抬进陈王府,稳稳地停在石板路上。 轿子里很昏暗,两人相对而坐,在下车之前,赵元佑在黑暗中,沉沉问道。 “你到底是谁的人?” “妾身进了陈王府,就是陈王府的人,殿下何必担心呢~” 回应他的,是娇俏甜美的声音,带了十足的媚意。 张茂姿说着,一改刚刚在雪梅春楚楚可怜的味道,此时双颊微红,媚眼如丝,柔若无骨的手攀上赵元佑的肩膀。 “殿下~”张茂姿娇俏地说着,“妾身说过,妾以殿下为主心骨,只往殿下能让妾身攀附。妾身,定会让殿下,快乐无比。” 张茂姿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已经将右手探进了赵元佑的衣服里,在他的心口处,让她感受自己肌肤的细腻。 “啊哼~”赵元佑轻吟一声,猛地揪住了张茂姿不安分的小手,隔着衣料。 “快乐无比?”赵元佑重复了一边张茂姿的话,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 “妾第一天进雪梅春,连雪梅春里的人都还没认全,就遇到了殿下,这是妾与殿下的缘分。为了不辜负殿下的垂青,妾必将使出浑身解数,令殿下满意~” “那就让本王检验检验吧!” 赵元佑目不转睛地看着张茂姿,将她打横抱起,张茂姿攀附上他的肩膀,娇美的笑了。 —— 翌日清晨,赵元休亲自送刘绥出府去城郊寺庙,见证昨日应下的那个赌约。 赵元休没用王府标识的马车,而是让管家准备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他坐在马车里并未下去,隔着帘子看着刘绥走进庙里。 “殿下。”张耆自帘外探头,“不进去吗?” “再等一等。” 张耆表示理解,太早进去会抢了刘绥的风头,太晚进去就看不到刘绥的精彩表演了。 他当初给殿下献这样一个女子,现在看来真的是好处多多啊! 寺庙里,那个昏迷男子的友人以及他家里人和仆从早已在此地侯了一个晚上了,见到刘绥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愤恨的目光丝毫没有遮掩。 这些人不是没有请过大夫,可大夫把过脉后都说这个人没有问题,可就是醒不过来。 难不成真的是天降惩罚? “你不是说他今日就会醒吗?怎么到这会儿他还是昏迷的!他就算欺辱了雪梅春的姑娘也罪不至死!佛祖不可能如此不公平,这样对待他!” “你知道这位是谁吗?这位是太常寺少卿吕端的妻表弟!你一条贱命,根本不够赔的!” 帝京豪强贵族数不胜数,一个太常寺少卿算不得什么,拿出来放到大场面中那是不够看的,更何况还是妻表弟,但用来吓唬雪梅春卖笑为生的姑娘,足够了。 吕端做官对待亲族严谨,严厉警告过他们不许打着自己的旗号在外面耀武扬威。是以昨夜在看过那个亲王令牌后,更加不敢声张了。 但今日人迟迟未醒,他们也顾不得什么了,既然人未醒,那么理就在他们这里。 刘绥算着时间,并不着急。昨日这个男子中麻醉枪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十九时过四五个字,差不多今天早上八点之前就能醒了。 算起来,差不多快醒了。 刘绥瞅了一眼那个男人的面容,在心里暗讽道想必从来没有睡的这么安稳,这么死的时候吧! “这位婆婆。”刘绥看向刚刚开口的那个老妇人,“人命不分贵贱,贵贱的只是身份上的差别。阎王爷要收你命的时候,不会因为你身份尊贵,就让你重返二十岁。” “至于身份?一个普通官员的妻表弟罢了,尊贵的是你的表姐夫,而不是你。你为百姓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没有?怕是只会横行乡里、欺男霸女、鱼肉百姓吧!” “你!”那个老妇人气的噎住,指着刘绥肿胀着脸,说不出话来。 赵元休此时刚好走进庙里,看到庙里看热闹的百姓早已围了一层又一层。刘绥复又走到那个昏迷男子的面前,看着他被人为摆放出的跪立的姿态,十分满意。 “这是佛祖的惩罚。六个时辰,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你们如此没有耐心,怕是依旧心不诚。”刘绥说着,伸手去点燃了三炷香,插进香炉,双手合十,虔诚地拜着。 而后,她转过身来,朝着众人大喊道:“我已然向佛祖致意,他向我示下神意,此香燃尽,佛祖惩罚便会结束。请诸位为我见证,见证这家人,不信神明,还要倒打一耙,欺负弱女子的行为!” 此话一出,昏迷男子的亲友们都有些尴尬。能来寺庙里烧香求愿的,多多少少都是信佛的,当着他们的面不敬神明,犯了众怒,不仅骑虎难下,还会影响他们依赖的那位吕老爷的仕途。 罢了罢了,也就再忍一炷香的时间罢了。 刘绥看着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大概已经猜出他们内心的小九九,她早有准备,此时施施然跪下在那个男子面前,闭眼,双手合十,口中念经。 好似施咒解咒一般,刘绥轻念作诀,莲花手印轻翻,朝那个男子豁然一指。 第37章 佛祖显灵,庇佑苍生 “醒!”刘绥话音刚落,那个昏迷的男子当真悠悠睁开了眼睛。 众人都是深吸一口气。 刘绥面色镇静,高喊道:“佛祖显灵,庇佑苍生!” 寺庙是信徒最多的地方,这一呼自然百应。 “佛祖显灵,庇佑苍生!” 那个男子本来还在迷糊着,这么多人这么大嗓子一吆喝,他彻底醒了。 他看着面前老泪纵横扑向自己的老妇人,迷茫地喊道:“妈?” “哎呦!我的好大儿啊!你可算是醒了,你可担心死阿妈了。” 平民百姓家,倒不似皇家那般,皇子公主称自己不是嫡母的生母为姐姐,称呼皇后为娘娘。官宦之家后院妻妾多的,所有子女无论嫡出庶出,都称正妻这个嫡母被称为“姐姐”,称庶母为“叔婆”;无子女的父妾(父亲的小妾)为“妾母”。 平民百姓,“呼父为爹,谓母为妈,以兄为哥,举世皆然。”子亦称父为“大人”,且大人一称仅用于此。倒不似后宅大院中那么复杂。 这些人只是沾了自己表姐夫的光而已,官府里的身份还是布衣。 刘绥冷眼看着面前这一幕母子情深,开口打断了他们的煽情:“佛陀降罚,你既受之,可服否?” 那个男子到底是被麻醉枪强制昏迷了那么久,醒来一直有些在状况外,此时从自家母亲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刘绥那张脸,突然惊恐起来。 “你!你!” “你什么你!”刘绥伸手,推了推他的脸,“若你心不诚,佛陀再次降罚洗净你的心灵,也犹不可!” 老妇人在男子的耳边说了什么事情,眼睛却在疯狂地踩踏刘绥,男子疯狂地眨眼,脑中疯狂地拼凑可能有的信息。他一复盘,就立即明白了自己此刻的情况,求饶道。 “我认了!我认了!我心诚的很!神使!可别再让佛祖降下惩罚了!” 家人找大夫来看过了,他的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去找人报官都没什么证据,更遑论现在人醒了还活蹦乱跳的,还有个亲王在撑腰。 “好,既然你诚心认错,佛祖也不会再为难你。你回去,连续喝七天的荷叶煮水,此事对你便再无负担。” 刘绥又装神弄鬼地给他们留下了个“药方”。他们一伙人也不是进来拜佛的,见事情了结了,赶紧就走了。 刘绥又说了一些好说,为这些民众的信仰,告诉他们一心向善总是会有开花结果的,他们双手合十,连连称谢,说刘绥是个大善人。 每个人总有不同的信仰,这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她向来尊重。 刘绥做完了这些事情,抬起头来,看到了藏在人群后面的赵元休,他朝她眨了眨眼睛,面上带着鼓励的笑意。 刘绥不用他说也明白,他肯定在暗地里帮助过他。否则今天这么大的事情,寺庙里的主持方丈之类的人,怎么人影也没见到一个,估计都被他“嘱托”过了。 这是他给她的,只属于她的,只让她一个人发挥的舞台。 两个隔着人群,遥遥对望,心照不宣。 —— 赵元佑睁开眼,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移动的位置已经可以照到他的脸了。 他看了看窗外,因着德妃之前自作多情给他求了个替石守信吊唁的差事,害他特地去东宫找大哥谈了谈心,畅谈了一番兄弟情,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忠心,趁势跟父皇称病告假早朝,休息了两天。 能上朝会的皇子,目前只有他和赵元佐。一佐一佑,伴于帝侧。就连三弟,官家还觉得他没个正经,认为他再被乳母管教几年再上朝会也不迟。 “殿下~在想什么呢?眉头皱的这样紧,是昨夜不够尽兴吗?”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自赵元佑的肩后探出,摸到他的锁骨侧。 赵元佑趁势抓住了她的手,这样的触感,立即让他回忆起了昨日那销魂的一夜。 尝过之后,这样的女子,当真舍不得让与他人。 “不,是我另有烦心事。”赵元佑转过神来,看向张茂姿的脸。 她的容貌和她身上的天然体香一样,华丽妖冶而魅惑,唇色艳若玫瑰,侧脸线条精美,一双眸子微微上挑,是传说中飞凤一般的弧度,斜斜一掠时,最是勾人摄魄,风情万种。 这样的容貌,也就美貌最盛时的年轻时的锦娘可以一比。不过锦娘的容貌更似狐狸,眉眼细长,是十足的媚态。论妖冶张茂姿比不过她,但她缺了张茂姿的华丽雍容。 锦娘是另一种极致的没,不过赵元佑认为锦娘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的嗓音,即使不少客官认为她的嗓音充满故事感,但他还是喜欢女子柔媚娇甜的声音。 赵元佑总是在心里爱用自己的眼光打量看到的女人,并默默比较,在不知不觉间,你或许早已被他批评比较好几番了。 赵元佑抬手摩挲着她的唇瓣,施恩道:“我会给你名分的。待会儿我让管家去官府立一份纳妾文书,让你名正言顺地住在陈王府。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陈王府的良妾,没有人会再欺负你。” “妾谢过殿下。”张茂姿笑了起来,抬手按住赵元佑的太阳穴,轻轻的揉,心里在想还是宫里侍卫的体力好,她倒更喜欢那般激烈些的,跟赵元佑,则多是要她来取悦他。 “让妾为你梳头吧。”张茂姿揉够了,想着也是时候该起床了,便牵着赵元佑的手下床。 张茂姿的手法很好,赵元佑的头被她按摩的十分舒服,此时便也任由她摆弄自己的头发。 张茂姿梳头发的动作十分轻柔,十分小心,她对待头发就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她不仅梳头,还给头发抹上发油保养。 末了,赵元佑睁开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你梳头的技术真不赖,比我原先府中那个小厮好多了。从今以后,都由你伺候我梳头吧。” “能伺候殿下梳头,是妾的福分。”张茂姿立即应了。 第38章 陈王的梳头娘子 日日伺候梳头,就表示日日都能见到殿下,就不用担心失宠,即使失宠了,梳头技术还在,她不用担心被丢出府去。 “殿下这梳妆台前,常用的几种发油也太过单调了。据说楚王府上,他王妃就给楚王安排了好几种不同效用的发油,日日养着,才让楚王之前因在军营里风霜过的头发,恢复如昔,光可鉴人。” 提到楚王,赵元佑的眸色一凛:“既然你懂这些事,那就都由你来安排吧。” 他何曾真正甘心过一直屈居于楚王之下呢? “是,妾身定当尽心竭力。” —— 刘绥出了寺庙,低调地上了赵元休的马车。 赵元休带笑望着她,表示对她的肯定:“你倒是信念感十足,把佛祖降罪一事说的板上钉钉。” “不先让自己看起来相信此事,如何让别人信服?”刘绥摆手道,“怎么样,那个张茂姿今日没有被你二哥赶出府吧?” “二哥很满意她,九皋告诉我,我盯梢的一个暗卫传来消息,说我二哥让陈王府的齐管家,去官府过纳妾婚书了。” “哦!”刘绥高兴地点点头,注意到赵元休盯着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诡异起来,皱眉问道,“你怎么了?脸抽了?好好的面瘫了?” “我以为你听到纳妾文书会有些触动,跟我提些要求。” 刘绥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情,赵元休不提她都快忘了。 她是龚美卖妻,被张耆介绍入王府的,准确地来说,她身上除了龚美递交官府的和离书,到现在都是自由身,没有被任何法律条约束缚。 刘绥连卖身契都没有。龚美在卖妻的途中,人就被张耆看上了,龚美过完和离书就直接把人交给张耆了。大家似乎都忘了再写个文书。 不过,张耆和龚美的关系似乎很好,现在龚美一直都住在张耆家,为韩王府办事,虽然刘绥再没见过龚美。 她入王府伺候,也一直没有过纳妾文书。 刘绥不是不知道在古代那封文书的重要性,这是她合法的依据。但是就历史上看,这封文书有胜于无,刘奶母迟早会向太宗告状。与其争取这封纸质文书,不如争取赵元休这个人的心。 即使人心是最难以琢磨的东西,她也要为自己今后留下后路。 “你若不想给,我再怎么要,也得不到,不是吗?”刘绥反问道,用了她少见的语气。 “我倒是觉得,妾室之位,并不能满足你。”赵元休悠悠地道,“你要做的,是本王的贵人,我可一直记着呢。” “那真是感谢呢。殿下一直记着。”刘绥盯着赵元休,甩了甩头发,“如果殿下一定要妾身提要求,那么妾身的要求是,殿下少提纳妾文书的事情。” “嗯?为什么?”赵元休有些好奇,竟然有女子,不在意名分。 “妾希望殿下在心里好好想想,如果失去了妾身,殿下会失去什么,这可比那一纸文书,有力的多。毕竟对于殿下来说,那一纸文书,想要,什么时候不可以有。” 赵元休倒当真仰起了头,仔细地思考起来,若是没了刘绥,自己会失去什么。 大概,是少了很多乐趣吧。 细究起来,倒也没什么更大的损失。 赵元休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看了刘绥一眼:“阿绥,看来你的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不用担心,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刘绥看起来充满了斗志。 赵元休浅淡地笑了笑:“这几日,二哥告病不去早朝。朝堂上只有我大哥在作为皇子议事。二哥倒聪明,据说这几日,派遣使臣的结果,临近的省份已经出了些矛头,官家似乎,很不高兴。” “嗯?”刘绥竖起了耳朵,知道他又在考验她了。 官家既然不高兴,那么要是结果不如他意;要么就是他打了预防针,结果大大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前些日子,大臣三次上表献上尊号为应运统天睿文英武大圣至仁明德广孝皇帝,官家没有允准;宰相叩头坚决请求,最终还是未允准。官家为了躲他们,借着视察的名头,到并河新仓去了。” 赵元休没有就着那件事情继续往下说,而是说了一件看似毫无关系的事情。 刘绥皱了眉头,她一直都在韩王府的后院,对外部的政·事没啥消息通道,只能靠赵元休告诉他。这样的状况,很不好。 很显然,那派遣使臣巡访各省的事情,他肯定打了预防针,不高兴归不高兴,京外大臣在他治下蠢蠢欲动,在京的大臣竟然还在撺掇着给他上“华丽”的尊号! 宋琪、李昉等在京官员想要粉饰太平,可他不要!他要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一个清明的江山,粉饰太平是亡国之相,他还只是大宋的第二位君主,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他虽然武将出身,可也懂粉饰太平,便是墨子所说的亡国七兆之一。 太平兴国八年(983),赵普罢相。宋琪与李昉一同升任宰相,皆授同平章事。彼时宋太宗还下诏,将宋琪、李昉二位宰相的班次列于亲王之上。 现在是雍熙元年,宰相还没有换人。 宋琪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为了讨好官家?之前请求封禅的时候,宋琪也是极力支持。 可宋琪是楚王党,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他的一举一动有私心,可难保不会让陛下认为,这里面有楚王的授意。 刘绥复盘着内心里知道的历史,知道赵元休每次话都只说了一半。 “你觉得官家在不高兴些什么?” “官家想要抓阴沟里的老鼠,还想雷厉风行地抓。宋琪想要借着给官家上尊号的机会把官家一块儿拉下水,但官家何等精明,怎会上人家当。不过官家到底爱才,没有借此事贬斥宋琪。当然,估计也是怕日后他觉得够格了,当真想要上尊号的时候,没人肯开这个头。” 刘绥皱起了眉头:“一旦上了这样的尊号,就是向天下百姓告知自己治下清明。如果这个时候想要大量治那些官员的罪,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第39章 真蠢! 皇帝上尊号需要举行相关的仪式和庆典,其实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所以会被认为是彰显国力和天下太平的一种做法。 宋琪在保人! 宋琪和李昉在这种事情上达成一致,就是因为他们都有想保的人! 刘绥看明白了,道:“所以官家躲到并河新仓,也是想静观其变。” “爹爹比你我想象的都在意大哥。”赵元休说着,打了个响指,示意马车夫发车。 刘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看来撺掇楚王陈王二虎相争,还需要再加点火。 她要让赵元休明白,这个天命,会轮到他头上。 —— “殿下,我们以你为首,你就是我们未来的希望。只有你日后登基,我们才能共富贵,保全自身,保全家人!” 楚王府中,宋琪和几位乔装过的幕僚恳切地道。 王府中一下聚集这么多大臣议事,是大忌。但宋琪也是没有办法了,楚王虽然有去上朝,但下了朝就是直接回楚王府,哪里也不去。 楚王一党的官员们,已经很久没有私下里见过楚王了。 以前,他们都是在雪梅春饮酒,然后来搞个“不期而遇”,然后趁势聚集在一起,招来雪梅春的姑娘们,一起看舞听曲儿,舞看完了,曲儿听完了,事情也聊完了,官家也没法治他们一个私下结党营私的罪名。 楚王一党的官员,原先在楚王软禁的时候,都没感到有什么威胁,而是在最近,感受到了一丝危机。 他们能够感受到,有一派势力在积极运作,朝堂之上的局势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化,楚王光凭官家的钟爱,已经不够了。 他们既然选择了楚王,来日若不是楚王继承大宝,他们这些官员,或多或少都会收到影响,死罪可免,被贬出京怕是不会避免的了。 赵元佐对这些幕僚的跪谏毫不动容,他“咔嚓”一声,剪下一朵嫣红的芍药花。 “这就是你们撺掇陛下上尊号的理由!?真蠢!” “殿下!”宋琪大急,“这或许是一招昏棋,但我们在陛下有意立你为太子之后,刻意在那年科举向不少进士们抛出了不少的橄榄枝,地方有不少官员,曾受过楚王府的恩惠。我们不求他们立即站在我们这边,但他们借我们楚王府的势力,是不能被忽略的!” 赵元佑举起那朵芍药花,放在九皋的耳边比划,似乎在考虑,怎么簪比较好。 “殿下。”宋琪着急了,“我们跟您不一样!” 宋琪并不是害怕为楚王牺牲,如果这样的牺牲是有意义的话。而如果是官家亲自处置掉他们这些党羽来保住楚王,那么楚王就会明白,救他的始终只会是官家,而不会在意他们这些被牺牲掉的党羽! 陛下,对楚王有很深的舐犊之情;而楚王,并不蠢,他很清楚官家对他的在意,并且也在一次一次地肆意利用! 无论如何,楚王都会保全自身,而他们这些党羽不一样! “殿下,我们奉您为主子。我们会倾力帮助你们,但你也有保护我们的责任!您不能眼里只有您和陛下的父子关系啊!” 赵元佑轻轻一别,将花放入宋琪的掌心。 宋琪讶然地看着那朵花。 “我知道。” “你们会安然无恙的。” —— 张茂姿穿上了华丽的女主人衣服,挽起了妇人发髻。王府里的其他人见了她,都尊称一句“张娘子”或者“梳头娘子”。 虽然是妾室,但赵元佑却没过多限制她,将府内不少原属于正室夫人的权力,给了她。 这边,她正在赵元佑的书房中收拾,恍惚忆起最开始,刘娥跟她说过的话。 彼时她由青黛领着去分配给她的房间,换衣服的时候青黛出去了,进来了另外一个女人。 “我可以给你一个翻身做主人的机会,你要不要答应?” “什么要求。”张茂姿看着刘绥,直觉告诉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刘绥轻笑:“不,不用要求,也不用代价,你只需要静静等待,把握好我给你创造的机会。”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说,是要我给你做内应,还是给你……” “不,我说了,我什么都不要。等你抓住我给你的那个机会后,我要你做的,是今后不记一切代价,牢牢抓住已经给到你手中的富贵,守住它。这,也不算是我的要求吧,这是为了你自己。” 张茂姿难以置信地盯着刘绥的这张脸,带着些难以言喻的熟悉,却散发着纯粹的善意。 她说她什么都不要求她。 她只要求她,做好她自己,全身心地为她考虑。 刘绥的容貌在她脑中渐渐淡化,她回过神来,看向桌上那本未写完的奏疏。 刘绥当真说到做到,她把握住机会后,就再没有跟她联系,也没有寻求利用她的办法。 她已然成功嫁入了陈王府,前尘往事尽可以忘记,这是她新的依靠。如果要更上一层,那么就只有。 坐上王妃之位。 刘娥啊刘娥,你真是个好心人,谢谢你啊~ 张茂姿抚摸着那本未写完的奏折的封皮,嫣然地笑着。 —— 宋琪和那一众伪装后的幕僚出了楚王府,其他大臣都对今晚会面的结果很不满意,都问宋琪有没有什么办法。 宋琪看了一眼这些唯他马首是瞻的人,突然怅然地想起来,他之前是太宗潜邸旧臣,却因为受了同为潜邸旧臣的程羽、贾琰等人的排挤,迟迟不得重用,直到这些人死了,他才步入中心。 而后来,太宗想起了他,要重用他,却被卢多逊所劝阻。说不怨恨是不可能的,是以之后他看出了太宗的心思,也暗中推波助澜了陷害卢多逊的事情。 有了之前在潜邸被排挤的经验,他已然明白,要做便做头! 因为他看出了太宗的心思,所以他不顾一切支持楚王。 卢多逊死后,他成为宰相,加授门下侍郎、昭文馆大学士。 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他决不允许这么轻易就失了去! 第40章 右迁回京,总得经过丞相的允许吧 宋琪看了宣徽使柴禹锡一眼,两人暗号对上,悠悠地道:“官家实际上是不愿意善待涪陵王一家的,但迫于压力,加之之前楚王妃趁着官家因祥瑞大喜的时候,劝说的缘故,给予了他们恩赐。” “所以我们要更加团结在一块,围绕在楚王身边,积极争取。官家以为殿下仁慈,坏了他的大事,我们便要在这方面补上。” —— “是宋琪自己的旧宅住的不舒服么?好端端的来索要卢多逊的旧宅做什么?” 赵炅掀盖喝茶,眼皮也不抬。 “陛下,这宋大人的三个儿子皆已娶妻,都已添丁,之前那宅子住的确实挤了些。” “他自己惦记着人家的宅子,却要你来向我讨要。”赵炅放下茶盏,语气里带了些鄙弃。 “原本也还过得去的,但陛下让他续娶了马仁瑀寡妻高继冲之女高氏。这她进门之后,她本人,她带来的那些侍从,总得给个地方住吧,这才显得挤了。” 赵炅皱起眉头来:“朕瞧他老年丧妻,担心他晚年孤独,特意恩赐,倒显得是朕的不是了?当初,朕加赐以助厚采,他答应的时候还挺高兴,竟是在背后编排怨怼朕!?” 柴禹锡一愣,慌忙跪下:“臣不敢,宋大人自然也不敢。臣与宋兄多年兄弟,情深义重,只是想着他身居宰相之位,却住那么小一个宅子……” 赵炅打断了他的话,“他一个人,住那么大个宅子,足矣。至于他的儿子们,若是来日也做官居了高位,得了功勋,朕很乐意为他们赐宅子,朕不是小气的人。” “干多少的事情,住多大的宅子。玄圭,此事休要再提。” —— “陛下?”德妃在赵光义身旁细细研磨,瞧见赵炅墨笔凝在一个名字上面,久久不动。 “这人倒是稀奇,和唐末那睢阳五老一个名儿。妾记得,那唐末王涣的工诗,情极婉丽。尝为《惆怅诗》十三首,悉古佳人才子深怀感怨者,以崔氏莺莺、汉武李夫人、陈乐昌主、绿珠、张丽华、王昭君,哀伤媚妩,如“谢家池馆花笼月,萧寺房廊竹飐风。夜半酒醒凭槛立,所思多在别离中。”又“梦里分明入汉宫,觉来灯背锦屏空。紫台月落关山晓,肠断君王信画工”等句。每每读起,妾总能感同身受,真叫人声泪俱下。” 赵炅笑了笑,道:“感同身受?看来朕真是冷落你了,今夜朕便歇在你处吧!不过,此王涣非彼王涣,朕欲授其为朝官,还准备授其为东宫官。” 赵炅看了那下去巡查之人递上来的报告,挺喜欢他的,便想着把这个人留给楚王。 “妾不懂这些。朝政上的事情,陛下觉得怎么好,自然就怎么安排。不过,右迁回京,也得经过宰相的同意吧。” 赵炅点了点头,并不担忧。这是给楚王储备的人才,他不会不答应的。 但是,让赵炅没有想到的是,宋琪没有答应。 “王浣出身幕职官,按制度只能升为京官。若陛下实在爱惜,臣可拟授其为大理寺丞。” 赵炅的脸瞬间黑了下去,他看着宋琪,看着他唇边那发白的胡须。 再加上前些日子宋琪让柴禹锡替他要宅子的事情,赵炅内心里又是一阵嫌恶。 “朕,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朕,是在通知你,朕……” 赵炅话还没有说完,宋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悲戚地喊道:“陛下三思啊!” …… 此次小朝会不欢而散。 因王妃冯氏被诊有孕而未去上朝的楚王听说了这件事情,破天荒地主动约见宋琪。 “本王不过一次未去奏对,你就瞒着我做下这么多错事!” “殿下,王涣之事臣不过依律行事……” “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情!你犯何要那卢多逊的宅子!官家长久地封着那个宅子不做处理,是因为他宅子下面,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我四叔原先的秦王府!” 宋琪大惊,有了这条密道,别说不会给他,官家任何人都不会给。 只是…… “殿下,殿下怎知这件事情?有这条密道存在,岂不是坐实了卢多逊和涪陵王密谋造反!殿下还为何……” 赵元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神情十分痛苦:“这条密道是四叔亲口告诉我的,他还带我走过。最初不过是为了方便让四叔去找卢大人下棋罢了。” 他从不相信自己的四叔会谋反,从不相信。 “若官家只以为你是小人贪心也就罢了,但你偏偏今日拒绝了官家对外官回京的任命。只会让官家觉得你别有用心,想做那卢多逊第二。” “你是怎么坐上这丞相之位的,你不记得了吗?你难道想步卢多逊的后尘,还顺便拉本王下水吗!” 宋琪先前是听说,官家还想让王涣任东宫官,所以极力排斥,希望能够撇清关系,没想到楚王想到的却是另一种可能。 他慌忙跪下,苍白的胡须迎风飘扬:“臣,绝无此意!” “你是臣,他是君。这并不是什么违背人伦,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忤逆他,只会让他怀疑,这个朝堂上,到底是听谁的。一旦让他怀疑,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对你下手,是迟早的事前。” “宋老,本王告诫你一句,也适用于我。对方既然有此心,那你多说多做无益,只会适得其反。” 