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期为什么还要写周报》 第一章 我牙齿还没刷呢 八月末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尽管太阳燥的让人发慌,c市中心的街道上人流依旧熙来攘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站在街边一片树荫下,不住的向着左手边张望,举目之处的行人并没有人与他目光交汇,附近也没有车子突然停下,看起来约好要来相亲的女士似乎确实打算按国际惯例迟到一小会儿。 其实向着左边张望这件事没有任何可靠的理论依据,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的话,那就是因为马路上靠近自己这一边的车辆通常都是从左边开过来的,这样有更大的概率能率先看到对方。 “今天这个天气有点过分啊,再过几天学生的暑假都要结束了,怎么还热的这么不讲理。”男人在心里幸灾乐祸的抱怨着,幸灾乐祸是因为自己不是学生而开学在即,抱怨是因为在大热天里等人真的让人厌烦。 一辆出租车在面前停下,在车门打开前,男人准备好了一个不大情愿的假笑,一只白嫩的脚踩着女式凉鞋落在能煎鸡蛋的地面上,随后曼妙的身段从车厢内探出,长发微卷,皮肤白皙,嘴唇上似乎画过一点唇彩。女士的手里捏着一顶漂亮草帽,为自己略略遮阳,看向男人,笑意盈然。 “不好意思,神逸,让你久等了。”她说。 男人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口不对心的微笑:“没关系,我也是刚到。好久不见了啊,尹楠同学。” “所以,我们去哪呢?你有推荐吗?”尹楠并没有戴上草帽,而是拿在手里,双手交叠在身前,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只小包。 神逸稍稍侧身,朝身后某个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正视尹楠道:“现在吃饭可能有点早,去那边喝个咖啡吧……外面实在是太热了。” 在咖啡屋坐定时,尹楠裙摆下小腿的曲线依然在神逸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么好的一株白菜沦落到和自己一样要相亲的地步,让他在心里偷偷称赞上帝真是公平。出于礼貌,他总算没有把曾经的班花晾在一边,率先开启话题道:“算算咱们毕业已经有八年了吧……最近过得还好?” 会好才怪,一个三十岁的漂亮女人不得不和老同学相亲,怎么想也不会是某种好运气带来的结果。对于这种近乎揭伤疤的开启话题方式,尹楠不以为意,只是长长舒了口气说:“确实啊,毕业都八年了呢,说真的我还挺想念上学时的日子的。无忧无虑的,多好……先说说你呗,过得怎么样?” “我你还不知道嘛,真正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都过得去,算是自在。” “那谁呢?”尹楠笑笑不置可否,又问起一名同窗。 “老五?挺好,在城北的酒吧上班,做到经理了。”神逸立刻意会,顺口回答,然后便是有点尴尬的沉默。 神逸和尹楠在大学的时候谈过一段,男生先追的女生,两人的爱情死于毕业,原因无他,神逸是个孤儿,尹楠家境不错,两人没有未来可言,能够一起走到毕业已是极限,所谓的“老五”,是神逸在福利院里同岁的玩伴,两个男孩的名字都是福利院的高院长给起的,神逸觉得本来姓姜的自己被改成这个姓已经够离谱了,但比起“老五”的悲惨境遇,他很懂得知足——老五的名字是:第五个人。 孤儿就算了,连名字都要成为班里的笑话真的是够了 “要不晚上,等老五上班了,带你去喝一杯?”神逸开口邀请,然而并没多少诚意,只是单纯的不想沉默下去,反正他也清楚,尹楠肯定不会答应。 而女士也确实没让他失望:“晚上就算了吧,要回家呢。” 服务员端上咖啡和甜点,两个人面对面搅动着咖啡棒。 咖啡上的拉花被搅成了一层无意义的花纹,气氛总是有点不对,两个人可说的话题比预料中还少,毕竟八年时光的阻隔足够让曾经熟悉或者重要的人变成陌生人,而此时此刻,也确实没必要把大把的时间扔在回忆叙旧上。 “所以为什么呢?”神逸问的没头没脑。 “什么为什么?”尹楠没有抬头,也没有神逸那么会猜对方的心思。 “为什么会在这里和我相亲呢?”这里有太多的疑问,神逸好奇,他发誓就只是好奇而已。 一问之后,空气又回归了沉默…… 良久,一直等到尹楠在咖啡上画出一只小鸟,然后又用咖啡棒搅散,又画了一次,再搅散,她才终于抬起头,微笑着说:“前夫出轨,我离婚了。” “啊……这样吗?”神逸尽可能让自己假装的惊讶一点,但事实上他早已猜到,只不过在对方亲口说出来之前,他仍然是好奇的。 “你呢?”尹楠没有在意神逸的反应,只是一边发问一边努力维持着自己无力保护的自尊。 “我一直单着,这不,高老头又逼我出来相亲了。”神逸实话实说。 “又?你经常相亲?” “没有,是高老头经常逼我,我本人很抵触,这次是因为对象是你,我才会过来的。”神逸讪笑着说。 他的话似乎引起了什么误解,这份误解又给了尹楠以鼓励,以至于让她忘记了应有的矜持,问道:“那你…嗯……你现在知道我结过婚又离过婚,还愿意娶我吗?” 这句话在尹楠看来接神逸的话刚刚好,毕竟曾是情侣,毕竟神逸也确实说过想要娶她,虽然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但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神逸明显被问得有点措手不及,那种无从隐藏的愕然虽然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但也足以击穿她脆弱敏感的自尊心,所以这一刻,她已经不需要答案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将会被拒绝,顶多也不过是听到神逸精心组织言辞,在尽量保全她颜面的情况下委婉的拒绝,而她不需要这种近似怜悯的施舍。 尹楠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把神逸那句话理解成对自己余情未了,现在想来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家伙倒可能是一开始就憋着坏,想要羞辱自己,以雪当年分手时的旧怨。 更糟糕的是,如果神逸真是那么想的,那么他显然已经得逞了,毕竟,他只用了一个愕然的表情就让她觉得无地自容,甚至是到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地步,如果他再以刻薄的言辞追击…… 等一下,愕然? 也许他并不存有恶意? 电光石火的短短时间里,尹楠从期待陷落到了慌乱,而现在又从慌乱里找回了一点希望,她努力沉住气,强迫自己等对方把话说完。 几秒钟之后,神逸带着满脸的迷茫,说:“呃…我刚刚睡醒,无所事事过个周末,就顺便听高老头的出来相亲,你突然说要结婚…我牙齿还没刷呢……” 第二章 迟则生变 尹楠的手在桌子下攥着纱裙,指甲掐紧掌心的肉里,轻轻颤抖。 这大概算是个积极的答案吧,如果关于某部电影的遥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牙齿没刷”接下来就是张灯结彩办喜事了。 可是…… 可是这个男人到底是多么不把她当回事,才能想出改编一段电影台词来回应她如此重视的询问呢? 八年前的他明明不是这样的来着。 “走!” 在尹楠想出个所以然之前,神逸已经霍然起身,并伸出手向她邀约。那体态像极了舞池边彬彬有礼的绅士——如果这里不是咖啡屋、神逸穿的再正式一点的话,这个画面看起来一定会更加和谐一点。 “走?” 在从错愕中反应过来之前,尹楠已经把手鬼使神差的放在了旧恋人的掌心里。 板着一张脸的男人拽着懵懵懂懂的女人就向咖啡屋门口走去。 “等下,咖啡还没……” “咖什么啡,那不重要,迟则生变!” “你要带我去哪?” “跟我来就对了。” c市雁回区民政局门口,神逸的背影伟岸得像个战神,尹楠的高跟凉鞋差点跑折了鞋跟。 “不是!你…你有病吧!”尹楠大口喘着气,看着身边这个像发了疯一样的男人,气息刚刚理顺,她就大声向着男人宣泄自己受到的惊吓:“哪有刚相亲就直接拉人到民政局的?” 神逸转过脸,蹙眉:“你后悔了?” “我…”尹楠感觉自己胸口有一股气在翻滚,搜肠刮肚的想着哪句脏话听起来比较解气而又不失淑女形象,徒劳的检索让她大脑逐渐卡壳。在一句有失淑女形象的言辞递到舌尖喷薄欲出的刹那,她的双肩被神逸一把按住。从大清早就压抑着的矜持被男人抛到九霄云外,对着女人开启了一阵猛烈的输出—— “尹楠,你听我说,咱俩也认识十二年了,刨去中间分手的八年和确定关系前的半年,你有过三年半的时间来详细的了解我,我也用了同样多的时间去了解你。” “我也不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形象到底怎么样,但是我告诉你……” “我告诉你,尹楠,你在我这里一直都是一朵我高攀不起的鲜花。” “我不管你过去的八年里到底是插在了哪坨牛粪上,你在我这还是那朵花。” “今儿为了跟你相亲,我把户口本都带出来了。出来时我就想好了,你要是看不上我,我立马回家打游戏,多跟你说一个字我都是狗。但是既然你问我愿不愿意娶你了,这可是你自己开的口,看着,民政局就在那,我告诉你,八年前我就愿意娶你,是你没给我机会!今儿我还愿意,你就说你诚不诚心就得了。” 用近乎是威胁的语气一通表白之后,看着被吓得傻掉的尹楠,神逸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趣,八年了,他俩谁都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新增犯罪记录或者欠一屁股赌债或者拉扯着一个两个小拖油瓶,自己就这么擅自把尹楠拽到民政局来,多少是有点没替对方考虑了。 于是他松开手,喘着粗气看着同样在喘气的女士,并等待答复。 刚刚神逸的声音有点大,引来路人侧目,眼看剧情发展到了一个小高潮,路人们索性停下脚步静观其变。 “铁口直断,算定姻缘~二位,来一卦不?”路人外围一个戴墨镜的唐装小老头隔着人群向神逸二人吆喝,然后迅速被民政局门口的保安叉走了。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被围在中央的两人有点尴尬。 终于,神逸看到尹楠翻了翻白眼,用一种熟悉且遥远的情态骂道:“你个白痴……” 人群和神逸一起屏住了呼吸。 尹楠说:“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相亲的时候带户口本的。” 然后女士就红着脸转过身,挤出人群逃之夭夭。 神逸跟上两步:“我陪你回去取!” 尹楠回身:“我求你别发神经了好吗,让我回去跟爸妈说一声。” 神逸:“那我也陪你……” 尹楠:“别!太突然了,你别吓到我爸妈。你让我自己回去说。” 神逸:“那……” 尹楠:“这次我一定会说通,不骗你。我发誓,你别跟过来。” 神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看着尹楠的眼眶已经水润了许多,只好乖乖的点了点头。 神逸目送尹楠拦下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远处的路口。 看完戏的人群也散了去。 “哎~否泰剥复,难料难料,小哥,你刚才应该让我算一卦的……”刚刚被叉走的墨镜小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了回来。 神逸完全没听懂这老神棍在念叨什么玩意,但总觉得对方这语气像是来给自己添堵的,于是皱眉盯了小老头一眼。 小老头也不恼,笑道:“现在也不晚,不如让我给你算一卦,我算你便宜点。” 神逸扭头向民政局吆喝了一声:“喂——保安——” 小老头见状叹息一声:“哎~你不信我,缘分不到,缘分不到啊。” 神逸得意的转回来,却发现小老头已在五六米开外,转瞬淹没在了人群里。 是夜,城北酒吧。 “嘿——真新鲜,什么喜事啊,让你这么破费?”某个名字很怪的人对着神逸大呼小叫。 “去你的,我点杯酒,能让你这么阴阳怪气。”神逸笑骂。 “再装?你嘴巴快咧到耳后根去了,你还不说?那我可不问了。”老五说着作势要走。 “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这个家伙啊,是一点关子都不让人卖。”神逸告饶。 老五挑眉示意他接着说,不要停。 “内个,哥们儿啊,估计要结婚了。”神逸嘿笑着。 “卧靠!”老五一声惊呼,嗓门大到让整个酒吧为之一静,于是他赶紧讪讪的对在场宾客合十赔礼,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老五随即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跟神逸碰了一下:“快说说,谁家姑娘这么倒霉?” “嗯……尹楠。” “谁?”老五好像没听清。 “尹楠。” “卧靠!!!” 酒吧里又安静了下来,众宾客看到神逸捂着第五个人的嘴,向大家再度讪讪赔礼:“抱歉抱歉,我们出去说。” 酒吧门口,第五个人和神逸四手翻飞,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番复盘,说的眉飞色舞,从白天相亲回忆到大学生活,又从大学说到毕业后的这些年,说得久了,第五个人还回到酒吧里面忙了两趟。最后俩人坐在门口台阶上看月亮时,酒吧里的正经人也已散的七七八八。 “所以,说到底,她家人还没同意呗?”老五有些沮丧的总结。 “不是,你傻啊,她家人不同意,能让她来跟我相亲?”神逸否定老五的判断。 “你小子是不是没相过亲,来是一回事,定下来是另一回事,回去人家还是要合计的。” “她都发誓了!”神逸不甘心,给自己找证据。 “你都几岁了?”老五嘲弄。 “你!……” “哎,我就说说嘛,怕你失望而已。这些年,咱们谁没失望过嘞。” 老五的悲观有理有据,神逸不可抑制的懊丧起来。 神逸的手机亮了起来,v信未读信息5条。 昨天晚上23:19 桑榆:睡了吗? 昨天晚上23:31 桑榆:我跟爸妈说好了,下个周六,你到家里来吃个饭吧。 昨天晚上23:54 桑榆:晚安 桑榆:…… 凌晨2:34 桑榆:如果你变卦了,我会跟你拼命。 第三章 王臣蹇蹇 匪躬之故 周一的心情,上班如上坟。 神逸则比其他同事的节奏稍微快了一点,冲进办公区打卡的身影看起来像极了在赶着投胎。 结合其黑眼圈厚度和痴痴傻笑的表情的话,约莫可以算是投胎的现行犯。 黑眼圈的由来是他凌晨5点半睡觉,8点起床。 傻笑的由来是他与尹楠约好了晚上出去逛街。 “神哥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怕。”这是隔壁工位小胖说的。 “开会的时候都精神着点!”这是总监张炎隆说的。 “神逸,这个活动策划你牵头,今天下班前把方案给我。”这是部门主任马奕峰说的。 “不是,张总刚不是说活动是10月底的,现在主题都没定呢,今天出方案不是白出么?”这是神逸说的。 “你把这个方案做一下,下班前给我。”马主任头也没抬,又说了一遍。 “好的。”神逸扯出一个假笑应了一句,然后慢条斯理的从电脑d盘里找出了去年某同类活动的文件夹…… 在装模作样的跟小胖、李丽丽以及实习生宋涛山开了个午餐会议之后,神逸回到工位上连午觉都没睡就改起了ppt。 2点47分方案改完。 2点47分——3点11分,弹幕网站看视频摸鱼。 3点11分——5点56分,在cq群里跟群友辩论东西方哲学。 6点03分,马奕峰隔着工位问了句:“神逸,活动方案怎么样了?” 神逸皱眉,深吸了一口气:“嘶——等一下,马上好。” 马奕峰关掉盗版小说网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尽快吧,写好了第一时间发我。” “好嘞。”神逸说着关掉上一个购物网页,点开下一个,网页左上方的产品图上赫然写着写着“送长辈优选好礼”。 听到马奕峰下班打卡的声音后,神逸把ppt丢进了v信的文件中转站,也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和尹楠约见的地方在城南,毕竟老五深明大义,不肯给发小当电灯泡,所以城北酒吧是万万去不得的。 城南的步行街倒是个好去处,老五甚至还友情赞助了午夜场的电影票两张,可谓居心叵测。 “哟,小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所谓相见即有缘,你我缘分匪浅,要来一卦不?”正往赴约处行走时,一个稍微有点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神逸当场打了个寒战。 回头果然看见一唐装小老头贱兮兮的站在那里,一双小眼睛越过墨镜的上边框瞅着神逸,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得得得,您牛皮,我要被您玩出ptsd了,您说吧,这一卦要多少钱?” 小老头闻言一喜,翻着白眼掐了一阵指,说:“小哥呀,你这卦可不一般,收你1888块,包你不亏。” 神逸面色平静,拿起手机:“好,我这就报警抓你。” 小老头登时退后三步道:“小哥休得唬我,小老儿懂行,我还没收钱呢,警察不会抓我。” 神逸面色依旧平静:“便宜点。” 小老头:“那一千块。” 神逸:“再便宜点。” 小老头有些急了,大声说:“九百九十九,吉利,好听。” 神逸念着约会,不欲纠缠,索性道:“好,成交,但算完了你可不许再缠着我。” 小老头却阴恻恻一笑:“嘿,怕只怕往后是你舍不得小老儿哩。” 神逸大骂:“扯淡!” 小老头:“先给钱,只收现金。” 被卷走了钱包里一半现金的神逸直到五六分钟后还没缓过劲来。小老头刚刚找回的一块钱钢镚证明适才种种并非做梦,可若说不是梦,说是戏法多少也有些不合适了。 就在刚刚,小老头收钱后,皱巴巴的手掌一翻,街上便起了一阵骤风,神逸面前的法国梧桐被急风扯得叶落如雨,路上行人被风吹得眯起眼睛,神逸却分明看到,有三片叶子落在小老头掌中,然后又不知道小老头使了个什么手法,那叶子便被切成细条,正正反反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嘿,小哥运气不算太差,人在西南,得个不利东北的蹇卦。见险而止尚可明哲保身,小老儿劝你速速回家,闷头睡一觉,可保无忧。” 小老头飘然离去前的话语在脑海中颠来倒去,神逸惶惶不安进退两难,他该怎么办?给尹楠打电话说自己算了一卦所以要回家睡觉?这也未免过于荒诞。可小老头刚刚的操作实在是过于玄幻,让素来不信邪的神逸脑袋瓜子嗡嗡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撒个谎推掉约会的当口,神逸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不利东北?所以是说东北方有危险?他看了一眼夕阳确定方向,又看了一眼自己与尹楠约定的地方。低低骂了一声,直奔东北而去。 城南步行街的街口是一座显眼的仿古式牌楼,奔跑七八分钟后已遥遥在望,等到看清牌楼下的场景,神逸终于暗暗的松了口气。 夏日的夕阳还未落尽,牌楼的被余晖映成温馨的金黄色。