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劳务派遣公司》 第一章 诡计与谎言的女神 铁华历0172年，3月11日，早上7：46。 腐败的木制码头散发出的霉臭味与海风的咸腥味混杂在一起，钻入了露莉娅?露耶莉娅的鼻腔中。 露莉娅拿着印刷粗糙的传单，白纸上只有三行大字。 【女神劳务派遣公司！】 【招聘无业神明，待遇优越，工作轻松，没有经验也能够轻松上手！】 【请携简历到格拉纳达教区大教堂与杰洛总经理详谈！】 “这里真的发得起工资吗，不会是假广告吧？” 眼前贫瘠的港口村落确实能够让露莉娅产生如此疑问—— 土路早已因融化的积雪而变得坑坑洼洼满是泥泞，托着货物的牦牛与多奇地龙随意释放的排泄物令路面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气味。 往来的行人也多数是粗犷的船员水手，他们三两结伴地走入外墙低矮破旧的小酒馆之中，明明是大清早，便如此享乐放纵。 街边满是瘦骨嶙峋的人，铺坐在草席上，哀求着路过的水手们行行好给点钱。 虽然水手几乎都是无视了这样的哀求，但露莉娅在经过乞丐时还是会从包里掏出两三枚铜币放在他们面前。 最令露莉娅震撼的，还要数街角小巷口的女性，在接过水手递来的三枚银币后便搂抱着水手走入小巷的阴影之中。 露莉娅红着脸，连忙转过头去不再看那些阴暗的小巷。 “这里真的能有足够的信仰雇佣神明吗？看起来好像和那些推倒神殿建设工厂的地方一样野蛮、堕落……” 看着远处从高炉飘荡出的黑烟，怀揣着对未来职场的担忧，露莉娅加快了脚步。 走着走着，港口小路便到了尽头。 牲畜的臭味逐渐减少，土路也逐渐被砖块所取代，虽然两侧的房屋依旧低矮，但明显比起港区杂乱无章的窝棚一般的建筑要好上许多。 就连空气中散逸的信仰都比起港口要浓郁了一些。 砖块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广场”，被密密麻麻的小贩占据，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的广场又旁伸出许多道路往不同方向而去。 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声音、互相殴打的声音、起哄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夹带着不加修饰的欲望灌入露莉娅的耳中。 广告上说这里是“教区”，又说能“聘用神明”，露莉娅还以为是什么雪山深处的秘宗隐修院、或者起码是宗教氛围浓厚的静谧庄严之地。 有些不确定的露莉娅看了看广场旁的路牌，确确实实的刻着格拉纳达这几个字，露莉娅没有下错船。 但路牌上并没有指示该如何去“大教堂”。 露莉娅好几次想拉住一位行人问问大教堂怎么走，却又被对方那匆忙的姿态吓退，就这样孤立无援的呆站在路中间。 周边忙碌的行人几乎全都忽视了露莉娅这位头上顶着黯淡光环的“神明”。 露莉娅为了参加面试而新买的职业套裙和小圆头皮鞋被周遭行人溅起的泥泞所玷污。 “这样的话肯定不能去面试吧，还是回家……” 正在露莉娅打起退堂鼓的时候，她瞥见了熟悉的黑白相间的修士长袍。 一位身材高大，筋肉隆起的修士正在几位肥胖的商人打扮的男子的簇拥下从酒馆里走出。 “太好了，修士的话一定能够听我说话吧。”露莉娅消沉的内心因为看见了熟悉的事物而再次振作。 新神教是典型的多神宗教，露莉娅好歹也是经书中浓墨重彩的有过几十个大篇章描述其故事的神明，修士是不可能不认得她，也不听她的话的。 正在露莉娅要向着修士走去时，一位在市场边缘摆摊的老妇人出声拦住了露莉娅。 “很漂亮的光环呢，女神大人您是第一次来格拉纳达吗？” 吓了一跳的露莉娅连忙回过头去，下意识地捂住头上那黯淡的光环朝着老妇人的方向看去。 蹲坐在地上的老妇人看到露莉娅的举动，只是轻笑两声，那尖锐的笑声活像是破了个洞的风箱。 然而那刺耳的笑声却像是有着什么不可思议的魔力一般，露莉娅还是捂着头顶的光圈，却感觉自己焦躁不安的内心稍微平静了下来。 露莉娅打量着眼前的老妇人，披着脏兮兮的破斗篷，因为风吹日晒而粗糙的脸上堆满了皱纹，就好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一般——鼻子也长得不像话。 “你好……那个，我是来应聘的。”露莉娅放下捂着光环的手，从怀里掏出满是折痕的广告，看得出来她相当珍重这印刷成本不过一枚铜板的玩意，“请问格拉纳达大教堂怎么走。” “格拉纳达大教堂么？”老妇人接过传单，略微扫视后递回给露莉娅，“这里是无面与千面的阴影女士的教区，作为一名正教主神，她十分的善妒又小心眼。阴影女士和她的修士们排斥着其他神明指染这片土地的信仰。” “但是……！”褪去的焦躁再度涌上心头，露莉娅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如果我得不到足够的信仰的话就要消失了……这广告也没说这里是艾诺莉姆的地盘呀。” 艾诺莉姆是无面与千面的阴影女士的名字。 “杰洛会帮助你的。” “杰洛，广告里的名字？但是他既然在这个教区的话肯定是艾诺莉姆的手下吧。” 按照一般的常识来说，一个教区的神职人员都是从属于这个教区供奉的神明的直属修士，即使权利再怎么大，也要完全遵从神明的旨意。 老妇人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向了广场右侧的一条道路，“他在等你。” 那应该就是通往大教堂的路。 “谢谢您。”露莉娅站起身，朝着老妇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周遭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砖块道路也变为精心护理的华贵石料铺设的路面。 空气中浓厚的信仰令露莉娅黯淡的光环都重新闪耀起来。 小心翼翼地躲过街道上的修士与修女们，露莉娅还记得老妇人说过，这里的修士和修女不欢迎其他神明。 终于，露莉娅悄身摸入了教堂中。 地毯、壁炉、木制长椅，以及在教堂中央那足足有十米高的无面女神像，露莉娅不敢惊动神职人员、以及在这个时代少见的对着神像三叩九拜的虔诚信徒。 正在叩拜的信徒头顶上，一缕细小的白色光带朝着神像飞去，那是纯度极高的信仰。 露莉娅尽力克制住扑上去抱着信仰狂啃的冲动，悄悄地在教堂里寻找起广告上的“女神劳务派遣公司”。 在经过数十分钟的搜寻后，露莉娅在三楼最内侧的房间发现了“女神劳务派遣公司”的招牌。 “叩叩叩。”细小的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分外刺耳，这也让做贼心虚的露莉娅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有修士突然出现逮住自己。 “叩叩叩。”细小的敲门声回荡在办公室里，惊醒了梦乡中的杰洛。 杰洛先是打量了一下用奢华的黑木与羊绒地毯、挂帘装饰的房间，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知名魔兽毛皮缝制的里衣，再伸手掐向自己的脸颊。 杰洛，一名中层hr，一个月前魂穿到异世界，继承了杰洛?纳比由?艾琳的身体与记忆。 两世的灵魂交融，杰洛成为了一位懂得人情世故、却又悲天悯人怀抱着宏大理想的少年。 同时，杰洛的身份还从小公司的中间管理层一跃而成新神教在格拉纳达教区的教长。 虽然格拉纳达在北海边缘，信徒只有百来户，拢共三百来人，但高低杰洛是当地最高负责人！ 脑子里还有一个没有完全激活的系统！ 这样的天胡开局已然梦幻得有些不真实。每一次从睡梦中醒来，杰洛都会有些患得患失，需要掐自己一下才能清醒过来。 “好疼。”脸颊上传来的疼痛告诫着杰洛，这里并非梦境。 “谁啊？”杰洛一边快速穿好当被子一样披在身上的教区教长的长袍，一边出声询问。 门的另一侧没有任何回话传来。 “难道是艾比安修女来检查我有没有偷懒？”杰洛扣好长袍的扣子，又把委员会的胸章在胸口别好，还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被压坏的发型；顺便抽出根本没看的文件夹在自己身前放开，装出自己有在批阅文件、认真工作的样子。 做好了完全的伪装后，杰洛才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喊：“请进！” 沉重的大门随着合页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打开，但门外的少女杰洛并不认识，于是他开口询问道：“请问你是？” 少女——露莉娅有些扭捏的摆弄着手指，“我是来应聘的。” “应聘？”杰洛有些诧异的看着露莉娅。 白色的衬衣，黑色的窄口裙，看起来好像干练的职场女性一般的打扮在高挑修长的露莉娅身上再合适不过；一头暗红色长发批落至腰间，头上两根异形的犄角散发出不详与诡异的气息；在犄角中间，深红与紫罗兰色混杂的光圈缓缓旋转，昭示着主人的神性；但那光圈中散射出的光芒却又如同地狱的门扉一般充满着危险与背叛的气味。 可是露莉娅此刻却满脸的扭捏，破坏了这股由于衣装与光环而共同营造出的危险又干练的职场女性的形象，她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初次参加面试的女大学生一样。 看到头顶的光环，杰洛已经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少女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 没想到，才穿越过来一个月就真的糊弄到神给自己打工了！ 按耐住心中的狂喜，杰洛决定用一句充满玄妙的话语先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简历带了吗？” “带了的！”露莉娅连忙从怀里掏出简历递给杰洛。 接过简历的杰洛随意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搬过来坐着吧，等我看完简历就开始面试。” 拖来椅子坐下的露莉娅也在暗地里打量着杰洛。 竟然有如此瘦弱的教长？ 看着杰洛衣袖下露出的手腕，露莉娅暗自吞了口口水。 在露莉娅的认识里，神灭日之前，教长都是双手缠着圣光能跟着自己侍奉的神明在地狱里杀个七进七出的猛男。 可是眼前这位教长呢？ 俊俏的容貌、纤细的身姿，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样子，倒像是玻璃的人偶一般惹人怜爱…… 就在露莉娅盯着杰洛瞎想的时候，杰洛好像已经看完了简历，他清了清嗓子叫回神游天外的露莉娅。 “在开始面试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杰洛的表情有些沉重，原本的狂喜被紧张、恐怖、不安所笼罩“露莉娅?露耶莉娅小姐，你的简历上写的内容都是属实的吧？” 露莉娅诚恳地点头。 “所以你真的是诡计与谎言的女神……是个邪神？” 第二章 压力面试 “邪神不可以吗？我我理论上来说不是邪神是魔神！……也不对，那个，我……我真的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而且那个，广告上也没说邪神不行……吧？” 坐得笔直的露莉娅在面试正式开始前便被逼入绝境，她越说越不自信，头上的光环也黯淡下去。 “不，我们企业确实不会对邪神有过多的看法，不过毕竟我们也算是正神教会旗下的企业……” 杰洛故意放慢语调，看着露莉娅因为自己的话语而满脸羞愧的低下头。 这倒不是杰洛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如说他也希望这次面试能够成功，毕竟杰洛脑袋里的系统明晃晃的写着【激活要求：签约一位无主神明】；杰洛也能够看得出来，露莉娅已经神格溃散，如果再没有足够的信仰维持神格可能还有最多一个月就会消散。 此时快刀乱麻的签下合同，双方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但杰洛内心也有所顾虑，毕竟露莉娅是邪神啊，若是工资开得太高，说不定拿了工资马上翻脸…… 信仰是神格存在的基础，而在保证神格存在的前提下，信仰越多，神格能够施展出的神力便越强。为了避免给露莉娅发工资后她马上翻脸，杰洛想把露莉娅的工资待遇仅仅限定在“能够维持神格存在，却不能使用太强的力量的水平。” 换言之，通过提出各种苛刻的要求打压应聘者的自尊心，让露莉娅接受低到不合理的工资，这就是杰洛的目的。 如果杰洛做得太过火，让露莉娅内心崩溃放弃面试的话—— 那杰洛将失去开启系统的钥匙，而露莉娅也会在某一天神格溃散自此消失；不仅如此，杰洛还要背负上“杀死了一位求职少女”这样的心理负担。 真到了那一步，就是双输的局面了。 “暂时先不提这种无所谓的小事，我先向露莉娅小姐介绍一下我们企业的情况吧？毕竟求职是双向选择。” 生硬的转移话题，给予对方表面上的尊重。果然，在杰洛这样说后，露莉娅的头抬起来了一些。 杰洛从抽屉里取出翻页素描本，立在桌子上。 露莉娅也摆出严肃的表情盯着杰洛桌子上的素描本，紧皱眉头、眼神尖锐，看起来像是和刚才的紧张学生妹判若两人。 明明她看向素描本，可那黯淡的双眼却又好像在凝视着虚无一样。 目中无人、狂妄，却令人不敢怀疑她拥有愚弄全世界的资本。 这样的视线令杰洛有些内心发毛，仿佛自己的灵魂在被人随意窥视一般。 在这样的压力下，杰洛翻开素描本的第一页，画纸上描绘着新教的教徽和一个箭头指向另一个小了一圈的奇怪纹章。 那奇怪的纹章看起来扭曲且不详，能感受到从中满溢而出的负面情绪，仔细看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好像是一个拥有很多面孔的女人抱着一个男孩模样的娃娃。 “我们企业是由新神教会赞助的，对于即将消亡的神明进行保护、并且探索神明与人类和谐共处的崭新生存方式的劳务派遣型企业……” 露莉娅默默举手。 “有什么问题请讲，露莉娅小姐。”杰洛停下了讲解，等待露莉娅提问。 “杰洛总经理，我有两个问题。” “第一，这个奇怪的简笔画是我们企业的标志吗？” “第二，劳务派遣具体是做些什么呢？” 按照露莉娅的理解，给“公司”工作就是在工厂里做到吐血后，被监工丢到锅炉里当燃料。 劳务派遣这样的名词，闻所未闻。 “好问题！首先，我要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这就是我们企业的标志。” 杰洛指着这个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抽象简笔画，无奈的点了点头。 “因为一些大人的原因，大教长赞助我们企业时提出了几个条件，其中之一就是必须使用这个图标作为企业标志。” “然后，劳务派遣呢，就是……去做各种各样帮助他人的工作吧，在合适的时间到合适的岗位上，做能够帮助他人的事情，顺便提一句，露莉娅小姐，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工作呢？” “唔姆……”这可难倒了露莉娅，她歪起头来仔细思考，头上的光环也随之闪烁，“什么都行吗？” 如果在这里说出了什么用人类的鲜血和哀嚎装饰世界，那就直接不合格，杰洛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低沉且沙哑的嗓音缓缓道出亵渎的话语：“果然……蛋糕店、宠物店、花店之类的吧？啊！做漂亮裙子的裁缝铺也行。” 露莉娅仍旧皱着眉头，眼神尖锐，头顶上的光环还随着她愉悦的心情绽放出不详的红光，那氛围就好像她刚才说的是“生啖人肉、饲养人类、把人类的鲜血涂成地狱花园、用人皮缝制衣裳”一样。 “不，这些现在大概是不可能的，我们企业目前正处于草创阶段，是不可能有闲赋的神力派遣给蛋糕店、宠物店、花店、服装店这样的个体商户的，可能考虑派遣你去一些更能造福大众的岗位上。”杰洛只能表示遗憾地打破了女神的幻想。 “总之，如你所见，本企业是新神教教会旗下的优良试点企业，意在于试验一种神明与人类和谐共存的崭新模式。” 杰洛将素描本收起，本来后面的页数全都是充门面的白纸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手绘一整套ppt。 可随着杰洛收起素描本，露莉娅那严肃的表情也松垮下来。 “……难道说！”杰洛的内心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拿起钢笔“露莉娅，看这里。” 果然，露莉娅松软的表情又再度变得严峻起来。 而一旦杰洛放下手中的笔，露莉娅的表情便再度回归正常。 “近视的话记得去配一副眼镜。” “总之呢，人类为在这里工作的神明提供信仰，而神明则帮助人类解决生产生活中遇到的难题。当然，这种新模式对于神明来说，应该是不可多得的机遇。” “在其他信仰稀薄的地区，人们连神明的存在都看不见，神术也很难在没有信仰的情况下对世界产生影响。这样恶性循环下去的话……” “恐怕神明终有一天被彻底遗忘，连存在都完全消失吧？” 露莉娅频频点头，随着工业的高度发展，神明早已不再被人信仰，缺失信仰而导致神力尽失、神格溃散的神明屡见不鲜。 若非如此，露莉娅也不会因为在河边捡到一张印刷粗糙的小广告便乘船北上来到偏远的极地寻求“信仰”。 “毕竟现在这世道，信仰也不景气，哪还像我们企业有这么稳定的信仰来源？” 杰洛说到兴头上，顺势整个人瘫倒在老板椅上，就差点一根雪茄展示自己财大气粗了。 而这些福利待遇也深深刺入了露莉娅的内心，“是的，所以我很珍惜这样的机会……我从南方，从万里之外的布诺德卡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为了……” 话说到一半卡壳的露莉娅涨红了脸，在她看来这样的待遇已然是救命之恩了。 眼见情势大好，杰洛决定乘胜追击：“我当然知道你很珍惜这次机会，来这里面试的每个神明都很珍惜这次机会。” “换言之，如果我聘用你这位诡计与谎言的女神，你能够为我们企业带来什么？” 同时杰洛顺便抄起了一旁没有打开的文件夹，将它拍到桌上，“这些都是其他神明投来的简历，本来按照规矩应该是先投简历，我们再通知你一个时间进行面试的。但是看在你这样远道而来的份上，让你空手而归也不太好。所以我们企业才对你额外开恩，允许你插队参加面试。” “本来按照预约，现在面试的应该是冥府之神吧？” 其实这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话，这种莫名其妙的小广告能捞来一个智商比狍子还低的诡计与谎言的女神就已经是杰洛两世为人的福分了。 “我想你应该明白，能够聘用神明，并且按时按量发信仰的企业只有我们一家。” “而想要应征的神明要多少有多少。” 翘起二郎腿，做足老板姿态的杰洛敲打着桌面上的文件夹，观察着露莉娅的反应。 杰洛的胸前，写着“女神劳务派遣公司”的金字招牌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那是露莉娅在神格逐渐溃散的当下唯一的求生稻草。 也许是没有预料到这样的问题，露莉娅陷入了沉默。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就在杰洛要沉不住气准备开口帮露莉娅编一个答案的时候，露莉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令人诧异的笑容—— 那笑容绝不会，也不应该出现在一名邪神的脸上。 “嘿嘿，总经理叫我露露就好，我能给贵公司……不，是企业！带来一位优秀的员工！” 咧开嘴、傻乎乎的笑脸代替了原本紧张、混乱、不安的表情。 不愧是诡计与谎言之神，就连假笑都这么自然，“我算数可厉害啦！除此之外还精通商务礼仪、擅长接待客人……还有……还有……” “嗯……”看着面露出傻狍子笑容眉飞色舞地推销着自己的露莉娅，杰洛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 “我之前还和地狱大公打了一架，那一次把它头都砸烂了！” “结果它血溅到我身上，我就多了两根角！漂亮吧！其他神可没有这种角哦！” 看着杰洛的表情有些变化，露莉娅感到了一丝被聘用的可能性，继续拼命的找起自己的优点来。 就在已经尬夸到“尊老爱幼”这种对于邪神而言已然是侮辱的词汇之时，杰洛出声打断了露莉娅。 “原来如此，我全部明白了，对了，方便问一下露露你期望的薪资水平是多少吗？” “也就是说，总经理决定要雇佣我了吗！” 看着杰洛缓缓点头，露莉娅终于放下了紧绷的神经，长舒一口气，瘫倒在椅子上。 安下心来的露莉娅，展露出了和刚才做作的假笑不同的、与杰洛相遇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第三章 【乐园】 虽然露莉娅看起来傻不拉叽的，但是能和地狱大公揍一架，而且还打赢了。 浑身都被地狱之血污染后还能保持神性，只是头上多了点装饰而没有变成地狱生物。 这充分说明她是一位位格极高的女神。 而这样的女神……维持神格所需要的信仰自然不会少。 “我们教区现在有两百余个虔信徒、百来个浅信徒，和二十几个无信者，再加上港口的水手偶尔来祈祷告解，每个月的信仰收入在1300左右。” 到了谈价的时候，杰洛便马上摆出了一副谦卑恭敬的姿态。 “这是怎么统计出来的？能统计得这么详细，好厉害！”露莉娅发出敬佩的感叹，现在各个教会、神殿最大的问题就是很难界定信徒是否依旧虔诚。 可能昨天还忠心耿耿的对神祈祷的信徒，听信了公司推销员的话，第二天产出的信仰就大幅减少。 “这个嘛，那自然是本企业的机密。”杰洛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用手指轻敲自己的脑袋。 还能怎么办，杰洛总不能直接告诉露莉娅这是自己的系统给自己反馈的统计数据吧？ 【乐园系统】正式激活前只能看到教区的各项统计数据。 杰洛轻咳一声，将话题拉回正轨。 “虽然新神教大教长鼎力支持，给了我任意支配这个教区的信仰的权限，但我们教区毕竟是个偏远小教区，只是因为投资建厂利益不大，所以才没被公司指染。” “要不你看这样如何？我们先给每个月足够维系露露你神格的信仰，等到以后企业做大做强，教区发展壮大起来了，再给你加工资。” 全然不顾不到十分钟前，还在讲述自家企业“背靠新神教资源管够”的嚣张模样，现在的杰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成功诓骗住了露莉娅。 “不，企业愿意收留我就行了，每个月600信仰，让我的神格不消散的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成交！” 价格比起杰洛预料中更低，不，对于一个能殴打地狱大公的神明来说，一个月600的信仰就是维持神格不消散的最低限度了。 在神秘尚未衰退的久远过去，维持神格的信仰是以万为单位的。 像露莉娅这样能单骑突入地狱、讨伐地狱大公并且全身而退的神灵，恐怕每日维持神格所消耗的信仰是以百万计吧。 但，神秘的衰退使得神格这一概念越来越微不足道，仅仅只需要几百信仰便能够拥有一个“神位”。 可现在能负担得起每个月稳定600人次虔诚信仰的地区又有多少呢？ 这个世界早就没有神明立足的地方了。 露莉娅提出这个价格的时候，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杰洛的反应，直到杰洛没有反对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切都让杰洛感到有些可怜，就好像观赏着某种注定灭绝的可爱小动物一般。 “不过，无面与千面的阴影女士呢，她不需要信仰吗？她还维持着神力，信仰的消耗应该很大吧？”露莉娅忽然像是想起来之前在广场的诡异遭遇，又蔫了下去。 在广场所有人都无视自己、还迷失了方向，在露莉娅看来这就是艾诺莉姆，阴影女士的本名，的神术袭击。 这片教区还维持着一个能够小范围施展神迹的女神的神格，一千多信仰恐怕也只是将将管够，没有多少的余粮留给自己了。 “啊？无面千面？哦，你说大殿那个雕像啊，那就只是个雕像，不是真神。” 如果那雕像也是真神，杰洛还需要印小广告委托行船商人发到世界各地去吗？他早就想办法让雕像在合同上签字然后解锁系统了！ “是这样哦。”露莉娅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她在城市广场的时候突然的迷失方向肯定是因为神术的缘故，然后那个突然出现的老妇人又是什么？ 思考了三秒，露莉娅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可因为动脑属于诡计与谎言之神的权柄，全力转动大脑的露莉娅相当于其他神明施展神术，每秒都需要消耗大量的信仰。 本就稀薄的神格再度稀释，光环已经到了熄灭的边缘，露莉娅果断放弃思考，将这种复杂的问题抛到脑后。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现在就签合同吧？”杰洛从文件夹里找出一份沾染了契约之神残存神力的合同，在模板的空白处填好月薪和诸如假期等福利后，递到了露莉娅面前。 月薪600、特殊情况下的信仰消耗由公司承担，每天工作八小时，大小周休假，十五天年假，无论什么神来看，这都是相当不错的待遇。 “不，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看着眼前的合同书，露莉娅的眼神再度凌厉起来。 这恐怕不单单是因为近视的原因。 “也有不少的佣兵团以信仰为诱饵引诱落魄神明为他们卖命。我想请问，我加入贵企业和成为一位以掠夺他人性命来换取信仰的……神明，有多大的区别？” 这样尖锐的问题，径直刺穿了杰洛浑浑噩噩的伪装。 一瞬间的失态马上回归掌控，在杰洛下意识地想要靠着大人的话术蒙混过去时，露莉娅之前那可怜的、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让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些漂亮的场面话。 “我应该把我最真实的想法传达给她，传达给我值得纪念的第一号员工。”杰洛这样想着。 “但我的系统还没……”杰洛又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隐藏的超凡力量，谁也不知道能将神明逼入绝路的公司有多强大。 如果在这里宣告自己的想法，那么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强大的敌人。 “系统还没激活，那又如何？” “应当行允的，不因宏伟而偏移，亦不因孱弱而不逮……” “唯独因信称义。” “并非信仰，只是凡人的信念。” 纤细而坚定，慌张而迷惘的声音同步回荡在这片混沌的界域。足下荡漾的暗潮却闪起了一汪温和的光辉。 杰洛总是用系统还没激活，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所以还可以安心摸鱼作为借口麻痹自己。 但是现在，得过且过的每一天就到此为止了。 “我心里欢喜；我的言语充满快乐。虽然我的肉体必朽，我仍要栖息在盼望中……”纤细的声音在空荡的界域中回荡，亦如杰洛足下的辉光。 “我的心欢喜”杰洛弯下腰掬起辉光，影映在光上却如光从影中生。 “我的灵欢喜”声音在手中响起，再不为彼此。 “那么我便不动摇，安然往居住。” 杰洛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掀开一直拉起的幕帘。 光芒划破阴影，露莉亚抬起手略一遮挡，疑惑的看着光幕之中的身影。 “露露，你是从港口过来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有些不解，但是露莉娅还是点了点头，“是的。” “你看见了什么？” 露莉娅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贫瘠的港口村落？欣欣向荣有开发潜力的港口都市？ 露莉娅不清楚杰洛为什么这么问，只能沉默不语。 随着微不可察的叹息，杰洛转向了窗口，背影也被晕染的模糊：“我目见浑浊之世，金与欲高于魂灵；我耳闻靡非之音，权与利顶替基石；我口诵义契之约，妄与妒篡逆圣理。”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残酷的时代吗？” 露莉娅想起那些在地狱袭击中被自己保护的信民亲手将自己的神像推倒、铲平神殿、搭建起工厂时的欢呼。 可即便忤逆神明，他们也没能够过上想要的生活。 露莉娅情不自禁的点头。 “公司代替了教会与王国，统领着世俗的世界。 四通八达的列车轨道连通起各个城市，自此人们不再需要徒步穿行于旷野； 滴滴作响的电报将人们的思恋化作不可见的光波，传递到挂念之人的身旁； 超凡药剂代替了虚无缥缈的神迹，只要服下便能够拥有掌握自身命运的力量； 公司的促销员们兜售着新式的动力装甲，高喊着神明不过是寄生在人精神上的蛀虫，尖端的文明利器也可以对抗过去祈求神迹才能驱逐的恶魔。 然而在繁荣的表象之下—— 被夺走了土地的农夫被打包装入列车，送往公司的宿舍，至此，他的未来除了工人，便什么也不能成为； 林立的烟囱派出黝黑雾气，无数居民在睡梦中再也无缘看见明天的朝阳； 工厂那永不停歇的熔炉、都市里那富丽堂皇的高楼下，又不知埋葬着何许多人的尸骨与梦想？ 比起恶魔，也许公司杀死的人更多吧。” “所以我们要打倒公司，重现神明的统治吗？”露莉娅心里一紧，在这个神秘衰退的世界，靠着老弱病残的神明去挑战钢铁与火药，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杰洛走到露莉娅的跟前，捧起她的脸，“为什么要重现那种落后的时代？” “诶？”露莉娅有些不能理解，既然公司是坏人，杰洛还招募神明，那肯定是打倒公司重现神明统治的盛世啊？ “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作什么形象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侍奉它。愚昧者追逐谵妄的幻想，持经文相互功伐而忘却那些义理本是叫人团结，叫人向前。” 对于过去教会的统治，杰洛如此裁定，钉上了腐朽制度的最后一颗棺材钉。 “贪爱银子的，不因得银子知足；贪爱丰富的，也不因得利益知足。公司无止尽的攫取着财富与未来，却仍品评着每一缕血肉的滋味，人们挣扎于契约与合同的枷锁，却也撕扯着同伴的骨髓向上攀登。” 对于自诩进步的公司统治，杰洛亦嗤笑痛心，揭穿了在繁华表象之下隐藏的污秽，宣告其必定衰败的道理。 “理仍在运行，我们是向前的；但义却陷入沼泽，世界在滑向深渊。团结人们的，只有两项东西：共同的信仰与共同的罪孽，我无意选择后者，却无力从驭者手中夺过绳缰。我梦中行过伊甸，睁眼却痛哭，因为我无法将它与众人共享。但现在，我想让奶和蜜重新流淌在河道，我想要神的归神，人的归人，耳中不再是被吸吮时痛哭的哀嚎，而是前进时的欢笑与天上祝福的歌谣。” “这就是我的祈愿。” 这个男人不正常，绝对是疯了，雇佣神明竟然是为了这种像是小孩所说的空话一样的愿景，但是…… 露莉娅却下意识地幻想、不，妄想着那所谓的‘乐园’里的景色。 沉思片刻，露莉娅提起笔，郑重地在契约书上写下了自己的神名。 随着露莉娅一笔一划的写下那蕴藏着神代契约的符文，杰洛脑海中的系统也在逐渐亮起。 【乐园系统已激活】 杰洛向着露莉娅展开双臂，那身影如同露莉娅降生之时迎接她的宏伟存在一般。 “欢迎来到我的乐园。” 第四章 小心合同欺诈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向公司、向罪罚辛迪加宣战呢？”露莉娅已然跃跃欲试。 “这……暂时再过几年吧，先苟一波好好发育，毕竟按照现在我们教区现在的实力，新神教会随便派出一支战斗修士团就能把我们镇压了。” 杰洛回想起之前在教会圣地——安伦蒂诺的修道院里看见的那些手腕有树桩子一样粗细，一手页锤一手霰弹枪的猛男；又想了想自己教区里的小猫一两只，摇了摇头。 而且现在还不到翻脸时候，而且新神教会对格拉纳达的支持和物资是很重要的。最终，杰洛拍了拍露莉娅的肩膀，慈眉善目地劝说道：“女神就好好搬砖，别整天想什么有的没的。” “那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露莉娅仍旧两眼放光，已然迫不及待想要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沉思片刻后，杰洛放弃了让诡计与谎言之神服务于大众这样的想法，“说得也是，诡计与谎言之神的话，先暂时在教堂里熟悉一下业务怎么样？” “但是……”露莉娅的眼神四处游移，额头上也渗出点点的汗珠。 “在教堂里工作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我在到这边的路上听人说这里的修士很排外，不是很喜欢其他神，而且我还……”露莉娅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红色光环，“我还是一个邪神，在正神教会里工作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这倒是一个问题，虽然我有大教长的许可可以随意招募神明建设乐园，但是果然让一个邪神和正神教会的牧师修女直接接触也不太好吧，露露，你能够把自己的光环和犄角隐藏起来吗？” 露莉娅下意识地点点头，在看到杰洛的目光后又马上摇头，“这个可以报销吗？” “这个属于工作需求的必须信仰消耗，当然可以报销，但是额度不能太高。” “我的第三光环有愚弄的权柄，只要愚弄我的本质，让我的神格和恶魔污染都以为自己不存在的话就可以。”露莉娅听到可以报销，便马上开始吹捧起自己的能力来。 这吹法，穿越到隔壁《诡秘o主》高低是个序列1起步； 但是杰洛从露莉娅的眼中看见了一丝小紧张，只一眨眼的功夫，杰洛便明白了： 她绝对是在夸大说辞，想要骗经费。 因此杰洛回应道：“最多报200。而且，合同里也写了，只要派遣的工作是正规工作，那员工不能对于企业派遣的工作岗位挑三拣四和拒绝。” 杰洛满脸奸笑，掏出了露莉娅才签的合同，指到了其中一页。 而看清了合同上连地狱中最为残暴奸诈的大公都不敢写出的文本后，露莉娅也脸色一变：“总经理，你算计我！” 夺过合同书，露莉娅快速翻动起来，可看得越多，她的脸色便越沉重。 “只要是上级指派的正规工作，便不能拒绝。” “若是因违反员工守则而离职，则需要支付32000信仰的违约金。” “若是因为自身业务水平不足而被辞退，则同样需要支付32000信仰的违约金。” “下属的功劳是上司的功劳，上司的过错是下属的责任！” …… 尽是些诸如此类的霸王条约。 露莉娅往后退了一步，这样的黑心企业简直闻所未闻，诡计与谎言之神的自尊心也在阻挠着露莉娅承认自己的失败：“真不想承认啊，这是因为我太过年轻而犯下的错误……” 这场胜负是自己输了但是杰洛总经理是怎么让自己签下这样苛刻的合同的？平时这样明显不合理的条件自己应该会一眼就看穿啊？露莉娅的脑子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开始思考起来…… 光环再次闪烁，本就不多的信仰几乎被抽干，邪神神格的能力解放！数百的信仰蒸发流入光环之中，赋予了露莉娅超高的智慧与敏锐的洞察力，让她一瞬间便“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谋略与布局。 也许从自己踏上格拉纳达的码头开始，便一直处于杰洛总经理的算计之中。 在市场遇到的老婆婆八成也是托吧？靠着奇奇怪怪的言论让露莉娅疲于躲避修士修女，消耗大量的精力； 露莉娅耗尽心力“潜入”大教堂，提心吊胆于被修士发现时突然开始面试！ 在露莉娅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开始几乎让人崩溃的地狱难度面试； 但就在露莉娅即将崩溃时，杰洛总经理却突然告诉露莉娅可以签约，又给出了相当优秀的条件。 这样巨大的落差无论是谁都会有些飘飘然，失去了最基本的警惕性。 最后的演说凭借那纯真又疯狂的愿望深深震撼了露莉娅，更是挑逗起了邪神之魂中内藏的叛逆意志。 可以说最后露莉娅也只是草草确认了杰洛总经理提出的待遇没有问题，就签下了自己的神名。 消耗精力，在疲惫状态下趁虚而入！打压、怀疑、否定！令人患得患失时突然展现出关怀和温柔！最后以高远的志向令人陶醉其中无暇思考！ 如此高明的感情连环计，令露莉娅那被神力强化的超级大脑都不由得惊呼一声“精妙绝伦、环环相扣的诡计！” 看着杰洛那有些关切的表情，露莉娅银牙轻咬，终于放下了诡计与谎言之神的自尊，鲜红的光环逐渐黯淡，她心服口服的说道：“这次是我输了，请您随意使唤我吧。契约就是契约，只要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工作，我都会老实服从的。” 可杰洛根本不清楚露莉娅的脑内剧场，只是战战兢兢地指着露莉娅的光环：“喂，露露！你的光环……不对，你整个人都在粒子化！” 正如杰洛所言，露莉娅的光环、角、身体表面便散逸出大量的颗粒，形体都难以维持，这是神格溃散的表现。 神行走在人间的躯体是由信仰构成的，一旦信仰耗尽便不能再维持身躯。 “啊！糟了……” 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导致神权被动激活最终信仰被抽空进而引发神格溃散……这样搞笑的抹除方式恐怕是所有神里最失败的吧。 “那个……总经理，能不能预支一个月的工资。”露莉娅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脸，虽然不抱期望，但还是这样询问了一下。 “当然可以！”杰洛慌忙打开系统，跳过大量的系统教学，直奔主题。 将600点信仰划分给露莉娅。 【确定为露莉娅支付……】 看都不看跳出来的确定信息，杰洛点下确认按钮。 自虚空之中飘散而出的信仰融入露莉娅的光环之中，原本破碎四散的粒子再度聚拢，露莉娅有些出神的望着自己的手掌，旋即一阵眩晕感袭来。 “露露，没事吧？”杰洛一把扶起露莉娅，将她带到一旁会客用的沙发上坐下。 “总经理，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神格溃散还能够被信仰倒转……”瞧着距离近乎脸贴脸的男人，露莉娅再度喃喃自语，似乎光环的亮度又在慢慢提高。 “嘘！你不要再动脑子了，好不容易给你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再思考这些无聊的事我可不管你了！” 杰洛赶紧捂住露莉娅的光环，总算将那危险的光辉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啊？预支工资？我不知道哦？”而对此，一切骚乱的源头，露莉娅则是将嘴角咧到一个危险的弧度，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这话怎么说？” “合同里根本没有预支工资这样的条目，当然了，待遇里的员工特殊情况下消耗的信仰由企业承担应该不是一句空话吧？” “还有什么比起拯救员工的生命更加特殊的情况呢？” 邪神的声音温柔且诱惑，却夹带着背叛与谎言的甜蜜气味。 “难道……！”杰洛心中一凛，心已然在滴血了。 “没错哦。”露莉娅将嘴唇凑到了杰洛的耳边，温暖、湿润的气息传递了令杰洛内心沉入冰封海底的恶毒话语，露莉娅肯定了杰洛的猜测：“那600信仰根本不是下个月预支的我的工资，而是完全由企业承担的应急处置费。” 露莉娅露出了虚弱的笑容，来神格溃散确实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损伤，她用尽全力提起手臂，将食指尖点在杰洛的鼻头上。 按在鼻尖的手指微微用力，露莉娅就这样借着反作用力顺势躺倒在沙发上。 “我好歹也是诡计与谎言的女神，怎么可能甘愿被一个凡人牵着鼻子走呢？” “这样我就拿下一局，比分回到1比1了。” 第五章 天基武器 “你倒是稍微注意一点啊。“ 杰洛心疼的看着被溅上污泥的地毯，帮露莉娅把鞋摆好。 “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太累了。”露莉娅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虚弱，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我刚才才差点消失，然后严格来说应该是死后复活。” 杰洛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露露你多久可以把光环和头上的角隐藏起来？我会安排教堂的老员工带你去熟悉一下工作环境，然后看看合适的岗位。” “大概……等我先睡会吧，睡醒就好了。” 此时的露莉娅已经连双眼都睁不开了，她蜷缩成一团，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好，那你先稍微休息一下吧，冷不冷？需不需要盖点东西？”见她都困倦成这样，杰洛也不好逼迫，只能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关切话语。 露莉娅勉强挣扎着点点头，接着头一歪，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杰洛见状连忙将自己的长袍脱下盖在露莉娅身上。 见露莉娅睡相很好，也没有蹬被子之类的行为，杰洛才满意的点点头，从衣架上取下备用的长袍裹好。 想了一会，杰洛又点燃壁炉里的柴火、将窗户关上，这才坐回办公桌后。 “首先先把合同归档，然后写一下公司和教会的劳务派遣合作合同……嘶，我是把合同模板放哪了来着……不对！” 杰洛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才激活的系统，可不能就这样忘了。 随着杰洛的念头，系统界面在他的眼中快速扩张。 相比起未激活版本，激活后的乐园系统新增了【契约神明列表】、【信仰造物列表】。 除了这两个项目，以及原本就有的【乐园居民状态管理】以外，其余的大部分系统界面都处于一种上锁的灰黑色之中。 契约神明列表不用看，反正也就露莉娅一个，杰洛直接点开了信仰造物列表。 看起来像是前世的购物网站的界面中，排列着众多杰洛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物品。 瓜子、汽水、旧书、游戏机、调味品，这是杰洛前世见过、摸过、拥有过的东西，它们的价格似乎是信仰与金钱1：1的关系换购。 比如这一包瓜子要12信仰，前世这样的一大包瓜子也差不多是12块钱。 而其他杰洛不熟悉的部分，则是大部分处于不可购买的状态，仅仅少数几个高亮的都是什么“智慧女神的祝福”、“睿智的喷泉”一类，听起来就很可疑的物件。 比如这个什么智慧女神的祝福，简介里写着‘可以提升领地范围内全体居民的智力’。 这典型的就是快销保健品的套路。 卖7万信仰高价不说，多半到时候，质问系统没有效果的杰洛，就会得到“本产品效果因人而异”、“您不是得到质疑我们产品的智慧了吗？”这样的敷衍答复。 “这些什么神迹、奇迹、祝福都是和智慧有关，露莉娅当时自称是诡计与谎言的女神，会不会是因为我签约了她所以才能够购买相关内容？” 杰洛的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他继续往下滑拉着系统界面，很快便发现了一个介于高亮与无法使用之间的道具。 “智慧女神的强效祝福由于乐园内居民对于您旗下的女神接纳度不足，因此无法购买。” 阅读着系统文本，杰洛有些因为跳过了教学而懊悔不已。 虽然能够大概推测出这是要让教区里的其他人认识、接纳露莉娅，但杰洛也不敢把话说死。 跳过新手教学后就是这样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当时情况紧急，再不快点露露这个员工就要消散而亡了；而从乐园系统目前的状况来看，显然是需要契约下神明才能够让其正常工作的。 所以当时杰洛如果不快点跳过教学的话，失去露莉娅的这个乐园系统，也不过是一个只能够用信仰买买瓜子零食的青春版桃饱网罢了。 “说到瓜子，好久没吃过了。” 看着右上角的1372点信仰余额，杰洛沉思良久， 这是公司草创初期，信仰很珍贵，而且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奇奇怪怪的敌人，所以不能随便乱用信仰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杰洛啊杰洛，你要意志坚定！ 最终杰洛只下单买了一包瓜子、一大瓶两升装快乐水。 下单、付款，一切都和前世的桃饱网一模一样，但是在扣除掉足足19点信仰后，杰洛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怎么没叫我填收货地址，这系统也没有一个背包一样的东西？” 凝视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正在杰洛以为自己被系统坑了信仰时，突然，一袋柔软的东西砸到了杰洛的头顶。 “嗯？”杰洛捂着脑袋，看着反弹两下滚在桌子上的瓜子，有些困惑的抬起头。 杰洛头顶上约30厘米的地方，一圈乳白色正寂静悬浮，看起来瓜子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杰洛倒是没有太在意那个光环。 毕竟乐园系统用信仰当能源，这个世界使用到信仰能源的也只有神格。 所以顺理成章的，乐园系统也是神格驱动，使用时头上出现光环实属正常现象。 杰洛在意的是，正通过光圈缓缓成型的某个东西—— 如果要说那是一瓶可乐的话，那便太大了。 它巨大、宽厚、沉重，而且很粗糙，那简直就是铁锤。 即使换上了《烙印战士》的语气，也掩盖不了那是一瓶泛着黑光的快乐水的事实。 “沃趣！”躲闪不及的杰洛被从光环中落下的两升装快乐水砸了个正着。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出现在杰洛头顶的光环却好像事不关己一般，缓缓地化作粒子消失。 “算了，我脾气好，不和系统计较。” 揉着头，把满是气泡的快乐水放在一旁，杰洛撕开瓜子袋。 熟悉的奶香味、不止是外观，气味和味道也一模一样。 无论是嘴里扩散开的香甜瓜子味；还是头上被两升快乐水砸到的大包都在告知着杰洛一点： 系统的力量是货真价实的。 “欸，你在吃什么？” 正在杰洛还想感慨一下系统的强大时，露莉娅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现身。 她兴奋地扒拉着桌子边缘，两眼放光的打量着杰洛手里的瓜子。 第六章 提桶就该提红桶 “这么早就醒了？” “也不早啦。”露莉娅有样学样的学着杰洛嗑起瓜子来。 闻言，杰洛看向墙上的时钟。 看看系统刷刷购物商城，回过神来，已然是十一点十七分。 杰洛不仅仅是完全忽视了时间的流逝，甚至连露莉娅什么时候醒来、趴到桌边也没察觉到。 “你多久醒的？” “就刚才，我闻着甜味就醒了。总经理，这个好吃欸。”露莉娅吧唧吧唧嘴，又很不自觉地抓了一大把瓜子。 “喜欢就多吃点，还多的是。” “真的吗？那我全部拿走咯？” 见杰洛点头后，露莉娅便欢喜的把剩下大半包瓜子全数带走，过了不到两三秒，又满脸痛心的给杰洛抓回了一把。 接过瓜子的杰洛也不客气，跟露莉娅又大眼瞪小眼地磕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睡好了吗？” “嗯，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了！”睡足的露莉娅声音都有了活力。 “那就行，露露，先把你头上的光环和角收一下。” 这是露莉娅在睡着之前就答应醒来马上做的事。 露莉娅放下瓜子，她的头顶上，原本红紫混杂的光环开始分层展开。 深红、淡红、胭脂红、罗兰紫、紫色，五层颜色各不相同的光带最终拼凑成了一个复杂的如同蔷薇一般的形状。 普普通通的圆圈样式光环通常是节能、待机模式的外观，完全展开时神明的光环会根据权柄的不同而划分出多个层次。 处于第三层的光环缓缓发光，随着光芒逐渐强盛、露莉娅头顶上的角和光环逐渐消失。 约莫半分钟后，第三层光环朦胧的虚影也消失不见。 露莉娅现在看起来倒完全像是一个普通的职场女性了。 “我们核对一下设定。你是我失散多年的远房表妹，听说我在格拉纳达当了官过来投靠我的。”杰洛拉着露莉娅，几乎是把嘴凑到她耳边。 “哦哦。”露莉娅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但很快，她便又有些迷糊了：“总经理，我就来这里上个班还需要这么严密的设定吗？我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正常人欸。” “需要需要，你来路不明，这里的管账婆以前是专门杀邪神的叫约哈什么骑士团来着的特务修女，如果让她发现你是邪神的话那可就糟了。”杰洛满脸严肃。 “她会用大砍刀砍我吗？”在露莉娅的认知里，这些什么邪神猎人都是一手霰弹枪、一手大砍刀的超级猛男修士。 “那倒不会。” 露莉娅松了一口气。 “毕竟我们正神教会人员不能用刃器，我们一般右手是拿页锤的。” “我想辞职……” 比起被邪神猎人一锤子砸爆光环、四散爆发而亡，露莉娅还是宁愿有尊严的化作粒子寂静消散。 “没事没事，没那么可怕，你就演得内向文静一点，基础设定就是来投靠我的表妹，其他的就张张嘴做出一副想说但是又害羞说不出来的样子就行了。”杰洛搓了搓露莉娅的头发，安慰着她。 “然后衣服换一套、头发发型也做毛糙一点，对了，你的行李呢？” 杰洛这才后知后觉，露莉娅除了提着一个几乎装不了东西的小包外，没有携带任何其他东西。 露莉娅闻言指了指头顶：“在光环里，如果要取出来的话，我就先要解除伪装哦。” 一边说，露莉娅还一边顺势往头顶摸去，随着她的手指靠近，光环逐渐显现。 虽然有些心疼200信仰打水漂，但是杰洛还是默许了露莉娅的做法。 负责内务统筹的艾比安修女过去是邪神猎人，直到膝盖中了一箭，才因伤退役转入内务；但饶是如此，她也绝不是杰洛和露莉娅两位弱不禁风的菜鸡能够碰瓷的。 敏锐的洞察力、优秀的判断力、超绝的行动力、强大的战斗力、艾比安修女就是一个冷酷高效的邪神灭杀机器。 即使转入内务，她雷厉风行的做派也令教堂里不少职员畏惧。 看着露莉娅将很有邪神风范的红色塑料桶从光环里取出抱在怀里，再度开启伪装，杰洛才给她又转去200信仰。 杰洛偷瞄了一眼，桶里装着衣裤、洗漱用品、毛巾拖鞋，跟身着的华丽求职装束完全不同，这位女神看起来也是一个资深提桶人。 “要不你也换一身衣服……不，算了，这样就好。” 来投奔远方亲戚时，特地买一身不错的衣服穿上，这样才正常；如果刻意为了乡下土妹子的设定而换上皱巴巴的衣服，那反倒是自缚手脚。 “最重要的一点，不要使用神力、尽可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 抱着露莉娅的脑袋，杰洛最后再一字一句的嘱咐道： “如果被艾比安修女查出来，我们两就一起玩完啦。” 露莉娅反盯着杰洛，满脸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 “听懂了就点头。” 露莉娅点了点头。 杰洛这才把手松开，按下传唤铃。 铃铃铃！刺耳的铃声响了三次便停止。 “这里是内务主管修女艾比安，请问有何吩咐。” 杰洛看向露莉娅。 露莉娅一愣，随即做好了觉悟，沉重地点头。 “额，是……是这样的，艾比安修女，我有个事情想麻烦你一下，能不能来教长室面谈。” 直到正式开口时，杰洛才察觉到自己面对的巨大压力。 “遵命。” 简短的回答后传唤铃被掐断。 杰洛从沉重的气氛中暂时解放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露露，你也多喘两口气，等下要直面本人了。” “好……好好好。” 露莉娅也连忙跟上，学着杰洛的样子开始深呼吸。 “别害怕，杰洛，只是用教长的特权安排一个远房亲戚到教堂里工作而已……没什么好紧张的，安排领导的亲戚进来工作这种事情你不是最擅长了吗？” 回忆起以前将领导的无能子女安排到各种中高层岗位上的经验，杰洛出乎意料的安心下来。 没错，即使再怎么可怕，艾比安修女也只是自己的下属，根本没必要这么紧张。 心如止水的杰洛静静看向大门，等待着艾比安修女的来访。 第七章 你最好按着人设演 叩叩叩。 清脆有力的敲门声回荡在办公室里。 正在深呼吸的露莉娅僵硬地停下了动作。 “记住设定。”杰洛压低声音，对露莉娅低声吩咐道。 “请进！” 门缓缓打开，修女与北国的寒风一起涌入。 露莉娅打了个寒颤，被杰洛拉到身后。 “有何吩咐？” 黑白两色的修女服、在头巾下倾斜而出的银色长发与淡蓝双眼；那股淡漠得不像是人的氛围让露莉娅不敢直视。 “这位是我的表妹，人比较内向腼腆。”杰洛挥手示意，“这位是格拉纳达的内务主管艾比安修女，露露，打招呼。” 露莉娅在杰洛的催促下，才扭捏的问候道：“……艾比安修女好。” “嗯，需要我帮忙安排住宿和旅游的行程吗？”艾比安无视了露莉娅的问候，看向杰洛。 安抚着因为问候被无视而受挫的露莉娅，杰洛解释道：“那倒不是，露露不是来玩的，她想在这边……找一点事情做。” “审查过背景了吗？”艾比安略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状况。 “是我的表妹，这方面肯定没有问题。” 杰洛站起身，拍拍露莉娅的背，“就是才踏入社会，比较单纯、比较内向，给她安排一个轻松一点、容易上手，还能多和人接触、但又不需要那么多接触的工作锻炼锻炼吧。” 系统要解锁更多道具，就要露莉娅多去和人接触、被人接纳。 所以杰洛仔细思考了一个完美适合露莉娅的岗位：圣歌团的主唱。 平时在人前载歌载舞，收割信徒的信仰、混脸熟；下班就可以消失不见，减少和人接触后言多语失的可能性，还能维持神秘感。 已经暗示、不、明示到这个份上了，艾比安一定能够理解我话里的话！ 杰洛如此坚信着。 沉思片刻后，艾比安认真回答：“小卖部正好缺一个营业员。” “不，那个，艾比安修女，露露她好歹是我，是教区教长推荐来的亲戚，安排去小卖部看摊是不是有点太……” 对于直来直去的艾比安，杰洛也有些头疼。 这就好像大老板把他儿子拉到工地说是要“历练历练“，于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人事直接安排了一个高空作业岗一样。 “小卖部不是完美符合您的要求吗？一个轻松一点、容易上手，还能多和人接触、但又不需要那么多接触的工作。” “我也觉得去小卖部看摊很好哦……”露莉娅也举起手发表自己的见解。 反正露莉娅以前在神殿当女神的时候也是坐在神座上，等信徒缴纳信仰然后赐予他需要的神迹和加护。 这和小卖部看摊大差不差。 拍拍露莉娅的脑袋，杰洛简直觉得自己为这个傻孩子操碎了心。 “圣歌团最近不是在排演新的什么音乐剧吗，我听说主唱位还缺人。”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杰洛觉得艾比安也该懂，是希望把露莉娅推上位的意思了。 “是的，现在主唱位的竞争者是芬妮修女和莫兰修女，芬妮修女的唱功更扎实，但莫兰修女的声色更契合主角……” 艾比安看起来完全没有听懂的，开始给杰洛分析起目前几位修女的优劣。 “停停停，我的意思是你在圣歌团给露露安排一个工作，嗯，最好是能演那种戏份比较足、又尽可能招人喜欢的角色。” “遵命，如果只是这种小事的话那么教长您应该说得直接一点。” 不过，艾比安总算是点头肯首，同意了杰洛的要求。 哪有大领导把话说得这么明明白白的，模模糊糊透露一个意思让手下人自己去悟，这才有大领导风范嘛。 看来艾比安还是道行不足，杰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而露莉娅这时才慌张的凑到杰洛耳边，“总经理我不会唱歌啊。” 这一举动直接让艾比安脸色一沉。 “哈哈。露露，没关系，年轻人就是要多尝试，谁都不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 意识到在工作时间和年轻女性搂搂抱抱疑似亲昵确实不太合适，杰洛赶忙推开露莉娅，同时给她送上一碗心灵鸡汤。 “那么我先带她去办理入职，顺便熟悉一下工作环境。”艾比安靠近桌台朝着露莉娅颔首示意。 “这孩子第一天来，我陪着她……” “教长大人，今天下午预计在三点召开关于港区街道治理的定期会议，您的发言稿准备得如何呢？” 艾比安拦住了想要起身的杰洛。 摸鱼一上午、一点正事没做的杰洛神色一变。 “好吧……艾比安修女，露露就拜托你了。”他又看向露莉娅，“你真的是一个很内向老实的孩子，经常喜欢不说话，别人问你什么也不说，就闷在心里，这样不好！” 看似是长辈对于孩子的恨铁不成钢，实则是杰洛在提醒露莉娅保持人设，按照设定演。 露莉娅哦了两声，拎起小桶跟着艾比安朝门外走去。 虽然也不知道露莉娅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但杰洛已无暇顾及他人，只能坐回桌前重新开始构思满是套话的发言稿。 门外。 带着露莉娅转过两条长廊，来到尽头的房间前。 这里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了，陈旧的房门上满是蛛丝。 “待会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吩咐完后，艾比安便推门而入。 跟在艾比安身后的露莉娅缩缩头，牢记自己的设定，一句话也没说，跟着一脚踏入房间之中。 时空的扭曲感扑面而来，回过神来，两人置身于一片灰暗的雾气之中。 除了身后突兀的门框外，雾气中还有影影绰绰的黑影。 不等露莉娅有所反应，艾比安迈步向前，不一会便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不敢犹豫，露莉娅抱紧小桶，朝着艾比安的背影跑去。 同时，露莉娅也看清了雾气中黑影的真面目。 人偶、东倒西歪的木制人偶、穿着各种各样的服装，毫无秩序的堆叠在一起，球型关节也因为这样暴力的堆叠而折向令人不快的方向。 在木制人偶的坟场中，艾比安带着露莉娅不知道前行了多久。 直到四周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这才让艾比安停下脚步。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冷不丁的询问不是来自身前，而是头顶。 从尾部喷出丝线垂钓而下的巨型蜘蛛以八只眼睛一同看向露莉娅，但发出声响的是衔接在蜘蛛身体上的女性的上半身。 “欸？啊……因为她让我不要惊讶的……” 露莉娅指向艾比安，满脸委屈。 我这人设就是一个初入职场懵懵懂懂，只会听老员工指示的新人。 我也严格按照总经理的吩咐，照着人设演了。 这演得还能出错了？ 第八章 冷酷无情的攻略机器 “初次见面，这位不会惊讶的少女。” 蜘蛛的巨躯骤然落地，碾碎人偶的嘎吱声响与温柔的女声混杂。 露莉娅这才像是后知后觉地退后一步，她抱起塑料桶挡在自己和蜘蛛的八只眼睛之间。 “你、你好！我是今天到格拉纳达大教堂入职的露莉娅！” “新人？来办入职拿制服的吗？”女性的部分转向艾比安询问道。 “是的，据说是杰洛教长的亲戚。雅菲女士，请帮我确认一下她的过去；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织一套圣歌团的衣服。” “不过今天我休假耶。” “加班费。” “行吧，不是干白工就行。”菲雅不情愿地转向露莉娅，抬起蜘蛛的前肢：“不要动哦，很快就好了。” “欸……”露莉娅求助的目光在雅菲和艾比安之间来回交替。 艾比安察觉到了露莉娅的视线，解释道：“雅菲女士是结糸之神与凡人诞生的半神之一，能够看到构成他人过去的命运之线。” 欸？御子结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不对，重点不是这个！能看到他人的过去！那不是就暴露了！ 露莉娅沉默着把红色塑料桶移到自己和蜘蛛前肢中间。 “别担心啦，不会痛的。”菲雅伸出另一只前肢，把塑料桶压下去。 “现在才开始害怕吗？你还真是迟钝耶，一般都会在我出场的时候就开始怕吧？” 菲雅那光滑漆黑、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前肢逐渐虚化，融入了露莉娅体内，随即拉扯出了一缕丝线。 诚如菲雅所言，露莉娅一丁点痛苦的感觉都没有。 “诶，也不是啦，只是一开始看到一个有人那么大的蜘蛛出现在我眼前，当时一下子吓呆了，啊哈哈。”露莉娅挠着后脑勺傻笑着回答道。 但是菲雅没有继续接话，她的肢体卷动着命运的丝线，表情也越发凝重。 “出什么问题了吗？”艾比安已经将手搭在了霰弹枪上，根据菲雅的回答，她随时能够开枪。 “要说有问题，那确实有问题。”将命运之线卷好后塞回露莉娅体内，菲雅抬手示意艾比安将枪放下：“线的颜色狡黠太纯净了，也短得不像话。” “一般来说，人的经历越多，命运的丝线越长；人越是与他人接触，命运的丝线便越浑浊。” “我记得你的线也很短，也许她和你一样。” 艾比安收好武器，看着还在挠头傻笑的露莉娅，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柔和。 艾比安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她的一生所经历的事情很少，也几乎没有与他人接触过？” 艾比安还记得自己还年幼的时候，在工厂里的机械一般的日子。明明足足有十年，占据了艾比安的一半的人生，却好像每天只有重复的工作、吃饭、睡觉。 “当然，也可能是她的年龄还没有一个月大。”菲雅双手抱胸，绕着露莉娅缓缓踱步：“不过我觉得以她的发育程度来说不太可能啦。” 艾比安也上下打量了一番露莉娅，的确，与其要人相信露莉娅的这具波涛汹涌的身体是不足一个月大的女婴，不如相信露莉娅之前度过的人生机械重复且无趣、没有一丁点意义。 “既然她的过去没有问题，那请菲雅女士开始为她准备工装吧。” 露莉娅认真的揣摩着艾比安的每一句话，她的语气并没有一开始的强硬。 这样态度微妙的转变也让露莉娅松了一口气。 查看命运的丝线确实能够看穿一个人的过往。 邪神、恶魔，都会将自己的印记沾染到与自己有关的信徒的命运之线上，使得其呈现出诡异的色彩。 但是露莉娅可是诡计与谎言的女神。 她已经欺骗了自己的本质，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命运，一个度过了普普通通、平平无奇、无趣又无聊的人生的女孩。 取来一个和露莉娅体型相差无几的人偶，蜘蛛的八只长腿开始忙碌起来。 测量、确定版型、裁剪，如同精密的机械一般合作的八只长腿不消一会的工夫便裁剪出了一套漂亮的礼服。 “要现在换上吗？”菲雅满意地打量着人偶上的服装，抛出一个问题。 露莉娅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艾比安。 “现在换上吧，不然到时候有哪里不合身的话要再改动很麻烦。” “欸，在这里吗？”露莉娅捧着衣服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里吧，快到午餐时间了，我想在午休之前把你介绍给圣歌团的大家。” “不要害羞嘛，这里都是姐姐妹妹，没有外人的。”菲雅跟着起哄。 这让露莉娅的脸颊进一步涨红，她抱着衣服钻到了人偶堆中，见遮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后才快速更替好服装。 扯了扯有点紧的胸口，露莉娅回到艾比安身边。 “衣服有什么问题吗？”菲雅这样询问道。 “没有哦，很合身！谢谢菲雅姐姐。”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假，露莉娅原地转了两圈。 “感觉头发颜色和衣服很不搭欸。”菲雅倒是有些遗憾，“红白配色果然不太适合这样的风格。” “要不顺便染个头发再走呗？”说着，她的蜘蛛腿便不老实地再度伸向露莉娅。 “不要胡闹。” 艾比安制止了菲雅不老实的腿脚。 “唉，这么急干什么，我一直被关在这里又不能出去，你也只在有新人办入职和做衣服的时候才带到我这里来不是吗？” “我下午要作为记录文书出席关于港区街道的整治方案讨论会议，没有太多时间花在带人参观上。” “行吧。” 八条腿再次攒动起来，菲雅融入了浓雾之中。 露莉娅和艾比安穿过浓雾、走过门扉，回到了教堂的长廊中。 穿过长廊，往楼梯下去时，艾比安突然开口道： “……你还真的是一点也不惊讶。” “欸嘿，毕竟艾比安姐姐这么吩咐我的啊。” “艾比安姐姐？” “不可以吗？” 露莉娅朝着艾比安的手臂扑过去，却被艾比安慌乱躲开。 露莉娅满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实际上却在内心撇嘴。 老同学结婚生女倒是确实很震惊，但是一个隔绝神域和一个半神？ 这好像没有什么值得震惊的吧。 看着满脸慌乱，最终轻咳两声开始耐心给自己讲解什么是神域、什么是半神的艾比安，露莉娅流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第九章 茶艺少女的自我修养 “就是这样，菲雅是结糸之神与圣者奎恩诞下的半神。现在她独自居住在隔绝神域之中，通过门与各个教堂连接，做一些档案管理和给入职新员工配备服装的工作。” 冗长的讲解终于结束，艾比安修女的总结性发言让露莉娅回过神来。 “哇，好厉害哦。”露莉娅表面赞叹不已，内心却在猛烈涌现一种名为嫉妒的情感。 自己得忙来忙去、讨好教长、讨好眼前的内务修女，接下来还要去人前蹦蹦跳跳，只是为了600信仰一个月的工资！ 而那不知道面积有多大的神域，光是维持存在就得每个月几万的信仰吧？ 露莉娅只感觉自己身上白嫖来的新衣服也不香了，她握紧了塑料桶。 两人已经走出了教堂的大门，回到了街上，两人朝着之前露莉娅遇见的摆满小摊的广场进发。 圣歌团的歌剧院在广场附近。 一边走，艾比安一边继续喋喋不休的向露莉娅讲述教会的事情、格拉纳达的事情。 教会的各项建筑并不紧密相连，例如神职人员们休息与饮食是在修道院、办公是在教堂；卫道修士们训练的地方是在兵营，但他们在教堂和城镇的各个网点执勤、负责维护治安。 格拉纳达小镇的规划大抵是这样：最北边是港区、然后是广场、最南方的是通往雪铃山脉的道路；而格拉纳达教区的范围则是雪玲山脉北侧一直到冰海的广袤土地。 露莉娅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杰洛这么害怕艾比安了，她的嘴一直碎碎叨叨的，没有一个停歇的时候；又不像是其他的话痨，以讲话为乐趣、语气起伏、会搭配上丰富的表情、肢体动作。 艾比安虽然会有情绪变化，但是无论情绪如何变，艾比安的表情和声调都毫无变化，就好像是单纯的念稿机器一般以均匀的语速、语气、语调不停的叭叭叭。 “……虽然是外聘人员，但是还是要请你记住，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不要穿着教会的服饰去港去闲逛。整个教区大概有……” 耳朵已经要磨出老茧的露莉娅敏锐捕捉到了瓜的气息。 “欸，但是杰洛教长不是说他有个什么港区的垃圾处理还是什么的会议吗？” 露莉娅歪歪头，打断了艾比安的话。 即使话被打断，艾比安也没有生气，她依旧用一成不变的语调回答道： “港区商业联合与杰洛教长在环境治理的费用该由谁来承担的基础上产生了一些分歧。由于本身港区环境治理就是杰洛教长提出的事，现在却要求他们掏钱，而且他们最重要的资金问题尚未谈妥，可能这段时间对于教会人员，港区商业联合的人不是很友好。” “就这样吗？我还以为他们在码头底下封印着古老的水之恶魔一类的。” “唔，你是从哪里知道这样的情报的呢？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谣言、这不应该是空穴来风。是水鬼吗？还是说是有海妖在这附近筑巢了？”艾比安听到露莉娅的调侃，停下脚步开始细细思索起来。 “雪铃山脉上有银龙筑巢，所以陆路是不可能到达格拉纳达的，露莉娅只有可能乘船来，然后从港区进入后……难道有人在港区散播谣言？” 躲闪不及的露莉娅一头撞在了艾比安的背上，让艾比安一个趔趄，这才停止了碎碎念。 “只是一个玩笑啦。没有必要这么认真的去思考一句玩笑话背后的意思吧？”露莉娅再度挽起艾比安的手臂。 “是这样吗？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会派遣卫道室的修士修女们去调查一遍海岸线的。嗯，下周日是海伦娜修女和蒂娜修女的轮休，就让她们加班好了。” 本来早已决定好的轮休就这样因为露莉娅随口一句话而消失，这是多大的罪恶！只有名声响彻天国、人间、地狱的最强邪神露莉娅才能够做到这样的事！ 心情有些好的露莉娅甚至哼起了歌来。 “想到不休假努力工作对你而言很开心吗？明白了，我会尽量在排班的时候顾虑到你的心情。” 可是，艾比安毫无波澜的语气平复了露莉娅的心情。 就这样，在露莉娅苦苦哀求不要砍掉自己的休假的时候，两人来到了歌剧院前。 并不是有剧目演出的时段，按理说是不能进入歌剧院的。 但负责执勤的修士显然都认得艾比安修女。 “这是新来的圣歌团成员吗？”其中一人——一位满足了露莉娅对于卫道修士的一切刻板印象：筋肉粗壮、手持霰弹枪、腰间别着大铁锤的猛男，对着露莉娅友好地伸出手。 “欸，是的，您好，我是露莉娅，从布诺德卡来的。”露莉娅回握住修士的手，流露出讨好的笑容。 “布诺德卡？那里不是万魔殿的统治区域吗？”修士一愣，脸色多了几分猜忌，连手也忘了抽回，就这样悬窝在半空中。 露莉娅想抽手离开，可修士却紧紧握住。 “菲雅女士已经看过她的命运了，一个被万魔殿与公司压榨得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听到艾比安的话，修士这才放松手上的力道。 “对不住啊，平时紧张惯了。我是艾伦，叫我艾伦修士就好。”艾伦总算是松开了露莉娅的手。 抽回手后看着红肿的印记，露莉娅有些无奈：“没有办法呢，谁让那里是被高贵的十四神教会遗弃的可怜神明们抱团扎堆聚在一起取暖的地方呢？我出生在那里，自然会被所有人怀疑吧，也不怪艾伦修士。” 说着，露莉娅眼角还泛起一丝泪光。 “啊，这个，对不起……我。”艾伦修士平时面对的，可都是对着圣歌团成员们说出粗鄙污秽之语的醉汉，怎么受过这样的茶艺攻击？ 只一个回合，他便手足无措，看向了艾比安。 “露莉娅是一个很……坚强善良的孩子，每个人的出生都是无法由自己决定的，不要在这一点上过度为难她了。” “诚如您所言。” 对着恭敬低下头的艾伦修士做了个鬼脸，露莉娅随着艾比安一同踏入了歌剧院大厅之中。 第十章 血牙裔 昏暗的舞台上，一位身着华丽红衣的金发少女正在歌唱。 她的动作有些拘束，神情也有些心不在焉。 她那散发出妖异吸引力的面庞与血红的双眼都在昭示她的身份——一名吸血鬼，或者用现在不那么歧视的词语来称呼，一名血牙裔。 “请停一下，爱丽莎修女。” 坐在第一排的男人拍手打断了她的表演。 男人的名字是奥罗，圣歌团的指挥。 名为爱丽莎的血牙裔修女恭恭敬敬地鞠躬，等待着奥罗的点评。 “你的表情有些太过于拘束了。声音也不够有张力。这样根本表现不出芳汀的内心纠葛。” 末了，奥罗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你看过剧本和唱词吗？” “看过。”面对指挥的提问，爱丽莎有些拘谨。 “感觉怎么样？” 这是一出名为《悲惨世界》的音乐剧，并不是教会指定的圣歌剧目。 那天，奥罗指挥和杰洛教长一起喝酒，两人都喝得有些醉了，抱在一起痛哭过后，杰洛教长便挥笔洋洋洒洒写下了这出剧的原型小说。 而后，根据这部小说，奥罗独自一人呕心沥血的创作了配乐，将其化作了一出音乐剧。 当然，杰洛教长坚称这不是他自己的创作，这份谦逊的精神也在圣歌团内成为一桩美谈。 “我感觉很好，这个背景相当的贴合时代……额，通过……” 在巨大的压力下，爱丽莎只能结结巴巴的说出连小学生都不如的感想。 “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些空的感悟的，我是想问你，你觉得你扮演的角色怎么样？” “我不喜欢……”犹豫再三，爱丽莎终于说出自己的看法。 “为什么？” “扮演一个娼妇对我而言有些太过于……” 见到爱丽莎那副扭捏的模样，奥罗托起下巴，良久，才终于开口：“你先去休息一会吧，下一个。” 《悲惨世界》从开始创作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现在角色都还没敲定好。除了日常的工作外，甄选哪位成员适合哪个角色也是圣歌团的额外任务。 灰溜溜下台的爱丽莎坐到了剧院最后一排的长椅上。 等到下一位团员上台演唱后，就再也没有人去过多关注这个出丑的吸血鬼了。 哐当，背后的门突然打开。 圣歌团的成员全部在场，所以不可能是有人迟到，爱丽莎一边疑惑来人的身份，一边回过头去。 却又在看到艾比安修女那万年不变的冷面后马上移回目光。 然而不巧的是，艾比安已经发现她了。 “爱丽莎修女。” 波澜不惊的语调，让爱丽莎心里发毛，艾比安修女有着让人连续加班七十三天的恶行，据说跟她对上眼的人就会被指派额外的工作。 “这位是杰洛教长的表妹，露莉娅，从今天开始会在圣歌团工作。” 爱丽莎这才注意到艾比安身后的露莉娅。 穿着圣歌团标准的白色制服，怀里抱着红色塑料桶，神色有些拘谨、不知所措的少女。 上下打量一番后，爱丽莎有些疑惑艾比安的意思。 “她就交给你了，我还有公务在身，等奥罗先生忙完后请把她介绍给他。” 说完，艾比安便转身离开，动作之快，甚至连露莉娅都来不及伸手挽留她。 随着大门啪嗒一声关闭，眼下就只有露莉娅和爱丽莎两人大眼瞪小眼。 看着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的露莉娅，爱丽莎总感觉像是看到了最开始的自己一样。 于是她拍拍身旁的座椅：“总之先坐下来吧？” 看着露莉娅抱桶就坐后，爱丽莎才重新把目光看向舞台。 我也想这样在舞台正中央，不是空无一人，是所有人都看着我的聚光灯中央歌唱；不知不觉间，爱丽莎的嘴角漏出了一丝声音“真好啊……” “诶，确实唱得很好。”