宋琪最终迫于压力,授王浣为右赞善大夫。但亡羊补牢,他之前的行为已经引起赵光义的极大不满。 德妃密切关注这件事情的进展,见到王涣不仅进了京,最后还被授予了右赞善大夫,这局,是宋琪吃瘪了。 德妃立即写信给自己的家族,让他们借着官家考察地方州府的机会,再给宋琪的失势,添一把火。 于是,几日后,一封三道火漆加封的书信,端上赵炅的书桌。广州知州徐休复密奏朝廷,称广南转运使王延范图谋不轨。 宋琪与王延范有姻亲,两人算是亲家。 第41章 朕,忍你们很久了! 在德妃收到家族的回信的时候,还收到了一封密信,是虢国公主送来的。 虢国公主说,广南转运使王延范的“图谋不轨”是他们暗中诱使,随信附上确凿的证据,供德妃使用。至于感谢,等她回京,只盼望能喝到皇后宫里的一杯茶而已。 德妃立即把证据隐去虢国公主的手脚,让自己的亲信送去给自己的家族。 赵炅看到这封密折,已经又迟了几天。因为有一件在赵炅看来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夏州报告说,宋军出奇兵袭击了李继迁。虽然被李继迁给逃走了,但俘获其母妻,俘一千四百余帐。 党项族一直是大宋建国初期,令之头疼的一个点。最开始,党项族首领,李继迁的哥哥李继捧降宋,五州之地尽归宋,被他封为定难军节度使。但他的弟弟拒不降宋,假装奔丧逃跑,联结党项豪族,抗宋自立,从此走上了和大宋分庭抗礼的道路。 赵炅下令先妥善安置李继迁的母妻,决计不能让她们死了,挟持他们威胁李继迁速速投降。当然,另一方面,赵炅下令,继续乘胜追击,努力直接剿灭李继迁势力,永绝后患。 赵炅处理完这件事情,才把目光放到那封密折上。 一喜一忧,此事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赵炅大怒,在党项族一事上的进展所带来的舒心顿时散了不少。 “陛下,宰相宋琪和宣徽使柴禹锡入宫奏对,求见陛下。”王继恩从殿外走进来,通传道。 “好,很好。倒省了朕宣他们的功夫,让他们进来!” 宋琪和柴禹锡进来,行完礼先看了看赵炅的脸色,感觉尚可,遂放了点心。 “最近朕有意提拔几个官员,你们觉得广南转运使王延范如何,他的为人秉性怎么样?堪为大用否?” “陛下。”宋琪当先开口,“王延范忠诚能干,实为可造之材。他在外历练多年,兢兢业业,一心一意,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哦?”赵炅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柴禹锡,“玄圭,你呢?” “臣也认为,王延范是不可多得的可用之才。他性情豪放率真,有时会意气用事,但实则是个至纯至性之人,无甚心眼,恪尽职守,没有私心。” “是吗?”赵炅含糊地回答着,已经眯起眼来笑了,“如此说来,倒是朕遗贤于野了。” 赵炅盯着这两人的表情,轻飘飘地转换了话题:“前日,陈抟再次来朝觐,朕更加以厚礼对待他。” “朕告诉你们,陈抟独善其身,不为势态利益所干扰,是真正的方外之士啊。他在华山居住已经四十多年,估计年龄将近一百岁了。他自称经历五代离乱之世,庆幸现在天下太平,所以来朝廷进觐我,他的看法很值得一听。” “朕下诏赐号希夷先生,并赐给一套紫衣,挽留他住在朝宫,还命令官吏扩增修葺他所居住的云台观。当时你们也在场,你们不觉得我恩宠过分,还对他回答你们的称赞我的话大加附和。” “宋卿,有些事情,适可而止吧!”赵炅说着,将关于王延范的罪状丢在他的脸上。 “朕,忍你们太久了。” 宋琪捧着那些状纸,双手颤抖,嘴里那句“冤枉”怎么也喊不出来,他知道,自己很快也要难保了。 柴禹锡触目惊心地看着那上面的状纸,知道他或许不会被牵连到什么,但在赵炅心中的信任,要大打折扣。 赵炅已经认定了宋琪勾结柴禹锡,当然也不是子虚乌有,这两人本就不清白。 “君臣多年,朕,不会公开你的罪状,但依旧要用理由免去你的宰相之职。今,朕,以“素好诙谐,无大臣体”为由,将你罢为刑部尚书,你可认否?” 宋琪手一脱,手中的状纸轻飘于地,就好像他本蓬勃向上的命运。 他抬起手来,高举,拜服于地,面带悲怆。 “臣,谢主隆恩!” —— 宫外·城郊破庙 赵元佑依约走进庙里,发现那位穿着黑斗篷,戴着兜帽的女子背对着他,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德妃给本王传信,说让你来见本王,到底什么事?” 女子转身,赫然是德妃身边仅次于流素的宫女。 “德妃娘子让我来传话,这些日子,她已经为殿下表示了足够多的诚意。殿下也应该投桃报李了。” “宋琪罢相,如今李昉一人独相。德妃出手,真是阔绰。”许王冷笑一声,“依本王看,德妃娘子凭借一己之力就可以让后位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又何必攀扯上本王!” “不,德妃娘子告诉我。殿下既然肯来,就是有那个心。” “论迹不论心,别想着把脏水往本王身上泼!” “殿下,您难道不想要一个出身高贵的母亲吗?这劝说的话,德妃娘子都说烂了,您上次了也默许了,她是皇后,您就是嫡子……” “本王的母亲只有一个,即使她未被官家封赏任何名分!这个事实永远也无法改变!官家给不了她名分,那日后本王也会想尽办法还她一个荣耀!” “一个趁虚而入爬上龙床的贱婢,殿下承认这样身份的母亲就是在承认对自己的羞辱!” “闭嘴!本王不允许你这么说本王的亲生母亲!” 宫女不愧是被德妃选出宫接见陈王的,一点也不胆怯:“除非殿下继承皇位继承大宗,你觉得你别的兄弟继位,会在意你的母亲吗?他们都忙着封赏自己的亲生母亲,哪里又会在意殿下你呢?” “就跟陛下不在意你的母亲一样,不在意你。”宫女越说越慢,将挑衅的话语延长到极致。 “德妃娘子需要殿下,就像殿下需要德妃娘子一样,这是相辅相成,互惠互利的一件好事……” “给本王闭嘴!”陈王愈加忍耐,双手握拳藏在袖子下已然爆出了青筋。 “本王的亲生母亲,是本王最后的底线。去告诉德妃,本王会记得今日的羞辱,恕不奉陪了!” 第42章 赵元佑病了 刘绥依旧坐在假山后面,池塘正中的亭子里,面前摆着棋盘,不过她并没有在下棋,而是在看着朝报。 朝报是一种以简讯形式报道帝王日常动态和官员升降任免的公开的传播载体。 刘绥自然也注意到了宋琪被贬的消息,不过她很快也被李继迁的事情吸引了兴趣。 第一次和自己研究的历史,这么近啊! 赵元休此时此刻就是一个实打实的闲散王爷,他自己很多事情都不在意,刘绥已经放弃了从他口中获得信息了,看朝报都比问他来得快。 刘绥正看得起劲,手中的报纸突然被人抽中。 “什么人!”刘绥豁然抬头,看到笑的一脸风流的赵元休。 刘绥嫌弃地将报纸抢回来,道:“你又想着动什么歪心思了?” “二哥连着称病告假早朝三次了。我担心二哥,想着去看看他。” 刘绥看着赵元休,全身上下只在表达一个字,那就是疑惑的“你”字。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赵元休伸出手在刘绥眼前挥了挥,掸去她的表情,“官家也派太医去看过,二哥确实是病了。” “真病了?很严重的病?”刘绥面露惊讶,然后小声地碎碎念道,“不对啊!按道理说,还没到时候啊……” “你又在小小声嘀咕什么呢?”赵元休皱起眉来看着她。 刘绥摇了摇头,快速地接话道:“你是不是来问我要不要跟你去的。当然,我要跟你去,什么打扮,是侍女打扮还是小黄门打扮!” …… 刘绥成功用侍女打扮跟在了赵元休的身后。 赵元休来的时候,冯绮文刚好派人来探望赵元佑正准备离开,见到赵元休来,草青行了个礼。 “见过殿下,陈王当真病的厉害,下不了床不说,浑身冒冷汗,颤抖着奴婢见了都害怕。陈王的妾室张氏在一旁侍奉,那擦汗的毛巾不过在额头上轻轻一点,就湿了一大片。” “这病竟是如此凶险!”赵元休张大嘴巴,一脸震惊。 “殿下自己进去探望吧,不过怕是陈王也没法跟殿下说上话,奴婢先告辞了。” 草青行礼离开,赵元休走入府内。 殿内燃着火炉,虽然已经秋日,但还没到要殿内烧炭取暖的地步。赵元休和刘绥身上穿的衣服此刻便显得厚了,刘绥当即有些闷的喘不过气来。 刘绥的呼吸道不太好,立即就“咳咳咳”了几下,赵元休转头,想给她顺顺气,但张氏已经走了过来,赵元休只能住手。 “妾张氏拜见韩王殿下。殿下,我家大王疾病缠身,不便见客,也怕给大王过了病气,大王还是请回吧。” 张茂姿神情悲伤,一副当真在为陈王考虑的模样。 赵元休和刘绥对视一眼,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便让我的侍女代我看望二哥,就像刚刚大嫂做的那样。” “谢殿下体恤。难为殿下走这一遭,妾也不愿意殿下亲自前来却白走一趟,不如就在我们陈王府用膳,休整休整,晚些时候再回府吧。”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好推诿。张娘子,你便亲自为我引路吧!” 张茂姿领着赵元休下去安顿,做足女主人的姿态。 她最享受这一刻。 刘绥走近床边,看着在床上虚弱无比的陈王,伸出手来探了探他的脉搏。她虽然不懂医,但也能感受得到他的脉象虚浮无比,一点也不像成年健康男子的正常脉搏。 赵元休来这陈王府多次了,哪里需要人引路,再者要人引路随便叫个侍女去就可以了,他是故意支走张茂姿的。 刘绥抬起手,露出藏在袖中的金刚杵,先射出一阵遗忘针,把陈王逼醒。 一旦人感知到自己忘掉了某些似乎很重要的东西,一定会感到慌张。 这对于有武功的人来说,遗忘针的药效尤为敏感。 刘绥看着,陈王睁开眼睛,带着些许迷茫。 无论如何,赵元佑现在都不会死,刘绥无所谓透支他的健康。 在陈王的目光触及自己之前,刘绥快速射出了一根镇静针,控制对方的行动,诱导出真话。 遗忘针和镇静针一块儿使用,可以产生让人忘记自己被套过真话这件事情。 “陈王殿下,你为什么病了?” “气……气病的,有人侮辱我母亲,我当晚心绪不宁做了噩梦,浑身虚汗,第二天就病倒了。” “是谁羞辱你母亲?” “德妃……还有她身边的宫女。那日她来见我,要我抛弃我的母亲,认她为母,站在她这边。我不答应,扬长而去,那宫女就拿袖子甩在我的脸上,就像甩我巴掌一样,我当时更加生气,回敬了她一巴掌……” 袖子?甩?故意的? 一个宫女再怎么生气,怎么会甩大王一巴掌? 刘绥眯起了眼睛,该不会这次陈王的急病,是下毒吧! “我不想,我不想认别人为母。”陈王突然喘息起来,开始自说自话,“我的母亲,没多少人认识她,也没多少人愿意认她,连她最亲密的丈夫也是如此,她已经够可怜了。她只有我,她不能再失去我。如果连我都不认她,那她就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太子之位,我要凭我自己的本事挣来,这样等我日后登基,尊立我母亲为太后才名正言顺。若要做,我就做那独一无二,我要让我母亲坐那独尊的太后,享受万民敬仰,太庙香火,让她前半生没能获得的尊重,统统享有……” “德妃的助力……一样是我的掣肘……她若普通地做了太后,那也便罢了。若她仗着从龙之功挟恩图报,我便要承受那外戚专权,我怎么肯,我怎么肯……” 刘绥越听越惊悚,果然,德妃在积极争取陈王,让他为自己保驾护航。 虽然这是她愿意看到的——二虎相争,两败俱伤。 “我不想助她登上后位,我不想认她为母,我觉得这样对不起我的生母……” “不,殿下,你要想对得起你的母亲,就更要这样做。” 第43章 疑心病最重的就是陛下 刘绥诱哄着陈王,声音因了药效,在他的耳中十分缥缈:“唯有你成为九五之尊,你才能让你出生卑微的生母改变无人在意、无人尊敬的局面。认德妃为母,不过是妥协的做法而已。” “当真要帮那德妃吗?”现在是陈王意识最脆弱的时候,曾经压在心中纠结的那些微小的点,如今都纠结在一块。 “不过是帮帮而已,她只是想做皇后而已。你只是帮个忙,最终决定权在陛下手里。此时她势头正盛,你千万不能贸贸然得罪德妃,否则德妃会对你不利。” “这样的话……”刘绥抬起手,伸手抚上陈王的脸,在几个头上重要的穴位上面轻轻地按:“你那些,潜藏在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愿望,才有机会实现,不是吗?” “愿望……愿望……期待……期待……” “是啊~”刘绥附和着赵元佑的话,在他的百会穴上按了按,“你要做太子,做官家最认可、最信赖的皇子,成为他的骄傲。这是你唯一要做的事情,这样,所有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刘绥告诉赵元佑,母亲身份低微不该是你在意的痛点,出身无法决定,你未来的成就决定你的辉煌,专注眼前,专注未来,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你在意也没有用。 刘绥哄完,算着张茂姿差不多时间就回来了,便赶紧离开了陈王的床边,往门口走去。 这一出去,恰好撞到回来的张茂姿。 张茂姿早已认出了她,朝她点了点头。 “殿下此病,的确凶险万分。”刘绥评价道。 张茂姿的脸上染了一层悲伤的神色:“是啊,殿下这病来的莫名其妙,多少大夫来瞧过,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绥凑近张茂姿,在她的耳畔轻轻地道:“若不是病,娘子有没有考虑过,或许是毒呢?” 毒!? 这个字眼在张茂姿的脑中一闪而过,她骇然地看着刘绥。 “殿下这些日子,见过什么人呢?”刘绥拍了拍张茂姿的肩膀,丢下这句话,越过她,离开现场。 刘绥看向前方,眼睛里是别的计较。 无论如何,都要让陈王明白毒是德妃下的,借此来倒戈向德妃。 德妃如此威逼利诱,势必会遭到反噬。 不诚心的合作,只会让双方各怀鬼胎。 既然陈王因为两种针剂的混合作用,会忘了被诱导过话的事情,那就让她,帮他明白。 赵元休之前跟她说过陈王府招待他一般会把他安置在什么地方,刘绥凭借自己强大的认路能力,摸索到了那间厢房。 赵元休正在房间里喝着茶看着书,感受到是刘绥来了,笑道:“好了?” “好了。”刘绥坐到他的面前,毫不客气地端起桌上放的乳酪。 “你又对我二哥做了什么呢?” “给他治了治病。” “没想过你还会治病?”赵元休脸上那风流浪荡的笑意不减。 “治的是心病。”刘绥展露了一下藏在袖中的金刚杵,“陈王殿下这病大概率就是德妃搞的鬼。” “德妃倒是锲而不舍。”赵元休脸上又换上了懒散的笑意,“不过德妃既然选择了我二哥,那么就会站在我大哥的对立面。” “德妃终究会如愿以偿的。”刘绥猛喝了一大口乳酪。 —— 张茂姿让陈王府的王府指挥使暗中去寻擅长解毒的大夫,对症后,陈王终于是不再出冷汗了,醒了也有些精神了。 虽然还是虚弱着,但他看着张茂姿,已经能够清醒地说几句简单的话了。 “殿下可吓死妾了,谁能想得到,德妃娘子竟然这么狠心!” “她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赵元佑头疼的很,脑中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悠远的就好像他做的一场梦。 赵元佑看着张茂姿的脸,终于做下了决定:“等我明日再休息过了,有体力写信了。我修书一封,你后日进宫去,把它交给德妃。” 张茂姿脸色微变,她的脸还是那张脸,一进宫就露馅了,怎么能让她进宫给德妃送信。 这不上赶着又给人一个新的把柄吗? 张茂姿当即怯生生地道:“妾只是殿下的妾室,也可以像王妃一般,代替殿下入宫吗?” “这有何不可?你现在是陈王府里唯一的女眷。” “妾还是有些担忧。诸位皇子里,现在也就楚国夫人冯氏有这样的脸面和资格,而且殿下尚未娶妻,就让妾室这般招摇的话,恐怕对殿下不利啊!” 张茂姿做足小女子姿态,把对陈王的担忧发挥到极致。赵元佑越发觉得张茂姿不仅貌美人间尤物,还懂事识大体,越发怜爱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可让王府指挥使入宫,他又去不了内宫,如何把书信交给德妃?” 张茂姿想起了她那还在宫里的昔日相好,他身为侍卫,虽然也不方便直接进入内宫,但他可以直接接触到宫女,直接接触到外臣。 让王府指挥使把书信交给他,然后让他交给德妃宫里的宫女,并且隐去自己在其中的名姓,只让她说这是陈王殿下送来的。 而德妃必然不会在意陈王如何把手伸长到内宫里的。 昔日相好,虽然因被德妃发现而被迫离散,但她还是有把握让他做点小事的,当即向赵元佑提出了这个方法,并且在其中隐去了自己和侍卫曾经的那些暧昧故事,只说他是自己的同乡大哥。 赵元佑听了张茂姿这个安排,也觉得可行,到底让妾室入宫不妥。刚好每个王府的指挥使每月都要入宫向官家汇报工作,不会引起别人的格外注意。 这是一封给德妃的和解书,德妃看到这封书信,疯狂大笑起来。 “流素,本位就知道,最终的结果定会是如此。” 德妃抬起手,将书信放到蜡烛旁边,卷起火舌。 燃尽。 德妃拍了拍了手,倚回榻上:“官家这几日,因着宋琪的缘故,又黜落了几位铁杆楚王党,真是大快人心。要我看那,疑心病最重的那就是陛下。” 第44章 等妾生下孩子,陛下就封我为后吧 “一个宋琪,让陛下担心起来,害怕楚王身边都是如此的佞臣,忙不迭地替自己心爱的儿子肃清,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但到底宋琪还居刑部尚书之位,官家并未打算放弃他。” “诶,话不能这么说。”德妃摆了摆手。“那宋琪是有几分本事的,只是玩不过他们俩父子的舐犊情深而已。国·家还是不能缺了这样的栋梁之材。” 流素正耐心的听着,外面突然有人来,德妃慌忙住了口,随意地料到:“今年赣南进贡的脐橙感觉不如去年滋味好,也不知是不是本位嘴刁了的缘故。” “娘子赏给奴婢的那些,奴婢吃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差别。” “小的邓守恩,拜见德妃娘子。”邓守恩年纪虽小,但礼仪却一点也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是你啊,是官家有什么别的要求?”德妃面上带着笑容,一位十足的和善的高位妃子。 “回禀娘子,官家说了,今夜就不去娘子那里了。原本说好的那些,娘子就不必再费心准备了。” 德妃脸色微变,勉强地道:“可是官家政务繁忙?” “娘子……”邓守恩放缓了语气,“是官家要去孙娘子那里,才失了娘子的约。” “分明是我先的!孙玉茗抢人抢到我头上了!”德妃当即就没绷住,当着邓守恩的面直呼了孙贵妃的名字,“连着霸占陛下七日了,今夜不过是来看看本宫,她也抢!” 邓守恩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听见。 德妃瞅了一眼拘谨的邓守恩,不客气地快速地道:“本位知道了,下去吧!” 邓守恩走后,德妃的生气更加毫无顾忌:“孙玉茗这个贱人,此时就敢如此踩着我!我和她同为一等妃,她竟然,竟然如此欺负我!” “娘子!”流素慌忙跪下,“娘子说的是,若是让她侥幸坐上了皇后之位,可还有活路吗!” 德妃深吸一口气:“凭什么她这样不识大体的女人就能这么好的运气!可惜我无子,要不然,这后位必然是我的,我的家族也会拼尽全力支持我和我的儿子!官家身体康健,我的儿子未必不会活到可以和其他皇子分庭抗礼的时候!” 德妃这边怨气深重,那头,孙贵妃正在调笑着为赵炅倒酒。 “陛下,尝尝这个!这个是姐姐前些日子进宫送给妾身的,妾身不能喝,便想着等什么时候,献给陛下。” 赵炅尝了一口,赞道:“孙老夫人的酒确实不错,不烈却也不淡,带着淡淡的花香。” “不过话说回来,玉茗,你怎么就不能喝了?我记得你是最爱这些花果酿的。” “妾身,妾身。”孙贵妃表情变得娇羞起来,扯着赵炅的衣袖,“又有孕啦!自然是不能喝酒的。” “当真?”赵炅的眉梢燃起喜色,“宫内已经久未有皇子出生了,若你真能再产下这一子半女,便是我们大宋的大功臣,朕的大福星了。” “那陛下打算到那时,如何奖励妾身呢?”孙贵妃说着,坐到了赵炅的身上,双手搭上了他的脖子。 “金银珠宝自是不必少,你家里人荫蔽的官职也给你升一升,至于你的位份……”赵炅正细数着奖赏,突然一顿。 “你已经是贵妃,妃嫔之首,升无可升。” “瞎说。”孙贵妃撒娇般地堵住了赵炅的嘴,“贵妃之上不是还有皇后嘛。陛下是不愿意给吗?还是觉得妾身做这个皇后,不够格。” “你自然是有格的,诞育皇嗣有功,家世煊赫,且无大过,这些条件就算拿去给那些老学究面前,他们也是会答应的。” “那便说好了。等妾生下这个孩子,陛下就封我为后,怎么样!” 赵炅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看着面前这位美丽的妃子,立她为后,似乎是不错的选择。她比之前哥哥给他聘下的德妃李氏可爱的多,德妃李氏他也喜欢,但比之孙贵妃,总少了几分疼爱。 此时他的皇位已经稳固,家族太过强势的皇后,不是他的选择。但是李氏最大的优点便是无子,他心中最满意的继承人是楚王,如果扶了孙氏为后,她已经育有儿子加上肚子里的这个,难保她不会有私心。 但孙氏是个偏单纯的,虽然性子骄纵了些。李氏懂得经营,有冢妇之德,她的威胁,可没有李氏那么大。 孙贵妃见赵炅迟迟没有回答她,心里也有些忐忑,便嘟嘴道:“不答应就不答应嘛!陛下摆出这么凶这么可怕的表情做什么!吓死玉茗了!” “我没有不答应。只不过是立后是大事,是社稷之本,朕要考虑很多东西。若朕只是过去普通的晋王,一定会让你做晋王妃。” 孙贵妃依旧嘟着嘴:“可陛下刚刚还说,我的条件,就是那些老学究,也没有不同意的。” “好了,别气了。在朕心里,立后之事,总是偏心你一点的。”赵炅将孙贵妃搂得更紧,“朕身为皇帝,虽贵为天下至尊,但却有颇多无奈,还是要你多多体谅。” “真是讨厌死了!好吧好吧!” —— 秋风起,吹来阵阵凉意。刘绥拢了拢鹤氅,深思熟虑后下了一个字。 赵元休看了她一眼她那想打喷嚏的模样:“现在不是夏天了,亭子里风吹得多冷,跟你说在暖阁里下棋,你又不肯。” “环境太热不利于思考。”刘绥一心只在棋局上,显得杀气腾腾,“你且等着,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我的棋艺定能胜过你!” “是你不故意让字与我的胜。”刘绥特意补充了一句。 赵元休无奈,落子一枚:“我下棋不过乏时解闷,不如我大哥时常钻研,你光胜过我,有什么意思?” “呵。”刘绥玩笑似的冷笑一声,“谦虚过头就是虚伪了,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装!你日常看的那些书里,棋谱可不少呢!” 赵元休猛然被戳穿,尴尬地笑了笑:“那些也只是稍微看看。” 第45章 还不如直接死了更痛快呢! “你虽喜欢也肯钻研,但不如你大哥那般痴迷。但这并不代表,你比你大哥差到哪里去。” 刘绥研究着如何下下一步,眼睛盯着棋盘。想着他果然如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十分爱看书,且看的书多而杂,棋谱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真正博览群书的人,才更会知道自己的渺小,知道自己缺少的还有很多,所以他才会说稍微看看。 这段时间和赵元休相处下来,她已经对赵元休有了一定的了解。显山不露水的谨慎,是赵元休的特点。 赵元休也在猜着刘绥下一步会怎么下,便道:“你怎的总是爱拿我和我大哥比较?” “怎么?不让比?”刘绥已经研究好下哪个子。 “不是不让比。只是想着你既然那么在意大哥,为什么不直接在当初,就想法子就在楚王府,而非要赖着我这韩王府不走。” 赵元休没有怎么考虑,跟着刘绥就直接下了第二字。 显然刘绥的这步棋在赵元休的意料之内,刘绥顿时显得有些懊恼。 “我在意楚王殿下,也不过是为了你。”刘绥快速地说着,“话说起来,你大哥最近怎么样了?” “因为宋琪的缘故,官家似乎决心整顿一下朝堂上那些明面上属于楚王党的部分幕僚。” 刘绥愣了一下:“宋琪做的那事也还好吧,也不过是要了卢多逊的旧宅,官家不是没给吗?” “官家爱子心切,认为他们其中一些人是佞臣,会害了我大哥。” 刘绥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这对父子真是有意思。 “你大哥他还好吧?现在官家把手动到他身上了。” 有些家长,对孩子管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明明这个孩子本身就是个自律有能力的孩子,家长大包大揽,只会导致孩子的逆反心理。 内心活动在史书上是不可能被记录的,刘绥只能猜测着这一路以来楚王心里的心路历程。 楚王心里的芥蒂,现在并没有被消除,如今宋太宗又搞这么一出,结合之前那并未真正过去涪陵王之事,会不会继续导致楚王对宋太宗灰心丧气,认为自己什么人也保不住,之前是自己敬爱的四叔,现在是支持自己的,并未犯大错的自己的幕僚。 赵元休若有所思地看了刘绥一眼:“大哥并不是软弱的人,虽然他重感情,但这只是一件小事,爹爹只是想帮他捉虫罢了。” “可这是楚王的人,官家也有意放权于他,官家这么做,不就是包办替代吗?楚王怎么肯服?他怎么肯在官家的羽翼下讨生活。” 这一点,皇帝和“太子”之间权力分配处理的最好的大概就是后来明初的朱元璋和朱标以及朱棣和朱高炽。 朱元璋和朱棣是真正的放权于太子,相信太子,太子的领导班子是太子自己一手提拔任命的,太子本身也已经监国多年。 甚至说句开玩笑的,没了皇帝可以,没了太子不行。朱棣只是朱高炽的征北大将军,中央都是太子在坐镇稳定。 不过,历史虽然有相似性,但人们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不吸取历史教训。 “不过,还是有好事的。宫里的孙贵妃怀孕了,听风声,官家似乎有意立她为后。孙守斌家族中的子弟之前受过楚王党的恩惠,有不少是支持楚王的。毕竟虽然孙氏有子,但年纪太小,且谁都看出来,爹爹到底属意谁。” 跟风站大树是孙家最大的特点,这是绝对不会扶持幼子上位的外戚。 “孙贵妃不会被立后的。”刘绥静静地说着,脑中依旧没有打断下棋的思路,“你且看着吧,皇后之位,只会是德妃李氏的。” —— 德妃李氏听说了孙贵妃再度有孕的消息,气的差点要请太医。 最重要的是,她派去孙贵妃宫里的细作,偷偷传来了她昨夜偷听来的对话。 官家竟然有意立她为后! 不得了了这不得了了! 后位是她最后的底线,任何人都动不得。德妃写信一封,要求陈王出手帮他,让他将他的投名状交给她看看。 这一次,赵元佑没有推诿。 赵元佑暗中提供证据,揭发忠州录事参军卜元干受赂枉法,赵炅大怒,细棍杖杀。 细棍仗杀是比重棍仗杀更痛苦的一种刑罚。重棍仗杀,可能打几棍内出血断气了,就死了,也不用再受罪;而细棍,在被打死之前,至少要承受一千棍。 你已经内出血了,还要继续被打,因为还没死…… 赵炅意在以儆效尤,让更多的人观看他临死的惨状,所以要延长他死亡的时间。可对于要死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折磨,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此人是孙守斌侄子的旧交好友,曾在孙侄的帮助下,得过楚王党一派的臣子的帮助。 原本只是一个帮助而已,他甚至算不上楚王党的幕僚,但这个“帮助”中,有些许的金钱交易。 这件事情,被赵元佑暗中特意点出。 金钱交易就牵扯回了他这次的受贿事件,赵炅借着这件事情,清洗了,楚王党部分党羽。 赵炅认为,此人有错在先,他大肆处理,定不会伤了楚王的心。 他这都是为了这小子好。