尹楠正坐在牌楼下的云纹型石头底座上四处张望,应该是在等神逸赴约,她手里甚至还捧着半杯珍珠奶茶,四下里稀疏的人群来来往往,平静祥和,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神逸暗骂了一句自己可笑,怎么被那老神棍的戏法给唬住了,但是很矛盾的,他仍然决定要带着尹楠换个地方约会。西南方向,随便哪里,离这步行街越远越好。 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神逸直起腰身,高举双手向着尹楠挥舞。而尹楠却似乎没看到他挥手。 黄昏如画,夕阳灿烂,在尹楠即将看到神逸之前,一道阳光骤然变得刺眼。 是匕首的反光。 手中的珍珠奶茶洒了一地,尹楠已经飞快的冲向某个方向。 她尖叫着:“住手!杀人了!”然后几乎是同时,尹楠的双手狠狠抓住了一条干瘦却扭曲的手臂,黝黑的手上握着一把匕首,匕首前方,毫无防备的中年妇女正牵着一个小女孩。 黑瘦的男性回过头,浑浊的眼睛里挤出凶光,在尹楠有所反应之前,那把匕首已经在她的胳膊上开了道长长的口子。 男人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表情诡异,似怒似笑,他浑身干瘪,血管却粗得吓人,在脖颈上跳动。 周围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街口激起一片尖叫,尹楠的鲜血溅落在地,吓得周围众人本能后退,被尹楠救下的中年妇女更是脸色铁青,捂着孩子的眼睛跌跌撞撞后退。 神逸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切吓了一跳,但他迅速反应过来,疯了似的怪叫着冲向步行街牌楼的方向。 尹楠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想要后退,却双腿颤抖着寸步难移,刚刚救人那一下,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黑瘦男人嘴角扯出病态的怪笑,踉踉跄跄的大步向尹楠逼近,扬起染血的匕首。 尹楠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她闭上眼睛颤声发出最后的求救。路人蠢蠢欲动想要施救,却为匕首和鲜血所震慑而犹豫不前。 利刃即将落下,神逸终于冲到了近前。 第四章 谁的青春都是歌 神逸拦腰抱住黑瘦的男性,借前冲的惯性将他狠狠顶开,两人一齐跌倒在地,摔得七荤八素。 “救命啊!求求大家快帮忙啊!”尹楠刚刚脱离危险,尚未看清救自己的人是谁,即更大声的呼喊起来。 神逸在摔倒后,担心匕首的攻击,连滚带爬与黑瘦男人拉开距离,黑瘦男人的灵活性似乎很差,直到神逸起身再次一脚踢在他胸口也未能爬起来。 可挨了重重一脚,加上之前那一摔,男人似乎也没怎么吃痛,甚至还一把抓住了神逸的脚踝,用力一扯使神逸再次摔倒在地。 所幸匕首在刚刚那一摔中已然脱手,神逸接下来只是腹部挨了两拳。 那男人还要再打第三拳,但已被人掰住了胳膊,接下来是被人从后抱住脖颈——在尹楠的呼救下,路人终于不再迟疑冲上来帮忙。 神逸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口大口的干呕,刚才那两拳重的过分,使他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更匪夷所思的是,黑瘦的男人被三四个男性路人先后摁住,却仍能剧烈挣扎,摁着他左腿的路人年纪稍长,气力不济,被他一脚踹开。接着是男人大口撕咬抱着他脑袋的手臂,见义勇为的路人吃痛大声惨叫。男人的挣扎越发激烈,路人很快便被他挣脱击退。 “小心,这人是个毒虫……!”人群里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喊着提醒众人当心。 经这一声叫喊,人们才注意到,在黑瘦男人的双手臂弯处遍布密密麻麻的青紫色的针孔。 摄毒过量、凶性大发、冷血疯狂、痛觉麻木。与其说他是人类,毋宁说,他已变成发了狂的野兽,甚至,发狂的野兽也没有如此凶残且不可理喻。 附近的治安岗亭也被惊动,手持管制器械的治安员赶到现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毒虫的破坏速度也实在吓人,只伤不痛的疯子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可能会伤成什么样子,又对着管制器械发起攻击。 治安员硬着头皮,以器械拒斥围捕,钢铁制具密密麻麻,毒虫却毫不在意,狂态桀骜,不计伤患的胡乱攻击附近任何可以攻击的东西。 就在每一个正常人都为之胆战心惊的时刻,那毒虫突然伸长了脖子猛烈抽搐,旋即口吐白沫跌倒在地。 治安员迅速将其控制后带走,风波平息,人人心有余悸。 “噫,都这样了,还不赶紧打急救电话?”人群里传来一个的声音,路人们才纷纷反应过来,一个个拿出手机。 神逸跪伏在地,吐的满脸虚汗,定定的看着刚才提醒众人叫救护车的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人群。 正是今天从他手里搞走了将近一千块钱的唐装小老头。 而在此之前,他还看到更多——他看见小老头向那毒虫弹了一小片细碎的树叶,正是那片树叶,使毒虫突然抽搐倒地。 “这小老头是个高人……”这是神逸被气糊涂之前最后想到的一件事。 至于为什么要生气?那理由实在是多到足以把他给气糊涂。 所以,完整的表述应该是—— 这小老头是个混账的高人。 c市医科大学第四附属医院,天色已暮。 神逸的检查报告表示他并没被那两记重拳打出个好歹来。他掏出手机从文件中转站里把ppt方案转发给了马奕峰,就匆匆跑去留观室看尹楠的情况。 尹楠的状态不太好,因为被割伤动脉而失血严重,所幸就医及时才没有造成生命危险,伤口已经缝合,距离拆线还早,黑色的缝合线在苍白的手臂上显得格外狞恶。 她没什么精神,挂着水,闭着眼,鼻息沉沉。 神逸轻轻搬出床下的凳子坐在一旁,百无聊赖,思绪一时飞回了大学。那时候他和尹楠感情稳定,以至于尽管他明知道两人的未来机会不大,却也从未感到忧虑。 所以毕业时的分手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打击,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痛彻心扉却总不至于撕心裂肺。无非是变成了与老五的几顿酒,以及一首不自觉爱哼的歌。 谁的青春都是歌。 眼下看着尹楠蹙眉安睡的样子,神逸自然而然的泛起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幸福得令他羞愧。 “楠楠?怎么样了楠楠?”年长的夫妇焦急问询着闯进了留观室,神逸见过,正是尹楠的父母,比印象里却大有变化,尹母显老了许多,尹父也换了发型,脸比过去黑了许多。 他连忙起身小声招呼:“叔叔阿姨你们来了,尹楠睡着了,她没事。”说着就把二老往里让。 尹父没有搭话,沉默着看了女儿良久,然后才看向旁边略带尴尬的青年:“神逸?” 神逸连忙点头称是。 尹父又看了眼女儿,对神逸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病房门口,尹父看着里面病床上的女儿,沉声质问神逸:“你把这个情况叫没事?” 神逸突然舌头发硬,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想解释自己并非不把尹楠的状况当回事,但作为职场挨骂老手,他很清楚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当一个有话语权的人想指责你时,你就一定是错的。解释意味着你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么严重的问题都get不到的你当然罪大恶极。 “我女儿第一天跟你出来约会,你就把她照顾到医院里来了?”尹父的语气咄咄逼人。 “她昨天晚上说了你一车的好话,你这个样子,让我们怎么放心?”尹父的第三句话才让神逸觉得终于切入了正题。 一股小火苗从心底窜起,神逸感觉异常憋屈。眼前的人如果不是尹楠的父亲,软话也好硬话也好,他有一千种回答方法能让这老头当场血压爆炸。 但是怼老头一时爽,可只要他还想跟尹楠发展,那就不可能一直怼老头一直爽。 于是万语千言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窝里窝囊的:“对不起,叔,我没保护好她,以后我……” “你不用跟我对不起,但是这个周末到家里的事情,就先取消。”尹父的语气不容置疑。 没有太多的追究纠缠,却正中神逸难以忍耐的要害。 尹楠受伤,自然是她父亲说出这番话的理由,但神逸更觉得那只是个由头借口,把他拒之门外,恐怕才是这里的重点。 他收起装出的讪笑,正色问:“叔,你是认真的吗?” 尹父挑了挑眉,他素知女儿的大学情侣是个孤儿,所以没什么教养也在意料之中,一定是他们把女儿照顾的太好,才使优渥的小公主被这所谓“真性情”的乖张青年所吸引。 于是他不无嫌恶的反问:“你认为我这个年纪的人会跟你开玩笑?” 神逸开始权衡,到底要不要把这个老头给怼了。尹楠很好,如歌如诗的青春回忆更美好,重逢后的短短时间里,他对未来的美好畅想更见诱人。 可是如果尹楠的父亲必然要用这种傲慢的姿态来俯视他,他实在是无法卑微到尘埃里,好去“以真心感化”对方。 “哎哟,恩人呐,您也在这里呀,今天太感谢你们啦。倩倩来,快谢谢叔叔。” 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打断了神逸和尹父即将升级的对抗,神逸转过脸有些茫然,他甚至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但被叫做倩倩的小女孩已经凑了上来,仰着小脸,大声说:“谢谢叔叔,谢谢叔叔今天救了我和奶奶。” 神逸:“啊?” 第五章 道在屎溺 中年妇女见神逸显然没反应过来,赶忙提醒:“恩人呐,您可能没记住我们。今天,步行街门口,那个吸毒的人拿刀,差点就把我和倩倩害了,先是那个闺女救了我们,然后你就冲上来了。想想都后怕,要是没有你们,今天我和倩倩可就危险了。我打听说闺女在这住院,是这间吗?” 神逸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在事故的刚开始,尹楠似乎的确是为了救别人而冒险出手,他当时满眼只有尹楠和行凶的毒虫,此刻倒被这一声声恩人叫的有些羞臊惭愧。 他连忙说:“阿姨您别这么叫我,怪不好意思的,第一个上去帮忙的是尹楠,她流了好多血,这会正挂水休息呢……哦,这位,这位是尹叔叔是她父亲,叔叔也是刚从家里赶过来的。” 妇女立即堆满一脸的热情感激,连声道谢:“谢谢,谢谢大哥,这社会还是好人多啊,要不是您女儿,哎呀,我都不敢想…倩倩要是有个啥,我都不知道咋跟儿子媳妇交代了。太谢谢您了。”她越说越激动,捧着花就要在医院的走廊里拜一个。 尹父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中年妇女:“大姐快别这样,不敢不敢,可折煞我了。我也是刚到,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就听说女儿受了伤在医院,眼下楠楠还在休息,您要是方便,就给我讲讲怎么回事吧。” 妇女一口答应,绘声绘色的给尹父来了一遍案情回顾,她在现场时惊心动魄,讲时不禁添油加醋,加上小女孩倩倩睁着大眼睛,时不时的在旁点头附和,确认奶奶的说法,直把尹父吓得心跳如擂,仿佛女儿是从什么锯齿大砍刀下死里逃生一般。 尹父再看向神逸时,目光变得宽和了许多,他总算明白过来,如果说自己女儿是眼前祖孙的救命恩人,神逸就是自家女儿的救命恩人。 可是谁说,救命之恩就必当用以身相许来报偿。 这青年毕竟条件不好,他的人品如何,还是要用时间来考察的。在做父亲的看来,相亲一面就说要拿着户口本去领证,女儿未免太过天真幼稚,就算是大学的旧识又如何,八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了。 送走前来感谢的祖孙俩人时,尹楠已睡醒好一会了。面色固然略显苍白,总比不上手臂伤口让人触目惊心。 做母亲的心疼女儿,一再教育女儿以后这种事不能再这么乱来了。搞的尹楠一阵阵苦笑,假若是让刚才的祖孙俩人听到这样的家教,又不知须作何感想了。 夜色渐深,尹父让妻子回家休息,自己留下来看顾女儿;尹母让丈夫回家休息,说自己回去了也不安心;神逸让二老回家休息,说年轻人身体好熬得住,请二老明天白天再来换。尹楠说你们太吵了,都回去睡觉,自己不用人照顾。尹母说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说话;尹父说行了行了,就按神逸说的办,那个最合理。 于是神逸将二老送到急诊大楼门口,就转回了留观室。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让留观室里的日光灯也照出了少许温馨浪漫。 “你干嘛盯着我看?”尹楠终于耐不住沉默,虚虚软软的问了一句。 神逸用手掌拖着太阳穴,笑道:“我在看你这张小脸,软软嫩嫩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那可是拿着刀要杀人的凶徒,你也敢上?不要命了。” 尹楠眯眼睨着神逸,轻轻笑了出来:“你不是也敢嘛,怎么,我就不行了。” “咱俩不一样,我是男人。” “呿,大男子主义。” “你第一天知道我大男子主义?” “怎么还盯着我看?” “咋?还能把你给盯化了不成?” “家属,给,让病人量一下体温,多注意一下,今天晚上容易发烧。” “诶~好嘞,谢谢啊~” “护士叫你一声家属你这么高兴?” “我哪有?” “你都快笑出声了。” “就高兴呗。” 尹楠再次睡着就是很晚的事情了,连护士站的夜班岗都开始闲了下来。神逸用手试了试尹楠的额温,才轻手轻脚离开病床边。 医院的厕所距离留观室很远,若非夜间急诊零零星星的脚步声带来人气,神逸觉得这段走廊上的路程足够想到好几个关于医院厕所的恐怖传说了。 站在厕所里吹着口哨,正享受排出毒素一身轻松的神逸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因为毫无先兆的,他背后传来了一声“嘿嘿,铁口直断~怎样啊小哥,小老儿算的准嘛?” 神逸压抑住了直接转过身去的欲望,提好裤子回身大骂了一句“你神经病啊!” “嘿,小哥休要急躁,你说的那个不叫神经病,叫精神病。” “你精神病啊!”得到纠正的神逸又重新骂了一遍。 唐装小老头脸色一沉:“小哥你这样就不礼貌了啊。” “你骗了我一千块钱,还半夜里跑出来吓人就礼貌了?这是医院,你想吓死我啊!还有你半夜三更戴墨镜不就是有病吗!要不要顺便治一下啊,挂号费我请。”神逸继续向着小老头输出怒火。 小老头跳起来给了他脑袋瓜子一巴掌:“你说我精神病我可以忍,说我骗钱可就过分了。你就说是不是东北有灾,准不准?六二,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准不准?九五,大蹇,朋来。准不准?” 神逸听得一脸懵逼:“你说啥呢,我听不懂。” 小老头却意外的执著:“不用你懂,就说准不准吧!” 神逸:“得得得,准准准准准,准行了吧。准你他喵的让我回家睡觉,害我差点丢了老婆。” 小老头笑道:“回家睡觉你不就不用挨那两下子了吗,而且小老儿这是在考验你呀,桀桀桀桀。” 神逸:“老头我求你了,少看点网文和港漫,正常来说是没有人这样笑的。你都一把年纪了就别这么中二,好吗?不……不是,不对,你他喵的考验我毛线呢,我给你一千块钱是让你考验我的?还有,你知不知道那个毒虫有多危险,你既然知道要出事,就应该提前制止啊!还有,你那么大本事,干啥不行非要算卦骗钱,你算卦骗钱就骗钱为啥非得……” 神逸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被小老头一指头戳了哑穴。 小老头怒道:“老夫没有骗钱!老夫的卦是准的!” 然后他突然对着神逸奸诈一笑,跳起来在其在肩膀上一拍,神逸就不由自主的跪在了老头面前。 小老头端出一副高人架势道:“所谓孺子可教,你小子虽说口无遮拦,却也心性良善、勇气可嘉,进对长者有节,退而不失尊严体统,你过关了。来给我磕三个头,你就是我天宫道的弟子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绷不住的怪笑,神逸看去,竟是个小护士看到了他跪在厕所里的一幕,顿时感觉社死度一路拉满。 小老头也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涨红了脸分辩道:“休得分心,这叫‘道在屎溺’,来!叩首!”说着在神逸肩膀上一拍。 神逸便身不由己“咚”“咚”“咚”,在c市医科大学第四附属医院急诊楼一楼男厕行了他加入天宫道的拜师大礼。 第六章 天宫道经 这一夜的经历太过一言难尽,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尹母来医院替换神逸的时候,他还完全没有合过眼。 小老头终于透露了自己的道号,自称“玄望子”,并顺口给神逸起了个道号,叫“虚黄子”,让神逸越发觉得这个老头子脑里有病。 然后就是小老头选了在厕所收徒的真意了,额顶一张符,嘴里一颗黑药丸,脐下三分一指,神逸顿时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冲进了厕所的隔间,直泻得一泻千里、恍如隔世。 玄望子说,这叫“洗髓伐毛”。 半个小时后,虚黄子被师父从厕所隔间里拖出来,左耳边上拍一下手掌,右耳边上打一个响指,掐着手诀在眼前晃了晃,新入门的小道童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其中不觉泛起一篇抑扬顿挫的歌诀,洋洋洒洒三千言,字到舌尖又不知为何化为乌有滚回肚里去,云山雾罩埋在心田。 玄望子说,法不传六耳,天宫道传法以心印心,不立文字。 之后玄望子又把一个木指环塞到了徒弟口袋里,言说:“此乃储物戒指,入门法器都在里面,弄丢了不给补办。” 最后,玄望子将自己手上的黄铜指环一抹,取出一瓶六神花露水来,对着虚黄子一顿狂喷。 神逸问道:“师父,这又是什么宝物?” 玄望子一脸嫌弃:“不是宝物,你太臭了,怕你回去把小丫头给熏醒。” 神逸问道:“所以师父,我不用出家?不用戒色?还可以娶媳妇?” 玄望子:“瞧你那点出息,那叫娶媳妇吗?那叫结为道侣!” 神逸又问:“所以师父为啥选了个我?” 玄望子:“不出百年,为师就要渡劫飞升,所以也就不能挑了。” 神逸一喜,这是能修个长生的意思了,忙问:“师父您贵庚?” 玄望子:“记不清,五百岁左右了吧。” 神逸大喜,转而觉得哪里不对,又问:“师父,那八国打进大夏那会,您干嘛呢?” 玄望子:“我看戏呢,看那老妖婆子挨抽特别解气。咱们修道人也有所不为,帮她干活还不得把道心都赔进去。” 神逸:“那抗倭战争……” 玄望子:“去打了去打了,弄死了好几个阴阳师呢,我说你们师兄弟几个咋都爱问这些?” 神逸:“我还有师兄?” 玄望子:“你不是废话么,天地玄黄,你大师兄叫虚天子,二师兄叫虚地子,三师姐叫虚玄子。” 神逸:“还有师姐?” 玄望子:“不准打你师姐主意!你师姐已经成家了。” 神逸:“您不是说那叫结为道侣么?” 玄望子:“闭嘴!” …… 玄望子离开前,神逸特别诚心的表示要追随师父服侍左右,潜心修持,不辱没师门声威。 