露莉娅有些懵懵懂懂的点头，然后看向了一旁的爱丽莎，“爱丽莎姐姐，也唱得有这么好吗？” 怎么可能，在台上的可是芬妮修女，她的唱功扎实，全乐团无人能出其右，即使《悲惨世界》的主角是男性，她的唱腔也足以担任。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爱丽莎也许是出于想在新人面前摆谱的可怜自尊心，强撑着一口气说道：“是啊……如果我认真唱歌的话肯定不会比芬妮修女差吧。” “这样吗？那这次的主唱一定是爱丽莎姐姐吧？”露莉娅满眼放光，崇拜的看向爱丽莎。 “嘛，嘛……我不喜欢这部剧，如果我认真起来的话肯定是我咯。” “诶～姐姐好厉害！” 露莉娅眼中纯洁的光辉越发闪耀，这份耀眼的纯真让爱丽莎不能直视。 “露莉娅呢，会什么乐器？擅长什么声部和唱法呢？” “诶，这个……” 正在露莉娅犹豫自己要不要直接回答自己什么都不会时，奥罗先生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歌剧院。 “好了，休息一下，午饭时间了。” 台上的芬妮修女不知何时停止了歌唱，与其他的圣歌团成员热情的讨论着音乐剧的内容。 “对了，得把你带去介绍给奥罗先生才行。”爱丽莎站起身。 露莉娅也赶忙跟了上去。 吩咐完下午的工作，奥罗准备回家吃饭时，爱丽莎拦住了他。 “怎么了吗？”奥罗有些不明所以。他打量着突然拦下他的爱丽莎，以及这位没有见过的新人。 “这是，那个……露莉娅，是……诶。”看着奥罗的脸，爱丽莎好不容易在露莉娅面前建立起来的虚假的自信被压垮。 “我是露莉娅！杰洛教长说我从今天开始在圣歌团给大家帮忙！” 露莉娅以开朗的语调自我介绍道，让爱丽莎从禁锢的压力中解脱了出来。 “是，是这样啊。”奥罗想了想，“露莉娅你会什么乐器呢？擅长什么声部呢？” “我全部都不会！”露莉娅以爽朗的笑脸应对。 这下子，爱丽莎和奥罗都有些傻眼了。 “什么都不会的话就有点，不，没什么，爱丽莎，你最近一次排班出外勤是什么时候？” “今晚……” “露莉娅，你和爱丽莎一起出一趟外勤怎么样？对于圣歌团平时的工作也会有一些更深刻的了解。” “诶？” 这下轮到露莉娅愣在原地了。 圣歌团也要出外勤？ 第十一章 谎言高塔里的吸血鬼公主 “圣歌团的外勤是什么呀？”虽然仍旧装得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但是露莉娅已经在心里嚎哭了。 她想要的是一个轻松无压力、可以随时躺倒的工作，现在要学唱歌也就算了，还得出外勤？ 而且爱丽莎是吸血鬼，她的外勤肯定是晚上出，这意味着还要上夜班？ 如果我过去当邪神有罪，请直接一束圣光把我净化得渣都不剩，而不是让我夜班外勤！ 全全不顾露莉娅内心的悲鸣，奥罗只是留下一句“爱丽莎会教你的。” 说完，奥罗便匆匆离开了。 在奥罗离开歌剧院后，在场的压抑氛围才终于散去。 穿戴好防毒面具、又用厚实的衣服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严密，爱丽莎这才带着露莉娅往修道院食堂走去。 在路上，她开始给爱丽莎解释起来什么是外勤： “大概就是去拉着过路的游客、冒险家、水手之类的，给他们唱唱垂怜经啊、祝祈词啊之类的，然后要点钱，这样的工作。” 噢，街头卖唱，露莉娅点了点头，这个还是挺熟悉的。 之前还在万魔殿的时候，她隔壁的情欲女神手下的女祭司也光天化日之下干一些伤风败俗的金钱交易。 “好像是说格拉纳达教区的现金流还是什么不好，总之缺钱了，最近对于外勤的绩效考核很高，露莉娅如果跟我一起的话也要努力一下哦。” “诶～但是晚上出外勤感觉就没什么个人时间了耶。”露莉娅有些小声的抱怨到。 “没关系的，我白天也能出门！我们今天下午把绩效考核完成，然后这个月都不用出外勤了。”爱丽莎拍着胸口对着露莉娅保证道，旋即又是一阵担忧。 身为血牙裔的缘故，爱丽莎总是只能在深夜时分外出，可是那个时候在街上游荡的哪还有祈求宽恕、祝福的信徒？ 想她帮忙祈祷歌唱的没有，想进行深入交流的醉汉倒是很多…… 但饶是如此，爱丽莎依旧每个月能勉勉强强的把绩效分拉到及格线上。 也因此，爱丽莎在圣歌团里有一些不好的风评。 为了绩效出卖身体……之类的谣言。 爱丽莎又不自觉的为了得到露莉娅的崇拜而摆起了前辈架子，才交往了几分钟，爱丽莎便从露莉娅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真诚。 只要那个孩子仍旧会以清澈纯真的眼神崇拜地看向自己，那爱丽莎感觉自己什么都愿意去做。 为了维持这份崇拜，爱丽莎不自觉说出的谎言接二连三。 周边的居民看着浑身上下写满了诡异的爱丽莎，小声的抱怨着。 “吸血鬼也能当修女？” “真恐怖。” “门窗要关严实一点。” 这样的话语不断透过衣物钻入爱丽莎的耳中。 “露莉娅，和我走在一起的话，会有些不自在吗？” 良久，爱丽莎才战战兢兢地询问。 “不会哦，爱丽莎姐姐很可靠又厉害，我喜欢这样的爱丽莎姐姐。” 纯真的话语治愈了爱丽莎受伤的内心，也让她有了足够的勇气大步向前。 从四面八方各个地方赶到食堂来吃饭的神职人员越来越多，爱丽莎感受着四面八方的视线，又缩回了身子。 爱丽莎只能看向唯一的绿洲。 “露莉娅想吃什么呢？我请客哦。” “真的？” 在看到爱丽莎点头后，露莉娅瞪大了双眼。 今天食堂提供的餐色倒是不少，炸猪排、炸薯条、苹果汁香煎小牛排，都是些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开的菜色。 杰洛此时站在窗口边，和打菜时手抖得不行的食堂大妈对峙。 “你手这么抖小心我下午就找个理由开除你！” 看着大婶舀出一大勺猪排，又抖抖抖把猪排抖掉一大半、最后放进餐盘里只剩下两块面衣。 杰洛有些没脾气，只能叫嚣着要开除掉这位食堂大妈。 紧赶慢赶一上午，杰洛总算掐着午餐时间的点把下午的发言稿写完。 不过此时的食堂人头攒动，没有什么空余的位置，除了某个照不到阳光的阴影角落。 那里经常坐着一个穿着防毒面具、还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怪人，杰洛也有些不敢去那里。 但是今天看向怪人所在的角落时，杰洛一眼便发现了一头红发，看起来笑得很开心的露莉娅。 “啊，杰洛教长！这里这里！”露莉娅也对着杰洛大声招呼。 这一下可把爱丽莎吓坏了，她呛了口血，看着露莉娅，“你认识杰洛教长吗。” “诶，认识哦。”露莉娅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这样啊。”爱丽莎心里已经把露莉娅规划到了下来玩的高干子弟这一档。 等到杰洛坐在自己对面时，爱丽莎才以僵硬的动作从防毒面具里抽出血包的吸管。 “你好，你是？”杰洛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是可疑的家伙。 可不能让这么可疑的人把露莉娅带坏了。 “我是，那个，爱丽莎，诶，就是那个……” 奇怪，防毒面具怪人原来是女孩子啊？听声音好像还是美少女。 “表哥，这个是圣歌团的爱丽莎修女！” “表哥？……哦。”杰洛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层设定，然后才从层层叠叠的防晒服下看见了圣歌团的底衣。 既然是圣歌团的人，又是美少女，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杰洛点点头，开始埋头啃起炸猪排来。 毕竟这里有外人在，也不好和露莉娅细说女神劳务派遣的事，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露莉娅聊起家常。 想着一直晾着其他人也不太好，杰洛又把话头抛向爱丽莎。 “说起来，爱丽莎这么年纪轻轻就在圣歌团里坐到主管的位置了吗？” 按照杰洛的认知，爱丽莎是被艾比安托付去照顾露莉娅的人，高低也得是个小官。 他绝对想不到，艾比安会把露莉娅丢给她进门看到的第一个人。 “啊……这个就有点，怎么说呢。” 爱丽莎有些左右为难。 “是这样的呢。” 面对着杰洛关切的询问和称赞、露莉娅那崇拜憧憬的眼神，爱丽莎不知道在今天说了第几次谎话。 第十二章 菲雅正在出你户籍 送走了坐立难安的爱丽莎和露莉娅，杰洛也收拾好了餐盘，回去继续检修发言稿。 在教堂门口，杰洛看见了处理完工作进度准备去吃午饭的艾比安。 “你会加班还挺罕见的。”抬手打招呼后，杰洛便感觉到自己失言了。 艾比安就这样瞪着杰洛，直到他心里发毛后才幽幽开口：“因为临时被上级指派了工作，所以我的预订的日程表出了差错，为了减少影响不得已削减私人时间补足进度。” 与一般印象的工作狂不同，艾比安不是全身心投入工作、以工作为乐的类型。 倒不如说，艾比安严格遵守着没有什么人遵守的考勤制度，朝九晚六，午休两小时。 虽然艾比安工作时间高效全能、但是下班时间就不要指望她多做一点事。 “辛苦啦，我下次请你吃饭。” 能因为临时被安排的工作打乱预订计划，事后还抽出午休时间补齐上午的进度，对艾比安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让步。 因此，杰洛作为一个领导者提出了常见的补偿方案。 “吃饭就不必了，但是我想要毛茸茸好友的015年限定款女仆装艾琳玩偶。” “毛茸茸好友？”没听说过的单词让杰洛有点摸不着头脑。 “是的，毛茸茸好友是罪罚辛迪加旗下的艾姆巴佩毛绒厂生产的玩偶系列，距今已有203年的历史，最初的商品是讨伐蛮神拯救世界的九位救世英雄的玩偶。我想要的是铁华历015年推出的弑神者艾琳的女仆装限定版。” 艾比安似乎很开心的以平淡的语调介绍起毛绒玩具系列的起源以及自己想要的型号。 对此完全不感兴趣的杰洛只能大喊：“师父别念啦！” 艾比安最后强调了一遍：“015年、弑神者艾琳、女仆装限定款！” “好好好，到时候我让熟悉的商船队帮你找一下。” 虽然不知道具体要多少，但是这东西的价值肯定不是一顿饭能轻易打发的。 “不过作为新神教会的神职人员，喜欢公司的产品真的好吗？” 新神教会作为十四神教会的实际继承者，由对十四神教会有所不满的改革派人士组成；而罪罚辛迪加（公司的正式名称）则是当初讨伐了十四神教会诸神、开创了火药与钢铁时代的敌对组织。 一边想着给小破屋子加固重新装修；另外一边唱着火锅吃着歌就把屋子给拆了。 这样的关系不说水火不容，起码也是势不两立。 “公私分明，作为一位神职人员，我会尽量不在工作场合提及毛茸茸好友；但是喜欢毛茸茸好友并不违反任何法律法规，无人有权过问。” “好，给你买，给你买。” 得到了杰洛肯定的答复，艾比安转身便走。 还有话没说完的杰洛再度叫住艾比安：“等等，我还有点话想说。” 杰洛还想问问艾比安爱丽莎的事情，他怎么都有点不太放心。 “现在是午休时间，有什么事情请等下午上班再说。” 艾比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无奈之下，杰洛只能在回去改稿之前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敲响雅菲的房门。 “我在洗澡哦～”过了一阵，缠满蛛丝的房门才被打开。 湿漉漉的八只蜘蛛眼睛和杰洛大眼瞪小眼。 看着那开闭的口器，杰洛有些惊恐的别过眼。 “你身上恐惧的气味都溢出来了，这么怕蜘蛛？真是没用的杂鱼教长～” 蜘蛛巨体转身便走，菲雅的调笑声围绕着杰洛打转。 “我们不能就在这里谈吗！” 杰洛连忙喊住菲雅，他实在是不想越过门框和那个大蜘蛛站在一个空间里。 尽管菲雅说过那就是她的下半身，是不可能突然一口咬住杰洛的。 但是有蜘蛛恐惧症的杰洛还是不能接受和体长足足三米，腿长可能超过五米的巨大蜘蛛共处一室。 “你是想看命运的丝线吧，在这里可看不成。还是说杰洛教长害怕和我这样的柔弱女子独处呢？真是胆小鬼。” 菲雅逐渐没入浓雾之中，杰洛也只能狠下决心冒死踏入神域。 “菲雅，那个大蜘蛛只是你的下半身是吧？” 为了不去想那些奇怪的事情，杰洛只能开始天南地北的扯起胡话。 “是啊，怎么了？喜欢我的八条美腿还是怎么？” “不，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哦？”菲雅有些困惑地停下脚步，十只眼睛一同盯向杰洛。 “你看，蜘蛛不是没穿衣服吗，这算不算意味着……” 菲雅一下子涨红了脸。 “哈，那你想试试吗？我是不知道会不会很舒服，不过起码不会痛的。” “强效分解液会马上把你分解成空壳，内里则是我也能吸收得了的肉汁，整个过程会在你的神经把痛觉信号传递到你的大脑之前结束。” 蜘蛛张开口器，露出了内里深不见底的黑暗。 也许河坝老哥喜欢这么玩，但是杰洛断然拒绝。 “菲雅女士，请自重。” “啊哈，这不是你先提起这个话题的吗，在这种时候退缩就不是男人了哦。” 并拢了口器，菲雅皱起眉头驱散掉浓度不断攀升的恐惧，才继续往前走。 “我只是想提醒你给你的蜘蛛套个什么……衣服，遮盖一下。” “你还真是怕蜘蛛，你的恐惧都要把我的神域扭曲掉了。” 恐惧与信仰相同，都是神秘的一种，恶魔尤其偏爱这种神秘。 “神域扭曲后呢？” “说不定我会变成一个上半身蜘蛛，下半身美少女的半神，然后跑来向你索吻？……噗哈哈哈哈。” 杰洛不自觉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已经反胃到离吐出来只差一步之遥了。 看到杰洛的丑态，菲雅愉快的大笑起来。 就这样不那么愉快的嬉笑着，两人来到了浓雾最深处的湖边。 泛滥着点点光辉的湖水看起来神秘又深邃。 “这里放着我、妈妈，我的姐妹们所拷贝来的命运丝线的副本，你是想要查谁的。” “爱丽莎，格拉纳达圣歌团的爱丽莎。” 该说不愧是奇幻世界？ 菲雅伸出双足插入水池中，从泛起的水花里不断翻找。 这样神圣又惊悚的画面，在杰洛原本的世界里叫开盒、出户籍，或者文雅官方一点，叫调查目标档案。 约莫过了一刻钟，菲雅才从最为深沉黑暗的那部分里捞出了爱丽莎的命运之线。 长得足以围绕湖面一周、斑驳、满是血与黑，散发着不详的命运丝线刚被打捞起来，便让杰洛本能的厌恶与恐惧。 “被谎言与死亡缠绕，渡过了满是罪孽的千年时光。” “这就是爱丽莎的过往。” 第十三章 已经进展到母女关系了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调查她？” 看着斑驳的命运之线，菲雅也没了先前嘻笑打闹的余裕。 “艾比安把露莉娅交给她帮忙带新人了。” 看着眼前充满死亡与欺瞒的命运之线，杰洛有些搞不明白艾比安这么做的深意。 “也许她只是嫌麻烦想随便找了一个离她最近的人把事情甩给爱丽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吧？” 想了半天也没弄懂个所以然的杰洛只能这样去揣摩艾比安的心思。 “我倒是觉得不太可能。连这么明显的心思都看不明白的话可是很难受女孩子欢迎的。” 菲雅轻声笑着否定了杰洛的猜想。 “毕竟是最重视的上级的工作，而且被交付的那个孩子又坚强勇敢、单纯直率，怎么可能会把这样的一个孩子交给世世代代杀人为业的吸血鬼佣兵家族的女人呢。” “也许艾比安觉得，两人的相处能够带来些许改变吧。” 听着菲雅的分析，杰洛也不禁点头，确实有点道理，艾比安是一个表面冷峻，内里婆妈得不行的女人，甚至喜欢的东西都是毛茸茸好友这种名字听起来就轻飘飘的玩意。 如果这样的话，露莉娅倒是真的可能被艾比安看好，希望她能给爱丽莎带来一些好的影响吧。 不对，等等。 杰洛察觉到了菲雅话里的问题。 “你刚才说露莉娅坚强勇敢、单纯直率？” “对啊，看着我的……下半身，连被吓到都没有，还指着艾比安说，她让我不要害怕，这样的话，可有意思啦。” 不对，不对……杰洛流下了一丝冷汗。 这和杰洛把露莉娅介绍给艾比安时说的人设有些微妙的出入…… 难道是察觉到了两个人设的不吻合，所以产生疑心了吗？ 杰洛冷汗直流，连菲雅关切的询问都没有听见。 “艾比安，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艾比安女士，这就是您要我调查的东西吗？” 植物商店——绿色花园的地下室里，魔法学徒伊莎琳娜瞪大双眼打量着玻璃小瓶里的东西。 那东西细长，与伊莎琳娜所熟知的每种果实都不相同。 漆黑、扭曲、干瘪，表面上夹杂着怪异的纹路与油渍。 最重要的是，从瓶口散佚而出的甜蜜芳香已经远远超出了果实的范畴。 即使是经书里蛇引诱男女吃下的禁断的果实，恐怕也不过如此。 “这个绝不是人间的造物，也许是天国或者地狱的植物果实，总之来历非凡。” 恋恋不舍的放下瓶子，伊莎琳娜闪烁着翠绿的双眼询问道：“虽然有些越界，但是艾比安女士，我能够种植它吗？” “不行，这个东西……可能很危险。” 艾比安淡漠的收走玻璃小瓶，瓶子里装的是她之前第一次见到露莉娅时就看见的，在桌上随意散落的果实。 当时，房间里笼罩着一股甜得发腻的香气，而艾比安一眼便锁定了香气的源头——杰洛教长桌上扭曲的地狱植物果实。 天界的植物都是已然死亡的植物的精魂构成，已逝之物，自然没有繁衍的必要，也不会结果；那么这等扭曲怪异、散发着诱惑气味的便一定是地狱植物的果实了。 逻辑完整、论据充分，而以此推导当时的情况，则只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是杰洛教长使用邪恶的地狱果实洗脑无辜的少女；要么，是装扮成少女的恶魔以地狱果实蛊惑了杰洛教长。 偷偷顺走一颗果实后，艾比安违抗了命令带着露莉娅去找了菲雅女士。 结果出乎意料，露莉娅的命运之线干净、纯洁；她所展露出的不被规矩所束缚、能够为人着想的自由天性也让艾比安相当钟意。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杰洛教长使用了来路不明的地狱植物果实洗脑了单纯无知的少女，并且想要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方便行苟且之事。 即使艾比安再怎么怀疑，这也是唯一的真相。 仔细思考了良久，艾比安将手覆到自己的胸口，虽有起伏，却不如露莉娅那般波澜壮阔。 “伊莎琳娜，有什么可以让身体曲线变得丰满的植物吗。” 这是她和露莉娅最大的差别。 “啊？”伊莎琳娜不解地眨眨眼。 “所有的罪孽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艾比安眼神坚定，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守护露莉娅那单纯的笑脸。 露莉娅此时满脸忧虑，这个圣歌团大前辈好像不太靠谱的。 吃过午饭后，爱丽莎说要带露莉娅速成祷词、祝歌，便拉着露莉娅跑到了一个教堂庭院的角落里。 爱丽莎握着十字架，以温和虔诚的语气对着露莉娅低唱。 如果不考虑她此时戴着防毒面具、从头到脚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话，那确实有几分修女的样子。 “sanguissanctumcastaera，retesanguinemale，praeistahonos！” 爱丽莎所唱的语言确实是古神代语，一种神秘且古老、现在没什么人认识的语言，但是内容却绝非是神圣经文的祝福，倒不如说相当惊悚。 “庄严神圣的鲜血之主，在血的邪恶之网下，在这荣耀面前！” 露莉娅作为一个存在了很久很久的神明，自然是听得懂这段祷词。 这是她在才刚堕入地狱时，遇见的以残杀血宴为乐的魔神——蒙德拉的尊名。 顺便一提，这个尊名是露莉娅帮他想出来的。 “怎么样？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学会了吗？” 露莉娅抱着经书，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爱丽莎。 在出了名小心眼的阴影女士的教区教堂里唱血之君王的名？ 然而，露莉娅等了一会，什么也没有发生。血之君王没有降临，阴影女士也没有把爱丽莎拉到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之间。 将露莉娅的等待理解成了因为听不懂神代语而发呆，爱丽莎叹了口气。 这孩子单纯天真是单纯天真，但是好像傻了点。 还能怎么办呢，凑合着教呗。 唉，傻闺女，吃饭的手艺可得好好学！ “那试试这句啊，你仔细点听。” “maledictus，inficimur，maledictusbestia，paterdosidonas.materbestia，redemptiorisase。” “被诅咒的，被玷污的，野兽的诅咒，哦父啊，如果你能承诺，我将屈服，兽群之母啊，被嘲笑的救赎。” 这次不是血之君王了，换成了诅咒与扭曲的野兽之父与母——野性温床的祷词。 爱丽莎会的祝歌整个一个邪神全家桶！ 露莉娅毫不意外，如果再多听几个，能够听到自己的尊名。 如果只是素未谋面的信徒也就罢了，露莉娅可不想被人面对面的叫出自己作为邪神的名号！ 第十四章 防毒面具是什么操作系统 露莉娅的尊名，很长、很长、很长，融合了一个邪神对于完美自己的一切想象。 ignissubtercrinesimplicat，auroraetmorsussyderatabescuntinoculos，omniaqueinfiguramflectit...nomeneiusintolerabilempatiendivitamfatifluctibussaltantemrepraesentat，etabomnibusabantiquotabefactusest.nemononobliviscitur:omniummalorumorigoetdeusantiquus，quifatumtrahit，nomenilliestiulialuelia，nomenestfatorum，nomeneius，finisinperium，ridens.fatorumabsurditas. 这么长一大串，是什么意思呢？ 地底冥火缠作其发、黎明死星溶入其眸，扭曲万物纳入其形……祂的名字代表着随命运的波流起舞的生命所无法承受的苦难，自古以来便被众人所忌讳、可却无人敢将其忘却，祂是一切灾厄的起始、传承命运的古代邪神——其名曰，露莉娅?露耶利亚；其名曰，宿命的诡计；其名曰，无常的终末；嗤笑命运的荒诞。 不行，光是想想露莉娅就感觉她的脸皮要熟透了。 已经是想要在地上打滚的程度了！ 当时才刚刚堕落，光圈也才染红，就敢自称自己是古代邪神，真的超羞耻！ 不过，也因为尊名长得不像话，所以露莉娅的信徒一直很少，作为邪神来说算不上太出名。 把露莉娅捂着脸满地打滚理解成了神言反噬，爱丽莎又叹了口气。 看来这孩子没有做修女的天赋。 就好像吸血鬼不能唱正神祷词，不然信仰之力会融化吸血鬼的存在一样，一般人似乎也不太能咏唱邪神的祷词。 但是无论如何，为了露莉娅那清澈的目光，爱丽莎也要教会露莉娅一段祷词。 “这样，我这里还有一个压箱底的，特别长一大段，说出去绝对能让即将启航的冒险家乖乖掏钱的祷词，你试试。” 捂着脸满地打滚的露莉娅有了不详的预感。 “ignissubtercrinesimplicat……” 果然是这段！ 露莉娅扭曲得像是被丢进了沸水里的虾，在地上拧出了麻花状。 原来之前在北方感应到的若有若无的呼唤不是自己冒死潜入神教国的信徒，而是你这个想着圈钱的修女啊！ 等到总算平复下来，露莉娅才发觉一个问题。 该不会，这个大前辈其实不懂神代语吧？ 露莉娅看着自己手里这本满是神代语的经书，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诶～爱丽莎姐姐，这段该怎么读呢？” 露莉娅随手翻出的一段很短。 “我看看啊。这个就是……” 爱丽莎下意识的想要脱口而出，可是内里存在被信仰烧灼的痛苦让她闭上了嘴。 看了一眼长度，她从邪神祷词里选了一段长度接近的。 原本的“愿圣母垂怜”变成了“扭曲血肉、折磨灵魂”。 露莉娅可以完全确定，这位不靠谱大前辈真的一点也不会神代语。 不过，在港口接受祝福的冒险家、水手也不懂。 真正懂行，明白祝福的重要性的冒险家，也不会等到极北边境才寻求祝福。 他们早在经过安伦蒂诺时就会求主教群或者大教长赐下祝福了。 但是看着爱丽莎那满怀关爱的眼神，露莉娅也不好拆穿。 在爱丽莎坚持不懈的鼓励下，露莉娅总算克服了羞耻、磕磕巴巴把蒙德拉的尊名背了出来。 没办法，老同学社死总好过自己社死！ 看到露莉娅总算背出了一段神代祷词，爱丽莎流下了老母亲欣慰的泪水。 这样孩子就有一门手艺了，总不会因为绩效不达标三个月被开除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看着钟楼的指针指向四点半，爱丽莎叫停了努力克服羞耻心大喊同学中二黑历史的露莉娅。 露莉娅的双眼依旧澄澈，可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我不情愿、我不想去。 “身体不舒服吗？你才学会祷词，可能消耗的精神力太多了，这样，你今天就只看我做吧。” 听说自己不用当街诵读中二台词，露莉娅这才好受了一点。 两人从教堂走出，来到广场。 就是露莉娅今早来的那个广场。 “今天是集会日，所以人流量比较大。” 爱丽莎的装扮不可谓不引人注目。 “主要的目标除了冒险家和水手以外还有周围村子来赶集的村民，对他们就要说祈祷风调雨顺、粮食增收或者捕很多鱼这样的话。” 爱丽莎在教导完露莉娅后，便开始物色起第一个目标。 最终，她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个用手推车装满蔬菜的男性村民身上。 从后方悄无声息的接近，该说不愧是血牙裔吗？漂亮的身法！ 露莉娅赶紧挤开人群跟上爱丽莎的脚步。 “那边那位虔诚的村民。” 爱丽莎叫住了推车男。 因为听见了悦耳女声而停下脚步的推车男回头，便看见了巨大的防毒面具、以及听见了从下面传出的粗重呼吸声。 “您需不需要圣母的垂怜……” “怪物、怪物啊！” 男人定睛一看，发现了防毒面具下散发着红光的双眼，只一瞬间便回想起了各种各样的吸血鬼传说。 拔腿就跑的推车男甚至连撞到人了都没空去扶起，就这样消失在了广场边缘。 “……怎么回事，平时一般他们看见我不是这个反应的。” 扶起被推车男撞倒的老太太，爱丽莎又摆出温和的笑脸：“这位虔敬者，您的厄运似乎需要一些主的赐福。” 那老太太从头昏眼花中回过神来，便看见了喘着粗气的防毒面具，当即又晕死过去。 把老太太送到医务室，得知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大碍后，爱丽莎和露莉娅蹲坐在广场边缘。 “唉，怎么回事呢，平时都不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只是个意外，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平时的话我已经办完三四单了！” 爱丽莎罕见的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却在余光瞥见露莉娅后又马上开始逞强。 这是自然，平时、以爱丽莎的活动时段而言也就是晚上，凭借吸血鬼在月光下异样的美貌和吸引力，站着不动都有大把人愿意为了看爱丽莎倾家荡产。 但是现在是白天。 爱丽莎不是魅力非凡的吸血鬼公主，只是一个头戴防毒面具，呼吸声音粗重得不行的可疑分子。 但是露莉娅不可能去说破这种事情，因为这样就相当于否定了爱丽莎在圣歌团的一切努力。 于是露莉娅只能轻轻拍着爱丽莎的背安抚到：“没关系，出师不利嘛，明天我们晚上再来好了。” “不，不行，露莉娅说过不想晚上出外勤，这么点小事交给我好了！我还知道一个很容易来钱的地方！” 爱丽莎把目光投向了港口区。 第十五章 新希望 “港口吗？”露莉娅有些担心，在此之前，艾比安曾经说过港口去尽量不要去这样的话。 而原因是控制港区的商业联合会和教区就港区环境治理的金额纠纷。 现在明着去港区商业联合的地盘要钱是不是多少有些不妥。 露莉娅看着爱丽莎，但爱丽莎却把那担忧的目光理解成了能不能顺利完成业绩。 “没关系，因为新大陆开拓的缘故，港口会有很多冒险家的船。” “他们都会在格拉纳达做最后的修整，然后驶向迎霜冻土。” 迎霜冻土是在格拉纳达北边、穿过冰海后发现的新大陆，也因此，边陲小镇格拉纳达才得以在最近再度繁荣。 “在那边等待的都是满满的待宰羔……都是满满等待救赎的羔羊！” 平复了一下心情，爱丽莎再度活力满满。 等到露莉娅的担忧被冲散后，爱丽莎便再度下令： “出发！” 现在将近饭点，港口停满了各式设计、各种规格的船只。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要前往迎霜冻土的冒险家。 或许毛都没长齐、或许满肚肥肉、或许已经白发彬彬。 或许是出于理想、或许是想出人头地、亦或者是被流放的犯人。 总之，无论高低贵贱，他们在这个港口相逢。 在码头上，各个相邻船队之间迅速组成了小团体。 喷香的烤肉、碰撞的酒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寻求着能够交付后背的人。 “他们是完美的猎物。”戴着防毒面具的爱丽莎修女看着人群，如此断言。 “我们在他们的精神最为空虚的时候趁虚而入，马上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业绩指标，小意思。” 可是露莉娅却感觉爱丽莎的状态有些不对。 她在焦虑和不安。 “爱丽莎前辈，冷静下来。” “我现在状态很好，露莉娅，看着我的吧。” 空虚、爱丽莎那只有谎言维持着躯体不自觉的行动起来。 她走向的是与两人所在的位置最近的一群人。 一艘孤苦伶仃，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物资储备的木船，自然不会有人想要来结交。 男人在码头上吊着鱼，但是近海往来的船只早就吓跑了鱼群；女人在离船稍远的地方摆好一些没见识过的小玩意。 可以说，这一船人是即使在被赶往新大陆的人中，也是最为底层的一类。 这样艰苦朴素的姿态，让人联想起千百年前神话中的开拓者们。 他们触犯了神的戒律，不被允许回到神国、所以只能在苛刻的人世间艰苦度日，满身尘埃的死去。 察觉到了有人的接近，女人抬起头，却看见那可怖的、眼部冒着红光的防毒面具。 “我……” 还不等爱丽莎自我介绍，女人便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我就说这里有修女嘛，喂，当家的，有修女来了！” “哪里？哪里！” 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钓鱼的男人无动于衷，反倒是身旁的船舱里钻出几个小人头。 露莉娅数了数，总共有六个。 “诶，那个很可怕的是修女吗？” “不对吧，红色的才是！” “但是妈妈说红头发是女神的象征哦。” “对不住啊，我的孩子没啥礼貌。”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对着探出头的小脑袋吼到：“滚回船舱里去！” “实在对不住啊。” “不，我们才是抱歉，这么冒昧的来访。” “唉呀，本来是想去教堂找修女祝福一下接下来的旅途的，但是那边的人说离开码头去教堂要一个人给三银币，这边现在也是公司在管了吗？” “不……那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露莉娅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 “对吧，公司狗是真的坏得慌，我当家的在矿里干了一辈子，肺也坏了，耳朵也不好使了，连个养老都不行，就被撵出来，给了艘破船，说是开拓，实际上……” 女人很爱唠叨，说起话来喋喋不休，也没什么章法，想到哪说到哪。 但是和艾比安那毫无感情起伏的话比起来，要生动得多。 “喂！当家的，修女来了！”女人又侧过头去吼了一嗓子。 也许是因为长期和有听觉障碍的丈夫说话的缘故，她的嗓门很大。 “吵死了，我听，咳咳，听得见！” 男人的声音也不甘示弱。 “都怪你和我说话，好不容易要上钩的鱼都跑掉了！” 男人拉起鱼竿，给女人和露莉娅、爱丽莎展示空空如也的鱼钩。 连鱼饵都没有挂，应该是不可能上得来鱼的。 “对不住啊，当家的他第一次见海。这都几个月了，还这么激动。” “几个月，你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爱丽莎出声询问。 “布诺德卡，我们从布诺德卡来的。” “布诺德卡，那不是万魔殿的区域吗？你们还信新神教啊。”爱丽莎和女人交谈甚欢。 “我们信仰的女神大人以前也是新神教正神呢，据说她的妹妹还在新神教的神殿里哦。”女人有些自豪。 “哦，是哪一位呢？” “暮色回响、空天之智，这是露耶莉娅大人的神名。”女人的声音有些自豪。 “曾经她是善良的智慧女神，然后堕落成了诡计与谎言的邪神。” “就算是这样，她在整个万魔殿也是最善良的神明，不需要上供、不用什么血腥吓人的仪式，总是默默的为大家出谋划策。” “对了，在弑神英雄的传说里，她还引导过那个艾琳，让艾琳走上弑神推翻十四神教会的道路呢。” “你们听说过她的故事吗？” 原来是这样啊，露莉娅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时间的尺度差异太大了，对她来说自己的神殿被推倒还是不久之前的事，对于凡人而言已经是大半辈子的事了。 “我很尊敬她。”鬼使神差的，露莉娅插入了谈话中，“那个女神，独自背负失去双亲的辛酸、立志于打倒十四神教会。” “但是，她以一个神明独自对抗整个天国最终失败，落得连姐妹也被囚禁的下场。” “是个愚蠢的智慧女神。” 最后，露莉娅一脸轻松的笑着说出了这样的总结。 女人听着露莉娅的评论，也跟着一起笑起来，“真是严格的评论啊。” “不过你说得也没有错，不肯压榨他人的信仰、又不以恐怖威慑世间，虽然仁慈，但她缺少力量。” “最后什么都没能保护得了，神殿被推翻，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我想这样就好。” 女人话锋一转。 “这样就好？” “对啊，她始终相信着、去见证着他人的抉择，不过分干涉。” “比起其他像是家长的神明，露耶莉娅大人更像是朋友吧。” “就像神话故事里的，很久以前的人们，坚信人世间有着希望的土地。” “他们认为与其憎恨将他们从天国驱逐的诸神，积极的活下去反而更有建设性。” “当得到了不需要神明也能够活下去的力量的时候，人类就能够蓬勃的再度发展。”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世间确实存在着希望不是吗？” “现在的我们只不过是脱离了一直照顾自己的朋友，再度出发去寻找新希望罢了。” 第十六章 祝福 “新希望。” 爱丽莎和露莉娅都反复品味着这个词。 “哈哈，是文人的话也许会说得出更好的词吧，不过我就是个粗人俗人，新，加上希望，就是这样一回事。” “钓到鱼咯！”男人粗犷又幸福的叫喊打破了女人之间的谈话。 “哦！”女人应了一声，便朝着男人走去。 “这说不定就是神迹呢。” 爱丽莎有些羡慕地看着男人。 “神迹？一条鱼也算吗？” 露莉娅有些不解。 “重要的不是鱼，是象征。他们已经找到自己的祝福了，我们走吧。” 爱丽莎准备起身离开，虽然说着落寞的话，但言辞之间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急躁。 女人接过鱼朝着船内走去，男人则拦下了想要离开的两人。 “修女们，能做空天之智的祝福吗？” “不太……”爱丽莎面露难色。 空天之智是露莉娅正儿八经的神名，相当于学士学位证。 而爱丽莎会的祷词祝福则只是露莉娅中二时期写下的台词。 两者的难度云泥之别。 但是看着男人热切的目光，爱丽莎挺起胸脯：“包在我身上吧。” “那可真是……需要多少钱呢。” 祈祷所给的金额全凭自愿，一个铜板也行，一枚银币也行，一枚金币那自然大欢迎。 看着破旧的船只，爱丽莎只能勉勉强强举起一个指头，“这样就好了。” “这样啊。” 男人局促的笑笑，不再说话。 过了一阵，又犹豫着开口，“两位要不要吃了饭再走？” 露莉娅与爱丽莎面面相觑。 总算到了晚饭的时间，船舱内那张占据了大半的方桌比起平时更加拥挤。 “女神姐姐！” 孩子们围着露莉娅蹦作一团，这让露莉娅有些不好意思。 “哪有哪有，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修女而已。” 爱丽莎也颇为震撼。 从小到大，吸血鬼家族的聚餐都更加的血腥和暴力。 哪怕是逃离了家族后，她也是一直孤身一人坐在角落里。 无论在哪里，爱丽莎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紧靠着彼此吃饭的气氛。 像是第一次做某事的不习惯、又像是感到别扭的感觉。看着夕阳完全落下后，爱丽莎才摘下了防毒面具。 就在她将手伸向自己的那碗鱼汤时，所有人都将手肘放到了餐桌上，并且交握起双手。 一瞬间，爱丽莎陷入了不知道该如何做的沉默中。 “因我的努力与智慧、我得到了今日的粮食，将这份喜悦与我的女神，露耶莉娅共享。” 男人念出这与其他神明不同的祷词，女人和孩子们则高声合唱露耶莉娅的名字。 当爱丽莎反应过来跟着一起握住双手时，其他人已经开始用餐了。 “为什么姐姐这么漂亮要戴着面具呢？” “一定是因为被人看到了就必须嫁给他！” “那姐姐要嫁给我吗！” “安心吃饭。” 男人终止了孩子们的争论，餐桌重新回到宁静。 “修女大人只喝汤吗？”看到爱丽莎一点没动大块鱼肉，女人关切的问道。 “我这样就好。” 简单的一餐结束，女人撤走餐具。 男人训斥着胡闹的孩子们，将两人带入了一个封闭狭窄的房间。 圣台、被逐出天国永受红焰折磨的智慧女神的泥塑。 相当粗糙，看起来就是凭借着记忆手作的东西。 眼前的东西倒是不怎么稀奇，露莉娅在自己的神殿里看过比那更华贵精美的雕像。 铁华历之前，神代世纪……真实存在的神明令信仰上染上了血与泪。 祭坛与神国不过是靠着所有人削肉断骨打造出的城寨。 就是因为如此，反叛了所有神明的露莉娅，将新的观念、新的秩序带给了所有人——但是即使如此，也没人能够得到幸福。 “我是做错了么？” 露莉娅轻声自语。 “做错了？不对吧。” 爱丽莎则是如此回答。 “会被送到迎霜冻土的，尽是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人、以及反对公司、反对教会的思想犯、还有不能以除此以外的方式活下去的人。” “铁华历是人与神诀别的历史，人靠着钢铁与火焰消退神秘……但是对于他们，对于被这崭新的秩序抛弃的人来说，还是会需要可以依赖的东西吧？” “如果是待在可能永远都不能再踏回陆地的孤独冰雪之中，那就更需要这些东西了。” 清澈的声音在小教堂里回响，渗透进了露莉娅体内。 露莉娅这时才发现，爱丽莎的两颗象征着吸血鬼的尖牙的位置空空如也。 为了融入人类、为了表明自己已经被驯化而拔掉尖牙的吸血鬼…… “是否正确并不重要，但是对于他们而言，相信什么是必要的。” “为了抵抗绝望，为了在冷酷、冷漠、残忍、不自由的世界上活下去，他们需要相信些什么。” “相信些什么，来蒙蔽自己，让自己感觉世界还是有被拯救的价值。” “只有在这种时候，一无所有的人才会拥有唯独不可失去之物。” “没有人可以嘲笑这样的需求；如果有人说这样的想法没有意义，不需要这样的东西也能够活下去，那么它一定是个幸福的人吧。” 露莉娅点点头。 “开始吧，我们的祈福。” 看着眼前粗糙的神像，露莉娅与爱丽莎同时合十双手，低声咏唱到。 “但愿有一天，你们的苦痛能被治愈。” 并非是从可疑的家族里学来的取悦邪神的祷词。 “但愿你们能够平安的到达那片未知的大地。” 并非是教会如同任务制式一般的祝福。 “不会得到更多，亦不会因此失去。” 去度过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生。 “在无拘无束之所。” 去广袤的新天地，去不被任何价值和秩序禁锢的地方。 “我，一届无名者——将予以你们祝福。” 以自己的语言、完成了对于他人的人生与未来的祝福。 虽然可能效果微乎其微，虽然可能没有任何意义，但是露莉娅与爱丽莎都投入了十足的心意。 从彩绘玻璃中透入的月光照亮了神像的侧脸。 英气十足、却又面怀悲悯的神像被染上了一抹红色。 真是个漂亮的女神啊，就像露莉娅一样。 作为吸血鬼而言，从未感受过的某种暖流从胸口涌出，温暖了爱丽莎原本与亡者无异的身体。 第十七章 第五教区 在大人们忙着为了昏暗无光的未来寻求祝福时，孩子们在甲板上无所事事。 “那个修女姐姐拔了牙耶，是因为蛀牙吗？” “那我一定晚上好好刷牙，不要那样。” 忽然，眼尖的孩子看见码头上不自然的火光。 “好多人！” “往这边来了。” “是庆典吗？” 孩子们面面相觑，大人们之前说过，不要去打扰。 他们只能看着火光一点点靠近。 火光一点点烧透烟草，男人坐在长椅上，点着雪茄翘着脚。 男人是港区商业联合会的会长，或者他更喜欢别人叫他议长；本名是夏洛克的这个男人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银行，以非法债务起家。 虽然查了数十次，但这个狡猾的肥胖男人好像能够随时得到线报一样把真实账本藏起来。 七点三十七分，无聊的商务谈判还在继续。 杰洛也有些沉默，他不清楚该如何如何说动这位吝啬的银行家。 夏洛克并不是不答应捐款，但是他的要求相当的离谱。他要把港区设置为免税贸易港，对于一个靠着海港吃饭的小镇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在杰洛的背后，艾比安看着墙上的时钟，心里盘算着该给自己开多少加班费。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更想用枪指着夏洛克的头，让他麻溜点把港区环境治理费如数交上。 但是很可惜，这并不现实。 要价数十万金币的环境治理工程虽然由格拉纳达教区牵头，但教区的财务老实说相当严峻，不可能独自全款完成。 除了因为污水排放不达标准而必须缴纳罚款、否则就得停业整改的寒铁工厂以外，其他的商店、商会、企业全部都把污染物维持到了不会违反法律的微妙范围。 这样，就不能强制港区商业联合会分担这个费用，只能是提出建议、让他们自愿的支持教会工作。 而如果这个法案悬而未决、一直没能实施下来，对于格拉纳达的信徒们而言，就是公司又一次战胜了教会。 这样，教区的统治基础就会被动摇。 到时候，这片教区沦为公司的另一个飞地，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所以，必须得让港区商业联合会表现出态度和诚意…… 正在杰洛他们焦虑的思考着如何继续谈判时，夏洛克怀里的传唤铃打破了僵持。 “看来是我的属下在找我，实在是不好意思，银行的事情和港区商业联合会的事情都快要把我逼疯了，我本人实在是很难再抽出时间陪教长您聊什么环境治理的重要性。” 时机不太对。夏洛克也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按照约定，手下应该会在八点左右打电话过来，以一个所谓的内幕消息将教长逼入绝境，让教长不得不答应自己的条件，以此换取自己的捐款。 但是早一点问题也不大。 于是夏洛克掏出传唤铃，故意将声音开到最大，方便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杰洛和艾比安也能听到。 “老大，我们抓到两个正在传教搞祈祷的修女！他们违背了协定偷偷派人过来传教了！” 完全不理会手下兴奋、开心、自以为抓到了对方小辫子的语气，夏洛克赶忙掐断了传唤铃。 协定——只是教区在环境治理费没有商议好之前，暂时约束神职人员们减少出入港区，以免滋生事端伤了和气的君子协议。 没有什么法律效力，倒不如说，为了顾虑商业联合会的想法愿意暂缓传教，这已经是教会极大的表示诚意和让步的举措了。 现在居然扣留了两个给旅行者赐福的圣歌修女？ 他们没听见，他们没听见，他们没听见……夏洛克这样祈祷着，但是神并不会怜悯这样冷酷无情的商人。 为了传递出的内幕假消息能确实被谈判的对方听见，夏洛克特意给传唤铃做了改装。 加大声响的改装。 “没想到事情就是这样峰回路转呢，夏洛克先生。” “也许你应该好好教育一下你的手下，非法禁闭、阻碍传教这些罪名够关几年。” “非法禁闭！绑架！阻碍传教！你们这是犯罪！数罪并罚起码二十年起步！” 昏暗的地下室里，爱丽莎的嗓子都已经喊得有点破音了。 即使被麻绳牢牢绑在椅子上，爱丽莎也依旧勇敢果决，对着围住两人的打手叫嚣着。 “别吵吵，我还坐牢呢，你吸血鬼不都没坐牢。吸血鬼还能当修女？世风日下啊。” 为首的打手不耐烦的挥挥手，“谁去把她嘴给堵上。聒噪，还是红头发那个好，安安静静的。” “得嘞，头儿。” 一个看起来贼头贼脑的小伙子抄起一块破布准备堵住爱丽莎的嘴。 “要叫我伍兹队长。”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夏洛克钱庄、保安队、队长伍兹。 他十分在意称呼。 也许过几十年，他的孩子就会有一个叫卡普顿的姓氏，他也就能成为有名有姓的上等人了。 拿着传唤铃，伍兹一遍又一遍的给夏洛克老板发出呼叫。 抓住了两个越界的修女，这无疑是给老板拿到一张和教会谈判的底牌。 甚至为了有人作证，他还把船上一家八口按照道上的规矩请到了别的地方。 港区帮派就是这样的，口头上的协定至高无上，谁手下的人要是违约，那违约的一方就得清理门户、上门道歉。 虽然不太清楚教区如何运作，但是想必也差不多吧。 “头儿，你看，这个吸血鬼o子没有牙。” 手下的小伙子们笑作一团。 爱丽莎的嘴被粗暴的扯开，露出犬齿位置处的两个空洞。 “请你放尊重你的言辞，爱丽莎是圣歌修女。” 露莉娅在被绑入地牢后，现在才是第一次开口。 “哦，红头发的原来会说话啊，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哑巴多没劲，我还是喜欢声音大点的。” 又是一阵没品且无意义的笑声。 滋滋滋，旧式传唤铃发出声响，伍兹示意手下的人们都安静一点。 相比起携带电话，传唤铃更像是一一配对的无线电对讲机。 能够呼来这个传唤铃的，只有夏洛克老板。 “滋滋滋……” 也许是地下室里信号不好，伍兹打开地下室的门，踏出一步。 信号总算正常，但是传出的却不是老板的声音： “你们全部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我马上派艾比安来把你们都送上天。” 第十八章 绝非谎言的决意 打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是头顶上传来的振动、以及天花板上飘落的灰尘，都传递着一个信息。 上面出事了。 “艾比……安（epyon），次世代？是什么武器的代号吗？” 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名字，伍兹来不及细想，“走，小伙子们，该干活了。” 哪个帮派敢打上来，那就打回去，港区的规矩一向如此。 至于两个手无缚鸡之力轻松拿下的修女，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也不怕她们跑掉。 看着打手们离开，露莉娅便扑腾着，带着板凳一点点挪向爱丽莎。 “我们逃跑吧！”露莉娅眼神坚定。 “啊？啊……” 看着爱丽莎的回答多少有些勉强的样子，露莉娅有些困惑。 按照爱丽莎的性格，露莉娅认为只要眼睛闪闪发亮，带点崇拜的仰视她，就能够让她心甘情愿的去做任何事。 难道是刚才眼睛不够闪？ “我们逃出去，把坏人全部都哐哐打倒吧！然后再把他们一家也救出来！爱丽莎姐姐！” 于是，露莉娅再次强调了一遍。 乐于在后辈面前表现出极高的“能力”的爱丽莎，是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的吧。 更何况，比起用吸血鬼的身躯去念正神经文唱祝歌祷词，把人全部都杀掉是简单得多的事情。 “不，那个，圣歌修女不能伤人、而且我已经是无牙的吸血鬼了，所以我也没有力量了……” 司长诡计与谎言的露莉娅当然能够看得出来，爱丽莎在说谎。 她的力量还在、证据就是随着夜色渐浓，她的身上缠绕着的神秘也越发厚重。 “而且，我只是一个从乡下家族里逃出来的避世吸血鬼，我也不懂该怎么战斗。以前我也没伤害过其他人。这个真的不行，我做不到的。” “比起被我这个新人崇拜、去塑造一个完美无缺的大前辈的形象；不去战斗对你来说更重要吗？” “什么时候注意到的？”爱丽莎的表情有些难堪。 “毕竟爱丽莎姐姐唱歌唱得很烂，根本不像是能和其他修女竞争的样子，很多事情也都在逞强。” “比如白天出门之类的、自己一定做得到之类的。” 露莉娅随口数着爱丽莎每一个被迫于气氛说出的言不由衷的话。 如果不是手被绑着，大概能看到她一根根竖起手指的模样。 但是即使如此，爱丽莎看向露莉娅，她的表情依旧满是憧憬和崇拜。 “你不生气吗？” 爱丽莎认真思考了良久，才有些战战兢兢的发问。 虽然她很害怕听到答案，但是也更害怕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和露莉娅一起，在不知不觉间成为笑柄。 “不。”露莉娅的回答有些简短。 “明明我说谎骗了你？”爱丽莎有些不可置信。 “啊？”露莉娅也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互相看了半天，最终对视以露莉娅憋不住笑结束。 看着露莉娅单纯浪漫的模样，爱丽莎内心的愧疚感更上一层。 她还以为露莉娅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欺骗。 “我……过去干了不少的荒唐事。” “但是很自私的因为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想要重新开始了。” “想要把杀人为业的过去都舍弃掉……” “所以我逃走了。” “舍弃了过去的名字、舍弃了过去的容貌、身份，带着伪造的学历和简历想要到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大家看着用谎言包装起来的我，总是称赞不决。” “但是，谎言总是会败露的，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名牌音乐学院毕业……也没有那么多辉煌的履历；只是一个连乐谱都认不全的骗子。” “大家对我的冷漠……嘲笑……不理解、无视、谩骂都是我理所当然的应该承受的。” “我也一直和以前一样，只想着逃避。” 爱丽莎自暴自弃的将自己不堪的过往和从未停止的说谎摆在露莉娅面前。 你看，我都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烂人了，你总该对我生气了吧？快点生气吧，不要再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了，你应该崇拜的不是我这样的烂人吧？ “这种程度，算得上是说谎吗？” 停下笑的露莉娅垂着脸，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看不清楚脸，但是从语调里强烈的起伏能够听得出来，露莉娅很认真。 “怎么不算？” “因为，那只是你想要成为的模样啊？向他人诉说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然后一直在为此不断努力。” “现在的世道，连这样的人都能够被认为是骗子了吗？” 露莉娅的声音柔和又甜美，夹杂着甜蜜的腐败气息。 “那不一样，我不只是想要成为……我还……为了我的虚荣心。” 爱丽莎紧紧抓住自己内心那愧疚的伤痕，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夸下海口，然后为了去掩盖那些不切实际的海口而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 “但是你并不是只享受着那份虚名吧？为此不安，为了让那份谎言不再是谎言而独自一人努力。” “这么温吞、除了折磨自己以外什么都没有为自己带来，一时的虚荣后是无尽的不安，以及为了消解那份不安而不断的努力。” “这种话根本不配称之为谎言。”露莉娅连爱丽莎最后能够栖身于此的谎言的堡垒都要毫不留情的掘穿。 “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我只是想要被人夸赞，只是想要溺死在幻想里。” “那为什么你没有用教我的祷词去祝福？” 爱丽莎愣住了。 “你明明只要在深夜外出就能够靠着吸……血牙裔的魅力蛊惑众人让他们自己把钱包掏出来。为什么还在黄昏之前就离开教堂去祝福他人？” “明明只要你愿意，就能够随时把这栋大楼里的人类吸得一干二净吧？遵守着圣歌修女不得伤人的戒律，抛弃黑暗的过往，这不也是你的努力吗？” “明明爱丽莎姐姐都这么努力了，却还是一副：我没有做到最好，我真是废物，大家都来嘲笑我吧。还要把自己的憧憬、期愿、努力，全部当做谎言。” “光说不做的理想是谎言；但是爱丽莎姐姐的努力即使是才接触到的我也能感觉到。” “这样的事情，我不能容忍。” “这样的谎言，我绝对不会认同。” 抬起头的露莉娅，在昏暗的煤油灯照射下，映射出慈爱的光辉。 “我原谅你的傲慢、虚荣之罪，垂怜于你的努力，愿你的梦想总有一日能够开花结果。” 天真无邪的双眼，不再刺伤爱丽莎虚伪的内心。 第十九章 真实的谎言 “但是……我真的不想再杀人了。” 咬紧嘴唇，爱丽莎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真的厌恶了战斗、掠夺他人生命的日子。 “没关系，这里就交我吧。” 露莉娅满脸温柔的看着爱丽莎。 “但是露莉娅你只是个普通人吧？”爱丽莎有些担忧。 无论谁来看，露莉娅都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普通人，周身上下连一丁点神秘都没有。 “如果要说这里谁最会说谎的话，那就是我了。”露莉娅流露出自信的笑容。 “比如说，我现在没有被绳子绑住。” “这是什么意思。露莉娅你是太害怕了吗？”爱丽莎看着突然说起胡话的露莉娅。 接着，爱丽莎涌到嘴边的关切话语被硬生生吞回。 露莉娅的头上，繁复得如同蔷薇一般的五层红色光环逐渐显现。 随着第三个光环闪耀起色彩，绑住露莉娅的绳子逐渐消失。 “我欺骗了这个世界，所以世界就依照着我的谎言延续。” “这才是，真正的谎话。”走到爱丽莎身前，露莉娅俯下身子解开捆住爱丽莎的绳子。 “这还真是……充满了神秘的谎言。”爱丽莎只能以此评判，若是以露莉娅的标准，那么无论怎么惊天动地的阴谋、所有的谎言都只不过是半吊子的货色吧？ “是啊，毕竟说谎是我的本能，我可是诡计与狡黠的女神，最擅长的就是说谎……”露莉娅得意洋洋的声音突然中断，因为她感觉到了背后的压力逐渐增大。 能够透过衣服感受到温暖。 “噗……”终于，露莉娅因为爱丽莎的反应而忍不住大笑起来。 “怎么了？”爱丽莎的声音有些低落，她不自觉地抱紧了露莉娅。 习惯于谎言、甚至能够令谎言成为现实的邪神，她的一生又是如何空虚呢？ “抱歉，我想起了以前的事，以前……还小的时候和朋友一起睡觉的事情。” “你不是出生下来就是诡计与谎言之神的吗？邪神也会有朋友？” “还是正神的时候，我学到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说谎和假扮成他人。” “才刚刚诞生、跟着主神们学习的时候，为了不被排斥学会了伪装。” “在家里，为了满足父母的期待不断说谎。” “我的父母都是大正教神，所以我作为融合了两方权柄的新生儿，也理所当然的被他们这样期待。” “但是最终，我的神格……光环，只能够浮现出三层。” “从无法回应父母期待的那一刻开始，不管在家还是在神殿，我都习惯性的扮演着嬉皮笑脸的角色。” “不过，很出人意外的是，我好像有特别的天赋……所有人都觉得：露莉娅就是这样的家伙，是一个没有上进心、无论被人怎么对待都无所谓的家伙。” “明明不是我做的事情也被说成是我做的，嘛，可能是因为演技太好，这个角色深入人心了吧。” “慢慢的，连以前一定要搂在一起睡觉的朋友都离我而去了。” “等到被堕天、丢入地狱、好不容易爬出来成为邪神在万魔殿成名之后，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不用再演戏了，但神殿被公司推倒后又不得不重新戴上面具开始去找新的工作。” “练习面试，对着镜子一次又一次地练习，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一无所有、岌岌可危的女神、表演得紧张、不谙世事，希望能够引起他人的同情，获得继续作为神明存在下去的资格。” “面试的时候，被素未谋面的人几分钟内作出定论。” “打上不录用的标签。” “我除了撒谎之外，好像什么都不会。” “觉得自己被全盘否定。” “这样的过程重复了几百次。”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生存价值。” “觉得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毫无意义。” “不怕我把你说的话告诉其他人吗？” “你怎么确定这不是谎言呢？”露莉娅挑起眉毛，挑衅般反问道。 “更何况就算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呢？在杰洛的眼里我依然是那个信仰储备不足，只能傻乎乎的依赖着他的救济的笨蛋；在其他人的眼里，我是一个充满了一切善良品质的新人小妹。” “而你，则是一个有着诸多黑暗过往、满嘴谎言的吸血鬼。” “按道理来说他们会相信谁呢？” “卑鄙的女神。” “唯独这点我们都一样吧。” 露莉娅叹了口气，“这种无聊的争论改天再说，我们先想办法把大叔一家救出来，然后逃跑吧。” 把时间拨回到半小时前。 云层之上，画着巨大十字的武装飞艇圣安列斯号上。 坐在舰长席上的杰洛猛踢一脚被绑成一团、不断蠕动的夏洛克。 “你们你们全部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我马上派艾比安来把你们都送上天。” 放下传唤铃，杰洛打开飞艇的舰载通讯系统。 “艾比安，出发准备完成。” 夹带着巨大风声、艾比安一如往常平静的语调在此时让杰洛相当安心。 “把那栋楼里的家伙全部送上天。” “尊命。” “还有，把露莉娅她们两个平安带回来。” “尊命。”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杰洛大手一挥：“艾比安，出击！” “经文书页填充完毕，信仰充足，活动时限30分钟！” “道路清扫完成、弹射器蒸汽压力稳定，艾比安修女，出击！”通讯员复述着杰洛的命令。 艾比安闭起眼睛，承受着5g的加速度。 此时的她浑身上下挂满钢铁武装、比起修女，战争机器倒是更适合一些。 从弹射轨道上被投出，艾比安在空中自由落体调整着速度。 穿过云层，原本米粒大小的夏洛克金融大楼在眼前放大——说是大楼，也只是一个六层高的砖瓦建筑罢了。 调整姿势，脚部装备以扯烂膝盖的趋势在地面上滑行，但即使如此，艾比安还是承受住了冲击。 “在目标位置着陆完成。” 打开传唤铃，一边向杰洛汇报着情况，艾比安一边抬手一枪打在闻声上来查看的打手身上。 被击中的枪手应声倒地，在他身上，着弹处贴着的金属圆盘逐渐张开。 最终，金属薄膜逐渐鼓起，成了一个形似热气球的玩意，带着被击倒的打手缓缓升空。 “依照杰洛教长的命令，将这栋建筑里的每个人都送上天。” 艾比安拉动枪栓，装填了下一发富尔顿回收弹。 第二十章 看好了，邪神的战斗方式！ “喂，你们两个，队长，有修女从地下室的方向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保安队里最年轻的卡罗特，他是个好孩子。 全然不能理解夏洛克金融的帮派本质，是个只知道站岗的老实人。 在他倒下的最后一刻，他还回过头以疑惑的眼神询问其他人。 短暂的移开视线让他的脖子暴露在了“修女”的眼中。 令人畏惧的红色在“修女”的眼中亮起，下一秒，卡罗特便瘫倒在地。 随着卡罗特的倒下，其他人也看见了修女眼中不详的红光以及尖锐的獠牙。 “开枪，开枪，直到枪管过热为止都不要停下射击。” 伍兹队长朝向长廊尽头的红眼修女不断倾斜着弹药。 修女抬起手挡住了射向眼睛的子弹。 “她的弱点是眼睛，盯着眼睛打！” 壁灯被扫射破坏，长廊陷入了黑暗之中。 万幸的是，敌人的身上有发光的物件，而且那发光的部位正好是作为弱点的眼睛。 不幸的是，发光的是令人恐惧的不详的红色。 吸血鬼的眼睛？ 邪神的光环？ 红色开始移动。 那一团高速移动的红光让人很难分辨得清楚。 伍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虔诚过，在心里高呼着圣母的名号不断向着黑暗中跃动的红光扣动扳机。 深红的流光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在墙壁、天花板上弹跳闪避。 子弹全部徒劳的没入了墙壁之中。 在猛烈的枪林弹雨中，露莉娅甚至无聊得打了个哈欠。 她并没有跟随光环一同上蹦下跳，毕竟是司掌谎言与诡计的邪神，那样蹦蹦跳跳的有失体统。 她只是普通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地，在漆黑的走廊正中央行走而已。 露莉娅的右手像是指挥乐团一样挥动，随着手指的动作，光圈也不断攀升、即停、在空中突然转向。 “狗只要看见骨头就会扑上去，人类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在最开始，露莉娅接连使用欺骗的权柄。 欺骗自己其实是一个吸血鬼；欺骗那个年轻的男孩他已经睡着了。 靠着吸血鬼的体质硬抗下第一波射击后，欺骗灯罩它其实被打碎了。 等到完全陷入黑暗。 接着取消掉这些无所谓的欺骗，让光环自由自在的飞翔就行了。 他们在之前的先入为主将眼睛视作弱点，然后眼睛会发出红光，所以他们会强忍着颤抖、压抑着恐惧，只把目光放到红色的光圈上。 红色光圈爬上天花板，人们也跟着抬起头，将枪线黏在光圈上，因而忽略了走到眼前的露莉娅。 将来不及反应的打手们一个一个用板砖拍倒在地，直到最后给伍兹的后脑勺猛地一板砖，战斗终于结束。 露莉娅将光环呼唤了回来。 比起最开始已经有些黯淡的红色光圈随着接触到露莉娅而染上了些许紫色。 是之前被打倒的那些人的恐惧——污染了露莉娅身体的那部分恶魔之血正在吸收这种令人作呕的混浊神秘。 强压住想要把体内的恐惧呕吐个干净的冲动，露莉娅对着地下室的方向招手：“已经全部解决了。” 爱丽莎从长廊的拐角探出头来。 闻着弥漫的硝烟味，看着满地的弹孔，爱丽莎在内心脑补着露莉娅刚才是如何腾挪跳跃使用邪神的躯体殴打碾压一队甚至带了轻机枪的打手——私人军队的。 “不过，如果我愿意出手的话，会更快就解决的。”爱丽莎还是这样补充了一句，末了，又加上“真的哦。” 露莉娅丢下板砖，抄起地上的枪，在发现已经打空了弹夹后又把枪丢掉捡回了板砖。 这方面她倒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爱丽莎的能力。 “走吧，该去救人了。” 露莉娅隐去了头上的光环，朝着二楼走去。 “露莉娅你知道他们被关在哪吗？”爱丽莎迈着小碎步跟上，同时嘴里念叨着。 “不知道，但是一般这种场景，往有人的地方走就行了吧。” 露莉娅一派轻松，朝着听见的动静声响走去。 艾比安随手将一个男人丢出窗外，在男人体会到失重感的瞬间，艾比安扣动扳机给他打上了福尔顿回收系统。 因为“全部送上天”这样的指令，艾比安没有装备什么高效的杀伤性武装，只有一杆子福尔顿回收枪。 拉动枪栓排出弹壳，右肩的探测器展开，扫描到了楼下有一个吸血鬼、一个很难界定是什么的反应、十来个在和未知生命体交战的人；在二楼，则有八个人类蜷缩在屋子里。 缓步靠近八人躲藏的房屋，艾比安听到了低沉的祈祷声。 “女神大人在上……” 现在才来祈祷是不是有些太迟了？艾比安一言不发的踹开大门。 并不是如同艾比安预料之中的躲藏起来的打手。 带着海腥味的男人、干瘦的女人、黝黑粗糙的儿童。 他们每个人都被绳索捆绑着，看到身穿修女服的艾比安走入后流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请救救……” 艾比安忽略了他们求救的话语。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的理由根本不重要，执行命令，将这栋建筑物里的所有人都送上天就行。 作战中不需要同情。如果能早点明白这一点的话，艾比安的膝盖就不会被子弹贯穿了。 艾比安抬起枪口。 正在要扣动扳机时，一块板砖从远处飞来。 “你在干什么？” 板砖精确的命中、带歪了枪口，福尔顿回收弹打在了砖墙上。 露莉娅在奔跑中凌空跳起一脚踢在了转回头查看的艾比安的脸上。 艾比安只感觉视野一阵不受控制的旋转，摔倒在地上。 通讯耳机随着露莉娅的一脚完全报废，对于前线两眼一抓黑的杰洛只听见碰撞声、奔跑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已经在脑子里脑补出了一整套的艾比安被强大邪恶生物袭击、装甲破碎后进入战败结局的场景了。 “居然连能打穿福音传道者的大杀器都有，你这已经超过为了自卫保有武装的武装权边界了，罪加一等。” 杰洛又踢了两脚脚边的夏洛克。 虽然那肥胖的商人满脸无辜，甚至急得流下了眼泪，但是嘴被杰洛用胶带封死的他完全不能出声反驳。 “什么大杀器，我甜蜜的听都没听说过！” 全然不理会夏洛克内心的辩解，杰洛对着身边的通讯员下令道： “准备一下，把我也放下去。” 第二十一章 板砖战神，我们敬爱您吔！ 杰洛此时有点后悔，他刚才应该把话说得清楚一点。 比如说“把飞艇开下去！然后把我放下去！” “真的真的没问题吗？”他两股战战，几乎要跌倒在地。 这里是格拉纳达教区武装飞艇——圣安列斯号的二号弹射甲板。 随着舱门逐渐打开，杰洛看见了在月光下翻腾的云海。 这里风好大，杰洛好害怕。 “我……你们，不至于这样。” “确实，杰洛教长也没有搭配飞行组件，其实直接丢下去也行，根本没必要使用弹射器。”操作员淡定的回答道。 杰洛双脚被死死固定在弹射踏板上，背后只有一个不知道可靠不可靠的降落伞包。 “那你们还要把我绑上来折磨一番？” “毕竟我们好久没有实战机会了，总要测试一下。”操作员爽朗的笑容，在杰洛看来确实满满的不靠谱。 “你叫什么名字，神职号多少，我给你加薪，把我放下来。” “无可奉告。” “不行，把我放下去，我……”杰洛扭过头去，正好看见操作员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放下去，了解！” 油头垢面的男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像他一直在等待这句话一样。 杰洛有不好的预感。 “道路清扫完成、弹射器蒸汽压力稳定，杰洛教长，出击！” 他拉下操作杆。 超过5g的加速度几乎压弯杰洛的脊椎。 砰！ 弹射器到头，解开了固定住杰洛腿部的锁扣，杰洛就这样歪歪扭扭地跌入云层中。 杰洛不断拉动降落伞盖的开关，可降落伞毫无反应。 看来确实是太久没有维护过这些玩意了，如果能活下来的话，我一定给卫道室多加经费…… 死亡的恐惧压过了残存的理性，杰洛的眼前一黑。 艾比安睁开双眼，抹掉沾在脸上的泥巴印子，看着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露莉娅。 “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背叛了吗？” 露莉娅对她的迷惑电波发言完全理解不了。 “啊？什么背叛，向着平民开枪的艾比安姐姐才是，从开枪的那一刻开始就失去修女的资格了吧。” 听着露莉娅的说辞，艾比安紧绷的脸也逐渐放松下来。 露莉娅没有背叛教会、转投夏洛克商会旗下，她会保护这些“人形诡雷”；也只是因为她那同情善良的天性而已。 但是在作战行动中还抱有不必要的同情心，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艾比安不希望露莉娅再遭遇一次自己曾经遭遇过的惨剧。 更何况，命令就是命令—— 艾比安当然不清楚，这八人真的只是被夏洛克商会拐来的瑟瑟发抖的平民；她的ptsd让她忘记了这里是格拉纳达，而不是草和树会说话、儿童随时掏出手雷的热带雨林。 福音传道者腿部的装甲滑动，流露出内里的推进器。 随着推进器的火光，艾比安快速离开露莉娅的攻击范围，重新站起身调节好架势。 福尔顿回收枪被露莉娅打掉在地，而左手、双肩、双腿、背部则只装备了最基础的动力助推系统，除了一些工程用配件外，没有什么适合镇压敌人的武装。 艾比安情不得已的展开左臂内藏的信仰之刃。 这个武器太危险了，要用它压制住又不伤害露莉娅可能很难。 蓝白色的不定型信仰静谧的燃烧，仿佛一把由光凝聚而成的长剑。 而露莉娅则上前两步，拦在门前。 她的长袍翻飞，宛如翅膀一般占据了整个通道，遮挡住了艾比安的视线。 “根据命令，我会把这栋建筑里的人全部送上天。” “谁的命令？这么惨绝人寰的命令艾比安姐姐也会照做吗？” 艾比安一愣，不知道用福尔顿回收系统把人吊到天上由战舰回收怎么算惨绝人寰。 到时候帮派分子肯定会闻讯而来包围夏洛克金融，从陆地上撤回教会不太现实；自然是要把所有人都空运回去啊？ 露莉娅也是一愣，心说这么惨绝人寰的命令都照常接受，新神教会怎么比万魔殿还黑。 两人就这样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爱丽莎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人，蹑手蹑脚的闪进门内，开始给被绑起来的男人松绑。 男人、女人、接着是六个小孩。 等到把全部人都带出后，这才给露莉娅打了个暗号。 露莉娅心领神会，依旧全神贯注的盯着艾比安，脚下却悄然后退。 察觉到了露莉娅的退意，艾比安点燃推进器，挥舞着左手的信仰之刃扑来。 而露莉娅，则以板砖迎击，恶魔的污染悄然附着于板砖之上。 剑与板砖、信仰与恐惧，两种互不相容的神秘在接触点爆发、互相弹开。 也就是这时，艾比安从露莉娅的长袍之间，看见了正在掩护他人下楼的爱丽莎。 “不要东张西望！”露莉娅掷出板砖。 艾比安扭头回避。 见到艾比安转头，露莉娅也没有放过机会，再度开始冲刺。 又想要来同一招？艾比安举起剑挡在头前。 宽大的蓝白光刃阻挡住了艾比安的视野。 一秒、两秒、三秒。露莉娅的攻击始终没有到来。 有些不安。 果然，艾比安一低头，便看见露莉娅在摆弄着福音传道者腰间的福尔顿回收弹。 “就这样，点火！” 露莉娅抬起头，对着艾比安露出了熊孩子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瞬间膨胀起来的数个气球将福音传道者托起。 艾比安想要戳破气球重新落地，但是机甲却没有反应。 辅助的外装甲此时变成了限制艾比安行动的牢笼。 露莉娅扬起手里的经书，“在找这个吗？” 由虔诚的修女手抄的经书，是教会机关的能量来源，拔掉的话自然就再也动不了了。 露莉娅当初在万魔殿好歹和教会打了这么多年，这点常识自然是知道的。 对于露莉娅这样的战术，艾比安也是心声赞叹，只不过没有完成命令的郁闷让她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看着露莉娅在视野里一点一点缩小。 目送着艾比安顶破天花板，慢慢向上浮起飘入空中。 露莉娅捡起地上的福尔顿回收枪，拉开枪栓看了一眼填充的子弹：“送上天原来是这个意思哦。” 枪就帮艾比安姐姐带回去吧，露莉娅这样想着，谁让我现在的人设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可爱职场新人呢？ 露莉娅扛着枪，一路哼着歌下楼。刚到大厅就看见爱丽莎和男人把女人和孩子护在身后。 他们满脸紧张的看着大门外。 “怎么了？让我看看？” 露莉娅伸出头去。 严阵以待的数百名不同穿着、打扮的持械人员正紧张的看向夏洛克金融。 作为码头最大的派系——港区商业联合会的议长的企业，这里的遭遇可以说是受到所有港区帮派的关注。 之前，隔三差五的，这些帮派成员就能够看到一个夏洛克金融的打手被丢出来，然后被气球吊上天这样的奇观。 不过这几分钟楼里好像没有动静了。 因此，他们再度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露莉娅把头缩了回来，不一会便想到了主意。 她先将还倒在一旁的几位打手一人打上了一个气球，然后牵着气球提着枪走了出去。 见到有人走了出来，所有人都盯着走出的人影。 教会的长袍，不详的红发，以及吊挂着昏死过去的人类的邪恶装置—— 当着众人的面，露莉娅无言放飞了气球。 众人的视线气球一点一点上升，最后被云层吞没。 “知道他们的结局是什么样吗？” “气球会带着他们飞到云层之上，然后突然爆裂。” “然后嘛……” 露莉娅只把话说到一半，又用枪一个一个指向看起来像是头领的人。 每个被她指到的人都想象出了自己从云端坠落，摔成一摊肉泥的恐怖场面。 “这就是夏洛克金融的下场，如果反抗的话，你们也一样。” 露莉娅微笑着，以我一个人包围了一百人的气势说出威胁的话语。 “如果识相的话就给我让开。” 人潮一瞬间退让出一条道路，对此相当满意的露莉娅点点头，带着爱丽莎与一家人往码头走去。 第二十二章 邪神的诅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杰洛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瞬间恢复了意识。 他在软乎乎的气球上反弹，又向着下方坠落。 猛然睁开双眼的杰洛用尽一切抓紧了冰冷的柱状物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多亏了这东西，自己得救了。 杰洛流下了劫后余生的泪水。 “不要哭。生锈了又要重新涂漆。” 艾比安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 艾比安这也能管得到我？杰洛一脸茫然的抬头，便看见了被气球簇拥着的艾比安。 杰洛又看了看自己抱着的东西，是艾比安被机甲武装起来点大腿。 “你平安无事啊？艾比安。我还以为……咳，这是被谁打的，我去给你报仇。” 杰洛上下打量，艾比安姣好的身躯被包裹在黑色胶制紧身战衣中，此时不管是战衣还是外挂装甲都有多处磨损，她的脸上还挂着一个巨大的鞋印。 一看就是打输了。 难道敌人真有这么厉害吗？ “是露莉娅。” “哦，露莉娅啊，叫这个名字的邪神可真是恐怖……等等，露莉娅？”杰洛的声调高了八度。 “是的，就是你的表妹露莉娅。