这做小子的,也该明白他这做老子的心。 同时,还有一件事情,赵炅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原本有想立孙贵妃为后的想法,由此打断。 若让孙氏成为皇后,她与自家大儿子勾结,她那贪婪的家族,定会毁了楚王,让他收不了场的! 赵炅已然决定,他若要立后,必全然为楚王考虑,不利于楚王,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他必不会做。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十一月初六,高丽国王派遣使臣来进贡。陈王买通钦天监,在使臣进贡的节点,以天象之事重提立后之事,表示要阴阳调和。 赵炅按下不提,但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十月十一日,赵炅在圆丘祭祀天地,大赦,改元雍熙,是为雍熙元年,中外文武官员进秩不等。 第46章 立后之事 朝臣再提立后之事,说前些日子高丽使臣进贡,国家却没个皇后,有失大体。如今使臣还没走,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定下立后的人选,留使臣过年关,让他们也参加封后大典,体会一下我们大宋这泱泱大国的繁华与威名,避免他们倒戈向辽国。 赵炅并没有坚持不立后的想法,此时诸多大臣建议,他考虑再三,既然太子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贵妃的家族鸡肋且有子,最后德妃反而凭借无子为后。 十七日,赵炅下旨,立德妃李氏为皇后。 孙贵妃在赵炅面前哭哭啼啼了好几天,赵炅耐着性子哄了好几天,但还是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他确实是觉得有些亏待孙贵妃的,毕竟孙贵妃是无辜的,但立后之事须得综合考虑,他希望孙贵妃能体谅。 “够了,整日哭哭啼啼的,哪有一点贵妃样子!你肚子里还怀有皇嗣,哭成这样,让皇嗣怎么想!?” 孙贵妃闻言,哭得更凶了:“陛下当真不在意妾了吗?明明之前答应过妾的,转头就忘了,如今只在意妾肚子里的孩子,一点也不在意妾的喜怒哀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已下旨,你在这里哭也没用。” “妾明白,可那李娘子做了皇后,她就会来欺负我了啊!” “你是两位皇子之母,你肚子里还有一位,谁敢欺负你?”赵炅皱起了眉头,他很不屑管后宫这些女人的争风吃醋。 孙贵妃没有说话,依旧在不停地哭,赵炅实在听的烦,便道:“既然如此,刚好你也怀着身孕,朕便许你无需每日去皇后殿中拜见。” —— 孙贵妃封后失败,正愁没地躲德妃呢,官家刚好免了她的拜见之事,她是不可能跑去皇后面前找不痛快的。 见皇后一次就烦一次,万一见多了流产,那就更不划算了。 李氏成为皇后之后,成为后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她享受着妃嫔们日日请安的恭维,但没有飘飘然,她在暗中积极谋划许王为太子一事。 德妃一派势头很猛,陈王表面看起来蒸蒸日上。 除夕一过,帝京城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 赵元休去楚王府探望自己大哥,当然,也带上了刘绥。 北风紧,吹得人只觉刺骨寒冷。刘绥只下车跟赵元休一块儿等了一会儿,耳垂鼻尖已然泛红。 她忍着没说话,只被冻了这么一会儿就冷的受不了了,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反正一会儿去了内室,就暖和。 等楚王府的小厮来开门的时候,刘绥已经冻得有些受不了了,想着自己真是在室内待太久了,错误估计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形势。 走进楚王府的时候,赵元休发现,刘绥动作有些迟缓。他看过去,发现刘绥那只已被冻的发红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垂着眸,睫毛上已覆上了一层薄雪。 赵元休皱了皱眉头,示意引路的下人待会儿多给刘绥备个汤婆子回去的路上用。 “冻得冷了怎么也不说,强撑着有什么好处,你在赌什么气?” “我怕你笑话。”刘绥回答的干脆。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赵元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有的时候真想把你脑袋剖开看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待会儿进了房间,先去喝完热汤,大哥和大嫂也是你的老熟人了,也不会在意的。” 三两句见,两人已经进了房间。 房间里当真暖和,冯绮文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子,对着背对赵元休他们伺候自己喝药的赵元佐道:“三弟来了。” 赵元佐转头,看到赵元休,喜道:“三弟你来了,快坐!” “大哥,先让刘娥喝完热汤呗,她可冻坏了。”赵元休刚坐下,就说道。 赵元佐立即吩咐下去,然后吐槽道:“你不先给你自己讨杯热茶喝,倒先惦记着你的侍妾。” 赵元休笑了笑。 “你嫂嫂怀孕四月,身子不便,脚肿的鞋子都穿不进去,连床也下不了。”赵元佐一边小口地喂安胎药,一边心疼地道,“女子怀孕当真是麻烦,若是这事我能替她做了,我定然当仁不让,不让她受一点苦。” 本来第一次生育就凶险万分,身体就此差下去难以恢复,如今又怀了第二胎,赵元佐真的怕她就这么去了,只能更加小心伺候。 刘绥在一旁没有说话,古代夫妻同房没啥避孕措施,估计以冯绮文的身体,太医都说她再难有孕。近一段时间冯绮文的身体恢复了些,但生育上的问题估计还是不便,想必赵元佐便也没啥顾忌,结果就怀上了。 怀上了流产更是伤身,只能努力养着生下来。 也不能不说他不在意妻子的身体,就是没啥常识,加上医疗条件不好。 楚王府的下人端上热茶,当然也有赵元休的份。刘绥捧着热茶,慢慢地喝。 刘绥看着赵元佐的神态,想着赵元佐那轻微的精神病征兆现在应该已经很稳定了,瞧他那和王妃相处的模样,带着满足的淡淡笑容,幸福无比。 身在皇家,却因为这些简单的幸福而满足,也不到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幸运。 如果赵元佐与皇位无缘,只是排位在后面的皇子,这样的生活,一定是他想要并且满足的吧? “你在看什么?”冯绮文注意到了刘绥的眼神,开玩笑地道,“你一直盯着我夫君看什么呢?” 刘绥一愣,有些慌张地看了赵元休一眼,赵元休喝了一口茶,替她说话道:“大嫂,她大概是在发呆吧,脑子被冻得估计还没缓过来。” 刘绥脸一红,赶紧道:“我是在想,最近陈王殿下暗地里动作不少,皇后娘娘也有配合他的意思,现在这情况,楚王殿下会怎么想。” 赵元佐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冯绮文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那位如今做了皇后,自然眼高于顶。”冯绮文一直都不喜欢李氏,就算她成了皇后,也不喜欢,“她的野心可不小呢。” 第47章 赵元佐的反击 刘绥故作惊讶地说:“这又是从得知来的?” “三弟,不瞒你说,皇后之前找过我们,寻求和我们合作。我想着我们大哥何必需要她,更何况她彼时不过是一个德妃,便拒绝了!没想到她转头跟二弟勾搭上了!” 冯绮文愤愤不平地说着,却是对着赵元休,直接忽略了刘绥。 刘绥再怎么不敏感,也注意的到冯绮文的针对。 这种针对,不是一个女人对觊觎她心爱男子的另一个女人的不悦,而是另一种。 为什么? 刘绥仔细地想了想,她自那次传递东西之后,就再没有和冯绮文私下里接触过,难道是那批东西后面出现了问题,被她察觉后,怪到了她头上! 可恶! 瞧赵元佐的态度以及他对赵元休的提醒,想必不是自己之前撺掇他的缘故。 而那么一点山楂丸,很轻易就能发现问题,冯绮文该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赵元休只是温吞地笑:“嫂嫂,那李氏原本就是二伯为爹爹聘下的妻子,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到了这个名分,想必她也会知足了。” “你真是!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冯绮文闻言,是一阵责怪,赵元佐看了她一眼,冯绮文这才没继续往下说。 草青这个时候正好端着东西走了进来,瞧见刘绥,很不客气地直接白了她一眼,然后走到冯绮文面前:“娘子,这是您刚刚吩咐厨房要的山药黑芝麻糊。” “搁那儿吧,刚好等我这口药喝完,吃点甜的解解苦。” 刘绥皱起眉头来。 赵元休也注意到了草青的眼神,朝赵元佐问道:“大哥,最近王府里出了什么事吗?虽说草青是嫂嫂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婢,但这进来连个礼也未行,也太没礼貌了些吧!是因为有什么别的事情挤兑了她的心思,导致她忽略了吗?” “草青,虽说你贴身伺候我们不必实时行礼,但今日韩王是的客人,你还未拜见过。” 草青一愣,看了冯绮文一眼,冯绮文面无表情,她这才走过来,朝赵元休行了礼。 赵元休和刘绥坐在一块,刘绥就坐在他的旁边,草青这一拜,也是把刘绥拜进去了。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侍婢进来伺候,哪里需要再主动拜见客人,她只是个伺候的下人的,主客之间聊天时,完全可以当她不存在,倒完茶水就走。 赵元休这么说是故意的,明升暗贬。 刘绥颇为感激地看了赵元休一眼。 冯绮文咳嗽了一声,就好像是吃芝麻糊噎到了似的。 赵元佐朝草青道:“好了,下去吧,夫人吩咐给你的其他事情还没做完呢!” 草青慌忙退下。 草青一走,赵元休也不再寒暄,直接地道:“大哥,如今二哥算是和你彻底敌对上了,虽然在爹爹面前还没有亮名牌,不过这是迟早的事情。” “我知道。”赵元休依然平静,只看着冯绮文,“我岂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也要为了其他人。” “殿下,你似乎不意外。”刘绥开口道。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忍了太久太久了。”赵元佐看向刘绥,眼睛里并没有什么不耐烦,他轻笑道,“别人都只道我天子骄子,眼高于顶……” “其实大哥的心,也很细腻的呢!”赵元休接过了话,却是替他说了。 “小时候他交的作业并不输给我,可太傅却只夸他。我虽有意安慰他,但次数多了也不太好。我也曾跟太傅提过,可太傅却只是笑而不语,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虽然只是年幼时期的一件小事,但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越积越多,量变引起质变。 人的某种情绪达到了阈值,迟早会需要一个发泄口。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是圣人,不要对别人要求太高。 二伯那一脉,跟他年纪相当的都是他的侄子,爹爹初登基为了表示某种政·治·信号,他们几个宗室都是一起上课的,他在其中,还算是长辈呢。 至于四叔那一脉,他的儿子倒没什么夭折的,是以他的前几个儿子也都跟他差不多大大,也集中在一块儿上课。 四叔的几个儿子,对于成绩没那么过分执着,学到东西不做纨绔就行了,皇位又轮不到他们做,表现的太好反而还要忌惮。即使真的他们想学什么东西,那也不是在课堂上学,都是课下偷摸摸的学。 是以他们在皇宫里快乐学习,小日子过得倒也不错,主要积极和皇室宗亲打好关系。 也是在这一段时间,他和自己的四叔,培养起了深厚的感情。 四叔的几个儿子无辜被贬实在冤枉,他们自幼长大,最清楚他们的性子了。 “但他表现的太急了。他急于在爹爹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招揽下了赈灾一事,却又心思不在赈灾,忙着为自己某私利,放任手下人胡作非为。” 之前黄河溢出河道,淄州发大水,朝廷派人赈灾,因为之前赵炅认为赵元佐病情并未稳定,且因黄河的缘故,几乎每年淄州都会发大水已经成为不稀奇的事情,是以赵炅是将这件事情交给赵元佑,让他随便解决就得了。 虽然今年的发大水较往年格外严重些,但在赵炅看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除非黄河整条崩了,才会引起他的注意力。 赵元佑采用疏塞并举,先疏后塞,先易后难的方法,起初取得了成效,就差要整顿安抚受灾民众了,赵炅很满意,难得在诏书里夸奖了他。 但就是这后面的一环出现了问题。 “淄州刺史王贵给我送来一封密信,说他查看朝廷赈灾的账目之时,表面上是平的,但细究起来有很大的猫腻。” —— 虢国公主怀里抱着自己最喜欢的宠物玄猫“黑煤球”撸着,一边看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魏咸信道:“夫君,咱们不过是途经淄州,跟同为武将的你的旧交好友聊上了几句话而已。”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只是没想到,陈王竟然会做这种事情!” 第48章 陈王殿下竟掺和进了这件事情 “朝廷分拨款项,等到了基层,中间经手的那些官员哪个不会贪上一点的。这都是不成文的规定了,无伤大雅。” “可陈王殿下本人竟然也掺和进了这件事情里!” 魏咸信就是一个普通正直的官员,当初昭宪太后就是看中了他良好的品德,才决定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他。 一个人的品性决定了他做事的下限,即使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也不会亏待你。 踩高拜低,升官发财想死老婆的人不在少数,而昭宪太后看中的,就是他有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品性。 公主之尊,缺的不是金钱绢帛这些物质条件,而是要一颗驸马愿意善待她,不是因她是公主的心。 虢国公主没有接魏咸信的话,她知道,赵元佑昧下这些银两,是为了给自己的以后留做他用。他知道最近才有了和大哥争夺的心思,拉拢朝臣,结党营私,总得有些经济来源是吧? 虢国公主知道赵元佑以为,楚王赵元佐不差钱,是因为他跟官家出去打仗,就算是吃空饷也能肥死他,而他自己可没有这样的收入来源。 不过虢国公主听自己夫君的说法,楚王可没有贪空饷,一切不过是大家以为。 赵元佑最近赢了太多回了,赵元佐节节败退、一再忍让,就好像智商被狗吃了一样,她是时候添把火,让赵元佐也赢一回了。 是以,她将此事透露给魏咸信,魏咸信为人正直,必会将此事告知自己的好友王贵。王贵会自己再去查探一番,同时是楚王派系的官员,必会揽功,这样就不会让人知道,驸马曾提过一嘴。 “好啦,夫君,你已经做过努力了,剩下的就交由他们去做吧!”虢国公主继续顺着怀中黑煤球的毛。 昭宪太后没有看错,魏咸信对自己的妻和子女们确实好,善待士人,爱读书,也没啥不良嗜好。他婚前有两个侍妾,育有三个女儿,自尚公主后他规定妾室必得精心侍奉正妻,不得忤逆礼法。 但他世俗眼里生性吝啬也是真,他父亲魏仁浦的宅子被他一个人强占了去,对待他的几个兄弟和侄子们也就一般。 不过虢国公主无所谓,那些兄弟们已经是分家出去的别家了,自己没能力保住祖宅,还要怪他夫君不肯给? 她自己都生有二子三女,侍妾后面也又有生产。她自己这一大家子住的还嫌挤呢,还要让侄子们住进来? 宋朝的公主不像其他朝代的公主出嫁后都有公主府。她们出嫁后一般住在驸马都尉的府里,只有极受宠的公主才会在嫁妆里出现公主宅,比如日后宋仁宗的衮国公主。 虢国公主出嫁的时候,宋太祖已经去世,叔叔宋太宗是不会专门为她建个宅邸的。 但从某种程度上,这对驸马和公主,骨子里是一路人。 哪来那么多圣母大善人,有那个闲钱能够天天接济侄子,自己孩子都养不好呢,还打肿脸充胖子? 她夫君能够在侄子们的仕途上提携提携,她已经觉得很可以了,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夫君,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结束这短短的外任任期,回京去了。回京之后,咱对于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魏咸信看了虢国公主一眼,颇为头疼。差不多一年以前,他的庶长女莫名其妙死在城外的轿子里,周围现场虽然处理过,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有打斗过的痕迹。 或许的确出了什么事情,但与他无关。毕竟明明处理过的现场,却单独留下自己女儿的尸体,这不明摆着暗示别人往这方面想吗?太过明显了反而不是真的,但官家到底起了忌惮之心,把他外任了。 不过外任也就一年,是知道大概不是他做的,是想给他个警告日后要小心不要牵扯进这种事情里,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他。 虢国公主深知这里面的周折,知道自家夫君在想什么,补充了一句:“官家到底还是在意我们的。只要夫君你谨小慎微,我不过是个公主而已,我们不会太过显眼的。” “好娘子。”魏咸信拍了拍虢国公主的手。 —— 赵炅很久没有看到自己的长子这么积极地参与政务了,一时间十分欣慰。 “臣有本启奏。”赵元佐手拿笏板,上前一步,“是事关三个月前黄河泛道,淄州大水一事。” 赵元佑闻言,眉心一跳。 赵炅“哦”了一声,记起了这件在他眼里不算大事的一件小事。 “朕记得,此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启奏陛下,淄州刺史王贵在核查账目之时,发现了贪污之迹。除赈灾的银两外,还有用作施粥的大米。” “大米?不是要求赈灾官方施粥,必须厚可插筷,亦或要倒在布袋里不漏。是他们在此偷工减料了吗?” 赵炅仁爱地看着他,想着自己这个慈善的儿子,捋了捋胡须。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忽略了银两的事情,他在做晋王时期,是吃过空饷的,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不会不知道。 “陛下且听我说完。赈灾的大米为了避免官员贪污,都会在里面掺上沙子,煮粥洗米时才会用筛子洗去。本来送到当地的米就是掺了沙子的米,但掺了沙子的米是在档案里是按朝廷确认后出库的无沙米的数量算的,这多余的米到底哪里去了?” “米不够,为了维持赈灾的份量,粥就会稀释。稀粥百姓都看在眼里,此地常年灾祸,长此以往必将民心不稳!” 赵炅脸色微变。 赵元佐的意思是,不是地方官员贪污,是中央官员贪污,而且是在出库的时候就贪污了。 地方官员有银两可贪,他们还没蠢到贪带沙子的米(卖又不好卖,自己吃也不可能吃这种粗米)把粥煮稀把贪污变得如此明显的地步。 掺了沙子的米等于朝廷里出库的干净的无沙米的数量,也就是说,有一部分米,在出库的时候,被换成了沙子。 这部分米哪里去了呢? 第49章 他不会长久的 赵炅看了赵元佑一眼。 银两贪污他是知道的也心中有数的,但是拨款重建百姓屋舍必然需要银两,他也由着他去了。 “陛下。”赵元佐还在上书,“因黄河汹涌的缘故,淄州几乎每年都会大水,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事情,除非强令黄河改道,但是这个人力物力非常巨大。若是普通重建屋舍,按照往年的价格也就罢了,大差不差。今年为何向户部多拨要了那三万两的白银?” “陈王治水的方法是好,但也未免有些太花钱了吧?”赵元佐话锋一转,扭头看向赵元佑。 赵元佑没有马上回答,赵元佐继续道:“户部尚书竟也直接准了。陛下彼时忙于和党项族人周旋,无暇顾及其他。户部尚书竟然不特意向陛下提及此事,为君分忧。” “臣还听闻,蜀地最近有一大批陈米在贩卖。现在正值冬季,百姓们除留种以外,都省吃俭用以待明年,缩短青黄不接的时候,希望能更顺利的熬过去。再者,收粮的时间也早过了,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陈米在蜀地贩卖呢?” 赵元佑再度眉心一跳,悻悻地看了一眼赵炅。 赵元佐的意思很明白,话说粗点就是贪污最大的头子就是赵元佑,他不仅贪污了银两,还在出库时就贪污了大米寻求转卖,并且还和户部尚书勾结,否则贪污不会这么顺利,账本不会这么好改。 “陛下,是臣一时疏忽,审查不周,还请陛下降罪!” 户部尚书闻言,立即跪下。 赵炅面无表情,群臣面面相觑,朝堂上安静地似乎能够听到赵炅的呼吸声。 户部尚书的额头滴下了硕大的汗珠。 “陈王,朕以为,你之前提出的法子确实好。但北方战事未平,国家还是以节俭为要。且你的法子,依旧是治标不治本。” 赵炅终于开口,忽略了户部尚书。 “陛下说的是。”赵元佑躬身道,“是臣考虑不周了。” “贪污一事,还是得查,此事便交由大理寺少卿去查吧。” …… 此事倒也暂时作罢,赵炅并没有大怒,这让朝堂上的其他官员多了一份揣测。 赵元佑快走了好几步才跟上赵元佐,当头一句话便是:“大哥当真是睚眦必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二弟自己误入了歧途。二弟不过只是损一员大将而已,不必把话说的如此。陛下最忌将领受贿枉法,这代表他们有了私心。二弟给我的礼物,才真叫我损兵折将不少呢。” 赵元佑冷笑一声:“看来大哥你的病已经全然好了。之前宋琪被贬,你一句话也未曾替他说过,我还以为能看到当年你为了四叔‘独申救之’的英勇之举呢。” “宋琪是罪有应得。不过,二弟,没想到你也会对四叔,落井下石。我真是,看错你了。” 最后一句话,指桑骂槐,赵元佑自然清楚:“大哥,爹爹的心,虽然总是向着你的,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无论如何,四叔总是无辜的。”赵元佐补充道。 —— 赵元佑的做法,所有人都猜到了,那就是拖出一个人顶罪,由另外一个普通官员接过治水任务。 拖出来顶罪的人是司农寺的掌管判寺事,司农寺掌管粮食积储,仓廪管理,禄米供应。 不过虽然这最顶的有理,但最该顶出来的提举常平司的那位,却没有。 至于大理寺少卿,他经了李昉的指点知道官家不想闹大此事,便认下了赵元佑拿出来顶罪的人,就此结案。 赵元佐得知这样的结果,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平静地道。 “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得与失。” “他不会长久的……” —— “臣外任归来,携妻及子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 “朕安,起来吧。” 赵炅高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来拜见的魏咸信和虢国公主一家。 “外任辛苦了,回京就按原来的职位接着干吧。”赵炅吩咐道,看向虢国公主。 虢国公主半低着头,看起来温柔恬静,赵炅想了想,放缓了语气,道:“虢国。” 虢国公主很敏感,光从赵炅的语气里就读了他的意思,用晚辈的恭顺道:“三伯伯。” “你的两位姊姊,郑国、晋国,也许久未见了,有空就多去她们那里走动走动吧。” 郑国公主、晋国公主是宋太祖原配孝惠皇后贺氏所出,而她是继后孝明皇后王氏所出,说是姐妹,实际上也没多亲近。 她们两个安于现状,一点也没有其他的打算。 郑国公主是嫡长女,在她出嫁时赐了宅邸,如今关起门来和夫君过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 此二人可以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完美诠释。只有她虢国公主,跟她的侄子们较为亲近。虽然赵德芳才是她的同母兄,但她尤其跟赵德昭的两个儿子更亲近。 只因赵德芳的几个儿子过于小了,没那个能力参与她谋划的大事。 赵惟正、赵惟吉等人的母亲是郑国夫人陈氏,是赵德昭的发妻,因病而故。 郑国夫人陈氏是检校太傅、护国军节度使、河中尹陈思让之女,当年娶她的时候,身份地位也算相衬。但她父亲去世后,兄弟多无能,无法撑起门面,多为荫庇散官,陈氏式微。她忧思过重,且又多有生育,精力不济,就得病去了。 于是在太平兴国三年(978年)二月,赵炅做主,让自己的大侄子赵德昭又娶太子太傅王溥之女王氏为妻,朝廷封王氏为韩国夫人。赵炅还将后娶的这位嫡妻的地位置于前娶且有子的正妻之上,当时不少人认为这是赵炅对赵德昭信任的信号,有意培养他成为接班人。 因为出自太原王氏的王溥后面又被封为了祁国公,娶国公之女为正妃,是赵炅心目中继承人的标配。 不过王氏才做了一年多的夫人就成了寡妇,因为赵德昭自杀了。 第50章 娘娘该先下手为强才对 虢国公主每每思及此,心中的愤恨就浓上几分。 “谢二伯伯的提醒,虢国也很想念二位姊姊。因驸马外任的的缘故,不仅没赶上李娘子的册后大典,也错过了除夕家宴,倒真是遗憾呐。” 虢国公主孤高清冷的眉毛柔柔地一弯,平添了不少的委屈。 赵炅瞧着自己这位侄女,想着前方朝堂无论多么风云诡谲,她只是个公主,什么也不知道,连累到了她也真是可怜。 赵炅对于没有威胁到自己帝位可能的子侄辈,当面总是愿意给予很多的仁慈的。 “外任舟车劳顿,帝京繁华似锦,虢国,叔叔也不愿意你吃这般多苦的。只是你身为皇家公主,一言一行都在世人的评判之中,就更需要你和驸马一家,更加谨言慎行才对。一朝行差踏错,就是叔叔我,也难保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这几句话,倒是在提点驸马不要动那些歪心思了。 魏咸信一愣,知道是之前那事还记在赵炅的心里,暗道要是因为他连累了自己一家老小不得善终那就糟糕了。 魏咸信慌忙跪下,道:“臣能得陛下信用已是臣之福气,必将更加谨小慎微、兢兢业业以报陛下。” “好了,朕知道你的性子,起来吧。”赵炅说着,亲自伸手来扶。 虢国公主看着这一番君臣和睦的场景,想着赵炅性格多疑,有些事情做的太过明显他反而不会相信,且世人皆知驸马的性子,在之前的那些事情里,他们一家,反而是最安全的那一部分。 赵炅安抚好了魏咸信,复又对虢国公主道:“说到李娘子,你错过了她的封后大典,也错过了跟其他人一块儿的命妇拜见,是该补上。待会儿你就直接携你的孩子们去拜见她吧。” 赵炅的性格就是,既然已经确认立你为我的皇后,那么你我夫妻尊荣一体,我便会极力保全你的荣光。他不允许任何人不经他的允许损害她的面子。