玄望子语重心长的说:“滚回去好好上班,少打啃师父老的主意。这当我绝不会上第二回!” 虚黄子当场对素未谋面的大师兄心怀怨怼起来。 夜很长,不大不小的厕所拜师事件并没在医院里激起比笑料更多的波澜。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聒噪的知了使夜色更静,夏眠更酣,尹楠睡得很甜。 不过神逸是彻底睡不着觉了。满脑子都是异日修仙有成白日飞升,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要公司里那些蝇营狗苟的领导上级拜在脚下,自己与尹仙子做一对神仙眷侣。 也许不仅是尹仙子呢?令人不齿的念头不经意间自然而然的冒出,神逸突然臊红了脸。他想起一个老段子——说一对夫妇半夜聊天,臆想中了彩票如何花钱,结果因为各有算盘打了起来,闹到离婚的地步才想起根本就没有中过奖。 修行是一件注定漫长的事情,他耻笑自己未免高兴得太早。 不过,命运馈赠的礼物总是值得庆贺一阵的,这一夜无眠即是一个人的欢宴。 如果是在平日里,彻夜不眠会让神逸非常焦虑,因为尽管公司平日里也没啥正事,可请假这事在这个破公司,就好像是他们做员工的欠了老板养育之恩却报以杀父之仇一样难以启齿。 上上周隔壁部门的副主任艾诗诗的孩子生病了,向张总监请假,张总开口第一句就是:“你老公呢?”第二句才是“给孩子看病,请半天假够了吧。”然后艾诗诗当场表示“姓张的你有本事把我n+1了,否则就别给老娘bb”,说完调头就去了医院。 于是上周公司发了个通知,通报说艾诗诗业务完成情况糟糕,拒不执行领导的安排的工作任务,导致团队业务推进受阻,影响恶劣,现根据公司相关规定,决定对其进行降薪调职,以观后效。 艾诗诗翻了个白眼留在原本的工位上寸步没动,唯一的区别就是从打开电脑变成了打开化妆镜,其直属领导孙主任夹在公司和部下中间受足了孙子气,痛不欲生。 一念及此,神逸嘴角勾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微笑,希望艾姐与公司硬刚到底,好好给公司点颜色看看。然后他就察觉自己好像想的有点跑题——关于他自己的主题则是,师父那一手恶臭扑鼻的“洗髓伐毛”好像真有神效,以至于一夜没睡的他完全不困,哼着小曲就坐上了还没有什么人的早班公交上班去了。 宋涛山来的很早,这个实习生个子很高,比本就高挑的神逸还能高上半头,白白净净,很受公司里年轻的女同事欢迎,虽然严格来说,这些年轻的小姑娘每一个都要比宋涛山年长至少四五岁。 平日里他倒是很喜欢这个勤勉的学生,但今天就多少感觉有点碍事了,无他,这会神逸特想有个无人打扰的环境好好研究天宫道的东西,眼下却容不得太大的动静,至多只能心里痒痒的把师父给的指环捏在手中盘来盘去。 直到上班前,神逸才稍微和《天宫道经》周旋出一点结果来。打从师父传法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名为《天宫道经》的道法是不多不少三千字,然而细细揣摩才发现,道经不能宣之于口,也不能书之于笔,端端望去,如雾里看花,一字一句不得真切。 凝神细思,才像是揭起了新娘羞答答的盖头,得窥道经章句,仍旧读不得诵不得默背不得,看了第二句,第一句就随之隐去,再去看第一句时第二句又杳无音信。他倾尽心力,也只能草草读完前面两百七十字,刚好是一篇总纲。 凝神窥探第一遍,觉得是一种理解天地万物的哲学观点。 带着观点窥第二遍,不自觉被带动了呼吸节奏,学得一套呼吸吐纳之法。 依着吐纳法窥第三遍,感悟出一种锻炼念力的心法,名为“观五气”。观五气者,外观金木水火土,内观心肝脾肺肾。内观外观徐徐体察,则念力随之潜滋暗长。 到此为止,神逸再从总纲中窥不出更多东西。 念力增长后,神逸心思清晰机敏了许多,立时福至心灵,往电脑屏幕右下角一看,9点03分,上班没打卡,大善。 第七章 谁甘心就这么认命 神逸对着对面的马奕峰讪讪笑着:“马主任,我上班忘了打卡了,你也看到了,我早就来了,没迟到,申请补个卡。” 马奕峰看了他两秒,说:“行,你走个流程。” 神逸应了一声,立刻拿出手机在app上走补卡审批流程。 然后就被马奕峰给拒了。 “马主任,这…你咋给我拒了?” 马奕峰头也不抬,淡淡道:“理由不能写‘忘了打卡’,这是态度问题。” 神逸:“可我确实是忘了啊!” 马奕峰:“那你这就是态度问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呢?你看我咋不忘呢?” 神逸伸出大拇指给马奕峰点了个赞,然后把手机丢到一边,跑去打了个迟到卡。 马奕峰:“哎?你这是干嘛,随便编个理由不就行了?” 神逸翻了他一眼,坐下登cq,开群摸鱼。 打开“元神经典角色美术赏析群”,敲下一行字:我公司领导真是大沙碧,早上补个上班卡非得逼着人撒谎,就这制度,就这领导,沙雕公司赶紧死一死。 很快有群友回复:你那算啥,我们这打卡机有问题,打不上卡直接给算旷工的。 神逸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胜负欲当场被激活,在群里说:不就没打上卡算旷工么。我们这,隔壁部门一个中层的姐姐,人家娃生病了请假去医院,领导不给批假,姐姐没管,直接带着孩子去医院了,领导直接发通告给人家降薪降职。 群友回复:也没啥么,放我们这就开了。 神逸:你是不是傻,开了要赔n+1的,不先降薪开了多亏。 群友:你才傻呢,n+1是要算平均薪资的。 神逸:那有没有可能,我们领导本来就是个沙雕。 群友:那有没有可能,我们领导也是个沙雕。 神逸:失礼失礼。 群友:佩服佩服。 另一个群友:大清早的你们能不能像其他群一样发点健康的人会发的图片?为啥我加的每个正经群都会发图,只有看图的群,不是骂领导就是搞键政,要么就是哲学艺术天文地理。感觉整个群就我最没文化。 另另一个群友:感觉整个群就我最没文化。 另另另一个群友:感觉整个群就我最没文化。 神逸:感觉整个群就我最没文化。 …… 所谓干活挣的钱那都是用辛苦换的,不干活还把钱挣了,那才叫“赚的”。今天的神逸似是赚得有些太多了,早上摸鱼时还觉得是对公司没人性的管理方式的反抗控诉,到了快中午就觉得人也不能太没正事了。 午休时在食堂捎带手练习观五气,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的饮食实在是不够健康,特意给自己来了一套五行均衡的大餐。王小胖见状直呼“哥你良心发现了,西蓝花也肯吃了?” 到了下午依旧是水群,看视频,盘戒指,摸鱼摸得心里直发慌,然而另一边的马奕峰闲得好似老僧入定,不闻不问不管不看,神逸悄悄然又反复揣摩起《天宫道经》来。 仍是只有总纲,仍是那些章句,似有所获又一无所获。 神逸索性离开工位四处瞎转悠,双眼如炬,看办公大楼里五气流转,木气水气薄得像欠了费,立刻跑回工位在购物网站上给自己下了一单绿萝和一单空气加湿器。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又忙不迭赶回医院去,在留观室里没有见到尹楠,打开v信才看到她下午发来的信息,说自己已经出院,无需操心。 神逸觉得失落。 但也窃喜。 那话怎么说来着……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神逸想得好好的,今晚上回家好好修炼,争取早日成仙。 然而回到住的地方才发现自己这蜗居之地五气失调,又跑去附近的市场买了些花卉,一袋鱼苗,加上一个半大不小的鱼缸。回到家里布置好,一口气松懈下来,困意如潮暴涌而来,立刻把他淹没在了床上。 一夜几个梦,神逸从小到大头一遭把所有梦都清楚的记住——三个春梦,两个立地成仙梦,一个痛打公司领导梦。回忆起来,每一个都格外爽快。 玄望子似乎对他这个关门弟子格外放心,接下来的日子杳无音信。神逸发现自己这几天真是太想念这个靠谱却不着调的师父了。虽然具体要问什么一时也想不清楚,但总觉得有一肚子的话题能问他个三天三夜。 不知不觉到了周六,神逸不无恶意的买了两条烟一瓶酒,加上一盒阿胶,敲开了尹楠家的门。 虽然尹父之前言之凿凿说取消周六之约,但神逸坚信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那天送花的中年阿姨是给自己打过助攻的。 神逸跟尹母踩着前后脚进门,显然尹家人料到他会到访,尹母买了一大兜的食材正准备开火。于是他立即自告奋勇要钻厨房,并迅速被尹母撵了出来,反倒是尹楠被老妈喊进了厨房。 尹楠刚拿起菜刀,就被妈妈盯了一会,尹母看着女儿胳膊上的“蜈蚣”,一声叹息:“算了算了,你也出去吧。” 客厅里尹父抽着烟跟神逸聊着天,关于神逸的身世他们其实早前听女儿提过,这是第一次有空详细了解。 神逸本来姓姜,父母因事故早亡,于是养在二叔家,快五岁时跟叔叔去游乐园,不慎走丢了,结果被福利院的院长高玄化带了回去。这高院长有个怪癖,喜欢给福利院的孩子更名改姓,改成很生僻的姓氏,于是五岁的姜益喆改名叫了神逸。 高老头觉得这名字起的漂亮,得意了很久。神逸是能够理解这一点的,毕竟高老头的平均起名水平可以参考老五,所以他这个名字的确是潇洒飘逸。 闲谈间提到的有些事连尹楠都不知道,比如跟神逸关系很好的老五,尹楠以前一直以为他俩只是关系很好的发小,其实两人同岁,一起在福利院长大,同吃同睡同学同玩,感情深切,当是亲兄弟也不为过。 而有些事则是直至此刻也没说出口,比如高老头其实并非给所有孩子都改了姓——他只给被家人遗弃的孩子改,老头说了,“你们既然不要这孩子,就不配有这香火传承,不如把香火送给人丁少的宗族”。于是尽管神逸从不认识第二个姓神的人,他对这姓氏的好感仍要高于姜姓。 可二十五年过去了,他还是不明白,二叔为什么要把自己丢掉。 不过他也记不起二叔的模样了。 谈到饭点,神逸又陪着尹父对酌了几杯,既不拒绝也不贪杯,进退有据。倒是对尹母的手艺赞不绝口,就着菜吃了两大碗米,惹得未来丈母娘颇为欢心。 下午几人坐定打起纸牌,神逸和尹父一伙,尹楠和母亲一伙,边打牌边闲话,有一搭没一搭,等闲听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然而这些日子观五气练得多了,神逸五感敏锐,隐隐觉察出尹父和尹母在女儿婚事上意见不一。 尹父觉得事关女儿幸福,凡事必须慎重,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女儿三十岁了,结婚输不起第二次。尹母则觉得女儿年纪不小,又离过婚,谈婚论嫁实在不占优势,天幸有个旧情难忘的大学男友,望之没大毛病,应该趁早把握,以免到嘴的鸭子飞了。 然而这是一时的灵犀闪过脑海,神逸不敢确定,加上没有成竹在胸,也就没有轻举妄动。 天色将暮,神逸起身告辞,尹楠一路送了他老远,沉默也跟着两人一路行了很远。原以为这是一小段难得可以互道思念的光阴,可话到嘴边情更怯,又咽了回去。 从重遇,到重新热恋,到今日,刚满七天。足足七天的时光里,缘分竟没给他们多少相叙的机会,只是往日的相知与堪堪恰好的成熟让神逸和尹楠都默认他们正在热恋。 三十岁,有些话太肉麻,已经说不出口。 三十岁,身心尚且年轻,谁甘心就这么认命然后变老。 第八章 量力而行 周日是难得的修炼好时光,神逸突然理解了武侠玄幻小说里所谓闭关的重要性。周内的时候,下班到家吃完晚饭,一个入定再醒来就两三点了,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实在是很不人道,想来古修士一定也很讨厌上班打卡。 好在呼吸吐纳和观五气都是日常里修炼不辍的水磨工夫,对入定的要求并不高。加上神逸在被沙雕公司消磨成摸鱼佬之前其实也是个卷王,真搞起自己有兴趣的事情时浑身都是肝,已经肝到了做梦都会观五气,观不到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在梦里,然后直接梦中打坐入定呼吸吐纳的地步,卷得十恶不赦。 所以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周五晚上的时候,又有了新收获。还是《天宫道经》那二百七十字的总纲,随着神逸的念力增强,这总纲里自然而然衍化出了一部《天宫道法》来。 《天宫道法》分作剑、器、符、术、外丹、内丹六篇。 剑道者,御剑斩敌,霜刃解物;器道者,塑器赋灵,如臂使指;符道者,调和五行,以阵成法;术道者,借法阴阳,驱策万物;外丹者,萃草炼金,药石助道;内丹者,炼气锻体,结丹成圣。 既然是从总纲里衍化的道法,想也知道只是总体的修炼方法,练起来肯定没有吹的那么牛逼,想要牛逼起来还是得解锁以后的章节。 不过还是看得神逸眼花缭乱心痒如挠,以至于昨天差点忘了去尹楠家拜会二老。 六种道法博大精深,贪多嚼不烂,显然不能立即样样都学,总得有个先后。神逸对剑道的垂涎由来已久,鬼知道是中了影视作品的邪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没有男人能够拒绝御剑飞行当剑仙的浪漫。仙侠小说里的剑修往往舍剑之外别无长物,透着一种至专至诚的无上b格,令人望之神往。 但是—— 早年网文里炼药师都是挂所以还是学外丹吧;五行法术听起来就很光污染所以还是练道术吧;炼器肯定能搞出很多奇妙的小发明所以还是当器修吧;灵符显然可以平时囤牌蓄爆关键时刻糊对手一脸所以还是画符吧……至于内丹,锻炼身体?仰卧起坐?引体向上?原地高抬腿?体育课还没上够?狗都不学! 犹豫了一阵之后神逸还是难以抵御剑道的狐媚样子,决定先把剑学了。于是潜心研究剑篇心法,却发现个大问题—— 所谓飞剑这东西好像还挺难找的,反正公园大爷练太极剑的那种铁条子如果拿来炼成本命飞剑,将来悔青了肠子不说,到了修仙界也得社死,就算没有修仙界,改天遇见了几位师哥师姐估计还是得社死。 那外丹?很好,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这年头到哪搞那些天材地宝去? 器修?很好,毕竟工业革命都两三百年了,处境比外丹好一点,但好得不多,因为这年头私人挖矿违法,要是只拿不锈钢炼器,画风怪不怪姑且不论,成品估计是没什么灵性可言。 符修?没有玄门秘制酱料…不是,没有秘制朱砂,自己又没有几百年修行的灵气真元,难道用签字笔在记事本上画符会有效? 听起来只剩光污染了,然而术修要体察掌握冰火雷电的物性,没有灵器护体、没有符箓防身、没有丹药保命,直接挑战220v的交流电,爱迪生会为形神俱灭的你大力点赞……挑战煤气灶也没高明到哪去。 人生啊,其温柔之处就在于,常常在你没有选择时,装出一副你可以选的样子。当然,其幽默、刻薄及恶毒之处也在于此。 别无选择的神逸最终还是不得不从肉身成圣的内丹篇开始。 对于从小就没别人家孩子吃得好营养足的神逸而言,体格向来不值得骄傲。不过好在天宫道法也没有非要他百米九秒挑战世界纪录了才给学,这同时也是让人沮丧的地方,百米九秒都不行的话,这修的什么仙,求的什么道? 带着满肚子牢骚,神逸开始打扫屋子里的卫生,然后搬箱子挪柜子在屋里好一顿摆弄折腾。为的是要结合户型,把这间房子按照五行相生的布局摆好,以便采集稀薄的灵气,达到“炼气”的目的。 苦修了一整天之后,总算是神逸惊才绝艳,竟然在丹田里修出了一丝若有若无仿佛上个厕所就能呲出去的真气。 月上中天,神逸卷得胃都快缩成一团了,决定暂且放下修行,出门觅食。 深夜的小吃街到处都是人间烟火气,神逸在喧哗中穿身而过,一路观气挑肥拣瘦,看什么都馋,看什么都不健康。作为一个修仙的,哪能被口腹之欲折服,坏了渡世之宝筏? 但所谓“不填饱肚子哪有力气减肥”,神逸最后在一家烧烤摊子上坐了下来。点了韭菜生蚝扇贝土豆茄子牛羊肉,每样都不多,摆满了一桌。 老板丝毫不担心神逸点的太多吃不完,反正钱不能少付。 神逸却对自己的食量感到惊诧万分,将眼前餐食一扫而空,反而觉得肚子里好似更饿了,索性肉筋板筋大腰子毛肚烤饼又安排了一桌,吃到一半时神逸已经眼泛绿光的盯上了对面铺子卤羊蹄。眼下别说观气了,一时间仿佛是屏蔽了一切无关紧要的信号,除了眼前的餐食与腹中饥火,他什么也注意不到。 “再来两把羊肉。啊…再帮我叫四个羊蹄。”神逸埋头痛吃,百忙中向老板吆喝了一声。他已经发现了,这饥饿来的不同寻常,蔬菜碳水没什么作用,只有吃肉能将其压下,而且越肥越好。 直到吃得杯盘狼藉,满嘴是油,神逸终于觉得五脏庙不再闹腾,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修炼卷得太过头,在原本灵气就不充沛的环境里强行汲取淬炼真气,纳入体内的灵气无法满足所需,入不敷出之下,《天宫道法》开始从他的五脏中抽取五行之气,才终于凝成一丝真气的种子。 身体亏空之下,他本能的找寻高热食物,所以屈服在了烧烤摊的气味之下。肉食入腹瞬间激活了脏器,饥饿的感觉炸将开来,五脏六腑嗷嗷待哺,整个身体都在渴求能量的补充。 如今饥火渐熄,估摸着应是大概补上了些亏空。看着眼前一桌子的狼藉,神逸感到后怕,倘若今天不是太饿了出来找吃的,在家里给自己煮方便面,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因而他暗暗告诫自己,修炼不能太过贪功冒进,量力而行稳扎稳打才是万全之策。 不过这差点走火入魔的修炼也不是一无所获,随着内丹篇的进益,念力也随之水涨船高,神逸惊喜的发现,师父送的新手礼包终于能打开了——那枚快被他盘包浆的木质指环。指环里是一片范围不大的混沌,七零八落的飘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物件,人在外面不方便取出宝贝查看,他倒是试了试把手机丢进储物指环,收收取取丝滑得如行云流水,这个发现让他无比的兴奋。神逸开始考虑要不要把烤肉的铁签收进指环里去,倒不是想逃单,主要是想试试指环的用法…… 就在这个臭不要脸的小道童天人交战之际,突然脖子被一双细嫩的胳膊搂住。 耳边响起陌生的女声:“哥,你在这里呀。” 第九章 不能便宜那帮玩意儿 是不认识的人,神逸瞬间尴尬得手足无措,被年轻的姑娘肌肤相贴耳鬓厮磨,感觉不可谓不好,但比起这须臾的快意,稍后那女孩发现认错人了,保不齐还得怨他不知趣。 他正要出言提醒,却感觉到女孩似在发抖,然后才看见,女孩略显慌张的向他连使眼色,祈求不要拆穿。 于是神逸说:“才来呀,坐。你看我为了等你,吃了这么老多。你吃啥?” 女孩也没料到神逸入戏如此之快,又是惊喜又是感激,匆忙入座。 麻烦果然接踵而至,四个年轻男子很快闯入店中。老板正要招呼他们入座,其中一个跟在后面的却瞪了老板一眼,斥道:“别管闲事。” 为首的青年很快瞄到女孩所在,大步走到神逸桌边,睨着神逸:“你是谁?” 神逸蹙眉:“我是她哥,你又是谁?” 青年四下看了看,似乎不大相信:“你是她哥?我建议你想清楚了再说,别打肿脸充胖子在这里强出头。” 神逸向后靠了靠,一字一顿问道:“我问,你——是——谁?” 青年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突然抄起桌上的餐盘就朝着神逸的脸上拍过去,叫嚣道:“我是你祖宗!” 神逸一把抓住青年的手腕,然后伸腿扫向对方下盘,青年摔倒了,他仍兀自捏着其手腕没松,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是——谁?” 青年忍着痛不肯认输,大喊道:“弄他!” 一个凳子已经朝着神逸脑袋打过来,他只好松开被他打倒的青年抬手格挡,这一挡是本能的动作,却力道奇大,一下把凳子从对方手里震落,他眼疾手快将抛飞的凳子摁落,以免伤及无辜,四条凳子腿刚好插在了倒地青年的脑袋周围,吓得其一声惨叫。同样惨叫的还有刚刚抄着凳子的青年,他已被神逸一脚踢了出去。 神逸拽起刚刚落地的凳子对着扑上来的第三个青年面门砸过去,却在对方闭眼闪避的时候及时收手,没有砸实这一击,然后脚踩着地上青年的胸口,用凳子指着第四个人,声色俱厉怒斥道:“还打吗?” 