对作战进行阻挠，然后对我发动攻击。” 艾比安虽然在说露莉娅的坏话，但是看起来却相当高兴，嘴角微不可见的扬起了一毫米。 “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有这么明显吗。” 杰洛点点头。 艾比安闻言，垂下眼睛沉思片刻：“我很喜欢她。率真、善良又自由。” “我只能靠着他人所教导的规则活下去，没有足够的规则、制度，就会感觉茫然失措。” “但是露莉娅她有着为了自己的正义而向着规则发起攻击的本性。” 听着艾比安的话，杰洛才缓缓放下吊着的心；“这样的话，露莉娅应该能很好的处理好圣歌团的工作吧？” “不，喜欢是一回事；阻碍行动、攻击同伴，这都是违反规定的事情，这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圣歌团的戒律禁止团员使用暴力。按照道理来说她会被从圣歌团革职。” “啊？不能通融一下吗？” “我的个人意志不能凌驾于感情之上，规定就是规定。” 云海之上，即使杰洛把头磕得砰砰作响，艾比安也依旧不为所动。 海平面上，浪花拍打着船舷，发出混浊的声响。 一路护送，将八人送回破旧的小船后，露莉娅和爱丽莎在岸边看着小船扬起风帆缓缓驶向远方。 在离码头足够远后，男人走出船舱，来到船尾对着两人挥手。 接着，他丢出了什么东西。 靠着吸血鬼的动态视力，爱丽莎抓住了被投掷过来的东西。 一枚黯淡的、散发出封闭气息、还有多处磨损的金币在爱丽莎的手里，让她感觉到有些沉重。 “……”爱丽莎一时半会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对于贫民家庭而言，这种纯度极高、呈现出黯淡色泽的黯金币便足以支持一年的开销。 “这个！冻土上用不到的！全部留给你们！咳……” 怎么可能呢？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交易，迎霜冻土上并不是如同才开发时的一般的蛮荒之地。 十来年的时光，不说发展迅速，起码那片大地上最基本的贵金属交易是有的。 退一万步，遭遇了海盗时交出这枚价值不菲的钱币也可能能够保住一条小命。 男人只是一个不会说谎的男人。 他说着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话，留给两人一个背影，便再度钻回船舱之中。 被风吹得摇曳的小船，摆渡在闪着黯淡光芒的海上。 这样漂泊的小船太过脆弱，注定是驶不过大海的。 未来可能也不会存在什么崭新的希望，在迎霜冻土等待他们的不过是更加直白的恶意与绝望。 每个人都明白，每个人都明白这样的事。 但是没有人有勇气戳穿这个简陋的谎言。 露莉娅突然理解杰洛所说的“这是一个冷酷的时代”的意思了。 想要追寻自己理想的人却被过往所困，满心希冀向众人描述的自己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谎言。 被放逐得无处可去的流民，对于温柔、美好的世界的愿景也不过是连自己也不那么相信的谎言。 这种让人提不起兴致、让人扫兴的谎言，即使露莉娅是诡计与谎言的女神，也喜欢不起来。 所谓的谎言，应该是更加卑劣、更加阴暗的东西才对吧？ 以伤害他人为目的、破坏他人的幸福为目的，这才是真正的谎言。 像现在这样，让他人不要担心、出于所谓的温柔与善意所说出口的话反倒才是谎言。 这样是不对的。 难道所谓的真实才是充满卑劣、阴暗的东西吗？ 也许会有人说，是这样的，世界的真理就是这样，人和人之间互相憎恶、互相伤害；谎言本来就是用来诉说爱与正义、和平、以及诸如此类的美好的事物的。 但是，褪去所有伪装的露莉娅是一个任性妄为、仅以自我为中心的邪神。 “我不喜欢……”心里的声音不知道何时穿过喉咙不自觉的喷涌而出。 “露莉娅？”爱丽莎有些担忧的看着露莉娅的侧脸。 “我不喜欢这样的谎言。一点也不潇洒……这种全是无奈的谎话，一点也不邪恶。” “露莉娅……”爱丽莎把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我可是邪神，我的权柄包含谎言。恐惧与恶意才是我的温床。” 露莉娅甩开爱丽莎的手。 “这样的……这样的谎言，绝对是不对的。” “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描绘自己有着光明的未来，说自己还有着希望，这样的谎言，哪里有什么恐惧和罪恶。” “你也好，他也好，全部都一样！” “一点也不恶劣，一点也不残忍。你们根本没资格说谎！” “努力就能得到成果！” “在悲伤无力的时候有家人和朋友鼓励！” “即使一度遭遇绝望，只要努力跨过就能够迎来美好的明天！” “这是真实！这是身为邪神的我们一直想要破坏的真实！” “但是，就连邪神都知道的，理所当然的真实！变成了谎言……” “这样的话，我不就一点也不邪恶了吗。” “露莉娅！”爱丽莎从背后抱住了露莉娅。 “但是，我的光环还是一如既往的红色。” “我依旧是邪恶的，我的职责依旧是散布谎言与不幸。” “是这个逼迫所有人只能用谎言代替希望的世界不正常。” “我需要一个正常的世界。一个能够让邪神贯彻邪恶的世界。” 露莉娅突然陷入沉思，这样的概念她好像稍早一些才听说过。 “乐园……” “是啊，乐园！” “我要协助杰洛教长创造一个乐园。” “一个大家都能发自内心的，描绘自己美好愿景的乐园。” “满心欢喜、满怀期待，这样才值得破坏。” “反正你们……凡人、超凡生物、正神，不管怎么称呼全部都一个样。” “你也好，他也罢，全部都只应该注重自己的利益才对。” “有欲望而无行动者滋生罪恶。” “没错，乐园才是滋生罪恶的最佳温床。” “每生块土壤都会长出虚伪和欺诈，它们可是四季植物啊。” “所以……我诅咒你们，绝对不准死在哪个小地方。” 露莉娅看着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小小的船帆，念出邪神的诅咒。 “你们只能活下去，等到我建立起乐园……在我缔造的乐园里幸福美满的生活。” “然后被物质腐化，变得自我、自私、充满罪恶。” “你们可是最棒的种子啊？” “用恐惧浇灌，以泪水挂珠。” “仇恨当作阳光，暗藏温柔的欺骗。” “日夜不停的生长，直到结出剧毒的果实，鲜亮明媚。” 第二十三章 十年的情谊抵得过胸前四斤？ 铁华历0172年，3月15日，早上9：32。 “感觉最近要忙的事情少了好多。” 那天杰洛和艾比安两人在云层上挂了一阵。 又是冷风、又是受惊，杰洛一被飞艇回收便发起烧来。 因为艾比安寸步不离的照顾，杰洛一直没有机会使用系统给自己兑换一包退烧药，所以高烧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三天后，杰洛的烧才退。 久违的坐在办公桌前，杰洛看着需要自己批示的公文。 港区商业联合会突然乖了不少，他们自觉自愿的把钱缴到了教会来； 等到港区环境治理完毕后，冒险者们的消费意愿应该会*********也会极大的充实教区的金库。 接下来，教会的事情走上正轨，杰洛自己也能够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女神劳务派遣公司的经营上。 而这一切事件的转机，就是露莉娅。 好像从露莉娅到来的那天开始，一切都意外的顺利。 不止是夏洛克金融的事，杰洛的系统里还显示露莉娅得到了九个虔信徒和几个浅信徒。 职工在劳务派遣期间所进行的工作收获的额外信仰三七分帐，杰洛每天也能沾沾露莉娅的光，拿七成的管理佣金。 虽然不多，但是够杰洛喝两瓶可乐的了。 “也许露莉娅是我的幸运女神呢。”撑着脸，杰洛感叹道。 “幸运女神？” 在杰洛的办公桌旁边，艾比安给自己增设了一个办公桌，依旧片刻不离的守着杰洛。 艾比安的语调平淡，但是话语里的酸意让杰洛察觉到自己失言了。 “不，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露莉娅当真是女神的意思，暂时不谈这个，艾比安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为了监督教长的日常工作是否认真。” 看起来艾比安的理由冠冕堂皇。 “真正的想法呢？” “不希望突然出现表妹二号和表妹三号。” 艾比安停下抄写经书，把带有责难意味的视线投向杰洛。 “我们真的只是表兄妹啦。” “杰洛·纳比尤·艾琳，双亲不明，被新神教会收养的孤儿；十岁时逃离修道院离家出走；十一岁时被拐卖至布诺德卡的黑工厂中工作；十六岁时，携带时年十九岁的女性艾比安回到新神教会成为助祭……” 艾比安熟练地背起杰洛的档案。 “打住，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杰洛有些慌乱，美少女跟踪狂这种东西，实际存在的话只会让人感到畏惧。 “当时菲雅很忙，所以请我一起去整理档案了。整理自然是要看一遍的。” 艾比安摇摇头，好像这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事：“简而言之，您作为一个被教会收养的孤儿，是怎么突然发现自己有一个表妹呢。” “血脉之间的吸引？” 杰洛一时有些词穷，挠破脑袋，也只想出了这么一个烂到不行的借口。 “你看，小说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桥段，什么异父异母的男女之间互相吸引之类的……” 艾比安猛然起身，走到杰洛的桌前用力一拍。 然后俯下身，将脸凑到杰洛的跟前：“那我呢？” 看着近在眼前的大头，感受着艾比安呼出的鼻息，杰洛连忙挪开视线。 “什么你呢……” “我对杰洛教长而言，有没有什么异父异母的男女之间互相吸引之类的感觉。”艾比安直勾勾地盯着杰洛。 “该怎么说呢……” “有，或者没有。” 艾比安又拍响桌子。 忽然，杰洛灵光一闪。 将刚才的慌乱抛到脑后，杰洛脸上的线条都硬朗起来，他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询问：“艾比安你的体重是多少？” 艾比安有些疑惑：“六十一公斤，问这个干什么？” “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质量越大，吸引力越大。” “这是自然界的法则。” 艾比安歪了歪头，虽然杰洛说的理论她完全没有听说过，但是姑且还是不发表观点，静待杰洛接着说。 “艾比安的身高有一七八厘米，但是……太纤细了。” “露莉娅虽然只有一六三厘米高，但是她可是有六十三公斤。” “这两公斤的质量差异，就是你和露莉娅对我的吸引力的差异。” “我绝对没有偏爱哪一方，仅仅只是基于科学的理论得出的结论。” “这是定理，是比起人为制定的规则要更加宏伟的自然法则。最喜欢遵守规则的艾比安一定能理解我吧？” “既然是规则的话……我、能、接、受。”虽然后面半段几乎是艾比安强迫想要紧闭的嘴巴硬挤出来的声音，但是没办法，既然这是自然定理的话，杰洛教长会更关心露莉娅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顺便一提，杰洛为什么会知道露莉娅的身高体重，还是前几天发烧躺在床上无聊只能玩系统时在系统里翻到的。 当时，在系统一栏里看见了【数值】还以为是什么老套的能力数据的杰洛只是点开看了一眼，便发现了让他看走眼的、露莉娅超乎常人的地方…… 【露莉娅：身高163cm、体重63kg、94/59/88】 隔着衣服还真看不出来露莉娅有这么……宏伟。 与之相对的，那天穿着紧身作战服的艾比安没有什么隐藏起来的可能性，以杰洛的经验来看是【身高178cm、体重61公斤、82/60/88】 “对啊，没办法，毕竟是自然定律。本来我也想多被艾比安吸引一些的呢，只能怪艾比安自己不争气。” “不过，就算是这样，艾比安也是我最信赖的姐姐哦。” 杰洛也站起身，拍了拍艾比安的肩膀，“之前艾比安不是说过想让露莉娅从圣歌团离职，到卫道室当护教修女吗？” “这个提案您同意了吗？” “不，我只是在想，露莉娅她是一个精力充沛又踏实肯干的孩子，让她多学一点东西肯定是不会错的。”杰洛流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难道说……” “对，反正圣歌团的工作也不需要随时去吧？我相信露莉娅能够兼顾两边的工作的。” “当然，工资肯定不会涨，就当年轻人多吃点苦，多锻炼锻炼了。” “艾比安就在这边继续忙你的事吧，这次把飞艇派出去也消耗了不少经书，现在大家都在忙着补充经书储备，就让我这个闲人去通知她吧。” 不等艾比安回话，杰洛已经抓起桌上的一纸调令逃似的离开了教长室。 第二十四章 这章得配咚兄弟组的ED 此时此刻，露莉娅和爱丽莎正蜷缩在阴暗的房间里，点着烛火抄经书。 ‘大白天怎么还拉着窗帘！把窗户打开，让太阳光透进来！你是吸血鬼啊你！’ 绝对不会有敢对着爱丽莎这么说的家长在。 毕竟爱丽莎真的是吸血鬼，或者文明一点的说法，血牙裔。 不过，虽然没有会唠叨的家长，爱丽莎现在却有了一个爱撒娇、有点依赖自己的室友。 虽然前几天她有些喜怒无常，看起来稍微有点神经质，但是这这两天却又变回那个乖巧可爱、会很崇拜的看着自己的乖孩子了。 “欸，我手都酸了。爱丽莎手不会酸吗。” 露莉娅把羽毛笔一摔，趴在桌子上。 眼前的羊皮纸有些老旧了，上面有着浓厚的信仰残留。 但是露莉娅鬼画符一样的字破坏了这神圣庄严的感觉。 这是上次杰洛脑子一热，要出动飞艇营救露莉娅和爱丽莎时用掉的经书文卷。 经书上那铭刻着抄写经文时虔诚信仰的文字被抽取、化作能源，需要重新抄录以填充信仰。 “不，毕竟我们血牙裔不需要呼吸……本质上我们是靠着神秘存在的活死人，所以当然也不会产生乳酸。” 爱丽莎洋洋自得，甚至左右开弓，两只手分别抄着不同的经文。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也不能产生信仰吧，信仰会和构成你的存在的神秘互相冲突。” 教会机关使用的是抄录这些经文时信者对于这些经书的信仰。 所以像是露莉娅这种根本不可能虔诚相信的邪神，和爱丽莎这种虽然想信，却因为体质信不了的血牙裔，抄写的经书都不可能有什么效果。 倒不如说，这样的劣质经书丢到反应堆里可能会拉低反应堆的出力。 听到露莉娅一阵见血的评论，爱丽莎也丢下笔，躺到棺材板上。 自从两人当室友也有四天了。 教会没有安排露莉娅的住所，杰洛教长和艾比安都不知所踪，所以露莉娅和爱丽莎暂时同住。 爱丽莎的房间陈设很简单，衣柜、书柜、书桌，然后就只有一口棺材。 毕竟其他人也不愿意和血牙裔同住，这里也没别的血牙裔，所以摆两口棺材好像没那个必要。 所以这四天，两人理所当然的睡在一口棺材里。 棺材里倒是布置得很温馨，睡在里面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一口棺材。 露莉娅百无聊赖的玩着头发，然后突然开口：“欸，对了，爱丽莎姐姐，我们多久去买张床呢，这个应该是给报销的吧。” “会被艾比安修女说的，什么不懂得节制自己的欲望之类的。总之，艾比安修女有各种理由不给你报账。” 然后，爱丽莎坐起来，示意露莉娅靠近一点。 把嘴巴贴上露莉娅的耳朵，爱丽莎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格拉纳达教区的财政赤字很严重。” “财政不太好？但是杰洛教长还要大张旗鼓的做港区环境改革哦。” “所以他才想让港区的商会们出大头啊，就是那天晚上你拿枪指着的那些人。” 正在两人的八卦话匣子打开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呀？”应门的是露莉娅。 “是我，杰洛。”门外的杰洛声音压得有些低。 “噢，这就来。”露莉娅拉开房门，便看见杰洛满脸慈爱的微笑。 “怎么了？杰洛教长，笑得这么开心。” 把杰洛请了进来，爱丽莎也把棺材板让给杰洛来坐。 但是没有体会过血牙裔风情内装的杰洛委婉的表示了拒绝。 “露露，之前不是说过不想唱歌吗，我给你找了个其他活干。” 斜靠着桌面，杰洛递出人事调动通知。 露莉娅接过通知：“欸，什么什么，我看看……” 阅读着无慈悲的文字，露莉娅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欸，这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身兼二岗，不加工资，但是无论哪边，只要出了点差错都要倒扣工资。 露莉娅放下通知单，眉头拧在一起。 “哪有圣歌修女兼任卫道修女的，这也太怪了。” 她当初可是以为这是一个可以休闲摸鱼的工作才来入职的，现在每个月都要绩效考核、都要不固定时间弹性工作，还得天天三更半夜跟着爱丽莎跑去树林子里吊嗓子。 这样就已经很累了，杰洛居然还想要让露莉娅在不减少圣歌团本来的工作的情况下让露莉娅再去当卫道修女。 所以露莉娅决定小小的反抗一下。 “虽然如果杰洛教长强硬要求的话我肯定也是会照做的啦，毕竟我们之间的条约就是这样。但是说到底，我啊，不是什么歌唱女神，也不是什么女武神。” “我是诡计与谎言的女……” 杰洛和爱丽莎同时出手捂住了露莉娅的嘴，并且异口同声的说道：“啊哈哈，杰洛教长/爱丽莎修女，刚才是我室友/表妹不懂事随口说着玩的。” 露莉娅把两人的手扯下来，“我又不是傻，安心，这里都是自己人。” “这么快就暴露了？”杰洛有些担忧露莉娅的前景。 如果这么快露莉娅就露出破绽给爱丽莎，那么侦察能力比起爱丽莎只强不弱的艾比安察觉到露莉娅是邪神，也是早晚的事。 一向公私分明的艾比安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驱逐或者讨伐露莉娅的。 “是故意的。” “为什么，这种事情人多了难免嘴杂啊？”杰洛有些担忧的看向爱丽莎。 “因为我觉得很孤独，我想要一个能够理解我的人在身边支持我。”露莉娅流露出寂寞的表情看着南方。 “我还以为按照你的性格，你会说什么‘邪神是不会孤独的’这样子很帅的台词。”看到露莉娅这样的状态，杰洛也不好再说什么。 “邪神是不会孤独的，可是在光环之下的我只是露莉娅，而不是除此以外的任何事物。露莉娅当然可以孤独，也可以想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那找我不行吗？”话一出口，杰洛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爱丽莎到现在才理解了杰洛和露莉娅的关系。 “露莉娅前几天一直在找杰洛教长哦，但是在办公室蹲到很晚都没有等到，所以就粘着我了。” “嗯，我前几天发高烧没来上班，麻烦你照顾露莉娅了。”杰洛搓着露莉娅的头，朝着爱丽莎道谢。 “这点事情对我来说轻而……露莉娅是我的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爱丽莎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因此有些生硬的别过脸去。 “嘛，工作调动反正下周开例会才会宣布和实施，先不要想这么多了，来打牌吧？” 杰洛举起一副扑克，这是他之前用五信仰兑换出来的。 最终，杰洛开始教起三人故乡的斗地主来。 “欸，没见过的纸牌欸，是新游戏吗？”露莉娅拿着牌，有些困惑，这个印刷的工艺几乎可以说是把‘公司’的产品按在地上吊打的水平。 “就算是第一次玩我也不会输的！”抽到了地主牌的爱丽莎一脸得意的挺起胸膛。 “什么新游戏，比游戏还刺激！”杰洛看着手里的四个二带大小王，也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欢笑声在幽暗的房间里回荡。 “那个……艾比安修女，请小声一点。”图书馆管理员薇奥拉小声提醒着艾比安。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艾比安直率的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压低音量道歉。 薇奥拉凑近艾比安跟前，想看看是什么书会把不苟言笑的艾比安修女逗乐。 这是《堕天本纪：红莲地狱》，记录着堕天后被囚禁在地狱最深层的最为恐怖的恶魔的故事。 “没有，只是过去的故事而已。” “我看看。”薇奥拉眼睛一撇，便发现了被圈起来的名字。 “艾比安修女，请不要擅自在书上乱涂乱画……” 薇奥拉正要斥责，却在看清楚圈起的字符后哑然失声。 ——于是，嗤笑命运之神露莉娅被逐出了天国，永远地禁锢于猩红地狱中，变成了【无名之神】。在耻辱和阴影中隐遁，于黑钢和红焰中重生。 “露莉娅?露耶利亚，是邪神的名字。” “这是巧合吗？还是说……” 艾比安流露出的笑容并不属于一名内务修女。 那是过去狩猎邪神时，残忍狰狞的约哈古尔骑士的笑容。 第二十五章 瓦利村 坐落在格拉纳达南边、越过雪山便能够到达的瓦利村是个人口约三百人的小村庄。 在教区划分上这里并不属于格拉纳达教区的管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却有着自己的教会与神职人员班底，是一个独立的教区。 穿着醒目的橙黄色制服、推着因低温而行动迟缓的地龙，邮差巴罗正艰难地朝着瓦利村迈步。 与瓦利村这个名字给人的印象不同，它并没有建设在雪山的山谷之中，而是依附在雪山的半山腰。 若不是因为运送往这座封闭山村的信件多得连狗拉雪橇都拉不动，巴罗是断然不会依靠地龙在初春时节前往瓦利村，这些畜生一旦天冷了就会偷懒。 在地龙背后的鞍袋上，装着从世界各地寄到瓦利村的信件。以万为单位计数的沉重信纸让地龙的脚步更加迟缓。 每半个月邮局就会抽选一名邮差到瓦利村送一次信，每次去都得带着连地龙都好像要被它压垮的沉重信包。 这次抽到巴罗了。 难走的雪山道路，沉重的信包、还有因为低温而偷懒不动的地龙，这一切都在折磨着巴罗的耐心。 人口不过三百来人，即使再怎么是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寄信回来问候留守在家的老人，未免这信的数量也太多了。 虽然作为一名新神快递的专业人员，巴罗本不应该擅自查看运送的信件，但才从万魔殿逃难到新神教国来的他并没有那么守规矩。 好几次坐在遮风的地方歇脚躲雪时，他的眼睛都盯着信包一角、已经被风雪打湿的明信片。 如果是明信片的话，在整理时偷偷看见了应该算不得是违反职业道德吧？ 以这样的借口麻痹着自己本就不多的职业道德，巴罗将手伸向了明信片。 “请神大人救救我的孩子，再度降下奇迹。” 被水晕染开的墨迹能分辨得出这样的句子。 “神？那种玩意早就死了。”苦笑着将明信片塞回信包里，巴罗对于瓦利村为什么会收到这么多的来信大概有了些许了解。 就好像再北边的格拉纳达教区的教长派遣商船的船长在南边发放传单说自己能够‘招聘神明一样’，也许在瓦利村任职的教长也在哪里发放传单刊登广告，像是撒谎一样欺骗世人这里有一个只要祈祷就能够降下奇迹的神。 “这不就是诈骗吗？”在偏僻的深山里进行宗教诈骗的可怕村落，巴罗感觉自己身上的寒颤又加剧了一些。 但没办法，工作就是工作，信包送达后需要有当地的教长盖章接收，没有盖章的话就得被罚款。 巴罗再度迈开脚步，推着不情愿的地龙继续朝着半山腰间若隐若现的村落前进。 日落时分，途中走走停停好几次的巴罗才终于抵达瓦利村。 落日的余光让地龙稍微有了些许活力，明明到了目的地才拿出干劲，这份怠工的功力放在邮局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巴罗牵着地龙行进时，和好几个村民错身而过，明明是可能搞着宗教诈骗的村落，但村民还是热情洋溢的和巴罗打着招呼。 这个村子也和别的村子一样，人口高龄化的情形很严重，村内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却感觉不到半点其他村落那种懒散的感觉。 所有人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和巴罗挥手、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转过头和其他人闲聊交谈；比起懒散，倒更像是对于巴罗的到来习以为常。 看来这里的村民都很习惯应付外来者。 意料之外的亲切冲淡了巴罗心里的恐惧，这个村子很平凡，和他之前负责送信的其他地方一样。 骑着地龙，巴罗往村落中央的教堂走去，新神教国的城市、小镇、村落，教堂必定是处在其中心的位置。 在能够看得到教堂的位置后，巴罗便伸出手大声呼喊。 “有您们村的信。” 穿戴整洁的教长就在教堂的十四级台阶下，所以巴罗准备直接把邮包交给他。 “今天天气真是烂透了，路也很难走，好几次我都感觉要死在路上了。”巴罗递出邮件，打了声招呼，开着南方特有的粗俗玩笑。 “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 教长则是双手合十行礼，一副虔诚感谢的模样。 “每次都麻烦？可是我明明是第一次来……啊，没什么。” 想来多半是教长把穿着橘黄色的邮递员服装的人都当作是一个人了吧，巴罗也没有太过在意。 递出签收单，等待教长回教堂里签字盖章的这一段时间，巴罗打量着这座村庄。 几乎是随处可见的北方农村，但有一点特别。 在这里最高的建筑物并不是教堂。 在比起村子高出一些的地方，有一座细长的建筑，比起教堂更加高大笔直指向天际。那是一座钟塔，在由石材堆砌而成的台座上，以金属为骨架盖起了一座漆木表面的木造高塔，在其最顶端设有时钟。 “这座钟塔有一些年龄了吧？”巴罗朝着站在一旁的村民搭话。 “有个百来年咯。”村民则是带着一种自豪的神情这样回答。 “噢……吸血鬼、永夜战争时代就有了啊。”巴罗也只是一个粗人，经常看海鸥日报里第一主版的小说里写‘永夜战争时代沉睡的美丽血牙裔公主在现代苏醒’的故事。因此他瞪大眼睛，想看看小说里多次夸耀的华丽典雅的永夜战争时代的建筑是什么模样。 瓦利村的钟塔四周几乎都是民宅，即使是教堂也只有可怜巴巴的两层高低，相较之下，钟塔显得相当雄伟。但要说华丽、典雅，那巴罗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哪那么早，神杀日后，铁华历大概42年左右修建的吧。”村民笑着否定了巴罗的猜想。 “那也算是不得了的文物啦。”巴罗感慨地打量了一阵钟塔表面，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忽视了一个问题。 巴罗在攀登雪山的大半天里没有听到过一次钟响，因此询问道：“现在呢，不会响了吗？”。 “嘛，有个二十来年没响了。” 虽然只是平凡村落里的一个小钟塔，但若是钟塔不会响的话还是多少会让巴罗觉得十分可惜。 对于沮丧的巴罗，村民以平静的微笑回应。 “不过还有一会，钟就快要响了。” 第二十六章 调查要求 “马上就会响了？”巴罗有些没能理解起村民话里的意思，他别过头去反复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 忽然间，村内响起宏大的钟声，仿佛从天国洒下的音色。 “响了？”巴罗反射性地转头望向钟塔。 尽管以前从未听过，但若在这个村子里听见如此盛大的钟声，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就只有这钟塔。 摆锤晃荡着敲响钟面，直到完全沉寂下来为止，钟响了十声以上。 “这教堂的钟声听起来比别处棒得多啊，你们把钟修好了吗？” 巴罗说着回过头来，却发现身旁一个人也没有。 巴罗一时间难以相信眼前的光景。不管那名村民朝哪里走，总得花上一些时间，但自己移开目光的时间，应该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五六十岁的老人家不可能在还有积雪的山地上悄无声息的消失。 “喂喂，我已经被吓到咯，玩笑到此为止，该出来了吧。”毛骨悚然的冷意爬上心头，巴罗一边回忆着过去看过的故事，一边发出声音为自己壮胆。 但这廉价的说辞连巴罗自己也无法蒙骗过去，理性在大脑深处强烈地主张着自己的存在。 这绝不是什么恶作剧，而是【异常事件】。 就算假设大家都是想要对一个外来送信的邮差突然开不合时宜的玩笑而躲起来好了——暂且不去问村民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但即使假设他们是真的躲起来了也不能打消巴罗内心的主张。 四周除了教堂便是一眼能望得到头的宽敞道路，根本没有足够藏人的地方；即使是躲进教堂里，教堂那高高的十四级台阶也不可能是一个老人能三两下不声不响地爬上去的，刚才的钟声再怎么大也不足以掩盖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的脚步声…… 巴罗第一次如此怨恨自己敏锐的感觉和一直在胡乱涌现出各种思维的脑子。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回个话！我认输了！” 巴罗大声呼喊，但没有人回应。他想去寻找一个能够被那老人当作藏身处的地方，可目光所及之处连一个像样的藏身处都没有，更是没有找到半个人影。 巴罗冷汗直流，汗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更助长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快与不安。 “出大事了……先通知神殿，不，通知教堂。” 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蹿了好一阵子，巴罗才急忙登上台阶跑进身后的教堂。 一个人消失了！ 该怎么和教长说明，才能让他相信自己？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无数想法在巴罗的脑子里交错成浆糊。 或许是因为这样，巴罗直到冲上了往二楼的阶梯时才注意到，本来由修士们拖拽着麻绳搬走的信件洒落在大厅正中央。 他的脚步因为这意外的发现而动弹不得…… “应该只是巧合吧，比如修士们集体吃坏肚子去厕所了……怎么可能啊。” 巴罗内心深处的理智占据了上风，欺骗自己的想法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惧与焦虑。 “冷静，冷静，现在还什么危险都没有。”平复着呼吸，巴罗再度向着二楼的教长室迈出脚步。 空荡的回廊每走出一步都会产生巨大的足音，在心惊胆战之中，巴罗来到了虚掩着的教长室前。 “教长阁下，我进来了？” 没有回应，屋子里没有人在的迹象。 巴罗犹豫许久后，终于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办公桌、书柜，一眼便能够看得到头的房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踪迹。 但要推测教长是没有回来那也说不通，因为巴罗之前递给教长的签收单正摊在桌上。 翻开的那一页还印着鲜红的十字章，在章的旁边是教长的签名。 印泥和墨水都还没干透，这足以证明房子里直到刚才都还有人在。 巴罗急忙退出去，来到隔壁的房间急促敲门。 “有人在里面吗？” 门当然不会回答问题。 等了不过十秒，巴罗便拧动把手，在发现门上锁后便用力撞开大门。 这里似乎是警卫室，斜靠在桌上的页锤和霰弹枪彰显着拥有者的身份，但同样没有人在。 捡起霰弹枪，检查过里面装了子弹后，巴罗的内心稍微有了一些底气。 然后，巴罗重复同样的搜索过程，将教堂从头到尾搜索了一遍。 即使是紧闭的厕所隔间都毫不留情的踢开查看。 结果全都一样，一个人也没有，自钟响后，巴罗一个人也没有见到，就好像钟塔发出的钟声是某种信号一般，收到了信息的所有村民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在啊！” 巴罗不放弃希望似的骑着地龙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在村子里绕行，但没有人回答。 不知道在村子里来来去去找了多久，巴罗的脑子里一团乱。 马上就要入夜了，在夜晚翻越不熟悉道路的雪山，这无异于是找死的行为……但这个寂静得让他窒息的村子巴罗也一刻不想多待。 正在分心时，有个东西从飞速奔跑的地龙前横越而过。 巴罗拉紧缰绳，却依旧被甩飞了出去。 “呸呸呸！”吐出混杂着泥浆的雪水，巴罗站起身安抚起受惊的地龙，同时回忆起刚才看见的一闪而过的动物。 “是狗？好像不太对。” 横越道路的是一只四只脚的动物，显然是兽类，但巴罗当时根本没有心思仔细观察。 但地上的积雪还是告诉了巴罗那只动物去往何处。 那只动物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另一座建筑的庭院里，里面没有传出半点动静，也不知道是它屏气凝神地避免被人类发现，还是早已经跑远了。 巴罗安抚好地龙，从栅栏口往里看。 常见的农家庭院，房子、柴堆，但是看不见冻干的兽肉一类，也没在院子里开辟小菜地，这一家的主人不像是猎人或者农人。 是什么人都没关系，既然有动物往那里归巢，也许这里还有除了自己和地龙以外其他没有消失的人。 巴罗想到这里，怀着些许的希望呼喊，但看来期望多半会落空：“有没有人在？” “我进来咯？” 许久得不到回应，巴罗一边大声招呼一边走进住宅的庭院中。 这里还是跟教堂一样，屋里没有人应声，也感觉不出有人在的气息。 但是，有一个地方不一样，越是靠近屋子、巴罗越是能够感觉到，空气中飘散着一种强烈刺激鼻腔的香气。 是花香。 这户人家的家里为什么会有花香？ 巴罗这个疑问立刻得到解答，他一走进屋内深处，就看到被花束铺满的地板。 形形色色，飘散着数十种叫不出名字来的花朵的香气，简直像是一片花田。 视线沿着花朵往房间中央望去，就看到一名老人在花朵的围绕下躺在床上。他露出平静的表情闭着眼睛，双手合拢在胸口。 “喂，老人家，没事吧？” 巴罗用力呼喊，但老人没有任何回应。 巴罗心中怀抱着不安，小心地不要踩到花朵，朝老人走近。 即使巴罗的脚步声把地板踩得咔咔作响，老人也丝毫没有要起身的迹象。 巴罗战战兢兢地伸出手，轻轻碰触老人的身体，摸起来带着一种比起凛冽的风雪更加令人惧怕的温度。 死了。 虽说早有预料，但巴罗还是后退一步，当场坐倒在地，再也承受不住，嚎叫着飞奔而出骑上地龙。 铁华历0172年4月14日，傍晚7：33分。 据报案者声称，在这个村子里唯一找到的人已经死了，死状怪异，被鲜花簇拥。 而除他以外，村子里户籍登记在册的三百零九名村民全都不见踪影。 疑似邪神祭祀。 指派距案发地点最近的格拉纳达教区调查、处理。 第二十七章 开会！ 铁华历0172年4月17日，早9：43分。 周日，一周的开始，也是格拉纳达大教堂开例会的日子。 听取各个办公室主任的工作总结，然后讲讲本周的工作安排，总之就是这样无聊的大人的工作。 不过今天因为要宣布露莉娅兼岗的事情，所以露莉娅也破例参加了这场本来应该起码是主任才能参加的会议。 正在杰洛因为冗长的总结而昏昏欲睡之时，巨大的黑影破窗而入。 重物砸破窗户的声响吓得杰洛一激灵，也打破了会议室里沉闷的氛围。 抬头看向窗外，涂着黑猫快递涂装的飞艇正将冒着硝烟的炮口收回，然后悠哉游哉离开。 “谁的快递？又把收货地址填到教堂了？” 瞥了一眼砸到桌上的包裹，艾比安扫视两圈，厉声质问。 经常有邮购了大件物品又不希望自己家窗户被砸坏的修士和修女把收货地址填到大教堂。 在座的各位主任也不是第一次。 所有人都面怀羞愧的低下了头。 “怎么，没人愿意承认？” 艾比安修女朝着包裹伸出手，而杰洛则快她一步扒拉过包裹，拆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装纸。 为了在初速度有三倍音速的炮击派送中保护运输的物品，黑猫快递的包裹采用了多层先进且昂贵的炼金素材，只有最紧急的物件才会采用黑猫快递运输。 将撕下来的包装纸和玻璃损坏保险申请单丢到一边，杰洛的手底下只剩下最后一层包装。 “行吧，没人愿意承认我就直接打开了。你们也是，少气一下艾比安修女。” 撕开最后一层包装纸，快递单上明晃晃的‘格拉纳达教区：杰洛·纳比尤·艾琳收’让杰洛神色一僵。 他压下一旁好奇凑过来的露莉娅，不动声色的用手盖住快递单。 我最近邮购过什么东西？难道是朝凪老师寄给我的新作？不对啊，我没有用黑猫快递…… 杰洛不敢赌。 如果真的是老师的新作，那在这里打开的话，我的教长生涯就结束了吧？ “怎么了，快点打开。”坐在一旁的艾比安修女出声催促，“会议不能再继续延误下去了。” 将快递单连着包装纸一起撕碎，杰洛心如死灰的将邮包里的东西抖落出来。 几本厚重的、颇有旧时代十四神教会华丽风格的硬壳笔记本瘫在桌上。 散开的书页里记载的并不是杰洛预想中的大尺度画卷，而是密密麻麻排列的文字。 捞起笔记本，看清了封面上的纹章，杰洛才明白事情重要性。 “是约哈古尔骑士团的调查要求，是公务邮件。” 艾比安疑惑地皱起眉头。平时若是收到骑士团的命令，以杰洛的个性一定会表现出明显的麻烦和嫌弃；为什么他今天收到了由黑猫快递运输的紧急邮件却是一副松了口气的安心模样？ 艾比安顺势看向了露莉娅，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而感觉到艾比安视线的露莉娅，则缩起脖子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埋在座位里。 “什么要求？”不再看向露莉娅，艾比安低声询问。 将笔记本翻到最后，杰洛一字一顿的读出了笔记本上的总结性陈述。 “疑似邪神祭祀。指派距案发地点最近的格拉纳达教区调查、处理。” 杰洛没有忍住，微微侧目向露莉娅看过去。 露莉娅察觉到怀疑的视线，连忙摇头。 这一切小动作都被艾比安看在眼底，以微不可见的幅度皱起眉头，艾比安代替起还在混乱的杰洛发号施令： “今天原定的例会取消了，召开紧急会议。德伦主任，去把希娜修女……把卫道室全员叫来。” 得到命令的年迈修士立马飞奔而出。 “疑似邪神祭祀并没有落实，直到调查出现结果为止，我不希望教区里出现什么奇怪的谣言。” “遵命！” 原本慌乱的主任们在艾比安的指挥下勉强恢复了理智。 等到艾比安安抚好众人，再度回过头去看向杰洛和露莉娅时，两人已经做出了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 “露莉娅，请你去把所有的资料影印一下，每人一份。” 不知道是出于公务、还是出于不想两人黏在一起的私心，艾比安修女这样吩咐道。 “啊……啊，好。”露莉娅聚拢起笔记本——或者说将其称为约哈古尔骑士团的调查报告，朝着楼下跑去。 等到露莉娅一人带着十数人份的资料回来时，希娜修女以及其他卫道室的修士、修女都已经赶到了会议室内。 他们面色凝重的站在德伦主任身后，不发一语。 不止是他们，就连其他人也是一副不安且人心惶惶的模样。 露莉娅抱着资料，喉头滑动，被这股凝重的气氛所压倒。 最终，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将资料分发给众人，坐回了杰洛的身旁。 翻阅纸张的摩擦声取代了沉默，露莉娅学着大家的样子翻看起文件来，然后小声询问道：“总经理总经理，为什么他们都这么严肃啊。” “约哈古尔……约哈古尔是专门猎神的骑士团，如果其他骑士团或者其他教区发信来说他们被邪神袭击了，那可能多半是误判……但是约哈古尔是专业的。” 换言之，约哈古尔骑士团如此断言，那么最后就算不是邪神、也可能是其他什么恶神、魔神相关的神搞出来的事件。 “哦，哦。”露莉娅点点头，埋头看起调查报告来。 “不过为什么他们不自己去？”不到两秒，露莉娅又抛来一个新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他们比起我们的等级和权限更高，能自由的把工作甩给我。”杰洛的前身对于骑士团了解也不多，顶多只知道华冠骑士团盛产漂亮女骑士，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么多骑士团的运作模式了。 “请教长和他的秘书不要私自抹黑约哈古尔骑士团的形象。我是从那里退役回来的。”艾比安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欸，难道……你也是邪神猎人？”露莉娅紧张得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是啊，我最喜欢狩猎那些无家可归、混迹在人群里、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年幼无知的邪神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艾比安一直紧盯着露莉娅，这让露莉娅的头越沉越低。 把露莉娅盯到完全不敢抬头后，艾比安才拍拍手，再度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那么首先由我简单的说几点……” 第二十八章 总结 “根据调查记录，事件发生的地点是在紧邻格拉纳达的雪铃山脉特别教区；在听见了钟声后三百余人全数失踪；现场唯一发现的是一具死状怪异的尸体。” 艾比安清了清嗓子，搬来小黑板开始对这起事件进行总结性陈述。 “事件的亲历者——是落斯莱夫教区新神教会邮局的派送员，他当时由于邮局的安排前往瓦利村送信；这一点邮局的其他员工可以作证。” 艾比安在黑板上画起粗略的地图：北边是格拉纳达教区，以雪铃山脉为分界线，南边则是落斯莱夫教区。 而雪铃山脉特别教区则是雪岭山脉北侧的一个小点，那个教区只有瓦利村一个辖区。 “但是，我个人对于这件三百余人失踪事件是否是邪神所为，还抱有一丝疑问。” 听着艾比安的说辞，在座其他人纷纷议论起来。 “但是约哈古尔骑士团……”率领卫道室的德伦修士小心翼翼地出声反驳。 而他的反驳也几乎是其他人的心声。 约哈古尔骑士团是专门狩猎邪神的精英，他们的判断几乎不可能出错；但艾比安修女也是在约哈古尔骑士团退役转业到地方教区来的精英。 最终，他们还是选择相信名声更加响彻的约哈古尔骑士团。 “是的，村民之间似是而非的说辞、随着钟响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村民、死状怪异的死者；这么多的诡异几乎都指向了邪神。但是我有两个想质疑的地方。” 艾比安伸出手指。 “艾比安修女真可靠啊，露露，你多久能像她一样靠谱。”杰洛撑着脸感慨到。 有精明能干而且忠心耿耿、还是白发红眼美少女的副官在，杰洛这个教长的位置坐得相当轻松；但以后要经营没有艾比安的女神劳务派遣公司，杰洛可能就得带着一个不靠谱的拖油瓶四处打拼了。 “现在的话很难啦，毕竟是艾比安嘛，不过如果我能用信……”露莉娅下意识地反驳，在即将说漏嘴之际又猛地捂住嘴巴。 “请教长不要和外聘人员在会议上公然调情。”艾比安猛一拍黑板。 众人随之转来的责难视线让杰洛放弃了“我们是在聊工作的事情。”这样辩解的念头。 露莉娅则是有些尴尬难堪的垂下头。 明明前几天露莉娅还和艾比安相处得好好的，这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吗？ 杰洛摸不透艾比安的想法，他只能尴尬的挠头微笑道：“艾比安修女，请您继续。” 满意点头的艾比安不慌不忙的竖起食指： “第一，这位邮差本身是从布诺德卡，也就是万魔殿的统辖区域逃亡到北方来的难民。” “这有什么问题吗？”突然发声的是希娜修女，“既然他能够在邮局找到工作，那说明他的身份背景都经过严格的审查吧？” “但是他从小生活在万魔殿——说得直白一点——一群信仰着邪神的疯子的高压统治下，耳濡目染之下，通常会下意识地把出现的异常事件当作是邪神引发的吧？” “尤其是，若是他当真从不信仰邪神，而是活在万魔殿的高压统治之下，邪神就是他的梦魇，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联想到邪神。” “这是人的思维惯性所导致的，若真是如此也不算奇怪。” 艾比安的话音落下，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特地利用了这个状况，将他引导到那里，让他以为是邪神作祟？” 艾比安点头承认，这却让其他人越发疑惑。 “所以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面对质疑，艾比安胸有成竹： “为了让这位邮差去向约哈古尔骑士团报案，以此让约哈古尔骑士团获得最高调查权，使其能够进入瓦利村。” “或者，瓦利村我们还有一个更加熟悉的叫法——神迹之村。” 露莉娅瞪大双眼，听得津津有味。 杰洛则是皱起眉头，他察觉到了最无聊、也最让人厌烦的权力争斗的气息。 明明神、教会、骑士团的势力已经衰弱到了极点，但是它们却依旧热衷于窝里斗。 “艾比安修女！这里这里，我有问题！”露莉娅举起手来。 艾比安修女听见露莉娅的声音，眉头一皱，径直忽视了露莉娅，想要继续往下说。 见到露莉娅的情绪消沉了下去，杰洛连忙打圆场：“听听露莉娅想说什么吧！” 这才让艾比安修女停了下来。 今天两人的关系有些微妙，好像艾比安在单方面的躲避露莉娅一样。 在一片寂静之中，露莉娅鼓足勇气开口。 “我之前听说只要写信寄到神迹之村就能够实现任何愿望，是真的吗？这就是为什么它们被叫作神迹之村的缘故吗？” “不，并不是这么玄乎的东西，只是几十年前那座村子发生了雪崩，明明房屋全部被掩盖在冰雪之下，但是奇迹般的没有死伤一个人，所以瓦利村才被称作奇迹之村。” 杰洛打着哈欠，赶在艾比安回话之前抢先回答。 “的确如此。”艾比安也点头补充道，“奇迹的事情越传越广，最终演变成了在瓦利村居住着一位现世的神明这样的传说。” “经过时任花蕾骑士团大团长的调查确定了神迹的真实后，她为了不让其他人影响到村民的生活，提议将瓦利村从格拉纳达教区独立了出去，作为一个特殊教区与世隔绝。” 若在当时由大团长担保的神迹之村出现了问题，那么花蕾骑士团便会受到弹劾，不说直接被约哈古尔骑士团吞并，恐怕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那么，事情似乎相当明了了。 “所以，为了进入被花蕾骑士团封闭的神迹之村，约哈古尔骑士团特地从万魔殿挑选了一个身世清白、被邪神所迫害、终日捕风捉影瑟瑟发抖的可怜人。” “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把他通过手段送往了现场、让他目击了事件、最终报案，自导自演的把最高调查权纳入手中。” “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高层斗争，最终约哈古尔骑士团并没有按照设想的独揽调查大权。” “与瓦利村相邻的教区有两个。” “落斯莱夫教区是花蕾骑士团的派系，而格拉纳达教区表面上不与任何一个骑士团交好。” “最终，他们退而求其次，把这件事的调查权转让给了明面上没有与任何骑士团有关联，但是管理层中有前团员——也就是你，艾比安修女，你所在的格拉纳达教区。” “是你引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 杰洛深深叹气，无聊的权力斗争。 艾比安对于杰洛的推测点了点头。 “是的。但是不管有什么样的高层斗争，我们始终是要为了保护一般民众行动的。” 杰洛点点头，不管高层有什么斗争，这都不是他们能够影响的。 作为最底层的前线人员，他们只能完成自己被交代的任务。 “剩下的那个疑点呢？” “第二点，是当时钟声响起后消失的人的规律。” “虽然根据约哈古尔骑士团的推测，外来者不会消失。” “若要说是外人便不会消失，那么那具尸体的存在便违反了这个规律。” “换言之，由什么引发村民全体消失对我们而言依旧是谜。” “为了保存实力，避免我们在其中触发了消失的机制全灭后其他贼人趁虚而入，我提议由少量精锐前往调查。” 艾比安扫视一圈，希娜修女、德伦修士等都跃跃欲试。 最终，艾比安将目光放在了满脸不情愿的杰洛、以及有些消沉的露莉娅身上。 “经过我的慎重考虑，本次调查的人手已经决定好了。” 第二十九章 进村 看到艾比安的目光后，沉默不语的卫道修士们一左一右夹住了杰洛。 眼看着就要把杰洛往外拖走时，几位主任纷纷拍案而起。 “万万不可啊！” “没错，让我们的主心骨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也太危险了！” 看着慷慨激昂义正言辞的主任们，杰洛的心一暖。 这几个位主任的脸他都记下了。 “艾比安修女，请您一定要留下！” “如果连您也出了意外，谁来带领我们呢。” 下次年终评选绝对要给他们穿小鞋。 艾比安摇摇头，“我是一定要去的，这件事本身就如同杰洛教长所说，是因为我才导致格拉纳达被卷入的。” “而另外两人，则是在座，不，整个教堂里消失后对于格拉纳达教区的正常运行影响最小的人。” “呜呜，艾比安教长真是深明大义！” 看着哭成一团的主任们，杰洛有些感慨。 不知不觉间，杰洛的教长位置好像已经被艾比安修女偷偷摸摸取代了。 “算了，都是好事，这样我能更专心的摸和经营公司了。” 调整好心态，杰洛再度扯起嗓子大叫：“放开我，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随着杰洛被架出门外，叫声也逐渐减弱。 “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说也想像杰洛教长一样。” 艾比安凑到仍旧锤头坐着的露莉娅耳边。 浑身一激灵后，露莉娅收拾好东西，随后婉拒道：“不用了……那个，我自己走就好。” 艾比安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的是唯唯诺诺的露莉娅。 上次像这样跟着她还是在才入职的时候一样，本来以为之前关系有所缓和，是哪里做错了吗？露莉娅有些不能理解艾比安的态度转变。 露莉娅思考着进入车厢，和正坐在车厢里削苹果的杰洛小声打了个招呼。 隔着玻璃看到艾比安返回教堂里搬行李的背影，杰洛才靠近露莉娅小声询问道： “你和艾比安两个人吵架了吗？” 露莉娅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你看起来就是一副和最好的朋友吵架之后的脸。” “艾比安……好像开始怀疑我了。就在昨天。”犹豫很久，露莉娅终于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杰洛。 “那倒是不意外，如果她没有怀疑你的话我才反倒觉得艾比安无能。”杰洛将苹果切成两半，递给露莉娅。 “对不起，应该是我的伪装有哪里出现纰漏了。” “不急，现在还处于怀疑而不是直接翻脸的地步，那多半就只是有些可疑而已。调查个几天，等她发现你没什么问题了，多半就会和你回到正常相处的模式了。” “别看艾比安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实际上她才是最幼稚的人，根本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态度和情绪。” “本质上，就是小孩子吵架一样。她丢了一块糖，觉得是你偷的，所以她这几天就会一直记恨着你，过了就好了。” “嗯。”半信半疑的露莉娅接过苹果，稍微精神了一点。 等到艾比安扛着武器装备回来，把行李都打包好的时候，露莉娅对着艾比安讨好的笑也没有得到回应。 在沉默之中，艾比安挥动起鞭子让马车——虽然车头拴着的是两头地龙，朝着雪铃山脉进发。 从格拉纳达出发，直到下午马车才接近雪铃山脉。 期间不管杰洛怎么挑逗，露莉娅都不发一语。 看起来和艾比安关系闹僵的事情真的对她打击很大。 于是杰洛只能扭头看向窗外，以此打发时间。 驾车上山路后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有一座宽大的山崖出现在去路上，山崖上只有一座桥。 擦掉地图上的积雪，艾比安如此表示：“这好像是通往村子的唯一一条路。” “唯一一条路。” “也太经典了吧。”杰洛看着满天的风雪如此感慨。 “经典？”难得的，露莉娅终于主动开口说话，也许是因为这次话题的挑起者是艾比安。 “是啊，暴风雪、封闭的村落，这简直就是要发生点什么事件的标配模式，不出意外的话，这座桥会垮掉。” “是这样吗？”露莉娅有些困惑：“但是这座桥看起来相当结实，设计得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垮掉吧？”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最近和艾比安变得越来越像了？” 杰洛撇撇嘴，对露莉娅的说法不置可否。 “是吗？”露莉娅则是满脸欢喜，甚至还回头看向因为露莉娅的发言而沉默下来，重新专心驾车的艾比安。 “是啊，严肃又无趣、让对话变得无聊的这部分变得一模一样了。” “毕竟会下意识地去模仿自己憧憬的人嘛。” 露莉娅因为被说“像是艾比安”而重新恢复了平时的精神。 艾比安像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急躁，猛力挥动马鞭。 马车行驶在桥上，露莉娅发现连接两座山峰的桥下数百米处——积雪之中有一些建筑的残渣。 “这里是废弃物处理厂吗？” 杰洛也凑到露莉娅那一侧的窗边，仔细打量后才说道：“不，这是旧瓦利村的废墟。” 瓦利村，这座以山谷为名的村庄，为什么建在半山腰的原因似乎依旧相当明显了。 过去瓦利村建在山底、被雪崩掩盖；奇迹般的没有一人受灾死亡后，没有还敢再度把希望寄托在奇迹上的笨蛋，因此瓦利村的新址被挪到了半山腰。 穿过桥，在登上了山路后，地龙便怎么也不愿意再前进一步。 “这很明显是它们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或者反感的气息，所以才不愿意继续前进了吧？” 揉着被马车坐垫硌得生疼的屁股，杰洛挑起眉毛。 艾比安将行李卸下，开始确认武器的状况。 “大概是这样，接下来就要用走的了。” 最先背上背包、挂好霰弹枪和页锤的艾比安正准备出发时，又被露莉娅叫住了。 “艾比安姐姐，也帮帮我嘛。” 看着露莉娅和杰洛几乎是要贴在一起的状态，艾比安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开始帮另外两人整理。 露莉娅满脸开心的让艾比安帮着自己扣好背包的带子。 接着轮到杰洛。 “嗯？这个箱子是什么？”迫不得已背上背包的杰洛又被艾比安硬塞了一个手提箱。 “教长专用的武器装备组合。您应该是做过相关训练的。” “这个我用不上，不会用的。” 像是吸血鬼被银烫着一样，杰洛将手里的箱子往回丢。 捡起箱子的艾比安再度将其塞到杰洛的手中：“以防万一。” 杰洛的态度仍像是觉得扛着箱子很麻烦，但或许是觉得，一直和艾比安僵持下去反而会更累，终于点头同意把手提箱带在身上。 接下来全副武装的三人改以步行前进。 日落时分，当视野逐渐模糊时，渐渐的三人都能够看得见村子的全貌。 第三十章 露莉娅是名侦探！ 踏入村中，因为漫长的跋涉而气喘吁吁的杰洛被露莉娅和艾比安拉着双手前进。 才一进村，艾比安便拔出霰弹枪，塞入射程较长的独头弹，紧锁眉头戒备着四周缓慢前进。 相较于表情相当不自在的艾比安，露莉娅现在已经彻底恢复了活力。 “总……杰洛，你看，那边的山坡有一个很大的缺口！” 正如露莉娅所说，对面山坡的积雪上有着一处像是被巨大铲子挖过的凹陷处。 那是曾经发生过雪崩的痕迹，而被掩盖的村落旧址则在山谷的最下方。 “不过，这么多雪一下子落下来的话，人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露莉娅歪起脑袋，转向艾比安：“艾比安知道吗？” “……”艾比安别过脸去，对于露莉娅的刻意忽视几乎到了显而易见的程度。 “哈……哈，艾比安要警戒周围的情况，露露不要打扰她啦。”作为一个成熟的领导者，杰洛在这个时候恰当的插进对话。 喘着粗气平复呼吸，杰洛指向比起村子所在的地方还要稍微再高一些的地方——在那里，一座钟塔孤独耸立。 “据说，事发当天，他们在举办钟塔的祭典，所以在村子被积雪淹没的时候才会奇迹般的一个人也没有死。” “是钟塔保护了大家吗？”露莉娅的感想一如既往的可爱、带着一丁点天真。 最近不知道是养成了习惯还是怎么样，杰洛越来越喜欢在和露莉娅说话的时候把手搭在露莉娅的头上了。 他就这样搓着露莉娅的头回答道：“要说是钟塔保护了大家也……” “请两位安静一点。” 走在前方不停举枪戒备的艾比安总算是忍耐不住嘈杂的声音，出声呵斥。 被骂了的露莉娅捂住嘴，而杰洛则仍旧一派轻松，他好像忘记自己最开始的不情愿：“总之，钟塔很可疑，我们到时候去钟塔调查一下吧。” 艾比安点头同意，然后继续全神贯注的戒备着四周。 “露露，为什么她那么疑神疑鬼的。”吸取了教训，这次杰洛压低了声音。 “欸，总经理感觉不到吗？这里到处都是【神秘】的痕迹哦。” 神秘是一切超凡事物的总称，神、恶魔、妖精、魔法、异能，都可以被神秘这个词语概括。 “具体是什么类型，数量多少，能分辨出来吗？” “嗯……”露莉娅有些为难地摇摇头，“分类不出具体的类型，也不是那种很强大、存在感很明显的神秘，更像是……” 露莉娅冥思苦想，总算想出了一个确切的比喻：“对了！就好像蚂蚁一样，一只一只的蚂蚁，数十万只蚂蚁同时出现在人面前一样的感觉！也许你还是不会正眼相看，但是却密密麻麻无处不在。” “那可真是糟糕了。”杰洛随口应付着，“本来以为只是骑士团之间的阴谋诡计，没想到是真的出现了什么事件。” 闲聊着走过教堂门口、三人并没有急于进入调查。 他们预定最先搜索的地方，是唯一未消失的村民——克洛克——老人的遗体被邮差发现的屋子。 从教堂出发没有多远，只三五分钟的路程，杰洛便看见雪地上巨大的像是地龙摔倒的凹陷。 克洛克的房屋就在这附近。 视线跟着延伸的足迹一路向内，便能够看见有着低矮篱笆的独栋房屋。 颇有北方风格的单层建筑相当的狭长，像是船一样，因此也被称作船屋或长屋。 “普普通通的农村长屋。” 杰洛站在篱笆的间隙往里面窥伺，艾比安闻言也挤过去扒拉着篱笆看。 “不，我觉得这栋屋子很有北方风情哦，造这栋屋子的人一定是灌注了爱意建造出来的。” 相较于两人对着屋子评头论足，艾比安先是确定了页锤的带扣会不会绑得太紧，又从背包里取出几本经书、裹上烟草与白色粉末搓成卷后塞到腰包里：“这里残留的神秘比起其他地方更浓郁一些，小心。” 刚才还趴在篱笆上的两人听到这话赶紧放手，缩回到艾比安的身后。 “说到这个，记得邮差之所以会走进这栋屋子，是因为有东西从外面跑回屋子里吧？”杰洛半蹲着身子，让艾比安的肩膀遮住自己大半个脑袋。 “会是怪兽或者妖精吗？”艾比安抱紧了霰弹枪。 “我不知道，不过多半是有动物外形的家伙。刚才我看见了院子里有饲养动物用的盆。” “明白了，那么我会在看到类似动物的东西后立刻射击的。” 艾比安闻言轻轻点头，然后踹开院子的大门走了进去。 正如杰洛所言，院子的一角摆放着喂养动物的盆子，不过已经空了。 绕着院子行走一周，除了看到用来取暖的木材外，三人全部一无所获。 绕了一圈回到正门口后，艾比安才推开长屋的门走了进去。 除了温暖了一些外，屋子内外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也丝毫不让人感觉沉闷。 “花的气味终究没能留那么久啊。”露莉娅吸了吸鼻子，除了杰洛的满身汗味外什么都没有闻到。 照发现尸体的邮差所说，死者所在的房间里放满了花。 三人根据调查记录的指示向着死者所在的房间走去。 “是有人在悼念过世的人吗？” “明明每个人都失踪了。” “也有可能是他们离开前放了这些花吧？” 推开死者所躺的房间大门。 遍地的花朵早已枯萎，因为处在零下的气温中而没有发臭的老人的尸体祥和的躺在床榻上。 “警戒一下四周。”艾比安留下这样一句话，便俯下身子去查看起尸体来。 杰洛依靠着门框，把手提箱抬起又撞到墙上，啪嗒作响。 露莉娅则抱着自己的霰弹枪兢兢业业地站在门口。 “你还真是听艾比安的话啊。” “毕竟我们两个是好朋友嘛。” 不到片刻，艾比安走出房间，摇摇头：“尸体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找不到中毒的痕迹和神秘的留存。” “虽然可能是我有漏看，但是要想进行更详细的检查恐怕只能够把尸体带回去了。” 杰洛和露莉娅都回过头去，看着床榻上的尸体——即使隔得这么远远的，也能够看到那皱巴巴却平和安详的脸。 “会不会是老死的呢？”露莉娅捧起脸，半响后才得出结论。 没去搭理露莉娅的突发脑抽，杰洛反问道：“尸体上没有神秘残留的话，房间里呢？” “稍微比起其他地方浓郁一点，但是达不到举行过仪式的程度。” “我也觉得好像和其他地方差不多啦。” 听两人答得含糊，杰洛耸耸肩膀，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大家是在邮差还在的时候消失的。这肯定不是寻常的事件，接下来还有教堂、其他村民的家里、还有钟塔、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还能下到旧瓦利村的遗迹去看看，才开始调查没有进展是很正常的。” “嗯。”艾比安接受了这个说辞。 “走吧，去其他地方调查。” 杰洛对艾比安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让艾比安再度走在前面，然后他也很快跟了上去。 只有露莉娅留在最后。 原本含糊不清的表情逐渐褪去，流露出了邪神漠然的本质，在离开之前，她以混杂着怜悯与不屑的视线看向满是干枯花朵的房间。 “用一生的时间构筑了一座谎言的宫殿。” 司长诡计与谎言的女神对于其信者的杰作予以赞赏，尊重那渺小的生命用尽一生布置的诡计。 “只在有限的生命尺度中瞒天过海，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当死亡之后应该如何继续掩盖。” 若是由自己布设，那么想必会更加完美精巧，露莉娅的语调微微上扬，透露出了绝对的自信。 “这粗劣的谎言，无聊至极。” “不过仅限这次，我就试着帮你瞒到最后吧。” 第三十一章 杰洛也是名侦探！ “教长，艾比安姐姐！嚤~刚才突然一下就走掉了，也不等等我。” 露莉娅抱着霰弹枪啪嗒啪嗒跟上两人的脚步。 杰洛和艾比安这才发现 “我还以为你会马上跟上来的。”杰洛和艾比安对视一眼，有些尴尬的对露莉娅道歉。 “因为你一直习惯在暗处做一些小动作，大家发现不了也是很正常的。”艾比安接下来的话茬倒是把杰洛的心直接吊起。 他对着露莉娅递出一个询问的眼色。 可露莉娅此时却欢天喜地的因为艾比安搭理了自己而飞扑过去用手肘蹭了好几下艾比安的侧腹。 “欸~我才不是那种坏女人呢，杰洛教长你说是吧？” “是啊是啊，什么暗处小动作，露莉娅这么单纯善良，不可能是那种人吧？” 杰洛看着艾比安的神情，小心翼翼地为露莉娅开脱。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能够敏锐察觉到两人之间关系的紧张感。 “总之，我们把整个村子调查一遍看看吧。” 为了扭转现场的尴尬气氛，杰洛这么提议。 无论是艾比安还是露莉娅都对此没有意见。他本以为艾比安会出于‘效率’要求兵分三路、或者起码兵分两路进行调查。 但艾比安在露莉娅的短暂失踪后便一直都紧紧黏在杰洛身旁，他连和露莉娅说点悄悄话对一下情报的机会都没有。 建在半山腰的村落算不上大，一眼能够看得到头的道路联系着几户人家、种植作物用的保暖大棚、教堂以及钟塔。 反正就近调查，三人便顺着路拐进了瓦利村的教堂。 经过刚才露莉娅一声不响的消失，现在的队形变成了前面是艾比安、中间是露莉娅、最后才是杰洛的站位。 本来以为杰洛主动提出要去村子里巡逻可能是因为有了什么发现，但艾比安在看到杰洛好几次把担忧的目光落到露莉娅和自己身上时，那种期待便化作了深深的绝望。 把涌上喉头的叹息压回胸中，艾比安登上了教堂的十四级台阶。 当时邮差离开时似乎没有顾得上关门，因此教堂此时门洞大开。 从门中涌入的飞雪沾湿了大殿中邮包的一角。 “教长，艾比安姐姐。神迹之村的神迹即使过了三十年也依旧被这么多人相信，就说明神迹起码是在瓦利村外有一定的作用的是吧？”露莉娅指着地上散落的信件。 “你是想说引发‘神迹’的存在和导致三百多人神秘消失的存在是同一个人吗？” 艾比安点点头，这倒是个有意思的思路。 就算当时对于‘神迹之村’的宣传再怎么大，如果写信过去祈求神迹的人真的一点神迹都没有引发的话，那传播的热度会马上降低吧。 但是即使在格拉纳达领地内，现在都有大量相信着‘神迹之村的神明可以回应一切祈愿降下神迹’的人，并且他们很乐于将这件事情分享给其他人。 这是否说明神迹当真的发生过，所以这三十余年才会有人不断相信这个传说？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瓦利村必然有协助者的存在…… “艾比安！”杰洛把手拍在艾比安的肩膀上，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艾比安别开视线，小声道歉：“我又走神了。” “那倒没有，艾比安就是这样发现了什么就会马上开始缜密的思考，不过刚才在你思考的时候露莉娅发现了存放这些信件的档案室。” “嗯？”艾比安这才发现露莉娅确实正在旁边的一扇木门前哐哐的敲着门环。 “快点过去吧。”杰洛牵起艾比安的手，往露莉娅身旁走去。 察觉到两人靠近，露莉娅才停下了折磨木门的举动。 “怎么不进去呢？” 看着把门敲得哐哐作响的露莉娅，杰洛对于露莉娅一直十分有耐心，俯下身子看着露莉娅刚才敲打的木门。 “欸，门锁上了，教长我们我们去找找钥匙吧？” “找钥匙吗？” “对呀！” “没有那个必要。”艾比安的声音从两人头顶响起。 “闪开！”破风声与艾比安的喝声几乎同时抵达。 木门被直接砸穿，艾比安有些嫌弃洞不够大，又用力抡了几次锤子。 在砸开足够露莉娅通过的大洞后，艾比安才停下挥舞。 甩着被反震得有些酸疼的双手，艾比安看着正准备钻过门洞的露莉娅：“你是怎么……” 本来，艾比安想问的是：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是储存信件的地方的。 但是问题还没有问完，露莉娅便钻进了门洞，也理所当然的没有回答艾比安的问题。 “喂，露露，快开门！”杰洛试着钻了一下，发觉肩膀会卡住后便退了出来。 门内没有回应，杰洛再度俯下身子，只看见露莉娅背对着大门，在装满信的架子上到处翻找。 “艾比安，麻烦你再把门打开一点。” 杰洛让开身子，想让艾比安再把门洞砸开一点。 却只看见艾比安伸出手，穿过门洞，直接从内侧打开了紧锁的大门。 对着露出尴尬笑容想要进门的杰洛，艾比安拦在门口，质问道： “教长，请问您比起三百多人离奇消失的神秘事件，更关心我和露莉娅吗？” “是啊……算是吧。” 但杰洛甚至都懒得去反驳，却也没有平时偷懒被发现后‘摆烂’时的那种死缠烂打的油滑感。 就好像年幼时两人一起在黑工厂工作的时候，杰洛为了维护艾比安撒下的谎被工厂主发现后杰洛的反应一样。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艾比安眯起眼睛，“露莉娅也是，从发现死者的地方出来后便积极得有些过头了。” “我这种每天混日子的无能教长能发现什么？” 杰洛也学着艾比安一样倚靠在门边。 “虽然其他人都觉得我是格拉纳达教区的实际领导者，颁布了大量利于教区发展的法令和改进方案，但是那些方案都是你提出……” “嘘，不要聊这种无聊的话题，我们还是说回这里的事情吧。”杰洛打断了艾比安的话。 “那么，你到底有什么发现？” “不要这么急躁嘛，艾比安修女。”杰洛敲打着门框，“我才到这里来不到一个小时，如果硬要说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现场发现了什么的话……” “那就是这起事件的真相吧。” 第三十二章 空壳之村 当露莉娅翻箱倒柜结束后，炫耀似的拿着一封盖有花蕾骑士团印章的信件回到两人身前。 艾比安拎着露莉娅的衣领把她提起来，“以后不准擅自行动，也不要脱离我和杰洛教长的视线。” 艾比安这绝不是“关心冒失后辈在现场随时被诡异现象弄得消失不见”的语气，而是一种威胁和警告的态度。 “哼哼~但是我发现了关键的线索哦。”露莉娅一手叉腰，一手把信高高举起，摇得沙沙作响。 “我看看。”杰洛接过露莉娅手里的信看了一会，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上面写了什么？”见杰洛久久不说话，艾比安询问道。 “哼哼，这可是露莉娅发现的重要线索哦。” “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杰洛把信翻了个面，大大方方的展示给艾比安看。 诚如杰洛所言，现在已经彻底日落，而在教堂深处的档案资料室厚实的墙壁也隔绝了微弱的月光。 艾比安凝视了一会，确实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信的末尾盖上的印章。 执剑的独角兽，认谁来都不会认错，这就是花蕾骑士团的纹章。 “结果还是得去找煤油灯啊。一开始是找钥匙，接着是找灯，怎么感觉像是玩生o危机一样。”杰洛说着不明所以的话，带着两人转身离开档案室。 教堂内到处都是镶嵌在墙壁上的煤油灯，但是所有的煤油灯灯台里都干干净净，一丁点油都剩不下。 照着教堂的一般布置，接下来三人往后庭走去，十四神教会、新神教会的教堂都是一脉相承的构造，通常，仓库的位置就在后庭。 “但是但是，直接站到月光下面就能够勉强看清楚字了吧？” 说出这话的并不是刚才才暴力开门免去了找钥匙这一步骤的艾比安，而是露莉娅。 “也是。” 艾比安闻言直接从杰洛手里要过信，踏进中庭站到了月光之下，开始就着微弱的光线看起信上的字来。 “邪道跳关速通要不得。”对于两人的做法，杰洛只能痛心疾首、苦口婆心的劝阻。 “这话是什么意思？”快速浏览完毕合上信的艾比安回到杰洛身边。 “不，怎么说呢……一种直觉吧，男人的直觉。”杰洛看向通往后庭的长廊深处，又看向艾比安刚才读完信的中庭。 “这个直觉就是你调查时无所事事、随意应付、提不起精神来，还自称自己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的理由吗？” 艾比安摇了摇头，她不能接受直觉这样暧昧不明的说辞。 “是啊，就是这个直觉，我感觉整个村子的消失、邮差的目击、转嫁到约哈古尔骑士团、然后派遣我们来调查、这一切都是出于什么人的计算、或者说剧本。我们就像演员一样照着对方的剧本进行，而也正是因为我们是演员，所以不会遭遇到任何危险，因为它的计划还没有完成，还需要我们。” 杰洛竖起手指，摇晃着说道： “不只如此，这起事件已经结束了，不会再有任何情况发生，不会有人因此受到困扰。而且，就算查明真相，也没有任何意义。这次的集体消失就是这样无聊的情况。我们现在做的事，是在揭露不必揭露的秘密、戳穿没有必要戳穿的谎言，这是一种很低俗的行为。” “证据呢？” 艾比安听着这番话，在听到‘戳穿没有必要戳穿的谎言’时，下意识的看了露莉娅一眼。 “当时，根据笔录，那个邮差，在和村民对话吧？” 艾比安点点头，的确是有这样的记录。 “村民最后的说辞是‘钟声要响了’之类的话，所以他们已经预料到了钟声会响起来，说不定也知道响起来之后的后果。” 艾比安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这么做的理由？” “为了让邮差注意到钟声，为了让邮差注意到自己、为了让邮差在发觉自己消失后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和钟声关系起来。为了让邮差以为这是邪神作祟，然后通报骑士团，接着让高层进行什么博弈，最后把我们送到这里来。” “虽然我也不知道幕后黑手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的理由是什么，但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他的目的。” “这些全部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并不能构成证据。”虽然逻辑上说得通，但是这说白了就是空想，只要把平平无奇的巧合说成玄之又玄让人无法查证的阴谋，人的大脑便会自动帮其补完。艾比安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止是这样，我还有别的证据。” 杰洛竖起第二根指头，“这个村子里残存着大量的神秘，那么这些神秘的类型呢？哪怕不知道具体的种类，分辨出是以信仰还是恐惧的神秘类型，这是很容易办到的吧？” “这里飘荡的神秘，几乎全部都是信仰，从小在教区长大、被浓厚信仰包围的我，觉得信仰是如同空气一般自然的东西。所以我在才进入村落时便完全忽视掉了这里游荡的信仰。” “但是不觉得奇怪吗？” “全体村民哪怕是同时消失，也不至于一丁点恐惧都没有留存下来吧？” “他们早就准备好消失了，甚至为了这出闹剧找了一个观众。” “表演结束，观众将演出内容告知天下。至此，舞台的目的达成，幕布缓缓落下。” “一个落幕后的舞台，就是这个村子给我的感觉。” “一片寂静，静得令人害怕，但对于表演结束的舞台而言，这样却刚刚好。村子里没有任何恐惧、怨念、悔恨。事情已经结束了。” 杰洛的话没错。 艾比安和露莉娅也都是完全相同的感觉，除了诡异分布的神秘以外，在这个村子里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是个像天堂一样宁静的地方。 这样也有些不自然，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揭露真相也没有意义。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消失的人们要怎么办？” “他们是自愿消失的吧。” 杰洛最后准备做出结论：“这个村子剩下的，就只是……” 一声巨大的狼嚎从头顶响起，打断了杰洛的话。 在月光的照耀下，明明是野兽之姿却以双足站立模仿人类的亵渎怪异正攀附在中庭对侧的屋顶上，以极其不善的姿态呼出能将北风冻结的空气。 狼人，但不能分辨出具体的类型。 即使两边相隔甚远，那冰冷、腥臭的气息也飘入了三人的鼻腔。 “教长阁下，请问您看见什么了。”虽然只是单纯的询问，但是杰洛还是察觉到了艾比安问责的意思。 “欸~难道杰洛要说这个明显一看就是巨大超坏怪兽的东西也是‘宁静村庄的舞台装置’吗？”露莉娅也跟着起哄。 对于突然出现在杰洛面前、推翻了他一切推理的诡异魔兽，杰洛一副认命的模样说： “对不起，这一切可能都是这只怪物做的好事。” 第三十三章 痛击我的队友！ 从屋檐一跃而下的狼人在中庭着地。 它的毛色斑驳、稀疏，使得足足三米高的巨体看起来削瘦干枯，但那张开的利爪间隙中，浓郁得几乎形成实质的神秘散佚出纯白的雾气。 