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关乎他的面子。 虢国公主谢过赵炅。 她走在前头,身后跟着自己的孩子以及一大串宫人前往皇后所居的仁明殿。 虢国公主周身的气质是冷的,即使是笑,也只是噙着一抹冷淡的笑意,让人无端就觉得那眼神里含了几分蔑视。 她看着前方宫道的方向,脚步不疾不徐。 既然她回京了,那么有些事情,就该提上日程了。 —— 皇后从赵炅那里听说了他今日会让虢国公主来拜见自己,激动不已。她能坐上皇位,虢国公主出了不少的力,她是该好好感谢才对。 那给陈王的下毒的法子,就存在虢国公主离京前,交给她的锦囊里面。 锦囊里面放着的,就是让陈王中毒的毒药。 虢国公主能算到这一步,实在是厉害,皇后有心把她介绍给陈王,牵线两人,让虢国公主继续为陈王出谋划策,达成她做最尊的摄政太后的最终目的。 “公主来了。”皇后瞧见她牵着孩子走进来,也没要她行礼,自己先起身走到她面前,喊得也不是长辈该喊公主喊得封号或者名字。 “皇后娘娘。”虢国公主平静地喊道,“还没恭贺娘娘终于得偿所愿,坐上后位。” “哎呀,还是要感谢公主提点得当呢。那锦囊妙计当真是妙计,不逼陈王一把,如何才能看到陈王的能力呢。” 皇后扶着虢国公主坐下,招呼草青上来,给虢国公主看茶。 虢国公主也让草青把自己的儿子女儿带下去,嘱托他们好好跟着皇后宫里的其他宫女玩,饿了就吃点点心,不许乱跑。 孩子们走后,皇后直入主题地开口道:“公主好不容易回了京城,这一回儿可千万别再走了。” 虢国公主淡淡地笑着:“这走不走,岂是我能说的算的。” “公主哪里的话,公主是何等的聪明才智,谁有了你的帮助,那不保准是……” “奉承的话少说。”虢国公主打断了皇后的话,“娘娘是想让我继续和你一起帮楚王吧。直说便好了,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早和你绑在一条绳上了。” 皇后有些悻悻:“公主如此通情达理,倒是我狭隘了。” “你如今是皇后,孙贵妃虽然有孕但也是避着你,你是有名有实的后宫之主。是以你该注意收敛收敛,把手从前朝收拢回些。” “此话怎讲?”皇后有些疑惑,“如今后宫还能有什么威胁?稳着前朝便是稳着予的皇后之位。” “前朝有陈王,你不该多加插手,官家最忌前朝后宫串通一气一事。你反而该想想如何除了孙贵妃。” 皇后大吃一惊:“孙贵妃身怀六甲,予如何除之!况且——公主,这除了孙贵妃,与予何益!” 李氏承认,在她没当上皇后之前,她确实是很想杀了孙贵妃的,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真自己动手了是要承担后果的,她还没想到杀她的万全之策。 而如今她有陈王在手,没了后位的威胁,孙贵妃是个缺心眼的,她都懒得杀她了。 “孙氏已有二子,她故意避着不见你,除了忍不下这团气以外,就没别的打算吗?昔年武则天能为了陷害王皇后掐死自己尚在襁褓中的长女,孙氏难道就不会陷害娘娘吗?” “为了避免孙氏陷害娘娘,娘娘该先下手为强才对。” “孙玉茗那个贱人,怕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况且予是以无子为后,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娘娘,您可别忘了,陛下之前,可是有过心思,立她为后,甚至还许下承诺了呢!” “这可如何得知!”皇后有些意外,只听虢国公主更加压低了声音,讲来了她从孙贵妃宫里的宫女那里探来的消息。 “什么!孙玉茗那个贱人本来无孕,哄着陛下说她产下孩子后就立她为后!实际上是想陷害我让她流产的。” “是啊,娘娘,你也不仔细想想。自您封后大典后,是不是再也没见到过孙贵妃,她甚至连宫门都没出过一次。” 第51章 她的后路,予的死路 “若只是避着您的面子,何必做到这个份上,毕竟在一个宫里,日后免不了要见上一面的。” 虢国公主继续谆谆善诱地说着,指导着皇后道。 “娘娘,您可以去查查太医院的脉案,或者去把请脉的太医喊过来,看看孙贵妃的真实的怀孕日期是否和彤史记载的一样。那段时间几乎都是孙贵妃侍寝,虽无混淆皇室血脉的可能,但她故意说大两个月的龙胎,很明显就是在算计着娘娘您啊!” 皇后有点相信虢国公主的话,但还是没完全相信,她的恐慌在于孙贵妃竟然有可能有她看不见的心机! “公主,官家难道也会这么轻易被孙氏给糊弄过去吗?” 虢国公主只是平静地应对着。 “官家最重面子,况且,此子并非不是官家的。” “尧母,钩弋夫人,都有十四个月产子的祥瑞。寻常妇人产子哪有那么久的。违背常理,必由人为。官家若是刻意制造这样的祥瑞,为孙贵妃的以后谋划,那娘娘,不是危险了吗!” 皇后的心里再度“咯噔”了一下。 她这一路走来,都是自己在盘算,自己在拉拢势力,那所谓的夫君,可从未帮上她一点,可倘若那盛宠的孙贵妃,得了陛下为她的打算,那是没有人能比得了。 她必须想尽办法斩断陛下为她铺的路,孙贵妃的后路,是她的死路! “谢过公主提点!”皇后抬起眼来,眼睛里有算计的精光,“能得公主相助,真是予之幸事。” —— 虢国公主拜见完皇后,便跟驸马一块儿回家了。 外臣不许入内宫,是以驸马是在内宫门口候着的,瞧见虢国公主过来,立即露出笑容。 “你和皇后圣人真是感情深厚,聊了这么许久。” “圣人不过久未见我。攒下许多话而已。”虢国公主淡淡地说着,端庄持重,在外人面前,他们终归没有表现地如私下里那般亲昵。 “驸马,我们回去吧。” 在摇晃的马车里,虢国公主随意地开口道:“刚刚听圣人说,那梁国公冯府,过几日有赏花的宴会,不仅有各府的女眷还有公子,据说是打算给冯府下一辈的小娘子们招看女婿。妾想要递了拜帖过去参加,毕竟离京这么久,也好趁此机会和京中的那些贵女们熟络熟络呢。” “那便去吧。”魏咸信对这个不感兴趣,也没有限制妻子行动的那种控制欲,报备过便直接允了。 —— 冯继业的几个孙女们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她们也只比冯绮文小上那么一点而已,毕竟她是老来得女的幼女。 但她们的婚事永远也比不上冯绮文,冯绮文是无冕的太子妃,而她们就只能寻个普通官宦子弟嫁了。 果然嫁人的出身是看爹的,冯绮文是梁国公之女,虽为庶出,但嫁的可比她嫡出的侄女们好多了。 冯三娘正这样想着,冯夫人走了进来,斥责道:“怎么还没有打扮完,其他姊妹都已经在厅里候着了。” 冯三娘这才收回神思,将最后一支精心挑选的簪子插进发里,跟上了冯夫人的步伐。 冯六娘眼尖,是最快注意到冯三娘走进来的,大喊道:“六姊怎的迟到了?” “我睡过头了。”冯三娘回复道。 这次冯府赏花,既有赏花,也有为前头七个冯府小娘子招婿的想法在内。冯六娘今年刚及笄,而冯元娘已经十七岁,再拖不得了。 冯六娘嘻嘻一笑,招呼着冯三娘坐下来。 他们招婿,借的还是祖父梁国公的势,帝京的贵族们倒还是很给面子,递出的帖子几乎得到了回应。 来的公子,都是未婚的,再加上这是冯家小娘子招婿的主场。是以,楚王一家并没有来。 陈王、韩王、冀王也被邀请了,并且也很给面子地来了。 冯家打的主意是蛮邀请,来不来是另一回事,来了他们的赏花宴就更有面子。再加上这些都是皇子,结婚首先得得到官家的同意,他们冯家已经出了个楚国夫人,他们还没打算高攀其他的。 赵元休背后跟着的,自然是扮成小黄门的刘绥。 其他大王身边跟着的都是王府指挥使,原本赵元休身边该是张耆的,但赵元休知道,刘绥一定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 刘绥猫在赵元休身后,小心地觑着冀王赵元俊——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他。 赵元俊性情宽和,面容俊秀,长得挺像赵炅的,不过光像赵炅长不到俊秀。他长得就像赵炅的脸被赵元俊的生母用基因给精修过了一样。 “三哥。”赵元俊见赵元休身后是他不认识的小黄门,便道,“张耆呢?怎么换了个小黄门?这个小黄门倒跟你之前金明池水战观习时,站在身后的小侍女长得像。” “该不会是两兄妹吧?真是可惜了,哥哥入宫做了内侍。” 赵元佑望了过来,看到刘绥没有说话,他是知道是同一个人假扮的。 “张耆前些日子病了。”赵元休随口扯着谎,“我就让他回家歇着去了,连王府的差都没让他当。” 此时,住在自己家里的身体健康张耆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四弟你想的没错,那确实是一对兄妹。许是刘奶母觉得两兄妹心有灵犀,能够伺候地更好吧!” 此时,住在韩王府的身体健壮的刘牡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赵元俊了然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今日赏花宴,我不过是过来看热闹的,整日闷在王府里,除了看书便是看书,这有了正经的由头出门瞎逛,可不得珍惜!” 赵元休闻言,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书倒在你口中,成了什么折磨人的事情了。” “我不讨厌读书,只是不能光读书啊!”赵元俊措辞随意。 他这也没什么外出的必要,赵元休还有个雪梅春的去处,可青楼楚馆他没兴趣,况且被乳母传到爹爹耳朵里他又要被骂不务正业,母亲在后宫里也会担心,也就没了尝试的心思。 第52章 韩大王逗你玩呢! 他的母亲一点也不受宠,生下了皇子也依旧只是个郡君,连才人、美人也没混上一个。 要不是她运气好一举得男,估计连个郡君都没有,爹爹早把她忘了。 不过爹爹骂他不务正业,可他要是积极管起朝政上的事情来,官家又要指责他还没到给元佐大哥分忧的时候,想想干脆摆烂算了。 “瞧你这话说的,分明是你自己不出门的缘故。有空多来三哥这里走动走动,三哥这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赵元休说着,将手搭上了赵元俊的肩膀。 赵元俊腼腆的神情立即星星眼:“当真?” 哥俩好啊,六六六呀! 刘绥的脑中立即冒出这句歌词,明明赵元俊也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元俊很敏感,立即就注意到了,不过他脾气好,只是问道:“嘿!你这小黄门,笑什么!” “小的在欣喜冀王殿下和我家大王的感情真好,官家一定会欢喜。” 刘绥敛眉低目,正经道。 “你倒是会说话!”赵元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刘绥,然后左手一搭,搭上了赵元佑的肩膀,将他拉近了自己。 赵元佑:? “二哥,咱几个哥俩好,怎么能缺了你呢?”赵元俊一本正经地看着赵元佑说道,两个人的呼吸凑得极近。 赵元佑:? 三个人的身高有差别,赵元佑最矮,赵元休最高,此时站在一块,就好像一截三格wifi信号,刘绥表示,自己很努力地在憋笑了。 刘绥想,把赵元佐安排在赵元休右侧,把赵元杰安排在赵元佑左侧,这五兄弟就可以达成五格满格信号wifi了。 可惜了,木有爪机。 “四弟。”赵元佑有些不自在地开了口,“其他府上的公子和小娘子待会儿就要过来了,我们这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平白让人笑话。” “我们虽然不参与冯府的招婿,但也不能失了我们大王的风度。” 这话落在赵元俊耳朵里,就像是教训,赵元俊悻悻地松开了手。 赵元休和赵元俊对视一眼,替他开口道:“二哥,你这么严肃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们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赵元佑不想和他们继续玩下去了,便开始扮大人了,“嬉嬉闹闹,成何体统?在各府的小娘子眼里留下了坏印象,来日官家赐婚,反被人家小娘子拒绝了去,这脸面往哪搁?” “官家赐婚,谁家那么大胆子抗旨啊……”赵元休小声地嘟囔道。 二哥自李氏封后后,行事也张扬了不少,不像以往一样,眉头总有一股愁云笼罩。 果然,赵元佑继续“教训”道:“婚姻是大事!瞧你们这般不在意的模样,等到时娶个仇人似的悍妇回家,可有你们受的!” 刘绥原本在看笑话,闻言忍不住看了一眼赵元俊。 唉…… 刘绥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预言家啊这是…… 远远地瞧见有一群人走过来,看来是其他府上的公子们来了。 为首的是个年轻英俊的男子,被后头的人簇拥着过来,他们相谈甚欢,笑起来自信苏气,举手投足间书卷气自然流露,足以让少女怦动芳心。 “苏兄,前些日子,你作的那首词真是不错!” “也赠我一首诗!太简兄,捧了你的墨宝回去,定然裱起来挂在我的书房里!” “……” 原来是苏易简! 好一个眉目如画,英俊潇洒的状元郎啊! 随着这群人走得近了,刘绥也听到了他们说的话,砸吧砸吧嘴巴,可惜当年他初得状元时,一袭红衣驾着一匹高头大马巡游全城的壮观没法亲眼一观。 来的都是未婚的公子哥,这位苏状元还未婚,想必是极抢手的。 这群人汇合到一处,三位大王也早已恢复“正常”,那群过来的年轻男子朝他们行了礼。 这波人都是正经科举考上来“同窗”,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拨人,这波人就更多的是世家的荫庇子弟了。 为首的是潘惟固、潘惟清两兄弟,没别的理由,只是因为他们走得快些,过来跟几位大王打招呼。 这二位是潘美之子。 赵元休见到他们二位,心直口快地问道:“你俩也到了要娶亲的时候了?怎么上次见你们,还记得你们在耍木剑啊!” “瞎说,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呢!”潘惟固应道。 “二哥,你中套了!韩大王逗你玩儿呢!你们上个月才刚见过,他分明就是想在这么多公子面前出你的糗罢了!” 果然后面的公子哥哈哈大笑起来,这俩一见面就经常跟看相声一样,多个乐趣有啥不好。 赵元俊走过来,挽起潘惟固的手:“别跟我三哥计较,他开你玩笑开惯了,见你不说上两句他就浑身难受。” “喂,你这是帮我说话呢,还是害我呢!”赵元休忍俊不禁,应道。 第三拨是其余的宗室,比如赵惟正、赵惟吉之流的。 他们竟然也来了,刘绥一迎接上赵惟正那若有所意的笑容,就浑身不舒服。 不是,大哥,咱就是说,咱现在一身太监打扮,你还能认得出来,这么不挑的吗!? 诶,等等,他好像,应该不是在看我…… 刘绥皱起了眉头,扭头看去。 赵元佑站在自己的身后…… 他们俩对视不过三秒,似乎交换了什么信号,赵元佑撇过头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群。 赵惟正把目光转向赵元休和潘惟固的捧哏游戏。 刘绥想了想,也没来得及去跟赵元休报备,直接往赵元佑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赵元佑穿过冯府的后花园,进入了女眷内庭。 刘绥眉心一跳,跟的步子放缓了些,一个转身,躲在了一面墙后。 墙那头,虢国公主在常青树下,转身看着赵元佑道:“来了?” “嗯。德妃已经写信提前告知了。” 刘绥只能听到是一个女声在跟赵元佑对话,但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刘绥正听着起劲,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了回去。 第53章 潘美之女潘敏代 刘绥被那只手拉着往回走了多少步,心就往下落了多少,就快要到深渊里了,那一刻以为她自己要完蛋了。 手上的触感很柔软细腻,声音很娇甜。 “你是谁?在冯四娘子的闺房周围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一个小娘子。 正瞪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看着她。 她既然喊得是冯四娘子,肯定不是冯府的小娘子。 “小的是跟着陈王殿下过来的。” “瞎说!我刚刚分明没有陈王!”小娘子摇着头,“你不说实话,我把你抓去给冯夫人!” 刘绥放了点心,既然她没看见,赵元佑日后肯定就不会再找她麻烦。虽然她这么一拉,杜绝了她可能遭遇的危险,但是也让她什么都没听到…… “小的说实话,小的说实话,小的是韩王府上的人。” “哦?”小娘子狐疑地看了一眼刘绥,刘绥便表现地越发恭敬。 “好吧。”良久,这位小娘子终于松了口,“我是韩国公潘美之女,你要骗我,我可有的是办法折磨你!”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刘绥胡乱地应着,突然反应过来,抬起头来,问道:“小娘子是韩国公的女儿?” “怎么?有疑惑?没眼力见的东西!”潘敏代努了努唇,“你听好了,我是韩国公潘美的次女,潘敏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给我记住了!” “你别回去了,就跟在我身边,没在我验证你的身份之前,别想跑了!” 刘绥的心里得到了印证,只顺着潘敏代的话应好。 潘敏代带走了刘绥,去了女眷们的集会上。 这边的气氛就跟外面那群男人们在一块儿的气氛不一样,大家都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桌旁的蜜饯和茶,一边谈着女儿家能够听到的趣事。 “敏代阿姊!”冯四娘看到潘敏代走进来,立即迎了过去,转而小声地道,“刚刚托你去我房间里拿香膏,可拿出来了?” “拿出来了!”潘敏代从袖中拿出,掀开包着它的帕子。 “还好有你!特意悄悄亲手制了,怕带在身上味道太大了被姐姐发现,结果一来二去反倒忘了!” “光闻着味道就迷人的很,你喜欢的曹仪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冯四娘害羞地拍了一下潘敏代:“什么曹仪哥哥!瞎说!” 曹仪是曹彬长子曹璨之子,如果算父辈们的关系的话,算是冯四娘的同辈,比潘敏代小上一辈。 今日曹家来的还有曹仪的两位叔叔曹珝、曹琏,不过官家有意让曹珝娶赵廷美之女兴平郡主,虽未正式下旨,但此事算是众人心照不宣地定下来了,就等兴平郡主及笄了。 刘绥默默地听着这两个人的聊天,除了这二位以及曹璨,曹彬的其他儿子还小,还未到婚配的年纪。 仔细想想年纪也是,曹彬第六子曹玘是日后宋仁宗的曹皇后的父亲,宋仁宗已经是他父亲的晚来得子,而曹后是曹玘次女,为曹玘正妻冯氏所生,想必曹玘的年纪也不会太大。 刘绥抽了抽鼻子,这俩小娘子正在分享着抹香膏,那个香膏带着淡淡的蜂蜜香蕉的味道,还带了些牛奶的甜蜜,应该不是什么催·情的药物,或许只是曹仪特别喜欢这个味道吧。 两位小娘子抹完了香膏,拿这个盒子无处安放,又没法给自己的侍女,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刘绥。 冯四娘问道:“他靠谱吗?” 潘敏代答道:“肯定靠谱,他有把柄在我手上。” 潘敏代说着,将那盒香膏往刘绥手上一塞:“潘夫人和冯夫人若问起,你什么也不许说!” 刘绥反问道:“二位小娘子,这香膏也不是什么禁品,为何要遮遮掩掩?” “因为冯夫人想让元娘嫁给她的曹仪哥哥。”潘敏代心直口快,小声地直接解释了。 元娘是大房长女,最先顾及的该是她的婚事;而冯四娘是三房长女,虽然四房子女一起排行辈,但优先级终究是差点的。 曹仪是曹家嫡长孙,元娘是冯家嫡长孙女,你瞧瞧,多配呐。 正讨论着元娘,元娘就从外面进来了。 她身后跟着一个四人抬的笼子,笼子里有两只猴子,瞧那品种,似乎是金丝猴。 冯夫人看到面容严肃的元娘,瞠目结舌:“你怎么将你从川陕那边弄的两只猴子拿过来了!?平常你放在你自己后院里耍玩也就算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拿出来干什么!” “今天怎么就不能拿出来了?又不是去宫里,又不是见官家!” 冯元娘一甩袖子,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让人把猴子放在自己的身侧。 冯夫人一阵头大:“也就只有我们会惯着你!你还真打算把这两只猴带到你日后的夫家那里去!这样谁家肯要你!” “不要便不要吧!我又不是巴着谁谁谁来娶我。如果选择娶我,连我这点爱好就都无法接受,那想必是没有和我共度一生的觉悟!” “三从四德的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这般倔,日后必定要吃不少苦!”冯夫人一时情急,说出的话都糙了些,在场的其他小娘子也止住了自己小团体的聊天,转而看过来。 “凭什么男女婚姻,就一定要女方一再忍让、委屈、妥协!我不是不愿意妥协,我要的是要么双方各退一步,有商有量,而不是直接命令我干什么事!他必须跟我共进退,一味叫我付出换来的家庭和睦,这个婚定然是结错了!” 冯夫人头疼的厉害,若是元娘只是养狗养猫也就罢了,贵妇人养他们的也不在少数。 虽然她也有养,但她不止养狗养猫,除了这对金丝猴,她还从川陕那边弄来了两只黑白混色的熊,还只吃竹子,据说当地人叫它们“食铁兽”。 她看着这庞然大物都要吓死了,偏生元娘说可爱的很,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它们。 好好的一个闺房给她弄成一个动物园!还天天陪在它们身边,照顾他们,对自己的婚事一点也不上心! 第54章 你也给我去! 冯夫人何尝不懂女儿的心思,否则也不会纵容她在家里整个动物园。但她迟早是要结婚的,她不可能护她一辈子。她也是想着日后能过得舒心些,希望她能合点社会的规矩。 现在,冯夫人就巴望着来个帅小伙让元娘动动凡心,别天天管那食铁兽,逗那猴,撸那猫摸那狗了。 “你婶婶当真是急。”潘敏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笼子里的猴,这个困难是元娘并无婚嫁的心思,对于父母之命的性子倔得很,且这个“动物园”的问题不解决,怕是没多少夫家肯接受她。 若换做了是她和她爹爹,她爹爹必会养她一辈子,她也会哭闹着无论如何也不嫁人。 她若嫁人的话,爹爹还要花费不少的嫁妆,干脆拿这笔钱留作赖在潘家的伙食费算了,反正无论如何爹爹都要出这笔钱的,也省的到时候她的兄弟子侄说她留在潘家吃白食。 过了一会儿,外面其他夫人小娘子也进来了,按照位次坐好,一顶长屏风架上,隔绝两边。 大宋以左为尊,屏风左侧边坐的是接下来要进来的各府公子,右侧边坐的才是各府的夫人和小娘子。 虢国公主牵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姗姗来迟,沈夫人忙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这位沈夫人是前宰相沈伦的儿媳,沈继宗的夫人。沈继宗虽为沈伦子,但却没啥本事,没什么上进心,也不喜欢从吏,厚于养生,不饮酒,不嗜音律,也就荫庇个冗官权当拿点俸禄。 沈夫人没有女儿,她结婚不到两年,于半年前生下一子沈惟温,今日是身体养好后第一次参加帝京女眷的集体活动,纯属来玩的。 元娘平静地拿着桌上的吃食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猴,坐她身边的两位小娘子没见过活的猴,瞧它们毛茸茸的也动了玩心,询问元娘可不可以也拿桌上的东西喂它们。 冯四娘隔着屏风探头探脑,找寻着曹仪的轮廓,潘敏代皱起眉头来,嗅了嗅手中刚刚涂过那个香膏的地方。 还是很香的,但现在手上有点痒,她看向冯四娘,冯四娘一点问题也没有,那大概是自己的问题吧? 潘敏代这样想着,剥了一根香蕉吃着。 刘绥侍立在潘敏代的身后,也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红肿,意识到她可能是过敏了,便好意提醒她,希望她先下去把手上的东西洗掉。 潘敏代犹豫了。 元娘身边那两位小娘子见喂猴十分有趣,便伸手摸了摸猴,那毛茸茸的触感让她们少女心动,央求元娘将猴子放出来,让她们抱抱。 元娘想了想这个猴平常也很乖顺,不会抓人,便取下腰间的钥匙,将猴子放了出来。 那两位小娘子正准备摸,却没想到那两只猴猴窜了出去! 这个时候潘敏代终于觉得自己有些痒得受不了,决定同意刘绥的话,起身离席。 “啊——!” 两个小娘子的尖叫声刚落,那两只猴,就往潘敏代的方向扑了过去。 潘敏代一惊,吓的手里的香蕉都掉了。 其他女眷也都吓到了,从位置上站起来挤到一块,动作太快太急撞倒了遮挡的屏风。 这样女眷这边的情况就一览无遗地展现在男客席那边。 刘绥生怕潘敏代遭遇危险被猴给抓了,立即一把将她推开,用身子替她挡住了猴,在男客席的赵元休注意到刘绥有危险,也不顾什么礼仪规矩了,一个轻功从桌子上一跃而起,飞到刘绥身边,抓起桌上的烤鹅,把猴子砸开! 赵元休知道,在这样的场面,她没法隐蔽地使用金刚杵,猴子莫名其妙停下来,难免不让人起疑! 没法使用金刚杵…… 她说过的,一旦她没了金刚杵,就几乎没有什么武力值…… 赵元休飞到刘绥身边,刘绥在他伸手去扶她之前,推了赵元休一把,将他推到了潘敏代面前。 赵元休认为他懂得了刘绥的意思,他该先救贵女,而不是一个小黄门,否则也会让人怀疑。 赵元休立即走到了潘敏代面前,温柔地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护到自己身后,而后一脚踹开了另外一只扑过来的猴子。 猴子“嗷呜”叫了一声窜了开,滚到别人的桌上,拿了一根香蕉。 另外一只被撞开的猴,凑到冯四娘的身边,乖巧地抬起了她的手,仔细地闻了闻,就好像是在研究什么新奇的事物。 乖乖,秘制特调香膏,没吸引到心上人,倒引来了猴。 潘敏代目瞪口呆地看着吃香蕉的猴子,又回头看了一眼赵元休握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赵元休的脸,脸微微地红了。 好有……安全感喔…… 那么多宾客,只有他,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救自己。 无论救的人是自己也好,别人也罢,她喜欢上的,是这份出手的直接和干脆。 元娘面上表情依然镇静,并且在努力维护着自己的猴:“我的猴儿并不是想伤人,许是只是想闻闻四妹特制的香膏罢了。” 元娘说着,阴恻恻地看了冯四娘一眼。 冯四娘有些尴尬,因为那猴还在捧着自己的手,并且其他什么事也没做。 “不过还是让诸位夫人以及小娘子们受惊了,元娘在这里向大家道歉,尤其是潘二娘子,元娘陪您下去换一套整洁的衣裳,让大夫给您看看有什么地方伤到了,压压惊。” “我没事,没被伤到。”潘敏代是将门之女,在这种事情上没那么娇贵,“但是衣服还是要换的,刚刚跌在地上确实脏了。” 元娘立即拱手作揖:“谢潘二娘子体恤。” 元娘说着,立即走过来,把两只猴抓起来,关入笼子里,锁起来让小厮们带下去,而后亲自陪着潘敏代下去。 潘敏代恋恋不舍地看了赵元休一眼,刘绥会意,立即跟了上去。 赵元休一把拉住了她,在她耳边小声地道:“我还没说你一转身人影就不见了呢!现在你又要跟过去做什么!” “你也给我去!”刘绥扯过赵元休的袖子,跟上潘敏代的脚步。 第55章 我只要最高最尊贵的位置 赵元休踉跄了两步,站稳了脚跟,步伐才稳,他无奈只能跟着刘绥走出去。 