地上青年刚要还口,他脚上力度加重了几分,又把凳面指向对方的脸:“你要打?”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神逸看看站着的三个人,又看看脚下的那一个,笑到:“不服是吧?老妹,报警。” 女孩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哎”了一声,拿起手机就要报警。 脚下的青年连忙告饶:“别,哥,不打了,我们认栽。别报警,报警了你也麻烦。哥,咱一人退一步……” 神逸被逗乐了,没等对方继续说条件,大声笑道:“店里这么多客人看着,我能有什么麻烦,老妹,别理他,继续报警。” 对方四个人里,只有一个被控制了,另外三个各自在肚里转着算盘,一个硬着头皮想跟头儿讲义气,两个不讲义气的就直接想跑。结果老板拿着夹炭火的铁钳使劲敲了敲炉子,指着想跑的两人骂道:“给老子回去待着等警察,都特么不准走。” 看热闹的群众也跟着大声附和:“对,都别想跑!” “这几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指不定想对人家小姑娘干啥呢。” “年纪轻轻,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活该!”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群众的正义审判从不留情,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发朋友圈了。 也有人想到了更正经的事情—— “打得好,是得治治他们,咱们都不走了,今儿就给小伙子作证去。” “不是,我明天还上班呢。” “那你回,愿意留的留下。” 群众七嘴八舌的一顿讨论之后,走了几个人,留下了一堆,老板又给每桌送了一瓶啤酒,群众们喝着啤酒提着酒瓶把四个混混堵在店里,等警察过来。 神逸忙里偷闲,招呼老板算账,老板豪爽笑道:“今天你这顿我请了,你打得好呀,是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反倒是得救的女孩凑到了老板跟前说:“我请,我来请。您要做生意的,今天也谢谢您。” 老板就着衣服擦了擦手,憨笑着没有拒绝。 警察来得很快,神逸觉得有点恍惚,上周跟那个毒虫干了一架之后,好像因为尹楠被及时送医了,所以也是他配合调查做的笔录。 不到一周,又进一次局子,感觉得找师父给自己算算,是不是有什么牢狱之灾……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在《天宫道法》里,好像没有占卜。 啊,老家伙果然是个骗人的神棍! 笔录做完,神逸总算知道了来龙去脉,求救的女孩叫林文潇,刚刚20岁,那四个混混是做校园贷非法生意的。林文潇并没有借校园贷,借贷的是她宿舍的同学齐绯菲。后来齐绯菲还不上钱,被逼着做了见不得人的偿债生意,做了许多回,却连利息也还不清。 也不知道校园贷这帮人是怎么发现林文潇的,见她长相标致,便威逼齐同学诱她出来玩。在ktv的时候,齐绯菲良心难安,偷偷发信息给林,让她赶紧逃跑,然而她还是被校园贷团伙的四个狗腿子给咬住了。 紧迫之下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原本是想直接跑去公安局的,然而夜色已深,公安局外面的窗口已经下班,值夜班的干警则需要打电话报警才能联系到。在不敢停车的情况下,林文潇走投无路,且随时有被对方驱车围堵的风险,于是急中生智,停在了这片热闹的夜市门口,想着众目睽睽之下,人来人往之中,或有一线生机。 侥天之幸,遇上了修仙新手神逸,这神逸还是个从小到大遇事只能生抗没处躲避的孤儿,习惯性硬着头皮把她给救了下来。 “你还是应该在出租车上就报警的,要相信警察同志。”神逸对林文潇说教着。 “我害怕警察还没到,我们就被堵了呀。”林文潇说出自己的担忧。 “但是你的做法更危险,碰上我愿意帮你,我还恰好能打过他们,是个小概率事件。”神逸严肃说教。 “好啦,知道啦,大叔。”林文潇吐了吐舌头,有些不爱听这些。 “咋就大叔了,刚在烧烤摊还叫的是哥哥呢。”神逸不爽。 “刚在烧烤摊没看出你比我大十岁呀。诶,大叔,你真的姓神?好少见的姓啊。” “嗯,是姓神呀,在俺们村姓林的倒是挺少的。”神逸调笑道,他说的其实是福利院,那里的确没有姓林的孩子。 林文潇好奇道:“你们村?都跟你一样姓神?” 神逸摇头,如数家珍:“不是,我有个哥们,姓第五。我们那姓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的都有。还有姓寿的,长寿的寿;姓母的,母亲的母……” 林文潇奇道:“什么村子这么奇怪啊?” 神逸笑:“c市南山区福利院。” 林文潇一愣,旋即觉得再贸然追问好像不礼貌,于是岔开话题:“那几个人要是被放出来怎么办?” 神逸安慰道:“校园贷…这玩意犯罪的,他们四个都没跑掉,警察应该会给他们分开审,拔出萝卜带出泥,估计能给同学们除个害。” 林文潇有些惴惴:“可我还是觉得不安全……” 神逸不为所动:“觉得不安全就在学校里躲好,不要出校园,过一阵自然就好了。” 林文潇哀求:“真要把我一个人赶回去?” 神逸板着脸:“带你回家的话,我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林文潇吃惊:“不是吧,大叔你都三十了,还没结婚呢?” 神逸恼:“丫头,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我不会把你当哑巴卖了的。” 四十分钟后,两人站在学校门口,夏夜的风温暖中透着不失礼貌的尴尬。 林文潇:“大叔,关门了,我进不去哎。” 神逸:“走,给你开个房!你一个人住。” 林文潇:“我今天差点被坏人抓走哎,你确定要让我一个人住。” 神逸摸着下巴审视了林文潇片刻:“对,就算便宜了我,也不能便宜那帮玩意儿,走吧。” 林文潇:“?????” 林文潇:“你不是说怕女朋友不高兴?” 神逸:“没事,不让她知道就成。” 第十章 非礼勿视 来到神逸的“家”,小小的出租屋着实逼仄,神逸非常庆幸白天的时候为了修炼,把屋里好好打扫了一番,不然眼下丢人可就丢大了,救美的英雄堕落为油腻阿宅,古往今来的英雄都丢不起这个人。 与神逸的暗自庆幸不同。林文潇内心是很不安的,毕竟这破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青春期的遐想连篇令她紧张。 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是应该认怂快跑,还是假装大胆,去相信这大叔真是个正人君子。 可大叔刚在外面也说了“便宜了他也不能便宜别人”。 这万一……万一…… 虽然不是万难接受,但也未免太过随便了。 神逸打开空调,从柜子里取了一床干净床单出来,把原先的软席扒下来丢在仅有的单人沙发上,换好床单,又取了一床换洗用的空调被丢在了床头。对林文潇说:“成了,睡吧,空调你要嫌冷可以调高点,但是别关掉,我会受不了。” 说完他就跑卫生间里洗漱去了。 林文潇坐在床上抱着空调被,根本不敢脱衣服。其实也不敢躺下,就死死地盯着卫生间的门,听着神逸漱口的声音,只觉得那是大怪兽要吃人的响动。 神逸刷完牙,看到林文潇作态,不禁莞尔。 他也不去出言嘲笑,把软席往地上一铺,从沙发上拿了个完全没ip的狗熊玩偶,丢在席子上充作枕头。摆了个稍微有点怪的卧姿,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就昏昏沉沉睡去。 那是天宫道法内丹篇所所述的修炼姿态之一,以肉身为鼎炉,熬炼丹田中那缕真气种子,结合总纲吐纳方法,自然而然催动血脉带着那一缕真气种子周行于浑身窍穴,从肉身中汲取养分壮大真气种子,又以真气种子反哺滋养肉身。一消一涨间,所得者微乎其微,日久天长却能积水成渊、脱胎换骨。 听见神逸轻鼾渐起,林文潇终于安下心来,七分庆幸,两分失落,还有一分是如诗如画的少女情怀。 好像有句电影台词是这么说的来着,她年纪小不曾看过,却有耳闻:“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 躺在床上,身体放松下来,夜市里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闪过,林文潇迷迷糊糊的想着:“亲手去选一个英雄,好像也不错。” 神逸醒的很早,但他竟一时想不起为什么自己会睡在地板上。狗熊玩偶实在是胖了点,搞得他脖颈酸痛,揉着脖子他隐约想起昨夜的暧昧气氛,后知后觉般感到惊心动魄。 扭过头去看床铺,林文潇正背对着他和衣而卧,空调被早在睡梦中被踢开。神逸痴痴呆呆的扫过少女起伏的肩和腰,直到看到一只露出被褥的小脚丫时,才突然惊醒过来。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神逸逃也似的跑出了自己的地盘,到外面搞了些早点,自己填饱肚子又多买了一份提上楼,开门看时,少女换了个睡姿,仍旧没有醒来。 上班的时间不远了,但念及林文潇昨晚受到的惊吓,他也不忍心将其唤醒。思来想去写了张纸条压在早餐下。 林丫头: 我上班去了,你吃完早餐就自己回学校吧,白天应该没什么危险。门不必反锁,反正我这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关好就行。 自己注意安全。 神逸 9月6日 神逸前脚出去把门锁上,林文潇便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听见脚步声就鬼使神差的躺下来装睡,只觉得尴尬,没法平静的跟收留自己的大叔闲话家常。 起身看到神逸留下的早餐,横看竖看觉得量有点大。捻起纸条读了一遍,不觉哑然失笑。这大叔也未免太过一板一眼,随手留张字条还要写上时间。 神逸在公司里度过了异常忙碌的一天,因为一些说来格外复杂却毫无意义的原因,隔壁部门上上个月的某项工作收尾出了岔子,然后在公司领导的“独到见解”“运筹帷幄”及“英明决断”下,只给这个项目设计过一张没有被采用的宣传海报的部门为这个项目负主要责任,该部门领导是马奕峰,现在,领导给马奕峰两天的时间进行补救。 于是,理所应当的,神逸就给隔壁部门擦了一天屁股。 中午刚刚在楼梯间放下电话结束了一小段工作沟通的神逸迎面遇上了吃饭归来的公司大领导,领导不无苛责的勉力了神逸数语,说“今后工作要做到位,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面对高不可攀的领导的关爱,他也只好装着憨厚的样子“嗯”了一声。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当场让领导觉得索然无味,也便失了多提点他两句的兴趣。 到了下午四点多,神逸忙出了短暂的宕机,大脑一片空白,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空灵状态,随时都可能出手打人,好在触目所及的每个人好像都是无辜的受害者,故而没有动手。 于是不出意外的,神逸直接在公司加班到了晚上10点。 幸运的是,按照这个进度,基本明天一早,事情就会彻底处理完毕。 幸运的是,按照今天的工作量,一周的周报都不用愁了,如无意外剩下几天都可以报复性摸鱼。 幸运的是,从公司的窗户望出去,外面繁华的夜景颇有几分可观。 不幸的是,神逸觉得不开心。 拖着疲惫回到出租屋开门,面对黑洞洞的房间,往往会更添一丝疲倦。这样的疲倦已经持续了好几年,神逸习以为常。 摁亮了灯光,一种陌生的欣喜感扑面而来。屋子里被整理的很整齐,显然是林文潇动手收拾的,不得不说在细心这方面,女性比男性有着天然的优势,相比眼前的房间,昨天神逸自己收拾的成果多少有一点像狗窝。 怀着这样的欣喜,神逸穿过整个房间,一直走到阳台,林文潇果然已经离开了。 在餐桌上放着一张字条,他原以为是自己留给林文潇的那张,想拿起来丢掉的时候,才发现字迹不是自己的。 神仙大叔: 很感激你昨天出手相救,还收留了我。虽然只跟你相处了几小时,但总觉得精彩的程度胜过了从前的许多经历。你真是一个温暖又神奇的人。 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做牛做马帮你收拾了一下房间。 我回学校咯,有缘再见。 林丫头 9月6日 遇上长得好看的,就“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遇上长得丑的,就“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有来生做牛做马”……这妮子真当大叔不上网不成? 也不对,也可能就是知道大叔上网才故意这么写呢? 但无论如何,被女生收拾过的屋子是真的清爽,让人赏心悦目。 神逸拿着纸条,读了两三遍,随手收进了储物戒指里。然后他才想起来,该看看师父送的新手大礼包了。 将戒指里的东西一一取出,神逸皱了皱眉头。 第十一章 去似朝云无觅处 取出东西的第一秒神逸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改修剑篇的道法了,因为取出来的是一把剑。第二秒他就反应过来不对了,因为那是一把古朴的木剑,望之不似能砍人。 但既然能收到储物戒指里,想来肯定不是哪都能弄到的凡品,可剑格上刻得很潦草的太极图实在是让人乐观不起来。 至于这剑能干什么呢,总不能真是拿去捉鬼吧,作为一个正经的都市社畜,神逸对于跟超自然意识体solo这事只能说是敬谢不敏。 然后是七八叠符纸,上面空荡荡没画东西,闻起来有淡淡的硫磺味,堆得如小山一座,神逸忍不住想,如果是百元大钞堆这么高就好了,做梦都会笑醒。 接下来是几个小坛子,上面贴着标签,什么五毒粉、尸油、蛇血、壁虎眼之类的东西,只看名字就觉得膈应,摆明了都是些材料,嫌弃归嫌弃,真要用时还不知道去拿能弄来,便也只好感谢师父考虑周到。 令人高兴的是还有几本书,总算师父还给留了些秘籍。但是一看书名神逸差点气得笑出声来——《别对我说谎》《行为心理学》《30分钟学会冷读术》《微表情读心术》《周易注释详解》《梅花易数》《艾瑞克森催眠教学实例:间接暗示法》。 好家伙,直接破案了,师父您就这么给人算卦的是吧? 神逸气呼呼的把这些书统统收了起来,只留了一本《30分钟学会冷读术》打算当床头读物用。 最后还有个看起来最牛逼最玄幻的东西,是一个砂锅大小的铜制三足小鼎,想象很可能是极其牛逼的丹炉,神逸几乎觉得自己要开启炼药师生涯了。但不得不说用透明胶带贴在鼎身上纸条让其b格一落千丈。上面写的是“别打开,里面有一颗天阶筑基丹,要吃的时候再开”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吃完丹药鼎也别扔,合气鼎可以炼药”。 很好,很强大。神逸心满意足的将合气鼎并其他一应物事收回了储物戒指。然后把钥匙钱包之类的东西也一并收了进去。 考虑到储物戒指里可能没信号,就算有信号手机响了也听不到,于是放过了手机。然后开始四下打量屋里还有什么可以往戒指里面丢的东西,很快他就因自己的贫困而感到沮丧。 由于忙得太狠,失去了胃口,神逸连晚饭也没吃,便一头栽在了床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床单上似乎透着某种旖旎的幽香。 他不自觉的用手指摩挲过床单的表面,一无所获。 没有修炼,没有读书,也没有跟任何人联络,他舒展筋骨,闭上了眼睛。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尹楠这几天过的有点失落,她是做会计工作,谈不上轻松,可也没到一上班就忙得抬不起头的地步。一开始的时候,神逸还跟她频频发v信聊天,可自打她出院后联系就明显少了下来,以至于每当她闲下来喝口水点亮手机时,十有七八是会失望的。 越是失望就查看得越频繁,于是,失望的频率变成了十之八九。 然而更夸张的是,打从周六神逸来家里拜访之后,到现在竟然一条信息也没给她发过,使她不由得疑心是不是自己当天做错了什么。 “大概他在忙吧。”尹楠对自己解释。 “还是说,他又不想理我了?”另一个尹楠在脑海里对自己喋喋不休。 有心主动发个信息去问问情况,打好了又删掉,删掉了又打好,总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幽怨,有些矫情,担心令人生厌,始终是发不出去。 有心进行一个简单的邀约,想来神逸不会拒绝,然后当面撒个娇,也许什么都解决了。可那毕竟是想来,万一呢? 万一神逸拒绝了,或者说压根不回复,又要怎么办? 在遭遇过前夫出轨、离婚之后,尹楠就格外害怕再次被人抛弃。然而上次是她抛弃的神逸,也许要神逸也抛弃她一次,两人的关系才算得上公平。 她想,他有权这么做…… 但她很怕他真的这么做。 无端的胡思乱想总是越想越真,尹楠又是懊悔又是委屈。直到她旁边的小姐妹郑雨佳觉察出了不对。到了吃午饭时,郑雨佳又发现尹楠发呆,伸手在尹楠面前晃了晃。 尹楠心中烦忧,蹙着眉问:“你干嘛啊?” 郑雨佳很认真的看着尹楠的眼睛说:“楠楠姐,你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啊?” 意外的询问像一束光照亮了心底的隐忧,温柔的让她鼻子发酸。 尹楠强笑道:“没有,没吵架,你想什么呢。” 郑雨佳急了:“没有你哭什么!那谁欺负你是吧!” 尹楠连忙摆手,一边擦眼角一边说:“不是不是,你误会了。好像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郑雨佳:“啊?” 尹楠随口说了几句自己的忧心。 郑雨佳:“哎呀,楠楠姐你确实想太多了,我给你说,男人脑子里就只有三件事,键政,游戏和涩涩,才不会想这么多这么细呢。你想说什么就放心大胆的说好了。” 尹楠听了暗暗松下一口气,却立即又听到郑雨佳说—— “但是,这个症状,倒是有移情别恋的可能哟!要查查他的手机。” 尹楠感觉自己遭到了暴击,有些无力:“真要是移情别恋,我也没什么资格查他的隐私。” “怎么没资格,你俩谈着呢,他这是出轨!”郑雨佳义愤填膺。 尹楠感觉自己遭到了连击,勉强分辩着:“结婚了的才叫出轨,你别乱说。”眼泪已经眼看就要盈眶而出。 郑雨佳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揭了尹楠的伤疤,连连打自己嘴巴:“呸呸呸,我胡说八道呢,你男朋友那么勇,命都不要冲出来救你,肯定不会跟之前那个渣男一样。而且他不是一直都喜欢你吗,没事的没事的。” 尹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颜欢笑起来:“你说得对,神逸和厉弘章不一样,他怎么会呢。” 仿佛是这句话说服了自己,尹楠笑着拿起手机来,小心翼翼的给名为“逍遥老神仙”的家伙发了一句“在吗?” 信息秒回:“在,想我了?”旁边是一个“滑稽”的斜眼笑表情。 桑榆:感觉你都不想我。 桑榆:(起司猫哭泣的表情) 逍遥老神仙:昨天突然被扣了一脑袋屎盆子,加班到很晚,就没顾上。咦?你是不是在吃饭?我是不是不该说屎盆子? 桑榆:(左哼哼) 逍遥老神仙:(坏笑) 桑榆:前天你也一天没理我(右哼哼) 逍遥老神仙:呃……这个,你听我狡辩 桑榆:讲! 逍遥老神仙:我在读书,读的太入迷,一抬头天都黑了 桑榆:什么书? 逍遥老神仙:这要说出来多不好意思啊……(害羞) 桑榆:啊? 逍遥老神仙:嗯哼~ 桑榆:呀,你烦死了。 