它的动作算不上快，一步一步的缓缓朝着长廊走来。 但即使是这样，杰洛三人也不敢放松警惕。 此时，杰洛三人正处在中庭长廊正中央的t型路口中；往回可以退回教堂大厅，往里继续深入则是后庭，而中庭庭院则是被怪异的狼人占据。 长廊狭窄逼仄，虽然能够限制狼人的行动，但是同样的也会导致三人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靠着人类的躯体和狼人硬碰硬很容易出现损伤。 最为稳妥的做法应该是在不明白敌人能力的情况下退回教堂大厅，试着甩掉它、布置陷阱、逐渐削弱体力后捕杀；或者尝试引诱它使用能力、分辨出它的能力、弱点后制定计划再战。 总之，面对拥有神秘的敌人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电光火石之间，杰洛便做出了决定：“去大厅！” 在压低身子开始奔跑的杰洛面前，原本通往大厅的道路忽然消失；腥臭的味道随着巨大的爪子一同扑来。 狼人已然近在眼前。 眼见杰洛已经来不及躲闪，艾比安一脚踢在杰洛的膝盖窝。 受到意料之外的攻击、膝盖不住地弯曲蜷缩，杰洛向下摔倒，趁势躲过了狼人的利爪。 银色的手提箱脱手落地，但杰洛也顾不上去管它，翻滚几次抵消冲击，杰洛绕过了狼人的拦截。 再次起身时，杰洛左腿的膝盖便发出哀鸣。 艾比安踢得太用力了。 大厅的铁门就在眼前，关上门插上门闩或许能够阻挡一下。 下意识回头看去，杰洛只看见狼人的背影，以及听见页锤和利爪交相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 “退回教堂，找个房间躲起来，我们想办法拖住它。” 艾比安将胡乱挥动的狼爪尽数打偏，趁着攻击的间隙朝着杰洛下达指令。 “诶，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跟着一起躲起来。”露莉娅抱着霰弹枪，开始换装独头弹。 狼人依旧在疯狂的挥击，并没有因为之前的话而转头看向杰洛、追击他的意思，是不是没有足够的知性？ 艾比安看着逐渐凹陷破损的页锤，又撇了一眼地上的手提箱。 “露莉娅，我蹲下身后就开枪。” “哦，哦！” 听着艾比安的计划，露莉娅加快了换弹的进度。 等到听到露莉娅换好子弹的咔哒声，艾比安用尽全力猛敲在狼人挥来的左爪上。 页锤完全碎裂，而狼人也因为吃痛缩回了爪子。 这样下一次攻击应该大概率就会是右爪，轨迹会比起之前好预测得多。 抛下页锤，在等待狼人的下一次攻。 右爪抬起，艾比安顺势向左侧下蹲翻滚，将手提箱牢牢握在手中。 构成箱体表面的金属滑动展开，流露出内里的核心。 艾比安将经文书页插入其中，随着一声轻响，纯白的信仰之刃缓缓生成。 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没有实体；惯于挥舞铁锤的神职人员们在升职到教长后的确会用不惯这样的武器。 但是现在也不是挑剔手感的时候，艾比安直接横挥，让信仰之刃斩过野兽的腿部。 露莉娅也同时扣下扳机，朝着狼人的头颅射去。 刀刃嵌入肌腱，弹丸贯穿大脑，几乎可以认为胜负已定；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毫无阻碍的切割过去的信仰之刃并没有斩断狼人的腿脚；而本应将头部贯穿的大口径独头弹也没有产生作用。 在狼人的头部与露莉娅的枪管延长线后方的砖块却应声破碎。 虚化？艾比安看着狼人再度挥动右爪抓向露莉娅，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身子抬手用信仰之刃阻拦。 狼人的爪子上缠绕着神秘，不同类型的神秘之间会互相排斥，起到格挡的效果。 即使狼人撤掉包裹住爪子的神秘，信仰之刃不能起到格挡效果，狼人的爪子也应该会被信仰之刃冲刷熔断。 狼人的利爪碰入信仰之刃中，却并没有被弹开，也没有被熔断。 冲破信仰之刃的格挡，利爪抓挠在想要后撤的艾比安身上，在肩膀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露莉娅抱着艾比安，看着眼前的狼人——更准确的说，是它头顶上缓缓展开的，破碎得看不出原本形状的银白色光环。 “同样类型的神秘不能互相之间产生阻隔……”艾比安也同样看到了光环，再联系到之前使用信仰之刃格挡失败的情况，她也得出了结论：“那个怪物就是满足所有人一切愿望的神明吗？” “那种危险的伪神必须马上处理掉！” 艾比安还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露莉娅紧紧抱住。 “这里先暂时撤退！” 看着缓缓踏出脚步的狼人——又或者将其称之为狼神？ 透过狼人虚实相交不断摇曳的躯体，艾比安能够看到对面通往大厅的门已经关死。 杰洛教长看起来是成功逃脱了。 既然这样的话，就没有在这里死磕的必要—— “明白了，暂时撤退。” 艾比安右手的信仰之刃再度变形，如同洒水器一般撒出大量的信仰烟雾。 被困在其中的狼神一时间迷失了目标。 等到信仰的烟雾消失时，露莉娅与艾比安早已不见了踪影。 狼人站在原地，它仔细追踪着空气中扭曲不快的气味—— 这三个人是需要提防的对象，尤其是那个银色头发的女人和男人散发出来的气味，更会唤醒它不愉快的记忆。 “嘠嗷！”它因为痛苦的过往而发出低吼声。 虽然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但在它回想起来就像昨天才刚发生一样清晰。 记忆中，父亲与母亲身上数处中伤，自己拖着一条命在山上到处逃窜…… 非得让他们心生恐惧不可。 必须把他们赶回去不可。 如果他们还要继续探查这里的秘密，那就不得不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个村子是神圣的存在。 这里有着……在沉睡，不能妨碍……的安眠。 再度看向月亮，形如野狼的异物发出凶暴的低吼声。 第三十四章 违规者 “我还以为烟雾之后能直接传送走呢，这个没有传送装置吗？” 露莉娅压抑着体内翻腾的恶魔污染，她倚靠在门边，说话有些气喘。 “喷出烟雾遮挡视线，烟雾消失后自己也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可是帅气反派的必修课！用跑的也太不浪漫了！” 在半分钟之前，她还愣在原地看着信仰烟雾包围狼人，等待着艾比安使用手提箱把她们两人传送走。 直到瘫在她身上的艾比安低声说快跑，露莉娅才反应过来，哼哧哼哧的扛着艾比安跑到了后庭，随便找了个房间躲了进去。 运气不错，看来这就是他们本来预订要去的储藏室。 艾比安此时正依靠着货架给自己缠上绷带。 因为抗寒装备多少发挥了防御效果，而没有让她的左手整个被拆下。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左肩的伤痕依旧深得能看见骨骼、肌腱被撕裂，艾比安的左臂已经彻底丧失了活动能力。 止血、消毒、将没用的左手固定好，艾比安重新审视起两人躲藏的储藏室。 木制货架上空无一物，但货架本身却打理得相当干净，不像是长期废弃的样子。 绕着储藏室走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的艾比安来到了门边，就着露莉娅点燃的油灯散发出的光芒看见了吊在门把手上的小册子。 是储藏室的存取记录。 艾比安摘下存取记录，封面上填着记录人的名字，是一个冗长得让人记不得的名字。 【1月7日，让教长告诉骑士团不需要新的物资了，这样存取记录只需要记录取走的，太好了。】 字迹相当工整规范，虽然写着“太好了”，却让人完全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1月7日，晚餐土豆浓汤，土豆支出八十斤、干肉十五斤，余……】 肩头的疼痛打断了艾比安的阅读。 她回过头去，看见露莉娅紧紧贴着自己的左肩，同时还将头也靠在了肩膀上。 “诶？怎么了吗？艾比安姐姐，我看这里光线不太好，想凑近点给你照个亮。” 露莉娅举着手电一副纯洁天真的笑脸。 “很痛，让开。”艾比安坚定的回绝。 “那可得好好求我才行。”露莉娅得寸进尺，又往伤口边缘靠近了一些。 见到露莉娅的模样，艾比安转回头。 这种程度的疼痛完全能够忍耐。 见到艾比安没有反应，露莉娅也一脸无趣的起开身子，挪到艾比安的右肩上继续打光。 【1月8日，克洛克还是吃不下饭，时候也要到了。】 【1月8日，分发取暖用的木柴。】 【让教长说木柴不够，但是明明数量刚好。】 【忘记给客人留的份了，得上山砍柴。】 【让教长说，只给客人留两天份的木柴就够了。砍多了。】 大量体力劳动后被职责工作失误，笔迹依旧工整整洁，完全看不出一丁点沮丧的样子。 …… 【4月14日，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库存正正好清空！】 “杰洛教长也许说得没错。他们早就预料到了应该在什么时候消失。并且在满心欢喜的等待消失。” 把记录装入背包里，艾比安试图把零散的线索拼凑起来，可却怎么都感觉好像缺失了一部分。 “也许对他们来说，消失反倒是一种解脱吧？” 趴在肩头的露莉娅达观的说出这样的话。 “继续调查。” 对于露莉娅的观点，艾比安不置可否。 她伸手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他伸手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从狼人的袭击中逃生已经过了五分钟，通往中庭的铁门被杰洛插上门闩。 用刚才被艾比安砸碎的木门碎块固定住膝盖，杰洛一瘸一拐的走上二楼。 狼人的袭击也并非是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 比如说，邮差曾经声称自己看见了什么动物；比如说，死者的家里有比起别处浓厚一些的神秘；比如说，死者家中的饲养动物的小盆。 目前所有出现过的物件、似乎都对应着之后的遭遇，这样的情况太“不现实”了。 作为戏剧而言，好像是有一个什么，第一幕出现了枪，第三幕就得用它开火的理论。 但是这样的理论只能是“超现实”、“信息交代有限”、“讲究因果”的文艺创作中才出现的。 现实里的信息逻辑大部分是缺失的，没有人能够观察到现实里每件事的逻辑。 因此混乱、难以捉摸、世事无常，这才是常态。 但是在进入村子以来，遭遇的每件事，出现的每个物件，都太有逻辑了，不是吗？ 教长室的大门被杰洛推开，果然在极其显眼的窗台边找到了一连串的钥匙。 不仅如此，每一串钥匙上还很贴心的写着是“哪里的钥匙”。 向外看去，中庭的狼人已经消失不见。 “果然它出现是因为露莉娅和艾比安破坏流程不老老实实解谜吧。” 杰洛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墙上挂着历代教长的画像，唯独最后一任教长是用的照片。 但比起照片和画像的区别，杰洛更加在意的是画框下方挂着的名牌。 上面会写有名字、任职时期、以及简要的政绩。 十四神教会的教区教长通常来说是十五年一届，然后就会人事调动；要么晋升，要么平调。 但是唯独让教长的任期有所不同。 铁华历0131年—— 也就是距今41年前，他要在这里干满三个任期了。 十四神教会的落寞，便是由于无限期的任期滋长了堕落与无能者；因此新神教会是一个注重“规则”的团体。 连续在一个地方干足三任这种事，放在其他教区都是不可能的。 看着让教长的照片，嘴角勾起浅弧的笑脸现在却让杰洛感到这件事牵扯甚远。 不止是骑士团之间的派系斗争、也许主教团、甚至是总教厅都牵扯其中。 顺手将桌子上的签收本——之前邮差的证词里提到的物件——也收入包中。 杰洛朝着屋外走去。 他要去验证一个猜想。 如果所有出现的场景都有意义，那么可能那里就是解决谜团的关键。 刚才看向窗外时，除了空无一物的中庭花园外，杰洛还看隔着栏杆看见了后庭。 与一般的教堂后庭堆满杂物不同，瓦利村教堂的后庭上土地插满了白色的十字架。 古今中外，甚至杰洛的前世，都只有一个地方会像这样摆设—— 墓园。 第三十五章 神观之梦 虽然大晚上的、在一个随时可能有狼人出没的地方、一个人到诡异的位于村子里的墓园。 可谓是把恐怖的要素全部叠满，但杰洛依旧不感觉害怕。 一般来说，即使是再幸福的人，将死之时也会有感觉到遗憾、或者本能的对死亡感到恐惧。 这些感情都可能化作神秘。 但是这里的墓地仍旧和这个村子的其他地方一样，宁静得有些过分了。 这里只有微弱的信仰杂乱无章的分布。 银白的月光照在石制墓碑上，这里的每个死者全部都是最近三十年才死掉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三十年前的死者坟地，在那片被掩盖的雪崩之底。 三十年间，瓦力村死亡的居民人数只有三人，对于一个老龄化严重的村庄来说，这低得有些不正常。 从空荡荡的守墓人小屋里拿来铁锹，也不管是不是对死者不敬了，杰洛卖命的挖掘起来。 不一会，铁锹触碰到了坚硬的黑木表面，杰洛挖出了想要的东西。 看了看棺材还埋在土里的部分、以及表面上钉得死死的棺材钉。 杰洛举起铁锹。 若这样的举动被外人看见、那么杰洛只怕是会被弹劾得连教籍都不保，甚至可能被打为异端送上火刑架。 但是他的神情此时却满是怜悯与同情，一点也看不出疯狂的迹象。 如果当真如他所想……那么。 铁锹一下、两下、砸在结实的棺木上。 杰洛只有在这时才会挂念起信仰之刃的好，会对触碰到的物体以神秘的手段瞬间加热到一千五百摄氏度的高温，用来拆棺材盖那不是正好合适吗？ 然而手提箱现在在艾比安的手里，而杰洛和艾比安也失去了联系。 因为被两个壮汉匆忙架上马车，杰洛的传唤铃还挂在教长办公室里。 “艾比安砸门的时候没见这么费劲……” 终于，在杰洛快要放弃的时候，棺材被砸开了一个缝隙。 杰洛也懒得再砸，喘着粗气把铁锹丢到一旁，趴在缝隙上对着内里窥视。 腐败的木材味，有些虫子的味道，以及因为封闭的时间过长而有些混浊；但除此之外空气里没有什么别的气味。 棺材里空空如也。 杰洛爬起身来，如法炮制的将另外两个棺材也砸开。 这个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个里面也什么都没有。 棺材里都是空的，没有一丁点尸体残留的痕迹。 直到月亮开始下沉，杰洛浑身被汗水湿透，感觉有说不出的疲惫。 身后有石碑被砸碎的声响，杰洛勉强用尽全力转过头去。 银白色的身影逐渐向着杰洛靠近。 可是就连去应对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身影径直将杰洛提起——是因为坟墓被破坏了吗？ 原来狼人也会感到悲伤啊。 被扔下悬崖，在几乎垂直的陡坡上不断翻滚的杰洛，直到最后，脑子里都是这样无关紧要的念头。 轻快的鼓声与笛声，将杰洛从昏迷中唤醒。 勉强撑开眼皮，最先吸引到杰洛注意的是那高耸的钟塔，但模样和杰洛先前看过几次的钟塔不太一样。 杰洛恍然大悟，距离好像有些太远了，原本近在眼前的钟塔现在好像被挪到了山腰一样。 除此之外，眼前的钟塔还加上了些彩带和棉毛织物。 尽管装饰朴素，但杰洛仍然感觉得出装饰钟塔的人想要庆祝的心意。 最醒目装饰的应该是钟塔正面挂着的写了“建成一百周年”的布条吧。 钟塔周围聚集了大群的村民，杰洛也懒得去数数，毕竟他们都看起来好高好高。 杰洛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待在这里。 他想要发声询问，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喊声。 众人不理会不解的他，全都在喝酒、或是吃着饭菜谈笑。 众人异口同声地称赞着这座巨大的钟塔，有一座钟塔在这样的村子里是多么幸运、幸福的事情。 村民们每日的生活，就是根据回荡在山谷里的钟声来引导的。 中午的钟声是告知午餐时间的信号；傍晚的钟声则表示应该燃起篝火，与家人共享欢乐。 沐浴在同样的钟塔声中、共同作息，让整个村子产生某种一体感，全村就像一家人一样。 忽然间，视野晃动、视角升高，一张男人的脸近在眼前，只是一瞬间，杰洛便理解到自己是被人抱了起来。 “你看得见吗？这座钟塔是这个村子的象征。从它建造好到今年，正好是一百年，但这座钟塔直到现在仍然很有活力地动着。” 视野转动，杰洛被迫看向钟塔。往前伸出的手——不，是前爪频频甩动，看起来自己不知道何时对钟塔产生了兴趣。 “哎呀，今天也好可爱呢。” 一名老婆婆走过来，递出像是生鱼片的东西。伸出前爪抓来吃后，老婆婆以看着孙子似的温和眼神伸手来摸头。 接着，更有许多年龄从小到老都有的男男女女，接连递出吃的东西。因为每次有东西递来就吃，结果吃得肚子饱饱的，杰洛开始有些困了。 视野变得朦胧而细小，眼睑随时会闭起。 雪正好就是在这个时候落下。这一天，天空一直乌云密布，现在终于下起雪。 起初雪花还很稀疏，但转眼间就下起足以遮住视野的鹅毛大雪。 睡意一口气清醒。 “这下可伤脑筋，庆典办不下去了。怎么不多撑个一天呢？” 众人突然间忙碌起来。 “喂，事情不好啦！铁匠的二儿子在窄桥摔下去了，已经摔死了！雪太多了，说不定桥会被压垮啊！” 有人在远方呼喊。 花不了多少时间，雪大到遮蔽了视线，几乎压扁身体。 被雪填满的视野中，勉强可以看到忙碌地来来去去的人影。 “……来。” “糟糕……” “……的家被压垮了。” 只剩少许并未被积雪吸收掉的只字片语传进耳里。 众人手上的油灯在摇动。 好几个影子差点撞到杰洛，每次都让他脚步踉呛。 杰洛的皮肤感受到一种杀气腾腾的气氛。 感觉像是被丢到火灾现场，但眼前状况正好相反，如今下着鹅毛大雪。 “不妙啊，窄桥还是垮了。” 模糊的说话声突然化为明确的言语钻进耳朵。 就像原本频道没调准的收音机，突然精准地收到讯号一样。 同时，四周的景象变得更加鲜明。 “窄桥垮了？真的吗？” “这下子要去哪里避难？雪下这么大，若是要绕山路也很危险。” 他想起来到这里时所看到的瓦利村地形。 所谓的窄桥，就是唯一一条能正常通往这个深山谷间盆地的交通路线上的那座桥。要是桥垮了，就没办法回去了。 ——糟糕，得赶快带着露莉娅她们两个离开。 想到这里，杰洛的思考顿时停住。 现在村子里应该只有他们。那么，这些在雪中活动的人是谁？他们不可能是露莉娅和艾比安。 “难得是钟塔落成一百周年的好日子……” ——钟塔一百周年？这该不会是。 在杰洛意识到这个想法的一瞬间，意识猛然被抽离开身体。 最后的最后，眼角的余光看见席卷一切的雪崩呼啸而来。 第三十六章 变身 杰洛感受着胸口的温暖、以及与温暖一同而来的压抑与沉闷。 勉强打开眼睛，看见的是粉红、粗糙，还冒着热气与口水潮自己脸上舔来的舌头。 全身像是散架一样疼痛，自然也不可能有足够的力气去阻止舌头对自己的肆虐。 等到脸上涂满口水后，舌头才总算离开，让杰洛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素体雪白、毛发蓬松尾巴粗大，四肢细小，怎么看这都是一只生长在极地的犬科生物。 从那蓬松的尾巴来看，应该是狐狸。 一般来说，生长在极地的狐狸不会生活在这样高海拔的雪线上。 食物的缺乏会让它们难以生存。 但这只狐狸看起来毛色光泽滑润，并不像是为生存所迫的样子。 如果它刚才想的话，应该是可以直接咬断杰洛的喉咙的。 但是它的举动看起来却像是十分亲近人类的样子。 在这荒山野岭里，能亲近的人类不就只有—— 杰洛想到了克洛克老人家里的饲料盆。 抓着尾巴把趴在胸口的小狐狸提溜起来，杰洛撑起身子打量着四周。 山很高、在山腰的钟塔很远，从钟塔下方的墓地边缘，还能够看到一条一直延伸到杰洛屁股下的痕迹。 看来不算那么陡峭的山壁以及满地的积雪救了杰洛的命。 那么现在……杰洛看向了脚下，忽视掉一直在脚边撒娇打滚的狐狸、足足有大半人高的积雪将房屋冲垮、掩埋。 联想到之前所做的梦境的最后—— 无论是疑问、惨叫，其他的一切，全被积雪吞没，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那副场景，绝对不像是“在雪崩里无人伤亡的奇迹之村”该有的场景。 还有那空空如也的坟墓，干净得连一丝遗憾都没有也就罢了，还尚且能够理解成“这里是幸福祥和的小村庄”。 但是棺材里空空如也，没有下葬的人。 在那场雪崩之后，这个村子里未再出现死者。 人的死亡、整洁的墓碑，这些都只是伪装的假象而已。 “这下全部联系起来了。” “唯一的问题，只剩下花蕾骑士团是什么时候和这个村子构建起联系的。” 听到花蕾骑士团这个名词，狐狸有些畏缩的向后退了半步，同时满是疑惑的侧歪着头。 露莉娅歪着头，好奇的看着走进档案室后便一直有些焦躁不安的艾比安。 两人一路架着枪，从储藏室跑到了档案室。 并不是之前露莉娅取信的房间，而是在后庭仓库旁的堆满了卷宗资料的房间。 艾比安进门后便直奔装有三十年前资料的书柜。 上面只有一本孤零零的册子——《花蕾骑士团关于雪铃山脉狐妖一案的调查报告》。 时间是铁华历138年，34年前的资料。 其他资料都被损毁，唯独这本被专门单独摆放出来。 资料上并没有记载得多么详细。 只说巡查的骑士在雪铃山脉附近感知到了奇怪的神秘。 初步调查为一窝狐妖，杀死成年个体后在瓦利村附近追丢了踪迹。 狐妖擅长变化、伪装，一旦跟丢让它们融入人类的村落就很难再找到。 加之当时狐妖、狼人、吸血鬼到底算不算亚人的维权运动闹得轰轰烈烈，附近的居民对于骑士团的追捕甚至发动了一场游行来反对。 再加上狐妖造成的危害很小，顶多是过了几十年可能突然有一个老实农民发现自己的孩子长着兽耳兽尾。 村里的情形也很和平，所以骑士就放弃了讨伐狐妖离开了。 把调查报告收进包里，艾比安粗暴的翻动着那之后村里的各种文件。 均没有所谓的狐妖的记载。 村民、教会都在选择包庇狐妖吗？ 摊开的文书洒落满地，一张剪报滑落在地。 是《海鸥日报》的特辑报道。 被神迹眷顾的村庄再度迎来丰收！ 就在七月，我们申请到了采访神迹之村的权限…… 记者报道了村民们在三月播种、辛苦耕耘，终于在盛夏收获的喜悦。 文稿旁边的照片里，两男一女，三位农夫笑得老实巴交，手里还抱着在雪山也能种植的球瓜。 这样的话，诡异的、均匀分布的神秘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那只狐妖化作人形，一直生活在村子里。 那么，我们之前以为是狼人的怪物其实是狐妖吗？ 两者都是犬科动物，可能认错也不那么奇怪。 想到这一点，艾比安丢下露莉娅，朝着门外走去。 眼见艾比安丢下自己，露莉娅把目光从摊开的资料上收回，也急忙跟了上去。 露莉娅一脚踏进了积雪中。 杰洛一脚踏进了积雪中。 看到杰洛对自己毫不感兴趣，想要径直离开的模样，狐妖好像有些生气。 它围绕着杰洛的脚打转，还不时的咪咕咪咕的叫着。 杰洛想要朝着钟塔前进，他得尽快的去验证他的猜想。 所以有些急躁的他一把扯起狐狸的后颈。 被抓住脖子，只能不断挣扎，这就是哺乳类动物的末路。 如果它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哺乳类动物的话—— 此时此地，陷入了绝境之中的狐狸周身释放出神秘的烟雾。 看着杰洛慌忙甩开它的神情，它知道自己的作战成功了。 重新获得自由的狐妖抬起前肢，勉强站起。 神秘的烟雾散去，杰洛看着面前的怪异身姿，也不禁失声。 素白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但却绝不可能让人感觉“漂亮”。 要问为什么的话，头足足占据了整个身高的一半，也就是俗称的二头身这样夸张的头身比。 四肢短小、难以活动。 就好像艾比安珍爱的毛茸茸伙伴玩偶一样，距离像是人类还很遥远。 更有甚者，人类所没有的尾巴和兽耳在风雪中晃荡。 狐妖，变身了。 第三十七章 使命的含义 “哦，狐妖最拿手的色诱吗？你还太小了，等长大一点再来吧。” 原本满眼哀戚的杰洛看到狐妖所变化而成的这副模样，眼里只剩下了漠然。 “不对，在村子里留下神秘的不是你。” 联想到唯一的死者——那位年越九十的老人。 即使是三十多年前，杰洛也不觉得一位将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会有精力和一只狐妖共赴云雨后生下后代。 那么，她就只是一只碰巧路过附近的狐妖吗？ 他伸了伸腿，把摇摇晃晃凑到腿边的狐妖赶开。 杰洛一把她踢开，狐妖就变回原来的模样，躺倒在地上露出肚皮。 “就算是卖可爱我也不会带着你走的，听好了，在我身边可是跟着一个最喜欢把毛茸茸的小东西勒杀致死的女魔头！” 想了想艾比安抱紧毛茸茸伙伴时那连布偶都要破碎变形的臂力，杰洛觉得狐妖如果被艾比安发现的话一定是以下流程： 艾比安：“哇，小狐狸，好可爱。”（面无表情、声调平静） 艾比安：抱 狐妖：卒。 “听懂了的话就快点离开吧，这也是为了你好。” 在杰洛的一再驱赶下，狐妖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扑腾着跃入废墟之中。 “唉。”杰洛发出了进入村子后不知道多少次叹息。 他在找的是一个能够完完全全、一模一样的模仿人类的狐妖。 绝不可能是这样的半吊子货色。 就这样，在村子的废墟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后，杰洛才总算是找到了一条比较平缓、可以攀登的山道。 才刚一踏出村落，帕沙的声响便从杰洛身后传来。 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将上半身全部埋入积雪中，但下半身却依旧在雪风里瑟瑟发抖的狐妖跟在杰洛身后不远处。 如同字面意义一般，藏头露尾的狐萝卜。 杰洛握住尾巴，一把将她提溜起来。 “如果是狐妖缠身的话我倒是希望能有碧蓝o线里那种大狐狸啊。” 像是听懂了杰洛的抱怨一样，神秘的雾气再度将狐妖包裹。 不过这次杰洛没有松开手。 等到雾气散开后，如同字面意思上，圆润、或者说婴儿肥了一些的二头身娃娃出现在杰洛手中。 “你就不怕我把你拐走吗？现在收购像你这样无知的小狐妖的不良商会很多，他们会把你拿去卖给有钱人家当祖传肉……算了。” 狐妖歪着脑袋，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行吧，你一只狐狸留在这里也怪危险的，狼外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天降正义。” 虽然理性上知道了狼人应该是狐妖，但是杰洛还是想把她叫狼外婆。 被狼外婆的两次突袭打怕了的杰洛有点担心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狼外婆会把小狐狸怎么样。 虽然第一次是因为艾比安一脚踹烂了杰洛的膝盖；第二次是因为杰洛膝盖还有伤加上当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把狼外婆认成了自己要找的狐妖。 认真战斗的话，狼外婆未必是杰洛的对手——杰洛是这么认为的。 “咪咕！”听懂了能一起走的狐妖开开心心的甩动尾巴，借着荡摆的惯性爬上了杰洛的手。 待到杰洛松开手后，她便又顺着手爬到杰洛的背上。 “你还真是轻诶。” 看来这个狐妖的道行还不到家，只能改变外形不能改变重量。 如果这样算的话，那她的年龄大概不满百岁吧？ 对于寿命年限差不多在九千年到一万年的狐妖来说，这只狐妖还在幼儿时期，变身的能力也不完全。 不过正好，轻飘飘的身体不会给杰洛还在隐隐作痛的脊椎带来更大的伤害。 等到狐妖把有些尖锐的指甲扣在杰洛的喉咙上，抓稳之后，杰洛才朝着山腰的钟塔出发。 又下起雪来了。 杰洛从已经淹没到脚踝里的积雪拔出脚。 白色的雪花朝四周飞溅开来。 黑色的泥土朝四周飞溅开来。 艾比安从大棚的泥土里抽出手来。 刚才从档案室出来后，艾比安便不顾露莉娅的询问，闷着头一路直冲到保温大棚里。 该说不愧是由安伦蒂诺拨款筹建的神迹之村吗？ 即使在更南边一些、经济更发达的地区也很难看到的保温大棚在这里像是不要钱一样遍地都是。 按照作物类型划分的大棚区井井有条，只一会，艾比安便找到了写着球瓜的大棚。 看到深黑的土地里、瓜架上一丝绿苗都没有，艾比安直接将手深入土地中摸索。 表面上慌慌张张的询问“艾比安姐姐，你在干什么？” 实际上，露莉娅眯起眼打量着艾比安，也在打量着这片田地。 “又是一个粗糙的破绽……” 露莉娅心里这么想的时候，艾比安才猛地从土里把手抽出来。 “艾比安姐姐，小……” 慌忙躲避飞溅起来的泥渣，还想要向艾比安撒娇两句的露莉娅看到艾比安的神色后把话吞了回去。 面色凝重得好像能挤出苦水的艾比安快步逼近露莉娅。 在露莉娅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扯起露莉娅的外套将手上的泥土擦干净。 “诶～” 露莉娅正想抱怨两句。 却听见艾比安幽幽的开口：“露莉娅，你还记得刚才的那篇报道吗？” “报道？”露莉娅歪了歪头。 “海鸥日报的剪报。” “记得，记得的。” “球瓜是三月种植、夏天，也就是六七月收获是吧？” “诶？艾比安姐姐对种田感兴趣吗？”露莉娅虽然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但是她明白，艾比安已经察觉到问题了。 “这里的土地没有播种。不止是这个大棚，其他的大棚也是一样的状况。” “记录可能造假，但是田地不会……他们根本没有播种下需要夏天才能收获的球瓜。” “因为这根本没有必要。” 明明依旧面无表情，但是露莉娅能够看出艾比安的不甘。 “就好像杰洛教长所说的一样，这是一个已经落幕的，不再需要表演的舞台。” 明明自己也绝对算不上愚笨，明明自己的心思缜密，为什么还是要比他慢上好几步呢？这样的话根本不可能帮到他的忙。 懊悔于自己的无能的艾比安少见的散发出低气压。 见到艾比安的心之壁出现动摇，诡计与谎言的邪神伺机而动，充满煽动与指责的话语从露莉娅口中倾泻而出： “那么是不是也如杰洛教长所说，艾比安姐姐想要揭露真相的行为也是一件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的事呢？” 第三十八章 塔 对于露莉娅的引诱，艾比安眯起眼睛，然后，像是用看待不成器的女儿一样的眼神把露莉娅凑近的脸推开。 “我不需要我的行为有意义。” “在我的职位上，遵循规章制度，做好我应该做的工作就行。” “工作不需要意义。” “现在指派给我的工作是调查清楚这座村庄发生了什么，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调查到水落石出。” 一瞬间散发出的低气压被吹散得无影无踪，艾比安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 “诶，但是你看起来相当失落耶，艾比安姐姐，有时候真相这种东西是相当苦涩的哦。” 果然，艾比安不像是爱丽莎那么容易被攻破心房，露莉娅虽然不死心的补了一句，但这样的话显然不足以动摇艾比安。 “什么苦涩的真相。” 艾比安眉头一紧，“难道露莉娅你察觉到什么了？” 嗯？难道艾比安不是因为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谎言和真相后纠结于是否公开或者是不是继续调查为好吗？ 露莉娅也有些困惑。 “那艾比安姐姐刚才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对此，艾比安耿直的回答： “作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得出同样的结论比起这次行动的协助者花费的时间更长，就这点而言我在痛恨自己的无能。” “接下来要以更加高效的模式进行调查。” 艾比安深刻的自我检讨结束，便拉上露莉娅准备往其他地方继续调查。 “如果要高效的话，分开比较好吧。”眼见话题到这了，露莉娅也想要离开艾比安的视线。 她已经答应了那个以一生撒了一次弥天大谎的家伙，要帮忙维持这个谎言不被戳穿，所以单独行动的话也许能够破坏不少的证据。 “不行。” 艾比安无情的拒绝。 “为什么呢？两个人在一起的话效率更低吧？” 露莉娅若有若无的加重了效率两个字。 “因为太危险了。” 之前拜托植物园的魔法学徒进行的鉴定并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对方只说绝对不是人间的植物和天界的植物。 魔界、地狱、深渊、黄泉、冥界，剩下的可能产出这种植物果实的位面不管哪个都好像不是什么好地方。 所以，在不确定这个果实是谁给谁的之前，让杰洛和露莉娅独处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不管是邪恶的教长用禁忌果实诱惑无知少女；还是女魅魔用禁忌果实引诱无知教长——必须调查清楚所有的可能性，杜绝上述两种情况的发生。 而且，露莉娅和记录中的某个邪神同名这件事也让艾比安相当的困扰。 来自曾经被万魔殿占据的地区，所以按照习俗取了个邪神的名字？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如果当真是一个潜入的邪神，会蠢到把自己的真名填入档案吗？ 虽然有怀疑，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 所以艾比安只能以‘危险’作为借口拒绝露莉娅分头行动的建议。 “艾比安姐姐还真是关心我。” 露莉娅流露出感动的温暖笑容，拥抱了一下艾比安。 她是把这个危险理解成我在担心她了吗？多么纯洁善良的孩子…… 下意识地，艾比安因为自己擅自怀疑露莉娅而感到愧疚，想要回抱过去，可在马上要抱住露莉娅时，艾比安的理智克制住了婆妈的本性，手也悬在半空。 露莉娅的嫌疑还没有完全解除，所以不能与她太过亲昵。 即使她是一个纯洁善良、坚强独立、奇思妙想特立独行的像荷花一样的姑娘，艾比安也要忍耐住。 艾比安把抱住自己的露莉娅轻轻推开。 随后带头钻入了风雪中。 “呼呼呼冷死了。” 北风不断吹拂。 杰洛搓着手，经过了也不知道多久的跋涉，他终于回到了瓦利村。 这期间，狐妖因为承受不住长时间使用能力的劳累，又释放了一阵神秘烟雾，变回了毛茸茸的狐狸本体。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好心带着狐妖走，让狐妖像是围脖一样围着脖子，恐怕杰洛早就倒在寒风下了。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起码杰洛吸入了一阵神秘后，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些狐妖所使用的神秘并不是村子里遗留的大片的信仰。 这些山野精灵根本不可能像神明、恶魔、魔鬼一样精贵，只能使用一种类型的神秘。 杂乱的混杂在一起的神秘就好像街头小摊的臭豆腐一样；和笼罩住整个村子的，那种淡淡的很有高级感的信仰完全不同。 既然这样的话…… 杰洛这样想着，抬头看去。 在他眼前矗立的是被视为这个村子象征的钟塔。 杰洛的脸上再也不见吊儿郎当、懒散、或者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这座村子里唯一可疑的就只剩下你了。” 他眯起眼睛，宛如将对方逼入死路一般的棋手，对着钟塔宣言。 钟塔只是钟塔，当然不会回话。 现在的钟塔相当朴素、又没有什么装饰挂在塔身上，看起来和梦里的钟塔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风，又或者是钟塔在欢迎他的到来，原本被锁链紧紧缠绕的小门，锁链的部分从中断开。 检修用的小门吱呀的转动着门轴打开。 打开的瞬间，杰洛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门内涌出的不只有带着霉味的空气，还有浓郁的信仰。 “果然躲在这里。” 杰洛抬眼撇了一眼断掉的锁链，唯独检修小门门口的那一段锁链从头到尾都被锈蚀了。 铁锈疏松多孔，会贮藏大量的水分，使得内部的铁再度与水和氧气发生反应生成新的更多的铁锈。 眼下这一截断掉的锁扣常年遭受风雪吹拂，靠着最开始的一点锈迹在千、万年的时光中，确实可能整根被蚀断。 穿过小门后，杰洛在这个大约一、两个平方米大的空间里只看了一扇梯子。 杰洛有些担忧的回望着断成两截的锁扣，又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梯子。 从门链毁坏的情形看来，这里没人在维护，金属制的门链都能被锈蚀得一干二净，谁也不能保证梯子还依旧坚固。 伸出脚踩在最下面一级的梯子上。 传回来的触感清爽畅快，全然没有那种踩在老旧设备上的不安感和诡异的反馈。 在两只脚都踏上去，确定了梯子没有因为自己的重量而垮塌后，杰洛终于在狐妖越来越大的咪咕声里向上攀爬了起来。 昏暗的天花板深处，金属制的硕大钟摆在黑暗之中映射着惨白的月光。 第三十九章 神骸 从大棚出来后，艾比安便开始挨家挨户的翻箱倒柜起来。 不管什么抽屉都拉开，什么本子都翻动看看。 看着在村民家里翻箱倒柜的艾比安，露莉娅好像是有些于心不忍的出声提示道。 “这次的关键是钟塔哦。” 艾比安没有停下动作，她把手里的笔记本——记录着家庭琐事的账本拿到煤油灯下，一页一页的仔细翻看。 “我知道。” 艾比安平静的声调在露莉娅听起来是像是完全不感兴趣一样。 “那为什么不去调查钟塔，而是要在这里调查这些无用的家庭琐事账单？” 露莉娅的声音有些急迫。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艾比安又把账单翻到新的一页，“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这还用问吗？村民在钟声响起的时候消失，这就是最大的疑点啊？” “艾比安姐姐，你是要揭开真相吧，那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露莉娅不断催促着艾比安。 “但是你看。” 艾比安将账本拿给露莉娅。 “三月七日，借了邻居一头大蒜。” “这种东西对调查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家长里短的杂物罢了！”露莉娅把笔记本摔到地上。 “重要的不是写了什么，而是是谁写的。” 艾比安捡起笔记本，平静的说道。 “格拉纳达的二十周岁年轻人识字率是百分之三十，换句话来说，就算是年轻小伙子，也有七成不识字。” “但是我刚才发现，这里每家每户都有这样的记录本呢，识字率高得异常。”艾比安从包里掏出了其他笔记本，也摊开放在桌上。 “那也有可能是别人代写的吧。”露莉娅吞了一口口水，她从来没有觉得艾比安这样难缠过。 相较于思维跳脱的杰洛，只要给出一点可疑的异常他就会自动脑补出全套；心思缜密的艾比安会事无巨细的把所有的地方都调查清楚，再根据穷举法排列组合出所有的可能性，然后选择最可能的一种作为结论。 她几乎不会被露莉娅抛出的诱饵吸引开注意力。 “连夫妻吵架这种事情都代写，这不合常理。” “但是，所有的字迹都完全相同。” 露莉娅的脑袋一片空白，艾比安什么时候这么接近真相了。 “既不是代写、所有人的字迹又完全相同，甚至村民的笔记都和储藏室的记录笔迹相同。” “一本还能说是巧合，这么多户人家都恰巧笔迹相同吗？所以，从头到尾，这个村子里就只有一个人。” “你是想说过世的老人吗？” 良久，露莉娅才挤出这句话。这是她最后的垂死挣扎。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现在证据还不足，不能妄下定论。” “这是不可能的。”深呼吸后，露莉娅反驳道，“这是不可能的。” “邮差当时同时看见了不同的村民，所以这是不可能的。” 面对露莉娅的质疑，艾比安从容不迫： “他真的看到的是不同的人吗？” “就算邮差说的是假的好了，那储藏室的记录怎么说？这里的村民可是确确实实的一顿吃了三百人的食物。” “嗯，这的确不合理……”艾比安重新陷入沉默。 正在露莉娅以为总算成功将她带歪而暗自松了口气时，沉重的声响从门外传来。 好像是石制品被蛮力砸碎的声音，但是有些远。 露莉娅和艾比安对视了一眼，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飞奔而去。 穿过街道、绕过教堂，她们看见一片狼藉的墓园，以及被狼人抓住脖子举起，然后扔下悬崖的杰洛。 杰洛此时默默地爬着梯子。这只有两三层楼高的塔楼如果完全靠梯子来爬的话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不敢往下看，杰洛一口气爬到梯子的顶端。 一口气爬到顶端后，杰洛扶着钟塔外围的防护栏稍作休息。 这里的视野很好，能够看得清楚整个村庄的模样。 既不繁华、也不特殊，就只是一个普通、平凡得让人感到无趣的乡下村庄。 唯一要说在寻常的乡下村庄里看不见的，大概是杰洛看见了突然从民居里跑出来的露莉娅和艾比安。 以及，在墓园里正被狼外婆抓住脖子的自己吧。 杰洛不再去看远处的狼外婆和露莉娅她们。 他转头看向面前的大钟。 古朴、老旧、与门链一样布满锈迹。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杰洛打开了检修用的门。 与锈迹斑斑的外部不同，钟的内部倒是干净，只看得到无数堆叠在一起、再也不会转动的齿轮。 机芯的正中央，一个已经彻底破碎的光环卡在中间。 “我就说怎么会感觉不到你的神秘留存。” 杰洛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对于信仰的感知能力下降了，但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看着破碎的光环，杰洛总算明白了。 “这里的神明，已经死了。” 第四十章 钟响 （狐妖在艾比安和露莉娅视角依旧是品种不明的狼人） 满脸疲惫的杰洛被狼人丢下悬崖。 虽然这里‘只是山腰’、还有‘大量的积雪覆盖’，但是无论如何摔下去都不可能活命吧？ “这家伙！”艾比安甩动手提箱，信仰之刃展开。 她尚且不等露莉娅跟近，便朝着狼人冲了过去。 “我可不记得你的计划里有这样的部分。”露莉娅在心里咒骂道，也配合着艾比安的步伐拔出枪。 比起狭窄得不能不正面迎敌的走廊，墓园要开阔上许多。 虽然地面上的三个墓穴被人挖开，导致稍有不慎便会把脚踩踏进去。 但是对于精于计算的艾比安而言，这些完全不会构成障碍。 狼人的当作很缓慢，也不能说是缓慢，并不算快。 之前进行的那次战斗艾比安便看出端倪来了，虽然狼人气势相当旺盛地连续攻击，但是她其实处理得游刃有余。 若非是因为错误判断了狼爪上裹挟的神秘是信仰，艾比安大概已经赢了。 虽然左肩受伤、能用的只有一只右手，但是艾比安手里的武器正好是没有实体的信仰之刃，是挥舞起来很方便的武器。 野蛮的利爪夹带着臭味与信仰的光辉袭来。 连城墙都能轻易熔化的信仰之刃迎着攻击的轨迹而上。 艾比安的肩头沉下，从狼人的腋下钻过。 信仰的利刃与狼人周身缠绕的信仰碰撞、融合，然后突破了这道防线。 一千五百摄氏度的高温瞬间将毛发碳化、筋肉被切开、脂肪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骨头被截断。 狼人的右手被艾比安整个拆卸了下来。 但是狼人没有在乎被斩断的右手，它左足踏前，稳定了因为攻击落空而偏移的重心，接着伸出左爪横扫而出第二次攻击。 艾比安躲闪不及，正在回复自己猛力大挥的重心。人类的身躯比不过拥有机甲时那般自由、能够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 评估轨迹，腹部直击，以伤换伤的话，下一刀就能够斩下它的脑袋。 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的艾比安甚至连挥剑格挡的动作都没有。 因为信仰之刃挡不住拥有同类型神秘的利爪，所以格挡没有意义。 但是随着一声枪响，狼爪的抓击也被猛的带偏。 比起艾比安稍迟一步的露莉娅开枪打在了狼人的左肩头。 一爪抓空，甚至狼人为了抓到艾比安还特地弯腰弓身。 艾比安看着眼前的狼头，她看不懂野兽的表情，只是再度抬起信仰之刃，绮丽的银光一闪，狼人便失去了头颅。 焦黑的伤口发出臭味、狼人就这样跪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将信仰之刃恢复为手提箱的模样，比起调查已经死透的狼人，艾比安飞快地跑到悬崖边缘。 “杰洛教长。” 能够在山腰的积雪上看到不断翻滚的痕迹，痕迹一直朝着谷底坠落。 艾比安借着昏暗的月光搜寻着杰洛的身影。 “艾比安！” 露莉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心！” 艾比安下意识的回头，抬起手提箱挡在身前。 尖锐的利爪抓破了手提箱，内里的核心原件散落满地。 将已经报废的手提箱把手丢到地上。 在艾比安面前的，是毫发无损的狼人。 原本应该切断的右臂和头颅都好端端的长在该长的位置。 而之前手臂、头颅飞出落地的雪地里则只剩下空空如也的雪洞。 这已经超越了再生力的范畴了。 而且比起这个，再生也好、断手断头回到身体上也好，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行动。 露莉娅为什么没有提醒自己？ 难道她就这样在一旁看着狼人修补好自身吗？ 但是这样就解释不了她让我小心的原因了。 没有武器、使用拳脚去攻击狼人被神秘缠满的肉身无异于自己送上门去，不需要考虑如何反击的艾比安专注于回避。 面对着狼人挥舞的利爪，艾比安闪转腾挪之间甚至还有闲暇的功夫去思考着这里的种种不合理之处。 毕竟，狼人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 但是……这样的话，最开始的一次它是怎么在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之前跑到众人面前的？它真的有这样快吗？ 艾比安回过神来时，巨大的狼爪已经贴在她的脸前。 她看着狼人抬起手。 艾比安敢担保，即使是在用空余的大脑去想其他的事情，她也绝对没有把视线移开。 狼人的手就已经到达眼前了。 毫不让人怀疑连银行金库的大门也能轻易劈开的利爪神威正要砍断她躯体的刹那，艾比安瞬时跪倒、翻身从狼人的腿边滚过。 再抬起头来时，艾比安看见本来应该背向自己的狼人已经朝着自己踢出右腿了。 将被绷带固定，本来也派不上用场的左手夹在踢击与身体中间。 随着骨骼破碎的痛感，艾比安顺势向着露莉娅翻滚过去。 露莉娅也举起枪开火，试图阻挡狼人的脚步。 但是随着它头顶上的光环缓缓发光，子弹就好像泥牛入海一般，明明打中了狼人，却没有在它身上起到一丁点效果。 “仔细想想，仔细想想，它的神力是什么。” 艾比安一边艰难的闪避着突然加速的狼人的动作，一边将剩余的脑子全部投入这解密之中。 庭院清晰可见、没有一点雪花飞溅的脚印、突然加速的动作、明明打中了却没有效果、明明已经斩首了可是却完好无损…… 正在后退的艾比安脚下踩空了。 专注于回避和思考狼人能力的艾比安忽略掉了墓地上的三个大坑。 没有想放过这个机会的狼人并拢五指、尖锐的利爪形成一条线向着艾比安突刺而来。 它的脚步……步伐太小了、而且很浅、周边也没有翻溅起什么雪花。 它走得并不快、也没有奔跑，这不是什么瞬间加速的能力…… “控制时间。”即使向后仰倒，下一秒可能就会被穿透胸膛而死，但是艾比安还是直勾勾的看着狼人。 恰到好处的，远处的钟塔响起，洒落了宏伟的钟声。 第四十一章 过往的相遇 独处的时候，它就会想起以前的事。 父母被披着十字架披风的人杀死，自己孤身逃到银铃山脉的那一晚。 直到现在都不可能忘记。 “在这边，不要让它逃走了！” 自虚空之中卷起的雪风夹杂着令人胆寒的声音，它只能将自己埋进雪里，尽可能的斌住呼吸。 好几次，它都能感受到藏身的积雪上被人踩踏的重量。 每一次，这阵动静都让它畏惧得连呼吸都不敢。 低等的存在不能完全由神秘供能，只要忘记呼吸马上就会感到窒息。 被痛苦折磨而放大的感官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声音。 “长官，他们一家都没有伤害过人类，仅仅只是因为并非人类就将他们赶尽杀绝是不是有些太过……”有些低沉的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大声辩解。 “谁能保证以后也不伤害？神秘生物有着比起我们凡人强大太多的体能，有着各种各样诡异的能力，谁能保证它会不会以后杀人。” 尖锐的斥责声将女人的声音彻底抹灭。 积雪隔绝了细小的声音，它无法判断搜查的人是否走远，只能全身僵硬地等待危险离开。 过于弱小反倒在艰难求生的时候成为了幸运，那些人找不出它散发出的妖气，再怎么仔细地搜查都找不到它的踪迹后总算离去。 细小的爪子刨开被踩实的积雪，它回到了地面上。 该到哪里去，它也不知道。 走了不知道多久，好像有些饿了。 以前父母曾经教导过它，猛地扎进雪里去找正在冬眠的小动物来吃。 虽然因为饥饿与劳累导致动作有些变形，但是它还是猛地一头扎进积雪中。 这样的后果就是硕大的狐狸尾巴被卡住，而衰退的体力又不能让它把自己拔出来。 它完全动弹不得。 好冷，不，好像有些暖和，好热啊。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在它的意识模糊，想要因为燥热而把自己身上的毛发全部拔掉时候，它感受到了脚步声。 它被人一下子从雪里拽了出来。 一张人类的大脸出现在眼前，全然不像是父母那般光鲜亮丽、甚至还不如追捕自己的人，皱皱巴巴、长满皱纹的那张脸看起来相当的丑陋。 人原来是这样的生物吗？ 它忘记了要逃走，也不清楚该怎么逃走。 “噢，狐狸，毛色还挺漂亮的……”他把脸凑近了它。 但是此时它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抵抗了。 “闻起来也没有狐臭味，是哪户人家的宠物吗？” 男人自言自语起来。 它发出威吓的叫声，同时释放出所剩无几的神秘，让自己变化为了最会被畏惧的怪物。 怪物是什么样子？大概是和人一样吧。 它的后脚延长变粗，脊椎、盆骨都变成了适合站立的模式，就连前爪也像是人类的手指一样长长。 是狐狸、还是人类。 它凶恶的朝着男人发出低吼声。 男人也不放开手，就这样提着它的尾巴看着它挥动手脚。 “狐妖还真的会变身啊，正好，我孙子还小，如果你变得好看我就把你带回去当个童养媳。” 男人好像被自己的话逗笑了，流露出一口大黄牙，但是意外的，好像不怎么惹人厌。 它第一次看见对自己这样态度的人。 之前和父母在一起，跟着人类一起生活时，如果变身哪里出了差错马上就要换一个地方住，他们都应该是更害怕一些的才对。 “都说了是变美女，哎唷，你怎么只会变这种布偶。” 它无数次再度改变自己的形态，将所有野兽最让人畏惧的特征都加到了自己身上。 但眼前的这个人与其说是被吓到精神错乱，不如说好像对于它竭尽全力的变身完全没有反应，反而看起来被逗得十分开心。 过一会儿，维持住这具身体的存在也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原本一直被神秘强撑着的身体发出咕咕叫声。 它整个被人握住尾巴，浑身瘫软失去了力气。 第四十二章 为了再度相逢 “喂，肚子有这么饿吗？” 男人还是第一次这样慌乱，他放下它，从包里摸索出什么东西递过来。 递到眼前的是一块肉干。 布满了油渍和盐分的干制肉，如果是寻常的兽类，大概会因为肾脏不能代谢过于丰厚的盐分而最终死亡。 但是它是一只狐妖，虽然有些自夸的嫌疑，狐妖不会因为吃的盐太多而死掉。 可此刻它依旧提防着眼前的肉干。 男人见状，只能把肉干放在地上然后退后好几步。 它只在咬第一口时有所提防，之后就吃得狼吞虎咽。 “你吃得还真快啊。” 专注于进食的它并没有在意男人的评价，毕竟这样的评价根本毫无价值。 然后它就被抱起来，放在了男人的肩头上。 男人自顾自的说着很多难懂的话。 “我是克洛克，啊，就是时钟那个克洛克，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做这个的。” “对咯，钟塔在山腰上，当时我们整个村子都在山腰上，只是因为常年翻山越岭太累了，所以才举村搬到山谷里去的。” “然后村子改名叫瓦利村了，就是在山谷里的村子，很直白的名字吧？” “上山真是累啊……” 它缠着克洛克的脖子，毫不客气的享受着他身上撒发出的热量，就在困得要闭上眼睛时，克洛克兴奋的声音再度打断了它的休息。 “你看，这就是我们村子最宝贝的钟塔。” 老旧、也不怎么漂亮的钟塔矗立在那里，它不以为意，更漂亮的钟塔它都见过。 但是这座钟塔不一样，之前见到的钟塔都是崭新的，所以它一直以为钟塔是那种旧了就会被拆掉换上新的的东西。 这座钟塔虽然很旧，却被保养得很好。 完全没有理会狐妖的心思，克洛克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时间是很重要的，生活在穷乡僻壤的山村里，我们要是想和外界保持联系的话，就必须保持时间上的正确不可。” “与外界过着相同的时间，这是唯一的联系了。” “不然大中午过来，饥肠辘辘的旅客要等到我们下午三四点才能吃上一口热饭的话，那也太可怜了。” “所以时间必须得正确无误。要想让它走得准的话，就得好好维护才行。” 时针指到十二点，宏大的钟声响了起来。 “这是午饭的信号，就连本来不怎么饿的老人都会吃得下三碗饭。” 克洛克说得十分自豪，但它根本没有心思去听。 金属碰撞所发生的巨大声响，让它感到一丝畏惧。 这不是自然界里该有的声响，就好像火药、咒语一样，是被人创造出来的声音。 它寻求着可以躲避的地方，躲进克洛克大衣的夹层中间。 “你还挺胆小的，我以为魔兽会更胆大一些。” 克洛克想把它拎出来，但是它死死抓住大衣。 老年人的体力支持不了这么剧烈的拉扯，没一会，克洛克就气喘吁吁。 克洛克瞪大眼睛观察着它的情形好一会儿，然后温和地笑了笑： “也好啦，胆小一点，谨慎一点，这样才活得久嘛。” 等到钟声停止后，克洛克才拿出工具：“时间如果不去维护的话就会产生偏差。” “只有这个村子里的人过着一个时间的话，就会和外界脱节。” “为了跟其他人联系在一起，准确的时间是达成共识最重要的东西。” “好了，差不多该开始今天的维修工作了。” 发出“哟呵”的声音，克洛克打开工具包，拉开维修用的机箱盖，细致的检查着每个齿轮的运转状态。 它也探出头，看着克洛克工作，一张认真的人类侧脸近在它身旁。 虽然机油的气味有点刺鼻，但它还挺钟意这个气味的。 回忆里唯一暖色的部分被嘈杂的敲打声打破。 那些烦人的家伙还没有被赶跑吗？ 难道对他们进行攻击还不够吗？ 难道必须要彻底杀死才行吗？ 它抖擞起身子，变化了自己的外形。 这是适合战斗的姿态，是最为恐怖的身姿。 现在的话，没有人能对这身姿笑得出来。 它漫步在村子里，感受着长久的时间对它产生的影响。 原本很高很高、需要退开很大一段距离才能看到顶的房屋现在也只是堪堪比它高一点罢了。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比如它，也比如这座村子。 现在的村子和它第一次被克洛克带来时不一样。 钟声不会响，哪里都看不到半个人影。 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 就算渡过了完全一样的时间，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向脱节。 循着声音，它走到了墓园里，看见了正在挖掘着坟墓的男人。 很奇怪，明明之前见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表情。 男人没有反抗，没有大声呼喊，只是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它。 然后，它注意到了男人身上的长袍，和那时追捕它的人穿得一样。 它握着男人的脖子提起，本来打算就这样掐死它，可是一个声音却突然让它产生了危机意识。 【发现乐园系统时间管理组件，正在回收中。】 【系统回收进度1%、3%、7%……】 不对，不对，只有这个不能被夺走…… 它猛地将男人丢出，那奇怪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但是，头顶上的光环又离破碎更近了一步。 第四十三章 时间管理大师 年幼的狐妖在睡梦之中被巨大的声响吵醒。 它的爪子猛的拧紧，耳朵卷起向背后倒下。 杰洛被这样一抓，猛地一哆嗦，把缠在自己脖子上的狐妖扯了下来。 “你突然抓我干什么？” 拎着狐妖的脖子，杰洛用左手擦拭了一下自己被挠的部位。 还好，没有出血。 杰洛的声音在巨大的钟响的遮盖下有些不清楚。 这时，狐妖才发觉这是自己久违没有听到过的钟声。 它看着疼得呲牙咧嘴的杰洛，眼里满是疑惑。 “我废了好大劲才把这个时钟修好的。” 在杰洛的示意下，狐妖朝着时钟的机芯看去。 原本破碎光环所在的位置空无一物，但是欠缺了那个齿轮的机芯仍旧在完整的运转。 以前第一次看见钟塔的机芯时，那里就没有什么光环；是因为光环才导致时钟坏掉的吗？ 它不太明白那些复杂的事情，于是又扒拉上了杰洛的脖子，准备再睡一会。 就在这时，它发现了杰洛头顶上明暗闪烁，正在慢慢由破碎重新聚集起来的光环。 数着杰洛头顶上如同齿轮般缓缓转动的光环，狐妖再度缓缓的闭上双眼。 可下一个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夹席卷了狐妖的大脑，它再度睁开双眼，被打碎的墓碑、四散的积雪、硕大的狼人、全神戒备的女人。 只是才刚刚闭上眼，杰洛就带着狐妖来到了墓地中。 身后的积雪昭示着杰洛的足迹，平静、沉稳的步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眨眼之间跨越上千米的高速移动应该有的步伐。 这是因为杰洛靠着从钟塔里回收来的“乐园系统时间管理组件”删除掉了走到墓地的过程的时间。 “住手吧，她们不会成为你的妨碍的。” 对着正因为突如其来的钟响而有拧倒耳朵的狼外婆，杰洛劝阻道。 狼外婆、露莉娅，就连倒在土坑里的艾比安都探出半个身子来看着杰洛。 “杰洛教长，你不是……怎么……” “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杰洛挥了挥手顺便驱散了在他的头顶上依旧不断盘旋的光环。 “它为什么在你的身上。”狼外婆的声音干瘪又生涩，好像它有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因为这个光环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所以我才……”杰洛看着面露难色的露莉娅和依旧困惑不止的艾比安，又低头看了看缠在自己脖子上的狐妖。 最终，他只能流露出一个含糊不清的暧昧表情。 “给我们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明天清晨我会给你一个回答。” “……”狼外婆沉默不语，它数次的摊开爪子又并拢。 最终，它悄然后退，将自己的身影溶入了风雪之中。 “这样就算是答应了吧。”杰洛俯下身子，拉起艾比安。 “就是这样，我们今晚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帮着艾比安拍干净衣服上的雪和泥，杰洛对于惨烈的现场不闻不问，准备找个地方歇脚。 “这一切都是什么情况，您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消失了吗。”艾比安快步上前，拦住了杰洛的路。 “嗯，已经完全明白了。” 杰洛露出烦躁的表情，粗暴地搓着露莉娅的头。 “那为什么还这样悠哉游哉的，是那个狼人做的吗？还是什么别的怪物，那个钟响是怎么回事。” “因为还没有到时候。走吧，找一个避风的地方慢慢聊。” 三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入教堂，在二层找到了一个空的客房。 点燃柴火升起壁炉，三人围坐在火堆旁。 狐妖也因为火焰的温暖而苏醒过来，围绕着壁炉欢快地蹦跶着，但是很快，它也察觉到了这降低至冰点以下的气氛，逐渐的安分下来。 良久，艾比安才打破这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先分享一下我这边调查到的信息。” 艾比安平静的讲述了她和露莉娅在和杰洛分开之后的遭遇。 仓库账本里奇怪的记录、无人耕种的田地、所有村民都有的日记本、统一的笔迹，以及最后，艾比安从包里翻出了那份剪报。 照片上，三位抱着球瓜的农夫正展露出幸福的笑容。 “所有人的笑容都完全一样，嘴角的弧度、眉眼的朝向。” “我有一些初步的猜测，但是还不敢肯定。” 最终，艾比安这样总结道：“而且杰洛教长您在瓦利村旧址发现了狐妖，所以我合理推测，可能是一群妖狐杀害了村子里的所有人然后伪装取而代之，但是这样也仍旧有无法解释的疑点。” “嗯，艾比安你说得大差不差吧。”杰洛点点头。 他也将自己的一些探查和发现告知了两人。 空的棺材、连任了很久的地区教长，以及被丢下悬崖后做的诡异的梦和在那里发现的狐妖。 不过，杰洛隐去了系统的部分，只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钟塔发现破碎的光环后光环就黏在他头上了。 “不过，我们还是从头开始梳理一遍这起事件的全部疑点吧。” 为什么瓦利村的三百余人会突然消失？ 为什么只留下钟匠老人克洛克的尸体？ 为什么距今三十年以内的坟墓里都没有尸骨？ 为什么村民的笔迹全都像得几乎完全一样？ 为什么只有今年大家都没有播种？ 为什么这里马上便被花蕾骑士团保护了起来，而且隔绝大部分人进入？ 三十年前那场从雪崩里庇护了所有人的奇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杰洛的梦境又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奇迹能够流传三十年，这里的神明真的能够实现他人的愿望吗？ 笼罩整个村子的奇怪信仰是怎么回事？ 那个钟塔神明又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些情况乍看之下没有什么关连，但是…… 杰洛捡起一块还在燃烧的木炭，吹灭了火焰后用它在地上涂抹书写。 最终，他把重点圈到了两个词上。 “钟塔”与“狐妖”。 艾比安不解地看向钟塔这个词，而露莉娅则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没错，戏剧一旦被揭露了谜底就是这样无趣的东西。 这是一种横跨了硕大的时间尺度，只是想想就令人震撼得难以呼吸的行动最后导致的寂寥结局。 “它们两，就是造成这一切乱象的幕后元凶。” 第四十四章 百公里消耗二两情商 杰洛的这番话不同于他平常那种油腔滑调的语气。 在摇曳的火光下，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仿佛在应征着他的话语。 艾比安将目光投向在壁炉边瘫倒、摇晃着尾巴的狐妖，摇了摇头。 “虽然我确实提出过狐妖变成村民的可能性，但是这只狐妖的年龄不会超过一百岁，它的变身能力还很微弱，要是变成人的话可能也就是像毛绒布偶一样的感觉。” “所以它根本不可能和这起事件有关。” 不愧是曾经狩猎邪神的骑士，艾比安对于常见神秘生物的能力、成熟期都有着足够的了解。 而根据书本上的知识，艾比安的推理完全的符合逻辑。 但是杰洛面对这样严密的推测，却依旧没有一丁点胆怯：“不，有关系。” 杰洛说完这句话后就沉默着站起身。 然后他从狐妖的视觉死角靠近，一把抓住在壁炉边打滚玩耍的狐妖，拎着尾巴将它提起。 受到威胁的狐妖挣扎着，神秘的烟雾喷涌而出。 等到完全散去时，像是人类一般直立、有着尖锐利爪与凶狠头颅、同时还毛发蓬松的‘狼人’形象便出现在了三人眼中。 “喂！” 听到杰洛声音的狐妖放下了戒备，它靠着尾巴摆荡起身体，把头转向杰洛。 杰洛出声喝令：“变个美女给我瞧瞧。” 随着又一阵神秘的显现，狐妖变成了像是艾比安最喜欢的什么毛茸茸伙伴艾琳玩偶的东西。 这种模样顶多只会让人一笑。 不管是认谁来看，或者是怎么看都不会觉得：它是有能力在一瞬间让全村村民消失、或者毫无破绽的变化成任何人扮演全村村民的怪物。 虽然身材短小，看起来仍旧像是可爱的玩偶而非凶狠的野兽，但是的确和之前袭击自己的‘狼人’有着八成以上的相似。 “这幅模样，简直就像是袭击我们的狼人的模样一样，你还以为这是巧合吗。” “欸，但是我觉得完全不像噢，你看，这个手脚这么短……”露莉娅依旧在一旁用哀求的眼神示意杰洛，她不希望这个谎言被揭穿。 但是杰洛此时只凝视着艾比安。 “艾比安，你怎么看？我对这件事的看法还是不变。” “这个事件已经结束了，我们不需要再刨根问底。” “因为那样做没有意义，是很不道德的。” “甚至更有可能……”杰洛的脸上带上了一丝悲怆和怜悯，“可能因为揭露真相，会导致无法挽回的事。” “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要追求所谓的真相吗？” 对于这番带着些落寞的劝阻，艾比安也少见的陷入沉默。 她看着杰洛，又看着露莉娅。 “其实你、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了。” “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杰洛有些难堪的别过脸。 “露莉娅不知道哦。”露莉娅则是把头摇成拨浪鼓。 “那么所谓的交流和提示都到此为止。我会自己独自调查出剩下的真相的。” “艾比安，其实是因……”杰洛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 “无所谓原因是什么，结果上来说您都偏袒向了谎言不是吗。“ 连一点辩解的余地都不给，艾比安离开了房间，还将房门甩得乒乓作响。 这过于正确的言论让杰洛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有些迷茫的把狐妖捧到自己的脸前：“露莉娅，我真的做错了吗？” “大概是艾比安姐姐不懂得杰洛教长的温柔吧。”露莉娅也看着年幼的狐妖，良久后才微微叹气：“但是我认为艾比安姐姐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杰洛把狐妖放在地上，一获得解放的狐妖便开始围着暖炉再度打起滚来。 “这始终是由她开始的事情，该如何结束也应该由她来选择。” “露莉娅，这只狐妖麻烦你看管一下如何，我想去追一下艾比安。” 杰洛站起身，把想要跟上来的狐妖郑重的交付给了露莉娅。 “这个要算加班费吧？”露莉娅抱过狐妖，有些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谢谢。” 杰洛头也不回的跑入黑暗之中，现在，只剩下了露莉娅和狐妖一邪神一狐大眼瞪小眼。 在教长室，杰洛找到了正在一丝不苟的查验着资料的艾比安。 杰洛才刚一推开门，察觉到动静的艾比安便马上将手挪向了腰间。 霰弹枪直直的指向了杰洛。 “是我。” “你来找我干什么，和露莉娅在一起说一些不着调的话看着我被你们耍得团团转不是很高兴吗。” “露莉娅？她做了什么。” “说了一些想让我放弃的话，和你说的也大差不差，然后想要诱导我放弃一部分的证据把这件事情完结。” 艾比安说得一派轻松，但是能够看得出她的神情相当失落。 “你还真是敏锐。”杰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只能说出干瘪的称赞。 “我本来还怀疑过露莉娅是不是一个和她同名的诡计与谎言的邪神。” “……现在不怀疑了吗？” “露莉娅的破绽太多了，为了让我不那么想她努力做了很多无用的掩饰和诱导。说谎技术那么烂，一眼就能够看穿她的谎言和本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邪神。而且真的是邪神的话，也不会用本名潜入。” “所以你这几天就是因为以为她是邪神才和她关系这么僵硬吗？”杰洛顺着露莉娅的话题聊下去，想要让艾比安暂时的放缓对于这起事件的思考和焦虑。 但是艾比安显然不会吃这套：“是啊，但是这起事件明明露莉娅在说谎，我却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恶意。” 她又将话题拐回到了这件事上。 “艾比安，事实不是非黑即白的，有的善意的谎言是不能被戳穿的。” “面对还有几个月寿命的病人，医生说不要放弃希望可能还有救；面对成绩完全不行的学生，老师说没关系，只要努力就能够成功。” “难道你要去戳穿这些谎言，告诉他们，其实你马上就要死了，其实你不管怎么努力都是没有希望的吗？” 面对杰洛的质问，艾比安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没错，因为那才是现实。” 第四十五章 赌上杰洛教长的名义 “即使告诉他们真相只会让他们痛苦？” 杰洛看着满脸漠然的艾比安，心里有些忐忑：“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坚强的。” “那就是那些软弱到看见真相就会受伤的人自己不好。” “我嘴比较笨，不太会说这种漂亮的场面话，但是如果人活在一个连揭穿谎言都要思前想后权衡利弊的世界里，这样的世界是毫无未来可言的。” 艾比安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这样啊，那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明天将由我亲自揭露真相。无论你们怎么样质疑都没有关系，我绝对会挖掘出完美的真相的。赌上杰洛教长的名义。” 艾比安做出了赶客的手势。 但是已经确定好艾比安的状态，杰洛也不再焦虑，只是回到了客房，瘫坐在暖炉边。 “哦，总经理一个人就回来啦？”露莉娅此时正在和狐妖玩拍手游戏。 趁着露莉娅回过头的一瞬间，狐妖直接把爪子拍在露莉娅的手掌上。 “好啦，我认输。”露莉娅连连摆手，狐妖这才露出了一副高兴的模样又躺回暖炉边。 感受到腿上传来的毛茸茸的手感，杰洛不用看也知道，是狐妖趴在了自己的脚边。 露莉娅和艾比安从一开始就做出了选择，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但是看着狐妖可爱的模样，杰洛刚刚才下定的支持艾比安的决心又被打消了。 坐起身，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玩耍的狐妖，杰洛突然开口：“露莉娅，艾比安说你说谎的技术很烂。” “哈？”露莉娅蹭的一下站起，看起来有些破防了。 “明天她要揭露真相，到时候你和她一决胜负吧。” 杰洛完全失去了力气，又躺倒在地。 “这样真的好吗？” 这是他脑海里最后的念头。 当初升的太阳驱散黑暗时，令人畏惧的嚎叫便震开窗户，将杰洛吵醒。 露莉娅抱着狐妖趴在窗边：“它已经来了。真是着急啊。” “毕竟时间不多了。” 杰洛一边整理着衣服起身，一边扭头查看“艾比安呢？” “她昨天晚上没有回来。” 看着脑内系统菜单里的【时间管理组件修复进度97%】，杰洛也不再磨蹭，急匆匆的下楼走去。 “昨天睡得还好吗？”杰洛冲着站在风雪里的狼外婆友好地打招呼。 回应他的只有夹带着恶意与不耐烦的咕噜声。 直到露莉娅抱着年幼的狐妖走下来，它才停止了那明显带着敌意的威胁声。 “还……缺一个人。”狼外婆的声音干涩又勉强，好像是过了数千年才打开的录音笔一般断断续续。 “嗯。不等她也是可以的，我们随时可以开始。”杰洛用余光注视着系统菜单。 【时间管理组件修复进度97.2%】 “回答……呢？” “抱歉，我们不会如你的意，我们不会按照你的设想去揭开真相，用三言两语去否定那么漫长的时间对我来说实在是很困难。”杰洛诚恳地低头道歉。 旋即，一道阴影笼罩在他的头前。 交涉破裂，巨大的利爪挥下。 杰洛没有后退，也没有丝毫的躲闪。 露莉娅躯身而出，右手被地狱的污染包裹化作扭曲的利爪。 信仰与恐惧，完全对立的神秘互相碰撞，然后发生小型爆炸将两人弹开。 【时间管理组件修复进度97.8%】 被露莉娅抱在怀里的幼年狐妖紧紧抓着露莉娅的左手，同时又忍不住偷看对面的狼外婆。 “不过，虽然我们不会揭开真相，我们还剩下的另一个同伴也一定会把这一切都调查得水落石出的。” “虽然时间已经要来不及了，不过请您再稍等片刻如何？” 狼外婆没有听从杰洛的建议，它的身子刚刚下压摆出冲刺的姿势，下一个瞬间便来到了露莉娅跟前。 【时间管理组件修复进度98.3%】 露莉娅收起了地狱大公之力，直面着落下的利爪。 就在狐妖已经以为自己也要被一同切断而闭上眼时，一声枪响令它的耳朵猛一拧。 良久，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它这才睁开眼睛。 艾比安站在修道院的回廊门口，她举起的霰弹枪口还冒着烟雾。 与卡点救场应有的英姿飒爽相反，她看起来满脸憔悴。 “看来艾比安姐姐你也明白真相了。”露莉娅面露微笑。 “是的，谜团已经全部解开了。” 艾比安走到狼外婆的身边，“原来让人揭穿这个谎言才是你的目的。我好像被你耍得团团转。” 回应她的只有狼外婆的咕噜声。 “不过，无论如何，我要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的。” 艾比安站在狼外婆身边，对着杰洛和露莉娅如此宣言： “我要揭穿这个横跨了漫长时光的谎言。” 杰洛和露莉娅对视一眼，已经看见了对方眼神中的跃跃欲试；狼外婆则是有些欣慰、流露出解脱的表情坐到一旁。 只有在露莉娅怀里的小狐妖猛地挣脱，跑到艾比安脚下磨磨蹭蹭。 “先说一下一切的前提吧。” “所有村民都在三十年前发生雪崩时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有去世的克洛克老人一个人。” 这个说法和一切事件的起因都有些矛盾。 “请等一下。按照艾比安姐姐的说法，这个村子里只有他一个活人的话，邮差看见的人是谁？” “露莉娅说得没错，如果有那么多人会因为雪崩，应该就不会被称作什么【神迹之村】吧？” 看着露莉娅和杰洛接连不断的反驳起自己，艾比安坚定下了将真实公之于众的决心。 “确实。本来这个因为发生了雪崩而造成众多村民死亡的悲剧之村，不久就会面临消失的命运。” 艾比安拎起狐妖说道。 “可是，这家伙改变了事实。它孤身演出全村三百名以上的村民，让人们以为谷地村受灾时的死亡人数是零。” “所谓的狐妖指的一开始就不是以兽人姿态出现袭击我们的……这位，而是它。” 艾比安将狐妖高高举起。 这是昨晚杰洛亲自透露给艾比安的‘提示’。 面对三人集中的视线，狐妖很不自在地环顾四周，蜷缩起身子用四条腿抱住尾巴，遮住了半张脸。 