宾客们也没有大惊小怪,毕竟刚刚赵元休上演了这么一出“英雄救美”,想必是极在意这位潘二小娘子的,现在跟过去关心一下,也很正常。 潘美的长女潘敏仁嫁与边城守将张昭允为妻,这位张将军跟潘美一样,是实实在在打仗的将军,并非祖先荫庇。 也不知道潘美会把二女儿嫁给谁。 “你干嘛拉着我过去!” “你去了就知道了!” 刘绥快步跟上潘敏代,赵元休无奈也只能由着刘绥而去。 潘敏代理解刘绥为什么跟着自己,毕竟她还抓着刘绥的把柄,但是赵元休肯跟过来…… 她有些意外之喜。 潘敏代在换衣服的门前站定,她让冯元娘去给她拿一套好看的衣服。 冯元娘知道,这是故意支她离开。 潘敏代那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望向赵元休,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她想要听到的话。 不过开口的是刘绥。 “敏代小娘子。”刘绥的语气恭敬,“这位便是韩王,小的便是他府上的小黄门。” “韩王!?你,是韩大王?”潘敏代有些吃惊,浑然忘记了刘绥之前鬼鬼祟祟的举动。 “小娘子不必紧张,本王的确是韩王。”赵元休微笑着应对这潘敏代,心里已经有了刘绥想法的考虑,忍不住在心里瞪了她一眼。 “妾身谢过大王出手相救,改日必让爹爹携礼登门拜访,聊表谢意。” “不必在意,举手之劳而已。本就是宴席上女娘们的一点儿玩闹,何必惊动韩国公?” 赵元休知道,元娘刚刚那一番话,也是有护住自己的饲养的动物的缘故。如果潘敏代揪着这件事情不妨,一定要给她个说法,冯府一定会逼元娘处置了那些动物。 而只要潘敏代不追究,在宴席上的其他人也就不会再追究,毕竟潘敏代才是直接受害者。 而如果潘敏代再让韩国公出面,虽然是为了他而道谢,但就是把这件事情上升到父辈那里去了。 今天来的宾客包括男客在内,没人想把事情闹大。 潘敏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低下头去,扭捏了一会儿,道:“妾是韩国公潘美的次女,闺名敏代。大王,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赵元休一愣,用眼神的余光看了一脸期待的刘绥一眼,委婉地拒绝道:“男女授受不亲,无父母之命,我们还是不要私下见面比较好。逢年过节时,小娘子若随父母进宫,倒可以远远见上一面。” 潘敏代脑子乱乱的,只听到父母之命四个字。是啊,他是韩王,婚事须得管家做主,哪里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呢? 潘敏代低下头去,有些黯然,不知道谁家小娘子有这样的好运气。在这种事情上,她爹爹可以护得了她一辈子不嫁人(毕竟都在府里),却保证不了她一定能嫁给谁。 潘敏代虽然骄纵,但还是体谅自家爹爹的。战场上建立功勋不易,任性也就在家里任性罢了,她绝不会让影响到朝廷上的事情去麻烦爹爹的。 两人尴尬地把话题结束了。末了赵元休牵起刘绥的手,道:“小娘子,本王就先告辞了。这个小黄门,可以允许本王领回去了吧?” 潘敏代摆了摆手,表示随意,她还沉浸在婚事不自由的痛苦之中,只是腼腆地看了赵元休一眼。 赵元休拉着刘绥的手离开,待走到无人处,刘绥甩开了赵元休的手。 “够了哈,再牵不礼貌了哈?哪有大王牵太监的手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什么癖好呢!” “你还说我呢!你做什么,好端端撮合我和潘敏代做什么?” “觉得你俩配。你看你是韩王,对方是韩国公的女儿,简直是……” “闭嘴!”赵元休低喝一声,“这跟封国国号有什么关系!你别跟我开玩笑!你不甘心居妾室之位,我还以为你踌躇着想要做王妃,没想到你反而盘算着给我找个王妃!” “你瞧我是不是尽职尽责?”刘绥继续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道。 “别瞎配!你不是月老,乱搭线牵错了姻缘,耽误人家小娘子了怎么办?” “那你纳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耽误我呢?”刘绥闲闲地回复。 “你怎么能一样?”赵元休皱起了眉头,“况且我对你并不算太差。我是要给你名分的,可是你不要。” “若不是那最高最尊贵的名分,我宁可不要。” “这岂是我能决定的!”赵元休无奈地反驳! “那就等你能给我的时候,再给我!我愿意等,哪怕搭上我此生性命,等一辈子。”刘绥说着,一双眼睛牢牢盯住赵元休。 赵元休被她眼中的坚定胆怯地退后了两步。 “等?等一辈子,你真蠢。我姐姐等了一辈子也只等来了一个陇西郡夫人,你……” “我相信你。”刘绥再度语气坚定地打断了赵元休的话,让赵元休的瞳仁再度颤了颤。 “你不会是那样的人。等你有了那样的能力,讲你的母亲追封为皇后,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吗?” 赵元休冷笑了一声:“到头来你还是在撺掇我。” “我没有在撺掇你,我只是在实话实说。至少,我信任你。” 赵元休怔愣地看着刘绥,太阳东升,照在她的身上,把她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她每向自己走一步,两人的影子就靠近一分,直至重合在一处。 “殿下,我相信你,你也该相信我。你曾经的话,我听进去了。” —— 虢国公主品尝着桌上的美食,一边应付着沈夫人的话,一边会想着刚刚那被带走的两只猴子。她唇角一弯,计上心头,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引子。 “公主?公主?”沈夫人见虢国公主没有回答她刚刚的问题,连忙唤了几句。 “抱歉,昨夜睡得迟了,今日有些精神不济。”虢国公主歉意地说着,“刚刚你问什么来着?” 第56章 泼猴私闯内宫! “我说,那寇准前段时间都已娶妻了,这苏状元也都二十有六了,也不见他娶妻。官家还曾赞誉过薛母教子有方,真孟母也,如今孩子迟迟不娶,也不知这位诰命夫人,急不急!” “你担心人家做什么?”虢国公主夹了一块松瓢鹅油卷,却没想到冯府做的腻得慌,匆匆放下,“他若想娶,帝京还是有不少贵女想上赶着嫁他的,毕竟是状元,长得又帅,祖父辈也是做官的。人家都不急,你在这里取笑他做什么?” 沈夫人没想到虢国公主会这么说她,有些咂舌。 她刚刚为家中独子的丈夫生下儿子,正是夫家地位猛升的荣耀时刻,不免起了嘲笑别人家没子息的心思。 “是,公主教训的是。妾失言了。” 正说着,冯元娘一行人回来了。虢国公主看着她腰间的钥匙良久,将钥匙的形状乃至钥匙之间细微的纹路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她有强大的记忆功能,是与生俱来的。可惜她生在了这个时代,是个女儿身。 —— 这日,赵炅刚睡醒,在内侍的伺候下准备去上早朝,在文德殿外自上而下眺望,赵炅发现,在明德门附近,有乱窜的猴子在伤人。 赵炅那一瞬间以为自己没睡醒,皇宫里哪来的乱窜的猴子?宫门那么高,怎么进来的。 那猴子窜的老快,侍卫半天也没抓到,大臣们都被猴子钳制着没法去上朝。于是赵炅亲至明德门附近,那“活泼”到甚至有点发癫的猴子确实是被抓住了,但嘴里却在咿咿呀呀的喊着—— “左为王,右为虏,终于休,大业永开泰……” 赵炅刚赶到,就听到猴子口齿不清地在喊着,待听清了猴语,赵炅脸色未变。 上一次,动物会说话,还是陈胜吴广的时候。 狐鸣夜篝火:“大楚兴,陈胜王!” 周围的大臣们仔细听听,也能听到猴子在喊什么。这是在暗示楚王和陈王的斗争,必将以死为终结,楚王胜利,陈王沦为阶下囚,至此斗争结束,大业稳固? 大臣们有不少是不信这什么鬼神之说的,这猴子定是有人训练了放进来的。 大臣们正议论纷纷着,苏易简静静地看了许久那猴子许久,突然语出惊人:“这不是冯府的猴子吗?” “冯府!?”有大臣接话了,他们虽然已婚没去参加那次赏花宴,但他们的夫人去了,回去自然会跟他们说猴子的事情。 “你瞧那儿脖子上的铃铛,跟我内人描述的一模一样……” “好像真的是冯府的猴子……” 大臣们议论纷纷,赵炅的脸色越来越黑。冯继业已死,他荫庇的几个儿子都是无实权的散官,压根就不会来上朝,这种事情牵扯到皇权斗争,是以没有大臣出面为冯家说话,为冯家打包票。 终于,赵元佐开口了。 “陛下,应该先查清楚,这猴子是怎么混进来的。宫门口的守卫形同虚设,连两只猴子都看不住。” 作为谶语中的主角,以及冯家的姻亲,也就只有他敢出头说这话了。 赵炅的眼神一瞬间恢复清明,阴恻恻地下令道:“来人,把猴子给朕处死,让冯府的人来认领。掌管宫门出入的门候杖责三十,押入大牢,仔细审问!” —— 那猴子确实是冯府的猴子,据冯府嫡长孙女冯元娘所说,那猴子前些日子就丢了,找了许久也未找到。 狱中的那些门候什么也没问出来,赵炅大怒,直接下令处死。 同时征调京畿附近地区的骑兵对帝京进行大搜查,并下令关闭汴京城门进行搜索,任何曾跟猴子有关的人、物、事,皆不允许放过。 百姓人心惶惶,赵炅于十日后解除戒严,但并没有停止搜查。 冯府—— 自猴子事件后,冯元娘被关入了祠堂。官家虽一时间没有降罪于冯家,但冯家上下都人心惶惶。 冯家没有把冯元娘的其他动物处理掉,一来,处理动物尸体需要离开城门,此时全城都在搜查戒严;二来,如果此时都把动物杀了,反而会坐实了他们在其中的参与。 冯绮文挺着大肚子,在楚王府内忧心忡忡。她虽然跟现在冯府里的其他人关系不好,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元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冯绮文发誓这件事情绝对不是冯家做的,用猴子在宫门后放下那种谶语,对楚王并无益处。 赵元佐深知这一点,也知道冯家并不会害自己,那么只可能是被人陷害。 于是,赵元佐给冯家出主意,让冯家主动请缨调查这件事情,抓到元凶戴罪立功。 赵炅允准了。 冯绮文疲倦地很,挺着大肚子她又没办法出府,只能托草青去冯府,让她告知她的娘亲不用担心,好好安抚她。 冯绮文的母亲是冯继业年老时所纳的年轻妾室,年纪算起来都可以做冯老夫人的女儿了。 冯继业去世后,冯老夫人原本是想把这些妾室都赶出去的,但奈何这位生了女儿,还成了楚王妃,冯府也就负责替她养老了。 草青当先安抚过这位母亲,告诉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这些日子该干嘛就干嘛,千万不要多此一举。 当她安抚好冯绮文的母亲,冯府来人问草青是否要留下来用饭。 冯府这些日子情况危急的很,全家都巴望着楚王能够拉一把他们。是以连楚王妃身边的草青她们都优待了不少。 草青同意了,因为冯绮文让她来就是让她安抚冯府后院女眷的心。 冯府的人让草青在为她准备的房间里休息一会儿,草青走了进去。 干净舒适的房间里,除了家具,桌边还坐着一个人。 赵惟正。 草青瞧见赵惟正,先是一愣,而后欢欢喜喜地地走了过来:“将军,原是你要来见我!你都多久没来见我了!” “想着最近楚王妃有孕,你事忙,便不愿打扰你。” “怎么会呢?楚王妃这边也都是些小事情,其实我的空还是蛮多的。你的事才是大事,只要你提一句,我一定为你办妥。” 第57章 为何你不上我的套? 草青笑着,坐到了赵惟正的腿上。 赵惟正妖娆地笑了笑,撩了撩草青的头发:“能遇见你,真是我的幸运。” “将军这说的哪里话,奴婢能遇到将军,才是奴婢的幸运。奴婢能得到将军的青睐,才是奴婢的福分。奴婢一定加倍努力,待来日将军向楚王妃求娶奴婢的时候,楚王妃会为奴婢求得恩典,加妆加奁,以求让将军脸上有光。” “何必如此辛苦,我也看的心疼。” “奴婢不辛苦。只要能嫁给将军,就是奴婢一辈子的幸福。奴婢定要让将军觉得,用真心对待奴婢,不亏。” 赵惟正看着草青沉浸在甜蜜中的话语,皮笑肉不笑地应对着。他这招分明百试百灵,连冯绮文身边自幼长大的陪嫁侍女草青都屈从与他,可那个人偏偏…… 偏偏不上他的套! 草青用一个妾室就能被收买,而刘绥,他甚至用了正妻的身份,也不能让她触动分毫! 赵炅的儿子就那么好吗! 他一定会让她后悔的!让她后悔,她拒绝他,是什么样的下场! “之前我吩咐你埋的东西,你确定埋好了吗?” “当然啦。”草青勾着赵惟正的脖子,用撒娇地语气道,“王妃一把盒子给我让我自行处理我就按你的要求埋到王府里的指定地点了。” “也不知道冯府怎么想的,王妃明明山楂过敏的,却还送了这么大一盒。偏生冯府送的东西又不能扔,只能在王府里找个地方埋了。” 赵惟正注意着草青的脸,想必她就算是看也只是打开看了看里面的山楂,应该是不知道里面有巫蛊小人的。 那是虢国公主特意制成的巫蛊小人,没写赵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反而写了赵元佐夫妇的。 如果,这个巫蛊小人是赵元佐制成并埋下的,那么写赵元佐自己的名字,是比写赵炅名字,更令赵炅打击的事情。 因为,赵炅会认为,赵元佐当真是疯了,连自己都诅咒。 如果写赵炅的名字,以赵元佐的性子和父子俩的信任,赵炅不仅不会信,还会怀疑是谁陷害了他。因为只要不出意外,赵元佐根本不需要巫蛊小人,就能顺利继承大统。多此一举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做。 而只有赵元佐自己的名字,赵炅后续才不会费心思调查,只会在伤心的同时为自己的一颗苦心始终不得体恤而心寒。 虢国公主要的,从来就不是单纯的用巫蛊陷害赵元佐而已,而是要让赵炅,彻底地对赵元佐失望,让他认真地意识到,赵元佐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皇位。 同样的,冯府,若可以用之,那便用之;若不可以用之,那便权当剪除赵元佐翅膀上的一点羽毛。 “将军还在担心吗?将军放心好了,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有问题。奴婢只是没有完成上回拿香囊那件任务而已,奴婢也说了,奴婢在那刘绥的房间里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香囊的存在,将军就不要再怪奴婢了嘛……” “这件事情不怪你。”赵惟正安抚着,他已然从套刘绥话那里,知道了那个准备偷天换日的香囊早就被刘绥不在意地丢了。 “可奴婢瞧着将军这一回儿总是心不在焉的。”草青抬起手来,抚摸着赵惟正的脸庞,“将军放心,此次奴婢绝不会让将军失望的。”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赵惟正笑着,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小香囊,捧到草青的面前。 草青看着这枚香囊,受宠若惊——这个香囊外用的料子是她常用且最喜欢的花纹,想必赵惟正是精心考虑过的。 “将军……” “楚国夫人有孕,想必你最近劳累疲乏,睡眠时间既短的话就更要保证睡眠时间,这里面是凝神静气的草药,日日佩戴在身边,睡前闻上一闻,定会一夜好梦。” 草青嘴角的笑容都快咧到脸上了,她捧起这枚香囊,当即就别到了自己身上,和身上已经佩戴上的香囊融为一体,看不出这是别人特意送的。 赵惟正满意地点了点头。 “奴婢,谢殿下关怀。”草青娇羞地说着,扭捏地卧进了赵惟正的怀里。 —— 冯府揽下调查是谁纵使刁猴的任务,还当真抓到个在帝京耍猴的人。 这个以耍猴为生的人是南毗国人,是来中原卖艺求生的。 似乎是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冯府盘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个什么东西,也不敢随便处理了去——好不容易找到个活的替罪羊,得让他先把罪名认下了再去死才对。 冯府决定将这个人直接交给赵炅以此定罪,将此事了结,赵元佐拦住了他们。 “此人何其无辜,怎能用他定罪!况且他在帝京也非一日两日了,之前官家全程大搜捕的时候,都没把这个人找出来,怎么就被你找出来了!” 冯家的人以为是赵元佐在提醒自己,担心此人有诈,便道:“外族人而已,无甚背景,拿出去顶罪不是正好吗?” “糊涂!”赵元佐教训道,“真正作乱之人尚未抓到,你就急着拿无辜之人了结此事,不是更让人觉得你们无能吗?你以为那些官员看不出来吗?你以为官家看不出来吗?” “我让你求官家给你们冯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不是让你们糊弄官家的!” 冯家因为被赵元佐这么一阻止,暂时放弃推这个南毗国人出去的想法,但是依旧没有释放他。 是夜,牢房。 一位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在牢房换防的时候,收买了换班的侍卫,进入了牢房。 她走进阴暗潮湿的牢房,就像是轻车熟路一般,直达关押那个南毗国人夏尔马的牢房。 南毗国人夏尔马依靠在铁栏上,看到有人来,立即用带着口音的,含糊不清的汉语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这里耍长颈鹿的!什么猴子,我不知道啊!”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黑衣斗篷人平静地开口,夏尔马一愣,她听出来了这是女声。 第58章 关久了关疯了,什么话都乱说! “我正是来救你的。”那个黑斗篷女人俯下身子,看着夏尔马,夏尔马一愣,斗篷之下,隐藏着一张绝美尊贵的容颜。 是虢国公主。 “好漂亮!女神!你是女神!”夏尔马面露喜色,双手合十,“湿婆天显灵了!湿婆天显灵了!” “别激动!我只要你到时候跟某个人说几句话,就能够随我一块脱离苦海,无论是生是死,都可以往生极乐。” 夏马尔拼命点头,虢国公主面露浅淡的笑容,也不枉她今日特意画了这样的妆容。 “不过我的汉语不太好,您可能需要多说几遍。” “我既是来救你的,就会很有耐心,说到直到你记住为止。” 夏马尔跪在地上,虔诚地捧起双手,做出奉接的姿态。 虢国公主说完,又补充一句:“天降赐福,万不可泄露我的真身,我乃毁灭之神,泄露者,必将遭遇反噬。” “这个自然!”夏马尔将头深深地扣到地上,恭送着虢国公主。 虢国公主只是凉凉地看了夏马尔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这个人,她和驸马外人途中在马车里见过一面,彼时他牵着一匹长颈鹿正在码头上问路。 当时她已经有了用他做引子的想法,便让府上的下人给他引了去帝京的另外一条路,还给了不少的盘缠。 —— 冯氏被楚王告诫过,不能把那夏尔马抓去给官家顶罪,却又查不出什么事情来,只能又把主意打到夏尔马的身上。 这日,冯明鹄亲自来狱中盘问夏尔马,夏尔马却一改往日的慌张模样,只是盘腿坐在牢房正中央,看起来十分镇静。 “今日缘何这么安静?你是想明白了,打算就此认罪了?” 夏马尔睁开眼睛,仰头看着冯明鹄。 那异族人特有的深邃的眉眼,巨大眼眶望着冯明鹄,莫名把冯明鹄看的心虚起来。 空气静默了有几秒钟,夏马尔突然狂笑着开口:“不,你即将大祸临头,祸及全族了!” 冯明鹄皱起眉头来,他刚刚的不安自踏进这间牢房就开始了,之前胆小怕事的异族人今日竟然口出狂言,诅咒起他来了。 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改变,但他也没办法触及。 “当真是关久了关疯了,什么说的话都乱说!” 冯明鹄原本进来再盘问夏马尔一番的,但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他就像是为自己壮胆一般喊道:“我大祸临头?大祸临头的人是你吧!你个操纵妖猴闯入内宫的人,你才是罪该万死!” 夏马尔不回答他,只是癫狂地笑着。他皱起了眉头,让人把夏马尔带出牢房,去见赵炅。 —— “我的乖女儿啊,你若允了那曹仪,那你便是曹家的人了。来日若是冯府出了事情,便也和你没有干系!曹仪在冯家如此境况下也愿意娶你,是真心待你好的,你为何就不愿意!” 冯夫人看着跪在祠堂里的冯元娘,好说歹说道。 自冯府出事以来,冯元娘被罚每日都要在祠堂里跪上六个时辰。 “楚国夫人都特地差人来说了让我们不必担心,姐姐何必这么着急赶我走?” “楚国夫人自然是那么说!但你爹爹是个没本事的糊涂蛋!这个案子查了这么久了也没查出个一二三五来!我们不得不为我们冯家的以后考虑,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冯府男儿自然逃脱不了,你的妹妹们也来不及议亲了!也就只有你这个做长姊的,一直被曹仪那小子中意着,有更多的生机!他这么多年都未应允曹家给他安排的其他婚事,一直在等着你,你怎么就是看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呢!” “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正因为我看出来就更不能嫁给她了!冯府之灾因我而起,我是戴罪之身,就算曹仪肯娶我,曹家又怎么会接纳我这样一个烫手山芋!我若嫁给曹仪,那便是害了他!” 冯元娘谈不上对曹仪有多少情谊,否则也不会一直没有答应曹仪的求婚。她虽对曹仪无感,但也不愿意害了他!此时嫁给曹仪,便是借曹家的庇护,她决不允许自己接受这样的安排! “我的小娘子!冯府上下没人真的怪你的猴子。那猴子怎么会自己跑到内宫去的,定是有人陷害。罚你在祠堂跪着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你不要拿这件事情自责一定要和我们同生共死,现在你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最为要紧!” “是吗?”冯元娘的嘴角绽开一个浅淡的笑容。 她不想害人,也不想嫁人,她只是想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想到养了两只猴子却被人利用,害了全家人。 她没罪吗? 当然有。 冯元娘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罗列的历代祖宗的牌位,深吸一口气。 —— “你便是那耍猴的异乡人?”赵炅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夏马尔。 “是!我就是那耍猴之人!这一切都是我面前的这个人指使我这么干的!”夏马尔抬起头来,语气激烈。 “呸!你胡说八道!”冯明鹄大惊,一脚踹开夏马尔,将他踹趴在地。 “冯大人!这是御前!谁允许你动手的!”王继恩见状,出言提醒道。 “陛下恕罪!”冯明鹄慌忙跪下,“不过陛下,这番人是在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啊!” 赵炅没有理会冯明鹄,而是看向夏马尔。 “你想说什么就都说出来吧。” 赵炅平静无波的语气只让冯明鹄心惊。 “草民遵旨。草民接下来要说的话,字字句句皆是万死之罪的话语。草民家乡流行水葬,只求陛下留臣一条全尸,丢于河中。” “朕准了,你先说。” “草民要揭发冯明鹄和楚王元佐合谋私铸巫蛊铜人,在其上刻下陛下的姓名及生辰八字,埋于陛下本命之树梧桐树下,压制陛下命格,诅咒陛下,口出恶言!臣字字句句皆为实话!陛下若不信,大可以立即派人搜查!” 冯明鹄完全没有想到夏马尔会说这种话,吓得跌坐在地上。 第59章 湿婆天,是毁灭之神。 当年,他二哥赵匡胤的战马栓在一棵大槐树上,稍作休整,却被部下拥立为帝。 现在那棵树叫“繫马槐”,那个地方,便是他黄袍加身的地方。 这是他大哥的本命之树,而他的本命之树,是一个江湖术士算命算出来,他虽然当时表示不信,但还是留了个心眼。 没想到……没想到…… 赵炅眼睛闭了起来,看起来无比疲倦地道:“诽谤朝廷,诋毁亲王,妖言惑众!来人,带下去,杀!” 夏马尔被拖了下去,但看起来很镇静。 冯明鹄依旧跌在地上,吓得不敢爬起来。赵炅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越过了他。 “来人,下狱吧。” …… 一切都按虢国公主的计划走,夏马尔果然被判了死刑,但虢国公主会帮他假死。 果然,在刑房中,夏马尔又看到了那个如天仙般的女人。 “湿婆天……”夏马尔充满期冀地看着她,看着她走入被支走守卫的牢房,看着她…… 将一把淬毒的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脏。 虢国公主将头附到夏马尔的耳边,在他震惊的面容之下,轻声道:“你的利用价值结束了。” “为了避免你在受刑时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就只有亲自来杀你,才能令我安心了。” “我相信你会记得的,湿婆,是毁灭之神。” 虢国公主轻轻地笑着,看着夏马尔轰然倒地,在她的脚畔,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虢国公主凉薄的眼神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走出牢房。 “公主。”回来的侍卫向她行礼。 “这个人曾骗了我府上女婢的清白,害得她绝望自杀,我想亲手为女婢报仇。谢谢守卫大哥通融。” “公主这话严重了,他本来就是要死的。只要死了我们就能向陛下交差,是谁行刑只要不被陛下知道,那都是小事。” “有劳了。”虢国公主扬起尊贵的公主笑脸,将两袋金子放在两人的手上。 “谢过公主。” —— 巫蛊的事情被赵炅压下了,还没有传出去,显然他还有别的考量。 冯明鹄下狱的消息传入冯府诸人的耳朵里,冯府那是一阵骚乱,急的团团转。 正当冯府诸人无计可施之际,看门小厮突然来报,说有人拜访。 冯府的人以为是楚王,赶紧让他传进来,没想到是曹仪。 “元娘呢?元娘在吗?”曹仪当头一句话便是问这个。冯四娘原本看到曹仪大喜过望,现在只觉得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元娘在祠堂。”冯夫人快口接了一句。 曹仪朝冯夫人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过去,冯夫人让一个府内小厮一起跟过去。 冯老夫人看着风风火火的曹仪的背影,不禁感叹道:“这是个情深义重的好小伙儿,元娘有福了啊……” “哼,可长姊一点也不惜福!”冯四娘嫉妒地道。 “元娘!元娘!”曹仪赶到祠堂,在祠堂门口高喊道。 元娘原本是跪在蒲垫上的,听到曹仪的声音,猛然睁开了眼睛,但却没离开蒲垫。 “你怎么会来?” “你先出来!冯府出大事,我有事情跟你说。” “什么大事,冯府不是……” “你爹下狱了!”曹仪打断了冯元娘的话。 冯元娘一愣,从蒲垫上站了起来,跑出去打开了祠堂的门,曹仪就候在门口。 “什么!我爹爹下狱了,为什么!” “官家封锁了消息,不许人外传,但我听祖父说,是巫蛊……” 冯元娘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曹仪,思考不过片刻,道:“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还不快离我们冯家越远越好,巫蛊之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我是来救你的!