逍遥老神仙:多大人了还害羞这个? 桑榆:(小猫敲头表情) 逍遥老神仙:晚上有空没,看个电影去? 桑榆:嗯,好,我跟爸妈说一声。 逍遥老神仙:先见面再说呗,不然咱俩约会我怕你爸妈有阴影。 桑榆:我的阴影要被你唤醒了。 逍遥老神仙:那咱们换个地方见面呗,万象影城? 桑榆:好! 郑雨佳在一旁双手托腮,满脸的姨母笑:“楠楠姐,我现在完全~不担心你了~” 尹楠摸了摸脸颊:“哎,这么明显吗?” 郑雨佳闭上眼睛憋着嘴,假装严肃的点了点头。 第十二章 论心世上无好人 看完电影后,走在送尹楠回家的路上,两人手拉着手,沉默的有点诡异。 今天的影院约会并不顺利。 首先是因为地点不慎暴露,不小心吸引来了围观群众——郑雨佳和她的男朋友。好死不死的是,这俩人还躲得不太好,被尹楠看见了。 然后是看完电影,在商业综合体的外面,尹楠和神逸又一次看到了郑雨佳和男友,其男友正在指天誓日……不是,应该是誓月。表示自己一定会一辈子爱护郑雨佳,绝不欺负她,更不会伤害她,但郑雨佳大叫着说“讨厌!这种时候就不要说这种话题了!我相信你,你闭嘴!” 神逸非常理解郑雨佳男友的心情。尹楠也很理解郑雨佳的心情。 因为刚刚他们看的是同一场电影——一部杀妻案改编的电影。 但是比起郑雨佳的男朋友,神逸就很稳重,他一句废话都没说。 于是路上的气氛就很诡异了。 神逸不无恶意的想着,等自己道术有成,要给这部电影的导演编剧下降头。 “今晚的月色真好。”神逸引用了一句前人的情话打破沉默,他听某个课程分析过,这句情话很高明——因为月色每晚都一样,今晚的月色好是因为有你在身边,使我看什么都美好,这证明了我有多爱你。 “别说这个,这个节骨眼上不适合。”尹楠回答,她非常能够共情郑雨佳的感受。 神逸脸色一黑,这电影的编剧和导演真的没考虑过看电影的情侣居多吗?!到底什么居心?! 一直到把尹楠送进家门,神逸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看着尚好的月色,心底里闪过一丝心虚。 可是不论复盘多少遍,他都不觉得自己对林文潇所做的事情有丝毫逾矩。见人危难,力所能及,没有不救的道理。学校进不去,没有把刚刚救过的女孩子一个人丢在外面的道理。 怪自己意志不坚定吗?可是自己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分明知道,意志坚不坚定在于如何选择,而不在起心动念。 饥饿的人如何对佳肴不动心? 若以动心而论,不食嗟来食的那人也未必有气节,抱柱而死的尾生未必有信义。 神逸不住的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可开脱得越有道理,良心的责问就来得越急切猛烈。 慌乱中他从戒指里取出林文潇写的字条,撕的粉碎丢在夜色里,做完了才觉得怅然若失,追悔莫及。 不撕还好,撕了反而更加无法逃避自己禁不住诱惑的软弱事实,反而念及那一面之缘的小丫头,就越加不舍,越加珍重。 神逸跌跌撞撞走在路上,如丧家之犬,前所未有的自责,前所未有的自卑,前所未有的懊丧。 “老五,喝酒。”神逸拨通电话。 “啊……你妹,难得今天我休息。”老五发出一声半睡半醒的痛苦呻吟。 坐在夜市的烧烤摊上,老五给神逸斟满酒,没有字斟句酌,直接问道:“尹楠又把你给踹了?” 神逸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没有。” 老五又给他满上一杯:“你把尹楠踹了?” 神逸再饮再尽:“也没有。” 老五不高兴了:“我可是觉都不睡了跑出来陪你,你别给我挤牙膏。” 神逸给端起酒杯跟老五碰了一下,仰起头就要喝第三杯,被老五一把抓住:“别喝这么急,容易醉,到底怎么了?” 神逸放下酒杯,说:“我感觉自己变花心了,对不起尹楠?” 老五一喜:“你这么说我就不困了,细说,咋回事呀?”说着他就招呼老板要了一碟花生米。 神逸斜着眼睛,一脸嫌弃:“我咋觉得你这个态度很不端正呢。” 老五正色道:“胡说八道,是你态度不端正!诗经里都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未婚女未嫁的,花心作为你下半身的本能有什么了不起,怎么着,你不想做君子想做圣人了?你小子不看看你那德行,就你?圣人?您配吗?” 神逸一拍桌子:“第五个人!” 老五压根不怂,一挑眉反问:“怎么着?” 神逸皱眉指着他想了好一会:“你这家伙还真是个天才。” 老五立马怂了:“不是,别,老神仙,你别这么快想通,我这花生米还没上桌呢,你就不讲了?您细说,我好好跟您参谋。” 花生上桌,神逸开始说书。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老五抓了一把花生,听得眉飞色舞,听罢发表感想:“就这?” 神逸:“你特么!” 老五:“不是我说你,这才哪到哪啊?你就难受的叫我出来喝酒了,折腾我呢是吧。我还当你把人小姑娘给睡了呢,感情是人家小姑娘在你家睡了一觉啊。” 神逸不服:“你敢跟你媳妇说不认识的女人在你家睡了一觉吗?” 老五坦坦荡荡:“那自然是不敢的。” 神逸刚要开口嘲笑,就听老五又来了一句:“但我敢睡俩女人中间。” 神逸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拱手表示佩服。 老五乘胜追击:“别急着服气,你就说,左边尹楠,右边是那个林什么…林丫头,你睡中间,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神逸听了脸色数变,咬牙道:“我不想!” 老五冷笑,根本不信神逸的鬼话:“所以说,你压根就没必要为了心里有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自责。年轻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啊,你的基因就没允许过你不动心。何况你就是这么想了,也没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不是吗?” 神逸:“可这不道德。” 老五开始念经:“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好人。” 神逸:“你说这些我都知道。” 老五话锋一转:“那你听过吊桥效应嘛?” 神逸:“听过。” 老五:“人家小姑娘对你,估计也就是有点吊桥效应。你对人家呢,也差不离,加了一天班,回到家仅有的那点温暖,还是人家小姑娘留给你的,其实你白天忙那一整天的时候,也没想她,是吧?” 神逸回忆起来:“那倒好像是……不对,你凭什么说人家对我也吊桥效应,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她还说做牛做马呢。” 老五笑道:“呵,小姑娘写的字条你撕了对吧~” 神逸点头:“是啊。” 老五:“那你猜你写的字条在哪呢?她也给你撕了?” 神逸心里“咣”的一声,愣在那了。 老五又满上了两杯酒,拿起自己的那杯跟神逸碰了一下。 “要我说,你不就是害怕辜负了尹楠吗,你以为,你把自己管好了,就不辜负人家林小丫头了?以及,你再想想,真把自己管得跟个圣人似的,不辜负你自己吗?你闹一辈子心,遭一辈子罪,不辜负把咱们养大的老爹吗。老爹养你我长大,是为了让你当个痴情种子自责一辈子的?” “那高老头也不是为了让我去祸祸别人家姑娘的。”神逸坚定信念。 老五将酒饮尽,咂着嘴:“话我给你说到,你可以不信我,但是吧,照顾不好自己感受的人呐,也就照顾不了别人的感受。你慢慢悟去吧。” 见到神逸被干沉默了,老五很是自豪,决定再给他一点点小小的今日震撼。趁着神逸思考,他说道:“老爹养了那么多小孩,跟咱俩差不多大的也有不少。咱俩的性格差异是最大的,你猜为啥咱们俩关系最好?” 神逸困惑的看着老五。 老五正色起来:“因为你神逸,是我愿望中的样子,而我第五个人,也是你想要成为的样子。也就是说——我总能做到你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第十三章 喜不自胜 有些人,有时候,勤奋就是一种逼不得已。 昨天晚上,神逸不仅是让老五给干沉默了,还被他最后一句话给干失眠了。为了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自我折磨,神逸把内丹篇练了个通宵。 也许看电影是个明智的决定,也许约会是个明智的决定,虽然电影的题材内容美中不足,总算是让神逸和尹楠回到了正常的恋爱节奏上,动辄就腻歪在一起。 摸鱼一时爽,一直摸鱼一直爽。有了周一那一出操蛋的事情之后,神逸丝毫不慌的一口气爽到了周五。总结这一周,修为锱铢积累,真气种子已经变成了小小一团,在丹田里时不时跳动;冷读术那本书也读完了,略有几成火候,跟同事聊天时越发像个暖男,神棍气质节节攀升;通过不断水群,对所谓“他人即地狱”的存在主义哲学课题建立了初步的认识;还由于看搞笑视频时不小心点错而学了一点概率论。收获丰富的程度让他自鸣得意,差点把这些摸鱼的事情写到周报里去。 期间尹楠胳膊上的伤口基本长好了,神逸陪她去医院拆了线,还小吃了一顿作为庆祝。然而两人都知道,所谓庆祝难逃虚张声势之嫌。那一刀伤口很深,造成皮肉外翻,尹楠胳膊上就好像长了一条粉色的肉虫子一样,使人望之生厌。 人对丑陋的讨厌是一种生理反应,不会因为其内在意义的美好而有所改变。良好的教养、社会道德的规训之下,也许人们不会轻易将这种讨厌表达出来,甚或有人反而会歌颂它所代表的美德。可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嫌恶依然在那里,不增不减。 九月天气尚且燥热,尹楠却收起了受伤那天穿的连衣裙,每天都穿着长袖衫,好在,长袖衫穿在她身上也很好看。 周末时,尹楠推掉了神逸的邀约,一个人跑去了美容整形医院,咨询激光除疤的事情。她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不肯让神逸陪着自己,说不上是担心他和自己一起失望,还是如同做了坏事的孩子要避着家长。 这家私立医院的医生态度很热情,一再表示本院的激光除疤技术全国领先,但也只是再三表示治疗之后会有显著改善,对于根除只字不提。 尹楠很礼貌地没有把失望写在脸上,说再考虑考虑就去往了下一家。 走了三家美容整形医院后,尹楠也对这里的人形成了一点大致的印象,与想象中的都是女客不同,其中男客也有不少的比例,除疤除痣除胎记的都有,排队过程中甚至她还听到一个中年男人跟同伴聊天,表示算命先生说,自己鼻子上这颗痣伤了财帛,所以必须得给它点了。 也有一些是刚毕业不久的女大学生,五官端正,相貌平平,跑来组团整容的理由是出自对就业的焦虑。 老的害怕更老,丑的害怕更丑,年轻貌美的也会害怕被别人比下去。每个人都以不同的理由而感受到某种外貌焦虑。 一直以来尹楠都自认自己的长相过得去,从未如此焦虑过,本也不能体会到这些人的想法,可突然灵光一闪,她如此介意地想要除去手臂上的疤痕,似乎与他人并无分别,况且比起问题在脸上的人而言,她自己似乎更加敏感脆弱。 这个认识使她怅然若失。 为了那道疤痕跟自己过不去的人还有神逸,由于约会未遂,他整个周末都把自己关在了出租屋里,两天时间吃了4顿泡面,以搞不懂就硬啃的态度把天宫道法的外丹篇翻了个底朝天,总算在林林总总的丹方中找出一味驻颜丹来,反复审读之后,确定这玩意的确能除疤,一度喜不自胜。但好像是因为之前被坑出惯性来了,他又仔细确认了一遍驻颜丹的材料,确定不需要尸油,也没有什么太稀罕的药材之后,二度喜不自胜。 然后问题来了,师父送的合气鼎里封了一颗筑基丹,如果不用这个合气鼎的话,要么他得另想办法整个丹炉入手,要么就得用不锈钢锅电磁炉炼丹了。而这两者听起来每一个都比另一个更像白日梦。 所以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抓紧修炼,早日把筑基丹吞了。 想起上次卷得太狠,差点走火入魔的经历,再看看这两天宅得太狠,没有顾上丢掉的香菇炖鸡面、鲜虾鱼板面、番茄牛腩面和红烧牛肉面的纸筒,神逸一拍大腿,这得出门吃顿好的先! 来到小吃街的时候,不自觉就想起了林文潇,若是之前,他或许还会为了自己这个念头而懊恼,但老五确实是开导人的高手,现在的神逸已经能够对自己这种贪婪且臭不要脸的绮念泰然处之了,想想而已,又不是真的做什么,既然不会妨碍任何人,姑且享受片刻心灵的独处,又如何呢? “咦?大叔,你怎么笑得这么闷骚,是不是在想女朋友?” 神逸不得不承认,这个俏皮且甜美的声音,在大夏天里给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定睛看时,林丫头正俏生生站在他侧前方。 “啊……你……”神逸张口结舌,这个场景要如何应对,老五可没教过。不对,如果按照老五教的就应该把林文潇带回家里去该干什么干点什么,无耻之言,不可说也。 林文潇三步两步凑近,却也保持了一个平日社交中,男女应有的安全距离,小脸却探过来眨着眼睛看神逸僵住的表情。 “想问我为什么在这?”少女歪着头猜道,笑吟吟像只小狐狸。 “嗯。”神逸木讷地点点头,内心有一丝不太理性的委屈。 “那你猜。”林文潇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起意逗他。 “路过?”神逸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自恋。 “好好猜!”答案错得离谱,少女扁扁嘴,嗔道。 “找我?”神逸只好硬着头皮这么猜来。 “对!但是不全对!”少女仿佛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转过身,径直向着初遇那天的烧烤摊走过去。 神逸被林丫头的答案搞得摸不着头脑,追问道:“什么叫不全对?” 林丫头却笑吟吟沉默不语,径直到摊上点了许多吃的,老板见是他们两人,印象深刻,不由露出某种祝福式的姨母笑。然而这份善意,神逸眼下是消化不来的。 给神逸端了酒,给林文潇上了汽水,老板带着一头汗,迅速又回到烟火中去。 林文潇吸了一口汽水,看着神逸说:“我知道你家在哪呀,如果要找你的话,我应该直接上门的,对吧?” 神逸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个逻辑。 林文潇笑着:“所以呢,今天我是来测试我们的缘分的。看起来我们很有缘哦~” 神逸:“哈?” 第十四章 字字诛心 还是那家店,还是那个老板,坐在桌前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老板似乎默认这两位客人在上次之后就有点什么了,热情得有一点点超过限度,对于神逸老牛吃嫩草的行为,他同为男性本能地有点不适,不过生意人的本分使他选择放下不爽,保持热情。 林文潇拿着一瓶汽水,似笑非笑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大叔,似乎在等对方提问。 神逸也捏着一杯啤酒,却在心里默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果然就压制欲念而言,念经是个好办法,但是对着啤酒烤肉生蚝大腰子念经实在是有点过于荒诞的消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了。 就在这样一种近乎自闭的自娱自乐思绪中,神逸戳破了自己过低的笑点,不小心笑出了声。 林文潇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审视着神逸,输掉了这一阵:“大叔你笑什么呢,笑得好怪啊。” 神逸感到尴尬,因为他也不知道如何向林文潇解释自己坐在她对面却在笑“观自在菩萨”这件事,只好说:“我在笑这个生蚝。” 于是他嗦了这只生蚝,发出不太体面的异响。 林文潇有点被这一系列连招干懵圈了,倒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她主要不理解的是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人产生兴趣。简单的反思了一下之后,她想起来了,上一次相遇的时候,眼前人并没有表现得如此离谱,于是她迅速得到一个结论,并脱口而出:“大叔你讨厌我,是不是?” 神逸嘴里叼着生蚝的壳子沉默了一下,摇头。 他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索然无味,放下那个生蚝壳子,喝了一口啤酒清清嗓子,说:“你年轻漂亮,聪明又开朗,谁会讨厌你呢。我就是觉得你说的缘分,有点牵强。” 林文潇喝汽水。 神逸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你说,没有上门来找我,而是在相遇的第七天,来这里——对,我们初见的地方,试试看能不能撞上我,以此来赌一赌我们有没有缘分……” 林文潇几乎是插嘴似地强调补充:“是呀,而且如果今天遇不上,那我就当没有缘分了!也就不再尝试了,这不公正嘛?” 神逸低头想了片刻:“也许你这么说有你的道理,但我的角度不同。我会想,如果我们有所谓缘分,就不会年纪差这么多。丫头,并不是你不好,恰恰相反,在我看来你实在是有点太美好了,年轻、活力、聪明、脑袋里仍然塞得下许多浪漫的想法,你的未来有许多美好的可能性,你可以遇到许多不同的人,看到许多不同的风景,当你遇到这些人,也许就会觉得我也不那么有趣……” 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后面还想好了很多长篇大论的东西,用以拒绝眼前的少女,毕竟这不是眼下一时的急中生智,他用了几乎一周的时间来想这件事。倒不是没听进老五那些毒鸡汤,但是睡在俩女人中间那种事情也太违反他自己的朴素的道德观了,而他也不愿辜负任何人,不愿辜负尹楠,也不愿辜负尚且来得及抽身的林丫头。 以及,他不是不认可林文潇所说的缘分,甚至于,他很支持这种判断缘分的方式。可有句话没能说出口——如果他和林文潇真的有缘分的话,那他们应该早一周遇到。不用太多,就一周,那么他会去想的逻辑就截然不同。所以,不是没有缘分,而是缘分不到。 林文潇已经放下了汽水,语言就像突袭的长矛,冷不丁打断道:“你觉得自己太老了。” 神逸突然噎住。 林文潇进一步说出断言:“你觉得自己不配、不值得我喜欢。” 神逸询问似的看着林文潇。 林文潇托腮看着他,沉默,神逸嘴唇蠕动,想要反驳些什么的时候,林文潇再次开口:“你也喜欢我,但你觉得这种喜欢不正确,所以你要用最为我着想的角度,劝服我放弃。” 神逸组织好的言辞再次被打碎,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想说,但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女孩身体前倾,凑近着注视他。 男人想逃,但只能故作镇定。 又过了好几秒,林文潇才施施然开口:“因为不想被抛弃,所以不去触碰自己认为配不起的人。你有过这种体验,很不好,是吗?” 语气不急不缓,字字诛心。被点评的男人以莫大的毅力保持身体岿然不动,却一下被说红了眼眶。 对面的女孩所言非虚,他被抛弃过,一次在幼时,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次在青年,他清楚地知道是因为自己不配。 最不愿示人的伤口被突然揭开,其疼痛无以言表。 这个场景对神逸来说感觉很微妙,那是不愿示人的伤口没错,但对于被了解的渴望,也早已日积月累。