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任谁看都不可能将其和三百余人凭空消失的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 第四十六章 尚未开始的终结 还不等杰洛和露莉娅开口反驳，艾比安便继续往下说道： “因为这个村子自雪崩后就只有两个人，所以除了死去的克洛克老人外，其余的人死亡后当然不会留下尸体。” “因为只有一个聪慧年长的狐妖在扮演村子里的所有人，所以村民的识字率才会高得离谱，而且所有人的笔迹也都一样。” “而那所有村民在人前消失的盛大闹剧，都是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只狐妖所引起的。” “一旦这只狐妖不再扮演村民，所有的人也自然会消失。” 被艾比安抓着脖子拎起的狐妖不断挣扎，只要看到那无助的模样，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认同它是能让数百人消失的凶手。 “它的确是只狐妖，也许真的有办法变成人，可是，它终究不可能一个人同时变成全部的村民吧？艾比安姐姐忘记了吗？村子里的仓库记录，这里是集中就餐制，它一只狐狸不可能吃得下三百人份的食物吧？” “更何况，狐妖的能力里并没有分身，它只要变成其中一个人，就会让其他人消失。”“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它真的有办法变成每一个村民的模样，在同一个时间点里村子里就只有一个人存在。”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露莉娅翻找着自己的背包，拿出了一张剪报，挥舞着把上面的照片递到艾比安眼前。 “像这张照片上就拍到了好几个人。就算这个村子被骑士团封闭起来，但是运送食料的、还有每个月定期过来的邮差。不可能完全做到与世隔绝吧？” “要是全村只有一个人在，总会有外人注意到这个村子里的异常的。” “即使它能变成任何一个村民，也掩饰不了这一点。” 露莉娅接连甩出一份又一份的证据，想要驳倒艾比安的观点。 可是艾比安却只是摇摇头，仍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我从来没有说过村子里除了已经去世的克洛克先生外只有一个人。” “村子里随时都有着三百余人，教长、司仪、农人、男人、女人、老人、不管谁都在；该有的人一个都没有少。” “也正是如此，所以谁都不会发现不对劲，也不会觉得不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艾比安一副不需要过多解释的姿态让露莉娅大为窝火。 “你在这里自说自话些什么，所以我才问你，区区一只狐妖要怎么才能办到这种事？” 艾比安默默指向背后的钟塔。 “神迹之村里居住的神明是它的共犯。” “控制时间吗？” “没错。” “控制时间又不是……”露莉娅的气势越说越弱，她只能用力抱紧刚刚从艾比安手里抢回来的狐妖。 艾比安说到这里，总算是在风轻云淡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异样的表情，她也以同情的目光看向了在露莉娅怀里的狐妖。 “变身和时间回溯——把两种能力结合起来，就算只有两种不同的神秘，也能演出一场好戏。” “一场一人千面的好戏。” 狐妖咬着自己尾巴玩耍的模样，让人怎么看都不觉得它能做出那么了不起的事。 “狐妖接二连三地变成村民。” “它最先变的，多半是一些在它的能力范围内能够变成的人。比如说克洛克老人的孙子，三十年前还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它回到三十年前雪崩刚发生的时候，变成尚在襁褓里的婴儿，然后小心不被发现，陪他一起过日子。” “变成婴儿不需要任何的演技，而且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也能够隔绝老人的窥探。” “然后随着这三十年的年岁增长，它的变身能力也越发成熟。” “逐渐的，它能够变成少年模样、成人模样，在这三十年的时间里，这只狐妖成熟了。” “接着，它一直演到克洛克过世为止，三十年的表演结束。” “那不还是只有一个人吗？”露莉娅用很大的声音掩盖着自己的慌乱。 “不，完成了第一次循环的狐妖，在克洛克去世的那天，又变成了克洛克老人儿子或者媳妇的模样，总之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接着，他就会遇到克洛克，以及扮演克洛克孙子的三十年前的自己。” “这样的过程一直重复，一直重复。” “从雪崩发生的那一刻一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 “它每次都扮演着不同的村民，重复度过了三百多次同样的时间——” “然后，虽然我也不清楚具体需要多少信仰。但是恐怕那个时钟塔的神明就是因此耗尽信仰而消亡的吧？” “为了不让自己重视的人感到悲伤、不让他孤苦无依。” “一个孱弱幼小的狐妖和一个诞生在偏僻小山村里的弱小神明，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无聊、又令人绝望的轮回。” 艾比安抿紧双唇，这样的谎言的确如杰洛所言，揭穿它是一件很卑劣的事。 “证据呢？这一切都是凭空猜测吧？” “证据就是村子里蔓延的信仰。” “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部都是由于时械神的力量回到过去的狐妖，它们在过去的留存完全依靠着时械神的信仰。有着同样神明信仰的三百多名狐妖共同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之久，才会在村子里留下这样均匀又稀薄的信仰。” “只是因为在村子里被人当作宠物摸摸抱抱，就要花上千年的时光去报恩，这太不合理了。” 露莉娅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反驳的话。 艾比安以前所未见的柔和看着露莉娅怀中的狐妖。 “如果能够帮助到他人的话，感受过他人的善意的人是会为此进行行动的。虽然它只是一只妖狐，但是确实有着足够高尚的品德。” “全村村民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克洛克过世，所以狐妖没有必要回到过去度过别人的人生。” “狐妖也不是永远在穿越时空。把每一个村民的戏份都演完以后，它就不必再演了。不必再回到过去的时刻迟早会来临，应该会有最后一只狐妖在这里。” “它已经九千多岁了？”露莉娅把狐妖高高举起。 受到刺激的狐妖摆荡着尾巴拍在露莉娅脸上，这样的反应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活了九千多岁的样子。 “不，它才是。”艾比安转向了狼外婆。 “它才是度过了九千多年的孤苦岁月，为了报恩穷尽一生，然后处在将死之时的狐妖。” 蹲坐在墓碑之上的狼人——或者说狐妖变身而成的异形怪物，看起来确实不正常的干瘪且瘦弱，毛发枯燥。 “它的生命恐怕就是靠着时间之神的力量暂时维系的吧……它现在正处于死亡之前的最后一个瞬间。” 看着逐渐破碎的光环，艾比安如此断言道： “就算艾比安姐姐的推测是正确的好了，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只狐妖看起来不怎么了解状况，还在用尾巴抽打着露莉娅的脸。 这样童真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在知晓了狐妖的宿命后便实在太令人悲伤，再也没办法单纯因为看到可爱的举动而高兴。 【时间管理组件修复进度99.9%】 狼外婆头顶上，时械神的光环彻底四散，化作一缕流光涌入了杰洛的系统之中。 “既然有最后一个狐妖，那么也会有第一个狐妖。” 随着【时间管理组件修复完成！】的提示音，钟塔上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原本还在用尾巴拍打着露莉娅脸颊的狐妖停下打闹，抬起头来，看着敲响的钟声。 至今为止，除了玩耍时都不会做出敏捷动作的狐妖抬起头来，跑到钟塔旁边盯着敲响的钟。 伴随着钟声回荡，信仰之力逐渐浓郁，而狐妖的身体渐渐笼罩在光芒中。 “这只狐妖是最早的一只，现在正要第一次回到过去。” 看着一点一点被神秘包围，在白光中流露出了坚毅表情的狐妖，艾比安也是一副失落的表情。 但是旋即，艾比安再度振作起来。 “当初你、还有杰洛教长都说过这起异怪事件已经完结，没有意义、不要做无所谓的事情之类的话吧？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正是因为我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追寻真相，所以才让一切开始了。” 第四十七章 时间旅行为什么不能回到离开的时点 三人默默目送笼罩在信仰的光芒中的狐妖逐渐消失。 狐妖最后朝着三人这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狐妖的身影完全消失的同时，狼外婆也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它是为了让九千年前的自己理解到自己的使命，才占用着时械神的力量苟延残喘的。 露莉娅有些担忧的看了狼外婆一眼。 它的胸膛缓缓平息，再也没有起伏。 也许再过上两三分钟，就会完全死亡。 直到最后，它也没有解除变身，让众人看看它的真面目。 艾比安正要走上前去时，却被露莉娅一把抓住了。 “它的所作所为展现了足够的高贵与真诚，我希望能够把它带回去……它也许能够成为残存的神秘与人类互相理解、接纳的桥梁。”艾比安看着露莉娅，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就这样死在这里的话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历经数百次回溯时间的旅途，耗尽漫长一生进行报恩。 最后却在这样的风雪中独自坐化。 这是否有些过于可怜了？ 艾比安想到这样的孤独，便感觉苦涩、同情、悲伤的苦闷滋味；可一想到这是它的目的，那不住升腾而起的释怀、安心滋味混杂在一同。 “不止是报恩，它也很在意这里。”露莉娅反驳道，“这里多半是它能够生存的地方。它被骑士团当成怪物追杀，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可以安静祥和的生活的地方。” “我想它应该也想保护这里。为了保护这里，软弱无力的它独自度过了万年的时间，靠着一个枯燥的谎言苟活。” “它为之奉献生命，最终死在由它自己编织的谎言里。” “就靠着这样粗糙的谎言，它不止骗过了老人、骗过了这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都被它骗过去了。” “对于只能够变化外形来哄骗他人的狐妖而言，这不是最棒的结局了吗？” 露莉娅说着称赞狐妖的话语。 这下，艾比安也有些迟疑了。 这样真的好吗？ 不，就这样结束吧。 “什么最棒的结局。还没完呢！”原本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杰洛猛然开口。 “这是什么意思？”艾比安有些不解。 “最初的狐妖开启了时间循环，最后的狐妖在时间循环后结束，它们为之不断回溯时间的克洛克也已经死了。” “所以呢？”杰洛蛮不讲理的耍混起来。 “所以……我们还能做什么。走吧，该回去写报告了。” 艾比安那种一切已经结束，悲剧已经发生，已经不可挽回的意思让杰洛感到烦躁。 杰洛拍开艾比安的手，也不顾扑到腰上阻拦自己的露莉娅，一步一步向着垂死的狼外婆走去。 “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疑点。”杰洛蹲到狼外婆身前，用纯净的目光看向狼外婆的双眼。 “为什么你不把时间回溯到雪崩之前？提前让大家避难不就好了？” 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狼外婆只是以微不可见的动作摇头。 是‘没想到’还是‘做不到’？ 多半是后者。 杰洛回忆着自己在梦里的景象。 先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直到雪崩开始的一瞬间，周遭的一切才清晰起来。 这看来就是时械神的极限。 它不能回溯到自己诞生之前的时间。 而吸收了时械神的力量而诞生的系统，也大差不差。 系统能够回溯的最远的时间点也就是三十年前——雪崩发生的那一瞬间。 “这次我要去改变一切，从最根源的地方改变一切。” 杰洛站起身，拍了拍上衣下摆沾上的积雪。 “艾比安，把我的手提箱拿来。” 艾比安面露难色，过了良久才扭扭捏捏的递给杰洛一个金属握把。 “这是？”杰洛接过金属握把，一时半会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坏了。” 良久，杰洛才理解了这个‘坏了’的含义。 他看着握把，最为核心的把信仰变成高热能量体的部件没有损伤，损坏的都是些附加的各种模式控制装置。 “没问题，我去去就回。” 杰洛挥动了两下手提箱握把，只剩下握把的手提箱比起箱子更轻巧，用起来顺手得多。 “去哪？” “三十年前。”杰洛对着艾比安流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头顶上，呈时钟状的光环内，指针开始倒流。 与之前的狐妖一模一样，淡淡的信仰之光包围了杰洛的身体。 在艾比安和露莉娅的注视之下，杰洛就这样凭空消失。 下一秒，一阵眩晕呕吐的感觉向两人袭来。 杰洛不知何时又站在狼外婆的跟前了。 他用力扯下固定在头部的光环，摆在狼外婆的头上。 受到时间之力的凝固，本来下一瞬间就应该抵达狼外婆的死亡被延长到了久远的未来。 可是杰洛刚一准备松手，那光环便马上朝着他的头顶飘去。 无奈，杰洛只能开启系统，把信仰全部聚集在右手上，用力捶打着光环。 【警告，系统组件受到外力袭击。轻微损伤。】 轻微损伤？我这么用力了才轻微损伤？杰洛再度用力。 光环上出现了些许破碎。 【警告，系统组件受到外力袭击。中度损伤、时间回溯功能已失效。】 【警告，系统组件受到外力袭击。重度损伤、宿主识别系统已失效。】 看到功能瘫痪后，杰洛才了然松手。 他小心翼翼放开光环，在确认了光环静静的飘荡在狼外婆头上，彻底的将她保护在了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后，这才松了口气。 “欸，杰洛教长，你在干什么呀？”露莉娅有些好奇的凑过头来，看着狼外婆缓缓的恢复微弱呼吸。 “救人，它摆出一副我为了恩人活了几千年死而无憾的表情，真的是蠢死了。” “所以我要救活它，让它也给我报恩个几千年。” 虽然说着大义凛然的话，但是露莉娅总感觉杰洛有些不正经……应该说，恢复到了像平时那样的状态？ “我好歹也是你的恩人，也给我报恩个几千年再去死吧。” 抬起沉重的眼皮，狼外婆好像终于在将近万年的记忆里找到了杰洛的存在。 但是它过去的人生全部都是按照一个既定的剧本来演绎的。 突然让它开始扮演一个新的角色，它有些困惑…… “听好了，给人类报恩呢，不能变成这种怪模怪样的样子。” “你不是喜欢角色扮演吗？给我变成一个九头身前凸后翘大腿有肉小腿显瘦的黑皮巨乳长白发兔耳女仆！” 熟练的下完一套指令，开始指导狼外婆变身的杰洛被艾比安捏住了肩头。 “请您解释一下在你消失的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发生了什么？”艾比安黑着脸逼近杰洛。 之前才来一个表妹，现在又来一个头上顶着神明光环的狐妖女仆？ 杰洛只是不耐烦的摆摆手： “我穿越过去解决完问题后就穿越回来我穿越过去的时间点了。” “这个说来话长，等下慢慢聊，我先指导一下艾莉怎么变身……对对对，这里再大一点。” 说出一大段像是绕口令一样话语的杰洛看起来丝毫没有之前的忧伤和哀愁、当然也没有了那股敏锐的洞察力和悲天悯人的心怀，而是完全变回了原本那个虽然聪明绝顶却一直不正经的轻浮男人。 不过这样的话，就代表这起事件终于真正的结束了吧？ 第四十八章 神之宣告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四周的景色被异样的阴沉所覆盖，接着狐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说是站也不太对，毕竟狐妖看见了神色匆忙的村民们在村子里焦急而无意义的往返奔波。 往来的人群穿过狐妖半透明的身体，对于碰撞到它毫无自觉。 现在的它由于时械神的力量正在回到过去，只是还没有到能够干涉的时刻。 “窄桥垮啦！” 以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为信号，猛烈地雪崩席卷了坐落在山谷里的这间村庄。 很快，瓦利村便失去了作为村子应有的要素。 狐妖的眼里只有大量的积雪、以及建筑物的残片。 狐妖仍旧像是飘荡在半空中一般，只能够看着这样的惨剧发生。 虽然得到了时械神的力量，但是它只是一个能够不断回到过去的狐妖，是对付不了雪崩的。 而狐妖最远能够回到的时间节点，也不过是雪崩来临前的前三秒。 这么一点时间，想要救走村里的人也是无稽之谈。 看着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消逝，狐妖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所听到的一切。 虚幻的身体逐渐凝聚，狐妖四脚稳稳地踏在了地上。 接着，它听见了有数日没有听过的温和的老人的嗓音——不，比起狐妖印象里的声音，这个嗓音要年轻得多。 克洛克的声音满是焦急，他从山坡上连滚带爬的冲下来。 克洛克是因为在钟塔进行检修才躲过一劫，没有被卷入化作地狱刑场的庆典中。 “喂！有没有人在啊？大家，快回答我！”因为过于急切赶路的老人在雪地上摔了个跟斗。 压杀众人的积雪温柔地托起他的身体，这一下没有至于骨折。 克洛克全然没有理会快要散架的痛苦，仍旧以嘶哑的喉咙喊个不停。 “喂！大家快回答我啊！” 听着回荡在耳边的喊声，狐妖只能躲在建筑物的阴影里瑟瑟发抖。 飘雪剧烈地打在身上，仿佛恨不得把它按倒在地。 它不想让老人发出这么痛苦的嘶喊，它不忍心去听。 它当然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不，说得准确一点，它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 但狐妖狐妖仍然犹豫了一会儿。 它没有去思考自己是否要为了不让一个人难过而耗尽自己万年的生命值不值得。 它只是在担忧。 自己有办法变得像吗？会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来？ 当初就是因为自己的变身被人抓住了狐狸尾巴所以才会导致父母的惨死。 如果这次变身再出现什么差错……连带着收留了自己的村子和老人也…… 狐妖不敢再想。 可是听着那人悲痛的呼喊，它就是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不知不觉间，它已经做出第一次全身变化。 不管怎么看，它现在的模样都是个被厚重的襁褓包裹住大半身体、只有一个脸露在外面的人类婴儿； 说得再精确一点，是克洛克的孙子。 年幼的孩童不需要多少的演技，大量包裹也可以隐藏变身不完全的部分。 他们在之前……不，在三十年之后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当狐妖顺利变身之后，也就下定了决心。 它要扮演瓦利村的所有村民，把同一段时间重复度过几百次。 它感觉到自己被温柔的抱起。 是一个人类男性的脸，那是自己的‘父亲’；但是狐妖明白，那也是自己，是来自未来的自己。 “走吧。”男人抱着狐妖开始移动，可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 之所以会跌倒，大概是因为它也不习惯用两只脚行走或奔跑，但是男人再度爬起身。 它又是第几次轮回的自己呢？在男人的怀里，狐妖这样想着。 当脚步自然停下，克洛克看了看抱着自己的男人，悲哀的表情转为喜悦。 他的眼泪弄得一张脸一塌糊涂，喊着儿子和孙子的名字跑过来。 不知不觉间，废墟中出现许多人影，那些都是这个村子里生活过的人。 狐妖看得出来，这些人全都是伪装变化后的自己。 是一个个重复把同一段时间度过很多很多次而聚集在一起的自己，也是接下来要活在同一段时间里的未来自己。 虽然知道这些人都是自己，却又觉得像是别人，让它笼罩在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当中。 “你们不要这样一声不吭的吓人！喂，也太过分了！没事的话回答一声啊！” 克洛克笑骂道，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他喃喃自语地连连说了好几次‘这是神迹’，朝他们挥着手跑来。 走近的人影当中，还混着一个幼小的，不足百岁的狐妖的身影。 那是对一切都还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过去的自己。 就这样，三百一十名自己，为了欺骗一位平平无奇的凡人，让他能够平和幸福的迎来死亡而建设的舞台缓缓开始。 雪停了，阳光从云层缝隙间洒落。 不安是有的，说到底，狐妖什么都没能拯救，它的能力只能够欺骗世人，但它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 因为它也喜欢这里，想要留在这里，只有这样它才能够留在这里。 抱着自己的男人与克洛克快速靠近，就在将要碰撞到一起时，时间停止了。 头上带着繁复的银色光环、掌控着时间之力的男人拎着一根已经破碎的金属棍子不知道何时站在那里。 他的背上是令人不快的教会十字架。 “全部都在这里啊……不，还缺了一个，正好省得麻烦。”杰洛这样自言自语，让狐妖心中一凛。 这才是杰洛真正的目的吗？把三百多个时间线的妖狐聚集在一起然后一网打尽？ 但是在克洛克的面前，没有人敢解除变身。 那样会吓到他的。 时间再度缓缓流动，克洛克对于眼前突然出现的神职人员有些摸不清楚底细。 “您是神吗？”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有理会克洛克的问题，杰洛猛吸一口冷气。 “这才不是什么我降下的神迹，只是一个拙劣的戏剧，可不要被骗了！”杰洛对着克洛克大喊。 这话一出，所有的狐妖都流露出一副或是惊恐、或是畏惧的表情转头看向克洛克。 而克洛克看到所有从风雪中出现的村民都以同样的表情同时转头盯着自己时，心里顿时滋生出无尽的恐惧。 “但是没关系，它们没有敌意。” 杰洛扶住两股战战，几乎要跌倒的克洛克，给他讲述了久远久远的未来的事。 听完了不断重复三百次的未来三十年的故事，一时之间，只剩下风雪嚎哭。 “是啊，原来是这样啊……艾莉做了这样的事啊。”老人感慨的回过头去，看着面露阴沉和不快的狐妖们。 “谢谢……不过不值得为了这样的事情费尽心力，我其实在山上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克洛克郑重地对着狐妖们道谢，又转向杰洛，看着那：“那么，这位尊贵的神明大人，您这次降临是所谓何事？” “当然是让真正的神迹降临。” 杰洛扬起手里被毁得不成样的手提箱拉杆，如此宣告。 第四十九章 神之光环可不只是样子货 杰洛头顶上银白色的光环缓缓转动。 在钟塔上，杰洛回收了破损的时械神的神力，以及时械神所拥有的数量庞大的信仰。 【神迹之村】、【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神明】、需要【写信过去才有可能实现愿望】。 一开始杰洛还不清楚这样的设置是有何用意，但是在回收到那数量庞大的信仰后杰洛才恍然大悟。 教会使用经书来储存信仰；但是只要写的时候虔诚的祈愿、想要它实现，那么抄写的东西不是经书也无所谓。 而这么多的信仰随着书信被送往瓦利村，并且全部被用于垂死的时械神的复活。 而做到这一切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狐妖。 写信给瓦利村的许愿有一部分会被实现，这就不是一直闭门不出的狐妖能够造成的事。 那么，在外部的协作者就只可能是选择了帮助村子保守秘密的花蕾骑士团…… 感受着时械神的力量，杰洛回想起了自己会被派到这里来的根本原因。 “花蕾骑士团……想要在这里制造一个神明？” 靠着人为的布局和谋划在一个末法时代里硬生生制造一个拥有着强大力量与广泛信徒的神明。 这才是她们的目的吗？ 这才是让它度过无意义的一万年的真正的元凶？ 本来的感动被阴谋论的猜测所侵蚀，一切的温馨都荡然无存…… 当初把狐妖逼入绝路的也是花蕾骑士团。 在神迹发生后来调查并且以保护为理由封锁瓦利村的也是花蕾骑士团。 强行干涉本来应该由约哈古尔骑士团进行的邪神调查，利用权势斗争把不相干的外人送入瓦利村的，还是花蕾骑士团。 为了保护喜爱的村子和曾经拯救过自己的老人而花费万年时光是一回事，这份心意绝对不能被其他任何人利用。 杰洛缓缓抬头扫视。 垂头喘息，花费了上万年去维护自己所喜爱的一切，已经奄奄一息的狼外婆； 因为没能帮忙守护住秘密，让狐妖又不得不去踏上一次万年的苦行而懊悔的露莉娅；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说着真相高于其他一切，但是实际上因为自己几句话就决定了狐妖接下来的万年人生的艾比安； 最终，他的目光投向了充满觉悟，准备要花费万年时间去报恩的狐妖。 那份渺小的善意不能被任何人利用。 看着缓缓消失的狐妖，杰洛猛然催动起头顶上的光环来。 数以万计的信仰流入，时钟开始逆流，杰洛来到了三十年前雪崩的废墟上。 当面的戳穿了那万年的诡计，破坏了最初的剧本。 可是这也还不够—— “你养了一个很为你着想的宠物。”杰洛拍了拍克洛克老人的肩。 光环再度亮起。 飞流而下的积雪违背了地心引力向着山顶飞去；被压垮的房屋开始缓缓还原；被压在积雪之下逐渐迈向死亡的人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轻松，再回过神来时，世界停止了。 积雪已经超过了临界值，正从山腰朝下铺面而来。 可是所有人都惊奇的发现，自己好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被定格的积雪，以及在稍微靠前一些的地方，那三百余个和自己、和其他村民长相打扮都相同的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用余光打量着自己身边的村民，又从那三百多人的村民集团里找到与之对应的存在。 这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状况。 “你这样的死脑筋活该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杰洛拍着正要开启最后一次轮回，扮演教长的最后一次的狐妖的头。 “问题的根源在于孱弱的狐妖回到过去也不能拯救到任何一个人。” “所以，去找一个值得把回溯时间的力量托付给他的人，去把回溯之力交给他，请求他拯救所有人不就行了？” “没有人真的死去，你也不需要背负上万年的苦行……” “为了救你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妖狐，我可是花了很大的信仰。” “一开始就来找我求救不就好了吗！” 在被停止的时间里，杰洛是唯一一个还能够行动的人。 他推开狐妖群朝着雪山而上。 最终，在庞大的积雪面前停下脚步，高举起手中破旧的手提箱拉杆——信仰之刃的核心部件。 “安全保险装置解除，最大出力模式。” 没有插入经书的核心理论上不会有所反应，但是杰洛头上的光环缓缓下移，挪到了剑柄上。 直接由神明之力供能的信仰之刃猛然爆涨，一米、三米、五米……最终形成了足足五十米的光之刃。 “看好了。面对绝望、不合理的事态，比起想着如何补救，不如一开始就把这一切的根源全部打飞。” 杰洛弯下腰，准备着解除时停。 三秒…… 所有人都茫然地看着那忽然凝聚出光之刃的背影。 相较于席卷而来声势浩大的积雪，五十米的光之刃依旧渺小，但是他们不知为何看着那小小的背影便产生出一丝的勇气。 两秒…… 狐妖们看着那个自说自话的背影，全部屏住呼吸，他是一个傲慢的男人，把自己的牺牲和美学贬低得一文不值。 它们穷尽万年只能这样生活着，不知何时开始为了维护村子的存在而掩饰的时间成为了它本身的存在。 如果村子不再需要由它们的谎言去掩饰了，那么它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不安，浓郁的不安笼罩着它们的心头。 但是，就算是这样，它们还是祈祷着杰洛能够击败天灾，让真正的奇迹降临。 一秒…… 杰洛心无杂念，挥出长剑。 时间再度开始流动。 雪崩席卷而下，然而在村民和人之间，站立着一个渺小的身影。 光之刃超过一千七百摄氏度的高温使得积雪瞬间汽化；接着是下一波的积雪扑来。 迎着积雪，杰洛再度挥剑！ 漫长、好像看不见头的积雪让杰洛久疏锻炼的手臂发出哀鸣。 遮天蔽日的积雪带来的压力令杰洛退后了一步。 “不要做蠢事！”不知道是第几次轮回的狐妖这也说着。 看着杰洛的表现，它们好像明白了。 杰洛并不是能够改变一切的神明，只是和它们一样，得到了神之力的人类而已。 “没做过的话是不会知道的！”杰洛再度退后一步，将剑交到左手，让依旧酸痛无力的右手稍作休息。 “你是疯了吗！” 那天灾……绝望的象征……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不可能忘得掉的阴霾一直在记忆里回荡。 “不要逞强，这样的话你也会被吞噬的！” 可杰洛却迎着雪崩的压力上前一步。 “我的光环……可不只是好看而已！” 第五十章 在未来等待 杰洛的前方承受着雪崩的压力，而身后则是三百、不，六百余人生命的重量。 双重的压力挤榨着杰洛的精神与身体，使得被驱使到极限的身躯发出近似于钢铁被压断时的哀嚎。 双手同时持剑朝着无穷无尽的积雪劈砍，不，那只是在胡乱的挥动武器罢了。 光环的亮度逐渐增强，杰洛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已经超越了酸痛的范围、开始自我溶解。 他咬紧牙关，将全身的意念都灌注到挥剑之中。 又经过了多久？总之，积雪依旧是看不见尽头。 光靠一个人，没道理能阻挡住自山腰崩落的积雪。 “已经够了吧，快住手吧！” 狐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再怎么说都太勉强了……已经发生的过去是不可能改变的……不止是这样，就连那个想要改变这一切的男人都会被雪崩所吞噬。 狐妖内心的怯懦开始细语，就在低垂的双眼将要认命一般的闭上时，光芒从前方传来。 在杰洛的头顶上，温暖的乳白色光环正逐渐成型。 与银白色、充满了机械感的光环不同，普普通通，甚至只有一个简易的圆圈的光环看起来古朴简陋。 有什么东西从光环里涌了出来…… 最先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让人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接下来它看清楚了，那是箱子的角。 一点一点被光环编织出来的手提箱从空中落下，看也不看一眼，直接高举左手抓住手提箱的杰洛将另一个光环也嵌套在上面。 温暖的热流从光环中传出，被恐惧折磨的神经也在无声无息间舒缓开来。 “办法还是有的……” 杰洛只来得及说出这样的话，便以更加疯狂的姿态投入了对于天灾、不，对于注定死亡的命运的抗争之中。 狐妖抬起低垂的头，视线死死地锁在高举的手，以及那阵温暖的光芒上。 良久，它又转身回看那些它想要保护、却又不得不只能用欺骗的方式去扮演的村民。 它的爪子上也能够缠绕信仰，多少是能够帮到一点忙的。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那个身姿令人畏惧，如果在珍视的人面前变作那样的姿态的话…… 它看见站在原地的克洛克正望向白己。 你该做的，不是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吧？ 微笑的眼神好像在说着这样的话。 那一天相遇的时候，他也是努力去做了什么，所以…… “我，可能会变得很可怕，这样也可以吗？”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始终是艾莉，不是吗？” 神秘的烟雾包围住狐妖的身体，当烟雾散去时流露出的可怖身躯在昏暗的夜晚中泛滥着危险的光芒。 狐妖，不，艾莉伸出已经扭曲的右手。 那只手掌握住杰洛的手，仿佛把全身的体温都传了过来。 流入体内的汹涌热能从手掌行经全身，杰洛略有迟疑，随即不断挥舞的双臂逐渐用力。 “怎么现在不叫我放弃了？” “有值得一试的价值。” 不止是它，之前的艾莉，第一次回到过去的艾莉，第十四次回到过去的艾莉，大家都沉默的站到雪崩之前，抬起双爪，刨削着席卷而下的积雪。 由杰洛的双手上的光环渗透而出的温暖光芒越变越强。 就在某个瞬间，光芒宛如破碎的水气球一般地扩散开来。 艾莉们的头顶上，光环迸发的银白色光辉，被新涌出的温和光芒所吞没。 两种光辉缓缓地交融为一。 白色、无色、本来应该让人感到压抑冰冷的颜色如今却相当温暖，将头顶上的光环完全注满的温暖光芒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雪崩的压力逐渐减轻，杰洛看到细小的摇光飞向四面八方，又看见不断轮回三百次的狐妖与本应死亡的村民们沐浴在那闪耀的光辉之中。 杰洛产生了错觉，他的思维不断的扩展开来，他在本身的存在中，感受到了人的生命。 不，也许并不准确。 他感受到的，是人的时间。 时间以一种对于每个人都公平的速度、缓缓地流向死亡。 但是，人的时间是由自身所构成的意义累积的。 时间是标尺、是和人联系的桥梁，正因为有着完全统一的尺度，所以人们才能够长久的共同存在于一处。 杰洛的感知向着无限高的地方扩展延伸而出。 在会议室里吵作一团的花蕾骑士团与约哈古尔骑士团的代表；在阴暗的地牢里暗暗策划报复的夏洛克；虽然不认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对着很像露莉娅的雕像祈祷的男女与孩童；在棺材里辗转反侧、等待着露莉娅归来的爱丽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然后，在杰洛的身体旁，则有因为眼前突然出现的异形生物而恐慌的村民；与村民不同，满怀慈爱的看着艾莉的背影的克洛克；还有……将手搭在自己的身上，虽然外形扭曲而恐惧，但内里的灵魂比谁都温暖而纯净的艾莉，艾莉的表情严肃而认真，还夹带着小小的祈愿。 俯视着重叠在一起的双手，杰洛从那份温暖之中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紧握的双手挥动而出，原本五十米的光之刃再度爆涨而出。 “化成……光吧！” 足以够到天空的双刃宛如翅膀一般振动，冲散了大量的积雪。 裸露在外的山体表层闪烁着异样的光泽，那是被高温所玻璃化的岩石。 呼啸而过的风雪、投下风雪的云层、造成一切悲剧的天灾与宿命在此被超越。 光之刃不稳定地摇曳着，最终宛如断了线一般，瞬息之间便消失不见。 温暖的光芒降低了亮度，自天边而来的极光环带便围绕着月亮笼罩住瓦利村的众人。 谁都没能反应过来这不到十秒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们明白，神迹真的降临了，自己死亡的命运因此被扭转…… 他们能够迈向不同的未来了。 信仰的力量逐渐消失，杰洛已经不能再继续待在这个时代了。 他的身体表面不断散佚出光的颗粒，如同信仰枯竭的神明一般。 “你到底是谁？”艾莉看着自己怀里这个像是儿戏一般轻易改变了灾难的宿命，扭转了万年时空的男人。 “一个被时间忘记的男人。” “接下来你会怎么样？”艾莉急切地摆弄着自己的光环，想要将其分享给杰洛维系他的存在。 “不需要。” 杰洛拒绝了艾莉的举动。 “你就去亲眼看看这被改变的三十年吧。” 杰洛的身体完全的化作了光的颗粒消散。 “我在未来等你。” 第五十一章 迈向第一万零一年 在杰洛离开后，克洛克老人向村子里的大家解释了三百一十名艾莉的存在。 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畏惧与咒骂。 相反，村子里的大家都认为艾莉是神迹的一部分。 神迹确实发生，有一位头上两轮光环、带着三百侍从的神明在这个末法时代降临，焚毁了雪崩、改变了银铃山脉中这个小小山坡的布局。 新神教会确认了这个神迹，将那天降临的杰洛称为间隙与阴影的狂神。 虽然那天杰洛始终没有以正脸示人，只给村民们展示了一个宏伟的背影，但是那也足以。 留在村子里的狐妖们——或者准确来说，来自不同时间线的艾莉们，则以扭曲的拼贴怪物的身姿被称作是‘神人之影’，受到大家的崇拜与喜爱。 瓦利村，山谷里的村庄，这个读起来有些绕口、又没有什么意义的名字最终被改为‘神影村’。 与此同时，神影村落附近还挖掘出了天然温泉。 以‘在雪崩来临时诸神带着神人之影降下神迹扭转命运’、‘神人之影居住其中’、‘山野间的天然温泉’为卖点，神影村虽然没有得到教会、骑士团的援助，依旧发展得欣欣向荣。 与其他村子的人展开交流、接待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旅行者、装出一副很伟大的样子给他们讲讲人生道理。 作为温泉屋的老板娘、时影神殿的修女，艾莉度过了人生中最为快乐的三十年。 虽然这个世界里的发展和艾莉记忆里那万年的时光不同，但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比起自己和自己的三十年的独角戏，杰洛所开创的这个未来更为有趣。 铁华历0172年4月14日，早上7：47分。 “说起来，今天也到了时候了吧？” 艾莉已经很老了，毛也不再蓬松，斑驳混杂的颜色与干枯的身体颇有一副老狐狸该有的样子。 维持着生命的神力也将近枯竭——自始至终，神格都是属于时械神的，只是时械神将使用的权力借给了艾莉。 虽然艾莉能够得到大量的信仰，但本身并不具备将信仰转化为时械神的神力的能力。 但是这快乐的时间不能因为老了不中用了就忘掉或者截断。 艾莉开心的记录着每一天自己所见到的神迹。 看新的生命诞生、看旧的生命死去，看每家每户为了养育孩子而发愁、看天真的孩童慢慢长大、看着铁匠的二儿子和外村少女相爱然后私奔到远方。 与神迹之村这么宏大的名号相反，艾莉记下来的尽是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事。 但是，将那一段闭塞的、与外界脱节的三十年重复演绎了三百遍的艾莉看来，这些有人认为理所当然的日常，都是接连不断发生的神迹。 直到现在，艾莉总算能够理解克洛克所说的话了。 “只有这个村子里的人过着一个时间的话，就会和外界脱节。” “为了跟其他人联系在一起，准确的时间是达成共识最重要的东西。” 相较于自己那闭塞的万年时间所拼凑的奇迹，这里的一切都是更加能够令人感动，能够感觉到人和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因为现在是早上，所以能有一个清爽的开始；因为现在是中午，所以肚子饿了；因为现在是晚上，但是也要留下值班的人员，说不定就会有冒着风雪的旅行者突然来访。 什么都不去想、不用提心吊胆的隐瞒、不用独自一个人在风雪里萧瑟发抖，只是渡过时间原来就是这么幸福的事吗？ 门外见习修女的声音打断了艾莉的思考。 “艾莉嬷嬷，克洛克先生的状况不是很好。” “嗯，我知道，我会去看看他的。”艾莉沉稳的应答着，唯独这件事还是一样，无论在哪个时间线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克洛克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了。 和灾难无关，也和什么奇迹无关。 克洛克只是单纯的要迎来作为人类的结束了。 “对了，钟塔一百三十年的祭典和神影祭典的安排如何呢？”艾莉笑眯眯的询问见习修女。 这种不知道其他人下一句话会怎么回答的感觉也很棒。 “十分完美！”见习修女精神满满的回答，“我们还请了格拉纳达的艾琳教长、请了落斯莱夫的锤石教长。花蕾骑士团的大团长代理莉芙小姐也回应了我们的请帖，表示愿意来玩！” “是呢，毕竟是重要的日子。”艾莉缓缓起身，虽然已经换上了特制修女长袍，但是足足三米的巨体还是会让人感到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那么祭典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我要去见一见克洛克。” 被修女恭恭敬敬送走的艾莉走在村子里。 每一个行人都对她抱有敬意与善意的行礼问候。 在人们的关怀下，她来到了克洛克的病床前。 看到艾莉的到来，克洛克叫退了在房间里服侍的众多儿孙。 坐上轮椅，穿戴好防寒的衣物，盖好毛毯，克洛克被艾莉推着走出家门。 克洛克一开始也对于活了九千多岁的艾莉感到了一些困惑，但是很快他就习惯了两人的类似于好友的关系。 “仔细想想，我活了一百多年，儿孙也满堂，平日里也行善积德……应该算是度过了一个幸福的人生吧？” 克洛克满脸感慨的这样说道。 “是啊，不管谁来看这都是相当的幸福啊。”艾莉也这样回答道。 这绝非是客套话，克洛克一直以他的达观和善良指引着所有人前进的道路。 “但是，在我看来，我的人生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度过了一个让人懊悔得不行的人生。” “是在我认识你之前吗？”艾莉不可置信地摇头否认。 “是和你认识这件事。”克洛克照样以达观和笑呵呵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唔，这话怎么说？” 艾莉并没有去急于反驳，因为克洛克不可能在人生的最后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害自己。 不，不如说就算他真的说出了这样的话，艾莉对于克洛克的崇敬也不会减少半分。 “是我小的时候的故事，不过不是什么特别有趣的故事。” 克洛克慢慢把自己的故事讲述起来。 年近百岁的老人，与年近万岁的狐妖，在朝阳中向着明日迈步。 他们的时间，将迈向第一万零一年。 第五十二章 KKSK “我小的时候，曾经跟着旅团的机械师学习过摆弄机器的手艺。“ 克洛克眯起眼睛，回忆起来。 “旅团？我看书里说他们在战争结束后就一路向西出海离开了。”艾莉不置可否的嘟哝了一声。 “嗯，对，所以我在海上和旅团一起漂泊了十六年。” “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了十六年吗？”艾莉感叹道：“那还真是辛苦呢。” “是啊，我跟着的机械师是一个严苛又古板的人，虽然看起来是一个年轻的美男子，但是却要求很多，什么吃饭不准发出声音、不准……不准什么来着。” 克洛克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露出笑容，“他不准做的多半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能这就是精灵这个种族的特性吧。” “我们这些学徒经常一起违反导师的规矩。” “他每次都很生气，会大叫着说要给船上加装传感器，到时候再有恶作剧的学徒就直接丢到海里去喂鱼。” “他还说迷雾海域因为天然的食物匮乏，水里的凶兽们都是跟在一艘船后面，等着吃因为犯了错被丢下船的水手和学徒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跟着我们船的水兽们肯定都会饿死吧？” “不过，虽然他古板又严苛，却是一个有真本事、愿意把它传授给其他人的优秀的机械师。钟塔就用到了旅团的技术。” 克洛克的扭过头去回望着钟塔，钟塔上下都是村民给它挂上的装扮。 他又转头看向艾莉，“我有一个严厉但是学识渊博的导师，有一群能和我一起胡闹的同伴，就这样我们跟着旅团的船队在海上航行了十六年。” “真是难为情。离开家乡，驶入浓雾遮天蔽日的海中，一走就是十六年。” “虽然嘴上说着出来闯荡是为了让家乡变得更好，实际上寂寞得不得了，才只是背井离乡十六年就是这样。”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后悔当时救了你的原因。” 克洛克笑呵呵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不忍。 “早知道，当时向你伸出手就会让你花上将近一万年来报恩，那还不如早点把你赶走呢。” “真是惭愧，相比艾莉你那一万年的寂寞，我这十六年的漂泊产生的寂寞又算得了什么。” “艾莉，这个世界是很广阔的。绝不只仅仅是一个一无所有……噢，以前有钟塔，现在还有温泉，哈，我们村子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吧，但是，绝不仅仅是一个这样的乡下地方能够囊括的。” “你应该……”克洛克说着，猛烈的咳嗽起来。 “应该到更广阔的舞台上去。” “一万年，那是我不敢想象的永恒的时间……因为我当初干的蠢事而让你把时间浪费在这个地方。” “真的对不起啊。” 克洛克诚恳且真挚的道歉。 艾莉停下了脚步，握紧握把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也不是这么坏吧。”艾莉笑得有些勉强，因为克洛克把这里贬低得一文不值让她有些难受。 “我在流浪到这里之前，和爸爸、妈妈一起辗转在世界各地生活。” “但是，我感觉我不属于任何地方。” “每次被发现真身就要逃走。” 艾莉自嘲的笑了笑：“一直逃避是很累的。” “但是，这里不一样。” “这里就是我的归处。只有漫山遍野的积雪和温泉的热气，那些我熟识的人也日渐衰老死亡。” “我从来都不认为这里是什么美好的地方，也不认为这里算得上什么能登上世界的舞台。但是……” 艾莉放下手，垂着头。 “我喜欢这里。” “克洛克和大家都对我很好，工作也很有意思。” “而且，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开心的样子。” “也许以后我会选择再度出发去其他地方看看吧。”艾莉勉强的笑着，她是最后一次轮回的狐妖，离寿命的尽头也只差三天的时间，所以她其实哪里也去不了了。 “是吗？那就好。”克洛克也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接下来即使到了其他的地方，去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你也还要一直是那个会为了别人而努力的艾莉，好吗？” 艾莉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重量。 她咽下唾沫，最终只回答了一句。 “好的。” 听到这个答案，克洛克带着满意的笑容，在曙光之中停止了呼吸。 将克洛克带回家中，他的子孙们看着艾莉下垮的嘴角，和一动也不动的老人，便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 “他走得安详吗？” 我应该怎么回答呢？直到最后他还在挂念着我的事情？救了我是他一生的遗憾？ 良久，艾莉才终于开口：“他度过了一个无悔的人生。” “是这样啊。”子孙们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神影大人，葬礼的事情会和庆典冲突吗？” “不，毕竟这是由他而开始的神迹，如果是因为这种祭典就让他草草下葬的话，反倒是有些……” “明白了。” 家属们到教堂去报备克洛克的死亡，以及商量着葬礼的事情了。 艾莉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像缺失了很重要的一块。 其他人在说些什么，慌乱的走来走去，布置着什么东西。 但是这些都和艾莉没有关系。她就好像坏了的收音机一样，听着模糊的声音，看着模糊的画面。 直到纯白的花束被递到她的手里，艾莉才看见眼前的是克洛克安详的遗体。 艾莉已经为克洛克献过三百来次花了，像这样在墓地里献花还是第一次。 看着有些杂乱、好像要把克洛克掩盖过去的花束。 这些由其他人随意摆放的花束显然不如之前，艾莉一个人重复摆放三百次的花束要来得美观。 但是艾莉还是默默的把花放在克洛克的胸口。 时间的长度真的相同吗？时间真的公平吗？ 明明之前每次的三十年都觉得漫长到看不见尽头。 这次的三十年却很短。 献完花束，盖上棺材，将克洛克放置到墓穴中盖上黄土插上墓碑。 等到其他参加葬礼的宾客、克洛克的子女全部离开后，艾莉依旧矗立在墓碑前。 艾莉忽然想起了一个男人…… “对不起，我好像不能再去报答你的恩情了。” 头顶上，黯淡的光环缓缓破碎。 第五十三章 时停！可是人类！梦寐以求的技能！ “你要一个人死在这里吗？也太可怜了吧。” 失去了时械神的力量，开始极速走向衰亡的艾莉听到了声音。 即使艾莉想要说点什么，也只能无张开喉咙发出无意义地嘀咕声。 “因为克洛克死了，所以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别的活下去的意义了吗？” 杰洛严厉的质问让艾莉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她只剩下点头的力气了。 垂下头、然后抬起来，就是这样简单的事。 但是将头垂下后，艾莉怎么也抬不起来。 它的人生……它的生命，本来已经度过了空虚的万年、已经功德圆满，按理来说就算抛弃、就算现在马上就死亡也了无遗憾的生命，好像又有了一些为了别的活下去的理由。 “摆出一副我为了恩人活了几千年死而无憾的表情，真的是蠢死了。” 就在那时，时间停止了。 并不是艾莉做的事情，它的光环已经到了完全凝聚不出完整形状的地步了。 如果没有杰洛和克洛克对自己伸出援手的话，自己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想必，想必是相当悲惨且荒芜、只有痛苦留下的人生吧。 为了报答让自己感受到温暖和快乐的人而活下去有什么不对？ 难道说作为一个狐妖知恩不报才是正确的吗？ 艾莉的想法随着破碎的光环缓缓渗入杰洛的心中。 “这样啊，这就是你的生存方式吗？” 杰洛挑起眉毛，语气有些不悦。 “那是不是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有些不公平。 艾莉曾经为了报答克洛克对于无助的自己伸出的援手而花费了万年的时光；但是好像她没有什么能够报答杰洛的东西。 “我好歹也是你的恩人，也给我报恩个几千年再去死吧。” 对不起，做不到。 时间、死亡，对于谁来说都是公平的，艾莉听着杰洛无理的要求，心中也满是无奈。 “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会努力报答您的恩情的。” “如果能够再一次拥有生命的话，我会永远追随着你的。” 良久，干瘪的肺叶吹出气流，艾莉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的人生就只能为了他人而活吗？你自己难道就没有感觉到过一丁点除了回报他人的恩情以外的快乐吗？” 艾莉想要反驳，自己知道啊，能够有一个安宁的地方不被他人仇视和追捕的幸福与快乐；自己知道清晨初升的朝阳照在身上那种暖呼呼的快乐；自己也知道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时，如果客人露出笑容自己也能够感觉到的快乐。 但是…… “又要只为了别人不断虚度自己的人生吗？” “我……”艾莉的思绪一团混乱。 “我很欣赏你的忠诚与善良，但是你的表现已经超出了美德的范畴，变得愚蠢了。” “要不这样，为了回报我的恩情努力活下去怎么样？” “不需要什么几千几万年，在我还活着的这几十年就够了。” 良久，艾莉终于抬起头来。 在杰洛的掌心，细小的银白光环缓缓转动。 杰洛的意思很明显了，他要将时械神的神格赋予艾莉。 “这样真的好吗？” 那是能够支配一切、凌驾于时间之上的神格。 虽然时械神的力量并不是完整的时间之力，不能前进到未来，只能够暂时停止和回到过去，那也依旧是凌驾于大部分神明的权柄的力量。 “这样有什么不好呢？头上的光环的话我已经有一个了。” “我的头也没那么大，套不下那么多层。” 杰洛的头顶上，一圈细小的纯白光环缓缓成型。 “我相当的感谢您，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会竭尽全力的报答您拯救了瓦利……拯救了神影村的恩情。” “……我其实，也想要活下去……但是一想到要对你再度花上万年进行报恩，就有些害怕。” “但是一想到我可能又要回到除了恩情、报恩外什么都没有的人生、每日每日提心吊胆重复一段谎言的人生，就有些害怕。” 良久，艾莉才袒露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曾经为了一个恩情不断重复谎言的人是她；现在知晓了作为人的快乐，不愿意再回到孤独，想要以死亡来逃避糟糕的未来的人也是她。 但是，这绝非是自私。 杰洛能够看得出来，艾莉的双眼依旧澄澈，依旧愿意为了拯救他人于苦难之中而做出行动。 她只是不想再回到孤身一人的、漫长得看不到头的孤独中去了。 自己怎么能让这样一位善良的老婆婆痛苦呢。 杰洛只是微笑着： “你觉得我是那种弱小到需要你的报恩才能活下去的人吗” “有什么不好的，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别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 听到杰洛的回答，艾莉这才缓缓的张开口。 “我……想要活下去。” “时间夺走了我很多东西，盯着被夺走的东西只会感觉更害怕。” “看着克洛克爷爷在我的眼前死掉一次又一次，就这样不断重复。” “本来以为心会就此麻木，但是每次都会感觉很痛苦。” “克洛克爷爷之前也说过，说我要继续活下去，去看看其他美好的地方，继续去做一个愿意为了他人努力的人就行了。” “你也是，对我说活下去，去看看这个村子以外的地方、享受自己的人生之类的。” “我存在于时间里，不管存在于哪个时间，都有人用爱和温暖包裹着我。” “而且我，也在被人包裹的爱和温暖里，稍微找到了一点自己的价值。” “好像我活着，就能够做到点什么事情，做到一点让周围的人感觉到有活下去的价值的事情。” “虽然有些自私，但是，杰洛教长，我想活下去，想要活下去……” “想要去见证更多的奇迹，想要在他人虚度时间的时候去让孤独空虚的时间充满光辉。” “我能够这样活下去吗？” 面对艾莉的自白，杰洛流露出温柔的微笑： “当然，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有资格决定你应该如何活下去呢？” 杰洛将光环抵在艾莉的头顶。 “‘狐妖’，此等怪异之名与清高崇善之魂已不相称，为表敬意，赐你神之名。” “你的名为——志翌与溯回之神。” 随着杰洛宣告出艾莉的神名，时间再度开始流动。 第五十四章 3D订制女仆 看着光环在自己的头上缓缓转动，固定住了自己垂死的时间，艾莉的心里安心与沉重并存。 “又被你拯救了一次。” 道谢的话还没来得及松口，随着杰洛的手放开，艾莉头顶上的光环便自动朝着杰洛的身上飘去。 而固定时间的效能也缓缓减弱，艾莉又一次能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在流逝。 不过杰洛的手中，一团浓郁的信仰爆发，硬生生的将原本完整无暇的光环捏碎了一小块，这才让一直躁动不安想要回归原主的光环安静下来。 艾莉正要起身道谢，一旁的露莉娅便凑过来。 “欸，杰洛教长，你在干什么呀？” “救人，它摆出一副我为了恩人活了几千年死而无憾的表情，真的是蠢死了。” “所以我要救活它，让它也给我报恩个几千年。” 杰洛打着哈哈，跟艾莉不着调的说着一些胡话。 那个语气与刚才在停止的时间里杰洛所说的话完全不同。 “我好歹也是你的恩人，也给我报恩个几千年再去死吧。” “听好了，给人类报恩呢，不能变成这种怪模怪样的样子。” “你不是喜欢角色扮演吗？给我变成一个九头身前凸后翘大腿有肉小腿显瘦的黑皮巨乳长白发兔耳女仆！” 熟练的下完一套指令，也不管艾莉还在困惑，总之，杰洛捏着艾莉的肩膀让她开始了身体的变化。 原本超过三米的像是狼人的魔兽身躯缓缓缩小，化作了大概差一点能到两米的高挑身躯。 修长紧实的双腿，马甲线明显的腹部，以及随着光照而呈现出不同色泽的褐色肌肤无不充满了野性的魅力。 而在繁荣茂盛的白色长发上，充满了机械感、略有破碎的银白色光环围绕着竖起的兔子耳朵缓缓转动，又给她带来了一些神秘与知性。 相较于圆润的露莉娅和散发出工艺品气息纤细又易碎的艾比安，只看一眼艾莉，就会感受到一种来自于大自然的野性与漫长时间沉淀出的知性相互交融所产生的悖论的美感。 看呐，多么棒的腿，支撑着她多么棒的……杰洛别过脸去。 “怎么了吗？”艾莉有些困惑的俯下身子贴近杰洛。 鼻腔里满是艾莉的味道，相较于之前第一次见时在教堂闻到的腐败的气味，艾莉身上现在的气息很年轻，不，很崭新。 “离得有些太近了，稍微退远一点可以吗。” 感受着贴近的鼻息和气味，以及余光瞟到的只有几缕毛发遮盖的躯体，杰洛有些尴尬的挠挠额头，正好看见了从一旁逼近的艾比安。 “请您解释一下在你消失的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艾比安一上来便开始兴师问罪。 之前才来一个表妹，现在又来一个头上顶着神明光环的狐妖女仆？ 杰洛只是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个说来话长，等下慢慢聊，我先指导一下艾莉怎么变身……” 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杰洛用手捂住了眼睛，但是指缝宽到能装下一个银河。 他用尽全力想要把这野性、美好的身躯烙印在脑子里，一边对着艾莉指手画脚。 “对对对，这里再大一点。” 正在杰洛满心欢喜的欣赏着自己捏出来的美少女时，一阵寒风吹过，让艾莉的发梢也随风摇动。 杰洛看见了艾莉身上的某个奇怪的东西。 在头发的深处，与眼睛差不多高度，头的两侧，有着一般被称作耳朵的器官。 “怎么又有兔子耳朵又有人耳？你这样完全不行，给我把人的耳朵消掉啊！” 严格兽耳爱好者杰洛对于艾莉的这种画蛇添足的做法表示了强烈谴责，但是他马上被艾比安一拳撂倒，然后拖着离开了。 “真是的，回去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件事！” 艾比安愤慨的声音越走越远，而露莉娅则来回张望了一下，然后解下披肩披在了艾莉的身上，“欸，这个狐妖姐姐，接下来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艾莉点了点头，跟着艾比安一行人回到了旅馆。 艾比安把杰洛丢到地板上，然后等露莉娅和艾莉进门后便关上了房门。 “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艾比安刚才一瞬间的恍惚后，脑子里便被塞进了完全不一样的记忆。 首先村子的名字就不一样，自己的记忆里是叫瓦利村这样土里土气的名字；可是村子里到处的路牌上都写着神影村。 自己、露莉娅、杰洛是受到神影村的邀请才来到这里参加庆祝祭典的。 之前几人也没有在空无一物的村子里翻箱倒柜寻找村民失踪的线索、被狼人袭击最后缩在教会的客房里过夜；但是现在的记忆却是两人拉着大通铺玩了一晚上扑克牌，畅玩了一番等待祭典的开始。 至于缠着绷带的手，则是因为踩在有积水的地板上滑倒摔伤的…… 但是，艾比安不认为自己的记忆是虚假的。 尤其是拆开绷带后看到尖锐的爪痕后，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记忆的真实性。 那么，肯定就是杰洛做了些什么。 杰洛天南地北的胡扯了一会，最后才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词：“是曼德拉效应啦，就是什么，你看，终结诸神统治的英雄们的名号是什么？” “九英雄。”艾比安和艾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十圣众。”露莉娅则和她们两人同时说出了一个不同的答案。 三人面面相觑。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看，对于改变了世界政治格局这样的大事都有可能记错，更不要说一个村子这样的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了。” 杰洛竖起手指，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不，是杰洛先生改变了三十年前的过去，让这里不仅没有一个人死亡，还开发出了温泉，可以说这个瓦利、不，神影村能有如今的荣耀，全部都是杰洛先生的功劳。” 艾莉满脸崇拜、以自豪的语气将杰洛的所作所为完全出卖了。 “原来如此。” “好强，改变了过去起码是主神级的能力吧？” 艾比安有些骄傲地挺起胸膛，她相信杰洛是只要想干什么都能做得到的那种人；而露莉娅则是震惊于杰洛的实力，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男人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到吗？ “不过，为什么我们对于一个事情的认知会出现偏差呢？” 反倒是艾莉，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涌现出了异常的好奇心，她满怀期待的看着杰洛。 “九英雄和十圣众有什么区别吗？” 第五十五章 十个甚至九个勇者的故事 当年，十个因为饥荒被遗弃到安伦蒂诺旬山修道院的婴儿在修道院内成长，他们因为见识到了十四神教会的黑暗与堕落，决心推翻这样的世界、创造真正的乐园。 他们凭借自身的天赋、努力以及运气取得连胜，无数次的挫败了搜刮民脂民膏的十四神教会修士、圣骑士们。不知何时被起，他们被民众期盼、被赋予了“十圣众”的名号。 而随着这个名号的打响，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越来越多的民众投身到了对于十四神教会的反抗之中。 随着志愿加入的人越来越多，队伍成了军队，后勤的保障需求日益增大，正在十位年轻的圣者焦头烂额之际，十位圣者之一—— 天才的炼金术师安洁丽娜主动站出来表示要退出一线。 她要到安全的后方去成立罪罚辛迪加、统筹物资资源，并且表示自己即使离开前线也要帮助大家更好的战斗。 罪罚辛迪加之名，则寓意着对于腐朽的神明统治的罪恶进行清算惩罚。 于是，罪罚辛迪加不断将各式物资运往前线，而尚且留在前线的九位勇士的身姿鼓舞着无数少年与他们一同奔赴死地、向着神明宣战。 支持者的队伍越发壮大，想要改革宗教成立一个廉洁的新神教的修士团、只想要保护民众不被邪恶侵害的华焰骑士、农夫组成的民兵队伍、机械师旅团与他们最为先进的火枪—— 救世十字军与他们的支持者在世界的中心巴兰萨城签订了“乐园条约”，许诺了一个神明灭绝后的理想乡。 最终，九位勇士击败十四神教的神王，那一日被称作神灭日，而这九位勇士也被称作救世军的九英雄。 若是只到这里，那这个只是一个感动的传奇史诗中的一个小节，人们或许会赞叹安洁丽娜的高尚与谦逊、自愿成为支撑九英雄的支柱。 但是现实似乎没有这样美好，九英雄放下武器后环顾四周，安洁丽娜躲藏在机器的轰鸣声后，以一种更加残忍且高效的方式统治、榨取着人们的价值。 九英雄的一切努力化作了安洁丽娜与罪罚辛迪加的嫁衣，就在九英雄准备再度集结支持者对着曾经的同伴挥刀相向时，他们却集体消失。 而罪罚辛迪加则自封为“终结乱世的最大功臣”、“救世十字军的正统继承者”，趴在乐园的地基上贪婪的榨取着这以年轻人的生命与梦想换来的盛世。 虽然罪罚辛迪加夺取了最为广袤的土地与人口，可新神教会退守北方庇护着风雪中瑟瑟发抖的民众、华焰骑士团恪守东之东镇压世界之伤、自混乱中崛起的邪神信徒在南方建起万魔殿、已然对同胞相残绝望的机械师旅团则一路向西离开大陆朝着无尽的海域扬帆起航。 因此，对于罪罚辛迪加统治区的人而言，他们从小到大接受的宣传口径都是“十圣众”，毕竟公司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号；而对于其他势力统治下的民众而言，则是接受的“九英雄”这个对于罪罚辛迪加统治明显不利的宣传口径。 无论是九英雄还是十圣众都是他们曾经拥有过的名号，所以无论哪个都不能算错，但是由于巧妙地诱导和宣传口径，让所有人都只记住了其中的一个，而与真实的情况产生了不小的偏差。 艾莉、艾比安、露莉娅三人并排坐在床沿上，而杰洛则敲打着小黑板给她们复习百年前的历史。 听着杰洛的解说，艾莉倒是没太在意什么九英雄和十圣者。 虽然这个问题是她提出来的，但是听着杰洛的解说，她的思绪早已被向往填满。 世界的圣地巴兰萨、东边骑士团与恶魔不断争斗的战场、无尽黄沙飞尘覆盖的荒芜沙地。 每一个地方都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不过与艾莉的浪漫思维相比，艾比安倒显得务实得多：“所以您是想说我和露莉娅的记忆和实际情况产生了偏差。” “这里从来不是一个荒芜的村庄，而是一个温泉度假胜地？” “但是艾莉刚才说过，是你改变了过去。” “既然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那就在以后教区的工作里好好使用它，用它造福大众。” 艾比安话锋一转，开始念叨着让杰洛好好工作之类的大道理起来。 总之，暂时挪不开话题的杰洛只能听着艾比安的唠叨。 念叨了没一会，艾比安又转头看向艾莉。 艾莉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脑内云旅游中，现在正在南方的热砂之中，看着沙漠鳐鱼在沙海里飞舞、扬起沙尘的壮丽景象。 被壮丽的景象所感动，艾莉咧开嘴角展露出纯真的笑容。 “被杰洛教长修改后的历史里，你现在是神影村的修女长，没错吧？”艾比安没有洞察他人思维的能力，在她看来艾莉只是看着杰洛呼呼呼的傻笑着。 这个女人，很危险。之前还毫无羞耻心的一丝不挂站在杰洛教长面前，现在又这样直接的盯着杰洛教长看还恬不知耻的流露出笑容。 艾比安心中的卑女雷达警铃大作。 云旅游被打断，艾莉背下耳朵听着艾比安的唠叨。 艾莉一时半会有些不太明白艾比安的意思，不过还是点点头：“是的，的确如此。” “你之前的意思是要丢下这个村子不管和杰洛教长一起回格拉纳达去是吗？” 艾比安上下打量着艾莉。 比起自己更高、也更大；按照之前的什么质量越大吸引力越大这样的自然规律，那么大概自己在杰洛教长的心里吸引程度的排名又要下降一个顺位了。 “是的，我是这样的打算……不行吗？”艾莉摇晃着脑袋朝艾比安靠过来。 “当然不行吧！”艾比安猛然站起，这吓到了听到一半后就趴在她肩膀上打起瞌睡的露莉娅。 “是杰洛先生说，我可以跟着他离开这里的，他说我想要怎么生活都无所谓，请不要对我指手画脚的。” 艾莉则丝毫不让，虽然是坐着却依旧高大的身躯直挺挺的与艾比安对视。 “唔啊，现在是什么状况，已经到了白色相簿的季节了吗？” 露莉娅看着视线激烈得能够擦出电火花的两人，满脸快乐吃瓜笑容。 第五十六章 女人打架！ “我可以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在他身边去见证这个世界的奇迹！” 艾莉以强烈得有些狂热的说法念叨着自己和杰洛之前在停止的时间里所说的话。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这不过是陷入热恋的少女和男人之间的情话罢了。 难道杰洛教长在改变过去的时候就和她？ 不对，明明是我先来的…… 艾比安的思绪混乱到了天边。 “您作为一位修女长有自己应当履行的职责吧，请不要抛弃自己的职责和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私私私私私私私私私私定终身。” 艾比安动摇得相当明显，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从今往后的职责就是和他在一起。” 艾莉堂堂正正的如此宣言。 而听到艾莉的话，艾比安往后退了一步，扶着桌子才勉强没有摔倒。 “而且，如果我在杰洛先生的身边的话，应该是比起你更加的合适和有用吧？”艾莉举起右手，原本纤细的手指已经幻化为了利爪的模样。 “原来如此，用武力来解决他的归属吗，原来如此，真是野兽的做法。”艾比安一边赞同着艾莉的说法，一边抽出页锤。 “对付你，我用一只左手就足够了。” 伸手掂量着页锤的重量，艾比安说出了胜败的后果。 “谁能赢下来谁就能继续留在杰洛教长的身边。” “一言为定。”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推到最顶点。 正在杰洛准备伸手阻拦时，一摊柔软攀附在了他的手臂上。 “欸~，她们两个都好可怕噢，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露莉娅不知何时跑到了杰洛的身边，扭着杰洛的手。“不像我，我就只会心疼杰洛教长~” “你也一起。”艾比安和艾莉倒是很有默契的把露莉娅拉离了杰洛。 “欸，虽然要打也不是不行啦，不过就在这里吗？”露莉娅扒拉着杰洛的手不放，用力抵抗着两人的怪力。 本来想说在哪里打都无所谓的艾比安忽然皱眉，“这个村子不是荒废的瓦利村，而是神影村。这倒是一个问题。” “去广场不就好了吗？说到祭典那肯定是越热闹越好！”艾莉回忆着过去的各种祭典，最后总会在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们的打架中结束。 不如说，不打架就算不上祭典。 “格拉纳达的内务修女和神影村的修女长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抢夺男人而大打出手！这个绝对能上海鸥日报的头条！”露莉娅事不关己的样子说着风凉话。 “不，神影村的修女长是那个看起来像狼人的身躯，我已经死而复生，只是作为杰洛先……”艾莉正要纠正露莉娅的话。 艾比安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艾莉：“怕了吗？这样正好，我就借着海鸥日报向着世界宣告他的归属了。” 艾莉回瞪着艾比安，整个陷入炸毛的状态：“绝对不会把我的奇迹让给你。” “喂你们几个差不多一点……”还不等杰洛反驳，他就被斗志昂扬的艾比安和艾莉拉着出了门。 旁边还跟着起哄的露莉娅。 祭典前夕，神影村的街道上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虽然在当时拯救了村庄的是一个不知底细的神明，因而这个世界线的神影村并没有被教国大肆报道，但是确实有神迹降临这样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街道上是摆满各色商品吸引游客的小摊——淋上冰糖的水果、炸串、用面糊煎烤的加了海鲜和肉末的薄饼、以及其他一些纪念品和多半带着点神秘的“神人之影大人掉下来的毛发”。 虽然克洛克在祭典前夕寿终正寝，而且在其他人的认知里，神人之影大人也已经跟随着克洛克的死而消散；但是生活还是得向前迈进，大家都努力的撑起笑脸吆喝着。 会因为神影村的祭典来的，多少是有些相信新神教会或者有着其他信仰的，因此在看到杰洛等四人的阵仗时，都不由自主的侧目观看。 眼看受到的关注这么多，杰洛只能放弃挣扎，任由艾莉和艾比安拉着自己往前走，他只能期待自己的丑态不至于真的被海鸥日报的记者拍摄下来印刷出去。 而露莉娅则是在感受到其他众人的视线后，便换上了一副活络的笑容：“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 在圣歌团吊了三四天的嗓子在这种时候发挥了用场，露莉娅美妙的高音魅惑了在场的所有人。 听着露莉娅美妙的嗓音，脚步声、喧嚣的说话声全部在一瞬间停止，一时之间街道上只剩下炒面、炸串的热油滋滋作响的声音。 行人们看着杰洛四人。 两位貌美的修女拉着一位有些纤细瘦弱的修士，旁边还有另一个修女大喊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格拉纳达的内务修女、传奇的邪神猎人艾比安修女与名不见经传的来自大漠南边的兔耳族修女将要展开一场为争夺所爱之人而进行的决斗！” 众人顿时感觉到一阵名为嫉妒的火焰在心中燃烧。 还有一部分人是在哀叹：“这小子脑子不行啊二选一，全都要不好吗。” 各式各样的想法在脑中回荡，不过，无论是谁，都不想要错过一场二女争一男的好戏。 更不要说还有女人打架能看了。 很快，声势浩大的队伍便跟随着杰洛四人一同往广场走去。 也就是这时，炸串摊前，传来一声小小的啜泣声，这才让炸串摊老板回过神来。 在他的摊贩前，一位身材娇小，正扒拉着柜台往里查看自己的炸串的金发女孩看着已经炸焦的烤串正在小声哭泣。 能够看得出，她的眼眶里满是泪珠，但是却尽力的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嚎啕大哭出来；不过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心疼。 “啊，我马上重新炸两串新的！”察觉到自己过失的店老板慌忙道歉，这才让小声啜泣的女孩喜笑颜开。 女孩哼着歌看着炸串逐渐变得金黄焦脆。 等到接过新的炸串，女孩才掏出小钱包从里面扒拉出好几枚成色不怎么好的铜币交到老板的手里。 女孩蹦蹦跳跳地往人群汇聚的广场方向走去，在她的肩上，做工考究的纯白披肩随着欢喜的步伐而上下翻飞，流露出了被披肩掩盖的外套一角。 那是一个纹章——交叉的火铳与长剑，以及在正中央含苞待放的被勋带环绕的花蕾。 这是花蕾骑士团的纹章。 女孩的名字是莉芙。 她是花蕾骑士团大团长代理，或者她有一个更加为大众所熟知的称号： 天下无双。 第五十七章 莉芙是一名魁梧的女子 莉芙挥着烤串跟着人群往广场走去。 在新神教国是允许进行决斗的，但决斗致死或者留下永久性的伤残依旧会被追责。 拎着炸串跑过狭窄路口时，莉芙感到脖子一紧，她的披肩被人扯了起来。 莉芙面色不善，挥动还挂着一半炸串的木签朝身后打去，却在看清楚拉住自己衣服的人是谁后收手。 木签在半空中划过，由于高速而产生了低压环带，使得周边的扬尘向着其中聚集、甚至是路过的行人都因为这一股突然出现的吸引力而踉跄两步。 但是抓住莉芙的手毫无动摇。 抓住她的是一位同样穿着花蕾骑士团典礼用制服的蓝色齐肩短发少女。 比起莉芙才将将够到一米四的身高，她到底是要高出一个头来，居高临下的以严肃的神情注视着莉芙。 “呀，苏菲。”莉芙露出讨好的笑容，把还剩一半的炸串递到被称作苏菲的少女嘴边，“要吃吗，我可以分你一、不，分你半串。” “姐姐，举着炸串在街上边走边吃是很危险的。”面对莉芙递过来的炸串，索菲娅往后仰头躲避。 但是莉芙却没有放弃，不依不饶地把炸串再递了上去。 躲闪不得，索菲娅只能叼着烤串。 从面衣下渗透出的油脂润湿了索菲娅的嘴唇，在她从腰包里掏出餐巾时莉芙又一点一点往旁边挪步。 “姐姐，你应该不至于想要偷偷摸摸逃跑吧。” 褪下丝质长筒手套，索菲娅以优雅得看不出吞咽当作的方式将半串炸串吃下肚，然后以餐巾擦拭嘴唇。 “不不不，我哪有呢。我只是……”莉芙慌张的挥着手，表示自己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见此，索菲娅才满意地收起餐巾，“油分太重，热量太高，我会根据姐姐在加餐时的进食量调整姐姐晚上的菜单的。” “欸，晚上又要挨饿吗。”莉芙想吊着妹妹的手撒娇，但是却被索菲娅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是的，多少请您注意一下您的身份。” 索菲娅清了清嗓子，而莉芙则捂起耳朵。 “蒙诸神恩典，您可是尊贵的屠龙者、群魔之境的归来者、遍历死境之人、招来灭亡的诸神之刃、信仰的拥护者、弑灭邪神之人、灼热地狱的毁灭者、花蕾骑士团大团长代理、神前骑士首席，今世最强、天下无双的水之剑士，无色圣女、战争与死亡之神莉芙·弗洛拉。” “您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教国、骑士团、圣女院、神前骑士等诸多有着古老历史和荣耀的组织的权威与颜面，还请您以后务必慎重行事。” “好好好，我知道了。” 莉芙有些敷衍的点点头，然后又快速左右张望一下，抓紧时间在索菲娅出手阻拦之前把炸串吃下肚。 很豪迈的用手背擦干嘴角后，莉芙才试探着询问道：“你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吧？” “……”索菲娅有些无奈地看着毫无自觉的姐姐，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必须注意好自己应当有的礼节了。 “这是最后一次。” 听到索菲娅无奈的话，莉芙高举双手，“好耶，那我再去买点零食。” “如果苏菲想吃的话姐姐也可以请客哦，没关系！毕竟我是姐姐！为了外出玩攒了很多钱。” 一把抓住还想要摄入额外糖分和油脂的莉芙，两人从小巷里走出，再度融入了人流里。 期间莉芙买了大串的棉花糖、油炸糯米团子，又一口气买了很大一杯加了大量香料和蜂蜜的红茶。 索菲娅帮着姐姐抱着她的小手拿不下的零食，有些好奇的看着莉芙慢慢见底的钱袋子。 “这些钱是从哪来的？” 听到索菲娅的问题，莉芙咬掉干烧鱿鱼的脑袋，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不愧是我的妹妹，直觉很敏锐呢，我只告诉你哦。” 她挥着手示意索菲娅靠近一些。 直到索菲娅能闻到莉芙嘴里的香料味时，莉芙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我之前不是打死了一只叫什么什么贝的大火牛吗？” 也不算之前，那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灼热地狱的大公贝利亚被它的信徒召唤到了人间。 在神秘衰败的世界里，还保持着原本力量的神明和恶魔大公的本体直接降临是相当困难的。 但是一旦成功，那么它几乎就等同于将这个世界收入囊中。 本来，这样的情况是需要世界齐心协力、再加上一些运气、以大半个世界被贝利亚焚烧殆尽为代价，才能勉勉强强击退这名降临的恶魔大公的。 “吼吼吼，吾乃炎狱霸主贝……”周身燃烧着无穷无尽的业火，那恐怖的存在仅仅只是矗立在那里，便让安伦蒂诺引以为傲的祓魔屏障失效崩溃。 数以万计的人们看见了漂浮在半空之中的恐怖邪神，数以万计的恐惧融入它的身躯，它的力量逐渐增强。 接着，所有人都看见从地上弹射而起的小小身影，面对已经膨胀到超过千米、直通天地的巨大身躯，少女——莉芙，以一剑彻底杀死了恶魔大公。 原本的恐惧转为崇拜，莉芙以此一战成为了整个教国的精神支柱，剧烈的信仰改变了这位天才剑士的本质，将其化作了以肉身凡胎形式存在的神明。 “的确有这回事。”回忆到此为止，索菲娅的脸上涌现了一丝不妙的表情。 “那个牛的尸体不是被拿去做成了很多武器吗！”莉芙流露出了自以为聪明的灿烂笑容。 贝利亚庞大的身躯大部分被教会回收并进行研究，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则被制作成了护甲、各式各样的武器。 那些武器无一例外的都是只要挥动就能够引燃地狱烈火的魔兵。 不过因为和姐姐的相性不好而从来不被姐姐使用，而是存放在了仓库里。 “我从里面偷偷顺走了一把，然后把它卖给了收废铁的老爷爷！” 咯噔，索菲娅的心里一阵震颤。 “卖了五银币！” 那可是连‘公司’都不得不低头求购的神器！怎么可能只值区区五枚银币！ 看着流露出得意笑容的莉芙，索菲娅即使再怎么心碎，也只能露出勉强的笑容鼓励着：“真是厉害啊姐姐，下次卖之前要先告诉我和妈妈哦。” “好！” 莉芙精神满满的回应着妹妹的要求。 “对了，对了，苏菲，我刚才在地摊上看到有卖《闪亮亮骑士：被囚禁的公主》，但是我的私房钱已经要没有了，可以给我买吗？” 成为现世的神明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原本被称作莉芙的少女已经不复存在。 她的过去、未来完全消失。 直到信仰匮乏、四散崩溃之前，她的身体、心智，全部被定格在了十二岁，一战成名之日。 即使岁月流逝，同龄人一个个都变高、发育、变得成熟，她依旧留在原地。 童真的思维、无与伦比的力量。 她的人生将永远停留在斩杀恶魔大公的那一瞬间。 第五十八章 男魅魔的本质 全然不去理会妹妹复杂的思绪，莉芙拿着新买的儿童读物蹦蹦跳跳的朝着广场走去。 这是一本讲述了骑士救出被囚禁在高塔里的公主的故事。 莉芙不管读几次都喜欢这个系列喜欢得不得了。 时间拨回到早些时候。 艾莉、艾比安、露莉娅、杰洛四人被人流裹挟着，朝着广场走来。 正在广场上布置装饰的助祭和帮工们都被这浩浩荡荡的人流吓到，他们条件反射的以为是什么动乱的暴民或者土匪。 正在要拔出武器时，其中一个眼尖的修女喊了一声：“那不是男魅魔……呸，格拉纳达的教长杰洛先生吗！” 其余人这才把视线放到被两位身材高大的女性拉扯着的男人身上。 纤细、易碎、阴郁又忧愁的表情如同古代画卷中的美人一样，每个在安伦蒂诺进修过的年轻神职人员都曾经听说过男魅魔（划掉）活圣者杰洛的大名。 在遥远的过去，十四神教会的时代，需要在生前引发五次奇迹，并且在死后尸骨依旧能够引发三次奇迹，才能够被教会认定为是圣者。 虽然新神教会简单了成为圣者的条件，只要能够引发一次奇迹就行，但是在神秘衰退的时代里，哪怕只是引发一次奇迹，又哪里常见呢？ 可杰洛不一样，他只是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惹人怜爱的微笑就能够让穷凶极恶的犯罪者改过自新、让冰雪融化、让鲜花盛开、让汹涌波涛的大海平静、让阳光冲破云层。 因为这盛世美颜，杰洛也被称为男魅魔（整段划掉）。 因为多次引发奇迹，因此杰洛在十五岁时被大教长特别召见。 在见到杰洛那有些拘谨不安又手足无措的笑容后，大教长的原话如下：“我感觉到了神国在地上复苏的征兆。” 因此，杰洛被特别册封为圣者，是历史上第二年轻的圣者。 只比起十二岁时一剑斩魔，登上战神之位的莉芙要年长三岁。 只是……众多神职人员有些惊异和错愕的对视一眼。 好像这个杰洛也没有传言中那么盛世美颜，看一眼便心生怜惜，看两眼就爱得无敌自拔啊？ 虽然确实依旧帅气，可是那副模样比起令人‘我见犹怜’，倒不如说……有些想要一拳砸他脸上让他破相。 是因为表情的原因吗？ 还不等众修士多想，露莉娅便中气十足的站到人潮和修士们中间：“我们是来报名决斗的！” “卫道修女的制服？你是……”为首的修士正要看清楚挂在露莉娅胸口的工号牌，便被晃荡的柔软迷晕了双眼。 他直愣愣的倒在地上，已经参透了哲理、神理和人生的表情让人看起来安详又宁静。 但是在众多修士看来，这就是露莉娅走了出来还没说一句话，主管就倒下了。 “什么妖法。”修士们拔出页锤，也许是顾虑到了杰洛身后的民众，他们没有拔出霰弹枪。 “啊哈哈……”露莉娅有些尴尬的举起双手。 她总感觉自己好像不是经常被修士用枪指着，就是被修女用锤子指着。 “够了，放下枪。”有些颤抖的苍老声响从排成战斗队形的修士身后响起。 一位身材有些佝偻，杵着拐棍，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年迈修士从后方的管理者小屋走了出来。 在他的身上，穿着和杰洛一模一样的教长长袍。 由于世界线变动，神影村的教长十五年一换，所以杰洛当然不知道这个改变了世界线后的教长是谁。 “哦，是杰洛教长啊。”老教长热情洋溢地和杰洛打着招呼。 见状，杰洛只能流露出尴尬的笑容抬起手挥了挥，“额，你好，我们是这次被神人之影阁下邀请来的。” 随着杰洛的笑容，原本还嘈杂的人群全部寂静下来。 杰洛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因为他们听到了对本地人有特殊意义的‘神人之影’这个词。 就连老教长都以让手指指尖发白的力气握紧了手里的拐杖。 “当然，我是神影村教长，卡拉泽。杰洛教长，您果然如同传言中一般。” “我的传言？”杰洛有些乐呵呵的笑起来。 他以为是自己穿越回过去三十年前两刀砍爆雪崩时留下了雕像。 然后就有了什么“格拉纳达的教长长得和拯救了神影村的神明一模一样”之类的传言。 看到杰洛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有好几个人都捂住胸口躺倒在地。 “不说别的，我手下的三位修女想要以在我身边为赌注，进行一次决斗。” 听到杰洛的话，卡拉泽教长神情一愣。 对吧，对吧？哪有修女为了教长决斗的，这成何体统！ 卡拉泽教长一看就是古朴严肃的老男人！ 绝对不会同意的！ 因此杰洛趁热打铁，追加补充道： “我觉得这次决斗不合法！把人的感情作为赌注互相厮杀，这样原始又野蛮的情况绝对不是文明开化的新神教会法律允许和保护的行为！” 杰洛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不，《决斗法》里明确规定了，所有人都可以为了爱进行决斗。” 年过半百的卡拉泽则是血气上涌，和杰洛辩论时不显颓势。 他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声音中气十足，在山谷里回荡： “爱是崇高且伟大的！” “我们充满人情味的法律无论何时都保护着人民追求自己的爱情的权利！” “人啊，勇敢的去爱吧！” “卡拉泽教长？”杰洛听着卡拉泽突然激情起来的演说，满脸疑惑。 卡拉泽教长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完全和现状不相符。 只不过，听着这么有煽动性的演说，杰洛承认自己一瞬间有那么一丁点的也萌生了好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想法。 在广场周边民众的欢呼声中，杰洛败下阵来。 这是哪门子的修士啊？专门修《爱经》的吗？ “所以，我宣布，三位美丽的修女小姐由于争抢格拉纳达教区教长杰洛进行的决斗行为完全符合法理！” “而杰洛教长也应当如同一位等待骑士决斗归来的大小姐一样，和最后的胜者在一起。” “性别，性别完全反了吧！”杰洛大声咆哮，却无人理会！ “不仅如此……” 然而，卡拉泽教长的话还没完。 “除了这三位美丽的修女小姐以外，其余的在场所有的男女也都可以参加这一次的决斗！” “啥情况？”杰洛满脸诧异。 不理会杰洛的诧异，四周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 有男人、有女人、有狗。 所有的生物都好像被刚才杰洛那两次笑容蛊惑了。 而卡拉泽教长则是颤颤巍巍的从手杖里拔出一把看起来就大有来头的宝剑。 “没想到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有为了爱再次决斗的日子。” 他冲着杰洛妩媚一笑，让杰洛不由自主的缩起了屁股。 不去理会杰洛的哀痛，卡拉泽高举宝剑。 “战斗吧！直至只剩下最后一人！” “那一人将会陪伴在杰洛教长的身旁！” 第五十九章 神战！ “那么，作为祭典前夜的开幕，我们在此特别开设一场特殊的战斗！“ 广场中央，本来供奉三十年前拯救了神影村的某位无名之神的雕像的位置，卡拉泽正宣读着参赛规则。 “所有希望与杰洛教长结下良缘的人，将会佩戴上象征着爱情的受祝花冠！” 卡拉泽教长骄傲而自豪地举起一串花环，戴在自己的头顶，而随着他的动作，广场上的众人整齐划一的戴上了花冠。 虽然被称作受祝福的花冠，但是实际上这就是教会小卖部里会贩卖的没有什么神秘的普普通通的土特产罢了。 而花冠不是免费的，作为报名条件的花冠需要自己购买。 三枚银币一串的高昂售价也让组织了这次活动的神影村教会大赚了一笔。 附带一提，格拉纳达大教堂附属小卖部也有这样的商品，好像是什么受到阴影女士祝福，可以变成喜欢对象的样子的鱼干。 “接着，规则有三点！” “第一，自己的花冠被破坏的，将丧失资格！” “第二，禁止对其他人进行直接触碰到肢体的攻击行为！” “第三，存活到最后，或者将自己的花冠戴到杰洛教长头上的，将会赢得这次特殊的决斗，以及常伴杰洛教长的左右！” 换句话说，并不需要打倒全部的敌人，只要抢在其他人之前把自己的花冠戴到杰洛头上，这场规则特殊的大逃杀游戏就算是某人的胜利了。 一瞬间，所有人带着强烈的情欲的视线全部集中到杰洛的身上。 这阵灼热、粘稠的视线让杰洛两股战战。 与其说是互相战斗的大逃杀，不如说是所有人围猎自己的丧尸o城。 你看，普通的丧尸，这是一般路过游客。 精英变种怪，这是露莉娅、艾莉，艾比安等人。 “那么，杰洛教长爱意倾诉武道大会，预备~~”卡拉泽教长夸张的仰起头拖长了尾音。 所有人的情绪也都被他调动起来。 “开始！” 几乎是喊下开始的同一瞬间，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 最先抵达的，是距离杰洛最近的卡拉泽教长。 刚才还在宣布比赛规则的运营方突然跳下场参赛。 他猛然跳起，挥动着杖中剑以一剑逼停正准备逃走的杰洛。 这个老爷爷……不简单！ 杰洛一瞬间因为惊讶而停下脚步。 “不是说好的不准攻击吗！” “因为没有接触到你的身体，所以不算攻击！” 何等无赖的狡辩！ 凌厉的剑招接二连三，而卡拉泽的左手则取下了头顶上的花环。 但是杰洛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卡拉泽的剑招套路……正在杰洛这么想的时候，卡拉泽的剑路猛然一变，直接朝着杰洛的大腿砍来。 因为突发性的变招而在慌忙之中起跳的杰洛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这下就是我的胜利了！” 因为一记下段横扫而不得已起跳的杰洛正处于空中无法借力的姿态。 看着逐渐逼近的花环，杰洛已经有些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难道以后就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和自己长伴吾身吗？ “只属于我的时间啊，停止吧！” 正在深沉的绝望来临之时，一阵喝响打断了杰洛的思绪。 不只是杰洛，卡拉泽教长，其他朝着看台奔来的人、因为人群的逼近而被吓得振翅飞起的海鸟也都接二连三的放缓动作，不，不如说是被停止了。 而在被停止的时间中，唯一能够活动的高挑的人影将其他人轻轻推开，一步一步向着意识尚且还能够运转的杰洛走来。 时间停止，之前的世界线里在瓦利村和艾莉交手时已经体验过无数次的能力，在杰洛拥有了时间停止的神权后便能够在被停止的时间里自如地思考。 看着艾莉一步一步逼近，杰洛有些感觉不妙。 艾莉的状态不对。 “因为杰洛先生是我留存于世的唯一的恩人，所以我必须留在他身边报答他的恩情，这场战斗的胜利也必然要由我摘下才行。” 艾莉带着有些奇怪的笑容，用低沉且快速的声音念叨着： “如果要报恩的话，先生三五个孩子，然后组建一个幸福快乐枝繁叶茂的大家庭吧，不，孩子果然还是五六十个？” 被杰洛的魅力所影响，然后又被卡拉泽教长的爱经宣言所蛊惑，表情已然完全混乱的艾莉扯下了兔子耳朵上斜挂着的花环。 “总之我会努力的！” ‘你想努力什么，你要是努力了我可就得燃烧殆尽了！’ 花环缓缓放下，可是却悬停在半空中无法更进一步。 因为杰洛伸出手，抓住了艾琳的手腕。 “呀嘞呀嘞daze，原来是和我同类型的替身，不，神格啊。” 以坚毅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杰洛，在艾莉看来，不知道为什么，脸部的线条好像变得比起平时硬朗了一些的感觉。 把一直想说一次的漫画台词酷炫的在有时停能力的人面前说出来，杰洛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好像已经死而无憾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艾莉现在使用的时间领域的神格，是由杰洛的系统赋予的。 虽然现在光环漂浮在艾莉头顶上，但是这归根结底还是杰洛的能力。 虽然失去了主动使用时停的权限，但是在自己的时停里自由活动还是能够做到的。 杰洛也就是靠此，猛然抓住了艾莉的手腕！ 但是，让他失算的是，艾莉的力气，一位修行了万年、战斗模式是筋肉粗壮的狼人模样的狐妖的力气，要比起他这个四体不勤的教长大得多。 虽然杰洛抓住了艾莉的手腕，让她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但那也只不过是利用了艾莉一瞬间的错愕而已。 现在恢复过来把力气全部灌注在右手上的艾莉的巨力，是杰洛所无法抵抗的。 肌肉哀鸣，手肘、肩膀的关节咔吱作响，再这样下去杰洛恐怕就会被艾莉打倒在地，带回家去做辛苦奴隶呀！ 也正是此时，杰洛的头顶上，纯白的光环缓缓形成。 杰洛以比起平时三倍的速度思考着，终于在桃饱网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道具。 既然对方使用了神力，那么这边也要使用神力对付！ 在偏僻的北方村庄，一次庆典前的、蠢得无可救药的庆典活动，正在悄然的转变为一次自神秘衰退之后的首次神力与神力角逐的神战。 第六十章 一万零一岁，正是大好年华 如果说到神战，所有人的脑子里大概都是天地崩坏、因果扭曲、千万里土地上的凡人仰望着诸神高高在上的战斗。 或者是在无人意识到神战发生时便悄悄决定了世界的走向。 但是在神影村发生的这场神战，怎么看着都和上述的描述扯不上关系。 一个身材高挑修长，一头白发与纯白的兔儿让深褐色肌肤夹带的魅力成倍放大的掌管时间的女神，正被一位纤细柔弱，面容阴郁哀愁的神明紧紧握住手腕。 那不知道司长什么的神明还以破坏掉自己绝世容颜的夸张表情大声嚎叫：“不行啊，我们是上下级关系，下属不能啵上司嘴的。” 其实，杰洛也不是没有想过，让这样一位胸怀宽广，像是老奶奶一样悠闲宁静、又有着野兽一般热情的艾莉成为自己的妻子。 虽然三四个孩子是有点多……但是好像努力一下也不是不行？ 但是听到艾莉说的‘五六十个孩子’，杰洛便马上产生了一种来自人类本能的恐惧。 不可能的，这么多，会死的，不要啊。 “杰洛先生，我已经抓住你了。请乖乖的束手就擒吧，我会温柔一些的。” 艾莉舔动嘴唇，让杰洛一下因为那挤压的色彩而分心。 也就是这一分心，花环已经逼近杰洛的头顶。 但是杰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我才是，抓住你了。” 杰洛的嘴角挂起一丝残忍的笑容，头顶上的光环正在缓缓生成什么……，不，是已经生成什么了。 纯白的阴冷雾气从光环里扩散开来，慢慢的将艾莉与杰洛两人笼罩。 艾莉感觉到了，从光环里飘荡而出的雾气，阴冷刺骨，还夹带着死亡的气味…… ‘难道杰洛教长宁愿死也不希望我报恩吗？’ 完全不知道自己那被卡拉泽煽动而产生错误的报恩方式才是杰洛恐惧的根源，艾莉放开手，有些受伤的向后跳一步，避开了死亡之雾的范围。 艾莉的猜想并没有太多的错误，那雾气寒冷刺骨、又会招致死亡。 杰洛看着艾莉总算退开，把桃饱网上花了128信仰买的舞台烟雾发生装置——干冰制造机开到了最大。 顺便一提，从桃饱网上买来的科技造物，也很贴心的被系统设置为了能够靠着信仰供能；但是原本内里的电机回路都被完全替代，杰洛不可能靠着桃饱网建立起科技王朝。 总之，在已经停止的时间里，杰洛看着浓郁的烟雾已经有了足够的范围，于是当机立断，借着艾莉后跳躲开又暗自伤神的时候跑路。 然后，时间再度开始流动…… 其他人都被突如其来扩散开的冰冷雾气刺激得不断咳嗽，而艾比安和露莉娅则面面相觑，她们有些疑惑的看向艾莉。 艾莉深色低落，蹲在原地，好像受到了很大的emotionaldamage。 而所有人当中最惨的，还要数卡拉泽教长。 卡拉泽一剑挥空，斩入了杰洛为了脱身而制造出的烟雾中，被低温一激，吓得发出了一声惨叫。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在意这样一个老头子的惨叫，他们四散开去，开始搜寻起杰洛躲藏在何处，或者互相攻击试图破坏对手的花冠。 除了一个人外—— “苏菲，苏菲，我刚才好像听到老师的惨叫声了哦。” 在距离广场还有一段距离，卖花冠的小摊旁被五颜六色的花冠迷住了眼，转眼之间便将广场的事情抛在脑后的莉芙正苦恼的挑选着面前的花环。 听到卡拉泽的惨叫，莉芙朝着声音的来源侧过头去。 这是索菲娅因为拗不过莉芙，所以答应要送给她的礼物。 而好久都没有收到妹妹送的礼物的莉芙自然是要选一个最好看的花冠。 “怎么可能呢，卡拉泽大师正隐居在不知道哪个北方村落里养老，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威胁得到他的生命吧？” 得到了妹妹的保证，莉芙开开心心的回到挑选花冠的挣扎之中。 正在索菲娅有些无奈地看着姐姐的时候，一股浓郁的信仰波动吹袭过她的身体，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未知的神明？是当地传说里三十年前拯救了这个村子的神明吗？”索菲娅条件反射的握住腰间佩剑。 一个虽然释放了善意，却将拟态得极其恐怖的狐妖当作自己的使徒的神明……调查清除这位神明的底细、实力、对人类的态度如何，这也是花蕾骑士团这次派遣来两人的原因。 “姐姐！”索菲娅有些急切地叫了莉芙一声。 “嗯！”莉芙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马上就会选好最漂亮的花冠了，再等等哦苏菲。” 感知到那股未知的信仰波动开始移动起来的索菲娅焦躁的在波动传来的方向和莉芙之间快速转头，最后，她只留下一句话： “姐姐，钱我已经付过了，我去摘花，等下回来再带你继续玩！” 虽然索菲娅说得急切万分，但是莉芙完全沉浸在挑选自己的花冠的苦恼之中，而没有听到妹妹说的话。 索菲娅猛然蹬地，翻身沿着墙面而上，不一会便登到了屋顶。 然后，她一瞬间看到了以为自己看见了错觉的荒诞景象。 一位面容姣好的教会人士，将光圈垫在自己的屁股底下，靠着不断喷涌而出的纯白雾气冲向天空。 然后在到达最高点后，他将光环拿在手中，停止了气流喷射。 随着重力与惯性的拉扯，杰洛不断坠落，然后在屋顶上着陆。 翻滚几圈卸掉冲击力后，杰洛站起身关闭系统，让手里的光环缓缓消失。 接着，他注意到了眼前的索菲娅。 虽然下意识想要再次逃离，但是杰洛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索菲娅头上没有佩戴花冠。 这意味着她不是参赛人员。 杰洛上下打量了一阵索菲娅。 水蓝色的齐肩短发，颇具十四神教会风格的礼服。 穿着仪式礼服、并没有显露出花蕾骑士团徽章的索菲娅被杰洛认成了负责监视现场秩序的工作人员。 “工作辛苦了。”杰洛朝着索菲娅挥挥手，准备跳过房顶之间的间隙移动到其他地方，毕竟艾比安已经追上来了。 然而，就在杰洛经过索菲娅身边时，宛如清冽的风雪一般的刀光滑过杰洛的胸口。 第六十一章 最近在N刷城市猎人，寒羽良真帅啊，要是男主能有他一半就好了 刺耳的破空声切开风雪频频振响，那是索菲娅破风斩击的声音。 杰洛只是退后一步，他仿佛被细刃带起的狂岚卷入高空的无助落叶一般。 就在剑尖贴上皮肤，即将沿着肋骨的缝隙切开杰洛的肺叶时，他回身旋转，一阵阴冷的雾气爆发。 索菲娅感觉到了浓郁的信仰波动，正要冲入浓雾中，却只感觉到胸口一阵沉闷，窒息感令她也退后两步。 雾气散去，杰洛的手里已经拿出了手提箱。 箱体表面碎裂成不规则的细小模块，然后旋即滑动展开形成一把硕大的剑柄，并且随着嗡的一声，一千五百摄氏度高温的信仰之刃从中弹出。 他只以右手举起信仰之刃，侧身对着索菲娅，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在信仰之刃的深处，纯白的光环正隐秘的绽放着光芒。 索菲娅不敢松懈，离开纯白雾气的范围后将细剑架起，摆出了能够同时兼顾突刺攻击与防御的架势。 “那个打扮和武器，你是教会的人吧……教区教长？把你的武器交出来让我检查一下。” 敏锐的感觉到了信仰是从手提箱里传来的索菲娅提出了要求。 虽然骑士团从属于教会，但拥有极高的自治权、以及在与骑士团的讨伐目标为敌时直接行使武力的权限，自然的有着对于必须听命于上级、必须掌握了证据才能行动的地方教会更高高在上的态度。 但是杰洛没有回答，他只是皱起眉头看着索菲娅手里的细剑。 那剑如同千疮百孔的骸骨一般，满是孔洞的金属框架中填充着透明的晶体，这把剑让杰洛有些眼熟。 但是将那默不作声当作了抗拒，索菲娅再度挥剑斩去。 第二击的斜斩也被杰洛间不容发闪身避过，接着他的右手一闪。 闪耀的剑刃画出弧线。 在索菲娅眼中看来就像是杰洛的手腕以下的部分消失了一样。 拧动细剑的握柄，索菲娅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无色的晶体缓缓闪耀出睿智冷静的湛蓝与一缕慌乱和不安的红线。 接着，那剑便被赋予了神秘。 本来应该被一千五百摄氏度高温熔断的细剑靠着这一丝神秘弹开了杰洛的反击。 从肺部吐出的空气在索菲娅的喉咙中途卡住。 杰洛的斩击中传来了非比寻常的凌厉气势，和自己的师父——当世剑圣卡拉泽相比也毫不逊色。 为了稳住神秘间互相排斥的武器而踉跄后仰的索菲娅往后踏出一步，踩碎了屋顶的瓦片。 但是杰洛并没有乘胜追击。 不如说恰恰相反，此时杰洛的架势整个松散了下去，再也感觉不到刚才那样凌厉的气势。 杰洛一开始以为是什么打扮成教会人员袭击自己的刺客，但是那把剑，以及那蕴藏在其中的湛蓝神秘，显然都是自己所熟悉的人。 “你是……索菲娅？” 对于叫出自己名字的未确认神明，索菲娅也是一怔，但是显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而是再度摆好了架势。 “是我啊，我是杰洛，小你两级的那个……” 邪神有不少的一部分都能够读取人的记忆，想要以这样的谎言迷惑自己吗？ 什么不好，偏偏是那个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就一声不吭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杰洛！ 朝着空当大开的杰洛，湛蓝色的激流疾速迸发。 就在剑尖即将洞穿杰洛时，一声枪响打断了索菲娅的进攻。 露莉娅流露出明显的嫌恶表情，盯着索菲娅，良久，她才放下还冒着烟的火枪，轻踢两脚还失落地抱成一团的艾莉。 “呀，杰洛教长刚才差点被奇怪的女人杀了哦，如果这个时候有谁能救下他的话想必一定能让杰洛对她一见倾心吧。到时候报恩说不定都要容易许多呢？” “啊？杰洛先生在被人袭击？”艾莉抬起头来，目光敏锐捕捉到了在屋顶上的两人。 而在一旁的消防梯上，还有无数同样看见了杰洛想要爬上去的人。 “是啊，如果不再赶快一点的话，出风头的机会就要给艾比安咯。你也不想你对杰洛教长的报恩被那个卑鄙的女人取代吧？” “难道你想看着艾比安给杰洛教长生五六十个孩子，不需要你的报恩也能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吗？” 露莉娅的话钻入兔耳中，重新让艾莉失意的心振作起来。 没错，只是一次被杰洛先生拒绝而已，只要我在巨大的危机里救下他，就能够让他回心转意！ 头脑一热的艾莉将手脚化作野兽的姿态，径直攀上墙壁。 她全然没有想到‘生下五六十个孩子’这句话明明是在停止的时间中说出的，为什么会被按理来说没有时间相关权限的露莉娅知晓。 屋顶上，战斗还在继续。 杰洛一边倒的消极回避着索菲娅的攻击。 细剑绘出优雅弧线，在被杰洛屈身躲开后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回刺，而是硬生生的改变了轨迹朝着杰洛的方向砍去。 金属碰撞的声响刺入耳中。 艾比安以沉重的锤击打偏了细剑。 杰洛瘫坐在地，已经收起了信仰之刃。 “艾比安，约哈古尔骑士团的缔结者。你也在这里，那这个人真的是杰洛？” 索菲娅认出了一直和杰洛待在一起，在选拔时被约哈古尔骑士团看中、直到几年前还是约哈古尔骑士团冉冉升起的新星、却突然因为腿伤退伍的艾比安。 “袭击杰洛的都是敌人，排除。” 艾比安毫无起伏的平淡语气也像是那个索菲娅熟悉的约哈古尔骑士。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们会认识，但是索菲娅可以确定刚才那个未知的神明确实是杰洛了。 “这是误会。”这下轮到索菲娅有些不知所措的回避着攻击了。 “请稍等片刻，让我解明这个误会……”即使被霰弹与页锤的连续攻击逼得节节败退，索菲娅也依旧试图保持着优雅的语气劝说艾比安。 但是艾比安显然没有听这话的心思，不如说，情商负数的艾比安真的认出眼前的索菲娅是自己在安伦蒂诺参加骑士训练时的竞争对手了吗？ 原本杰洛正想要上前去劝说艾比安，让她住手，但是突然从屋檐下翻身而上的黑影让杰洛停住脚步。 “打败敌人，让杰洛教长一见倾心，然后报恩，孩子……五六十个。” 翻身而上，蹲在房檐边缘的是已然有些魔怔的艾莉。 不逃跑的话，杰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在旧日好友和自己的腰子之间艰难抉择后，杰洛也只能相信索菲娅身手应该不减当年，能在两人的围攻下全身而退。 第六十二章 塞壬之歌 才出虎穴，又入狼口。 这大概就是形容杰洛的处境最佳的形容词。 当杰洛对着扭打在一团的三女递出一个眼神，便立刻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后，看着满大街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朝自己扑来的头戴花冠的祭典参与者。 丧尸片里的主角在面对尸潮时总是无力且渺小。 杰洛也有同感，不，不如说杰洛真的更宁愿面对尸潮。 起码这样他可以用最大出力的光之刃或者隐藏许久、偷偷苦练的必杀技天堂地狱破来一瞬间让这些活死人归于尘土。 但是这些只不过是被杰洛那异样美貌的容颜吸引的普通民众而已。 其实，杰洛在一穿越过来便发现了自己容貌的异样……因此这一个多月都是小心翼翼的让自己不修边幅起来。 但是那该死的、遮盖不住的帅气容貌却依旧因为一瞬间的疏忽而再度引发骚乱。 我真是罪孽深重的男人…… 无奈之下，杰洛只能朝着身后撒丫子狂奔。 可是，即使被超凡的魅力所蛊惑，那些人依旧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真的丧失了智力的丧尸。 他们当然能够合作，也有战略。 在道路的前方，几名头戴花冠的村民忽然从小巷子里钻出。 被包围了…… 按照杰洛的经验来看，超凡魅力基本上只能持续两到三个小时，那之后就会使得影响缓缓减弱。 但是杰洛也清楚，如果在这两三个小时里自己被抓到、然后头上被戴上花冠，那恐怕就真的得有个常伴吾身的人多出来了。 倒不是恋爱不好，只是恋爱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双向的……而不是什么单向的魅惑。 希望不要再来一个戴着花冠的大魔王角色才好…… 而另一边，莉芙总算挑选好了花冠。 外部纯白，内里有着淡淡紫色的花朵名叫银莲花，莉芙好像记得，这个花的花语是期待和希望来着。 虽然看起来内里的紫色部分有些深得接近漆黑，但是戴着这个花冠的话，自己应该能遇到好运吧？ 莉芙掏出钱包准备付钱，却被摆摊的大叔告诉自己，已经有别人付过了。 “哼哼哼，真是好运。”莉芙哼着歌，找着索菲娅的身影。 可是四下都找不到。 “喂，苏菲，你在哪里，姐姐很担心你哦，快点出来吧。” 不知不觉，街道上的人潮已经完全变得空荡荡了。 这是当然，基本上所有的人都追随着杰洛的身影跑到了其他的地方。 莉芙闭上双眼，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 “喂，苏菲，在吗？在的话就回一下话呀，姐姐很担心你哦。” 稚嫩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 而在不远处房顶上的索菲娅则完全没有回应姐姐呼唤的空余。 艾比安这个许久未见的好友自不必多说，看似每次攻击都势大力沉、毫无留手，其实在每次发动攻击的瞬间，艾比安就已经做好了数百种预案，无论敌人怎么行动都能够牢牢的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最后导向胜利。 但是艾比安也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对手。 用凌驾于她的计算之上的体能碾压就行了，虽然说起来很难，而且艾比安这几年也有所成长，但是索菲娅仍旧有着能够做到这件事的自信。 而艾比安的身上也确实有着数量众多的细密伤口。 反倒是那个手脚扭曲、呈现出野兽模样、头顶上还顶着光环的大个子女人更危险。 那个光环是属于神人村的神人之影的三百多个神秘生物使用着一样的光环。 早在三十年前，教会就搜集了神人之影的光环特征和信仰波段，她并不是之前感知到的‘不明神格’，而是某个其他人未见过的神人之影。 她的动作看似平缓得让人想要打哈欠，但是如果真的有一瞬间的分神的话，马上攻击就会近在眼前； 不仅如此，明明看起来砍中了，但是打下去却没有打中的实感，而是像是从她的身体里穿透了一样。 眼下，两人联手的攻击将索菲娅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小小阴影轻快闪过三人的头顶——是飞过天空的鸟。 或者准确的说，是海鸥。 脖子上挂着摄影器材和纸笔的海鸥是《海鸥日报》的探子，它们会在各种地方取材，然后将这些报道印刷向全世界发售。 如果自己在这里输了，或者夹着尾巴逃走的话，那花蕾骑士团的荣光将无处可寻。 索菲娅觉得光影凝结。 海潮声僵固空中。 如今——似乎只有施展出真正的杀招了。 并非是时间停止，而是索菲娅的内心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之中。 在艾莉与艾比安两人攻击的间隙，她抓住了这仅仅一瞬间的机会。 在她的右前方是艾比安，左前方是艾莉。 自身体右侧挥舞而出的剑身化作激流，往艾莉腰间奔涌而去；比起那如同海潮一般迅捷的剑慢了一拍，艾莉的爪子自上而下拍下，想要在空中改变这一剑的轨迹。 飘散的火花与神秘的碎片在两人身边形成环带。 眼见索菲娅因为一瞬间的冲击力而动弹不得，艾比安趁着这个空袭而上。 然后，在海潮之中，歌声忽然响起。 “两位真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实力，只是……” 索菲娅抬起右手。 而艾莉和艾比安则如同镜像一般抬起左手。 “是我赢了。” 无论是艾莉还是艾比安，都神色恍惚。 无论何种吹毛求疵的评论家都会倾心于此的海潮的旋律，飘荡在这三方激烈死斗的屋顶之中。 正是索菲娅轻轻唱出的歌声，虽然听不清楚歌词，但是艾莉和艾比安都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就好像自己曾唱过无数次一样，她们也跟着轻唱起来。 索菲娅的剑尖上移。 然后，仿佛被索菲娅的举动所引诱一般，艾比安的页锤、艾莉的利爪亦往自己的脖颈移去。 “虽然听起来可能不像是剑术的名字，但是这是我最为自豪的杀招。” 索菲娅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强烈的自信与矜持。 “这个剑术的名字是‘塞壬之歌’。” 塞壬，那是一种在海水中生长的怪异，会趴在海边以美丽的背影和暗含情愫的歌声引诱过往的船只，最终让迷失在歌声中的水手葬身于海底，虽然看起来柔弱，却蕴藏着巨大恐惧与危险。 ‘塞壬之歌’，是以索菲娅手中能够吸收人感情的细剑，加上索菲娅本身与生俱来的天赋才能够做到的剑术。 将自己的情感、意识抽入水晶中，借由攻击散布到敌人的体内，然后敌人的身体将会变成‘第二个索菲娅的身体’，受到索菲娅的操控，做出一摸一样的动作。 这一柄细剑的一侧是没有开刃的，索菲娅用没有开刃的一面轻轻滑动。 看着模仿自己剑技的两人以手里的武器抹断自己的喉咙，索菲娅随即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这噩梦的剑技，即将葬送艾莉与艾比安的生命。 第六十三章 听说没有刃就割不死人？确实！ 索菲娅在等待。 塞壬之歌的终音，必定是敌人痛苦倒地、血撒遍地的绝望残响。 可是，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眼看着杰洛的身影在自己的视野里越来越小，索菲娅终于忍不住回头确认起艾莉和艾比安的状态。 两人依旧是被塞壬之歌控制的状态，这毫无疑问。 她们全都神色恍惚，机械性的重复着自己的当作，也像是新生的婴儿模仿父母的举动一般转过身来。 看着艾比安右手的页锤，和艾莉那已经变回芊芊玉指的手，索菲娅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没有刃的武器，该怎么割断人的脖子呢？ 掂量着手里的细剑，索菲娅有些无奈，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两个当作完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对手。 虽然索菲娅确实能凭借着武器的长度和锐利的优势在一对一，自己对自己的战斗中获得优势…… 但一对二的话，索菲娅就可能会在和艾比安保持距离的时候，被艾琳挥出来的攻击打中。 而如果取消塞壬之歌，那么两人的连携攻势就会压制住索菲娅。 骑虎难下 “啊……好麻烦。” 声色有些许差异、但语调完全相同的叹息从三人嘴里传出。 花蕾骑士团是负责降世恶魔的骑士团，所有的武器、战术，甚至让对方模仿自己的动作这种诡异的招数，都是为了以一对一的情况下对于浑身尖锐长满武器的恶魔造成伤害所训练的。 因此，对于现在这样情况，索菲娅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不，如果仔细想的话，索菲娅能够想出一个万全的解决方案。 毕竟作为花蕾骑士征战多年，什么样诡异的恶魔没有对付过？那些在神秘衰退后仍旧残存下来的恶魔比起之前横行肆虐的恶魔更加阴险狡诈—— 而索菲娅还能够站在这里，就代表了索菲娅凌驾于它们之上。 但是现在的索菲娅完全是大脑乱作一团的状态。 为什么杰洛会在这里？姐姐不会和他遇到吧？为什么他明明当初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现在还能若无其事的回来？ 除了艾比安，这个女人，神人之影，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和神影村三十年前的神迹有关吗？ 以及最为重要的一点，为什么他也成神了？ 想问的事情如山一样多，堵住了索菲娅平时制定谋略、克敌制胜的大脑。 索菲娅只能缓步后退，朝着房顶的边缘前进，以求买完花冠的姐姐能够稍微抬头看一眼，看到正和其他人对峙的自己。 ‘拜托了，姐姐，快点看到我，然后快点上来找我吧。’ 维持着塞壬之歌，索菲娅在脑子里拼命的希望姐姐能够快点注意到自己。 然而，怎么可能注意得到呢？ 相较于站在屋顶边缘的索菲娅，很明显，另外一边那盛大的声响更能吸引到莉芙的注意。 “苏菲，你在哪里呀？”也许是孩童的天性，莉芙朝着发出声响的、声势浩大的、围猎杰洛的花冠狂徒队伍前进。 “那边人很多，苏菲应该是在那里吧？而且苏菲是个很成熟可靠的大人了，一定是去办什么事情去了，不会走丢的……” 所以稍微贪玩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 莉芙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抛弃了在不远处的屋顶和敌人对峙的妹妹，心安理得的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第六十四章 我们人类是可以变身的啊！ 从道旁桌椅上飞越、攀附着支在路旁的招牌越过绕在自己面前的人群，杰洛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强大的体能和战斗力都是靠着展开光环换取的加护，而兑换这些加护的来源则是‘时械神’在上一个世界线里以万年轮回从世界各地搜集到的信仰。 以亿为单位的信仰复活时械神的神格、杰洛穿越回过去改变了引起瓦利村悲剧的雪崩，信仰已经耗得七七八八。 乍一看，杰洛在这次瓦利村探索里好像倒腾了半天只是救出了艾莉，但是实际上因为拯救了神影村的‘神明’是杰洛的小号马甲，所以这里的虔诚信徒提供的信仰也全部给到了杰洛的账上。 这三十年间，他们的虔诚让杰洛的系统账户余额上存下了十万出头信仰。 而就在杰洛刚才和卡拉泽、和艾莉、和索菲娅的连战后，十万出头的信仰便烧掉了两万。 几亿的信仰暴跌至八万出头，这让之前才回收时械神神格，穿越回去改变过去、赐予他人神格、习惯了大手大脚砸信仰的杰洛有些不太适应。 直到系统提示，这才让杰洛注意起来。 再把信仰用在这种娱乐活动里显然是不划算的，于是杰洛退订了时械神的加护和智慧女神的加护。 时械神的加护能够把身体状态固定在某一个瞬间，这相当于无限的体能、精力、最高的集中力。 甚至如果愿意加信仰的话，身体被搅拌机榨得粉碎也能够靠着这个加护重新复活——当然，杰洛没有这个想法，也没有胆量去验证这个加护的真实性。 当初在瓦利村和战斗形态的艾莉战斗时，露莉娅开枪却好像没有任何效果大概是这个加护的作用。 不死身、保持最好体力、最高精力、最佳专注度，四合一超级大礼包。 综上来看，这个要一万五千信仰才能体验半个小时的加护简直是神技。 在有几亿的时候不觉得，但是现在信仰只剩十万，不，八万后，杰洛才深刻感觉到这些加护的贵是有贵的道理。 而要价同样不低的智慧女神的加护，效果也同样顶尖。 多半来自露莉娅的这个加护则让杰洛只在那期间拥有了超人的智慧，就好像外部有一个大脑帮助自己进行着计算一般。 在看到卡拉泽、索菲娅出手的时候，脑子里便浮现出了该如何应对，然后杰洛那被时械神加护的身体才能够进行反应。 否则只凭借杰洛自己的三脚猫剑术，怎么可能和那种一把剑舞得花里胡哨的剑术大师打得有来有回。 而现在，加护的效果逐渐退却，杰洛又回归了本来的能力。 但是，被超凡的魅力所蛊惑的众人依旧保持着对于杰洛的狂热。 这是因为这份诡异得有些非凡的魅力并不是任何神明的加护，是杰洛本身就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压制的能力。 体能流逝，腿酸痛得快要折断，脑子已经因为缺氧而逐渐变得愚钝起来。 “谁来……救救我！” 上气不接下气，杰洛只能用泛着铁锈味的喉咙喷出这几句空洞的话。 但是没有人会救自己，周边的人全部都是头戴花冠想着将杰洛吃干抹净的野兽——艾莉只是坦率地说出了这样的想法而已，其他人没说并不代表没有。 追逐杰洛的领头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因为规则并不禁止其他的参赛者互相攻击，只要不触碰、伤害到身体，那么无论什么攻击都是允许的。 在这样的规则条件下，再加上艾莉和艾比安跟索菲娅打得有来有回无心继续参赛，所以理所当然的，现在追在最前面的是露莉娅吧？ 杰洛回过头去，看见了如同噩梦一般永生难忘的场面。 神色狂热怪异的老男人以毫不掩饰自己爱意与兽欲的表情朝着杰洛奔来。 追在最前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卡拉泽。 那个满脸褶皱的老教长以杖中剑的剑风轻易的切开挡在他路上的其他参赛者头上的花冠，然后以柔和的发劲将失去花冠的参赛者推到路边。 好强！ 以极高的速度朝着杰洛猪突猛进而来的卡拉泽就好像一边喝水一边眨眼一般轻松地做到了在杰洛看来如同魔法一般的剑技。 而在加护的加持下，杰洛甚至能够以玩乐的心态和这样的剑术空手过招不落下风，若是有武器的话可能还能够压过一筹。 在感叹着这剑技强大的同时，杰洛也切实体会到了系统的实力。 ‘我当时怎么和这个怪物打得有来有回的？挥剑能挥出真空？您这水平去天下第一武道大会都能和卡o罗特过两招吧？不，不太对，老爷子您难道是维o尔吗，还是年老o心啊？要不要再来个次元斩啊？’ 不知道为什么，杰洛吐槽的时候脑子里的思路却十分的清晰流畅。 也许是世界之神对于杰洛吐槽流畅的奖励，正右手持剑高速奔跑的卡拉泽突然将剑收回左腰的拐杖外壳——剑鞘里。 然后他的手腕轻晃。 没有动？不，只是看不见罢了。 银白色的刃闪在杰洛的眼前迸发，将他身旁的遮阳棚的支架斩开。 失去了支架的杰洛被快速落下的遮阳棚罩了个正着。 “我去，你还真会次元斩！” 遮阳棚的幕布缓缓落下，将杰洛的视野遮盖。 在完全被黑暗笼罩前的一瞬间，杰洛好像看见了金黄色的闪光。 “原来如此，大教长让我们来调查神影村的异变是早有预料啊！” 以孩童特有的天真与憧憬露出敬佩之色，莉芙拍着手独自一人迎着巨大的人潮走来。 “戴上花冠就会变成坏人吗？但是我没有受到影响耶。”莉芙摸了摸脑袋上的银雪莲花冠，有些不舍得摘下，毕竟这是妹妹给自己送的礼物。 “所以，让他们开始疯狂追击这位可怜人，一定是别的因素！”为了妹妹送给自己的礼物小小的开脱了一下，莉芙以一派乐观的语气得出结论。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这种结论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现状？什么现状？’莉芙一下子感觉思维开始阻塞。 现状是，头戴花冠的异常者，正在追捕围剿一位教会相关人士，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不算吗？ ‘那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必须要去和坏人战斗吗？’ 仿佛裹上了一层厚实的水银，莉芙在厚重的包裹中看着从心底深处爬出意识。 不是战斗，是杀了他们。 ‘我不要……’包裹住心的水银越发深厚，纵使莉芙奋力反抗，但是也毫无作用。 她的意识逐渐远去，头顶上显现出扭曲的深灰色光环。 在逐渐变得繁杂的金色刘海下，孩童的天真消失无踪，所留下的仅仅是如同一潭死水的宁静。 那是战争带来的，名为死亡的宁静。 第六十五章 是新主线的既视感 杰洛并没有那份余力去分辨在自己眼里闪耀的金色闪光到底是什么。 我会被抓住、戴上花冠、和某个人喜结连理。 这惹人不快的未来令杰洛的寒毛竖起，遮阳棚完全阻断了视线。 在不能视物的黑暗之中，杰洛想要努力挣扎，却只能感觉到遮阳棚越裹越紧。 突然间，从街道的前方，在那里传来了空气的振动。 杰洛下意识的联想到卡拉泽挥剑时产生的真空，那是连空间都能够切开的剑技。 如果是此时被遮阳棚包裹住的杰洛，哪怕是满上神明的加护也不可能应对得了那样的攻击。 但是，很快，杰洛发觉自己的猜想错了。 并不是空气的振动。 有股波动，或者应该说像是心跳律动的力量穿过遮阳棚，从杰洛的背后穿透他的身体。 鲜明的感觉令被汗液浸湿的身体一阵恶寒，像是被冷风仔细地舔舐过每一寸肌肤一般，那波动越过了杰洛，朝着更深的地方散播而去。 然而，此时的杰洛却连去确认那股波动的来源都做不到。 宁静、深沉、宛如安宁而祥和的死亡一般，仿佛拥有实质的律动依旧随着特定的节拍起伏着，这让杰洛感觉到有些怀念。 回来了。 缺少了明确主语的短句从杰洛的脑海里蹦出，让他的全身冒出鸡皮疙瘩。 卡拉泽也有着同样的感觉，不如说他直视着面前沉重的深灰色神秘。 不知何时，深灰色的神秘笼罩住了整个街道。 是信仰的味道，那深灰的神秘明明本能的恐惧却又让人不禁安心。 其他人全部因为这深灰雾气带来的恐惧而胜过了对于杰洛的扭曲欲望，暂时的选择了退却，但是卡拉泽却缓步踏入深灰雾气之中。 在那里，他看见了深灰雾气的核心，纵然是历经百战的剑圣，也不禁毛骨悚然。 是灵柩，一樽足足有三米高的灵柩矗立在深灰雾气的正中央。 半透明的灵柩里囚禁着一位沉睡的少女，或者形似少女的什么东西。 骑士团标志性的三层披肩、看起来很小且不合身，流露出肚脐和腰部曲线的上装，所流露在外的绝非是令人欢喜的春色，而是满是深灰，让人看不出一点生气的肌肤。 与那异质感相匹配的，是在头顶上缓缓转动的、看起来尖锐无比的两层深灰色光环。 几乎是出于应对危险的本能，卡拉泽手腕微动，以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快速完成了五连斩。 连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都能够切断的斩击，落在灵柩上也只是在表面泛起了一丝波纹而已。 一开始，那东西看起来只是呆立在半透明的灵柩里。 被封锁在灵柩里、形似少女的蛮神——浓郁的神秘形成枷锁与链条将她死死地固定在灵柩中。 她的手掌突然用力，手腕上的铁环也在拉扯之下发出渗人的金属摩擦声。 铁环深深嵌入她的肌肤，磨破了表皮，从手腕的伤口处一丝丝构成她存在的神秘如同血管一般浮现。 紧接着，超过了承载限度的拘束具缓缓崩裂，连带着被扯断的铁链一起，缓缓抬起手臂的神明握紧她的拳头。 手肘、左手、双肩，逐步取得自由的神明身上，信仰的纹路一点一点浮现，随着她的呼吸而闪耀。 神秘的锁链一条条断开，拘束左膝及脚掌的铁环也一起被拉开。 接着右脚的拘束具也被拉开，重获自由的女神身体离开灵柩。 她抬起杂乱无章的刘海，双眼笔直的深灰的雾气，看着彼端的另一个人。 很显然，她认出了卡拉泽，而卡拉泽自然也不会忘记自己最为自豪得意的徒弟的脸。 卡拉泽握紧了杖中剑。 几乎所有人都在十年前庆祝一位天才少女一剑斩魔、肉身登神。 唯独卡拉泽、以及其他几位一起跟着莉芙在卡拉泽门下学习剑术的骑士知道，这个披着莉芙外皮的家伙，绝不是她！ 莫名转变的性格、颇有些陌生的举止、疏远的距离感，无一例外不在向卡拉泽等曾经熟悉莉芙的人宣告： 她绝非莉芙，而是什么别的人。 也正是因为对于莉芙成神这一事产生怀疑，卡拉泽才从一时风头无二的骑士导师被撤职，发配往偏远地区担当小村庄的教长，等待生命结束。 而这个村子因为因缘际会的关系，在杰洛的世界线里有着和花蕾骑士团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在这个世界线里，保有着上次世界线记忆的艾莉则将莉芙和索菲娅邀请到了这里。 但是，不清除这些因果的卡拉泽则是将埋在心里十年了的话一口气抛出： “你真的是打败了贝利亚成为了神明吗？还是说，那个不详的光环也是恶魔侵占世界的计划的一部分？” 卡拉泽厉声喝问道。 但是雾的尽头，莉芙并没有回答他的质问的意思。 见对方以沉默回应质疑，卡拉泽再度挥动手腕。 七条被切断的空间以莉芙的身体为中心交错。 直到这时，这位剑圣才拿出了自己真正的实力。 然而莉芙只是轻轻抬手，便将那几道斩击拍向了别的方向。 店面坍塌、大地撕裂、时间被拦腰而断，卡拉泽的攻击完全落到了别的方位。 与此同时，莉芙的头顶上，第一层光环缓缓发亮。 来不及回避，苍白的身躯穿过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爆发性的神秘驱动，莉芙已经贴近了卡拉泽。 手腕回转，将右手的剑上升挑起，卡拉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将剑抬起。 但就在利刃将要斩入莉芙的腹部的那一刹那，莉芙紧紧握住了卡拉泽的手。 与纤细、干枯的身体所不相称的怪力让她的肩膀发出嘎吱做响的声音。 “你在用我徒弟的身体干什么，你这个怪物！”虽然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也发出了诡异的碎裂声，但是相比起自己，卡拉泽更在乎的是自己的爱徒的身体。 一瞬间，那张淡漠的脸上流露出了愤怒与厌恶，从刘海缝隙中露出的目光夹带着失望与自嘲，隔着雾气摇曳。 “你的剑……还是一样渺小。” 莉芙喃喃低语，随后便将卡拉泽用力丢出。 在连续不断的振动中，卡拉泽撞破了三五面墙壁才瘫倒在废墟中。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盯着那占据了自己爱徒身体的怪物，看着她将仍旧在遮阳棚里不断挣扎的杰洛带走，这才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第六十六章 我来得不是时候 三人之前在屋顶上的僵持不下之时，卡拉泽教长被莉芙打败，而杰洛则被莉芙带走，眼下两人不知所踪。 在将肋骨断了好几根还昏迷不醒的卡拉泽教长送医后，时影神殿暂时接管了神影村。 神人之影们安抚着目击者的情绪，清除了残留的神秘对于众人神智的影响，记录着每个人的口供。 然后，除了艾莉外最为年长的那位神人之影在楼顶上找到了僵持不下的三人，把她们带到了会议室里。 “从结论来说，杰洛教长目前被你的姐姐劫持了。你们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吗？” 在会议室里，艾比安和艾莉拍着桌子对索菲娅施压。 而索菲娅则一副“对不起我们骑士团的机密行动无可奉告”的模样。 依旧保持着威严狼人模样的神人之影中断了三人的争执。 “邀请格拉纳达的教长和花蕾骑士团的代理团长全部都是时影神殿的决定。” “两边都是在神影村的再建上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人，但是发生这样的情况属实是我们不愿意见到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索菲娅，不，芙罗拉小姐能够配合我们的调查。” “您也很担心您的姐姐，莉芙·芙罗拉小姐吧？” 神人之影硕大的身躯以充满压迫感的姿态向着索菲娅靠去。 虽然嘴上说着漂亮话，其实话里话外一直在逼迫着索菲娅。 “两边都是在神影村的再建上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人？”索菲娅流露出玩味的笑容，“不对吧？我们什么都没做。” 花蕾骑士团确实在三十年前接到神迹的通报后前前代大团长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神影村进行调查。 然而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神影村的神迹并不花蕾骑士团需要的神迹，这里已经有一个未确认身份的神明存在了”，这并不是花蕾骑士团想要的‘神迹’。 因此，花蕾骑士团对于神影村的援助是——零，她们什么都没有做。 除了最开始对于神迹的调查外，花蕾骑士团基本上和这个村庄再无瓜葛。 “难道，我，花蕾骑士团的司印官，对于骑士团活动的记忆出现差错了吗？真奇怪啊，还是说这个记录和现实不符呢？” 将挂在腰间用铁链锁起来的大书翻开，索菲娅一页一页的核对着神影村的条目，果然什么都没有。 “难道说，其实在三十年前，本来应该是花蕾骑士团大力援助这个村子重建，只是因为过去被改变了，所以我们这边的记录对不上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神影村的神迹是符合花蕾骑士团要求的，只是被某个未知的神明鸠占鹊巢了。 索菲娅依旧故作姿态的捂着嘴轻笑，以一种显眼的对于三人的轻视态度避重就轻的转移话题。 “我和姐姐，是在调查所有未登记在册的神明时受到神影村的邀请才来的，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调查时影神殿所供奉的神明。” “虽然三十年前降临的神迹，以及其他村民的确是愿意证明他对人类保持善意，但是他的能力、做事方式、目的、化身均不明确。” “间隙与阴影的狂神，目前依旧是一个除了名字外一无所知的神明。就连名字也是其他人根据能力的表现取的，而不是本来的神名。” “对于这样的神明进行再调查符合花蕾骑士团的活动纲领，也在花蕾骑士团的职责范围内。” “反倒是在神影村教区内调查时，我们多次感受到了异样的信仰波段，这里存在着的未经登记的神明不止一个……光是在我面前的就有一位。” 索菲娅将目光转向了艾莉，更准确的说是艾莉头顶上时械神的光环。 “我可不记得神人之影里有这样一位美丽的小姐，我还以为你们都是狼呢。” 突然被索菲娅指着，艾莉下意识地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却被一旁的神人之影拉住了衣角，因此暂时不做言语。 毕竟艾莉已经脱离了‘神人之影’的范畴了，在这里她是一个无名之辈。 将神人之影的忍让当作懦弱的表现，索菲娅决定以此作文章在这里给自己的谈判赚取优势。 “除了她以外，我还感受到了两个信仰波段，并且目击到了一位未经登记的神明。” 索菲娅轻轻竖起两根手指，虽然看起来像是在比‘耶~’的手势，但是那稳操胜券的笑容却着实令人感到压力倍增。 “这样异常的状况明显和你们的报备不符合，关于这点我还想要向安伦蒂诺反应你们私藏未经登记的神明导致花蕾骑士团重要的大团长代理失踪一案呢。” 挂着完全没有担心的假笑，索菲娅继续说道：“我的姐姐，柔弱又善良，希望她不要遇到什么坏人才好。” 不善言辞的艾比安只能听着索菲娅口若悬河的演说，而她此时还在不负责任的想着：“这个女人好麻烦，要是杰洛和露莉娅在这里就好了。” 等等，被莉芙拐走的杰洛暂且不说，露莉娅去哪了？ 因为这一巨大疏忽，艾比安睁大了眼睛。 杰洛在颠簸里有些累了，做了一个很大的梦，梦里满是灼热的火焰。 梦里的杰洛在满是烈焰的空间，身体被灼烧、四肢布满焦痕、呼吸道也被烧伤，仅仅只是吸气吐气便会感觉到如同剃刀切割肺叶一般的疼痛。 在这样的绝境下，杰洛依旧在四处张望，同时尽力挪动四肢划开漂浮在虚空中的火焰，试图寻找着什么。 然后，他的眼角看到了一丝金色的闪光，那是他要寻找的人的发梢在火焰下映射出的反光。 杰洛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朝着金色的发梢游去，在那里有重要的人在等待自己……他的思绪都要被无尽的业火烧却，好像连那个人是谁都忘记了，却依旧下意识地朝着金色的发梢不断挣扎。 四面八方的火焰压得杰洛喘不过气来。 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终于靠近了那抹金色的闪光，找到了在业火中沉睡的少女—— “莉芙！” 惊声尖叫着，杰洛扯开周身的束缚，朝着她扑去。 周遭的灼热逐渐褪去，四周的压抑感也不是来自火焰，而是来自把他卷起来的遮阳棚。 从中冲出的杰洛猛然看见了莉芙的身影，全然不顾莉芙的发色完全不像是自己记忆里的金黄，而是带着脆弱、枯萎感觉的苍白色泽。 他想要将莉芙拥入怀中，却并未察觉莉芙的头顶上，死与不详的光环缓缓转动。 看着扑来的杰洛，莉芙缓缓抬起手。 那是连能够斩断空间的斩击都轻易拍开的右手，只要她轻轻一弹指，也许杰洛就会字面意义上的灰飞烟灭。 “太好了，我还没有来迟……约定好了，要带你逃走的。” 杰洛满心欢喜的牵上了蕴含着毁灭一切的能量的手掌。 莉芙眼睛里的淡漠散去，瞳孔重新收缩，那安宁祥和得与亡者无异的面孔骤然崩溃。 她的身体缓缓缩小，光圈也逐渐收缩。 在即将变回十年前那个的那个存在前，莉芙拼尽全力挤出一句话。 “迟了啊，迟了十年呢。” 被噩梦缠身的杰洛、与重新变回娇小模样的莉芙双双失去意识，倒在积雪之中。 不远处，露莉娅撇着嘴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即使晕倒在地，也流露出幸福笑容的两人。 第六十七章 荒野求生！ 露莉娅拖着纠缠在一起晕倒的两人，行走在荒芜的雪山之间。 被风侵蚀，时时刻刻飞散而起的积雪虽然别有一番韵味，但是绵延不绝、没入腰间的积雪只是拉扯着露莉娅的身体，不断剥夺着她所剩无几的体力。 ‘也不知道这个女孩是怎么跑这么远的。’ 纯白的山间反射的阳光让露莉娅的双眼几乎不能视物，这里没有任何道路，除了三人以外也没有任何行人的痕迹。 露莉娅抬头看着被乌云笼罩的天空，看不出个确切的时间，只能从大概的天色来判断现在已经差不多是中午了。 她调整好背带以及背上的杰洛和莉芙。 背带是用之前的遮阳棚卷成的，也正是因此，她背上的两人仍旧还能安然睡眠，而不至于被自虚无卷起的寒风冻死在雪山之间。 气温大概是零下五摄氏度左右，由于呼啸不止的风和从各个缝隙渗入的雪花，身体感受到的温度绝对在这之下。 “唉，说什么要推翻公司的统治建立乐园，结果却是这样丢人的模样。” 在阴暗的阳光照耀下的雪山并没有被染上所谓的太阳的辉光，白色的山脊与昏黑的天空鲜明地划分出界线，单色调的荒凉无边无际地绵延下去。 露莉娅总算是找了个背风的岩石，将两人紧紧在遮阳棚里裹死，又开始寻找起可能在高海拔地区生存的针叶植物和灌木。 得生起火才行，不然的话那个女孩不好说，杰洛肯定是会死。 “我是不是太娇惯他了？”挖开积雪，把低矮的灌木连根拔起的露莉娅这时突然这样想。 抱回挖掘出的植物，因为内含大量水分的缘故，露莉娅用打火石打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点燃。 看样子生火也没有那么简单，露莉娅决定另想他法。 诡计与谎言对大自然同样有效，但是信仰的消耗量也很大。 虽然不清楚能不能报销，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毕竟如果给自己发工资的大老板没了，那自己可就没有稳定的饭票了。 为了长久的稳定，这点牺牲是值得的。 虽然有些不舍得信仰，但是露莉娅还是分得清楚孰轻孰重。 正在露莉娅准备解除伪装展开光环，欺骗周遭的风雪‘这里是一处温暖的地方’时，一只细小的手从遮阳棚里伸出，握住了露莉娅脚边的树枝。 刹那间，树枝开始枯萎、迈向死亡。 浑浊的信仰呈现令人不快的深灰色，还夹杂着一些恐惧的味道，伸出手的是莉芙。 “有帮上忙吗，大姐姐？”莉芙在树枝完全干枯后便马上缩回手，同时伸手遮盖住头上的光环。 “请不要盯着我看，很难为情的。”听到莉芙那有些腼腆的请求，露莉娅也就把目光挪到了还在念叨着“莉芙！”的杰洛身上。 用干枯的树枝引火，成功点燃了剩下的柴火，虽然还有大量水分的柴火散发出刺鼻的浓烟，但是温暖的火光将热量一点点注入三人的身体里，总好过冻死当场。 忙完了一切的露莉娅在两人身边坐下。 “他好像认识你。” “这个大哥哥吗？”莉芙歪了歪头，眼神里流露出神彩：“他是个很有趣的人！” “有趣？”这个评价倒不像是两人认识的样子，因此露莉娅反问道。 “嗯！” “不过，你遇到他的时候他才刚刚被遮阳棚盖住卷成草履虫吧，这也算是有趣吗？” “我睡觉的时候也喜欢像这样卷着被子！” 但是莉芙却依旧是说着小孩子的话，这一副活泼天真的模样。 很难让人将她和刚才在商业街里暴打一代剑圣卡拉泽的强者，和之前杰洛在半睡半醒之间朝她扑过来时流露出复杂神情任由杰洛把她拥入怀中的女人联系起来。 虽然光环已经完全隐藏，但是露莉娅还是记下了那个图案并不复杂的两层深灰色光环的模样，不管是十四神教的正神和万魔殿的邪神，在莉芙的记忆里，这样图案的光环都是没有的。 但是有另一位神明的光环也是这样幽深的灰色。 坟墓之母、薰衣草庭院之主、亡灵的度量者，掌管着死亡与灵魂的冥府之神。 但是坟墓之主是拥有五层光环的神主级人物，和莉芙头上贫瘠的两层光环在神明的含义上天差地别。 一层光环是半神或者伪神，这类多半是得到了神格碎片、或者单纯由少数人的信仰聚集而产生的‘神明’，能够依靠信仰施展神权，但是没有信仰也不过是回到自己原本存在的状态。 例如艾莉就是这样的一个伪神，她拥有操控时械神的光环的能力，能够使用光环将信仰转化为神力，但是就算再无人相信她，她也不会像露莉娅一般因为光环消失而存在崩坏。 两层光环的是从神，从这里开始，神的存在与信仰保持着强绑定的关系。 三层光环的是正神，也就是露莉娅在堕天之前能够展开的光环数。 露莉娅的五层光环里，有两层是恶魔之力，因此之说神权的话，她的神权根据光环的个数，就仅仅只有三种。 四层光环的是柱神，他们是神界的精英支柱；五层光环的是神主，传说中十四位神主创造了这个世界，即使在神界也是最为尊贵的存在。 但是，这样又和眼前的这个小家伙表现出的气息不符了。 露莉娅的思绪电光火石，很快便准备好了一个回复：“欸，是这样吗？我也喜欢像这样裹着被子睡觉。” 听着露莉娅随口说出的谎言，莉芙开心的睁大了眼睛，对于有同样爱好的露莉娅她发出了盛情的邀请：“那要一起来睡吗，这里很暖和的哦。” “不，总要有一个人在外面守着，不然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呢？” “遇到危险的话，大姐姐能保护我们吗？” 不是会不会保护，而是能不能保护；看来莉芙对于露莉娅的能力还有些怀疑。 露莉娅点头，莉芙便也跟着露莉娅点头的频率上下打量起露莉娅来。 感受到莉芙上下打量自己的视线，露莉娅耸耸肩，无奈地笑了笑。 虽然露莉娅看起来细胳膊细腿，但是莉芙看见了卫道修女的装束和腰间的火枪，便欣然承认了露莉娅能够保护自己这样的观点。 第六十八章 邻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感到安心的莉芙瞬间便松懈下来，在升腾的火光之中从怀里掏出一本封面五颜六色的书来。 北境的暴风雪好像永远不会停，在这样的时候也很难去外寻找猎物。 很快，小小的避风港里只剩下莉芙翻书的声音和不时传来的笑声。 “在看什么？” 终于，忍受不住无聊的露莉娅也坐到了莉芙的身旁。 从她扫视一眼看见的画面来看，莉芙手里的书是一本充满了套路的儿童故事。 大概是有着闪亮的铠甲与善良的内心的骑士到处冒险的故事。 “是闪亮亮骑士的新作！骑士拯救了被关在高塔里的公主的故事！”莉芙夹起书签，把书递给露莉娅。 接过书的露莉娅看着封面上五光十色的主角画像，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认识的那个勇者从来没有这么光鲜亮丽过。 “那你是公主吗？”翻着书，看着一眼便能够看得到头的故事，露莉娅询问道。 “嗯……可以是！”苦恼的时间不到三秒，莉芙便骄傲的挺起胸口大声回答。 “可以是？为什么你可以是公主呢？”被莉芙那带着一丝犹豫的态度逗笑了，露莉娅循循善诱的哄逗着莉芙。 她想要问出为什么莉芙会卷起杰洛逃走，而且之前杰洛半梦半醒间对莉芙的态度也让露莉娅很在意。 “因为……因为……我和大部分公主一样！”莉芙仔细思索了半天，给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答案。 就好像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们看骑士小说时，会幻想自己是一个一身重甲、在决斗中凯旋，抱得美人、成就功名的骑士一样。 在露莉娅看来，莉芙也只是对于故事里那些美丽、出生开始便无条件受到人喜爱的公主产生了一些幻想和妄想而已。 “不过，公主都有拯救自己的骑士，好像没有人能拯救你耶。” 当世最强、天下无双，哪个童话故事里会出现这样武德充沛的公主被囚禁在高塔里等待骑士拯救呢？ 要是真有这样的公主的话，也是她们去拯救被邪恶女王用金钱和权势蒙蔽双眼的骑士吧？ “怎么没有呢？有的呀！”莉芙慌慌张张的给自己辩解，“有人说过要救我的，所以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有自己的白骑士的公主。” “欸，真的吗？” “真的！” “那，那个白骑士叫什么名字呢？” 这个问题一下问倒了莉芙，她把手抱在胸前，粗重的呼吸并且思考着。 “艾琳……吧？” 最后，她才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出了这个名字。 “艾琳是一百年前的英雄了耶，怎么可能会来救你呢。” “对哦。” 从小耳濡目染的听着救世的圣少女艾琳的故事入睡的人，估计说到骑士和英雄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就是艾琳，莉芙也不例外。 “那就他！”莉芙指着在一旁昏倒的杰洛，“在之前我发病的时候是他把我带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妖精庭院，让我不被其他人伤害到的。” 莉芙满脸得意，露莉娅却把手按向了她的额头：“你是否清醒？” 奇怪了，体温正常。 露莉娅缩回手，心说是你在几百人的包围下两拳锤翻了一个剑圣然后带着这个蓑衣虫扬长而去的好吧。 这哪是什么骑士救公主啊，匪帮抢女人都没你抢劫杰洛这么高效。 当时本以为这又是一位被自家老板小时候沾花惹草祸害过的小姑娘，所以露莉娅才会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想跟上去看看后续是什么发展。 但是这位满脑子童话故事的幼女真的和杰洛有过什么吗？露莉娅一时间有些不确定。 莉芙拍开了露莉娅的手，用辩解的语气说道：“是真的啦。” “那他的名字呢？”露莉娅有些坏心眼的问，她已经准备好了在莉芙回答出杰洛的名字后开始对他们两的过去刨根问底了。 “不知道。”莉芙倒是答得干脆，那副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是撒谎。 “嚯，名字都不知道，那他为了你做了什么呢？” “带、带我逃走？” 莉芙这话说得自己都不太肯定。 “从哪里逃走？” “当然是从坏人手里！比如说想毒死公主的继母，还有妒忌公主的姐姐，还有还有诅咒公主的坏巫婆！”莉芙掰着手指头说得头头是道。 末了，莉芙还补了一句“姐姐你没有童年耶。” 听到莉芙这样说，露莉娅才想起来。 在童话故事里，公主的共通标配可不只是美丽和人见人爱。 扭曲压抑的家庭、遭受没有理由的恶意与诅咒、凶狠的继母和丑陋又喋喋不休的姐妹，这些不幸的要素也是公主的‘标配’。 受尽不公、在高塔里孤独眺望远方的公主，和许诺带她离开的骑士。 这也算是经典的童话故事组合。 以杰洛对艾莉的态度，以及花上一大堆信仰改变三十年前的举动来看，他是一个见不得悲剧的人；如果他真的遇见了莉芙的悲惨遭遇，想必也会毫无理由的伸出援手。 亦或者……露莉娅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杰洛难道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萝莉控？ 第六十九章 开一把CSGO，和好兄弟一起rushB 杰洛觉得自己正躺在一阵空无的波浪之中，身前是灼热的暖流，而身后则是刺骨的严寒。 缓缓睁开双眼，柔和的火光照应之下，洒下无尽风雪的夜幕正朝着他张牙舞爪。 于是杰洛又再次闭上眼睛。 不对劲啊，自己刚才是被一堆大爷大妈追着要抓回去结婚，现在怎么突然间就被挪到荒郊野岭里了。 杰洛尽可能平静的把手往身下挪动，确认了自己的清白后才放下心里悬着的这一块大石头。 也就是这时，从远方传来了露莉娅的笑声。 “好像……醒了。” 因为间隔很远，又有飓风吹拂，所以杰洛听得不是很清楚。 “是露莉娅救了我吗？”杰洛一瞬间安心下来，看着风雪里逐步逼近的黑影。 若要说是露莉娅，那好像有些太大了；杰洛第一眼看见的是覆盖着浓密体毛的宽大身影，那身姿比起艾莉的战斗形态还要大上三四圈。 那身影僵硬的缓步靠近，上半身大幅度的左右摇晃，完全看不出一丁点的生气；可是从身影的方向，却时不时传来露莉娅欢乐的笑声。 不妙，露莉娅该不会是被什么怪物吃了吧？ 就在杰洛这样担心起来的一瞬间，黑影已经逼近到了杰洛的眼前。 一张从风雪之中探出的满脸血色、充斥着对生渴望的猴脸；然而生机却从它的脸上完全断绝。 拧断的獠牙、凹陷的面骨、被打得粉碎的下巴，浑浊且充满血色的眼白就这样构成一副血腥残暴的表情看着杰洛。 杰洛就这样和那诡异的怪物对视了好一阵，然后在不露怯的情况下偷偷摸摸打开系统菜单，准备用桃饱网给自己购买一套神明加护。 就在杰洛要确认付款的前一瞬间，露莉娅的声音又传来。 “还真的没被吓到欸。” 接着，在怪脸后，又传来了另一个带着一丝仰慕和骄傲的声音。 “当然，杰洛可是拯救了我这个高塔公主的骑士！”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年幼，让杰洛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十年多前天天和一个声音是这样的小女孩在安伦蒂诺的修道院里一起玩。 但是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正在杰洛开始回忆时，巨猿的尸体突然一阵抽动，然后朝着他扑来。 在银铃雪山的深处栖息着一只能够看穿人心、玩弄人心的可怖巨猿，它会读取目标的记忆然后模拟出各种声音、幻境让目标放松警惕。 难道这就是？ 杰洛猛然后跳三两步，又被刚才盖着的遮阳棚绊倒，摔倒在地。 “哈，还是吓到了。” 猴子脸抽搐几下，随后滚倒在地，随着像是地震一样的冲击，杰洛这才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高达十余米的雪山巨猿的尸体。 而之前在腰部扛着尸体的露莉娅和另外一位有些娇小的少女，不，女孩，正看着杰洛惊慌失措的模样发笑。 “露莉娅，还有……莉芙？” 杰洛看着露莉娅流露出安心的表情，随后又看到了在露莉娅旁边和露莉娅一起嬉笑的女孩，马上从地上弹起。 原本还和露莉娅一起因为整蛊成功而大笑不止的莉芙看着一步一步走近，表情严肃的杰洛逐渐止住笑声。 “有什么事吗？” 莉芙大声询问，却被杰洛蹲下身来一把抱住。 “喂，你不会真是萝莉控吧？”咋咋呼呼的露莉娅把两人分开，杰洛这才长叹一口气，仰望着天空。 “你没事吧？我们恶作剧确实很抱歉啦，不过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听到露莉娅的话，杰洛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对啊，自己为什么要因为确认了莉芙没事就突然忧愁的仰望星空啊？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我昏迷了多久。”杰洛问。 “从你的小女朋友把你救出来大概已经过了一天多了吧。不过我没有带表的习惯，所以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时间，总之，你那天下午突然钻出来抱了人家小妹妹一下，然后又晕倒了。” “你一直发高烧，我们也不能拉着你去医院，只好就在附近进行一下艰苦的野营生活。” 杰洛看着露莉娅一脚踢翻传闻中的神秘凶兽的尸体，心说你这艰苦野营生活过得有点传奇啊。 但是正想吐槽的杰洛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因为他注意到了另外一个情报。 “为什么不能拉我去医院。” “你们被花蕾骑士团联合格拉纳达教会一起通缉了，现在海鸥日报正在满大街的散发你们两的通缉单。” “这是什么超展开？我们怎么被通缉的？这整个银铃山脉以北不都是我的地盘，还有人能在我的地盘上通缉我，不会是……” “嗯。”露莉娅拍了拍杰洛的肩膀，“就是艾比安下令通缉你的，罪名……罪名是诱拐未成年少女。” 露莉娅像是感到好笑，轻轻拍了拍杰洛的肩膀，以一种怜悯的态度将海鸥日报摊开给杰洛看。 “格拉纳达的杰洛教长竟然是变态萝莉控！” 这样正义的檄文占据了海鸥日报的今日头条。 杰洛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在教区建立起来的形象逐渐破碎，“那莉芙呢，她是怎么被通缉的？” “莉芙公然袭击其他教区的教长并且将其打成重伤，现在潜逃，怎么也得是个肇事逃逸。” 第七十章 真神之力 看着杰洛像是痴呆了一般半耷拉着嘴，露莉娅不报指望的开始处理狩猎来的猴子。 开膛破肚，刺激的血腥味把杰洛从自己忽然变成一个通缉犯的冲击中拽了出来。 “我们确实干了这些事情，但是这也不至于到通缉的地步吧，哦，莉芙把别人老人家打骨折了这个可能确实有点严重。” “但是她一个花蕾骑士，只要声称当时对方疑似被邪神附身就能行使武力了吧？” “说谎是不好的！”在一旁翻着故事书的莉芙大声主张到。 杰洛尴尬地点头，敷衍的回应了两声，然后才凑到露莉娅身边，装作跟她一起处理猴子的样子，继续问到：“艾比安通缉我们没有这样的道理啊？格拉纳达的教长拐卖幼女，这不是等于丢格拉纳达教区的脸吗，这可是大丑闻啊？” 露莉娅拉扯着肠子，把连带着排泄物的大肠和雪水一起丢进刚挖的血坑里。 “是啊，不仅通缉了，还说只要发现了线索的，核对属实后给百枚金币当奖赏。” “居然还有赏金吗？艾比安是有多恨我啊！”杰洛只感觉自己对艾比安的一片真心都喂狗了，一时有点伤感。 “你在说什么呢，艾比安这样做当然是为了保护你和莉芙。” 确认血水都被好好掩盖起来，不会引来什么雪山狼一类的动物后，露莉娅才擦着汗水说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 “当时那个叫什么，卡利欧还是什么，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当时莉芙的妹妹也在场，她知道是你被莉芙带走了，还知道你在以前许下的承诺。” “她知道你曾经许诺过要带莉芙逃走。” 杰洛喉头滑动，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花蕾骑士团，在上一个世界线里执着于造神，他们把瓦利村作为一个虚构神迹的现场，甚至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去散播‘瓦利村的某位神明能够实现人的愿望’这样的谣言。” 露莉娅蹲在一旁，用雪搓洗着手上的血污与油渍，“很显然，瓦利村不是他们唯一的造神现场。” 露莉娅回过头，用略带着同情的视线看着莉芙。 好像注意到了视线，莉芙回过头对着两人笑了笑。 “大概莉芙也是花蕾骑士团制造神明的产物，亵渎不详的伪神。” “杰洛。你是不是因为在十来年前察觉到了花蕾骑士团的阴谋，才想要带着莉芙逃走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他们没有处理掉你？” “为什么……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清楚啊？”杰洛一根一根拔着猴子身上的白毛，他们今晚要烤猴肋排。 “为什么呢？明明制造伪神这样的事情如果被外人发现的话就一定会被灭口才对，但是你却在斗争的中心苟活了下来，还成功逃到了万魔殿附近的工厂里躲藏。” “是因为名气的缘故，当时的杰洛教长可是安伦蒂诺的大红人，如果花蕾骑士团随便动手的话可能会被舆论深究，甚至被其他不和的派系攻击。” “名气，我当时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屁孩，有什么……”杰洛忽然想起，自己当时确实在安伦蒂诺名噪一时，“男魅魔、活圣者。是这个名声保护了我吗？” 不管是摆出司马脸还是露出笑容，都会强制魅惑对方的究极神秘，杰洛一直以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原来是这个能力保护了我啊，我还以为我的天赋就只能当个小白脸用了，该说是阴差阳错吗……”杰洛感慨起来。 人或多或少都会拥有一些神秘的要素存在，自己这个看起来弱得不行的天赋居然在机缘巧合下，在安伦蒂诺保护了自己生命。 “所以这和艾比安要通缉我有什么关系？” 露莉娅露出一副我刚才说的话都是对牛弹琴的失落： “道理是一样的，拐走骑士团大团长的教长，死萝莉控，什么被工作束缚不能相爱的两人，这样的留言和关注度估计马上就会在北境传开了吧？” “再加上百枚金币的赏金……这可是足够买上房子、购置土地，下半辈子吃喝不愁的巨款了。” “所有人都会发疯一样的寻找你和莉芙、监视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希望靠你们来换取赏金。” “但是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一般民众也成了你的保护伞，那些暗中想要对你做些什么的势力和人，也大概会暂时谨慎，起码等到风头过去。” 听着露莉娅的分析，杰洛一时之间还觉得挺有道理的，只是没想到那个情商只有5的艾比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想到这样玩弄人心的对策。 “多半是艾莉帮忙谋划的吧，毕竟是活了一万年的老狐狸。”杰洛一派轻松的把猴肋排举起来。 “不过就算她们不这么费心也行，我又不是十年前那个小屁孩，只能靠着名声来保护性命了。” 看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调料瓶的杰洛，感受着空气里弥漫的信仰，露莉娅的担忧依旧止不住。 如果魅惑真的是杰洛从小就有的能力的话，那他在幼年的时候就应该无法控制这个力量发动后引起大骚乱了吧？ 那么，杰洛真正的能力是…… 看着杰洛手里写着看不懂文字的瓶装白色粉末，再联想起初次相遇时吃到的黑色种子，露莉娅一时半会也有些不确定。 将信仰转化为物质，那是传说中创造世界的真神之力。 第七十一章 海鸥日报 “怎么，一直这样盯着我。“正拿着从桃饱网现买的盐和味精给肋排调味的杰洛察觉到了露莉娅的视线。 他一边用余光看着露莉娅的神色，一边给肋排上切上刀花。 “只是在想你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过得这么精致，稍微有点意外。” 露莉娅看着杰洛用小刀熟练的给肋排切上八字纹，等到血水放干后又用积雪洗净，再码上厚实的味精和盐。 “会吗？”杰洛不以为意。 “我们现在可是在外面被通缉、只能蜷缩在荒山野岭里靠着打猎为生的状态，能吃饱就不错了，哪还有人像你这么悠闲。” 虽然露莉娅嘴上这么说，但是她现在还饶有兴趣的蹲在杰洛身旁看着杰洛处理肋排，一点也没有慌乱的样子。 “反正我是不相信诡计之神会因为被困雪山就慌乱的，接着。”杰洛又在桃饱网上买了一包瓜子丢给露莉娅。 拆开瓜子袋开嗑的露莉娅冷不丁被杰洛问了一个问题： “倒是你怎么知道我们被通缉的？” “我从路过的鸟那里买了海鸥日报。” 不隶属于一切国家、集团、势力的独立自由刊物——《海鸥日报》，只要向空中的海鸥丢一枚铜板，海鸥就会丢一份当日的报纸下来。 虽然现在天色已黑，还一直刮着好像永远也不会停的风雪，但是天空里依旧能看到几只形单影只的飞鸟。 飞鸟当然不会随身携带报纸，所以海鸥日报一定是某种覆盖了全世界的大魔法；虽然表现出来的只是“向鸟丢硬币，鸟丢报纸”这样的应用。 但是将这个魔法拆解开的话，海鸥日报的编辑部能够清楚的锁定每一个飞鸟的位置、能够判断飞鸟周边是否有抛起来的硬币，还能够通过传送法阵把报纸定向传送到飞鸟身边。 想要靠着这样的法阵监视他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它们会记录和追踪我们的行踪吗？”杰洛说出了这个在心底埋藏已久的疑问。 “应该不会吧，海鸥日报还是有记者和编辑的，他们不是靠给鸟附加上窃听和偷拍的法术拿到新闻的，好像在创刊号的头条上就写着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记者之魂这样的东西不允许他们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 “创刊号？”杰洛把腌好的肋排串上，然后架到火堆边。 “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海鸥日报报道的都是些什么黑心工厂、秘密卧底邪教团体、追踪吃人的鬼婆一类的新闻。所有人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买一下当地版的海鸥日报，看看周边有没有什么危险的。” 听着露莉娅的描述，杰洛感觉自己好像看错了报纸，在他的印象里——海鸥日报只是一个记满了各种风言风语、八卦消息、博人眼球的噱头内容的三流小报。 他还以为海鸥日报能火起来，全是靠着第一主版这个版面呢。 这个夹在报纸中间，若是不注意看便绝对会漏掉的面板之所以叫第一主版，是因为这个板块一直是海鸥日报支持率最高的板块。 这里主要刊登的都是一些喜闻乐见的地狱女大公和女神被哥布林带回巢穴里下崽、潜入敌国的王牌间谍睡服女王公主避免一场战争的故事。 总之，就是擦边热水器的不正经板块。 很难想象，靠着这种东西续命的报纸在以前会说出什么“记者之魂”、会去卧底邪教徒和大企业揭露什么黑心秘密。 “现在他们的记者之魂估计消散得差不多了吧。” 抬手赶走天边的飞鸟，杰洛感觉到了一丝时代的衰颓。 “这都是人们选择的嘛。”露莉娅反倒是有些无所谓，“比起什么揭露难以看见的真实黑暗，人们都更爱看被粉饰的乐子。” 说着，露莉娅掏出一叠报纸，塞给杰洛。 “这是你劫走莉芙的号外版头。” 随着肋排被火焰烘烤得啪滋作响的声音，杰洛快速浏览起手中的报纸来。 比起自己预想中的更加令人愤慨和不满，这全是赤裸裸的诽谤和诬告！ “杰洛教长荒淫无道，将格拉纳达大教堂当作自己的*房，与圈养在其中的修女们日夜……” “他病态的欲望终于连整个格拉纳达的修女都不能满足，于是他将目光盯向了纯洁善良的花蕾——莉芙·芙罗拉小姐。” “用叔叔带你去看金鱼这样恶劣的手法诱拐了纯洁的花蕾……” “莉芙小姐微微喘息，大好春光……” 前面瞎写胡写也就算了，后面直接转进小黄文？ 杰洛有些愤慨，这上面写的全部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别说把格拉纳达大教堂全部修女当作自己的后宫，就是只来一个艾莉估计杰洛第二天就得直不起腰来。 全然不顾之前自己也看着海鸥日报上的热水器文章乐呵的事实，杰洛义愤填膺的批判起来： “这样不实的报道谁会喜欢看啊！这种凭空捏造和歪曲哪来的新闻行业的素养啊？” 第七十二章 萝 莉 富 婆 ！ “在看什么？” 闻着烤肉的味从小窝里挪过来的莉芙兴致满满的看着杰洛手里的报纸。 虽然从伦理上知道莉芙已经成年，别说这种擦边球了，再直球的东西她都看得，但是杰洛还是感觉莉芙的时间停在了十年之前。 他慌忙合上报纸，丢进火堆里：“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普通的晚报而已，莉芙喜欢看报纸吗？” 莉芙看着杰洛慌张的神色，又看了看在火光里逐渐化作灰烬的报纸。“是不能给我看的东西吗？” “那倒不是，也不是不能给你看的东西，只是怎么说呢，就是那个，稍微多少有点不太合适。” “不合适？”莉芙满脸疑惑，随即失落的低下头去。 虽然莉芙看起来还是十岁出头、幼稚得不行的小姑娘，但是她好歹比艾比安成熟一点，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杰洛心说芙宝啊你可能不清楚，这种三流报纸是没有底线的，他们可劲造谣我和你放学一起去咖啡厅、去看绘本展览、背着天使的翅膀在安伦蒂诺的城墙上游荡互相诉说美好理想的懵懂幼年时期那暧昧的青春。 他们就觉得我是十恶不赦炼铜仔，因为看你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所以拐走了你想做苟且之事。 他们理解不了我和你之间的…… 可是，杰洛忽然感觉一空，不对吧？有过这些和莉芙的经历的是自己的前身，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过来才两个月的穿越者，为什么会对莉芙投注这么多的感情？ 明明只是陌生人而已。 但是这样的话显然是不能对莉芙说的，因此杰洛再度打开桃饱网，买了一瓶儿童口味的橘子汁恭恭敬敬地递给莉芙。 “这是？”莉芙满心欢喜的接过瓶装橘子汁，包装上一个滑稽的蓝色扭曲小人以怪异但是温暖的笑容看着自己。 “好喝的。”杰洛帮她拧开瓶盖。 看到莉芙小心翼翼地把鼻子凑近瓶口，闻到浓郁的香精味后皱起眉头，杰洛还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喜欢这样的饮料。 毕竟这个世界虽然已经赶上了工业化的初期，但是香料也还算是稀罕货，像桃饱网里卖的各种香精香料不要钱一样甩的食物对于莉芙来说可能有些太刺激了。 果然，莉芙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便被嘴里浓郁得像是塞满了一整个果园的橙子果香和甜味直冲大脑。 但是在接受了这个味道后，莉芙还是连续不断的小口啜饮起来。 把最后一口橘子果汁收入口中，回过神来已是空瓶。 看着满脸笑意的杰洛，莉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礼，想要什么。” “啊，回礼？” 杰洛有些不明白，在这样荒野求生的时刻，给点吃的喝的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而且这只大猴子也算是莉芙打回来的猎物，自己只是沾沾光。 “什么都可以吧，不过不要太贵重的东西。” 但是小孩子的心思就是这样单纯的，你给了我好东西，我也给你回赠一个我喜欢的东西。 莉芙点点头，一手指天。 “莉芙？”杰洛有些不明所以的也抬头张望。 “你要送我什么呢？星星吗？” 天空中一颗流星划过，也许是老天也想要回应少女单纯的祈愿。 “有星星掉下来了。”杰洛这样轻声说道。 “那不是普通的星星。”莉芙也这样回答。 两个人之间产生的某种小文艺小悲伤、感觉像是能去岩井o二电影里担任男女主角的立场骤然展开。 这让小手不是很干净，一边嗑瓜子一边悄悄咪咪撕扯下一块猿肉的露莉娅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想了想，她最终还是没有加入这场突然文艺起来的对话。 她只是看着流星一点点在自己的眼里放大。 杰洛也是如此，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样才能回应这位有些任性的小公主的话，只能看着流星夹带着火光和狭长的尾巴一点一点坠落。 但是不太对，流星越来越大，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莉芙？”杰洛有些不自信的问了问旁边的莉芙，而她依旧看着流星，在嘴里念叨着什么孤独的不相信神明的灵魂一类的台词。 看着莉芙一动不动，杰洛也就在这里跟着站定。 虽然他杰洛自己是个超级无敌大彩笔，但是身后还站着露莉娅呢，如果自己死了，露莉娅也别想要领到这个月的工资。 如此有恃无恐的杰洛看着流星逐渐放大。 那是一柄巨剑——不像是许多文艺作品里一样宽厚得像是门板一样。 透明的剑身仿佛由玻璃制成、映射出摇曳不定的火光与星辉的光点，纤细修长的蜿蜒向下，一直到装饰华丽的剑格，最后汇聚于剑柄的一尾。 莉芙接住了从天而落的剑、原本狂暴、涌动、因为与大气层剧烈摩擦而产生的高温随着她的手掌而逐渐放缓停歇。 “此剑在宇宙的中心，以恒星作为熔炉锻造；是历代芙罗拉的当家赠与伙伴的大剑。” 虽然在古神代语里，伙伴是伴侣，也就是夫妻的意思，但是杰洛始终不觉得莉芙会是一个这样卑鄙，企图趁机和自己定下婚约的女性。 他只能后退两步，连连摆手：“这把剑太珍贵了，和这一小瓶橙汁完全不等价吧？” “是吗？”莉芙沉思片刻，把手突然砸进地里，从中捞出一把变体通红，燃烧着火焰的长剑。 “这样价值应该就相等了吧？” 莉芙满脸得意的微笑，在杰洛看来那就是： 毫无心机傻白甜到一骗一个准的超级萝莉富婆！ 第七十三章 所以我才说不要让不懂做饭的人做饭 虽然还不清楚莉芙抽出来的第二把剑具体是个什么设定，但是杰洛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这剑绝非凡品。 用一瓶橘子汁换到两把绝世武器，这不是很划算的交易吗？ 虽然一瞬间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一会想起莉芙说的“是赠予伙伴的剑”这样的话，杰洛就提不起收下的念头。 结为伙伴，神代语言中结为夫妻的隐语，虽然莉芙可能是因为心性还停留在了小孩子的阶段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所以认为这是送给朋友的礼物。 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吗？傍上一个心思单纯天真得不行的萝莉富婆。 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杰洛还是有着自己的考量，起码不能利用莉芙的过往和她绑定上什么关系。 “剑的话就算了，我对这种打打杀杀的东西没太大兴趣。”杰洛连连摆着手拒绝。 如此推辞几个来回，莉芙总算是把两把剑收了回去。 因为白拿了别人礼物，所以坐立不安的莉芙抱着塑料瓶坐在火堆旁，时不时偷瞄一眼杰洛。 “露露，那几把剑应该是很高级的武器吧？”对这类东西不算熟悉的杰洛询问依旧在胡吃海塞的露莉娅。 “什么剑？” 露莉娅满嘴是油，听到杰洛的话这才把目光从肋排上移开。 “刚才那么大的天地异动露露你都没注意到吗？” 又是呼啸坠落的星辰、又是从地底熔岩中拔出的长牙；莉芙的两把剑都可谓是出场特效拉满的武器。 杰洛甚至毫不怀疑，从天上掉下来那把剑如果不是莉芙接着了，是可以在地上直接砸出一个陨石坑来的。 “与其注意那些，还不如来看看我的最新发明。” 露莉娅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给杰洛看了自己刚才对着猴肋排和瓜子研究出的杰作—— 两层肉排之间夹满了瓜子仁，肉排的油脂涂抹着瓜子仁间的间隙，将其牢牢黏附在肉排的表面。 杰洛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意大利人看到菠萝披萨是什么心情了，哪有人这么糟蹋粮食的，而且刚才递给露莉娅这包瓜子可是焦糖味的，是一整个大的甜口啊？ 于是杰洛默默接过露莉娅端来的烤盘，在露莉娅期待的目光中把两块肉排掰开，用勺子把瓜子仁一点一点的刮下来。 露莉娅满脸绝望：“你在干什么，那是我好不容易创作出的新菜品！” 听听，这是人话吗？新菜品？ 您这位女神祖籍是不是英格兰？ 为了让露莉娅停下聒噪的发言，杰洛只能舀起一勺瓜子仁：“张嘴。” 虽然有些不满，但是面对最爱的瓜子仁，露莉娅还是乖乖张开嘴。 “啊~” 杰洛把满是兽油的瓜子仁塞到了露莉娅嘴里。 经过胡椒、花椒、盐和味精、葱姜蒜等调料勉强镇压住的野兽腥臭味在露莉娅的嘴里猛然绽放。 原本露莉娅期待的香料的香味与瓜子的甘甜美味彻底变成了腥臭中夹杂着坚硬口感的折磨。 话虽如此，露莉娅还是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大原则咽了下去。 最终，泛着泪光的露莉娅只能说出一个感想： “好难吃。” 第七十四章 做饭难吃的理由 虽然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会难吃，但是也不至于难吃到这种地步吧？ 看着露莉娅甚至因为难吃而流下了泪水，杰洛也给自己舀了一小勺瓜子仁。 以前经常在动画里看到什么所谓的“难吃得让人口吐白沫的邪恶料理”，这东西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任谁都会有想要尝试一下的想法吧？ 粘稠的、夹带着充满野兽腥味的油脂包裹着一粒粒颗粒分明、在火光照射下映射出令人反胃的深黄色泽的瓜子，随着一阵阵寒风将不详的气味送入杰洛的鼻腔。 以常理来说，人类天然而本能的寻求着高油高糖的饮食，这是刻在dna里的本能，杰洛这样安慰着自己，也许只是因为露莉娅是一位女神，而不是一名人类，所以才对于这满是油脂的兽肉+坚果的组合反应这么大。 鼓起勇气张开大嘴，将小半勺瓜子一口吞下。 首先在嘴里扩散开来的，是野兽那特有的臭烘烘的味道。 作为应急口粮而捕猎来的雪山巨猿肯定不可能是经过育种、养殖出来的食用生物，作为一方霸主的它没有经过阉割、也没有调节饲料种类。 虽然这只雪山巨猿是只有一只的特殊个体，并没有目击到过所谓的族群，但野兽周期性的发情期令它的肉里充满了腥臊。 以及巨猿作为霸主而言随意捕食其他生物的食性的捕猎，运动量较大，体内脂肪含量不算高，肉质也就因此不够肥美，反倒有些老柴。 虽然杰洛靠着各种各样的香料、嫩肉粉、涂油勉勉强强遮盖了这一问题。 但是用从肋排里溢出来的油脂拌其他产物的话，压制住腥味的香料便失去了效力。 被埋藏的腥臊味从中油脂中破茧而出，在才入口的瞬间便牢牢占据了口腔。 接着，灾难便来到了第二个重灾区，也就是口感。 瓜子那微微的甜味已经被猿油的臭味完全掩盖，成为了腥臭的载体。 在这样的前提下，瓜子本身坚硬的口感与细小的颗粒便令这些问题进一步的恶化。 杰洛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这是他从穿越后到现在第一次如此想要哭泣。 “你们在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忽然蹦出的莉芙看着杰洛怀里的盘子，不客气的全部拿走。 “等等，那个是不能吃……”虽然杰洛想要出声制止，可是才说出半句话，就看到露莉娅因为自己的佳作被杰洛评价为‘不能吃’而沮丧的神情，因此杰洛在进退两难之下就这样僵在原地。 莉芙直接将剩下的大半盘瓜子扒拉进嘴里，又将两块肋排啃了个干净，丝毫没有一丁点杰洛和露莉娅表现出的不适。 末了，她的嘴角还挂着一粒瓜子仁，展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个！好吃！是哪里找到的？” 露莉娅和杰洛一时面面相觑，都怀疑是自己的味觉系统出现了问题。 露莉娅眼疾手快，在杰洛伸手之前帮莉芙把嘴角的瓜子仁拿了下来，然后塞进自己的嘴里。 一股熟悉的腥臭味在她的口腔里扩散，几近让露莉娅窒息。 正在露莉娅准备抓一把雪来漱口时，杰洛适时递上了一瓶矿泉水。 “虽然一般人都会觉得积雪很圣洁美丽，但是其实雪核都是空气中的尘埃和重金属颗粒，很脏的。” 没有心思去探究杰洛的说辞，露莉娅灌了一大口水才总算勉强冲刷走嘴里的味道。 她很没有仪态的擦着嘴，怀疑似的看着莉芙，‘这孩子到底是什么味觉。’ “说起来，露莉娅你以前好歹是个女神吧？” “什么叫好歹是，我即使堕落了也是在万魔殿里身居高位的女神。”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我们忍受不了这个味道而莉芙可以了。” 杰洛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吃得很开心的莉芙。 如果他的猜想可行的话，那也许可以靠这个生意赚到公司的第一桶金。 第七十五章 原始生殖崇拜与母猪的产后护理 无论古今中外，对于贡献给神明的祭品往往会被要求是“洁净”、“干净”、“神圣”的。 更具体来说，未经人事的童男童女、被阉割的鸡鸭牛羊。 这样的要求乍一看之下是一种生殖羞愧，但是只以生殖羞愧作为结论是否有些不合适？ 人类古早时期的原始信仰往往以生殖崇拜为主，为什么唯独到这里就是生殖羞愧了？ 有没有可能这件事还存在着别的解释？ 杰洛在穿越前曾经在外国出差，那边的肉猪是不骟的，吃起来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膻腥味。 这是因为没有阉割的猪好动爱斗、肌肉纤维粗糙，同时产生的性激素的味道渗透入肉中导致腥臭无比。 照这样看，“对于神明的供奉之物必须洁净”就有了一层现实的理由—— 性激素较少的动物肉更好吃。 但这样的肉之所以会被作为“供品”，则大抵是因为生产力不是那么的富足，没有足够的资源将所有肉猪都骟一遍，只能把这一点花费了大价钱得来的珍品供奉给鬼神祈求庇护。 而作为穿越户的杰洛，吃的各种饲养肉都是经过了最为先进的处理；而露莉娅贵为现世真神，吃穿用度即使是在万魔殿也是最为顶级的。 自然，两人印象里的肉都是这样没有什么腥臊味的优质、不，顶级肉类。 而莉芙作为从军事贵族登神的人，在花蕾骑士团中即使是成为神，吃穿上也和一般的‘军事贵族’拉不开太大的差异，虽然精良，却到不了供品的程度。 所以，杰洛和露莉娅两人觉得腥臭无比、难以下咽的兽油拌瓜子，在莉芙吃起来是稀疏平常的美味。 抓住了商机的杰洛决定动手试验一番。 他虽然不懂养猪也不懂兽医，但是这样的技术即使在这个异世界也是存在的，露莉娅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要验证的是：骟过的猪肉是否当真比起一般的兽肉更好吃。 如果有足够的市场的话，也许杰洛就能靠卖肉获得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 嗯……正经卖肉，绝对不是向萝莉富婆出卖自己的尊严和灵魂！ 在桃饱网上花了三十信仰买了一扇猪五花，杰洛现在对于桃饱网的出货时机已经有了一个刻入骨髓里的理解。 他看到桃饱网的提示变成了：已发货，在心中默念三秒后便直接抄手抓住半空中落下的猪肉。 如果不是滑腻的猪油让杰洛一时没有抓稳，导致猪五花砸在了头顶，那么杰洛此时的动作大抵是算得上潇洒的。 果不其然，这样的举动引得莉芙一阵拍手。 “好厉害！” 而露莉娅则是温和的对着浅笑，“虽然没抓稳但是也很厉害了。” 两人的喝彩直接对杰洛造成了一整个的暴击，他胡乱扯下头上的猪五花，对着两人开始吹嘘。 “一般说到好吃的肉，会想到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莉芙举起手，不等杰洛回话便抢答道：“炸肉串！” 虽然这也算正确答案，毕竟大量香料腌制后又油炸一次的肉怎么都不可能难吃，但是杰洛想听的很明显不是这个。 他虽然是坚定的香料派，但是此情此景也只能摇摇头否定了莉芙的答案，并且追加问题的限定条件：“在不使用调味的情况下、在只是白水烧煮的烹饪手法下，哪种肉会更好吃？” 完全不会做饭的莉芙歪着脑袋想了想，便放弃，直勾勾盯着杰洛手里的猪五花：“杰洛手里那块比较好吃？” 而一旁看起来好像会做饭，却将技能点全部点在黑暗料理上的女神露莉娅虽然摆出了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得出的答案却相当的朴素：“脂肪更多的肉会更好吃？” “嗯，算是对了一半。”杰洛点点头，把猪五花递给露莉娅和莉芙。 “均匀分布的油脂和足够软嫩的肌肉纤维确实能让肉质更鲜美，不过还有另外一项重要的原因。” 露莉娅没有接过五花肉，只是凑到肉前轻轻吸气，便好像明白了杰洛所说的另一项原因，“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而莉芙见状，也马上有样学样的凑到五花肉前跟着一起吸气，“我比露莉娅姐姐早一点明白哦。” “不过刚才吃过的瓦兰彻猿的肋排也比起通常的更加美味。我不认为这块肉会有在这之上的味道。”露莉娅仔细思索刚才吃过的肋排，虽然油带着一股恶心的腥气，但是肋排本身不仅相当鲜美，还有着淡淡的咸香和香草味。 虽然猿油不太行，但是肉本身经过杰洛使用各类香料彻底腌制，自然不会有太多腥味的同时还增添了大量风味。 于是，杰洛又割下一块大猴子……瓦兰彻猿的肉，拿在手中。 “那要不要来试试哪边更好吃？” 第七十六章 超 展 开 “好啊，刚才那个瓜子只是意外，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水平。” 露莉娅挽起袖子向着杰洛手里的猿肉伸手，显然是准备再度下厨。 而已经被猿油瓜子呛过的杰洛显然不会给露莉娅再度下厨的机会。 这种基本的味感都没有，只简单的觉得好吃的加好吃的一定更好吃的人，一看就是做菜新人。 他巧妙地躲开露莉娅的魔爪，正色道：“要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露莉娅对这个词若有所思，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一道菜不止是食材会影响口味，厨师的水平也会有很大的影响，我们两人的厨艺水平很明显不是完全相同的。” “如果让你来做菜的话，就不能够得出是哪边的食材更优秀的结论了。” “变量……控制，原来如此。”露莉娅点头认同了杰洛的说法，“这确实是很有意思的想法，不过你确定要为了验证这种东西放弃一道女神亲自下厨制作的美味吗？” ‘女神亲自下厨的美味’在刚才已经让下厨的女神和我都恶心到想吐出来了。 杰洛心里虽然不怎么信服露莉娅的话，但还是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哪有，小的哪敢劳烦女神大人亲自下厨呢？只可惜那美味小的无命消受啊。” 见杰洛这样恭维自己，露莉娅也就收回了手，心满意足地坐到了篝火旁。 “哼哼，明白了就好，女神亲自下厨做饭对于凡人来说本来就是不可能……不对，无命消受？不是无福消受吗？” 回味过来杰洛话里的嘲讽之意，露莉娅这才狠狠朝着杰洛瞪了一眼，末了，又扭头看着正捧着童话书的莉芙，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莉芙，是露莉娅姐姐做的饭比较好吃对吧？” 莉芙听到身旁响起的声音，先是一惊，手里的书都没拿稳。 眼看着五颜六色的骑士很快就要和高塔上的公主一起葬身于篝火之中时，露莉娅眼疾手快，一下子抓住了即将跌落的书。 “啊？” 也就是这时，莉芙才反应过来，有些困惑地扫视着露莉娅和她手里的书。 莉芙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从露莉娅手里拿回自己的书，但是露莉娅却轻轻把手一扬，躲过了莉芙的扑击。 一次不中，调整方位准备第二次扑杀时，露莉娅把书往火堆上靠了过去。 露莉娅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和自己不服输的时候一模一样，莉芙当然知道露莉娅是想要别人夸赞她的厨艺。 再加上自己喜爱的童话故事书也落在了她的手里沦为人质，而且看样子不夸奖她的话她就会撕票。 但是即使如此……故事书里都说人要正直诚实，所以莉芙也不准备撒谎。 “我……” 她支支吾吾的开口，但声音气若游蚊。 也许是因为难以说出违背本心的话语、但是又不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故事书葬身火场。 露莉娅曾经这样靠着人质战术玩弄过不知道多少自称救世主、英雄的人。 他们这样犹豫温吞的样子不管多少次都会让露莉娅感到愉悦、那种邪恶充盈着自身的感觉令露莉娅心情很好。 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露莉娅将脸凑了过去。 等到露莉娅的耳朵都要贴到莉芙的脸上时，露莉娅总算听清楚了莉芙的低语： “拜托了，另一个我。” 第七十七章 女 神 打 架（明天恢复正常双更） 浓郁的雾气再度扩散，半透明的棺椁将莉芙包裹，一股宁静的气息令露莉娅心生警觉向后跳去。 走的时候依旧不忘在篝火里引燃一根火把，将火把窝在手中的露莉娅做出随时能够烧毁书本的架势。 “不要轻举妄动！” 没有任何神秘、只是单纯的散发出高温的橘色火焰在阴冷的风雪中摇曳，拖曳出仿佛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光线。 露莉娅的双眼看穿了无色浓雾的遮盖，注视着棺椁里莉芙的身体变化，似乎是察觉了视线，在棺椁中的莉芙也朝着露莉娅回望过来。 接着，莉芙头顶上层层叠叠展开的五层光环让露莉娅错愕的睁大了眼。 现在已经是神战的领域了，得马上展开光环才行……正在露莉娅这样想着的时候—— 也就在那一瞬间，露莉娅丢失了明明处在视野正中的莉芙，连带着她拿着故事书的手也被扯下。 没有鲜血涌出，失去了手臂的露莉娅徒然跪倒，从左手的断面里散佚出的是漆黑、粘稠的液体，那是构成她的身体的污染。 “这么开不起玩笑吗？” 迟了一拍，三红两紫的光环在露莉娅的头顶上绽放，压抑住疼痛挤出声音询问的同时，她开始在雪地上追踪着莉芙的痕迹。 一道、又一道、快到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某个东西在积雪上留下印记。 虽然人类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但是露莉娅看得见，那是正在将童话故事书塞进包里的莉芙。 将书收好后，莉芙便从虚空之中拔出一把冒着火星的通红巨剑。 就在露莉娅举起尚存的右手准备迎击时，意料之外的撞击突然到来。 一根断手砸中了露莉娅，从指甲上被油渍晕染的痕迹来看，这是露莉娅的手。 将断手吸收分解为污染，然后再生左手，最后覆盖上信仰的表皮，露莉娅的头顶，恶魔的尖角开始浮现，加速了这一过程。 也就在这时，双眼底下高涨着敌意、单手握着超过两米长、散发出灼热火光的大剑的莉芙凌空跳起，朝向露莉娅头上的恶魔之角劈来。 杰洛……快点回来啊，这个熊孩子好凶啊qwq。 当露莉娅在心里呼唤杰洛的刹那，视野横传，巨剑表面飘散的火星与灼热的感觉切断了露莉娅。 “有话要传达给你。”莉芙就这样，以巨剑贯穿露莉娅的身体，丝毫不顾这诡异的状况，只是像聊着家常一样和露莉娅耳语。 “其实露莉娅姐姐，你做的烤肉拌……那个奇怪的坚果很好吃，但是缺乏了一点独创性，也只是借用了杰洛教长调味做好的烤肉，我认为只论厨艺，杰洛教长在你之上。” 莉芙用淡漠的语调念完了上面的话。 “我都被你砍出致命伤了，你还在这里和我聊家常吗？” “像你这样的原生神明，肉身只是信仰构建的投射，只要你的信仰没有消耗干净，那就不会死亡。” 巨剑一点一点从露莉娅的身体里拔出，飞散的火星将露莉娅身上的污染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明明刚才杰洛不在身边，你只要恭维两句我做菜比较好吃的话就行了。” “不行，那是说谎的行为，妈妈和故事书里都说人要做一个诚实守信的乖孩子。”莉芙语气坚定。 “欸，说谎不行吗？” “嗯，说谎的人都是战胜不了自己、战胜不了生活的失败者，是不被需要的坏孩子。” 正在抽出巨剑的莉芙忽然感觉到了一丝阻碍，剑被卡住了。 她正要加大力气抽出刺入露莉娅身体里的巨剑，但扑面而来的杀气却迫使她丢下手中的剑，朝着一旁翻滚倾斜而去。 一团漆黑的恐惧掠过了莉芙长长的头发。 突破风雪喷涌而出的深沉憎恶掠过莉芙的身子，直直的射入高耸入云的雪山之中，即使在风雪交加的黑夜里，那团神秘引发的猛烈爆炸也依旧显得比黑暗更加深沉。 丢下巨剑的莉芙刚稳住身形，便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不自觉跪倒在地，等到她抬起头时，眼前的是五层光环同时闪耀的露莉娅。 露莉娅美艳的脸皮下方，数百道如同蚕一般肥厚的肿条蠕动着，最终撕裂信仰编织成的外皮，这些触手状的恐惧朝着莉芙的方向卷去。 以几乎特技一样的姿势向后空翻跳跃的莉芙回避了这一击，几根触手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血痕。 她拉开距离，就这样警惕的看着已经化作异形的露莉娅，从伤口上渗出的鲜血还没来得及流淌便化作坚冰。 这是现人神与原生神最大的区别，现人神存在着血肉，而原生神则是纯粹的信仰造物—— 虽然像是腹部的地方还插着剑，但是露莉娅已经变成了一个脸上长满漆黑触手、身子干枯纤细，在月光下散发出异样妖异的怪物。 或者说，她只是展露了作为邪神的真身而已。 随手将还卡在肚子上的巨剑拍碎，露莉娅再度催动头上的触须朝着莉芙攒射而去。 莉芙灵巧的踩踏在触手上高高跃起，冲入风雪之中，紧接着就拔出了第二把通体蔚蓝的长剑。 浑身上下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冰光、夹带着冷风气息的剑将露莉娅的触手冻结、然后斩断，即使面对着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露莉娅，莉芙也不愧战神之名，暂时不落下风。 但饶是如此，有一根比起其他触手稍微晚了一步的触手从风雪的冻结之中侥幸逃脱，狠狠砸在了身处空中、斩出一刀后无法自由活动的莉芙身上。 在雪地上翻滚打转了好几圈才重新站起的莉芙眼前的，是露莉娅那张再也看不出神色的可怖面容。 “你原来是邪神吗？而且……这么强。” 虽然露莉娅是神，而且还是邪神这一点让莉芙相当震惊，但是莉芙最为困惑的还是她不明白露莉娅为什么会这样忽然攻击自己。 透着紫光的扭曲大角下蠕动的数十根触手、与之前在火堆旁一起散发着笑意的双瞳重叠在一起。 “你是知道我是谁还这么说的吗？” 蠕动的触手散发出浑浊不清的声响，虽然几乎和露莉娅的声音完全不同，但是莉芙还是从中听出了难以言喻的哀伤。 “我是……谎言与诡计的女神。” 第七十八章 坠崖专业户 忽然自爆身份的露莉娅紧接着便发动了再一次的攻击，大幅度的旋转身体打出的一记勾拳砸入了莉芙的脸中。 在雪地上不断翻滚、弹起的莉芙最终撞入了岩壁之中，彻底粉碎了三人小小的避难所。 “啧……”咋舌的莉芙将冒着寒气的剑丢出。 离开了莉芙的信仰支持、剑身逐渐破碎释放出刺骨的寒气，再度冻结了几根触手。 但仍旧有数根触手从冰雾中冲出，为了闪躲接连射来的触手莉芙不得已的连续翻滚，早已没了刚才游刃有余的姿态。 “要是你听不见的话，那我就靠近一点。” 虽然这样说，但是铺天盖地飞舞砸来的触手让莉芙很难接近。 把空中飘落的雪花当作立足点，让庞大身躯飞翔在空中的黑色异形舞动着蜷曲的触须，同时持续不断地灌输着恐惧。 汇聚的恐惧混杂在风雪之中逐渐笼罩向莉芙。 相斥的神秘只要接近便会剧烈的排斥，而混杂在风雪中的恐惧不止是中和了莉芙散步出去的浓雾，甚至还让莉芙连起身都做不到。 “看吧，我就是谎言的化身，我——无与伦比的强大。谎言可是这个混乱世道里被所有人下意识的依赖、使用的东西。” 露莉娅依旧以异形的身姿在风雪之中漫步，“绝不是什么无用之物。” “那些说谎的人，也绝对不是什么失败者、不是什么被抛弃的人。” “恰恰相反，能够熟练运用谎言的人才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 高高在上的如此宣告的露莉娅翻转了身姿，漆黑身影在吹袭而来的气流中协调姿势，抵达莉芙的头顶的同时，它将两腕向上伸出，径直拉起了被恐惧的爆破压倒在地动弹不得的莉芙。 直视着满是储蓄的脸与闪耀着红紫色光辉的恶魔犄角，比起触手缠绕自己时抢先一步，莉芙猛然踹向露莉娅的胸腔。 猛然被踢中的露莉娅此时却一丁点的反应也没有，她就这样紧紧抱着莉芙，触手的孔洞之中渗透出了深紫色的焦油状物质。 “你也是，因为有着力量所以才能够高高在上的说什么不需要谎言吧？” “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自以为能够贯彻自我家伙……不管多少我都能摧毁。” 紫色的焦油一滴滴落下，融入了莉芙那形似灰雾的光环之中。 随着光环逐渐黯淡，莉芙的身体也慢慢缩回原本的模样。 地狱大公只论实力的话，大概和四环天使相差无几，但是其体液有着极强的感染能力，能够消弭掉神性，甚至使其转化为恶魔。 露莉娅是被转化后成为邪神的女神，作为堕落来源的恶魔之血早已成为了她的一部分，虽然感染的力量不如恶魔，不可能让神变成邪神、恶魔一类；但是封印、扰乱神性的发挥还是能够做到的。 看着逐渐退回少女模样的莉芙在自己怀里的表情从无所畏惧的茫然逐渐染上惊恐，露莉娅便感到一阵残忍的施虐心从心底涌起。 “不，暂时不要这样做。”她收回了想要勒死莉芙的，不安分的触手，慢慢的从空中降落。 蠕动着的触手下，狰狞的口器一开一闭，“现在我来问你，我和杰洛教长哪边做饭更好吃呢？如果回答不让我满意的话，你当然也知道后果的。” 失去了力量，仍旧在不断尝试挣扎的莉芙看着触手一根根缠上自己的脖颈，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只要说出违心话就能够轻松、就能够活下去……但是，妈妈也好、童话故事里也好，主角不都是正直善良的吗？ 虽然面对死亡的威胁，但是莉芙在几次粗重的呼吸后，还是坚定的、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出了“杰洛。” “好吧，那你就怀抱着你的正直溺死吧。”围着脖颈的触手不断用力挤压，很快，莉芙便开始感觉到喘不上气来。 呼吸沉重、夹带着艰难的阻塞感……自己是要死了吗？ 求生的本能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力拉扯起围住脖颈的触手，想要扯出一点能够呼吸的空间。 但即使如此，失去了力量的凡人的抵抗，在显露出真身的邪神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虽然露莉娅也只是吓吓莉芙，没有真的想要杀死她，在见到莉芙宁死不屈后，也就开始松动触手准备放开。 但是触手竟然在这关键时候打结了，露莉娅的触手就好像把耳机线放进裤子口袋里再拿出来一样的惨状。 但是等到露莉娅打开纠缠的触手时，在其中却没有看见莉芙。 “哈哈哈……”杰洛喘着粗气，怀里抱着同样张大嘴试图呼吸的莉芙。 杰洛因为处理生肉走到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等到再回来时，整个营地已经被猛烈的冲击摧毁得一干二净了。 不仅如此，露莉娅不知所踪，莉芙也被这个一看就像是什么最终boss的长着触手头的骷髅架子抱着马上要杀死。 自己这才走开三分钟不到，至于吗？ 杰洛当机立断，点开桃饱网，花了大价钱买了总共五分钟的时停加护，使用时停的能力快速救下了莉芙，然后猛然跑路。 至于用时停干掉这个一眼无敌的大boss？ 开玩笑，自己这换算成游戏的话进度也就才开篇！怎么可能会去跟那么恐怖的怪物打！ 虽然杰洛有意想跑，但是那身形诡异的怪物也没有放他们两人走的打算。 明明是被杰洛停止的时间，它竟然缓缓的在这化作一片灰黑的世界里移动了起来。 “杰……洛。”蠕动的触手下发出浑浊的声音，听得杰洛一阵毛骨悚然。 那声音就像催命符一样钉在杰洛的身后。 心一横，杰洛再买了维持身体状态的加护，可加护刚生效，他就开始后悔起来。 现在，杰洛的身体被固定在了这个累的要死、却勉勉强强能迈开腿的状态，再加上抱着一个人、以及喘不过气来的轻微缺氧状态，让杰洛甚至看不清楚前方的路。 那怪物还一直在后面说着什么“小……心……”对对对，下次我见着您小心一点绕道走，绝对不会被你逮着了嗷。 就在杰洛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一脚踩了个空。 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又一次体验了从山崖跌落的感觉。 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杰洛只来得及抱紧依旧被时停的莉芙，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过去。 第79章 地下室 铁华历0172年，3月13日，凌晨2：43。 极北之地、新神教国、最为偏远的北部教区格拉纳达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古老且华丽的石制教堂。 格拉纳达大教堂，这座教堂曾是数百年前吸血鬼统治世界时期，某位吸血鬼大公为自己修建的陵墓。 这些被神明诅咒、终日不得见到阳光的怪物在建筑上疯狂的渴求着高远的天空与遥不可及的太阳，因此高耸的墙壁、让人感觉深不见底的天顶作为那个时代的特色也被运用在了这座教堂之上。 十位勇敢的年轻人杀死了残暴的大公，并且接过微光与禁忌之神赐予的神器。 只为了满足吸血鬼私欲而建造的陵墓随着英雄们的努力成为了神迹降临的第一教堂，奏响人类对吸血鬼反攻的序曲。 富有时代特色的硕大落地窗并没有如同一般的教堂一样装点花窗玻璃，而是为了能最大限度利用太阳光阻绝吸血鬼的渗透，将非承重结构的墙壁拆除了大半，装上透光的玻璃幕墙。 无一例外，每个试图混入其中的吸血鬼都被镜子多重折射后汇聚到一条长廊的热烈光线化作灰烬。 因此，格拉纳达大教堂这座有名的日光回廊也在这个世界的俗语里有了多种含义。 他是一个敢于踏入日光回廊的人，这句话可以有着“不自量力挑战不可能完成任务的滑稽小丑”、“清澈纯洁表里如一的人”两种意思。 虽然具体是哪种意思得看上下文的语境，但是约定俗成的，如果没有任何前文便这样说的话，就代表这是夸赞一个人心如明镜、表里如一的纯洁。 只是，就算这样的格拉纳达大教堂，也在无聊群众的风言风语之中被捏造出了‘黑暗面’。 世界上每分钟都有无聊到只能打屁吹水打发时间的人，马车上、酒馆里、工厂的流水线上，人们贫瘠的大脑被‘公司’——罪罚辛迪加的宣传报纸洗脑，而这些头脑简单的人，便会将其他人告知自己的真相与对这些事情漠不关心的人侃侃而谈。 公司在报纸上散布着其他组织的各种阴谋论，而作为公司最大的敌人之一的新神教会旗下最有历史意义的教堂之一，格拉纳达大教堂自然也被公司的写手们编造出了各种各样的恐怖故事。 例如——格拉纳达大教堂的某处，有一段通往幽深地牢的台阶。当年那位吸血鬼大公并没有死亡，而是与圣光的勇者们达成了交易，让自己躲藏在大教堂的地下接受教会投喂的罪人之血以此苟延残喘。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五花八门的谣言类型，个顶个的劲爆、酷炫、阴谋论。 每当有人像是炫耀似的和其他人讲起这个故事时，都会在听众的心里埋下一颗潜意识地对教会戒备的种子。 而往往，那些自诩精明的人是不会听信这样的谣言的，毕竟谁都能想得出来，这是公司的诡计。 更何况，这里就是新神教国、这里就是格拉纳达，再怎么鬼扯，也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最虔诚的国度会偷偷圈养着邪恶吸血鬼吧？ 夏洛克就是这样一位自诩精明的商人。 夏洛克·约翰·昂德伍德，意思是在树林下方居住的夏洛克。 俗不可耐的名字，在大街上叫一声夏洛克往往会有几十个人回头；而约翰这样的教名更是俗不可耐，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像是圣约翰一样伟大的圣徒，因此约翰的教名也就烂了大街。 出生于贫穷却虔诚的十四神教信徒家庭的他，因为能够看穿教会那些空口白花花讲的骗人鬼故事，所以少花了很多的冤枉钱，也没有浪费时间去参加什么礼拜、弥撒之类的活动。 相信着飞艇与火炮，将一切时间都投入到书本和与人交流之中，对于所谓的黑暗传说、神秘故事一丁点也不感兴趣、将那些蠢货祈祷的时间用在学习如何骗人、如何高明的骗人、学习经济、学习供需关系，这样的夏洛克很难不取得成功。 在晴天的时候借出雨伞，在雨天的时候收回雨伞。 冷酷、无情、精明、偶尔使用一些非法的手段折磨那些不肯还钱的人渣，将每一笔账都做得漂亮且圆满的夏洛克很快便将街头放贷这样难等大雅之堂的生意做成了‘金融业’。 买下豪华办公大楼，雇佣一堆从各个学府毕业的‘高材生’；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在复杂的港区左右逢源。最终，夏洛克成为了黑暗里的皇帝。 在格拉纳达，只要说出‘夏洛克’，那么便会默认指的是他。他成功的完成了幼时的理想，从无数个平凡的夏洛克之中脱颖而出。 靠着算计愚蠢的大众而成为一名‘银行家’的时候，无数人都对他咒骂过：必然被关进格拉纳达大教堂底下的地牢里，被吸血鬼折磨致死。 笑话，格拉纳达大教堂哪有神秘地牢，哪又有一位活了几千年的吸血鬼大公？这都是愚民们被他逼上绝路时逞的口舌之快罢了。 他夏洛克一位白手起家，从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精英会和愚民一样信这些？ 可惜，生锈的门轴转动的嘎吱声打断了夏洛克的自我逃避。 夏洛克此时就端坐在、准确的说，是被铁链绑着，被迫端坐在格拉纳达大教堂地下的地牢之中。 他本以为教会统治世人只是依靠着虚无缥缈的传说、教义、洗脑等手段，但是昨天你夜里，他引以为豪的打手团被一个修女单枪匹马的解决掉摧毁了他的自信心。 教会从来都不是只靠着这些统治格拉纳达的，他们有更大的飞艇、更强的火枪。 但是没关系，夏洛克宽慰着自己，自己的律师鼎鼎有名，一定能为自己争取到无罪庇护。 到时候东山再起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阴暗、潮湿、只有晃动的烛火光让夏洛克看见了正在牢房外神色复杂的律师，以及推门走入的修女。 那修女带着宽大的兜帽，脸部整个被笼罩在阴影之下，但在阴影之中明晃晃的红色双眼令夏洛克本能的感到恐惧想要尖叫。 吸血鬼，这里怎么会有吸血鬼……！ 吸血鬼不都只是一群身患疾病，不能见光还尿血的病秧子吗？ 所谓的吸血鬼帝国不只是一群被歧视的少数群体向大众揭竿而起的精神运动吗？ 他们不只是神棍们编出来哄骗世人的东西吗？ 难道那些愚民信仰的神神叨叨的东西都是真的？ 世界观受到冲击的夏洛克，在即将被吸干全身血液而死的恐惧之下，稍微有一点漏了出来。 第80章 自 恋 律 师 最初接到委托人的求救电报时，哈维是淡定的。 但是在看到委托人——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前和自己签下合作协议的北方佬暴发户在电报里表示只要能够脱罪，甚至财产全部转移给他也行的承诺后，哈维就坐不住了。 作为一位在圣城安伦蒂诺有着自己的气派事务所的神前律师，哈维本想说自己周末还要出席一场神前律师间的聚会去结交更多的司法界大能。 但是很显然，哈维低估了夏洛克的财产。在看到电报上表示可以给自己将近八位数的金币作为后，哈维便联系自己的女仆推掉了聚会，搭乘一班特快飞艇火速赶往格拉纳达。 也不是什么钱不钱的，主要是哈维是一位高尚的律师，会竭尽全力帮助自己的委托人排忧解难。 在下了飞艇后，哈维找了出租马车，然后在马车里对着手镜整理仪表。 作为一名律师，一丝不苟的外表能在初次见面时就给对方带来压迫感。 锃亮的皮鞋、黑白搭配的外套衬衣、以及胸前代表自己身份的，点缀有两段红色丝带的律师徽章。 就在他整理完仪容仪表时，马车夫却停下车叫住了他。 哈维本以为马车夫只是想要额外小费的无赖，正想挥动钞票让马车夫继续行驶。 马车夫却说什么：“城里在搞创建卫生文明城市，不准马车进入主城，只能您自己徒步进去了。” 无奈之下只能离开马车走到大教堂的哈维不再光鲜，他精心梳理的大背头被汗水打湿弄乱、裤脚也斑斑点点、皮鞋当然也不再锃亮光洁。 这一走，他倒不像是什么上流阶层的律师，而是一个泥腿子了。 但是哈维毕竟是一位神前律师，他只把这一切看作格拉纳达大教堂对于自己提前要来所进行的针对和安排，就是他们想要挫败自己的锐气。 一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哈维就对此深信不疑。他强大的逻辑演绎能力开始脑补起为什么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对待来。 首先，目前自己的委托人夏洛克还处于未经审判的状态，他并不是罪犯而是嫌犯。作为嫌犯的他有着申请律师的权利，因此才会有那封电报。 但是电报的内容必定是会经过教会审查的，他们不可能放任嫌疑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通过电报传递一些案情信息、或者转移财产的行为。 所以，检查过电报的教会就得知了那位可怜的委托人找到的律师是谁，并且为之震颤。 毕竟，在那群无能平庸的卫道官看来，那个可怜的委托人找到的辩护律师可是——戴着这枚彰显身份的胸章，俊俏的容貌显露深沉睿智与敏锐机灵，那无败全胜的优秀履历令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司法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将要撼动司法界的天才神前律师。 没错，一位名震全国的神前律师亲临现场，必然值得这种小地方的卫道官严阵以待。 而他们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哈维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开一瓶香槟庆祝一下了，虽然他甚至还没有见过委托人，也没有看过案件卷宗。 只有觉得自己胜率渺茫的人才会用这样的盘外招，这是律师们公认的准则，而且，这种盘外招的手段很低级。 冷笑着的哈维重新掏出手镜，起码要把自己的头发打理好，越是面对这种爱耍花招的对手，就越要表现得优雅从容。 此刻，那群卫道官肯定都在教堂大厅里，等着看自己有失仪态的走进教堂然后狠狠嘲笑自己一番。 深呼吸，平复情绪，重新板起一张扑克脸，哈维踏入教堂大门。 没有预想中列队欢迎自己的卫道官，只有抱着经文书卷神色匆匆的修士、修女们。 根本没有一个人多看哈维一眼。 大概是他们也没有料到自己的行动能力这么优秀卓越，在收到电报后六个小时就从安伦蒂诺飞往了格拉纳达。 一时半会，哈维也不知道格拉纳达大教堂是对自己重视还是轻视了，他只能往导览台走去。 “你好。”流露出捕获无数贵妇芳心的笑容，哈维冲着导览台里的两位修女搭话。 “您好，这位远道而来的旅行者，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年长的修女流露出具有亲和力的微笑，看着面前的哈维。 “我是哈维。” 这里人多眼杂，哈维不想在此透露更多的信息，只是挺起胸膛展示自己引以为傲的神前律师徽章。 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出示律师徽章准是没错的。 “嗯？”那上了年纪的修女盯着徽章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就在两人之间陷入沉默时，站在一旁，挂着实习名牌的红发修女才带着激动与不安开口询问道：“请问您是夏洛克先生的律师哈维·森特先生吗？” 这个女孩未来必定大有作为。哈维对于认出了自己，并且表现出足够震惊和尊敬的见习修女大为赞叹。 “夏洛克先生正在被调查，我们会为您申请见面的手续，当然，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公开的卷宗和证人也可以随意询问。” 女孩看起来相当的精明干练，完全不像是一个实习生该有的样子，于是哈维欣然点头。 不消一会，红发修女拉回了两个其他的修女，一位白发、一位金发，看起来倒都是美人，不过哈维有些困惑，不是说好的把能带路去地牢的人和证人叫来吗？ “这位是我们的内务主管艾比安修女、负责本教会的财务、同时也是卫道修士们的教官。” 白发修女微微颔首，承认了实习生对自己的介绍，但是哈维很难相信眼前这位修女能教导那些杵在大门前一手大锤一手霰弹枪的卫道修士。 哈维伸出手去与艾比安握手，艾比安的手掌里甚至连一个使用武器的老茧都没有，也许只是出于头衔好听、或者有额外津贴而挂职吃空饷？ 毕竟哈维很难想象这样一位修女拿着轻机枪扫射的模样，看起来这就不协调吧！ 接着哈维将头转向另一位修女。 “然后这位是案件的证人爱丽莎修女，她同样也是被害者。” “您好，这位……等等，受害者？冒昧的问一句，请问是什么罪？” 哈维的冷汗瞬间冒出。 “诶？”不知道是不是哈维的错觉，这个实习生好像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妨碍公务、绑架国家神职人员、非法禁闭、武力攻击神职人员、持有超出自我防卫限度的武器、非法武装集团罪、恐怖活动罪；对了，好像还放高利贷，有什么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和高利转贷罪吧？” 哈维早就做好准备，毕竟这位每年给自己缴纳顾问费的客户就是盯上了哈维优秀的经济法本事，希望能在非法贷款事发后能够止损。 但是，和前面的一大串罪名比起来，最后的非法贷款就好像没什么存在感似的。 等等等等，我的这个客户不是一个普通的放贷款的土包子吗？哈维汗如雨下。 怎么这tm的听起来像是一个偶尔放放贷款维持一下组织收入的凤凰战士？ 这就是新神教国最为虔诚、最为淳朴的格拉纳达教区吗？ 玩这么大？ 第81章 这波我在大气层 证人兼被害者的爱丽莎修女走在前面、内务修女总长兼卫道修士战斗教官的艾比安则跟在自己身后半步，哈维就这样被两人带着一路向下。 按理来说，这样美女左拥右抱的环境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种享受，但是哈维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平时一定会想的事情。 此刻，他的内心深处正在想念一个男人。别误会，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男同性恋，而是此时哈维正在心里琢磨着自己这位似乎只有一面之缘的委托人。 夏洛克，他的年纪应该不小，年过五十，将近六十；文化程度算不上高，跟哈维的合同、还有求救的用词都粗鄙不堪；夏洛克无疑是那种所谓的老一辈商人，铤而走险、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所以吃到了螃蟹，占据了有利的位置然后随着入场早的优势越做越大，最后称霸一方。 但是，说到底，格拉纳达虽然名义上是一个大教区，实际上格拉纳达区和格拉纳达镇是两个东西。 格拉纳达镇只是一个贫瘠的海港小镇，在这样的小镇称霸一方，也不过只是一个土狗罢了。 夏洛克的能力、知识水平、实际野心都不足以支撑他继续扩展，但是他却有着异常多的财产——接近八位数的金币，换言之，差一点点就有千万。 是因为最近两年迎霜冻土开发所以往来的旅行者成了夏洛克的肥羊，靠着把这些走投无路的难民吃干抹净攒下来的钱吗？ 哈维几乎可以肯定，夏洛克是做的非法勾当，但这都好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对教会的修女做了什么？ 这种没有什么大的胆子、没有更大的扩张野心，几乎可以说是半只脚踏进棺材只等着爆金币的老东西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和教会起冲突、甚至绑架修女还对着来营救修女的人武力反抗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教会对他做了什么，为了没收他的近千万的家产？很有可能！ 哈维感觉到了胜利的曙光就在自己的眼前。 忽然，哈维的脚下一顿，台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尽头了，用踏下台阶的方式踩在平地上，哈维摔了个底朝天。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跟着在身前的爱丽莎走进了一个昏暗无光且潮湿的地方，臭烘烘的气味、从黑暗之中传来的诡异笑声、咆哮与低吼都让哈维头皮发麻。 他想起了格拉纳达大教堂的各种黑暗恐怖传说，地下室、囚禁在其中的吸血鬼大公…… 走在前面的爱丽莎听到身后的响动，也回过身来，朝着她伸出手，而正要伸出手去的哈维却僵在半空中，他这才注意到，爱丽莎没有拿火把、没有拿提灯、也没有拿最新潮的手电筒照明，却依旧在黑暗中行动自如。 而更加重要的是——他看见了那双血红的眼睛。 强压着内心的不安与恐惧，虽然与吸血鬼传说无异的女人就在自己面前，但是吸血鬼怎么可能跑来教会当修女呢是吧？ 于是他强装镇定的伸出手，一股死人尸体一般冰冷的触感令他汗毛倒竖。 原本看来很让人有非分之想的爱丽莎，在现在的哈维眼里是无异于是催魂索命的怪物。 “谢谢。爱丽莎修女。”虽然手微微颤抖，但好歹算是蒙混过关了，哈维站起身拍掉了身边的泥土，然后继续跟着爱丽莎往地牢的深处走去。 但是，疑惑却越发深刻。 十有八九，那女人就是一个活死人，是童话故事里盘踞在阴冷的黑暗深处吸食人类生命的怪物！ 但是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自己的委托人，竟然成功绑架了一个吸血鬼？ 这是哈维来到格拉纳达后不知道多少次发出的感叹：格拉纳达教区玩得这么花吗？ 第82章 什么是天才辩护士啊？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与胆颤之中，爱丽莎忽然停下脚步。 眼下，明白了爱丽莎那婀娜身姿下隐藏的邪恶本质的哈维自然是不敢在和这女吸血鬼有什么触碰。 因此，他赶忙停下脚步相当绅士的停在了爱丽莎身后半米的位置，同时身子向后方半侧。如果那女吸血鬼忽然说出‘你也留在这里’之类的话，哈维便马上拔腿就跑。 “我们到了。”爱丽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在。毕竟她马上要和绑架自己的主谋面对面，如果不是当时露莉娅的奋斗，她实在是难以想像自己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可哈维并不知晓爱丽莎是已经拔掉了獠牙封印自己力量的吸血鬼良民，他只看见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岁的吸血鬼站在监牢前，以深邃的目光看向其中昏昏沉沉的男人。 在哈维看来，这是老妖婆在挑午饭呢。 ‘我看您老人家这么瘦一定是营养不良，该多喝点有营养的血补补，您看牢里这位，脂肪多得能绕大陆两周了，吸他的血也找补找补脂肪。’ 不知是哈维在心里疯狂的祈祷灵验了还是如何，他好像听到爱丽莎小声叹气，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没食欲不想吃了？ 咔哒作响的钥匙串插入门扉，随即传来干枯金属碰撞的声响。 “就是这里了。”爱丽莎小声的向着哈维说道。 哈维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什么吸血鬼的神秘古堡、而是格拉纳达教区的拘留所。 这里仍旧是新神教国境内，仍旧是法律的管辖范围之内。既然法律依旧保持效力，那么哈维——这个全国顶尖的神前律师就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哈维之前已经交待过事务所的秘书和家里的女仆自己要去格拉纳达这件事，所以如果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教会彻查的话，那有问题的大概是窝藏了吸血鬼的教会吧。 冷静与自信重新回到了这位天才律师的心中，他整理好上衣踏入牢房中。 等到爱丽莎对自己示意可以和夏洛克说话后，哈维才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昂德伍德先生，您似乎遇到了一点问题，不过没关系，我——神前律师哈维·森特会为您排忧解难的。” 哈维一脸的严肃，他相当确信他那飒爽的身姿、专业的态度、以及这里阴暗的氛围再加上夏洛特孤立无援的境地，这些种种都会让眼前这位体态臃肿一看就没几年好活的富商马上抱住自己的大腿求救。 但是别说是激动万分了，夏洛克依旧呆呆的看着哈维身后的两位修女，然后一阵腥臭的骚味飘入哈维的鼻腔中。 “额……我是做了什么吗？”虽然哈维知道，夏洛克如此丑态的真正原因是 在自己身后的吸血鬼爱丽莎，但他不可能点明这一点。 哈维必须得装傻充愣把责任甩到自己身上，否则到时候爱丽莎‘哦，没什么，只是因为我是吸血鬼’然后‘既然你知道了这个秘密你也不能活下去’把哈维也吸成人干那就完了。 虽然只是故意装傻充愣，但是让哈维没想到的是：在他身后的两位修女竟然同时发出了“嗯……怎么回事呢？”这样的低语。 感情您们丝毫不觉得和一个吸血鬼在阴暗无光的地下监狱里很恐怖是吗？ 哦，其中一位修女就是吸血鬼啊，那没事了！ 虽然脑内剧场演得激烈，但哈维还是在表面上维系着一位神前律师的端庄，他端着扑克脸，只有一颗滑落的汗珠出卖了内心的动荡。 “可能是因为你对他的称呼出错了。”在那里沉思了老半天，那位据说是卫道修士总教头的内务修女艾比安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我只是客套一下，怎么还当真了？你是听不懂客套话吗？哈维此时也有些绷不住脸上的扑克脸了，他只能做出一个很有礼貌的笑容表示：“愿闻其详。“ ”在北方，一般叫人是会用名字加称呼的。比如说叫你就会叫哈维先生或者哈维律师，而不是像安伦蒂诺那样用姓氏。“ 艾比安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起南北差异来，但是这让哈维有些疑惑：”只是这样的话也不至于会吓到尿裤子吧？“ ”也许是因为他的爸爸就叫昂德伍德，我听说过在北方有人会用自己父亲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姓氏，他小时候大概经常调皮没少被爸爸打，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大。“ 艾比安笃定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全然不顾满脸黑线想要吐槽却碍于各种原因不能直说的爱丽莎和哈维。 “艾比安小姐您也不是北方人吗？” “嗯，我不是。”艾比安对于这件事表现得理所当然。 那你还在这里侃侃而谈北方习俗？对此，哈维只能无奈苦笑，而爱丽莎也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 “我说的话当然有依据了。不信你看。”对于两人微妙的反应和质疑有些火大，作为一个在格拉纳达已经生活了三年的北方通，艾比安不喜欢自己发表的见解被人质疑。 “夏洛克，有人来见你。” 她猝不及防的大声喊道，虽然声音巨大、但依旧缺乏起伏的声音在地牢里回荡。 而夏洛克则是马上退出了恍惚的状态，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小人在这里，艾比安修女有何吩咐，还请您高抬贵手千万不要把我送到天上去。” 艾比安的嘴角扬起了微不可见的弧度，“看，这下叫他就有反应了。” 爱丽莎扯着嘴角，这怎么看都像是因为被艾比安喊的这一大嗓子吓到了吧？ 而哈维则是敏锐的注意到了夏洛克话里的问题，’千万不要把我送到天上去‘，送到天上，送往天国，这一般是’杀死‘的隐语，夏洛克是被死亡威胁了？ 如果是因为教会以死亡威胁这样一位勤勤恳恳的合法商人想要没收他的家产，那么他当然会奋起反抗、甚至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只在一瞬间，哈维就想到了一整套的辩护说辞。 也许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就用这桩案子来纪念自己的第100胜！ 第83章 法系区别 相较于各位读者印象里的、法官根据法文条例进行判决的法庭，这个世界的法庭更加接近于英美法系的法庭。 检察官（在新神教国的体系里被称作卫道官）与辩护律师围绕着一系列问题进行陈述、申请证人出庭、进行询问，最终由陪审团与法官一同敲定结果。 虽然也还有判例法、各种各样的习惯法、各种各样的规定存在，并不能像是某个极其有名的游戏一样随意大喊“异议阿梨！”，但是整体上相较于严格执行法律条文、主要的着眼点在于哪个法律条文对于这起案件更合适的模式来说，这个世界的法律制度有着更大的可操作空间。 破坏控方的证据链条、把有罪变成疑罪；左右舆论影响，让陪审团做出支持被告的决议从而无罪释放。 虽然大体上能够被带到法庭来的案件都是板上钉钉的案子，通常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操作空间，但是哈维还是必须竭尽所能的尝试。 这不光是为了那将近千万枚金币（1铜币大概等于5rmb的购买力，铜币兑换银币、银币兑换金币的兑换比率都是6：1，一千万金币大概相当于18亿）的高额报酬，也是为了哈维这个目前来说全胜诉的神前律师的金字招牌。 无论如何，哈维都不能输。 “你好，夏洛克先生。” “啊，你好你好，不对，你谁啊？”夏洛克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再度警戒起来。 能被吸血鬼和机甲妹一起带来的肯定是教会的人啊，自己为什么要给他好脸色？ “我是您的辩护律师哈维·森特，和您的夏洛克金融于七年前签订合作协议，您忘了吗？您每年还要付我两万金币的顾问费呢。不过您的公司一直生意兴隆，也没有遇到什么风浪，所以我这才是第一次收到您的求助信。” 末了，他还露出一口白牙、做出自信的微笑：“因为你在呼唤我，所以我来了。” 夏洛克闻言，两眼一亮，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那每年两万金的委托费没有白给，但看到在哈维背后站着的两尊门神一样的修女后便打消了内心的欢喜，又蔫了下去。 几乎所有真的犯过事的委托人在看到和法警一起进来会面的律师时都会流露出这样尴尬纠结的神情。 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好像自己无处可逃。 什么嘛，就算被害者是一位吸血鬼、就算好像教会那些怪力乱神的传说是真实的，我要做的事情也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改变。 原本因为非自然存在的出现而乱了阵脚的哈维取回了原本的自信与从容，他像是驱赶似的挥手：“我隐约记得，辩护律师和委托人会面时无关人员是需要回避的吧？” “当然，但是根据规定会面时间……”艾比安点点头，正要继续滔滔不绝的往下说时，哈维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十五分钟，十五分钟没错吧？” 艾比安点头确认，在哈维和夏洛克同时确认后开始计时，“那么，我们会在十五分钟后回来的。” 两人退出房间，随着嘎吱声，铁门再度关上。 “哈维先生，我还有救吗？”夏洛克眼见两尊门神离开，立马恢复了活络，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将身体尽可能往前靠，想把嘴凑在哈维耳边说话。 