我可以救你!只要你嫁给我!你嫁给了我,你就是曹家的人了!” 冯元娘皱起了眉头:“冯家当真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吗?” “你爹娘也希望你嫁给我,他们并不会为此觉得你不能同甘共苦。”曹仪似乎觉察出了冯元娘的顾虑,再次出言宽慰道。 冯元娘一阵沉默,坚定地道:“我不能嫁给你。曹家也是武将,伺候在陛下身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不能嫁过去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元娘!你为何如此执拗呢!” “曹仪,你听我说。你是曹家的嫡长孙,身上肩负着曹家未来的希望,你不能娶我,娶我一个可能的罪臣之女。你的正妻是曹家未来的冢妇,你需要一个为你操持家务、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而我不合适。我天生不喜这些,如果你真的爱我,那请你不要为难我。” “元娘,我没有要逼你做那些事情,你若不愿,大可以培养一个亲信替你处理。至于你喜欢的那些动物,我都能接受,我也能说服曹家的其他人接受,你可以放心地嫁给我,你不用担心的……” “曹仪,我是为你好,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希望你有一天后悔娶我。” 婚姻里需要双方为对方改变,一些皆大欢喜的改变,会让彼此变得幸福。 但不断地改变,不断地为了对方做自己内心里并不愿意做的事情,只会把彼此的爱不断消磨殆尽。 不断把人变得不像自己了,这真的是婚姻的初衷吗?难道不是应该两个人一块进步,成长,变成更好的人吗? 不断地为对方妥协,这不是爱,这是一种折磨,对双方都是折磨。 至少在目前,冯元娘看不到和曹仪在一起的未来。况且她本身就不愿意嫁人,她不想拖累他。 “曹仪,这样吧,你先听我说。你肯深夜来此,我很感激你。所以,我们双方都先冷静一下,明天,明天我会让你听到我真正的答案。” 曹仪没有办法,只能点头。 曹仪离开了祠堂,冯元娘没有走回去,也没有去正厅里找自己的亲人,而是,去了自己的后院,去了自己的闺房。 她的后院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虽然出事后,她的长辈们并没有处理掉她的其他动物,但冯府一旦出事,他们必定也难逃一死。 第60章 殿下不要顾及那些无用的仁慈了 与其到时被这些小可爱们被折磨而死,亦或者皮毛被扒去,倒不如,她给它们个痛快。 冯元娘从自己的房间里搜出藏好的一瓶药,尽数倒入供作动物们喝水的水池中,而后抱起一把竹子,在水池中涮了涮。 她抱着那把竹子,向那两只食铁兽走去。这几天她都被关在祠堂,父母亲派去的下人照顾它们也不尽心,最多也就只是饿不死而已。 她走到它们的笼子边,坐了下来,一边将竹子递进去,一边伸手温柔地抚摸它们毛茸茸的脑袋。 “两位小可爱,这几天你们受苦了,你们放心,这样的痛苦,我不会让你们再承受了。” “除了我,没有人会像我一样用尽心力照顾你们。如果冯家倒了,我不可能独活,你们的下场也只会是死;而你们自幼就被我在野外救助收养,如果放生你们,你们在野外,也是死路一条……” “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们的主人的话,那我一定会变得足够强大,足够保护你们。但今生,我是无能为力了,对不起……” 冯元娘看着两只食铁兽,饕餮地吃着手中的嫩竹叶,她说着话,就好像唠家常一般,虽然面色悲伤,但却努力地让自己不落下一滴泪来。 她回想起幼年时期之前跟祖父去蜀中的时候,在山林里看到的这两只落单的小食铁兽,她动了恻隐之心,自那时起,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转动。 “对不起……” “你们遇上了这样无能的主人……” 冯元娘看着吃了几根竹子的食铁兽缓缓地倒了下去,抽搐两下,再也不动了。 冯元娘怀着温柔的笑意,最后地抚摸了一下食铁兽柔软的皮毛,闭上眼睛,好好地感受了一番。 而后,她站起身来,朝房间里走去。 —— 冯元娘的尸体被发现已经是次日清晨,女婢去冯元娘的房中准备伺候梳洗,发现身体她吊死在自己的房间里,身体已经硬了。 冯府的所有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都愣住了。 在冯府住宿一夜的曹仪的反应和冯府其他人迥然不同,他跟疯了一般弹跳而起,冲到冯元娘的房中,看着盖着白布的尸体。 他没去掀开看那张脸,而是不住地喃喃自语道:“不是说好了给你一段时间冷静,让我听听你最后的答复吗?难道这就是你最后的答复吗……” “你最后的答复……就是死吗……” “你就这样不愿意嫁给我吗?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我吗……” 曹仪的喃喃自语被人忽略,只有冯夫人走过来看了一眼冯元娘的尸体。 冯夫人皱了皱眉头,正准备问些什么,外面有个女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夫人!元娘院子里的动物都死了!那池子里的水有毒,连天下落下来的麻雀叼了两口水,都死在地上了。” “什么!”冯夫人心一凉,但也知道了,冯元娘确实是做好了准备,了无牵挂地去的。 冯夫人敛了敛心神,命人好生将曹仪送回曹府。 —— 冯元娘发丧的消息传进皇宫里,赵炅彼时正在和宰相李昉奏对,闻言是一阵沉默。 “好好的小娘子,怎么会自杀了呢,除非是家里的逼迫。” 李昉坐在椅子上,瞧着案后赵炅的神情,斟酌着道:“陛下,藏着掖着终究不是办法,还是得让人查查,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比较好。” “真相?”赵炅闻言,突然阴鸷地看了李昉一眼,“有什么需要查的真相,真相显而易见!” “陛下,这是为了楚王殿下好。不明不白,议论纷纷,三人成虎,到时候便是有口也说不清啊!” 赵炅又是一阵沉默:“那依你之见,你以为让谁去查比较好?” “左补阙、知制诰吕蒙正。” 赵炅眉心一跳,有些意外地笑着问道:“你竟提了他。” “他为人宽容厚道,虽然年轻但在官场上有不低的名望,以坚守正道自律。 陛下也曾赞许过他无所隐瞒,遇事敢出来讲话,每次讨论时政,有不公允的一定持反对意见。 甚至连赵普也赞许过他,臣举荐他,并无别的私心。” “那便依你之见,让人去拟旨吧!” —— 这些事情传到韩王府的时候,刘绥那日被潘敏代打断的疑惑再度卷土重来。 那日在冯四娘闺房背后和赵元佑谈话的女人,到底是谁。 这个吕蒙正她是有印象的,史书里记载他和赵元佑私交甚笃,也是日后撺掇赵炅立赵元佑为太子的主力选手。 如果让他查案,必然会对赵元佐不利。 况且现在,那冯元娘已经死了。 “那巫蛊小人已经提前一步被我们发觉了,你二哥还玩这么一出,难道是他还备有了其他的巫蛊小人,埋在别处?” 刘绥发问道。 “或许他并不知道巫蛊小人被我们发现了,还以为会埋在原定的地址。我们不妨将计就计,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将他们的真面目暴露在爹爹面前。” “只是,无论如何,他到底是我二哥,我真的不希望他做过这样的事情……” “殿下不要顾及那些无用的仁慈了。无论如何,那巫蛊小人都是从冯府出来的,既然赵元佑我们查不动,那么我们至少可以查冯府。” 刘绥有两个打算,一来,如果冯府有问题,既是给楚王捉虫,也是让楚王在朝堂之上再无外家相护,毕竟冯家虽然式微,但那些女儿若是都好好的家人,也是一股笼络人心的势力;二来,如果冯府没问题,那么就给这柄把柄给赵元佑,让赵元佑替她削除楚王的姻亲势力。 刘绥从来要的就是看着他们二虎相争,两败俱伤,她不对赵元佐、赵元佑其中任何一个人仁慈。 赵元休深深地看了刘绥一眼。 刘绥迎上赵元休的神情,不卑不亢地道:“我自然是以殿下的需求为主的。殿下既然在乎楚王,那么冯府就不应该不防。与其让楚王自己去查上了岳家的和气,倒不如让殿下做这个恶人。” 第61章 终究还是选择相信你 赵元休目不转睛地看着刘绥,刘绥只是摆摆手,一副趾高气扬的坚定模样。 赵元休的视线并没有从刘绥身上离开,他看着刘绥那副“我就是一直这么觉得,你必须相信我”的模样,缓缓地抬起了手。 “九皋。” 一个黑色人影翻身而下。 “主子。” “你应该也听到了,去查吧。” “是。” 九皋领了命,也没多问,直接闪身离开了。 赵元休全程没看九皋,只是看着刘绥,微微叹了一口气。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赵元休留下这样一句话,离开了书房。 “殿下你去哪里?” 刘绥在赵元休快要踏出门的时候,问道。 “去找我大哥,怎么,你又要跟来?” “不了。妾今天累了。” 刘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难得你有累的时候的。”赵元休意味深长地看了刘绥一眼,走出了房门。 刘绥瞧见赵元休走出了房门,快速地窜到书房的书架边,小心地挪动了其中一本书的位置,而后整个书架转了一个巨大的弯,露出一个空旷的空间来。 里面存放了不少的东西,其中有之前搜罗来的巫蛊小人便也在此处。这个巫蛊小人,埋了也不是,熔炼掉它也必须找信任的工匠。 原本赵元休是想让龚美做这件事的,但一来二去也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销毁。 刘绥摸不透赵元休的心思,但也无所谓,她按自己的计划走便是了。 刘绥仔细地将装有巫蛊小人的盒子取下来,然后打开,将里面刻有冯琦文名字和生辰八字的巫蛊小人取出来,揣进自己的兜里,然后将其他东西原样放回,复原现场后,离开了书房。 刘绥离开书房后,赵元休从书房后面跑了出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刘绥一眼,回书房检查刘绥到底拿走了什么东西。 见赵元佑的那个巫蛊小人没有被拿走,他松了一口气。 刘绥将这个巫蛊小人用之前在楚王府顺来的盒子包装好,让一个乞丐送到了冯府上。 而后她让山栀也去路上随便找个乞丐,让他去吕蒙正府上送了一封密信,告诉他,查案若无头绪便从冯府查起,一定要密切关注牢中冯明鹄的动向。 刘绥写信用的字迹正是自己之前不会写字时鬼画符般的字迹,信不信由他,她不过是在他心力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而已。 而如今她的字迹,已经和赵元休的字迹别无二致,要想查到她头上,也不可能。 冯夫人刚忙乎乎地处理好自己女儿的丧事,正想燕燕居息一番,府内的小厮就去请她,说门外有个乞丐,一定要求见她。 冯夫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个乞丐而已,打发走了便是,这种事情来请示我做什么?” “可是夫人,他手上拿着楚王府的东西。” 冯夫人闻言,从倚靠的榻上翻身而起,问道:“当真是楚王那边?” “小的不会看错的。以往楚国夫人送东西过来,用的都是那种盒子。” 冯夫人虽然疑惑于赵元佐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但还是让小厮把乞丐请进来。 冯夫人还是满心信任赵元佐的,所以在她打开那个乞丐送来盒子的时候,差点没背过气去! 小厮慌忙过来扶摇摇欲坠的她,她赶紧抢先一步在小厮看过来前,将盒子关上,不让小厮看见,询问那个乞丐。 “让你把东西送过来的人,可否说过能让你把东西原样送回去。” “不曾说过。只是那日告诉小的一句,贵府曾经给的这件礼物他受不起,他不过是把东西物归原主而已。” 冯夫人两眼一黑,她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这事是她夫君瞒着她做下的,难道她夫君被关进牢房,确实不算冤枉,而楚王这是打算与他们冯家切割,彻底抛弃他们,让他们顶罪去了! 冯夫人心一横,将那个盒子收下,而后眼神示意小厮,将这个人杀人灭口。 这个盒子,这个盒子…… 冯夫人躲开众人,直得先将这个盒子放入自己房内放体己钱的地方,而后出府去狱中探监。 她可得问清楚,这种事情,她夫君可万万不能再瞒着她! 这可是灭九族的大事情! 冯明鹄没有想到,冯夫人会来探监自己,并且问这种事情。 “楚王怎么会知道巫蛊小人的事情的,难道当时就已经暴露了……”冯明鹄神情惊慌,难以置信地看着冯夫人。 冯夫人大惊,只是拼命地摇晃着冯明鹄,此时狱卒都被她支走,这牢房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是以她急切地问道:“什么当时!什么暴露!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你这是要全家人跟你一起陪葬啊!” “我不过是遵照我父亲遗命行事,我有什么错!”冯明鹄瞪了冯夫人一眼,“爹爹当年投奔太祖,认为太祖才是真命天子,誓死追随,便订立下了护佑太祖一脉永继大位的约定。却没想到太祖驾崩那夜,宋后试图让幼子德芳继位,而不是嫡长子德昭,谋划宫变,被陛下提前识破,借此登基。” “而陛下深知爹爹和他哥哥的约定,便让自己的长子元佐娶小妹。希望我们冯家安心共享富贵,而不要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仁义约定。” 当初冯继业恨极宋后的短视,她是太祖的第三任皇后,比赵德昭还小上一岁,是以她与赵德昭并不亲近,反而精心对待幼子,因为年龄差在这里,她觉得没那么拘谨,大概也是为了避嫌。 也因此,若德芳登基,她不仅有母子的感情基础在,还有年纪上的幼小,她可以挟幼主临朝,垂帘听政。 但一步错,步步错,赵炅登基后,知道她当时的那点小心思,对她不算苛刻,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至此她在史书中彻底销声匿迹。 如果那夜德昭顺利入宫,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冯家夫妇还在继续说着,他们不知道,吕蒙正坐在这间牢房的后面,将冯家夫妇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第62章 王继恩,去查…… 吕蒙正默默躲在隔壁牢房的暗处听完他们所有的对话,立即进宫向赵炅请旨,搜查冯府。 吕蒙正隐去了他听到的对话,用别的理由向赵炅请旨;至于剩下的搜查东宫,则就需要更加切实的证据,才能让他搜查,并且这个搜查的任务,还不一定会落到他头上。 但是赵炅显然有所顾虑,甚至连搜查冯府都没有答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冯府的人诅咒朕做什么,就算朕现在立刻就死了,他们冯家的人也坐不上这皇帝位。” “况且……” 赵炅还想说什么,却看了吕蒙正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既然猴抓到了,那养畜生的冯府小娘子也已经自戕了,至于那外族人说的话,不过是乱我国心的言论……” 赵炅听到吕蒙正说或许真的有巫蛊小人,反而抛弃了李昉的建议,决定就此掩盖下来。 他再清楚不过自己长子的性子,当年连他的四弟都能独申救之,怎么可能犯下诅咒父亲的大罪! “陛下,三思啊!查个清清楚楚将强有力的真相摆在世人面前,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啊!” 吕蒙正“噗通”一声跪下来,再度请示。 赵炅正准备再度拒绝,外面通传陈王赵元佑求见。 赵炅冷漠地看着赵元佑行完礼,直接地问道:“所求何事?” “臣是来求陛下搜查冯府,还楚王一个清白的。” 陈王跪在地上,大义凛然地道。赵炅不禁看了一眼吕蒙正,紧接着,陈王继续说的话打消了他的怀疑。 “冯府元娘之死已经传遍帝京,在他们眼中,这是畏罪自杀,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而陛下一再替大哥遮掩,反而会适得其反啊!” 赵炅凉凉地看了赵炅一眼:“你的话倒是和李昉说的一样。” “臣作为弟弟,只是为大哥考虑而已。” 赵炅深吸一口气,看着赵元佑看似恭顺的面容,松了口。 “那朕就允你去搜。圣功,你陪同吧。” —— 赵元佑和吕蒙正自然能搜到那个巫蛊小人——那个刻有冯绮文生辰八字的,被冯夫人藏的不算很严密的。 冯府上的人见是陈王来搜查,更觉得是要完蛋了,一张张脸比之前给冯元娘奔丧时还晦气。 冯夫人麻木地看着这些人在家里进进出出,面露死色。 搜查很快就结束了,因为东西找到的很快。 诅咒冯绮文的巫蛊小人…… 赵炅抓起这枚搜来的巫蛊小人,沉默半晌也没有说话。 周围的人都忐忑不安,只有王继恩平静的奉上了茶。 赵炅抬起头来,眼睛望向大殿的远方,似乎在看什么虚无缥缈的事情。 他想起了曾经和已故的冯继业的对话。 难道,连可为后族的皇亲国戚的诱惑都撬不动他们么? 还有,他寄予众望的长子,当真……如此忤逆么…… 良久,赵炅放下手中的巫蛊小人。 “王继恩。” “微臣在。” “去查……” 赵炅疲倦地说完,靠进了龙椅里,连王继恩的回复都没有听到。 王继恩领旨离开,赵元佑上前一步,拱手建议道:“臣知道陛下信任王继恩,但陛下既然在乎楚王,就不能只由他一个人去东宫搜查。臣请旨,协同王继恩一起,搜查东宫,维护楚王。” 赵炅豁然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赵元佑一眼。 “你去吧。” —— 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皇宫里来了好多人,又把东宫给团团围住了。 而且是大半夜的,军队路过的街道声音大个不停,沉睡中的百姓都被惊醒了。 冯绮文大着肚子,被赵元佐搀扶着,站在东宫殿中,看着领兵而来的王继恩和赵元佑。 赵元佑站在王继恩的身后,王继恩依旧是和赵炅如出一辙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道:“楚王殿下,多有得罪,臣也是奉旨行事。” 赵元佐没有说话,只是朝王继恩点了点头。王继恩立即领着人下去了。 赵元佐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原地的赵元佑,问道:“二弟,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对你大哥步步紧逼吗?” “大哥说笑了,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皇权之争,只有你死我活的结果,而我不想死,更不愿意为了你而死,所以喽——” 赵元佑摆了摆手,耸了耸肩。 “你什么时候开始计划陷害我的?” “大哥,此言差矣,本就是你做过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放心,二弟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待会儿搜出来东西,我会替你向爹爹求情几句的。” “清者自清,我扪心自问什么也没有做过,你自然也什么东西都搜不出来!” “大哥,那冯府里的巫蛊小人又怎么解释呢?” “世人皆知,王妃与冯老夫人不睦。” 赵元佑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大哥,你怎么犯了小时候还拿来教训过我的错误呢?怎么能把事情,都怪罪在女人身上呢?” “大哥。”赵元佑一步一步地向赵元佐走来,踏上那九层台阶,来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适合这个皇位。我会向爹爹证明的。我才会是那个,完美无缺,千年难遇的优秀继承人。” —— 刘绥一直没入睡,一直等着外面的动静,得知赵元佑跟王继恩带着军队去了东宫,慌忙去叫醒今夜早睡的赵元休。 刚来到他的卧房,九皋翻身而下,拦住了她。 刘绥没有办法,只能朝里面大喊:“殿下!请您醒来,您必须去请陛下,把他请到东宫去!” 刘绥话音刚落,房内有了动静,赵元休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赵元休站在门口,看着黑暗中不算真切的刘绥的脸。 “我以为你是在算计我大哥,没想到你是在算计我二哥。” 赵元休看了九皋一眼,九皋点了点头,顿时消失了。 刘绥没有说话,她能说她实际上两个都想算计吗?“冯府我已经查完了。该做的提醒我未来会给大哥做的。” 赵元休走下台阶,来到刘绥身边,一双目牢牢钳制住她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要以为,那个巫蛊小人,是你放的了。” 第63章 大哥,借一步说话 “殿下说笑了。” 刘绥抬起眼来,自嘲一笑,“很显然,这是有人谋划的很大一盘棋,而我不过是在其中稍微推波助澜了而已。” 光让猴子进入内宫这一点,凭她现在的地位就做不到。 只是,谋划这么大一起事件的人,到底是谁,是陈王吗?还是说别人? 可若不是陈王,那还有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件事情后,我会让龚美把这个铜人给熔了,王府也该换个新的门环了。” 赵元休吩咐完,走出王府。 “我们都该小心点。”刘绥望着赵元休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 “回禀宫苑使大人,这边什么也没搜到。” “我这边也是。” “……” 王继恩了然地点点头,正准备就此收手,赵元佑突然拦住了王继恩。 “刺史大人,那个外族人说的是将巫蛊铜人埋在官家本命的梧桐树下。大人这树下还没有搜过呢,只在房间里翻翻找找,怎么就搜手了呢?” “哦?”王继恩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赵元佑。 他为宫苑使,兼领河北刺史,虽然他掌有这个实权,但真的喊他刺史大人的,少之又少。 “大王要掘地三尺?”王继恩反问道。 “大人既然领了官家的旨意,为何不尽心尽力呢?” “陈王殿下言重了,这么大的罪名,臣可担待不起。这不掘地可算不上没有尽心尽力,臣的人都翻乱王妃房间里不少的东西,找的已经十分仔细了。况且殿下所说的依据,不过是那外族人的胡言乱语,陛下都不怎么相信,殿下何必揪着不放呢?” 王继恩好言提醒,但赵元佑显然没有听进去,他只记得和虢国公主的计划,只想着在今夜狠狠地胜过赵元佐一头。 “可若是因为盲目不信,错过了某些重要的东西,来日报复到官家身上,害了官家,这可是你和我能担待的起的吗?” “殿下当真要搜吗?”王继恩依旧是拢这手,笑起来就好像一尊唐俑,“要是把整个东宫的梧桐都给挖一遍,怕是要搜到明日天亮了。” “大人难道还差这个时间吗?” “自然是不差的。” 王继恩有意在拖着时间,赵元佑很显然看出来了,直接越过了王继恩,对着那些人下了命令。 赵元佑急了。但王继恩没有阻止。 赵元佑刚下完令,那些人正集合分队着,一句“陛下驾到”,突然出现。 赵元佑愕然回首,看着赵炅在宫内宦者的簇拥下,踏入东宫。 赵元休跟在赵炅的身后,看了惊讶的赵元佑一眼,和一脸镇静的大哥对上了眼神。 “王继恩,既然朕让你去查,那你就好好去查,不要遮遮掩掩的。该挖树就挖树,该查房就查房。” 赵元佑没有去看赵炅的反应,而是望向了赵元休。 那冷漠的,挑衅的眼神,和当初在他总是屈居于大哥之下时,三弟给予他的安慰和恭敬的眼神,迥然不同。 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他隐隐有种预感,曾经会为他考虑的三弟,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从此以后,再无兄友弟恭之间的仁慈。 赵元佑不知道为什么,深吸了一口气,他该感到难受的,但他却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乎。 这个三弟,和他的大哥不同,他也曾用仰慕的目光看过他,一样对待他如同母兄长般恭敬。 不对不对,可这又有什么用,兄弟的慈爱能换回什么,能换回他的尊严,和他母亲死后的荣耀吗? 答案是,不能的。 他一定会赢的,一定会赢的,只要王继恩能挖出巫蛊小人,他就能逆风翻盘! 就算赵元休为了自己的亲哥把爹爹请来了又如何,证据确凿,难道爹爹当真偏心如此,在天下人面前包庇大哥如此吗! 士兵下去给树挖坑,这边的几位主角都站在原地,眼神交流,各怀鬼胎。 赵炅看向自己的长子,见他神色平静,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满意的。 过了一会儿,赵元佐开口道:“陛下,楚国夫人怀孕多月,不能久站,可否先让她回去休息?” 赵炅看了一眼楚国夫人的肚子,那里有他第二位小皇孙,便应允了赵元佐的请求。 赵元佐亲自扶着冯绮文下去,就好像今日查蛊的事情,和他无关一样。 这看的赵元佑越发愤恨。这么超然,这么无所谓,凭什么,凭什么! 你且看着吧!等到时候证据挖出,我要看着你像一条狗一样,趴着官家的面前,求他饶恕你自己,饶恕你的王妃,饶恕你的孩子! 挖树最是费时间,更遑论是掘地三尺。 将近一个时辰后,东宫内所有的梧桐树都被挖了一遍。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挖到。 王继恩过来回禀的时候,赵元佑太过于震惊,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怎么可能呢!” 王继恩引诱着问道:“的确没有,殿下要是不信,可以随臣去看一看。” “好。”赵元佑正应下,一个巴掌甩了过来。 “啪!” 是赵炅打的。 赵元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赵炅。 “闹够了没有。” 赵炅的眼神,就好像战场上面前敌军时的眼神,睥睨,俯瞰,藐视。 赵元佑被这个眼神看的心痛。 “爹!”他情不自禁地喊道。 “回你的王府去!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赵炅压抑着愤怒,又听王继恩说,树下的土层绝没有最近动过手脚的痕迹,若是赶急挖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便转头对赵元佐说道。 “看来巫蛊一事子虚乌有,楚王为奸人所谗,险些身陷不义之中。此事自泼猴入内宫而起,皆为外邦人所操纵,之后为乱我国心还散步谣言,诋毁当朝亲王!立即昭告天下,将真相公之于众!” —— 天亮之时,所有该撤出东宫的人,都给撤出了。 赵元休向赵炅求得恩旨,留下来陪赵元佐。 “三弟,今日之事,多谢你了。若不是你请来了爹爹到现场,给了二弟一个台阶下,不然今日之事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赵元佐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了结,正准备回去陪冯绮文,赵元休拉住他,神情严肃。