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某个人,准确地说是老五和高老头以外的谁,会向他提起此事,给他一点关怀理解,并且不嘲笑他,不在他的伤口上再添一刀。 然而谁会那么善良呢?谁又会那么多事呢?谁又会看清了他的毫无价值,却还愿意报以善意呢? 于是乎,神逸习惯了认为这一幕可梦而不可得。 于是乎,这一刹那毫无征兆地到来时,他竟然没做好准备——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体态,怎样的语气,怎样对答。 于是乎,他把手指插进了头发里,埋下头去,装成一只鸵鸟。 “喂,大叔,我是不是说了过分的话?”少女对自己的冒犯仿佛后知后觉。 神逸用了一点时间来整理呼吸,头也不抬,但回复的声调里带上了一点笑意:“嘶…丫头,聊天的时候不使用读心术,是对年长的人最起码的尊重吧。” 他搓了搓脸坐直身体,大大方方鬼鬼祟祟地顺手搓掉眼泪,审视坐在对面的少女,止不住的苦笑。 “你说得对,全都对。但是我有女朋友了,我想做个好人,你既然能猜到我想什么,那应该能够理解,我为什么坚持这么不知趣了吧。上次,我就觉得你是一个顶好的小姑娘,谁能不喜欢呢,但越是喜欢,就越不能祸害不是么?今天,我觉得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很多,但是这样只能使我更加确定——你可以犯糊涂,我不可以犯糊涂。否则,未来的某一天,你或者我,或者是我们两个人,都会恨透了我今天的不负责任。” 既然被看透了,也便没有了隐藏的意义,神逸坦白了自己的预判,说完之后,感觉一身轻松,不必隐藏什么的感觉是很好的。 他等待着林文潇的回答,然而那回答是什么都不太重要了,既然心意已定,就不会动摇,他总归能抱持善意,让林文潇渐渐摆脱此刻的一时糊涂。 身心放松之后,他的眼里终于不再只有眼前仿佛闪闪发光的少女,夜市的喧嚣重新入耳,声声嘈杂在夜风里带着令人闲适的温暖。一股极度突兀的寒意从温暖中透出,仿佛一根冰凌掉进了衣领。 神逸从座位上弹起,四下环顾,在背后不远处的夜色里,看到一个黑衣服的男人,阴恻恻地笑着,显然在盯着他。 看到神逸终于注意到自己,黑衣男人笑得更加张狂了,然后仅仅是因为夜市里行人的一次遮挡,他就消失在了神逸的视线里。 第十五章 当猴耍 神逸修炼内丹篇的时间不长,然而说不清是天宫道法别有玄机,还是他真的天赋异,他的进展快得令自己吃惊。身体素质的提升自不必说,五感也格外敏锐。 因此先前没能察觉到黑衣人的不怀好意另神逸感到极度紧张,专注于与林文潇的交涉是一回事,但实力的差距是另一回事——显然对方不想在人多的夜市里动手,否则他很难确定自己此刻是死是活。 黑衣人消失在了神逸的视线中,但缠绕其身的阴寒恶意仿佛一道淡淡的尾痕,仍被神逸的念力咬着不放。 神逸用了两三秒的时间迅速做出决定。在检查确定了周围不再有其他潜伏的危险后,他追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而去,临走前急匆匆对林文潇丢下一句:“等下你自己回学校,别跟上我,也别离开人多的地方。” 林文潇显然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她抗议之前,神逸的身影已经射入密密丛丛的人流中,转瞬不见。 那是一种来自直觉的危机感,林文潇没有多做思考,就迅速跟老板结了账,混在人群里,亦步亦趋地走去了公交站。 直到坐上公交车,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半,而另一半则系于神逸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如此失态地匆匆而去,一周前逃避不法分子追堵时的阴影重新沸腾起来,汽车的引擎声与夏夜的鸣蝉同样让人烦躁不安。恰如那夜。 神逸决定迎难而上的原因很简单,夜市不是长久能赖下去的地方,在对方什么也没做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报警请求协助。与其等到夜色深沉,人烟零落再面对对手,并连累了林丫头,不如主动出击分头行动,好让林丫头安全脱身。 至于对手到底会怎么对付他,要如何应对,他心里没谱,唯一确凿无疑的是,对方真的很危险。 公交停靠在学校附近时,距离学校关门的时间已经不长,同学们要么已经回了宿舍,要么今夜根本不打算回来,学校附近成了一个难得冷清之地。 林文潇想起神逸的叮嘱“别离开人多的地方”,感到有些踌躇,但回到学校势在必行,她硬着头皮加快了脚步。不远了,已经不远了,再有几十米,越过那些无人租赁的商铺,就能抵达尚未打烊的几家店,再往前就是学校的大门了。只要进了学校,她就要第一时间发消息确定神逸的情况,然而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并没和神逸互相添加v信好友。 气恼间,林文潇突然眼前一黑,在深沉的夜里失去了重心。 “放开她!”神逸大叫了一声,紧追而至,然而他的步履却不大稳当,手捂着腰间,鲜血浸染了手掌下的衣衫,只是在夜色中实在不怎么起眼。 在刚才追逐的路上,黑衣人偷袭了他,这道伤痕正是他吃了大亏,然而黑衣人也并非全无代价,神逸早在储物指环里塞了几根烧烤的铁签,眼看不能躲开对方的攻击,不惜以伤换伤给了对方一拳,黑衣人见他以肉拳来打,一时轻敌,结果被油乎乎的脏铁签插中肩膀。 二人的行动速度颇快,黑衣人选的路径老辣诡异,神逸也就不得不追的诡异,如此才没有惊世骇俗。神逸本想在开打后且战且退,到人多的地方去,没料想黑衣人一触即退,根本不给他机会。 直到在夜色里追上林文潇,神逸才意识到自己眼下的脚程已经快到了这种地步,虽然有时候取了近道,却终究是追上了公交车的速度。只是眼下,这不值得欣喜。 黑衣人挑衅似的狞笑了一声,一把扛起林文潇,跳上路边一棵梧桐,纵跃间带起林叶声响,飘飘然遁进了校园里。神逸这才意识到刚刚黑衣人为了让自己追得上,分明留了几分力,事已至此也只能跟上。 黑衣人似乎对学校的布局也很熟悉,轻松就避开人多的地方,把神逸引到了一座行将拆除的老宿舍楼里。 宿舍楼走廊漆黑一片,宿舍房间分列两旁,这原是每个学生都熟悉无比的场景,在没了人住后,显得鬼气森森。好在黑衣人增加负重后并没能抛开神逸太远,加上神逸观五气的底子,使得黑衣人终究没能设伏。 一追一逃间,三人来到了宿舍楼顶的平台上。 黑衣人从容不迫地来到宿舍楼边缘,对神逸嘿嘿笑道:“就选这里吧,这里是个好地方。” 神逸立刻了然了对方威胁自己的用心,咬牙切齿:“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看到神逸投鼠忌器的样子,心情大好,顿时来了恶趣味:“给你个机会猜猜看,猜对了的话,我就奖励你——不立刻把这女孩丢下去。” 说着他向着边缘又挪了两步。 神逸赶忙摆手:“不要!” 黑衣人哈哈大笑:“快猜快猜!” 神逸:“你是校园贷团伙的人!” 黑衣人听罢打了个响指:“bingo!那么你猜猜看,我为什么要你猜?” 神逸感觉这简直不可理喻,叫道:“这我怎么能知道!” 黑衣人也不管神逸能不能理解,一把扯裂林文潇的衣领,催促:“快猜快猜!老子可没耐性!” 神逸急切道:“为了把我当猴耍!” 黑衣人想了一下,点点头:“答对一半!”说着他从领口开始,扯掉了林文潇一条袖子。 神逸快气疯了,却又不敢冲上去拼命。 黑衣人感受到了莫大的满足,戏谑道:“你要不要多答错几次,我把她给你撕得溜净,一饱眼福怎么样?” 神逸气急,一时目眦欲裂。然而他突然意识到这不对,一味被牵着鼻子走是没办法救下林文潇的。 调整了几次呼吸之后,神逸缓缓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痛快点划下道道来,否则我掉头就走,如果无论如何我都救不了她,那不救就不救了。” 黑衣人闻言,将林文潇放在一边的地上,呵呵笑了起来:“冷静得挺快嘛,不错不错,表现不错。” “听到你的夸奖我可高兴不起来,有话快说。”神逸不满道。 黑衣人也不在乎,说道:“我叫戚应晖,和你一样,是个修士,看起来,我是比你厉害一些了。你猜得没错,那四条狗是我养的,不过就凭他们四个蠢猪,就想拖垮我的盘子,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戚应晖说到这里似乎颇为得意,又继续解释:“刚才我让你猜我是谁,固然是在玩你,但我也是想看看,你都会猜出些谁来,一猜就中,说明…………嘿嘿,说明你的底子非常干净,根本就是个雏。作为一个雏,你的本事倒是不错,说说吧,你是谁,师出何门?” 神逸微一忖度,本想编个戒指里的老爷爷的故事糊弄一下,以免报上师门引出更多麻烦,但考虑到林文潇在对方手里,胡说八道可能弄巧成拙,便只好寄望于自己的师父和师哥师姐能吓吓对方。 遂坦然道:“我复姓第五,名叫良人,师从…天宫道玄望子。” 第十六章 朝菌不知晦朔 “天宫道…玄望子……”戚应晖在嘴里咂摸了一下,这宗门名号虽然好听,却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至于玄望子……玄望真人倒是听说过一个,传说是渡劫期的大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打个嗝都能唤动雷霆追着人乱劈的神仙人物,怎么着也不会有这么不成器的弟子…而且听说玄望真人无门无派乃是散修来着?而且谁敢喊他玄望子? 若是惹了他的徒弟,戚应晖觉得自己能活到这会可真是见了鬼了,想来是无知的隐世小门小派,懵懵懂懂冲撞了前辈高人道号。 “第五良人是吧,好姓氏,好名字。你害死了我四条狗,我也不与你计较,跟着我干,我今日不但不为难你和这小丫头,钞票,也大把大把的给你分。”戚应晖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谁害死……”神逸刚想开口辩驳,旋即恍然大悟,那四个被警察带走的狗腿子,看来是被眼前之人以什么手法灭了口了,反倒算到了自己头上。 至此他脸色一沉:“正邪不两立,就是我答应你过了今天这关,我师门也不会饶了我。” 戚应晖闻言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哈哈,正邪不两立。哈哈哈哈哈!说你是雏,哈哈哈哈你还真的是个雏。” 神逸面色不善:“你什么意思?” 戚应晖笑道:“我辈修士逆天而行,财侣法地,哪一样少得了?你要是心慈手软,修为不能精进,你能得多少光阴求道?等你往小盒里一装,土里一埋,你的善心又有什么用?跟着我混,大把大把的钞票供养,你的师门会怪你?笑话!”他说到兴起,一指倒在地上的林文潇,“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在我们修士面前,这玩意能算是人?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神逸听到戚应晖如此草菅人命,如此羞辱林文潇,再也难以按捺,脚下一发力就飞身冲上,挥拳狠狠打去。 神逸暴起发难,戚应晖倒也不是全无预料,他甚至还防了一手对方再次从储物指环里取东西暗算他,不过这次神逸这拳倒是全无花巧,只求能把近来修成的气力发挥彻底,迫退对方,好救下林文潇。 戚应晖挥掌挡下神逸的重拳,吃劲重得出乎意料,但他全然不放在眼里,掌心寒劲乍起就要震退神逸。神逸见全力一拳轰不退对方暗叫不好,显然这戚应晖修行境界在他之上,正要撤手应变,却感觉丹田里一跳,那团真气种子自作主张咕噜噜一转,化为千丝万缕顺着血脉走遍全身,将拳锋向前一推,与戚应晖掌心寒劲撞在一处。 碎冰声一响,戚应晖竟被震退了两步,神逸虽被震退得更远,却心中大喜,原来戚应晖本就在天台边缘,这两步退得不偏不倚,眼看就要失足,神逸见状连忙火上浇油,不等气血平复再起一拳。 “放肆!”戚应晖大怒,他显然察觉了神逸的企图,不由分说双掌一搓,提起十成功力,在空气中从上至下凭空抹出一道白痕。 裂冰声再起,然而这一次神逸要打碎的却不是之前那薄薄一层冰劲。拳力穷尽只在刹那。 戚应晖喘着粗气拍了拍手,仿佛搞定一件小事,对整个人被封在坚冰里的神逸说教,声音借由真气穿过冰层:“臭小子,眼下我打碎冰层就能取你小命,你服是不服!你确实有点本事,但你一个练气中期,使些伎俩就想赢我筑基后期的功力,也太不把修士所下苦功放在眼里了。活该吃点苦头!” 说话间,他从地上一把捞起昏迷的林文潇,一指将其点醒。林文潇发现自己衣衫破破烂烂,吓得正要尖叫,却被眼前景象惊得发不出声来,被封在狰狞冰雕里的生死不明人虽然经光线折射已经难辨面目,但看衣着身形,分明是今天刚刚见过的大叔。 戚应晖对神逸说道:“你刚刚入道,凡心未泯,我也不怪你。但这个小丫头我就带走了,我给你七天时间考虑,七天之后,你要是还这么犟头犟脑,就别怪我把你这小情人拿去当鼎炉用了。” 说完,他又对林文潇调笑了一句:“小丫头,跟你的情人道个别吧,希望他真的凡心未泯,会来救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文潇张口结舌,任她如何聪慧机灵,种种冲击之下,一时间也消化不了。 戚应晖看她茫然失措的样子,轻蔑冷笑,凡人到底是凡人,一点点小场面就吓傻了,也不耐心再等,一指将其点晕,再度扛在肩头,仿佛嘲弄神逸似的,当着他面从天台跃下。 夜晚的霓虹渐渐隐没,天光再次破晓。 周一的心情,上班如上坟。 今天,马奕峰很不高兴,神逸这小子翅膀是越来越硬了,前两天才敢用白眼翻他,这周就敢无故翘班了。假也不请一个人就随随便便不来了,v信没人回,丁丁发了消息一直显示未读,打电话也没人接。 一开始的时候马奕峰想着等这小子来公司了必狠狠收拾他一顿。到了十点左右还没消息,就开始胡思乱想这家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但刷了这么长时间新闻也没听说本市今天有什么恶性交通事故,便想着还是得收拾这小子。 到了十一点多,神逸还是没来,所有的通讯依然没消息,马奕峰开始怀疑这小伙是不是肝死在家里了,但感觉给他压的工作量貌似也没那么多。怀着种种忧虑,马主任想着得联系神逸的紧急联络人了,然后发现神逸并无紧急联络人,想起他好像是个孤儿,长出一口气,希望他没事。 九月天气,仍然热力熏蒸,到了白天更是如此,按说将神逸封住的冰层在烈日暴晒下,到了上午怎么也该化得干干净净了。但他却一动不动地被封到了夕阳西下。 脱困的神逸看到手机上三十多条未读消息,无一例外来自马奕峰和公司hr,读完内容,心中泛起一股名为“世态炎凉”的微微暖意,爆了一句粗口。 没有尹楠的联络消息,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哀。 由于丁丁此刻将他的消息标注为了“已读”,为免节外生枝,神逸给马奕峰回了电话,说自己在外地出了交通事故,昏迷刚醒,顺便请一周年假,声音有气无力充满真情实感。马奕峰听神逸真的出了事,连忙宽慰关怀,至于批假当然一路绿灯,毕竟再牲口的公司也不能在这时候不准假。 拖着伤疲交困的身体,神逸勉强翻出林文潇的学校,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去往自己的出租屋,在楼下买了三斤熟牛肉后一头撞回了屋里。 回到房间,神逸撕开牛肉塞进嘴里,直着脖子往下硬咽,咽不下便用水硬送,直到把那张包牛肉的油纸都舔干净,又在冰箱里翻弄了一阵,打了两个鸡蛋淋在嘴里,又抓出一根刚过期的粗火腿,稍微犹豫了下也切开包装啃掉,腹中饥火这才平息下去。 抬头看看表,却没记住是几点,他也不在意,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合气鼎,拍开盖子,一颗半青半褐的丹药悬在鼎中,仿佛见光羞怯似的,围着丹药的一丝残焰倏得缩入丹中。丹药“当啷”一声掉进鼎底,神逸伸入三指,将丹药捉出,放在掌心端详,这天阶筑基丹竟然长了个太极球的模样,也不知是怎么炼成的。 犹豫了十秒钟,神逸将丹药拍入口中。 第十七章 修什么仙 求什么道 戚应晖引古人言说得不错,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但他才是那坐井观天的癞蛤蟆,误将讳莫如深的天宫道当成了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他的修为固然稳压神逸一两头,说到底却是夜郎自大,也不想想一个练气中期何以能和他筑基后期过招,甚至还逼出了他的十成功力。 至于这个跟他过了几招的练气中期,是十几二十天练出来的,简直是痴人呓语,戚应晖压根就没往这个方向猜过。 神逸被封在冰里,戚应晖的胁迫之言落在耳中,心中又是焦躁又是绝望。论修为他一个新手实在是差对手太远,可无论是与戚应晖同流合污,还是任由林文潇沦为恶贼玩物,都不是他能接受的事情。 所谓知耻而后勇,庞大的无力感和焦虑感压迫之下,一股向死而生的斗志油然而生,一念既起,丹田内的真气种子雀跃鼓噪起来。 真气种子再次化为千丝万缕,从周身穴窍毛孔中丝丝游出,在坚冰里纵横交织,分隔网罗,将筑基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内蕴真气的坚冰视为修炼资粮,不容热力将其融化,以便抽丝剥茧、蚕食蚁啄的尽数吞下。 天宫道法固然玄妙精深,然而到底是外力入体,将肉身当做战场的险招,神逸顿时从皮肉痛到骨头,连冰封的麻木感也被这刺痛、胀痛、酸痛、绞痛、撕裂痛痛得荡然无存。 然而真气种子一旦炼化一丝一缕外力,就拿去反哺修复肉身,神逸一身皮肉筋骨破而后立,立了又破,破破立立,周而复始。 经脉窍穴在此冲击下逐一凿宽凿深,直至能容真气往来穿梭了,剧痛才稍减,彼时天已大亮,连早高峰都过了,神逸这才觉察到,先前疼痛折磨之中,自己神志不清,竟然在反复揣摩《天宫道经》的总纲,此刻重新体察,虽然没有什么崭新收获,却把六篇天宫道法融汇于心,仿佛“锄禾日当午”、仿佛“白日依山尽”,仿佛“春眠不觉晓”,仿佛“太阳当空照”,仿佛自幼诵念千遍万遍,熟稔于心其义自见。 这个发现让神逸惊喜异常,深深佩服自己的卷王肝帝一样的钻研本能,若不是被冰封,当场都能笑出声。 到了脱困而出时,丹田里的真气种子鼓鼓囊囊、雀跃跳动、在经络中窜来窜去,就差开出花来。 神逸猜自己可能快走火入魔了,但这一刻,他对自己的气运加身这件事深信不疑——就算不是气运加身也无所谓,要么让爷死一死,要么让爷突破到筑基境。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一口吞下了目前看来可能是师尊送的最值钱的那颗天阶筑基丹。 丹药入腹,仿佛自有灵性,如一个精明老管家,梳理气机,整饬经脉,又将周身散逸的真气排兵布阵,一阵阵向丹田发起冲锋,反复凝练后,形成了浓稠的一团。似气非气,似液非液,而这真气竟依着天阶筑基丹的形貌,化成一个太极图,阴阳轮转,生生不息。 筑基已成,神逸长长舒了一口气,望向朝阳,耳聪目明不可同日而语,有一瞬间,他似乎有点理解戚应晖为什么说修士不用把人当人了。他迅速摇摇头将这个邪魔外道的念头赶出脑海,若留不下一颗赤诚本心,随着修为渐长迷失了自我,被揉捏成什么所谓“大能”“大道”的形状,那还修什么仙,求什么道,觅什么长生。 拿起手机一看神逸才发现距离吞下丹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亏他还以为只是修炼了一夜。标记为“桑榆”的未读信息有十几条,标记为“尹楠”的未接来电有四五通,神逸当场觉得头皮发麻,在考虑要不要把出车祸的谎对尹楠再撒一遍。 