闻着好久没刷牙的黄牙散发出的臭味，哈维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一般来说，您的这些罪名数罪并罚成立的话，保底是一千三百年以上的刑期。” 为了防止死刑转死缓、死缓转无期、无期转有期的肮脏交易，新神教国的所有罪责都是明码标价的刑期叠加，以此杜绝了操作的空间和余地。 “无所谓，只要你能让不入刑，我可以把我的全部家产都给你。” “根据我的经验，”哈维很委婉地规劝道：“像您这样的情况比较复杂，虽然我还没有研究过卷宗，但是像您这样一位富商能被这样囚禁在这里，那群无能的卫道官一定是拿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有着完整的证据链条。” “这样的情况下估计很难翻案。”无辜的摆摆手，哈维真挚的说：“要不我为您争取一下减刑如何？” 夏洛克在心里案子咒骂着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他明明就有想法、明明就有让自己无罪的方案或者把握，现在却还敢在这里狮子大开口！自己每年几万金币的咨询费都tm的是喂了狗吗？ 心里这样想，但是夏洛克还是只能配笑着说道：“哈维先生您还有什么顾虑吗？” “嗯，当然，”哈维也微笑着摇头：“把你的资产全部给我，这当然是极好的，但是‘你的资产’当真是那个公司吗？会不会把资金、地产、债权全部交给你的儿孙后，留在你名下交易给我的只是一个空壳公司？” “我只是有一点点这样的担心而已，毕竟要想为了您这样的重罪脱罪的话，我是会被人们挂到耻辱柱上辱骂的，所以我对于报酬的计价有一些敏感。”哈维下意识地把手往桌上探去，却没有摸到红茶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事务所里，而是在千里之外、冰天雪地的大教堂地下和委托人商谈。 “什么嘛，只是这样的小事啊……我还当哈维先生您在顾虑什么呢，只是这样的小事的话，委托书我可以马上重写一份，金额就……八百七十万金币如何？我的公司市值和业务都是变动中的，出了这样的丑闻肯定会缩水，所以我可能不能按照估值的全价给你。” 看着夏洛克那讨好的笑容，哈维也流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好的，那就麻烦您了，我会在下次把起草好的协议书交给您的，不过由于拘留所的特殊情况，您只需要在我拟定好的委托协议书上按手印就行。” 曾经，有一个被关押在奥古斯塔拘留所的杀人狂魔，用一支钢笔砍翻了整个监狱的看守后潇洒越狱，自那以后，笔就被列为了违禁品。 “好的，我没有意见。”夏洛克表示理解，毕竟这地牢什么鬼样子他也清楚。 双方快速高效的进行了一波利益交换，接下来才是正题。 哈维活动了一下肩膀后，也学着夏洛克的样子往前趴在桌上： “接下来，我们来聊聊这起事件吧？” 第84章 这就叫专业 “在之前的这么多年里您的企业和您都没有遭遇过什么风浪，而现在您却被困在这里，如果我的推理不错的话，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那个新上任的教长吧？” 哈维言之凿凿的说道，那副自信的语气、以及直接击中核心的关键词都让夏洛克心中一颤。 这是在行为心理学里被称作冷读的小技巧，是街边的算命大师经常用的招数。 比如说，对上门求算卦的客人说“最近运势不好，好像有些疲惫”这样模糊的话就有八成能中；废话，哪个势头正旺、平步青云的正常人会忽然拜访要求算命？ 通过模糊的表达大众都会有的观点来引起目标的强烈认同，然后目标就会如同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信息倾诉出来，这些以为自己遇到高人的目标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迈向深渊、落得人财两空…… 更何况，虽然这才是第一次见面，但哈维可不是对夏洛克一无所知。 在飞艇上的六个小时，哈维也没有闲着，他的事务所里按照每个教区分门别类的放着剪报册。 作为一位客户遍及世界各地的神前律师，哈维需要快速了解每一位委托人的当地状况，所以剪报是最好的方式。 从剪报上来看最近格拉纳达貌似要说有什么大事，那好像就是教会有史以来第二年轻的圣者被派遣到格拉纳达任职教长。 而在这位新教长的第一个任期的头三个月，原本本分、老实、只是做点违法信贷的银行家就马上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佣兵一方、刚烈无比、袭击教会人员、甚至暴力拒捕的凤凰战士。 那必然只有可能是这位新的教长新官上任三把火，颁布的什么条令触及到了夏洛克的利益、甚至是底线。 而在这里感受到的明显与其他地区城镇有差异的法案已经很明显了……当时马车夫说什么也不进城区的理由，城区里虽然依旧满是泥泞却没什么动物排泄物和人们倾倒的屎尿的原因…… 在夏洛克满脸激动、将将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哈维又用那一贯的询问语调说道：“是和城市的卫生治理相关的法案？” 这下，夏洛克彻底信服了哈维的专业能力，他激动得连连点头：“是这样的，哈维律师，您果然如同我的朋友说的那样料事如神。” 只是看着夏洛克的反应，哈维也一时半会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一个城市环境治理法案能够让夏洛克这样一个大本营设置在港区的银行家有这么大的反应，甚至不惜绑架教会修女？ 这其中必定有着更深层次的理由。 眼下已经用这个钩子吊住夏洛克，就没有必要深究了，不如说深究得多了必然会暴露哈维其实也是两眼一抓黑的事实，所以哈维巧妙地中断了这个话题。 “但是不管起因如何，”哈维拍打着夏洛克的肩头，“你都已经犯下了这些事，现在再去纠结事情的缘由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该如何挽救。” 夏洛克连忙点头称是。 “他们拘留你使用的罪名……”哈维总算是摊开了那本厚厚的卷宗，“嗯，妨碍公务、绑架国家神职人员、非法禁闭、武力攻击神职人员、持有超出自我防卫限度的武器、非法武装集团罪、恐怖活动罪。” 这些罪名都罗列在一起甚至只是拘留、还允许夏洛克请律师，看来格拉纳达在人权这一块确实处理得无可挑剔，哈维找不到一丁点可以攻击的地方。 “这些罪名一件一件掰扯，持有超出自我防卫限度的武器是因为你的手下，那些小混混打手们不满足武器持有许可证的申请条件，所以你用你的许可证购买了武器然后转交给他们，哦，这个还有一个将武器转借给未持有相应资质人员的小违法，他们没给你算。” “这个倒是好说，直接说你因为过于庞大的财产缺乏安全感，而为了给大众提供就业机会、帮助自己长大的贫民窟所以聘用了一群懵懂的青少年，并且为了给他们防身的武器所以用你的许可证大量购入后转交。” “这……能成吗？”夏洛克心里有些没谱，这哪里是在脱罪，这不是爽快的承认自己犯了罪，还犯了不小的罪吗？ “陪审团是喜欢听故事的，你就编写一套贫苦青年外出闯荡、成功之后回馈乡里为了帮助他们走出雪山积极带动就业的人民企业家的说辞就行了。”哈维正色道，“陪审团都是随机从全格拉纳达市民里抽选出的无犯罪记录的七人。” “从格拉纳达的人口结构来说，那些一无所有的流民没有登记户口，不可能被抽到；港区那些有犯罪记录、发家不太干净的可能对您不利的竞争对手又因为持有犯罪记录所以也不在抽选的名单中；而中产以上、有闲钱和余力关注时政大事的人又只占格拉纳达总人口的三成，他们的意见在陪审团里根本翻不起风浪。” “剩下的七成，当作陪审团你极大可能抽选到马车夫、水手、女仆这样的下等人，而他们虽然是下等人，却吃着公司、吃着上流阶层的残羹剩饭，天然的被工作岗位所束缚导致他们倾向于‘善良的有钱人’，换言之，只要你能够扮演好这样的角色，起码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会倾向于你。” “一个为了提供工作岗位而甘愿冒险违法的雇主，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只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好人，难道不是吗？所以他们会在这件事情上大事化小。” “而这个法庭，归根结底就是陪审团所代表的‘人民大众的意志与朴素的正义观念’；法官所承担的职责只不过是‘执行裁判流程、展示法律条例、展示之前的案件判例以供给陪审团作为参考’的工具罢了。” “我们从一开始在这件事上就不需要去和卫道官对垒、也不需要去和法官博弈钻法律条文的漏洞，率先爽快的承认自己违法了，但是卖惨表示自己情非得已，只是为了帮助他人。” “这样，我们的整个审判就成功了一半。” 随着哈维那充满蛊惑的话语娓娓道来，夏洛克也感觉到信心、活着的实感重新充盈了全身。 第85章 想要吞并他的财产？中年大叔的坑骗攻防战 哈维的一连串分析引得夏洛克连连点头，看向哈维的目光里都带上了真切的情谊。 曾经，哈维做过的最难的辩护是神前律师的核准考核，协会指派他去帮一位被指控残忍用刀杀死、并且肢解自己的妻女、然后畏罪潜逃的戏剧演员辩护。 有名的公众人物、犯下骇人听闻的案件，尤其是平日里这位演员还经常携带妻女出席各种活动，报纸上两人的恩爱报道漫天飞舞，无论陪审团是谁都会希望他去死。 在这样的地狱难度下，那位演员绝对死罪难逃；协会只要求哈维将死刑改为判处1500年以内的刑期就认可他的能力，将其吸纳为神前律师。 当时的哈维也是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坐在会面室内与委托人面对面。 年轻时的哈维一直坚信着委托人是无辜的，一直为了委托人调查到最后一刻。 现在的哈维，则是只要钱给够，可以为任何人做出任何辩护的无败律师。 将夏洛克那满是感激与安心的目光摆手挥散，哈维重新看着面前这位已经没几年好活的中年男人。 中年、没几年好活，虽然这两组词看似矛盾、但却并不奇怪。当今世界的人类平均寿命约莫50年。而部分神官、公司高管却能够活到大概八九十岁的样子。 那满脸褶皱、耷拉着脸皮、身体干瘪的模样实在是很难让人将他们行将就木的身体与四五十岁人的身体合称为‘老年人’，因此，原本的‘40~50岁’就被改称为‘中年人’。 哈维能够明显感觉得出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在隐瞒着什么。 他的心态完全不像是马上就会死掉的人……他有很强烈的求生意志。 一般来说，这种晚年间东窗事发的商人所追求的并不是‘让自己无罪、不坐牢’；而是如何切割财产，将自己手里的财产在‘罪名坐实’前尽可能多的转到自己的儿孙手里。 可是夏洛克却说出‘只要能够让他免于牢狱之灾，多少钱都可以给自己’这样的话，他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子孙后人吗？他还以为自己的自由高于一切，出狱后能够过上贫穷却幸福的日子吗？ 哈维看着夏洛克的脸，思绪电光火石般转动。 不，绝不可能是这样。 他绝对有着‘大批能够变成钱的隐藏资产’以及‘延长寿命的方法’……这才是他不惜在表面上倾家荡产也要无罪判决以免于牢狱之灾的理由。 延长寿命的方法如果使用晚了，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夏洛克不能耗在监狱里，这才这样急切的寻求无罪。 而就是因为手握‘延长性命’的方法这样完全不愁卖不出去和卖出高价的东西，所以夏洛克才会散尽家产也无所谓，钱马上就会从其他中年富商的手里回来。 ‘延长寿命的办法’，如果是平时，哈维绝对会对于这种东西嗤之以鼻，但是哈维在今天见到了传说中的吸血鬼，延长寿命或许不是那么幻想的事。 而且，哈维忽然想起那些活到八九十岁，已经不能自己走路，却依旧被仆人环绕着、推着轮椅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公司高管和神官，这更加笃定了他的猜想。 他的呼吸不禁有些粗重……他，哈维也已经不再年轻，现在已经三十岁后半，向着四十岁、五十岁的人生最后十年走去。 除了想活得更加长久一些，哈维也想要将那个方法抢夺到自己的手里，依靠此产生源源不断地财富。 所以接下来，哈维要借着询问案情、帮助夏洛克脱身的名义，旁敲侧击的询问相关的内容。 “你怎么了吗，哈维律师。”粗鄙的北方佬以北方的粗鄙习俗呼唤着哈维。 夏洛克察觉到了哈维忽然变得粗重的呼吸以及一瞬间暴露出的贪婪眼神，他选择默默摸旁观、然后在哈维最出神的一刻打断哈维的思绪。 在这种时候被打断、一般人多半会为了掩盖自己真正的思绪而故作镇定或者推脱没什么，只是有些走神……而慌乱的掩饰会带来更多的破绽，暴露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夏洛克等待着哈维的回答，同时在内心里默默地数着秒数。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看着夏洛克的神色，哈维流露出了一丝窘迫的笑容，他轻轻摆手，“我只是在想，等到这场官司打赢了，报纸会怎么评价我、人们会怎么夸赞我、同行会怎么巴结我。” “抱歉，这些场面实在是有些太具有诱惑力了，一时竟然想入非非了。” 哈维耸肩，“毕竟，夏洛克先生您那真挚的感激目光是我在很多委托人得到无罪释放时才能够看到的；是您的感情太真挚了，让我一时以为我们已经在大法院获得无罪判决了。” “噢，真有这么真？” “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在几声短促的笑声后又安静了下来。 “好了，夏洛克先生，现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我们的会面时间只有15分钟，接下来要加快进度了。今天我先把我的大概想法跟你说一遍，然后我再去调查卷宗和相关的资料拟定详细的方案。” “好的好的，那就麻烦你了，哈维律师。” “剩下的几个案件，如果走正攻、即拔高您的形象，那可能无论从法理上还是从道德上都站不住脚，毕竟没有什么正当的人会有让人同情的绑架教会修女、然后对教会的解救部队开火的理由。” “所以，我大概有两个想法；抹黑当地教会的声望，让人们对教会产生不信任。夏洛克先生，您知道最近教会有什么大的动作是会让那些富庶的商人不满的吗？比如调高税款的数额、或者征收什么别的款项之类的。” 夏洛克面露难色，肥胖的大脸挤在一起，几乎将眼睛都吞没了：“这……这一般属于商业机密了，老实说，对于像我这样的银行家来说，我可以说是就靠着这样的咨询过日子的。” 言下之意，这是我们这一行赖以谋生的命根子，请您不要过多过问。 “拜托了，这是为了您的无罪判决以及自由，而且……您也说了财产会全部转移给我吧？等出狱之后，虽然我这话可能说得有些难听，但是您就不是银行家了。” 哈维则是低下头，先是诚恳的说出为了夏洛克之类的漂亮话，又在之后接上了过分的后话。 夏洛克会有所怀疑，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了，谁在自己掌握了一个超级大秘密后都会对于来和自己交涉的人有所怀疑；但是哈维直接的、大剌剌的刺击夏洛克内心的语句却反而会让他放下戒备。 不止是毫不掩饰的想要夏洛克掌握的金融信息这样的表态；哈维那句‘您就不是银行家’的直白话语除了‘你都已经是个穷光蛋了’这样的潜台词，还蕴藏着‘我已经把你所有的能压榨的东西都榨干了’的意思。 这都足以让疑虑的夏洛克以为哈维只是完全想要接手自己的金融帝国，在夏洛克看来就是自己布置下的‘全部财产’这个诱饵完全的发挥作用转移了哈维的注意力。 果然，夏洛克的眉头逐渐舒缓，他终于开口说道： “之前我们说的，那个什么城市环境改善法案还是什么？你还有印象吗？” 第86章 杀死杰洛的指令是夏洛克下达的 “我之前确实说过这个事情。”哈维努力绷住脸，不让自己笑出来；现在需要表现出一个听到能够逆转局势的重要情报的律师的嘴脸、而不是一个成功套出话的得志小人的模样。 “哈维律师，你的消息这么灵通又何必来问我呢。” 看到哈维那副一点也没有意外的严肃表情，夏洛特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在此泯灭，一般人听到这样事关重大却模棱两可的情报，理应会表现得相当的惊讶或兴奋才对，但是哈维始终是一副扑克脸——这只能代表哈维似乎早就知道了。 “我的消息渠道当然灵通，但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有没有撒谎不是吗？说说看吧？我的委托人如果还要对我隐瞒的话……”哈维故意拉长了尾音。 其实哈维哪有什么情报网，在夏洛克看来还是需要严防死守的秘密的城市环境改善法案，现在是马车夫都知道‘马车不能驾驶进城’的常识罢了。 虽然这些下人可能不能明白什么法案、影响之类的高深难懂的词，但是这些法案对他们的实际影响绝对不会比对夏洛克的影响更小。 在哈维拉长的尾音下，夏洛克只能一五一十的说出事情。 “三个月前，杰洛教长到这里着任，一上任，就说这里的城市环境过于混乱。” “虽然在这里停留往来、补给物资的船只繁多，但是因为糟糕的市容市貌，愿意进行其他消费的旅行者并不多。” “为了提高他们的消费意愿，也方便我们抽11%的税金，所以杰洛教长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起，希望我们出资出力，进行港区、甚至是格拉纳达镇的环境修缮。” “所以你们就这样同意了？”哈维回忆着格拉纳达镇上的情况，起码从马车夫停下拒绝继续前进开始，确实路面、环境都相当优秀。 “一开始是没有人同意的，所以格拉纳达教会自己掏空金库把城区优建了，还拆迁了很多老破小的房子，给他们和流民乞丐们许诺了新的安置房。” “只是一个月，镇上的商铺的营业额……翻了三倍有余。” “三倍，那可是三倍啊？我们当然眼红这样的成效，但是再去找杰洛教长寻求合作的时候，对方却开始耍大牌甩脸色了。” “本来，我们应该是五五出资分担成本，但是格拉纳达教区一开始为了推广政策以全款项的方式将城区翻新了一遭。格拉纳达教区就算靠着城区翻了三倍的税款，也一时半会要不能维持正常的资金运转。” “所以，他们要求港区商业联合全款出资，并且除了该缴纳的税款外，港区商铺还要额外缴纳7%的补征税。” “可是这样的话，你们还是有得赚吧？”哈维有些不解，“现在作为船员水手第一印象的港口这么脏乱的情况，靠着治理城区就让格拉纳达的商铺营业额翻了三倍，如果把港口也治理好的话，五倍、六倍应该不是问题吧。” “有得赚？确实有得赚，可是明明我们能要得更多，为什么我们还得妥协呢。” “所以，我们联合出资，雇佣了一位杀手去暗杀杰洛教长。” 夏洛克那张半老不活的脸上流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第87章 死而复生者 “暗杀计划当然是失败了吧？毕竟你们暗杀的对象还亲手把你抓进了这里。”哈维抚摸着下巴，像是在嘲笑夏洛克的处境一般落井下石。 “那样也难怪杰洛教长的后续计划这么针对你们，估摸着他是还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证明暗杀是你们做的，所以才只是做到这种程度吧？” “不。”夏洛克的声音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与低沉。 这个意料外的回答让哈维也内心一凛。 “我们确实的把他杀死了……杀手把他的头带回来给了我们。” “我们也确认过，那就是杰洛的头不会有错。” 不知道是因为地牢阴冷的空气还是因为这骇人的听闻，哈维感觉鸡皮疙瘩迅速蹿升，瞬间便爬满全身，然后，他才总算挤出了一个问题： “那现在这个教长是谁？” “不知道，占据死者身体复活的恶灵，或者什么别的东西吧。”夏洛克倒是没有太过慌乱，毕竟他已经和这个‘东西’斗智斗勇了一个月。 “智力水平……很高，不像是什么小说里那种占据了尸体后呆滞的邪灵，对于这个世界缺少足够的常识，还有就是……遣词用句非常的老派，像是什么一百年前的古话剧里记载的角色。” “你这好像讲的是在现代复苏的古代亡灵一样。”哈维不置可否的摇头。 “也许，或者大概率只是替身，总之，杰洛教长作为教会最后的活圣人也不可能会这么简单的被我们暗杀掉吧？倒是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啊，哈维律师。” 替身？不，这个解释多半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是替身被杀死，那么杰洛教长就不可能对夏洛克这样温和，而是一定会抓住替身的死大幅度攻击……所以夏洛克是不知道吗？ 吸血鬼啊、神啊、之类的超自然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这件事，他不知道吗？还是说，他是在试探我？ 可是他明明都被那个吸血鬼修女吓尿了，他肯定清楚，那位修女就是吸血鬼才对。 为什么在说起这颗人头、说起一宗可能是百年前恶灵借尸还魂的时候这么淡定？ “谁听到这种消息都会紧张吧。毕竟我的情报网也不是什么都能调查到的。” “那就好，我还以为这件事你也会是一副平常脸，点点头‘哦’一声表示‘我知道了’呢。”夏洛克咧开嘴笑了起来。 “如果你连这都知道的话，哈维先生你就太可怕、太吓人了不是吗？说回正题吧，这件事能对你给我脱罪有什么帮助吗？” 你们把别人杀了，别人现在被百年前的复仇恶灵借尸还魂，现在你犯了事情被这个复仇恶灵关起来等待审判，你还觉得之前杀了他是什么能有帮助的好事吗？ ‘嘿，我杀了他所以你才能借尸还魂，我算得上你的再生父母！’难道要在法庭上让夏洛克对着教长这么说，让他顾虑一下再造之恩放自己的再生父母一条生路？ 怎么可能啊！ 等等……复生的恶灵……哈维忽然有了想法。 “你们没有因为忌讳或者什么别的理由把那颗头销毁掉吧？” “当然，”夏洛克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那颗头一直都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而且……保存得很妥当。”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个时候，所以才会特地留下这颗头颅的。哈维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是太有些轻视夏洛克了。 虽然只是偏远的北方边陲之地，做的也是非法高利贷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生意、但是，毕竟夏洛克是攒下了千万金币财富白手起家的顶流商人；无论哈维再怎么看不起北方佬，夏洛克都不是如同之前几次试探时的那么简单且单纯的家伙。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利用那颗头。”脑子飞速运转，哈维说出了自己的构想。 “愿闻其详。” “邪灵杀死了原本的教长、占据了教长的身体，格拉纳达教会变成了恶灵盘踞的巢穴、知晓此事的夏洛克先生为了保护格拉纳达的民众组建了一支军队，却惨遭恶魔爪牙镇压，最终含冤入狱。” “你，您……特意保留下这颗头，就是为了用在这种时候吧？这样的故事，夏洛克先生您意下如何呢？” “哈……”夏洛克开心地拍起手来，“不愧是文化人，脑子转得就是快啊，比起二十年前给我家孩子辩护的那个毛球律师要厉害多了。” 夏洛克对于哈维构思的剧本相当开心，连连拍手，还不住地夸赞着哈维“年轻有为、是个好律师”一类的话。 相较于夏洛克的夸奖，哈维虽然随声附和着，却只能在心里暗自摇头，夏洛克依旧对自己有十足的防备，没有松懈一丝一毫，甚至直接吐出了曾经暗杀过教长、拿到过他的顶上人头、而教长死而复生这样的大消息和大破绽堵住了哈维继续询问的嘴。 是个狡兔三窟的男人。 “不过，哈维律师，我们既然……共享了这个秘密，也理应是一同分担罪过了吧？” 这里，哈维甚至不能用‘人是你杀的关我什么事’来辩解或者逃避夏洛克的问题。 律师不能将对于委托人不利的证据提交或者告发，否则这就是职业信誉毁于一旦的自爆行为，真这么做的话以后哈维将再也不能在律师业界立足了。 真是丢给了自己一个沉甸甸的秘密啊。 哈维苦笑着回应道：“要去散播谣言，我的意思是，散播真实的故事，可能需要一些经费，虽然一般的预付款是前期金额的三成，但是这次的话……三成好像太多了，五万金币就行了。” “明白，明白。”夏洛克豪爽的在哈维递过去的请款书和调查委托书上盖了手印。 “那颗人头……” “要用的时候我会通知我的朋友送过来的，这就不劳你多费心了，哈维律师。” 果然是个狡诈的男人。 “会面时间到了。”随着计时器吵闹的声响，吸血鬼修女和内务修女长准时出现在门口，那个内务修女一直给哈维一种人造物的恐怖感，还在吸血鬼修女之上。 因此，哈维也没有扯皮要多留几分钟，只是收拢文件后对着夏洛克说出再见，便头也不回、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阴暗的地牢。 只是好像比起之前那位红发的接待修女说的罪名好像少了两条。 第88章 赝品 随着逐渐能够看到阳光，哈维心里那种无所依靠的惊恐感也逐渐减弱。 在踏入阳光中后，哈维才对着两位走在自己前面的修女问道“对了，之前在教会负责接待的前台修女说过，还有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和高利转贷罪，但是这两条罪名他们都没有写在夏洛克卷宗的拘留事由上。” 像是魔像一样缺乏感情起伏的修女很夸张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肩膀都向下沉了一截，“露莉娅还真是什么都往外说。” “露莉娅。”哈维在心里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他总感觉很耳熟，经常在各类委托人的嘴里听到类似的名字。 “的确是这样，你说得没错，金融监察室还没有对夏洛克的公司进行账目调查。” “哦，这又是为什么？能不能请您和我讲一讲？艾比安修女，这应该不违反规定吧？” “虽然卫道室确实有和辩护律师互相确认证人证物的环节，但是那只限于犯人认罪做减刑辩护的时候，哈维律师是要认罪伏法吗？我以为你只会做无罪辩护的。” “哈哈，那怎么可能呢，艾比安修女，像我这样从三流大学毕业、勉强靠狗屎运通过司法考试的男人，如果不是顶着无败律师的名号，谁会来找我为他辩护呢？”穿过日光长廊，哈维看着长廊外熙熙攘攘的人潮，“如果我不是只做无罪辩护的律师，我现在应该也是碌碌无为的人潮里的一员。” “无败，可是您不是九十九胜一败的神前律师吗？难道是我拿到的资料有误？” 听到艾比安的话，哈维脸上陪笑的含糊笑容逐渐凝固，他的脸色也带了些狰狞。 “虽然换了个名字、用假身份重新取得了律师资格，但是请不要太小看新神教国的档案管理了，你的过去、你惯用的手段我们都清楚；所以您大可以继续您那如同跳梁小丑一样的煽动、颠倒是非、在法庭上歪曲黑白、讲故事煽情的把戏。” “知道了，谨遵内务修女长大人的吩咐。”一时间被爆出自己的过往让哈维对于艾比安感到了一丝畏惧，这和他之前施展的热读冷读小技巧不一样，是完完全全的调查清楚了哈维的过往。 从夏洛克写下那封信，到信件被转成电报拍到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直到现在也不过才十小时出头……这份情报搜集力让哈维感到畏惧。 “知道了的话就离开，我给你安排了人力车把你送到夏洛克家去，这就当作是格拉纳达教区对您的欢迎如何。” 哪里是欢迎啊，哪有东道主欢迎是念客人的户口本然后把人赶走的啊？ 不得不赔笑着在艾比安的牵制下离开的哈维错过了去找卫道官套话的机会，只能灰溜溜的被艾比安领着坐进人力车。 “把他送到夏洛克、那个夏洛克的家里去。” 对着魁梧、身上筋肉隆起、还穿着教会服饰的车夫吩咐过后，艾比安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人力车钻入车水马龙之中，直到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第89章 体验生活的富二代 这起案件一开始基调就是阴郁的。 哈维坐在人力车上缓缓走过穿行的人流，每个看到人力车后棚上教会标志的路人都会停下来礼让，眼中满是虔诚与尊敬的‘下等人的视线’让哈维感觉到久违的‘良心的谴责’。 下等人们看向代表统治者的纹章时所投去的目光并非惧怕、而是虔诚与尊敬，这意味着这里的统治者是一个‘深得民心的好人’。 而自己，马上要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的利益，去捏造事实、诽谤诬告。 那些虔诚和尊敬的眼神刺得哈维有些心痛，于是他拉起车篷把视线隔绝开来。 在封闭狭窄的黑暗里颠簸，约莫过了十分钟，车夫将车立住不动了。 “我们到了吗？” “是的，这里就是夏洛克·约翰·昂德伍德的宅邸。”马车夫为哈维放下车篷，又从后箱里取出几大件的行李、一件一件的累压在身上形成了一件摇晃的小山丘。 “我的行李没有那么多。”哈维也没制止，还顺手将自己手里的手提箱也摆在了山丘的最顶端。 “这些都是艾比安修女为您准备的，这次案件最基础的必须向辩护律师公开的卷宗文件。”即使抱着这些文件，车夫也丝毫没有气喘，他就像是来了无数次一样轻车熟路的用脚别开铁门带着哈维前进。 “她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怎么可能，艾比安修女的原话是‘我们卫道室的立证是完美的，你就用你的第二次败北好好铭记这一点吧’。” 听到车夫学着艾比安的语调放狠话，哈维垂下头低笑了两声，换了个话题： “车呢，放着不管吗？” “没人会偷教会的东西的。”车夫的回答里是满满的余裕和自信，这也印证了哈维之前的猜测，这里的教会确实是极其受人信赖、依赖、敬重的组织。 不过眼下，哈维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这栋xc区里少有的宽敞的明亮大宅，仿自热砂与商旅之国桑兰的建筑风格、大量白色涂料粉刷的墙壁与圆弧状的金色穹顶与其说是民宅、不如说是一座宫殿。 相较于北方的房屋为了保暖而将墙壁、窗户缩得极小的做派，这栋宫殿一样的建筑仿佛直接从热砂之国搬来的一样，四周全是大开的开放长廊与硕大的窗口。 这样一比，倒是令一众xc区其他富人的庭院别墅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不够大方了。 穿过才刚刚萌发出绿芽的庭院，才刚一踏上充满异国风情的建筑台阶。 不过，住在这里面到底得有多冷啊？哈维想着夏洛克缩在豪宅里抱着热水袋瑟瑟发抖的搞笑模样，不禁有些滑稽得令人想笑，这个商人当真是为了脸面连自己的居所都完全不考虑实用性…… 嘲笑的思想在此终断，哈维便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暖意，这得是每天烧了多少煤才能维持这么大一座敞开式宫殿的供暖？ 而且外围都这样暖和了，里面岂不是蒸笼？不，应该是花了大价钱请来设计师设计了传热管网。 这位来自北方的狗大户可不仅仅是一个注重炫耀的土包子，他还会在这种地方给与所有敢于轻视他的人一个下马威——看到了吧，我的房子就算四面透风也能烧得起煤供得起暖，这就是我的财力。 随着脚底不断升腾而起的热意，哈维才发现这座宫殿的供暖不仅是浮于地表，更是在大理石制的地板下方铺设了供暖通道。 “这可真是一个注重排场的人啊……在这种地方都要给客人先立一个下马威。” 他的妻子、孩子们又会是好对付的人吗…… 站在门廊前，隔着玻璃，听着房屋内模糊的争辩声，哈维整理起自己的衣领，他大概也想得到现在屋子里是什么样的混乱景象。 “是啊，父亲他一直是这样注重排场的人。”车夫却一脸自然的推门进入。 一瞬间，屋内的争辩都停止了，在这样安静得可怕、令人昏昏欲睡的温暖中，哈维有些傻眼。 “父亲？” “嗯，是的，我是夏洛克·约翰·昂德伍德的三子，海瑟斯雷·夏洛克·昂德伍德，如你所见，是格拉纳达教区的人力车夫。” 第90章 官司还没打就想着分钱？ 看着海瑟斯雷一脸爽朗的笑容和因为长期拉车锻炼出的紧实肌肉，哈维一时半会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了。 这是什么情况？顶级公子哥，人力车夫。为什么爱出人户籍的魔像妹会把他派遣到我身边？ 他是夏洛克安插到教会里的间谍吗？还是不想和家里同流合污所以叛逃到教会的不谐世事的大少爷？ 虽然好像种种迹象都指向了后者，但哈维还是打心底里希望自己面前这位公子哥是他爹派进去的间谍。 “这不是海尔吗？怎么，老爹一被捕就回家了，教会给你发的工资不够用，还想回家里分遗产？喲，这还带了一个人，是谁啊？” 冷淡的女声从屋内传出，让哈维的内心凉了半截，海尔——多半是海瑟斯雷的小名，而这样的态度无疑是指名了海瑟斯雷的立场。 背叛家族投靠教会的海瑟斯雷在夏洛克一家里会是个什么样的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 但是哈维可不关心这样一个背叛自己阶级的公子哥跟家里的关系怎么样，他在乎的是“被教会派人送过来的自己”会在夏洛克的其他子女面前有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任谁发觉自己那被教会逮捕的父亲被教会派人恭恭敬敬送到自己家里来，都会怀疑这个律师吃了教会的好处打算做认罪辩护减刑吧？ 于是，他赶在海瑟斯雷开口让事情更进一步恶化之前抢先回答道：“您好，这位尊贵的女士，我是夏洛克先生的代理人，99战99胜的神前律师哈维。” 高跟鞋的脚步声仿佛哀鸣一般越发靠近，哈维看见了仿佛要将鞋跟压断一般肆意生长的女人晃荡着满身肥肉逼近大门，这赘肉一看就是夏洛克的亲闺女。 “噢，你就是那个每年吃掉父亲十多万金币的法律顾问？”女人的语气更加不善，她甚至都没有对哈维的问候进行回应。 在心里臭骂着粗鄙的北方佬，可是哈维还是不得不赔笑着点头称是。 “你怎么和海尔一起来的？教会这年头服务这么贴心吗？对于嫌疑人的律师还要公车接送。”女人好像也没有绕圈子的打算，对哈维直白的询问表达了她根子里的不信任。 “怎么会呢，我受到夏洛克先生的召唤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看守所去见他了，是在会面结束后，对方见我太过疲惫，才安排海瑟斯雷先生将我送回来的。” 哈维自认为自己的回答完美无缺，不，不管是谁，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对这番回答有过多的质疑，毕竟这是无可指摘的事实。 但是哈维失算了，今天遇见的人都是高素质、高度理智、高智商人才，让他产生了一种“哦原来北方虽然名义上都是北方蛮子但是实际上其实大家脑子好像都很好啊”这样的错觉。 “怎么！你直接过来了也不和我们打声招呼就去和夏洛克会面？” “这是当然，毕竟夏洛克先生是我的委托人，我肯定是第一时间去和他碰面了。” “他给了你多少钱？” ……哈维愣在原地，哪还有官司都没打完就开始心疼律师费的人啊？ 空气一瞬间陷入尴尬的沉默，在一旁因为被哈维抢话而有些郁闷的海瑟斯雷总算是找到了插话的空隙，他用那一贯开朗的语气说到：“根据老爸的电报，他会把全部的财产都给哈维律师。” 听到全部财产这几个字，肥硕女人便再度尖叫起来。 哈维则依旧只能挂着职业笑容赔笑着，呆立在寒风中感受着此时自己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第91章 急中生智 “精明的夏洛克先生的确是说过要把全部的财产交给我，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这样一位优秀、有名的神前律师也不会从安伦蒂诺一路急匆匆的赶到这里，甚至在大半夜觉也不睡还优先前往拘留所和夏洛克先生交谈吧？” 哈维在脑子里想好了说辞，抛出了一个诱饵，承认了那位肥胖无礼的北方蛮子的说法。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不对，你怎么敢接受那个价格，你知不知道那到底是多少钱！” 震得如同响雷一般的吼声让哈维有些失神，他看着张牙舞爪想要扑上来的女人，在心底暗自感慨，以后绝不能对这种蠢货使用太高明、复杂的话术。 “当然知道，不就是七十万金币吗，虽然不少，但是也不算很多。起码绝对支撑不起这样一座豪宅。” “哈？我们家怎么可能才tm的七十万，等等……” 那位粗鄙的野蛮人好像总算意识到了什么。 “的确是这样的，夏洛克先生虽然说过要将全部的财产都给我作为报酬，但是好像在那之前他就已经转移转赠他手底下的财产了，所以能给我的只有七十万而已。” “真是一个精明的老人家啊。” 哈维说的当然是谎话，在夏洛克那里，哈维一步也没有退让的拿到了数百万金币的巨款，但这样的价码显然是那女蛮子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对父亲的夸赞，除非子女和父母的关系真的差到完全不能和解，否则是一个有用的调节剂，父亲高明的把财产全部转移走只留下70万这个‘事实’也会让她放低对于哈维的戒备——因为哈维是不敌父亲，被父亲用‘假情报骗来的律师’。一切都‘在父亲的掌控下’，这样的想法此刻肯定正充斥在女野蛮人的大脑里。 “但是七十万也不是一笔小钱了，你可得好好努力。”那女野蛮人吹胡子瞪眼，总算是收起了攻击性，但一股子无能领导的油腻气味又扑面而来。 “夏洛克先生的财产转移日期在案发时间后，处于追查有效期，如果让夏洛克先生被定罪的话，他的财产转移就失败了，我们全部一分钱都拿不到，这些钱会被格拉纳达教会全部收走，所以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也都要为了让夏洛克先生无罪不是吗？” 肥硕的女野蛮人完全没有搭理开始构建共同敌人、转移火力的哈维，径直转身走回了屋子里。 “你姐姐一直是这样的吗？”哈维听着沉重肉山离开的声响，有些无奈地看向海瑟斯雷。 海瑟斯雷满脸无辜，脸上还是挂着开朗的微笑：“奥斯纳姐姐一直如此。她是我们姐弟四人中最直爽的人。” “这倒是，总比那个一直板着臭脸的修女好多了。说起来，她把你派到我身边来是想干什么，监视吗？” “监视？”海瑟斯雷的表情带上了一丝慌乱，他连连摆手：“只是哈维律师人生地不熟，所以才派了最熟悉夏洛克家的我来帮忙不是吗？” 正在哈维想再说两句时，奥斯纳急不可耐的催促声又贯穿了两人的耳膜：“还在门口墨迹什么，快点进来。” 海瑟斯雷重新抱起累得跟山一样高的卷宗，借着这个借口逃走：“看来我们之间的男士的谈话只能之后再说咯？” 看着海瑟斯雷一溜烟的小跑，哈维不禁怀疑他才是最继承夏洛克才智的后代。 他只能叹了口气，走入有些闷热的房间中，暖气好像开得有点大了，接下来又要说很多话了，哈维有些口干。 第92章 意料之外的重逢 进入大厅，迎面而来的并非是会客室，而是通往二楼的大楼梯，要从楼梯两侧的通道走入楼梯下方，穿过一道门厅，这才是夏洛克家的客厅。 与哈维正面相对的玻璃墙指向了庭院，苍翠的绿意冲散了房间的封闭感、高挑的天花板完全不会让人感觉到逼仄，高悬的水晶灯散发出柔和却明亮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两侧封闭的墙壁米白色为底，装饰上了淡金色的浮雕与多幅名画的真迹；在客厅的正中央，长桌的两侧几位男女按照身份次序依次坐列。 刚才还在和哈维大喊大叫的女野蛮人扭着身子走到主位右侧坐下，在她的身边还坐着两个高大的、对面则是一群衣冠整洁、面前摊着各类文书的财产律师、财务会计等一眼就能看得出身份的男人。 男人们抬起头，先是以讨好的眼神看向海瑟斯雷，接着又注意到了跟在海瑟斯雷身后的哈维，转而开始用布满血丝又浑浊的眼神盯着他。 “他是负责我家老爹被那群神棍告上法庭的案子的律师，叫什么来着？”虽然语气满是不耐烦，但向客人、雇员介绍新来的人始终是身为主人应该做的事，奥斯纳身为一位看起来也有在经营自己的产业的女性，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基础的流程。 “哈维，神前律师哈维·森特。”缓缓报上自己的名号的哈维看着男人们因为自己的名号而动容的样子扬起微笑，他感到相当的受用，也在接二连三的吸血鬼修女、爱出人户籍的魔像修女、老奸巨猾的边境富豪和野蛮无理的富豪之女对于自己的名号丝毫不为所动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 “我是来负责为夏洛克先生洗刷冤罪的。”哈维自然的走向了律师一侧的主位，拉开座椅坐下。 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两边的主位都空缺着，夏洛克一家那一侧的主位留给的自然是现在在大牢里的夏洛克；那么作为唯一能够帮得上夏洛克脱罪的律师，自然是哈维坐到对侧的主位上。 海瑟斯雷自然地将手里的大卷卷宗放到哈维身前，接着就站在哈维身后站定。 对此有意见的并不是奥斯纳，而是另一个看起来精明能干的精壮男人：“海瑟斯雷，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这边有你的位置。” “这就恕难从命了，艾比安修女吩咐我要在教会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哈维律师提供援助。” 这话一出，立刻让全场的氛围冷却了下来。 虽然夏洛克一家地处北地不清楚哈维的风评，但是其他的律师——虽然他们多半是处理财产分割的金融律师，和哈维主要的领域并不相同，但是也是听过神前律师哈维·森特的行事手段以及他被安伦蒂诺的卫道官们敬而远之的事实。 可是现在，你听听这是什么话，那位到教会皈依的傻儿子竟然说“在教会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哈维律师提供援助”。 这代表了什么？这不是妥妥的司法交易的味道？ 律师们的窃窃私语才开始便被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打断了，“抱歉，请你们稍微出去一下吧，我们四……不，我们三人想和哈维先生详谈。” 沉重的黑眼圈、虚弱、病态的声音夹杂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难怪之前奥斯纳对于哈维的辩解连听的打算都没有，原来夏洛克不在时这一家子的主心骨是他啊。 哈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意外的感觉有些眼熟。 第93章 这下哄堂大孝了 哈维还不是哈维的时候，哈维还会是那个相信委托人，全心全意为了找到他人清白的证据而努力的白痴律师。 作为一个三流大学毕业、仅仅自学考过司法考试获得律师资格证的新人，仅仅靠着相信委托人和调查真相在安伦蒂诺大律所横行的环境里自然是过不下去的。 无奈之下跑到北方，想着在各个教区接一些没人愿意接的援助案件也接连碰壁——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即将被审判这件事交给一个一无所知的新人，哪怕是免费的法律援助也一样。 就在连房租都无法缴纳，要在冬天冻死街头的前几天，一位‘有钱的富豪’找上了哈维，他希望哈维能够为他的儿子辩护。 那位矮矮胖胖的富豪说着自己的孩子是多么无辜，但是哈维在看守所见到那位满脸疲惫病态，好像觉得什么都无聊的公子哥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人绝对就是凶手。 只是，当时迫切需要一笔钱的哈维只能强撑着笑脸，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 “怎么了，哈维律师，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摇晃的灯光下，男人那满是病态与无所谓的态度令哈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啊，你好，我是……”记忆里的话自然的涌上心头，从喉咙里钻出嘴角。 “你看起来好像有些累了，我的妹妹刚才介绍过你、你也自我介绍过了，神前律师哈维·森特，不是吗？” “的确，我也上了年纪了。再这样熬夜可能对身体确实不太好。”哈维回应着。 “那么我们快点确认一些最基础的事项，然后让哪个女仆带着大律师您找间客房好好休息吧，对了，海尔，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站着。” 男人扬起下巴，冲着依旧站在哈维身后的海瑟斯雷指向一旁的大门，“这是夏洛克家和父亲的代理律师的会谈，作为……教会走狗的你还是暂时回避一下如何。” “当然，凯斯大哥。”即使被自己的血亲视作叛徒并且出言侮辱，海瑟斯雷也没有一丁点的愤怒或者伤感，他只是再凑到哈维身边问需不需要自己离开。 哈维有些不耐烦的挥手，将海瑟斯雷赶走，这样，这块被粘到哈维身上的牛皮膏药才终于被扯下来丢开。 随着最后一个走在海瑟斯雷监视着海瑟斯雷离开的女仆回身示意并且关上房门，客厅里才只剩下了四人。 先开口说话的是凯斯，“海瑟斯雷会这样贴着你应该是艾比安示意的吧？” “凯斯先生果然聪明，不愧是夏洛克先生的长子。” “海瑟斯雷明明都说了跟这个家势不两立。现在他突然回来，那肯定就是他最喜欢的教会给他布置了什么任务，又像这样露骨的贴着你，傻子都看得出来他的任务是挑拨你和我们的关系，让我们阻碍你帮父亲脱罪。” 听着凯斯夸夸其谈，哈维在心底里感慨，自己总算遇见了一个正常的聪明人，正在要附和到凯斯的话时，凯斯接下来的话又让哈维将自己的恭维客套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凯斯换了个姿势，用手撑着脸，“不过，就算艾比安她不这样做，我也不怎么信任律师啊，你应该是不会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正义感之类的，在法庭上忽然自爆对父亲不利的证据吧？” “作为神前律师，我的职责是为我的委托人尽可能的辩护，以求他在瑞拉提欧的裁决下获得适当且应当的罪责。” 瑞拉提欧是审判与冥府之神，也是神前律师们名义上的效忠对象，不过这也只是教会国家腐朽且陈旧的一个名号罢了。 “如果我背叛了我的委托人，也就等同于我放弃了我的信仰；当然，不止是这样，我的职业生涯大概也会就此结束吧。” 哈维在说这些话时，也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凯斯的反应。 说到信仰时，凯斯嘴角抽动，轻蔑地笑了一下；而说到职业生涯结束时，凯斯才若有所思，认同地点头。 凯斯是一个轻视信仰而重视个人经济利益得失的人，但是他又对格拉纳达教会的艾比安修女很熟。 一个不信教的人，为什么会对教会的某个修女的行事手段相当熟悉？ 从凯斯提到艾比安时的语气来看，他也不像是曾经对艾比安动过懵懂的爱情的样子，而艾比安是内务修女，负责税收等事务。 这些信息组合起来，哈维大概也推理出来了，凯斯就是负责夏洛克家业务税务申报的人。 这也符合常理，最聪明的家伙总是负责最容易出事的部分。 “也是啊，的确是这样。会质疑哈维律师确实是我的不对了，不过，我也想作为委托人的家属和哈维律师提出一个交易。”凯斯似笑非笑，挑衅一样的看着哈维。 “愿闻其详。” “老实说，我们这边也有其他的法律顾问，虽然不像哈维律师一样，是专注于这样大案的律师，但是多少能过司法考试也算是懂一些的吧？” 说话时不直接进入正题，而是先弯弯绕绕的提出一个相关的问题；这种地方凯斯倒是更像一个精明的安伦蒂诺辩论家，而不是一个北方蛮子。 “嗯，的确是这样，司法考试可不会区分民法刑法经济法，这些都是取得资格后再继续根据个人意愿选择深造的细分领域。”哈维如实回答，毕竟这样的问题其实根本没有撒谎的意义。 “所有的律师都在说，父亲犯下的罪是极其严重的大罪，而且教会方有关键性的证人，这样的局面下最多只是减刑辩护，而就算能够减刑——” “也不过是几万年的刑期减到一万年出头的程度，至于家产肯定会被没收掉的。” “明知道审判下来了家产就会被没收掉，你们还这么费心费力的为了家产扯皮？”哈维随手拉过来旁边那位财产律师的笔记本，上面满是为了家产扯皮的记录。 “嗯，的确，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但是现在不是还没有定罪吗？”凯斯整个人趴到桌子上，越过了半边桌子和哈维脸碰着脸。 “被定罪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吧……”如果没有我的话。哈维这句广告词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又被凯斯打断。 “人才有权力审判他人，而已然消逝之人的灵魂只有瑞拉提欧有资格审判。” 面部肌肉抽搐的凯斯以狂热的语气说出这段话，哈维当然熟得不能再熟，这是每位法学生背课文时背下的第一条司法准则。 “难道说……” “是的，我们希望您能在开庭前劝说我们的父亲自杀。” 第94章 我本想拒绝的，但…… “你觉得我会背叛我的委托人吗？” 哈维吐出干瘪的回答，但好像这个回答并不能让凯斯满意。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律师都很擅长背叛他人。” 脸进一步贴近，基本上，哈维甚至能够感受到凯斯杂乱的长发扎到自己的触感。 “听凯斯先生的话好像您以前曾经被律师背叛过啊？” “哦？”凯斯坐回椅子上，脸上的狂热忽然褪去，又回到了兴致缺缺的状态，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恶心到了一样。 “乌梅普罗尼，进来一下。” 见到大哥这幅模样，奥斯纳很快接过了话头。 刚才将海瑟斯雷押出去的女仆很快推门走入，这位女仆看来是个标准的尼塞普人，乌黑的长发在烛光的照映下反射出暖和的黄光，宽厚的黑色女仆长裙和白色围裙看起来价格不菲，而她干脆利落的举止也一看就是一位资深的女仆。 一般来说，这一类内务女仆（又被称作贴身女仆）的衣服是由家里的小姐们不穿的旧衣服改造成的，不过看这位女仆的穿着，倒是一身崭新订制的女仆装，这当然也是夏洛克家炫耀自己财力的一环。 “奥斯纳小姐，有何吩咐？”乌梅普罗尼走到奥斯纳身边俯下身子等待命令。 “把药交给哈维律师，然后带着哈维律师到他的房间里去。顺便，再把门外的家伙们全部叫进来。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海瑟斯雷少爷呢？也要一并叫来吗？” “啊？”奥斯纳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她看向坐在一旁的兄长。 凯斯无所谓地挥手，“反正不管怎么样家产也有他的一份，把他也叫进来吧。” “遵命。” 乌梅普罗尼从围裙里掏出一个木盒四下张望，却迟迟没有把盒子递给哈维。 “怎么了，你在磨蹭什么！” “我个人觉得直接将围裙里的东西交给客人有失礼数，但是因为主人的呼唤过于仓促所以没有准备合适的托盘。” “你是想说是我的不对吗！” “好了，别这么激动，奥斯纳，你看，你把加莱恩都吓得要哭了。” 加莱恩？哈维看向在场的最后一人——那位魁梧精壮的男人，此时正一脸瑟缩的看着正对乌梅普罗尼生气的奥斯纳。 “好啦，加莱恩，是姐姐不好，”奥斯纳转过头，露出和善的笑容，然后又转回来恢复凶神恶煞的模样，“所以我才说南边来的女仆穷讲究，哪那么麻烦！快点把这个人带走！” “遵命。” 乌梅普罗尼走到哈维身前，不动声色的搬起足足有她一半高的案件卷宗，“那么，请跟我来吧，哈维大人。” “好……”哈维连连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起身将自己的椅子归位后对着凯斯说道：“那我就先回客房去了，明天再接着聊？” “明天接着聊？哈，哈维律师，你还真是有趣，也行，明天接着聊。”凯斯有气无力地举起手挥动两下，像是在道别，又像是在催促两人离开。 乌梅普罗尼用脚丫子勾开大门，随即对着在门外等待的众人说道：“凯斯少爷还和几位有要紧事商量，海瑟斯雷少爷，您也里边请。” 第95章 诡计与逻辑 在看着最后一人走入房间后，乌梅普罗尼再度关上房门，印着哈维回到大厅顺着楼梯走上二楼。 “到了，哈维律师，这里就是您的房间了。”在走廊的尽头，乌梅普罗尼打开房门。 与奢华的外观相得益彰的豪华客房没有配备太多的家具，桌椅、沙发、床铺衣柜等基础生活必须的设施倒是一应俱全。 “盥洗室在另一侧走廊的尽头，如果有想要的餐食可以告知我，我会在早餐时间送到您的房间来。”将卷宗放到书桌上后，额头渗出细汗的乌梅普罗尼长舒一口气，看起来这一叠厚厚的卷宗着实让她累得不轻。 不过哈维还是指向书堆顶上的小木盒，那是之前奥斯纳让乌梅普罗尼交给他的东西。 “那是什么药？”哈维问出了一个人之常情的问题。 “毒药，详细的使用说明书在盒子里。” 乌梅普罗尼的回应还是让心有准备的哈维大感意外。 “毒药，交给我的？” “凯斯少爷的意思是夏洛克老爷的律师总有一天能够用上这个东西的。” 感情这孩子准备坑杀自家老爸的计划是早有预谋啊！ “就不怕我把这东西上交给教会，或者给夏洛克说吗？” 哈维打开木盒，用丝绒内衬固定好的盒子里摆放着的小玻璃瓶，饶有兴致的举起来打量。 “我只是一个女仆，并不清楚各位大人的意思，不敢僭越。” “我知道了，这个东西就暂时放在我这里了。”哈维将东西收进盒子里对着乌梅普罗尼挥手，“你没事的话就暂时先走吧，我也要休息了。” “了解，那么我就告辞了。” 看着乌梅普罗尼关上房门离开，哈维才扑倒在床上，整个人瞬间萎靡起来。 柔软的床铺治愈着哈维这来到格拉纳达后便一直持续受惊的内心。 虽然料想到一位千万富翁会花光家产来委托人做的案子绝对不会简单，但是哈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了解到事件的全貌，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让他相当难受。 倏的一下，哈维在床上盘腿坐起，开始梳理起现在自己手头掌握的情报。 事件的起因，多半是夏洛克手里的【货物】，出于某种渠道，夏洛克拿到了一批‘可能能够让人延寿的货物’，并且准备慢慢的用他拉拢其他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商人。 这样的渠道肯定不可能正常、是见不得光的存在；至于到底是什么，哈维也不清楚，但在有吸血鬼这样的超自然生物存在的格拉纳达，让人延寿的药物多半是可能存在的。 总之，夏洛克将这些见不得光的药物隐藏在了某个地方。 接着，格拉纳达出于某种原因，开始大力推进这个所谓的城市面貌治理计划，对外的口径是为了增大路过的旅行者的消费税收入。 这个理由确实站得住脚，但是问题在于，夏洛克率领港区商会对这个提案表示了回绝，为什么他要拒绝？按照夏洛克的说法，教会和商会各出半资，之后多在格拉纳达停留的旅客消费虽然要缴税，但对于商会完全还是有得赚的啊？ 夏洛克这边的异常举动理由倒是不难说，他藏匿那批不光彩渠道得来的货物的地方多半就在他名下企业所在的港区，所以这种时候拒绝教会大动土木也是可以理解的。 倒是教会的行动处处透露出诡异，被拒绝之后的格拉纳达教区不惜要财报大出血也自掏腰包对城区的店铺街道完成了改造，并且向抗拒的港区炫耀似的讲了‘收入额翻三倍’，为什么他们不惜搞崩自己的资金链也要推行城市环境治理？ 如果真的是出于让游客数量大涨来拉动经济这样的理由，那完全不应该急于这一会啊？虽然说现在冬天已经结束，应该会有更多人前往迎霜冻土想要趁着天气暖和起来来进行探索，但是急这一小阵也没多大用。 接下来，事件的导火索就是两位福音修女闯入港区，被当时双边关系本就紧张的夏洛克金融的保安们抓走。 接着，教会对夏洛克金融进行了镇压，然后将被逮捕的夏洛克抓入拘留所；并且案件的开庭时间就在下周。 满打满算，夏洛克被逮捕也不过一周、但是卫道官却理出了一套针对夏洛克的完整的案件卷宗，哪怕是能对夏洛克的辩护律师公开的部分也足足半人高，就是哈维桌子上现在堆放着的那一堆。 他们早有预谋……但是为什么？只是为了钓鱼执法，让夏洛克做出应激举动后逮捕夏洛克抄家吗？不，那格拉纳达教会根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还真的自掏腰包完成城区的道路改造。 这种时候就要把想法逆转过来。 教会做了什么？翻修城市道路、美化公区环境。 这么做的目的是？提高市区环境，吸引过路的冒险家在格拉纳达进行消费，增加税收。 可是，如果教会的目的并不是消费税呢？消费税只是一个目的、一个幌子，教会真正的目的是把格拉纳达刨地三尺……刨地三尺干什么？破坏城市？或者细致的检查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地方？ 理性和概率让哈维相信是后者。 教会在这里的统治根深蒂固渊源已久，值得让教会这样刨地三尺也要寻找的东西必然不可能是很久以前就存在的，而是最近才违背教会的意愿、被偷偷运输进来的什么东西。 再联想到哈维马上被逮捕、起诉的高效率，一般的教会会为了两个普通修女……好吧，也不普通，其中一个毕竟是吸血鬼呢，总之，教会真的会为了两个底层修女反应这么激烈、行动这么迅速吗？ 所以，教会想要寻找和夺取的，就是夏洛克藏在港区的某样东西，这样解释就相当的合理，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夏洛克会被这样迅速、高效的逮捕并且开庭了。 不过，现在还剩下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到底是谁出卖了夏洛克？既然是不光彩的走私渠道得来的物品，肯定不可能大肆宣扬，一定是某个人出卖了夏洛克，让教会得到了消息。 维扭头看向压在卷宗上的毒药瓶，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心里萌发。 第96章 访客 恍惚之间，哈维的头重重下沉。 由于坠落带来的失重感，他从梦中惊醒了。 醒来的哈维只觉得全身酸痛无比，此刻他正趴在书桌旁，像是打瞌睡又碍于老师就在附近而不敢真的睡着的学生一样摇晃着脑袋。 哈维睁开惺忪的双眼，有些后怕的看着从自己手掌里缓缓滑落的玻璃瓶和说明书，后怕与庆幸、连同玻璃瓶磕碰在书桌上的声响将睡意吹飞的无影无踪。 昨天哈维将药瓶和说明书又拿出来仔细研究了一番，却没想到也许是过于劳累的旅途和精神压力让他陷入了睡眠的泥沼之中、而且还久违的做了一个让人厌恶的噩梦。 在片刻的声响后，屋子里又恢复到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因为这栋豪宅令人诧异的供暖能力，哈维即使在北方的初春就着衣服睡了一晚也没有感冒，除了因为睡姿不良有些僵硬之外，哈维全身上下毫无问题。 他把头扭过一边，看向落地窗外，一片漆黑的夜幕依旧笼罩着大地，看不见半点的光亮，而自己之前躺过的床铺也在不知何时重新变得平整、不带一丝凹陷。 “乌梅普罗尼小姐？是你刚才整理过了吗？”虽然明知道像这样的女仆不可能在没被客人允许的情况下随意进出客房，但哈维还是壮起胆子喊了两声。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自然是不可能藏人的，哈维的喊叫声也被周遭的寂静彻底吸附，没有掀起一点波浪。 这浓郁的夜色很显然不对劲，恐怕是什么超自然力量所导致的黑暗。 哈维有些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得逃离这里，黑暗的怪物、吸血鬼？哈维想到那个修女，牙齿有些打颤。 整理好衣物，将毒药和说明书一起放回盒子塞进衣兜，哈维匆匆走到门边，可才推开门，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泛着紫光的犄角照亮乌黑的长发；顺着长发向下是雪白的胴体与女仆装，只是那围裙就像是合拢在一起的蝙蝠翅膀一般，但最让人感到非人的，是她那从围裙中露出的脚赫然是一只山羊蹄。 不是乌梅普罗尼，也不是之前在教会遇见的吸血鬼修女，在哈维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超凡生物，而且看起来就相当的邪恶、危险。 “你怎么来这里了。”发问的是那个女人，她以一种熟络的态度将手指抵在哈维的胸口，一点一点将哈维推回房内。 这暧昧无比的举动令哈维心跳不已，却绝非因为激情，而是因为恐惧。哈维发觉自己只能跟着女人的步调缓缓后退，除此之外的任何动作都做不到。 这是教会派来的杀手吗？我该怎么逃走？正在思考对策的哈维思维一滞，不假思索地便回答道：“我是夏洛克先生的代理律师，是作为代理人来他的家属处询问线索的。” “我还以为你又要说什么秩序和公义这样的话来坏我的好事呢。”女人的肩一沉，脸上的表情也换上了一种欣慰的神色。 束缚住哈维的身体和思维的某种力量忽然消失，哈维又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跌撞在落地窗上，才算是稳住了身形。 那女人径直坐在了哈维的床边，从围裙里掏出烟和火柴盒，翘起脚正打算再说些什么。 可就在她分神点烟的时候，哈维那强烈的求生欲已经让他飞快打开了落地窗边缘的小窗，向着无边的黑暗纵身一跃。 在猛烈的坠落感中，哈维惊醒了。 第97章 觉醒 柔软、柔软得仿佛会将人吞噬殆尽的泥沼一样的床单凹陷到了尽头。猛烈的失衡感让哈维苏醒了过来。 “陌生的天花板。”虽然平时根本不会有人特别关注天花板，但夏洛克还是将房间的天花板以华贵、典雅的纹路悉心装饰。 真是个心思缜密、一滴水不漏的男人。 哈维仍旧陷在床上，感受着如同被坠落的空气包裹住的感觉，忽然，一股寒意从旁边袭来，这让他翻了个身。 春日虫子的鸣叫、人群的声音、透过白纱窗帘的阳光、以及在落地窗一角拉开的窗户正猛地灌入冷风。 哈维一个激灵，摆脱了依旧暧昧不清的意识，他迅速将手伸向了口袋，然后被体温烘得有些温热的玻璃触感令他的瞳孔震颤起来。 那是真的，那不是梦。 哈维坐起身来急促喘气，那种被人监视、无所依靠的不安感再度笼罩住他的身心。 那个奇怪的女人……或者女鬼？不管是什么东西，有着随意进出安保严密的夏洛克宅邸的本事。 而如果那不是梦境的话，哈维跳下去的时候姿势并不太好，是头朝下，虽然只是从二楼跳下去，可这样的角度也足以当场毙命，现在却依旧像是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 这时，哈维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幸好，没有摸到暴露在外的大脑或者鲜血和泥土。 正在哈维困惑于昨天半梦半醒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餐车与脚步的声音，最终稳稳当当靠在他的门前停下。 “哈维律师，现在是用餐的时间了。”门外传来乌梅普罗尼的声响，这是哈维第一个明确听到的自己认识的声音，冷淡的、公事公办的语调甚至让哈维感到了一丝安心。 “我知道了，请进来吧。” 门被推开，门轴发出了吱呀声响，看来夏洛克也百密一疏，没有预料到长久没有使用的合页缺油了。 看着推门而入的乌梅普罗尼，以及她身前那考究的餐车，哈维愣了一秒，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虽然严格来说，夏洛克是不可能亲历亲为来管什么合页这样的小事情的。 但是至今为止，被手里的药瓶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桌上，接着被外面无尽的黑暗所惊扰，推门准备逃走，被女怪物堵门、跳窗、在床上醒来、发现窗台边上没关上的窗户，摸到衣兜里的瓶子——一整串行动下来无比的自然、拟真、符合逻辑。 ……但越是这样，哈维越是感觉这不真实。 就好像，他一直在按照某个人的剧本行进一样，找出这个漏洞、说出这样的话，只要这样做就能够继续让剧本进行下去。 但是现在，这张从一开始就编织得无比完美的网出现了破绽，或者说不完美之处。 虽然只是合页缺油导致转动的声音响了一些，但这绝对不是夏洛克这样一个注重排场铺张浪费又事无巨细的暴发户会让佣人疏忽的地方。 “这个梦境究竟有多少层？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话，让我们开门见山地聊聊吧，女士。” 第98章 感谢老哥自爆送的情报 “哈维律师，您在说什么？” 看着仍旧以女仆的模样在狡辩的神秘访客，哈维掀开被子走到书桌边，“最直观的证据就是这瓶毒药，我昨天没有阅读过毒药的使用说明，所以现在这张使用说明在我的脑海里根本不存在具体的内容，也就是说，上面是一张白纸。” 哈维将使用说明举起，又翻转了一面，将空白的两边展示给这位冒牌的女仆看了之后，才靠着桌子欣赏起她动摇的神态。 虽然大部分人都相当钟情于“面无表情办事能力极强的女仆”，甚至不惜花费重金请天生面无表情的芬恩人当女仆，但哈维还是比较喜欢会哭会笑的女性。 法律条文就已经够冰冷了，起码服侍自己的人得是个有感情的人吧？ “总之，我当然知道你这样大费周章的制造多重梦境绝不是为了暗杀我，你大概是想要从我这里套取什么情报吧？” 哈维理智的分析，“细节缺失的恐怖梦境结束后，你马上化身为了一个我认识的人，然后营造了一段平和的氛围，接着我为了自身的安全感，大概会选择跟你一同行动。” “虽然你肯定会被我支开，让我在梦里进行一番调查，但是那毕竟是梦里，接着现实中的你就会马上赶往梦境中的我所前往的地方，对那里进行地毯式的搜查吧。” “你在寻找和夏洛克有关的什么东西，而且你不清楚那个东xz匿在什么地方。” 眼见自己完全败露，她的身上逐渐闪烁起波纹来，随着周遭的空气恢复了正常，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山羊头出现在了哈维的眼前。 “我是药监局的高级探员……” 正在山羊头向哈维进行自我介绍时，哈维连忙伸出手打断了山羊头的话。 “一个穿着西装会说话的山羊一本正经的告诉我他是公务员就已经很奇怪了，但是我不想听你是谁，你对我使用这种……额，魔法能力有没有许可。” “许可？”山羊头也是一懵，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见识了多重梦境、见识了他的本体后还冷静的问他要出示法术使用许可的人。 “这个东西，魔法肯定不是随随便便想放就放的吧？就好像卫道官的枪械一样，你拿不出对我施法的许可那我就去投诉你不按规矩施法。” 哈维最熟悉的还是法律条文，虽然对方是一个长着奇艺羊头，会拉人入梦的超凡生物，但是对方仍旧只是一个公务员。 别看特工、探员之类的名头响亮，他们多半是最前线的炮灰。 对付公务员，举报、投诉可比别的有的没的花招有用多了。 山羊头拧着奇怪的表情在自己的怀里摸索，终于掏出了一纸调查令。 “允许调查与灰色药剂有关一切人员，包括使用法术……”最后的盖章则是十四神教国的国家药监局。 “嚯，你在追查的是药啊。”哈维恍然大悟，所谓的不老秘方应该就是某一种类的药物了。 忙了两个月总算有空了，把第一二卷主线章节的大纲放出来，也算有个结局 第二卷，格拉纳达的末日之章！ 露莉娅、艾比安、艾莉的教会线 保守教会的秘密（女神之位空缺，格拉纳达实际上是无主之地）、不让骑士团进入教区 不让杰洛和莉芙被发现 不让公司的人得逞 索菲娅的骑士团线 骑士团叛变、人造神明的真相 为了不让世界滑向错误的轨道而想要让所有人进化成神明。 杰洛、莉芙的逃亡线 打黑工、莉芙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杰洛在黑工厂和流民建立起一些情谊 从底层翻身 莉芙是不愿意承担神格，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的身体的神，想要成为人的神。 夏洛克（商会会长）/哈维（律师）线 受到邪恶魔鬼的蛊惑，加入了公司，成为一名打手，快速成长为黑暗世界的新皇帝。 哈维是无面女神，被魔鬼算计入局 时间线 夏洛克发出电报求救请来自己的律师哈维 哈维询问夏洛克，夏洛克最大的要求是判自己无罪，以此能够给出自己全部的财产 哈维发现自己的委托人犯的事情更大，但是逻辑上不符合人设（一个没有太大野心、只准备守住家产的中老年商人） 于是做出推理，要么是有什么秘密让他必须防备不能让教会的人进入港区/要么是他被教会胁迫不得已这样做。 开始调查，发现夏洛克家属早就过来准备分家产，并且希望哈维能让夏洛克写下遗嘱。（引出重要设定：法律只能审判还活着的凡人，对于死者的罪责是由神明来审判的/在世界观里，夏洛克已经算是没几年好活了/公司生产的超凡药剂） 继续调查、发现账目有问题，秘密走私了一批货。在港区发现了走私的超凡药剂。 货物是被走私转卖的，魔鬼（公司北方边境开发专项项目经理）前来回收货物，与哈维开始火拼。 哈维战败，在临死前极其强烈的扭曲与欲望让他和魔鬼签定了契约，作为契约的附带服务项，魔鬼告诉哈维，他有能够暂时延缓夏洛克命运的办法。（英美法系，证人、证物询问） 现在主要的证物都存在于夏洛克的经济犯罪上，只要证人不能证明夏洛克的绑架就可以让其大罪化小。 但是五天后就审判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魔鬼表示自有妙计，让他先想好怎么除掉证人。 根据爱丽莎是吸血鬼这样的情报，哈维联系上吸血鬼猎人，确定了杀死爱丽莎的计划，伪装成爱丽莎的支持者，通过人气操纵让爱丽莎成为了某次演出的一小段主唱。 五天后，原本开庭的前一天，男主三人忽然被调走，由于缺乏露莉娅这个重要证人，所以暂时延缓开庭。 借着会面的机会，哈维向绝望中的夏洛克要到了出卖灵魂的契约。 在离开的这几天，成功的在演唱会现场杀死爱丽莎、并且将吸血鬼猎人封口。案件调查陷入僵局。 搜救队发现战斗痕迹，找到了昏倒在地的露莉娅，露莉娅谎称被什么生物袭击，杰洛和莉芙下落不明。 教团回来，教会和骑士团关于杰洛的事情扯皮开会，得知了爱丽莎的死讯。 露莉娅是第二个关键证人，只要她死了就可以全身而退，进行第二次暗杀，但是失败。露莉娅发现了端倪，回到地牢威胁夏洛克。 见暗杀不成，哈维使用备用计划重生，通过死亡和恶魔契约逃避审判。 由于没有进行审判，所以夏洛克只是嫌疑人，不能被定罪，本来应该收缴充公的财产全部保存了下来并且转移到了他的儿子身上。 再度设计杀死夏洛克之子，重生为魔鬼的哈维与夏洛克开始了统治和支配格拉纳达的计划。 骑士团那边：索菲娅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成神和寻找无主的信仰聚集地，骑士团高层”表示“：恶魔越来越强，只有成神掌握了力量才能够拯救他人，与其把信仰留给温吞的教会，不如由骑士团来使用。 杰洛和莉芙躲在雪山深处狩猎、吃信仰干粮，没被找到 夏洛克开始搞事，使用商业手段制造了大量烂账、同时使用超凡力量蛊惑了大量帮派成为自己的小弟 格拉纳达教会警力被牵制，骑士团成为搜索杰洛的主力、同时趁势要进入教会辖区，教会方誓死不从 露莉娅回到现场，开会嘴炮说服骑士团放弃。 解密，回收伏笔，教会供奉的神其实离开了格拉纳达，这里的信仰是谁都能侵占的空壳。（但是其实是男主的信仰都存在这里） 露莉娅一个人对付内鬼、和骑士团拉扯、抓boss的小辫子，天天超频，导致杰洛信仰空了，两人食不果腹，迫于无奈走回去，晕倒在半路，被流民捡到 男主得到系统赠送的穷神神格，日常时发现莉芙有很多和过去记忆对不上的地方 跟着流民大叔一起打零工过日子 夏洛克继续搞事，很多人还不起房贷，被赶到街上、丢失了居民权，丢失了工作，成为了流民 流民越来越多，相对良心的黑工抢不到，再加上教会追踪假死遁走的两人严查起各种黑工，男主这边无奈只能去非法污染物处理工厂，在那里遇到了另一个少女伊拉莉亚、几个其他流民男性。 夏洛克不再满足于阴影的皇帝以及受公司摆弄，所以私底下搭桥联系上了深海的恶魔，恶魔给予了他力量，但是要求代价 男主这边，同伴小女孩越来越虚弱，检查才发现是卖了器官，到北海来寻找自己的生父 (”我们真的就只是社会的废物、渣滓吗？“ ”不，你们只是被人放在了错误的位置而已，我是一个hr，我的职责是让所有人都干上自己喜欢的工作。“ ) 恶魔要求一次献祭附身（针对流民的计划） 骑士团察觉了恶魔附身的征兆，再次要求介入，被露莉娅婉拒 小女孩死了，埋在山下，众人许诺会为她完成心愿。 另一方面，由于不满于夏洛克的压迫和暴力，主角也成立了一个自己的小帮派，开始做一些反抗和斗争的行为 本就不多的教会警力再度被杰洛的帮派冲散 骑士团趁机高调介入，截获了杰洛的信仰源泉，与此同时，开始准备将索菲娅制造成新神 失去了杰洛的供能、露莉娅、杰洛、艾莉三个被洗成白板，但是还得继续追击 （原本设计的炼钢厂、房地产商、恶性贷款诡计，按照需求分给男主、露莉娅、艾比安、索菲娅四个人，可能不够分，还得再加一个） 骑士团开会，表明一定要拿下，让索菲娅大人成神，只要成神就能够拯救花蕾骑士团 成为新神的索菲娅被恶魔截胡，恶魔获取了信仰的源泉，成为了崭新的神明 大崩局 莉芙自爆其实自己不是莉芙，而是神格的具象化人格，真正的莉芙是本体解放时的‘代打’ 所以莉芙能够更换神格，使用其他空余的神格力量，使用穷神的神格将索菲娅被占据的身体和杰洛的信仰罐捞回来。 计划成功，格拉纳达恢复了和平。 但是‘莉芙’的神格因为容纳了穷神的神格，不再完整，所以逐渐消失。（“如果失败的话，那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不要忘记我，被作为杂质剔除出来的我的存在、我的一切全部都是伪造的，唯一能够证明我的存在的，好像只有你给我的名字，如果这也被忘记的话……”） 骑士团再开表明两边内乱，前代大团长离开了骑士团，留下了两个养女。反对派认为就是她的逃亡才使得骑士团一落千丈，两人需要负起责任成为新的神明，再度带领花蕾骑士团greatagain 同时知道新诞生的神格在主体情绪极度特殊的情况下会极其不稳定，产生新的人格覆盖原本的神格，容易控制。 男主被视作英雄，但是莉芙被骑士团带走回收 为了拯救莉芙，同时也是为了提交这次大恶魔入侵的案例，男主前往圣地安伦蒂诺，开启下一卷大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