“大哥,借一步说话。” 第64章 不可能,我相信自己的王妃 “你说什么!这件事是冯家陷害!怎么可能!绮文怎么可能纠结冯家做下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不可能,我相信自己的王妃!” 赵元休抿了抿唇,知道这件事情要相信很难:“大哥,若不是之前我和刘氏早早地发现那巫蛊小人并收起来,今日大哥绝不会这么顺利。他们是一早就谋划好的,目标直指大哥。” “不,我相信绮文。” “大哥,你或许可以相信大嫂,但冯家未必和她是一条心。陛下此次看在你的份上,连冯家也轻轻揭过,只损了个冯元娘。可那巫蛊小人不会凭空出现,源头到底在何处,现在就算陛下不追究了,但大哥你还是要知道个前因后果的。” 赵元佐冷静下来,有些为难地看了赵元休一眼:“二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从爹爹登基,这些本来远离我们的事情,就像诅咒一般缠绕上我们。” “大哥,我们是皇子。” 若赵炅没有登基,他们或许只是闲散的宗室王爷;若登基的皇帝愿意任命他们,便任命他们,展现自己的才华。 不过这个要等待别人处置自己命运的做法,有不少人是不愿意的。 天潢贵胄,这个皇位他做得,为何我做不得。 不想做皇帝的宗室,还是在少数。 “四叔的下场,会是我们的下场吗?”赵元佐看着头顶上那只有个尖尖月牙的月亮,突然问道。 赵元休皱眉道:“大哥,你怎么还在想四叔的事情?你和四叔不一样,也不会重蹈他的覆辙。二哥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对手,你不要自怨自艾,拿出你的真本事,保护大嫂,保护我,保护一切你想保护的人。” 赵元休抬起手,牵起赵元佐的手,将它拉到自己的心口上。 赵元佐怔怔地望着这双手,突然笑道:“你的小娥,也曾和我说过一样的话,她要我好好地保护你。” 赵元休一愣,没有想到赵元佐突然提及此事,也没想到刘绥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多变起来,带这些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 赵元佐看在眼里,继续道:“她想让你做大宋最快乐的亲王。她说,若是我登基,你永远也不会被一母同胞的亲大哥猜忌,可以自在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们不是寤生和段,他们是真正亲亲的两兄弟,是本质上一样的人。 “她跟你说的,就是这些吗?”赵元休有些讶然地说着。 赵元佐看着他的神色,取笑道:“怎么,她平常在你府里伺候,待你不好吗?你怎么一脸这个表情?” “没有。”赵元休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他想起了什么,道,“大哥,无论如何,万事小心,我就先回去了。” 赵元佐微笑着目送赵元休离开,而后脸上的笑脸顿时消失,换上愁云密布的神色。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转身开门而入,语气殷勤。 “绮文,你可醒了吗?” —— 赵元休没有坐马车回去,而是一路跑回去的。 刘绥一夜好睡,她并没有担心的睡不着。 是以赵元休跑来她的院子的时候,山栀拦住了他。 “殿下,娥娘子还在睡觉,您……” “这里是韩王府。” 赵元休强调了一句。 山栀抿了抿唇,“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一跪把赵元休给跪傻了。 “你做什么?” “殿下若是要罚娘子,那还是请等娘子醒来吧。娘子知道自己做下了错事,在她被殿下处置之前,还是给娘子一个安稳觉,让她睡饱吧!” 赵元休哭笑不得,拉着她想把她拽起来:“她又跟你吩咐我什么?我在你眼中,是个随意处罚下人的人吗?” “自然不是。但是殿下,您对娥娘子总是喜怒无常的,看似对她很好,但奴婢却瞧着她胆战心惊,总是步步思虑的,她并不真正安心。” 赵元休脸色暗了暗,强硬着把山栀拽了起来:“你家娘子忧思过重定然不是为了我,她那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也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谁说不是为了你。” 话音刚落,卧室里门豁然被打开,刘绥穿着单薄的里衣就直接走了出来。 “你们说话太大声了,我睡眠浅,一下就醒了。” 刘绥站在门口,看着门下的赵元休。 两两对望,眼中只有彼此。 “山栀,你先下去去看看厨房里的早膳准备好了没有,跟他们说殿下已经回来了,并且没有吃早饭,还有,我饿了。” 山栀麻溜地离开了。 赵元休张开双手,作出迎接的姿态,歪了歪头,示意她跳进来。 刘绥也歪了歪头,好笑地看着他。 “大早上的,你抽什么风啊?” “你不来问了问我昨夜发生的事情吗?” 刘绥努了努嘴唇,双手叉腰道:“瞧你的神情,想必和我估计的应该大差不差,既然如此,我也懒得问了。” “你倒是运筹帷幄。” 赵元休的语气怎么也算不上赞许,他一个箭步上前,越上九层台阶,将刘绥抱进怀里。 赵元休将头埋在刘绥的肩上,紧紧地揽住她的腰,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跟我说的,和跟我大哥说的,不一样。” 刘绥一愣,她感受着赵元休闷在她肩膀中的话语,下巴轻轻地和自己的肩骨触碰。 “你……听到了什么?” “你跟我大哥说,要让我做大宋最快乐的亲王。而你告诉我,你要做我的贵人,要让我坐上那九五之尊之位。你说,我应该相信谁?” 刘绥听着,将头埋进了他的肩骨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的话说道:“两者不都是殿下所愿吗?” “嗯?” “殿下,我在如你所愿,等待天命。” 刘绥感受到,赵元休似乎瑟缩了一下,她终于拢过来手来,将他抱紧。 “不过,既是天命,亦在人为。” 赵元休身躯震了震,心头多了几分对她的心疼。 刘绥感受到了他的震动,将他抱得更紧。她有什么办法。 她今生,自穿越而来,不过是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她只能那么走。 她心里真正怎么想,很重要吗? 第65章 计划失败 虢国公主听到巫蛊小人的计划失败的消息,先是大怒,而后很快平静下来,端起桌上的凉茶直接往肚子里灌。 待火气下去了几分,虢国公主朝扶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找不到巫蛊小人!那巫蛊小人不是赵惟正负责埋的吗!” “公主,大概是将军出了点差错吧。” “真是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坏了我整盘的计划!” 虢国公主虽然愤怒,但到底没有失去理智,大吵大闹。 “公主,无论如何,他是太祖的长孙,是太祖的血脉。” “我不也是太祖的血脉么!”虢国公主倚回椅上,不爽地道,“若我能像武则天那般自己登上皇位,我便是为了自己,可这天下不允许!今时不同往日,已经不是那般的时代了。” 若她能登上皇位,她便封她的驸马为唯一的王夫,做那古今天下第一人! 她也要让驸马享受享受被一人独宠的滋味,做那史书留名的第一宠夫,做天下男子贤德的榜样! 当然,她也要做这天下的榜样,做那励精图治的帝王! “如今我做的这诸多努力,不过是为了自己内心的那点不甘罢了。” 虢国公主抬起手来,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无论如何,先让帝王的宝座回到我爹爹这一脉手上,然后来日娶我的女儿做皇后,生下继承人,这天下便也照样是属于我的血脉的。” 随着赵炅这一脉进一步的迭代延续,太祖这一脉身上的光环只会越来越淡,她要再想实现她的梦想,简直痴人说梦!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那我们便启用新的计划。”虢国公主大手一挥,“反正今日之事,陈王怪不到我头上,我们还是能继续合作。我侄子在里面的参与不能暴露,被陈王看出端倪来,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终究还是公主一人扛下了所有。”扶风补充道。 “呵。”虢国公主冷笑了一声,“或许还要感谢那韩王请来了官家,现在陈王定是认为,计划会失败都是韩王在里面动的手脚。” “现在就看宫里那皇后,能否尽早将孙贵妃弄死。”扶风瞧着虢国公主的脸色,将那盏凉茶给换了,“公主不是说过,公主的下一个计划,不能缺了这一味引子。” 公主肠胃不好,还是得少喝点凉的。 “她是个野心配不上能力的,杀个孙贵妃也犹豫半载。真以为官家对她有多受宠,不过是看她蠢笨又无心机,在她身边睡得安心罢了。” 虢国公主又抱怨了两句,让她去把赵惟正、赵惟吉请过来,她有要事交代给他们。 —— 流光弹指过,转眼已经快到春天了。 汴京城里的人都说,这最后一场雪下过以后,过几日就要开始化雪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刘绥透过马车上的素白帷幔,一眼望到那人立于桥畔之上。 少年郎身姿挺拔,犹如月下青松,身后是绚丽逶迤的烟花。 刘绥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跳下马车,带着山栀走到桥上。 赵元休展颜一笑:“你来了?” “你让我和你前后脚出门,就为了看你在桥上凹造型?” “怎么样?美么?” “你的容貌我见识过了,现在见多了也不怎么惊艳了。” 刘绥口是心非地说着,就见赵元休的嘴角耷拉了下来。 “看腻了啊……” “好了,别纠结那件事了。”刘绥眉目含笑,将赵元休拉起来,“是你告诉我,今夜汴京城因着各郡府的花魁入京“斗法”表演,没有宵禁,特地与我出来看的,我们还是看表演吧。” 赵元休点了点头,知道刚刚刘绥是在开玩笑,心情也好了些。 今夜的重头戏是花魁们的表演,但其他的小活动也是不少的。 因今日取消宵禁的缘故,街上的人当真是多,不仅有平民百姓家的,还有官宦贵族家的。 狭长的街道两侧罗列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有八角如意的,有玉兔琉璃的,还有莲花生水的……每十个重复一番轮回,垂下的流苏在月色里摇曳。 刘绥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些花灯上有灯谜。 难怪不少年轻的姑娘公子们于月下猜谜,顺便悄默默地定下情谊。 刘绥对着一盏虎头灯笼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殿下,你说,这些灯笼是不是元宵节那天剩下来重复利用的?” “怎么了?花魁“斗法”表演才是重头戏,官府便在这些细节的地方偷了些功夫吧?” “这也太偷了吧。”刘绥吐槽道,“你瞧,这盏灯笼里面的木头都被上回儿解密的人给涂画了,这是写了一些啥乱七八糟看不懂的解谜草稿啊!真是的!” “诶?你这么一说,确实。”赵元休伸头看去,“不过这从外面看又看不出来。况且这盏灯笼上没有灯谜,大家也不会仔细翻到灯笼里面去看。” “哦?你这言下之意,是嫌弃我闲得慌,不猜灯谜还瞎看灯笼吗?” “我可没有!”两人斗嘴着朝前走去,在他们身后,草青刚好逛到这边,开始一盏一盏翻起灯笼。 赵惟正跟她说,她搞砸了他之前让她办的事情,打算这辈子都不理她了。她心痛懊恼的很,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那件事情无法自辩。 她痛苦了一段时间,也没法见到他。正当心如死灰之际,赵惟正却差人告诉她,可在今夜来见他,一盏骨架画字的灯笼写了他所在地的暗号,如果今夜她不来见他,那就彻底结束了。 她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因为冯绮文大着肚子她没有出来人挤人的打算,她不去赵元佐也不会去,她没有正经离府的要求,只能偷偷求了冯绮文,说她想看花魁表演。 冯绮文向来疼她,便答应了让她和其他不用近身伺候的下人一块儿,去看表演。 草青认真地翻找着,这个暗号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其余人只当是鬼画符。 终于,她找到了那盏灯笼。 第66章 无论如何,都不要抛下草青一个人 草青抬起那盏灯笼,再三确认过灯笼上的信息,便往那约定的地点赶过去。 由于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并且第一场花魁“斗法”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草青在人群中极为艰难地穿行着,且为相反的方向。 大家都在忙着挤看花魁的位置,没人注意到草青的反常,还以为她是被人群挤出去的。 赵元休身为皇室子弟,预留下几个观看的位置自然不是难事。 他牵着刘绥的手登上的湖边的小阁楼,待会儿,花魁们就会在这小湖正中央踏水而舞。 山栀一脸期待地坐在刘绥地背后,激动地道:“娘子娘子!第一位花魁出来了!” 刘绥循声望去,绚丽的烟火照亮她的脸,让她眼睛一炫,下一秒,花魁自对面阁楼上翩飞而起,就好似那敦煌壁画上的飞天,稳稳当当地落在湖中心的舞台上。 观看的人群中是一阵惊呼,而后爆发出掌声。 刘绥摸着下巴,仔细地揣测着古代是不是也已经有了类似于吊威亚的设施,否则人怎么可能平地起飞呢? 刘绥看着看着,突然注意到很远的地方极为不协调的绿色的一团。 “咦,那不是草青吗?你大哥一家今夜不是不出门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刘绥立即扭头看向赵元休。 赵元休正看舞蹈看着认真,想着若是换成刘绥的脸上去表演会怎么样,冷不丁被刘绥这么一问,有一种美梦被搅醒的感觉。 “啊?”赵元休迷茫地抬眼下去,人群中,他哪里认得出来那里有草青,倒是刘绥混入人群中他还有把握能一眼瞧出来。 刘绥无奈地抬手指了指具体方位:“喏,在那里,看不见啊?我平常瞧你视力肯定有1.0,肯定比我这近视眼要强得多!”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赵元休皱起眉头来,刚说完他就看到了鬼鬼祟祟消失在人群中的草青。 “唔?”赵元休疑惑了。“殿下,快剥夺九皋看花魁的权利吧!” “派九皋去做这件事情也太大材小用了。” 赵元休抬了抬手,换了另外一个她没有听说过名字的暗卫——小白。 “这个暗卫清心寡欲,对花魁表演不感兴趣。”赵元休补充道。 “才不是呢!是因为他的心上人因美貌被李后主劫掳入宫为妃,而后郁郁而终,他就此之后封心锁爱,冷眼看待世间繁华的。” 九皋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补充了一句。 赵元休瞥了他一眼。 刘绥深以为然,李后主的后宫可不好混,因一时的美貌得幸,按这位主的性子估计睡过一次新鲜感过了转头就忘了。 无宠的后宫妃子生活可不好过,这不就香消玉殒了? —— 草青终于找到了那个约定的地方,瞧见负手而立,背对着她,等待着她的赵惟正,立即潸然泪下,扑倒在他的身边,自地上跪坐而起,扯住他的手。 “将军,草青来了,求将军无论如何不要抛弃草青,留草青一个人。” 赵惟正转过身来,看着泣涕涟涟的草青,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我怎么会抛弃你呢?我只是有一点点生气。而且这一点点生气,也是因为,你的那个失误,差点会害了我的性命。” 草青大惊,小心翼翼地拢住赵惟正的手:“怎么会……怎么会,草青从未想过,要害了将军你的性命!草青到底错在何处!求将军告诉草青,草青日后必不会再犯!” 赵惟正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将她的手反握:“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前几天我在气头上,这些天我想明白了,我已经不怪你了,只是需要你,再帮我做一件事情,弥补你之前犯下的错误的过失。” “将军请说!草青一定做到。” 草青捧起赵惟正的手,轻轻地附上一吻,低头的瞬间,没有看到赵惟正眼里的一阵嫌恶。 赵惟正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用这只手从袖子里取出来一个纸包。 “这是……”在草青略显疑惑的目光下,赵惟正打开那个纸包,里面是一大团粉末。 “你犯的错事,让东宫深夜被搜,使得怀有身孕的楚国夫人受惊了。这是珍珠粉,有清心明目安心之效,希望你每日放一些在楚国夫人的饮食中,不要多,一点点就好。” 草青没有立即去接:“东宫深夜被搜,不是因为陈王殿下的敌对么?这跟奴婢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没有找到个香囊,那个香囊原本是让楚国夫人凝神聚气之物,最是可以调养身子,你却弄丢了,本可以让楚国夫人夜夜好睡的。她本可以在那夜一夜好眠,醒来才得知虚惊一场的结果,你却害她那夜白受惊吓。” 草青想反驳什么,但看着赵惟正的脸,终究什么都没说。 “这个真的是珍珠粉吗?奴婢给楚国夫人吃了,当真无事么?” 赵惟正轻笑着,抬起另一只手,捏起一点粉末,舐进了嘴里。 “我怎么会害你呢?”赵惟正将纸包,塞进了草青的手上。 草青捧着那个纸包,久久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惟正瞧着草青为难的脸色,继续道:“你每次就放我刚刚捏起的那么多的分量,等这包东西放完,我就八抬大轿,抬你进门。” “当真?”草青一脸期待的看着赵惟正。 “当真。我只是希望,你能了无牵挂地离开楚国夫人,然后安心地嫁给我。” —— 赵元休派出去的那个暗卫按照他的指示去追草青,正准备飞檐走壁,却在半路上被锦娘拦下。 “齐小白,别去。” 齐小白一愣,怔怔地那顶停在巷口的轿子。 轿子孤独地停在那里,这一处角落没有灯,远离那边花魁表演热闹的喧嚣,就好像是一块死地,而轿子暗暗的,就好像已经在那里停了许多许多年。 轿子里坐着,盛装打扮的锦娘。 “这是主子的任务。” “我知道。” —— 皇宫·仁明殿 李皇后疲倦的倚靠在软榻上,前些日子流素已经查清了脉案里的那些曲折,当真是所有人都合起伙来瞒着她。 “去,去把吴美人给我叫过来!” 第67章 孙贵妃之死 齐小白待到第三位花魁上场的时候才回到阁楼,向赵元休报告消息。 “没什么问题?草青只是出来看花魁表演的?” 赵元休重复了一遍齐小白的回禀,略带疑惑地看了一眼刘绥。 刘绥亦也直起身子,朝这边看来。 齐小白再度拱手:“草青在西北角一个叫王南的小摊贩手上买了一盏提灯,现在正在东南角的看台上观看花魁表演。” 赵元休听完,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让他下去。 “一定有问题!”待齐小白走后,刘绥坚定地道,“买一盏提灯何必从东北跑到西北角,今天哪个角落没有卖提灯的地方?况且,她买完提灯,又大老远跑到东南角的看台上!” 要么就是王南手里的提灯是用真金白银做的,物美价廉;否则城东城西城南地瞎跑,又没马车,腿不给走断! “无论如何,大哥相信大嫂,我们就到此为止吧。”赵元休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也劝过了?”刘绥顿了一下,问道,“你不打算帮帮你大哥吗?” “冯家我已经派人盯紧了,他们在此之前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如今冯明鹄也已出狱回府,在冯家人的眼里,只折了个冯元娘,对于他们冯家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真是可恶!”刘绥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赵元休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宫外花魁表演的热闹氛围还没怎么传到宫内,宫内就被另外一件悲伤的事情给掩盖了所有的底色。 孙贵妃在宫内的阁楼上看那夜宫外花魁表演热闹的烟花的时候,意外失足落入荷花池中,虽然及时地被人救上来,但却没法阻止她的流产。 孙贵妃早产生下一个勉强能让人辨认出来是个男婴的半成型的孩子,随后就撒手人寰。 赵炅伤心欲绝,命举宫哀悼。 —— 李皇后坐在自己宫里的软榻上,看着宫外檐上翻飞的白幔,轻蔑地道:“她倒是好运气,一旦有妊,胎胎是皇子。啧……只可惜,这最后一胎,她没有这个命生下来。” 吴美人坐在她的身侧,听着李皇后的话,只是赔笑。 李皇后抬起自己的手,遮住自己视线里的白幔:“原来,让她死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陛下也不过命举宫哀悼而已,挂着的白幔是碍眼了些,但也不过如此。亏得予之前百虑攒心寻一个万全之策,要是早些下手,予何必平添这许多烦忧。” 李皇后说着说着,注意到吴美人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便道:“吴美人,你怎么不说话。” “妾……妾不知道说什么……” 吴美人虽然贪财些,但这大半夜被李皇后叫起来,暗示要把她拉上杀人的这条贼船;然后被自己新的梳头侍女算计,顶了李皇后的罪。 那梳头侍女分明是托了李皇后的命令去害死孙贵妃的,但偏偏是她吴美人的近身侍女!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她现在就是个李皇后替罪的备胎。若是陛下不追究此事也就罢了,她可以继续仰仗皇后鼻息过日子;若是追究了,她就是那个替死鬼。 “吴美人,你在怕什么呢?”李皇后轻笑着,抬起吴美人的下巴,“此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等下个月吉日孙玉茗就下葬了。以后啊,有予在后宫里护着你,你更不用怕了。过些日子便是端午,予还会向官家提议,提一提你的位分。” —— 端午家宴,虽为李皇后操持,但却十分朴素,并且只邀请了他自己这一脉,这是赵炅特意吩咐的。 赵炅看起来像当真为孙贵妃母子俱亡的惨案悲伤一样,脸上都像抹了一层阴影一般。 赵元佑的状态也不算好,常礼过后,只是低头喝酒。 死了孙贵妃的李皇后,本该是如沐春风的,但却因为赵炅在场,面上也是持着皇后该有的皇后的端庄。 全场除了官家以外,最瞩目的依旧是赵元佐及他的夫人冯氏。 冯氏挺着个大肚子小心翼翼的坐下来,由他亲自布菜,看的对面好多妃嫔心生羡慕。 赵炅死寂的目光在看到冯氏的大肚子时露出一点喜色。 “朕记得,楚国夫人是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了吧?” “回禀陛下,差不多的。” “这是朕第二个皇孙。宫中久未有喜事了,朕现在就盼着他平安出来。” 赵炅微微抬头,难得露出了些寻常老太公家渴盼儿孙满堂的神色,“朕等不及他出来了,朕今日就为他赐名。” 冯绮文一愣,抚着肚子的手正准备抬起辞去,被赵元佐拦住。 赵炅还沉浸在自我思绪之中,兴致勃勃地说着:“若为男,则从允字辈;若为女,则从嘉字辈。朕赐一言字。惯常言字用作人名指有学识、聪明、讲诚信之意。允言,望其能文能武,光明磊落;嘉言,望其嘉言懿行,怀握瑾瑜。” 赵元佐拍了拍冯绮文的手,自座上而起,拱手谢恩。“臣谢陛下为皇孙赐名。” 惯常宋朝皇室子弟出生后周岁才会赐名,这还在肚子里就赐下大名的福气,他是头一份。 赵炅见他没有推辞,脸上神情更喜:“之前的事情,是有宵小陷害了你。朕还没有给予你补偿,朕瞧你这段时间,那所谓的‘病’也已经大好了。朕便权当做喜事洗洗这宫中的晦气!朕想下旨,大赦天下,让百姓也沾得沾得你楚王元佐的恩惠!”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赵元佑晃酒的动作更是止住了。 过去帝王们以施恩为名,常赦免犯人,多在皇帝登基、更换年号、立皇后、立太子等,或在遭遇大天灾情况下或者皇宫有重大喜庆之时。 官家说是为了重大喜事,倒更像是为了立太子! 楚王元佐沉寂多时,这一招大赦天下一出,更是向百姓无声地宣示着他的准太子之位! 百姓们哪里会知道皇族们的隐私勾当,只会以为,哦,官家说楚王病好了,为了他大赦天下,大赦天下是立太子才会有的待遇,等他彻底病好了,就会正式册立他为太子了! 第68章 大赦天下 或者就算沿袭五代的习惯不轻易立太子,那储君是他也没跑了! 赵炅真是在为他处处铺路! 赵元佑想到这里,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的恨意。 秦代以后的历代封王中,以“秦、晋、齐、楚”四个封号最为尊贵,因为这四个封号代表的国家在春秋战国时期最强大。 晋曾是赵炅的封号,依律不封;而齐、秦都曾被四叔获封过,赵元佐便成了唯一在此大国列的楚王! 他赵元佐不过是精神稍好些了,便是天大的喜事,爹爹就要为了他大赦天下。 而他怕不是把李继迁抓到宋宫里,也不过是得一句帝王的赞许和无用的金银赏赐而已! 李皇后也有些愕然,她被立后的时候,官家都不曾为他大赦天下,她不敢多言,想着无论如何皇后之位是到手了。 结果…… 给皇孙赐名是小事,这大赦天下才是官家今日想要的重头戏! 赵元休的心里转过几番,望向赵元佐的眼神里颇多担忧,刘绥依旧是假扮太监侍立在他的身后,听到赵炅的话却越发期待。 终于到这一步了! 在场诸人心怀鬼胎了之后,赵元佐神色恭谨,跪下谢恩。 他没有任何推辞,只是接受。 赵炅满意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此次宴会的重头戏在赵元佐这一声:“谢陛下赏赐!”之中结束,剩下的那些端午表演,就显得索然无味了。 —— 虢国公主从赵元佑处听到了此事,并没有很大的触动,相反不少计谋涌上心头。 “殿下勿扰,吾自有妙计。” “妙计?”赵元佑冷笑一声,“你的计策听起来是妙,但实施起来未必,上回那巫蛊小人,怎么会在最后一步出了缺漏!如今官家依旧对他充满期待!哼!这份不离不弃的父子情!真是令人感动!” 虢国公主挑了挑眉:“殿下要是真怨怪我,今夜就不会来找吾出主意了。” 赵元佑沉默了,而后道:“呵,你继续说吧。” —— 虢国公主打通关节,特地寻来了那份特赦名单,寻找里面是否有京西南路来的犯人,如果是房州来的最好。 如果有,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没有,那就捏造一个去过房州的北方犯人。 里面当真有个房州来的犯人,原本是跟随师傅进京的戏班子学徒,长相帅气,因为诱·奸了某官员家的女婢而入狱。 虢国公主会心一笑,合上名单。倒省的她多事了。 虢国公主买通了狱卒,在特赦前要见他一面,收金子的狱卒掂量掂量了金子,看着虢国公主的背影道。 “这个房州来的姓谌的犯人还真是受欢迎。” —— 虢国公主走进那个犯人被新关入的独立牢房,站在那个犯人面前,扬声道:“官家已经下旨大赦天下,你在刑部的名单里。吾知道性命是威胁不了你的,所以,只要你答应吾的要求,吾就能保你一生荣华富贵,如何?” 谌异人挑眉看着虢国公主:“这位贵人是想叫我做什么事?” “你是房州来的,并且来帝京的时间不算长,勉强可以和涪陵王被贬谪去房州的日子对应上。吾要你不经意地告诉某个人,你曾在房州看到涪陵王之死的真相,是被当今圣上苛待致死也好,是被派杀手灭口也好。你放心,你只管不着痕迹地说,吾会让人配合你,至于怎么让你和那个人见上面,就是我的事了。事成之后,豪宅美眷、衣食无忧,吾都可以给予。” “哈哈哈!”谌异人笑了起来,笑的虢国公主都有点生气。 “你在取笑吾!?” “草民没有在笑贵人,只是在笑草民自己,曾厌恶的籍贯地,竟会是给我带来富贵的转机!” “你什么意思!” “刚刚也有个贵人,来跟我说了和您相似的一段话。也是以利诱,叫我告诉某位贵人涪陵王之死所谓的真相。不过她倒是更实诚,把那贵人的名字告诉了我,指名道姓是楚王殿下。” 虢国公主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蒙蔽,站起身来急切地道:“谁!是谁!” 谌异人摇了摇头:“草民不打算说,草民还打算挣两分钱。贵人的钱照给,草民也不会把贵人的身份透露给那位贵人,贵人想要草民做的事草民也会做的让您满意,如何?” …… 虢国公主出牢狱的时候,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是谁抢先一步要害赵元佐。 会害赵元佐的人此时都站在她这边,她都出面做事了,谁还会多此一举? 偏生这个谌异人杀不得,若今天在牢里杀了,那个所谓的贵人既然也有本事买通狱卒进来,一查就知道她今日也来,顺藤摸瓜挖到她的其他事,也就容易了。 难道说,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捏造一个不存在的贵人,好让她不敢把他杀人灭口、鸟尽弓藏!? —— 这日,刘绥带着山栀要去东宫看冯绮文,要争走韩王府的马车,赵元休原本是打算乘车去赵元俊的王府的,但碍于他不打算让一天之内有两辆韩王府的马车招摇过市,便决定跟着刘绥一块去东宫。 韩王府的马车不是谁都能坐的,有两辆马车难免会让人揣测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的是谁。 将刘绥送到风口浪尖给人把柄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再者,赵元俊最是谨慎懂礼,如果他不是乘韩王府的马车光明正大地来见他,赵元俊怕是不敢见。 赵元休看着刘绥和山栀在玩什么“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默然无语,只是问道:“今日你怎么的好端端地想去大哥那里了?自那巫蛊之事后,你不是最忌讳去那里的吗?” “都觉得草青有问题了还让她日日在王妃身边伺候,虽然冯绮文的嫌疑暂时还没有完全洗清,可稚子无辜,我可不想让孩子出事,何况还是未出世陛下就钦赐名的孩子。” 赵元休刚想说什么,马车突然就重重的一晃,刘绥和山栀都紧紧抓着车杆没有摔在地上,倒是赵元休扑到车厢内的地上。 第69章 风水轮流转 刘绥和山栀都没有笑,而是认真地看着赵元休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大王,没事吧?”马夫的声音传来。 “出了什么事情?”赵元休没有责怪,直接问道。 “我们的马车不小心撞到个跑出来的人。他现在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 “那还说什么废话,还不快下去看看!” 那个昏迷的不省人事人被抬上了马车,因着此地离东宫较近,直接跟着韩王府的马车一块儿被抬去了东宫。 东宫里有为冯绮文待产备下的两位太医,赵炅特许让他们住在东宫不必入宫当值以备不时之需。 太医来得很快,给那个昏迷的人把完脉后,施了几针,便醒来了。 “回禀二位大王,此人只是惊吓过度导致昏迷,并未受伤,醒来便无碍了。” “有劳太医了。”赵元佐抬手相送。 赵元休坐在那个人的身边,看着那个人睁着大眼睛骨碌碌地望着他,带着不确定的声音道:“大王?” “是,吾是韩王,这是楚王。” 那个人眼神一愣,慌忙爬起来道:“草民罪该万死,冲撞了大王车驾,请大王恕罪!” “不必如此!吾问过吾的马车夫,也是吾的马车夫失察之过。” 赵元休温和地一笑,示意他不用怕,“你叫什么名字,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 “草民名唤谌异人,是近来被大赦恢复自由身的犯人,想着在帝京老老实实挣点盘缠回家去。草民现在是杨记饭店的伙计,刚刚是给人送外卖去的,赶着回店里干活,没想到撞上了亲王车驾……” 赵元休对于改过自新,愿意勤勤恳恳生活的百姓总是给予仁慈的,当下便问道:“你是哪里人?” “草民是京西南路房陵郡人。” “房州人?”赵元佐来了一丝好奇,“你怎的会来帝京的?” “草民原是跟着师傅的戏班子进京来的。结果在帝京遇见了个姑娘,她是大官家府里的丫鬟,我对她一见钟情,她也亦然。原本是想把她的卖身契从她主子家里买出来,三书六礼聘她为妻的。原本说得好好的,后面她又不肯了,反诬我引诱她,官府将我下了狱,说会好好调查洗清我的冤屈,结果一拖再拖,直到大赦这天。” 刘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同一件事情,叙述者的角度不同,在别人看来,自然有了善恶结果之分。 “这样啊……”赵元佐若有所思地道,“原来你在房州,也是戏班子里的人啊……” “不,草民在房州的时候,还没被师傅看上进戏班子打杂。原本是一大户人家院子里的小厮,后面那大户人家的当家主人被帝京来的人赐了毒酒,其余人被流放到其他地方,草民也就失业了。” “大户人家?”赵元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关键信息,“房州哪来需要帝京来人赐死的帝京大户人家?” 赵元佐意在所指要谌异人把这户大户人家的名姓告知,但谌异人只是颤颤巍巍、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草民……草民只是在人家院子里打杂的,什么都不知道。” “纵然什么都不知道,也该知道你的雇主是谁!”赵元休接过了话头。 谌异人被赵元休这么一喝,吓得立马从床上爬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臂敲打着地面,无比绝望的模样:“饶过草民吧!草民怕说了又要去牢里走一遭哇!” 赵元佐和赵元休两兄弟对视一眼,大概猜到了这户“大户人家”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怕。你既然知道吾是楚王,就知道吾在外的声名。你不用怕的……” 赵元佐俯下身子,盯着谌异人的眼睛,谌异人心惊肉跳的,想着赵元佐应该也猜到了他这含糊说的是谁。 “回禀楚王殿下,这户人家……便是当初贬谪至房州的涪陵县公一家!” 谌异人悲戚地说着,将头深埋于底,做足了谨小慎微的模样。 赵元佐直起身子来,面色戚恍:“帝京来人毒死的?” “涪陵县公到达房州后,实际上是被软禁了起来,不让他出府活动。当地官员随便寻了些之前从未干过伺候人的精细活的普通民众当仆人进去伺候,人也不多,算上草民也不过两人而已。日常官府也就供给一些粗粮饭食,比我们那儿稍富一些的人家吃的都差。” 赵元佐面上一黑,赵廷美无论如何名义上是贬谪,不是囚犯,这般的苛待,当地官府势利眼至此定是有帝京的默许。 “因为仆人不多,县公夫人总是拿着官府送来的食材亲自下厨的,虽然不过是揉个馒头烙个饼而已。有一次小公子病了,半夜发烧,县公去请外面的守卫让他们去喊大夫,守卫不肯。县公只能背着小公子从后院翻墙而出,去城里挨家挨户敲门请大夫,后面没有办法,只能去当地官府求他们去把大夫请过来……” “然后呢?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赵元佐打断了谌异人诉苦的话语,急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真相。 “草民只是个负责做砍柴烧火的力气活的,具体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夜雷电交加,来了一伙人,隐蔽的很,说是汴梁来的特使,有密旨。我躲在厨房里,由于雷声大作我听不清楚,但闪电照亮天空的时候,我看到涪陵县公面色凄惨,向着汴梁的方向深深一拜,高喊了一声,饮下毒酒自尽了……” 赵元佐闭上了眼睛,向后仰去。 “大哥!”赵元休大惊,堪堪将赵元佐扶住。 “你先下去!”刘绥注意到赵元佐的神情,赶紧山栀带着让谌异人先下去。 有些不该听见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外人听见为好。 赵元佐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无比的痛苦:“四叔曾经告诉我,他曾奉爹爹的命令,带着牵机药鸠杀了那李后主,没想到风水轮流转,那日也到了四叔头上……” 真是令人不胜唏嘘啊…… 第70章 王妃难产而死 四叔何其无辜!爹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他,生前苛待,毒酒逼死;死后也扣扣搜搜,无论如何也不肯给个名分! “大哥!别念了。此事已经过去多时,四叔也已被追封为涪陵王。” “爹爹看不惯谁就决计不会让他活着,他是眼中钉肉中刺,活着只会碍了他的道!那李后主是,四叔亦是……” 赵元休看着赵元佐的神情不对劲,继续劝慰道。 有些事情,你大概猜到他是什么经过的,但实际被人捅到你面前的时候,你还是难以接受。 “四叔……四叔你何其冤枉啊……” 赵元佐绝望地喊着,草青突然从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惊失色地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早产了!” “什么!”赵元佐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蹲坐在地上也不知道爬起来,“这不是才八个月吗?怎么会……” “殿下,快别说了,我们快去看看王妃吧!”刘绥慌忙将赵元佐拉起来,推着他出门去。 —— 草青让赵元佐他们在产房外等候,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产房内夹杂着冯绮文痛苦的喊声和稳婆们高喊着“用力、用力”的声音,草青扑到冯绮文床边,给她擦了擦汗,而后道:“夫人,夫人我把殿下喊来了。” “别……别让他进来……”冯绮文的话断断续续的,“还有……水……我要喝水……” 草青立即点了点头,去倒了一杯早就备好的温开水,她小心地扶着冯绮文的下巴,拿勺子一点点地喂。 “够了够了,不要喝太多,润润嗓子就行了!夫人,请继续用力!” 稳婆高喝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冯绮文终于终于产下一个男婴,稳婆剪完脐带,却发现他怎么也不哭。 冯绮文的心凉了半截。 草青站在冯绮文的身边,有些痛苦地看着这个生下来却不会哭的婴孩。 稳婆将浑身紫青的他倒着提起来,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脚掌心。 冯绮文每听到一声拍打,心就往下落一遭。 她拼命生下的孩子,竟然是个死婴吗? 终于,她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她松了一口气,听着稳婆欢喜地道:“小祖宗哇,你可算是肯哭了。” 冯绮文早就没多少力气,这心刚安稳下来,她才开始觉察到自己的不对劲起来。 …… “别拦着我,让我进去!” “殿下,产房血腥,不可以进啊!” “不可以进我之前也进去过一回了!” 赵元佐甩开众人,冲了进去。 稳婆是说冯绮文又血崩了,情况很危急,待赵元佐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呼吸。 赵元佐抓着她开始冰凉的手,闭上眼睛,感受着她,问道:“上一回儿她也血崩了,怎么后面就可以被救回来了,这一回儿却不可以……” “这……殿下,这自古以来,女人生产就是从鬼门关里走上一遭,每次的情况我也说不准,这……” 刘绥也跟着进来了,赵元休还在外面守着。 她看着冯绮文的脸色,听着稳婆的话,想着上次的血崩应该只是单纯的血崩,不涉及感染,这一次大概率是羊水栓塞,所以这么快就去了。 中医没有羊水栓塞的说法,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赵元佐表现的很平静,没有痛哭流涕,却让刘绥感觉更加心惊,她走到草青身边,看了一眼在草青怀里的赵允言。 又皱又小,满满的都是早产儿的特征。 刘绥想从草青手里接过赵允言过来抱,草青却被不肯,一副生怕孩子被抢的模样。 刘绥望着草青那张愕然的脸,掩藏了她的做贼心虚;而且她看起来很虚弱,跟刚生产完的冯绮文有的一比,虽然用铅粉掩盖过,但依旧能觉察到她眼底下厚厚的乌青。 不像是睡眠不足,倒像是…… 中毒…… “草青,你怎么回事?” 刘绥质问道。 “皇孙早产脆弱,刘娘子没有抱过孩子,还是不要抱了。” “我是说你。你怎么抱着孩子的手一直在颤抖?这样怎么把孩子抱得稳,抱掉了怎么办?” 刘绥说着,从草青手里抢过了那个孩子。 令她惊讶的是,这个孩子抢的还挺容易。 更令她惊讶的是,皇孙一脱了草青的手,草青竟然整个人晕倒在了地上! —— 太医很快就来确认了,冯绮文是服用了某种药物而导致早产的,至于草青,自己本身也中了慢性毒药,已经毒入膏肓了。 再加上受了冯绮文去世的刺激,竟然也已经去了。 太医在草青的身上发现了一个香囊,并表示,这个香囊日日佩戴并无不适,但若每日配合茶水饮用,即为剧毒。 赵元佐让东宫里的其他侍女来认领这个香囊,都说确实是草青的,不像是别人送的,它和草青以前佩戴的香囊,无论是款式还是用料都是一样的。 赵元佐沉默不语,让人去搜查草青的房间,发现了一包用了一半的粉末。太医验查过,赵元佐听到那个结果,只是疲倦地懊恼一声。 “吾知道了,都下去吧。太医,据实回禀官家吧。” 赵元休终于得了机会近赵元佐的身,正准备出言安慰几句,赵元佐突然扒拉住赵元休的手,带这些癫狂的天真问道:“草青是绮文的陪嫁侍女,是自冯府就跟过来的人,怎么会害绮文呢,怎么可能呢?” “大哥,节哀顺变。” “三弟,难道你说的,当真都是真的?” “殿下,如今草青已死,死无对证。” 刘绥抱着赵允言,走了过来,“王妃已死,留下两个孩子,尚在襁褓之中,殿下更是要好好照顾他们。” “我会的。当然会的。” 赵元佐从刘绥手里接过了赵允言,将他的脸贴到自己的脸上,感受着他。 他静静地,静静地贴了许久,开口唤道:“去把奶娘喊过来吧,喂完奶就让他睡吧。早产的孩子不能久抱,先度过这段时间吧。” 冯绮文死后,赵元佐称病不朝多日,原本该是他管的政事,他也丝毫不过问。 一切就恍如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第71章 朕先给他聘下这桩婚事 皇帝只埋怨赵元佐为了一个女人伤心至此,什么政事都不管了。 若说伤心几天那是人之常情,可是他这悲伤多日,搞得自己不能行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赵炅为自己长子的反复感到不怠,认为他这个大赦天下是白赦了,自家长子又故态复萌了。 是人都会有容忍的底线,赵炅见赵元佐这样一幅无欲无求的模样,赌了一把气,索性将原先交给赵元佐管理的政务,统统交给了赵元佑。 你不是跟朕杠吗!那朕就如你所愿,给你个清净! —— 刘绥向楚王府要走了草青的遗物,尤其是那个带毒的香囊。 冯绮文的死代表着赵元佐和冯府那一点微弱的关联彻底断绝,虽然有允升、允言二子,可到底年幼,冯府不在乎,赵元佐也不会把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抱到冯府。 “你研究这个香囊多日了,还没看够了啊?”赵元休看着刘绥细细“解剖”香囊的模样,忍不住道,“我已经找人查过了,这里面的毒草跟之前放你香囊里的不是同一种。这一种是腐蚀消磨身体的慢性毒药,而之前放你香囊里的是令人神志不清的药。二者功效不同。” “我不是说里面装的草药。我不懂药理,自然不是在研究这个。我是在研究,这个到底是不是草青的香囊。” “哦?”赵元休来了兴趣,探头望去。 “你瞧。”刘绥将两枚香囊从里面翻出来,露出针脚,“这个香囊看起来和草青身上带着的这个纹路相似,但绣法不同。草青房里其他的香囊都是平式花瓣绣,很显然她擅长并习惯这个方式,而这个香囊则采用的是羽毛绣。” “这又能说明什么?这并不代表草青只会平式花瓣绣那一种绣法。” “可是,之前赵惟正给我的那个香囊,用的也是羽毛绣。”刘绥耸了耸肩,“连末尾收线的长度都跟洁癖一样相差无二,想必赵惟正找来的,是一个极其严谨的绣娘。”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香囊是赵惟正送给草青的,毒也是他让草青下的?”赵元休有些难以置信,“这……这,草青是冯府的奴婢,怎么跟赵惟正扯上关系的?” “这我们就不得而知,现在也只是我的猜测。”刘绥将香囊放好。 —— 皇宫·仁明殿 李皇后让赵炅躺在自己的膝上,双手轻柔地按扶着他的太阳穴,语气殷勤:“陛下近日朝政繁忙,也该注意休息。” “近日事是多了些。不过也没想到元佑是个可用的孩子,这么多事情跟着朕办下来,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赵炅的话外之意似乎有些自己之前竟然忽略了这个儿子的缘故,李皇后闻言,微微一笑道:“陛下起名的初衷不就在此吗?一佐一佑,拥宥陛下。” 赵炅笑了笑,想起自己那个仍旧在东宫,久久未有动静的儿子,脸上染了一层悲伤之色。 他又在和自己赌气,之前是四叔的事情,这次是王妃的事情。 可这女人难产而死又岂是他管得了的事情? 倒不如没了个新妇,再给他找个新妇就是了。 “元佐到底不能没有正妃。朕记得,已故的祁国公王溥家里还有适龄女儿,不知可有婚配啊?” 李皇后“噗嗤”一声笑了:“那祁国公确实有个老来得女,是太平兴国初年生的,现如今才九岁哩,如何婚配得?” “可朕记得他不是还有个稍长些的幼女?” “陛下来迟了,这位小娘子去年已经聘给了虢国公主夫婿大哥的长子了。” 赵炅“哦”了一声,显然有些失望,但嘴上仍旧道:“想必元佐新丧爱妻,也不愿立即续娶。刚好过几年等着王氏女长大些再成婚,朕便先为他给聘下这桩婚事。” 李皇后一愣,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强撑着转换了话题:“过段时间便是重阳了,此次的重阳家宴,陛下有何打算啊?” “一切照旧吧。你办事,朕放心。” 李皇后终于得以露出了一点真相的笑容:“那大哥那边?” “你是说元佐?”赵炅仔细一想,也露出为难的神情来,“你说吧,请他,他若拒绝,朕这面子上挂不过去;不请吧,既是家宴,怎么能缺的了朕的长子。” “妾觉得,大哥想必还沉浸在爱妻逝世的悲伤中,想必不愿意参加者热闹的宴饮,拒绝的概率会大些。” “那便不请了吧,也让他好好休息,早些从那冯氏逝世的悲伤中走出来。”赵炅下了决定。 “妾遵旨。” —— 重阳家宴,热闹非凡。 宫中宴饮,美酒歌舞无数,赵元俊看的心也有些飘飘然了,举杯朝赵元佑敬道:“二哥,近日你春风得意,办事颇得圣心!特别是那漕运一事,办的那真是一个漂亮,佩服佩服,四弟敬你一杯!” “四弟谬赞了。”赵元佑举杯回敬,“四弟也少喝些,待会儿在爹爹面前失了态可就不好了。” “对对对,你说得对,四弟接下来不喝了,吃菜吃菜!” 赵元休回看赵元俊一眼,他面色虽红,可那眼神却不像醉酒之人那般飘忽,想必是借着醉酒的劲,大大咧咧地敬赵元佑一杯。 在夹缝中生存的皇子,不容易啊…… 赵元休思及此,望着杯中的酒水,却没打算像赵元俊那样敬他一杯。 赵元佑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自那次巫蛊之事后,他就知道,他们俩兄弟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比不过赵元佐!如今已经不理朝政的废人一个,他凭什么还是比不过他! 就连在爹爹面前给自己敬酒,四弟都要伪装成醉了,而不能大大方方的给自己敬! 凭什么! “今日的歌舞倒有趣,以棋盘为底,舞者为棋,纵横捭阖。此舞不似前般的柔媚,倒有些杀伐果断的气势。” 李皇后笑着递上一瓣橘子:“这舞是新进宫的舞娘排练的,妾想着陛下曾驰骋江山,会喜欢这样的舞蹈。” “好!赏!”赵炅哈哈大笑,“可惜了可惜了,今日要是元佐在就好了,真应该让他看看这舞!” 第72章 纵火焚宫! 赵炅只想的是,这舞如此快意恩仇,看了心胸便也开阔了。是时候也该想通了,早点出东宫接手他家这大好的万里河山了! 赵炅很开心,是真的很开心,但在场有不少人都不开心。 赵元佑看着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后的爹爹,越发的不痛快。 就算赵元佐不在现场,但所有人都在惦记着他,做事都在顾忌着他! 爹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他,他没得到当爹的先替他惋惜一波。 那他算什么!算什么!他这个活生生的二儿子还在这是!还是刚立了功的二儿子! 赵元佐当真阴魂不散了吗?只要他活着,他就永远都在躲藏在他的阴影之下吗? 赵元佑越想越不服气,这样的情绪持续到了宴饮结束。 赵元佑上了宫门口候着的回去的马车,惊讶地发现张茂姿竟然在车里面。 “你不是在王府里等着我的吗?怎么会在马车里?” “妾想殿下了,妾等不及想要见殿下一面,所以乘了另一辆马车到宫门口,在车里等殿下。” “何必这么麻烦,回去不也是看得到吗?” 赵元佑心绪烦乱,随意地应付着。 张茂姿察言观色的功夫一流,当下便道:“殿下心情不好?重阳家宴最是热闹,席上是谁恼了殿下?” “还不是我那阴魂不散的大哥!” 张茂姿一愣,绞着帕子道:“可楚王不是未曾被邀吗?” 赵元佑心里堵着一口气不吐不快,当下全跟张茂姿说了。 张茂姿闻言,笑的越发体贴,她的柔荑搭上赵元佑的手笑道:“殿下气什么,楚王不是没被邀约吗?前面就是东宫了,殿下不如把重阳家宴上的热闹告知楚王,反正楚王久未出门,陛下就算再惦记他,他也不知道啊!” 赵元佑一愣,看着张茂姿笑颜如花的脸,随即懂得了她的意思:“你说得对,重阳家宴上的热闹,我这个做弟弟的,怎能不让我大哥也知道知道!” 车行至东宫,赵元佑特意让马车停下,表示自己要进去看大哥。 赵元佑踏进东宫,就发现东宫死寂的就好像没人住一般。除了零星的个房殿燃着灯以外,其余都是暗的。 想必那两个殿是皇孙的住所。皇孙年幼,奶娘不得日夜照料,不能懈怠。 赵元佑不是没来过东宫,见门口连通报的人都没有,当下便自己走到了主人的寝殿。 东宫…… 东宫…… 东宫的路当真是好走,用料都比普通的大王府邸好了不少。赵元佑冷笑一声,这里迟早有一天,主人会是他的。 赵元佑踏进赵元佐的寝殿。寝殿暗得很,也没有点灯。 赵元佑干脆在门口站定,唱道:“大哥安在吗?” 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低处睁开,迟疑地道:“二弟?” “哦,我的好大哥,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赵元佑循声而去,把躺在盘上的赵元佐扶起来。 赵元佑贴心地为赵元佐理了理衣服,将他扶道床上:“大哥你明明也没喝酒啊,怎的糊涂的坐到地上?” 赵元佐没有接话,而是迷茫地问道:“什么时候了。” “今天是重阳节。” 赵元佐皱了皱眉头,就听着赵元佑继续道:“我刚从宫里出来,重阳家宴刚结束。” “家宴?我怎么不曾听说过。” “爹爹惦记着大哥的身体,就没邀请大哥,要大哥好好休息。” “我的身体怎么了,连个家宴都参加不了吗?这是家宴,爹爹连邀请都不邀请一下吗?连给我拒绝或者同意的机会都没有吗?” 赵元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赵元佐的面容,知道他达到了自己的效果,便道:“爹爹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他这是打定主意不要我了吧!”赵元佐回到。 “不不不,爹爹肯定还是在意你的。我听李娘娘说,爹爹已经有意为你聘下那祁国公的幼女为继室,只待她及笄后就可成婚。刚好那时你也丧妻多年,续娶也不算绝情。” 赵元佐冷笑一声:“爹爹还真是好心,知道冯家不中用了,走了一个梁国公幼女出身的新妇,慌忙迎了个祁国公幼女出身的王家小娘子!” “大哥何必这个表情,爹爹都是在为你考虑,何必浪费了爹爹的心血,否则李娘娘得了官家的默许买通楚国夫人身边的亲信女侍,费尽心力舍母保子,不就是白做的了吗?” 赵元佐一愣,大脑有些宕机,随即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抓住赵元佑的手臂:“什么!你说什么!绮文是怎么死的,怎么死的!?” “大哥,人之常情。冯家已是一枚废子,虽动不得但也无甚助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爹爹始终体谅大哥,替你处理了个干干净净。” “体谅!?干干净净!?”赵元佐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杀了我心爱的妻,说成是为我好?多有意思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问题!明明绮文这一胎还算安稳,太医之前说了足月顺利生产无不可能,谁知道会早产加难产!原来是这般原因!我就说,谁能收买的了草青这样的家生奴婢,呵呵呵,原来是爹爹,至高无上至尊的爹爹爹,呵呵呵……!” 赵元佑站起身来,看着蜷缩在床上,显得渺小甚至有些可怜的赵元佐,故意地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 “大哥,你该体谅爹爹的心意,你是爹爹钦定的继承人,我们大宋未来的天子,爹爹为你铲平了道路只待你上道去登,你却这么不识相!” “你这样的福气,可是我们这些做弟弟的求也求不来的……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从小到大,我不过跟你差了几个月,明明资质也没比你差,却从未得过一句爹爹的夸奖!” …… 赵元休和赵元俊等亲王从宫里出来,路过东宫的时候,东宫已经起了大火。 炫目的火光刺激了赵元休的眼睛,他来不及多想,直接从车上跳下来,冲进东宫。 “殿下,不要去!”车里的刘绥来不及阻拦,就看着赵元休冲进了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