读了未读信息,从闲话家常到忧心忡忡,神逸觉得肯定不能说出车祸了,公司有可能因为他“人在外地”而不去慰问,但尹楠肯定不会。 一咬牙一跺脚,神逸决定大出血,跑去给自己买了个新手机,然后才给尹楠打电话。 尹楠带着哭腔怨怼:“你怎么了,怎么才打电话,你没事吧。” 神逸撒谎道:“没事,我没事,对不起,其实是我手机丢了,刚刚才把电话卡补办好,第一时间就打给你了。” 尹楠说:“你没事就好。” 神逸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尹楠说:“你知道就好。” 神逸说:“我想你了,去找你。” 尹楠说:“你不上班吗?” 神逸笑:“请假出来补手机卡,大好时光不必浪费。” 尹楠也笑起来:“好,我发定位给你。” 神逸第一次来到尹楠的公司,受到了以郑雨佳为首的尹楠同事们热情的欢迎,其中不乏“什么时候求婚啊?”“什么时候结婚啊?”“什么时候生孩子啊?”“先生孩子还是先结婚啊?”之类的友好问候。 尹楠的领导堪称古道热肠、人性拉满,当场赏了尹楠半天莫名其妙的带薪假,要一对情侣好好出去转转。感动得神逸当场就问贵司还要新员工不,勤快能干的那种。得知该单位不要策划之后,跳槽未遂的某人直呼男怕入错行。对此,郑雨佳评价说:“女怕嫁错郎,你们两个快去约会,不要在这里碍眼。” 突如其来的约会让两人都有点措手不及,神逸索性直接拉着尹楠去了市里最大的游乐园。九月已经开学,又是工作日,游乐园里的学龄儿童没多少,婴幼儿和老人家倒是有些,玩起项目来,颇有点包场的快意。 尹楠看着小孩和老人,感慨人生倏忽易逝,颇有点伤感,比起神逸她其实更在意自己的年岁,毕竟女性的青春容貌更是短促。 神逸刚刚筑基,连寿命都凭空多出一截,对尹楠的感慨倒不那么忧心,但问题也随之而来。玄望子师父毕竟只收了他一个人做徒弟,天宫道又“法不传六耳”。没有师尊允许他根本不能把天宫道经传给亲朋好友,更别说那念不得默不得的道经,没有点特殊手法根本传不出去了。 眼下,他确实也见过了自己和师父以外的修士,在他眼中却是个势不两立邪修,他要去哪找一个肯收尹楠修炼的修士呢。 如果这样的话,纵然有驻颜丹护持,百年之后又当如何?他要如何面对没了尹楠、没了老五、哪怕是如今尚且年轻的林文潇也作了古的世界? 对于韶华易逝,神逸产生了一种与尹楠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无奈感慨。 送尹楠到家时,夜色又已深沉,道别时,神逸有点踌躇。 一句话在嘴边翻来滚去几遍,几经斟酌才犹犹豫豫说出口:“接下来这几天,公司有个大活,我可能不能及时回你信息,也没法出来了。预计下周会好,要想我哦。” 尹楠却被触及了某些不好的回忆,实在难以压抑,故作轻松的调侃:“这台词,怎么说得跟要去别的小妹妹约会,怕我发现一样。” 神逸被吓得差点喷出一口筑基境的老血。女人在这方面还真是可怕。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也许是这几天撒谎撒多了,他已经习惯到有些淡定了。他抓住拖住尹楠的腰肢,俯下身狠狠的吻了上去。尹楠也不自觉的环住了男友的后颈,闭目沉溺其中。 已经不记得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了,是在毕业分手的那天,还是更久之前?久远的记忆被翻起,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的嘴唇有了些许变化。 神逸其实心里没底,毕竟这个周末,他就要去挑战那个筑基后期的戚应晖,修为差距实打实的摆在那里,纵然多做准备又能如何呢?毕竟戚应晖也必然会有所准备,他实在是乐观不起来。 所以下周会好,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所以普通人韶华易逝,也许本来就不必他一个朝不保夕的修士担心。 神逸走在夜色里,不自觉地哼起歌:“总在刹那间,有一些了解,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已经陌生不会再像从前……” 第十八章 自业自得 林文潇被唤醒时,身处郊区边缘的一个庄园里,毗邻青山,再远一点是一个村镇。这里正是戚应晖的巢穴所在,校园贷组织也好,修炼之地也罢,都在这座庄园里。 女孩消化那些离谱的东西并没有用掉太久的时间,差不多就是马奕峰打算联系神逸的紧急联络人那会,少女就迅速整理并接受了跟神逸有关的所有事实。实际上她做得比一般人更妙,作为一个心理系高才生,她每一步都走得比别人慢,却比别人稳,将求救的责任聚焦于神逸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如是,洞悉神逸拒绝自己的原由,推知其过往创伤时亦如是,她甚至使用催眠话术悄悄唤醒了那些创伤,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抚慰他,只可惜戚应晖来得太突然,没有给她留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施展。 因而,在面对戚应晖的时候,除了一开始的茫然失措,她的应对每一步分寸都恰到好处,甚至连神逸谎称自己叫“第五良人”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她也没露出丝毫马脚。 平心而论,戚应晖对林文潇并不差,好吃好喝供着,甚至不约束她外出散步的自由,毕竟是计划中得力部下的小情人,毕竟是一介凡人,筑基期修士还能怕她跑了不成。 但林文潇对戚应晖就没那么友好了,这几天她抱怨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你口口声声让大叔来救我,却连个地址都不给他。老糊涂了吧?” 对此戚应晖不太爽,他外表年龄二十七八,实际年龄也没超过六十岁,被一个小姑娘嘲讽“老糊涂”,既不服气又无力反驳。 至于留地址?为什么要留地址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第五良人呢?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呀。 然而不论来自戚应晖的约束如何宽松,林文潇却始终过得十分难受。 一则是担心大叔到底会不会来救自己,能不能找到自己,找到了又能否斗得过戚应晖,每一件事都让她心里没底——她甚至不敢确定被冻成冰雕的大叔眼下是否安然无恙。 二则是戚应晖其人,既不把普通人当人尊重,也不把其自身当做人类看待,作为修士的傲慢自大变态乖戾深入骨髓,作为一个心理系的学子,林文潇对这种情况的感知更加敏锐且深刻,与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共处,对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而言,实在是太过惊悚。 三则是戚应晖那天对神逸叫嚣的威胁言犹在耳,彼时被撕破衣服的感觉也难以忘却,她看过网文,不是不知道修士口中的鼎炉是什么意思,在一则二则之下,某种生不如死的大恐怖时时在她心底盘桓。她在想应该如何抗争或者逃避,深怕一死了之就错失了生的机会,又怕迟迟不做决断就错失了一死了之的机会。她甚至想过屈服于命运的摆布,但又觉得自己的心灵无力承受那种刻骨的悲哀。诸般念头此起彼落,简直要把她逼疯。 也许还有四则五则,她说不清。 为了保持清醒,保持意志不在得救前崩溃,林文潇从正念到意象、从意象到催眠,把自己会的、不会的技能一个个都在自己身上轮番使了好几遍,以此保护自己理智不失。 所谓斗智斗勇,林文潇能做的并不多。在搞清楚原来这就是在她学校搞校园贷的非法组织后,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原来终究是自己给大叔添了大麻烦。来回反思,她难免有些恼恨齐绯菲引火烧身殃及池鱼,尽管她比谁都明白,连锁反应之后许多环的事情,已然不能全都怪到齐绯菲头上,尽管她比谁都明白,真正该恨的是校园贷的非法组织,是幕后黑手的戚应晖,可那份气恼无计消除,随着负面情绪在自己心中累积而愈演愈烈。 以至于有一次,她本有机会删掉胁迫齐绯菲的信息记录,却还是选择了轻轻放过,理由很简单,以德报怨,自陷险境,念头不能通达。 若是大叔有能耐打败幕后黑手戚应晖,齐绯菲也好,其他人也好,自然重获新生。若是大叔办不到,自己和大叔都陷落在这里,那么那些人,也算是自业自得。 另一边厢,关于掳走林文潇这事,戚应晖开始越发后悔,林文潇固然受到了精神折磨,戚应晖的遭遇却似乎强不到哪去。 而原因就是这个小姑娘自己觉得不好过,所以决定也不让他好过。 戚应晖固然是很“不当人”,能够对普通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事情,往往对其没什么效果,甚至连原生家庭这种几乎被每个人刻在骨子里的困扰,也被他用变态的行事态度给斩去了,但林文潇依然想出了办法搞他心态。 借着出去上街的机会,小姑娘给大恶人买了一盆仙人掌回来。 “哎,糟老头,你真想让我大叔给你打工?”她捧着仙人掌问。 “那是自然,我何须骗你。”戚应晖淡然回答。 “那我送你个东西你敢要吗?”林文潇说着把仙人掌递了过去。 戚应晖的本能反应是有何不敢,于是他也这么说了,但考虑到这小姑娘没理由对自己这么友好,他还是怀疑那仙人掌有问题。已经接到手里了,仍免不了要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用念力扫了又扫,以确定并无异样。 实在是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他问道:“这是何意?” 林文潇一挑眉:“你不是很敢么?” “哼,故弄玄虚。”戚应晖念头一转,猜测林文潇只是虚张声势唬他而已。一旦认定了这个判断,自然不会在乎其惺惺作态,于是对小姑娘得逞似的窃笑视而不见。 “那你敢把它摆在自己床头吗?”林文潇追问。 “有何不敢!”戚应晖淡然回答。 “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林文潇又确认了一次。 “自然!”戚应晖自信满满。 林文潇话锋一转,问道:“可是大叔很讨厌你吧?” “什么?”戚应晖没跟上女孩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节奏,不得已明知故问以求确认。 林文潇没有重复,而是解释了一遍:“你用我来胁迫大叔,他一定恨毒了你。” 戚应晖傲慢一笑:“那又如何?” 林文潇接着说了一句实话:“我也恨毒了你。” “哼~”戚应晖冷笑。 “仙人掌也恨你。”女孩说。 “恨又怎样,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呢?”戚应晖有些不耐烦女孩这不知所谓的把戏了。 林文潇突然怪异地笑了笑:“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呀。” 戚应晖觉得这句话有点膈应,停了一停,蹙眉道:“对,你们都将屈服于我,第五良人也好,你也好,这盆仙人掌也好。” 林文潇笑得更加灿烂了:“是呀,我们会屈服,然后一直陪在你身边,或生或死,不离不弃。” 戚应晖感觉到了林文潇的怪异,正要说点什么,林文潇却又补了一句:“他们也一样。” “谁们?” “他们啊。” “小丫头,少给我故弄玄虚,把话说清楚。”戚应晖不满。 林文潇笑眯眯的解释:“当然是,为你服务的他们,以及,欠你钱的,他们。” 戚应晖:“他们当然也要屈服……” 林文潇插嘴:“是的,当然也要屈服,然后陪着你。” 戚应晖:“你……” 林文潇心满意足:“跟你聊天真开心,我回去睡觉啦。” 戚应晖沉默。 林文潇临走之前:“真希望大叔快点来找你。” 戚应晖已经完全不想跟疯女人聊天了。 林文潇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微笑着向他挥手作别。 “去你的疯女人……”戚应晖嘀咕道。 回到卧室里,他犹豫了一下,在床头放下仙人掌,自言自语道:“我会怕她?” 他闭上眼睛睡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 “仙人掌也恨你。”不自觉睁开眼睛,床头的仙人掌,刚好落入眼帘。 第十九章 她怎么敢 戚应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觉得很不对劲。他很清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只是想吓唬他,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句“仙人掌也恨你”的无稽之谈会突然从他脑子腾起,并且让他觉得不舒服。 不是恐惧,而是某种类似于饥饿口渴内急的生理不适,而这种不适又很像是恐惧。 戚应晖绝不相信一个蝼蚁般的凡人能对他造成哪怕一丝一毫伤害,他将那该死的仙人掌赶出脑海,仿佛赌气似的继续睡觉。他呼吸平稳,心态平和。 “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呀。”另一句话仿佛地鼠探出了头,对他嘲弄。 “陪在身边又怎样,一群蝼蚁能奈我何?”戚应晖在心中应答,自信满满的继续努力睡觉。 然而紧紧闭着眼睛过了两个小时,他仍然没能睡着。 他腾地起身坐在床上,反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余光瞥到床头的仙人掌,那盆浑身尖刺的植物仿佛正用其微不足道的攻击性向他挑衅,可笑,但是碍眼。 没有问题,那女孩只是蝼蚁,她没有神通法力,那盆仙人掌也没有毒性,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自己。自己是修士,远超凡人的强大,那群凡人再怎么恨自己也好,他们没有任何能力加害自己。这是确凿无疑的! 他再次躺下来,但这次他忍不住直勾勾地盯着仙人掌看,越看越心里越不舒服,不理解这盆平平无奇的植物为什么能让自己如此的介意。 不行,这样下去是没办法睡着的,戚应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仙人掌。 少女诡异的笑容和言辞自动在他脑海里发生了组合:“你不是很敢么?” 短短的几个小时而已,他已经无法记起林文潇是在什么场景下说出这句话了,然而那种挑衅和嘲弄的意味却无比明晰。 戚应晖终于放弃了睡觉,盘膝修炼起来。随着天光破晓,修士睁开双眼,满心的挫败懊丧,到底是什么夺走了他的睡意,区区凡人,区区蝼蚁,她如何能?她怎么敢? 走出卧室时,少女迎面对他打了个招呼:“嗨,老人家起得这么早,做了个好梦吗?” 看起来她似乎高估了戚应晖的耐受力。 戚应晖隐约感觉到不能跟林文潇对话,于是傲慢地看着天空,不理不睬。 林文潇微笑着投以片刻的注视,用夸张的强调大声说:“哎哟哟,大修士竟然不肯跟我一个凡人说话了,看来是生气了呀。” 离奇的是,戚应晖竟然觉得这句话比起昨晚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善意,然而在他享受这份所谓“善意”所带来的舒缓之前,少女就换作小声补了一刀:“还是说……你怕我了?” “笑话!我会怕你一个凡人?”戚应晖像是被踩了尾巴,怒斥挑衅的女孩,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反倒像是做贼心虚一般。 他怎么会心虚?鬼扯! 一个更加令戚应晖感到耻辱的事实是,林文潇面对他激烈的情绪,连说一个字的兴致都欠奉,她只是笑着看着他,甚至肢体动作都没有多给一点。倒显得他像个失态的小丑。 怒火上涌,戚应晖一把掐住林文潇的脖子,手掌如铁钳缓缓发力,威胁道:“少对老子拿腔作势,你当我不敢杀你么?杀了你我一样有办法拿捏那臭小子!” 这突然的举动的确有点吓到了林文潇,不是预料不到,而是预料到时并无这种真实的压迫感,少女的表情中显出一丝慌乱, 这一丝慌乱让戚应晖感到莫大的受用,这个女人总算有点该有的样子了。 林文潇闭上眼睛,蹙着眉艰难地吸了一半口气,有心用言语去挑动戚应晖的神经,但却很难发出声。 于是她用尽全力,舒展开眉头,眯起眼睛斜睨着占尽优势的戚应晖,咬着两排牙齿对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不是愤怒、不是轻蔑、不是恐惧、不是哀求、不是解脱、不是淡然、不是嘲弄、甚至也不是故作镇定…… 这个笑容超出了戚应晖一切的预判,这是一个恶毒地向他宣告胜利的笑容,心底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在大声警告他,这不是虚张声势,如果他下死手杀了这个林文潇,那么林文潇就“赢了”,而他会一败涂地。 他像被毒物蜇了手一样猛地松开,林文潇险些没能站稳,看着他的笑容里却更添两分放肆得意。戚应晖脸色铁青,意识到自己还是吃了亏——放手输半步,杀人输全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错乱,毫无道理可言,这女孩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这个妖女……给我滚回自己的房间去!滚!不许再出来!”戚应晖大声吼叫着,宣泄自己的暴怒和慌乱。放在两天前,他决不相信自己会如此失态,眼下却顾不得了。 林文潇当然也不是真的想死,她很乖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只不过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过身,向戚应晖微笑着挥手告别。 “人来!”戚应晖大声呼喝,四个手下闻声迅速赶来,战战兢兢。 这位主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四人硬着头皮,唯恐被殃及池鱼。 戚应晖指着林文潇所在房间的门框,指了片刻,开口道:“你们四个,把门看好,从现在起不准那个妖女再出来半步……否则……哼!” 他恶狠狠地说着,然后转念又补充了一句:“饮食所需不准怠慢,我要她活着,完完整整地活着…下个周一之前,不能有半点闪失!” 四人完全不知道主子到底犯什么神经,肚子里嘀嘀咕咕,行动上丝毫不敢迟疑,连忙唯唯诺诺称是,快步跑到林文潇的房间门口,站得笔挺。 若是以前,看到这种威压下的服从,戚应晖会非常得意,然而今天,他还没来得及得意,一个妖魔似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回荡:“他们也一样,他们也会屈服,他们也会陪着你。” 他知道这声音是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却不由自主地想要远离,离那个始作俑者远远的。 林文潇回到房间里,近乎虚脱地靠着墙坐在了地上。仰着脑袋贴着墙壁,给她带来一点虚假的安全感。听到外面的动静全部平息后,少女颤抖着抬起右手,在自己的小臂上狠狠地咬了下去,眼泪随着疼痛溢出眼眶,压力才缓缓退去,她感受到一种报复的快意。并默默感谢,书本上那些知识没有欺骗自己。 回味校园时光,林文潇有一点得意、一点内疚,以及疯了似的怀念,怀念那与书籍和同窗为伍的静好岁月。 她怀念着,猜测着,也许过几天就能回去,也许永远都不能回去。 第二十章 我必帮你 第五个人用备用钥匙捅开了神逸出租屋的门,结果看到自己兄弟好像在跳大神。 兄弟俩不失尴尬地互相对视了几秒,然后第五个人默默地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一定是我刚才的打开方式不对,一定是我刚才的打开方式不对!”这厮默念了两遍之后重新开门,果然看见神逸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了单人沙发上,优哉游哉的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捧了一本书,显然正读到妙处——如果他没把书拿反的话,那个如痴如醉的表情应该是“正读到妙处”的意思。 老五信步走过去,皱眉问道:“《别对我说谎》?你小子怎么还研究起读心术来了。” 神逸笑道:“没啥,随便看看。” “是够随便的,倒着看书可真有你的。”老五一屁股坐在床上,毫不留情地指出破绽。 神逸意识到不对,扯淡道:“这可以锻炼专注力!” 老五被气笑了:“喂,喂,别对我说谎。解释解释,你刚才跳什么大神呢” 神逸摸着下巴想了想,道:“跟你说实话倒是没问题,但我怀疑说实话你不会信。” 老五:“嗯嗯……让我听听你能吹出个什么牛皮来。看看你这个牛皮能不能解释你一整天不接老子电话的问题。” 神逸:“诶?你给我打电话了?有啥事?” 老五歪头盯着他:“尹楠昨天约我见了一面。” 神逸一着急:“你小子……” 老五不耐烦地摆摆手:“滚滚滚,约我喝咖啡问你的事。” “啊?”神逸懵了。 老五:“问我你是不是有其他小姑娘了。” 神逸大惊失色:“卧槽!?你不会给我招了吧?” 老五笑道:“看,你和林丫头定有奸情,说说吧,啥进展。” 神逸怒:“进展你大爷,你是不是把我给卖了?” 老五翘起二郎腿得意道:“你想什么呢,你兄弟我什么成色,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菜得抠脚,到处露马脚?” 神逸还是有点慌:“她咋问你的?” 老五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她诈我最近缠着你的小姑娘是谁,我就说‘这小子长本事了?哪逮到的,啥情况,细说,兄弟帮你做主。’把她给干沉默了。” 神逸忍不住给老五翘了个大拇指:“你特么真牛逼。话说她真怀疑我了啊?” 老五一脸恨铁不成钢,严肃地上课:“离过一次婚的女人,敏感的跟什么似的,你小子指定在她问话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题给岔开了,你给我记住,在这种敏感问题上,千万不能回避,一定!一定!一定!要给出一个确凿的答案。要否认,咬死了,明明确确的否认。然后指天誓日的表示你心里只有她,现在没变,以后也不会变。” 神逸:“然后她就会信?” 老五嫌弃地冷笑了一声,斩钉截铁道:“不会,但至少不会越想越怀疑。” 神逸:“学到了。高低得请你吃顿好的。” 老五:“废话,少特么岔开话题,赶紧给我招来,你刚才跳啥大神呢?” 神逸吸了口气,说:“我修炼呢。” 老五:“你个老爷们练瑜伽?瑜伽不是那姿势吧。” 神逸盯了老五一会,又吸了口气,说:“就…我跟尹楠相亲第二天,晚上,一个算命的…在医院把我给堵了。他算命可能是假的,但是可能真是个老神仙。” 老五像看白痴一样好奇地看着神逸。 神逸没有理会他的表情,继续说:“半卖半送,强买强卖一样,老神仙给我脑子里摁了一篇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是从那之后就能跟着修炼了,修仙。” 老五膈应地撇了撇嘴:“你小子烧糊涂了吧,商量一下,我给你约个号,你哪天空了咱去精神科看看。” 神逸知道老五肯定不信,于是当面摊开手掌,从储物戒指里取出手机:“我这几天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把手机塞到储物戒指里了,里面有没有信号不知道,反正我听不见响,所以没接你电话。” 老五揉了揉眼睛:“不是,等会,再给我变一下,我看看。” 神逸翻手收了手机,又取出木剑来。 老五倒抽了一口凉气,捂着嘴小声说道:“卧槽,这么方便的东西,不拿去干坏事也太可惜了。” 神逸:“去你的吧,按你说的办你猜我师父会不会一掌劈死我。” 老五瞅了瞅神逸,慎重地点了点头:“会!”然后这厮当场拿出手机拨了神逸的电话号码,开免提,说:“看,有信号。” 神逸有点好奇地审视着自己这兄弟:“你小子比我想象的镇定啊。” 老五:“没,我挺震惊的,真的,你相信我。我就是槽点太多,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神逸:“我信你个鬼。” 老五笑笑,也不争辩。沉默着等神逸继续交代。 一同长大的哥俩是很有默契的,神逸娓娓道来:“我师父是个道士,道号玄望子,师门叫天宫道,从师父给我传的东西来看,应该是个名门正派,但可能名气不大。传承也很有一套,师父说什么以心印心,结果就是我没法向任何人转述那些道法。 认识林丫头那天,我不是收拾了一伙放校园贷的杂种么,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不是个普通的非法组织,背后有个幕后黑手,也是修仙的,我送到警察局那四个人后来就被他给被灭口了。” 老五面色变得凝重,但没有插嘴。 神逸继续说:“你不是问我和林丫头进展如何么?那个幕后黑手,筑基境的修士,三招两式就把我日平了,恐怕还没尽全力。林丫头也被他带走了,他想让我加入他们,但只给我七天时间,我必须得去救她……所以这几天我都没有去上班,窝在家里练功呢。” 老五面色古怪:“不嘞个是吧,小小一个筑基这么嚣张?” 神逸撇嘴:“小小一个筑基?你当看小说呢?我给你说就这么嚣张,悍得一批。” 老五:“那你打不过还去?是真想打不过就加入?” 神逸玩味似的看着老五:“你是想帮我?” 老五笑道:“我必帮你啊,只要不拉我当炮灰肉盾,怎么帮你说了算。” 神逸被他逗乐了,又正色问他:“那你先说,你有没有一个我不知道的师父,给你传了一身神通?” 老五嘿嘿坏笑:“你不知道的师父啊……交流经验解锁姿势的就有,让我变超人的就没有。” 神逸思索了下,提出要求:“那,你帮我去逛逛中药店,我给你写个单子,你帮我买药,半天时间买齐,钱你出,o不ok?” 老五一挑眉:“你还会炼丹了?” 神逸:“可能会一点,但买药不是为了炼丹,买回来给你看好玩的。” 老五大笑着应下,神逸用v信给他编辑要买的药单时,老五还戏谑道:“等下要是有空我给你捎一套文房四宝回来,这玩意要用毛笔写就对味了。” 神逸头也不抬:“啊,对,那就捎一套” 老五说:“那你慢慢写,写好发我,我下楼发动车去。” 见神逸点头,老五大步流星的出了门,来到楼下把车打着,他摸出手机来,拨了个号码出去。 “喂?女菩萨~方便聊天吗?” 第二十一章 心魔暴起 星期五的傍晚,一场不识时务的暴雨来袭,让不少上班族的夜生活行程受阻。也有许多人因这雨而心生喜悦——天气实在是热得太久了些,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个夏天直到此刻总算是熬出了头。 c市郊外,夜雨冲刷着南营山,山上苍翠的林木在夜色中仿佛一张漆黑的大嘴,将雨声吞咽下去,透出一些令人焦躁的静谧来。 林文潇已经被关着超过一日一夜,在戚应晖的庄园里,那恶人一言九鼎,说不让她出房间,她就连方便也不能跨出屋门半步,虽有器皿可用,对爱干净的女孩来说还是难以忍受。 她感到深深的屈辱,但比起预想中最糟糕的未来,这点屈辱便什么都算不上了。她还要和对手周旋下去,就算那恶人已经摆下一阵,她也不敢松懈。 强者输他十局八局也能翻盘,弱者一招走错就会万劫不复。身处劣势,如何不攻心计。 所以,林文潇把自己的情绪约束得很好,任其起伏来去,始终不为所动。她想再冷静一点,为下一次不可预知场景的对峙做好准备。 然而帘外雨声还是勾起了想家的思绪,少女咬着嘴唇,努力回避最后一根稻草的围追堵截。 戚应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仿佛把自己也关了禁闭。他至今没搞明白那妖女到底对自己施了什么魔法,使他在明明身处自家庄园里,却连半个人也不想遇见。 戚应晖少年时便得了修行的机缘,道途路上举步维艰,进三步退两步,走了几十年才走到筑基后期。饶是如此也堪足自傲,毕竟他曾经一度想发展几个修士,成为道途上的伙伴,狼狈为奸,一起发财,因而向臭味相投的人传法。 然而那些人终究无缘大道,运气好的练气都练不出个所以然来,天资好的不知道哪一天就走火入魔,人突然就没了。 那一年他筑基有成,仙道向他真真正正打开大门,从此以修士自居,再不将凡人放在眼中。这狂妄自大的心思虽然轻浮,却胜在锐意进取,与他道途相辅相成,从此深信不疑。 然而,就这两三天功夫,这份深信却动摇了。 其实,戚应晖大大高估了林文潇,他以为那妖女用了什么诡谲手段,迷他心神,可真相是,此刻折磨他的,是每一个暴君独夫注定逃不开的劫数——皈依黑暗的人必会坠入黑暗,信奉力量的人必被无力的虚弱追赶,以威慑屈压他人者必遭恐惧缠身。毕竟,人所善用的一切攻击,都是自己深切理解其伤害力的。 这原本应该是在遥远的未来才会到来的所谓“报应”,彼时的戚应晖或攀援道途而不得上,年老体衰。或为强敌所伤,无力回天。 这些如影随形的黑暗经年累月越积越厚,终会追上他,将他一口吞下。 而少女所做的,只不过敏锐地看到了他这份业果,精心编排词句引他步步入彀,提前拨弄手脚,以四两之力引千钧之势,给了他狠狠一击。 这是道途上的心魔,熬得过,更上层楼看到别样风光,熬不过,道心破碎从此一蹶不振。 若不是心魔暴起,谁会怕一句“仙人掌也恨你”? 然而戚应晖这一遭挨得糊里糊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女越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事情就越显得荒诞诡谲。他还陷在自己笃信了几十年的弱肉强食逻辑里团团转,只是这一次他不再确信自己是那个绝对的强者了。 床头的仙人掌越看越是碍眼狰狞,有心将其拿走,却又觉得那是认了怂,堂堂修士,岂能对仙人掌认怂?直觉告诉他,他必须战胜这盆仙人掌! 只是堂堂修士,必须战胜一盆平平无奇的仙人掌?听起来精神状态也不是很正常。 更荒诞的是,仙人掌就在那里,不来不去,甚至不会开口骂人,这要如何战胜?这小妖女是真会给人出难题。 雨一直下,下到了第二天下午才渐渐停息。暑气早被泼灭,远离市区的庄园里凉得厉害。 林文潇躲在房间里裹着薄薄一张毛巾被,悄悄地骂骂咧咧,与恶人当面周旋固然心累,但被关起来不闻不问,独自忧心忡忡地揣测未来要更加熬人。随着七日之期将尽,林文潇再乐天的性子也撑不住了,昨晚她就因为焦虑而失眠,天色将亮才勉强睡去,睡了一会又在不安中醒来。 少女搜肠刮肚,极尽恶毒之能事的小声诅咒着戚应晖,倒不是她真的生性粗鄙,在困境中原形毕露,而是她要努力的把攻击性的矛头锚定在外,以免其转向自身,压垮自己已经无比脆弱的精神。 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到第七天看到一个结果,也惧怕那结果,她怕大叔来,再一次被戚应晖冻在冰里,更怕大叔不来,置自己于不顾。 真的好想逃避啊,逃避这绝望的监禁,逃避不容乐观又无法预判的结果,逃避可怕的未来,在最坏的结果到来之前一死了之?可是死会很疼的,她又很怕疼。花花世界那么美好,朝霞和夕阳那样好看,冬雪和花开那么迷人,同学朋友那样青春有趣,大叔一本正经拒绝自己的样子那么暖心,爸爸妈妈那么疼爱自己,只要随便想到这其中的哪一样,她也都绝对舍不得一死了之。 林文潇想着想着,发现自己走了神,居然就又哭又笑,忘了继续诅咒罪魁祸首。得赶紧把眼泪擦掉,免得被敌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顺了恶人的意。 她还没来及抬起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怒吼—— “该死的妖女,毁我道心,你罪该万死!” 坏了,千算万算,没想到这恶人崩溃得如此之快,他到底是做过多少坏事、心思有多恶毒,才能这么快把自己击溃。眼下却麻烦了,杀身之祸近在眼前,她却没预想到会是如此爆发,要如何应对。 林文潇已来不及细想,赶紧拭去眼泪,为了体面也好,为了不在对方面前露怯也好,总之,少女的眼泪不能成为恶人的笑柄。 灵光一闪,林文潇已找到一线生机,只要对方还能听进去自己说一两句话,她就有办法再拖一拖。 然而她终究还是不了解所谓修士是什么样的物种,毁人道心,断人道途,其深仇大怨犹胜杀身!戚应晖不由分说撞入林文潇的房间,门框墙体在他身后凝冰破碎,少女万分惊恐的看到,门口监视自己的四个人死了三个,尸骸被冻在坑坑洼洼的冰块里,支离破碎,血水也冻成冰渣,凌乱不堪。仅剩的一个也被吓得夺路而逃。 不用想,主子既然发了疯,这庄园里很快就会逃得一干二净。 戚应晖手里握着一块被撕烂的仙人掌,满面阴沉,走向瑟瑟发抖的林文潇,一掌握住少女的面颊。 眼目血红的戚应晖狞笑着松手,林文潇口鼻皆被冰封。他的怒气远未宣泄,扬起仙人掌狠狠抽打在少女的肩颈上。 林文潇痛极,更要命的确是窒息的阴影。她跪在地上伸手想要抠开冰封,却哪能抠得动。力气飞速流逝,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深陷绝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妖女!你不是能说会道吗,再说呀,哈哈哈哈哈哈。”戚应晖病态的狂笑,又一次用仙人掌抽打面前的女孩,眼见她鲜血淋漓,却连痛苦的嘶喊都发不出,心中涌起报复的快感。 “住手!”神逸的惊惶的喊声自身后响起,劲风疾袭而至。 戚应晖一挑眉,脸上显出一种变态的狂喜,他快速回转身,一边伸手抵住神逸,一边大笑:“第五良人,你来晚了!” 第二十二章 死得其所 一记实打实的对撞,戚应晖虽是仓促应对,却也绝不留手,道途已毁,再招揽神逸毫无意义。 对撞的结果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六天之前,神逸还只是练气中期,只会拳打脚踢,对敌间虽有巧变,却仍被他稳稳拿捏。 怎么短短六天,这小子的拳劲刚猛了那么多——不止于此,手掌被震退后,戚应晖只觉得整条胳膊都燥热难忍,掌心更加灼痛不堪。那一拳里竟然藏了如此险恶的火劲? “你也是术修?还筑基了?”戚应晖失口大叫,不可置信。 神逸无心与他对答,变出一张符纸,夹在指间一掌打上戚应晖胸口,符箓实实在在贴在他胸前,刚离开神逸手掌,便即触发,那是一张雷符。 戚应晖有真气护体,雷电并未能够立即钻入身体,却也在体表游走,把他给电麻了,他口舌麻木,以至于一句脏话憋在口中吐不出去,这小子怎么还是个符修?上次交手时他明明是个体修吧? 术符体三修并进?短短六天,练气中期摇身一变成了筑基初期?骗鬼呢吧!他突然想到这小子自称师承玄望子,难不成……难不成…… 开什么玩笑! 戚应晖鼓动真气,震飞雷符,正待镇压麻木感还以颜色。只见神逸又一气抽出十几张雷符,毫不心疼地一把洒出。雷符激发,相互勾连成一张电网将戚应晖罩困其中,符纸在雷电牵引下聚拢,摆明车马硬要困住他。 戚应晖心下一片凄凉,寻常修士哪有如此挥霍手笔,结合之前种种怪异,看来这小子定是玄望真人的弟子无疑。这么说玄望真人没出手来收拾自己,原来是把自己当做给徒弟练级的经验包了。 此时此刻,戚应晖本就被林文潇玩坏的道心更是被干得稀碎。他深刻感受到了从前引以为傲的所谓“仙凡有别”,只不过这次,人家是仙,他自己才是所谓的“凡人蝼蚁”。 戚应晖大受打击,神逸有苦自己知,那天他让老五中药铺采购,就是为了以天宫道法秘传调制朱砂。可惜他筑基初成,虽有朱砂,真气毕竟捉襟见肘,纵然阴阳流转生生不息,画符时也需量入为出。此次救人毫无头绪,他光是引路符就画了三十几张,为了保持战力,他只画了雷符火符各十余张。 原想着戚应晖善使寒冰,只要周旋得足够久,对方稍露破绽,就把雷火符纸一并洒出,以火融冰,以雷击敌,配合种种手段,有心算无心之下,或有几分越境克敌的把握。至于戚应晖会做什么准备,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然而眼下林丫头口鼻惨遭冰封,窒息就在眼前,施救刻不容缓,他不得已只能以雷符困敌,先救人再说。至于一并洒出火符?神逸觉得只以这些符纸就想干翻一个神完气足的筑基后期,多少有点没睡醒。 神逸从戚应晖身边一跃而过,飞速来到林文潇身边,只见她眼泪汪汪,面色已经不对,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一手按在林文潇胸口,让阴阳真气硬生生贯透肌肤,渗入心肺,不惜虚耗也要暂缓缺氧的困局,同时拔出堵在胸口里的浊气。 另一只手握住林文潇面颊,鼓荡火劲融冰,然而担心下手没轻没重,毁了少女容貌,花一样的年纪,想想就让人心生不忍。 于是这火劲把控要得极为精准,也亏得天宫道经先观五气锤炼念力,神逸一心多用之下竟然侥幸没出什么错。 少女躺在地上,被神逸按着胸口,感觉到那一股真气在自己胸口流转搬运,一时心绪错杂,羞得闭上双眼,滚下两行眼泪。 “狗男女!”几十秒过去后,一声暴吼从身后传来,戚应晖眼看就要脱困,倒是比神逸估计的慢了许多,看起来这个筑基后期好像成色不足,有点草包。神逸有点后悔刚才没有一并使出火符将对方解决掉。 其实也是他对师门了解不足,天宫道的筑基初期过于强横了些,让他以为人人皆然,一不小心就把戚应晖高估了几条街。 后悔之余,神逸仍有几分暗自庆幸,毕竟这戚应晖有点太面了,真一把符撒出去把他给杀了,多少还是有点没做好准备,这个准备包括在心理上如何面对手染鲜血的自己,也包括在物理上如何毁尸灭迹。法治社会有为青年,甚至修了仙前途远大,岂能为了一个恶棍去踩缝纫机。 “第五良人!你师出高门很了不起吗?老子道途已绝,怕你个锤子,今日便拉你和那小妖女垫背!”戚应晖终于从电网囚笼里脱身,并将所有雷符击毁,巨大的内心落差使他如癫如狂。 一边嘶吼,一边将双手举过头顶,阴寒真气从掌心喷薄而出,氤氲成云,越飘越淡,消失在空气中。下一刻,星星点点的冰锥从神逸和林文潇二人周身一米外浮现,足足一百零八之数,围得水泄不通。 “天罡地煞……冰狱杀!”不知是怒极还是疯极,戚应晖进入了输出靠吼的狂态里。 距离救下林文潇还差一点,神逸心中大急,戚应晖玩命开大,他却腾不出手来。情急之下,神逸合身扑在林文潇身上,他要赌一赌内丹篇锤炼的肉身能否硬吃下这一击,毕竟对面那位筑基后期菜得惊人。 但如果挨不下来,那结果……他不敢想…… 林文潇也因戚应晖的疯狂大喊而注意到这一幕,她心中畏惧至极,却也不想神逸陪她去死,她想摇头,却被神逸摁着口鼻动弹不得。 “没事,丫头,别怕。”神逸几乎与她脸贴着脸,出言安抚。 林文潇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可眼下就算不信……不信有什么用呢。一念及此她反而安心下来,被神逸压在身下,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包裹身心,好像就这么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冰锥落下,神逸鼓荡真气以肉身硬抗,之前筑基时硬吞了戚应晖全力一击的冰劲,眼下肉身牢固,皮肉内外真气流转,冰锥竟锥之不入。 然而锥不进归锥不进,锥力透体,神逸面色一红又一白,“哇”一口鲜血喷了林文潇一脸。 冰锥有百八之数,并没一起落下,后发而至的冰锥层层击落,直击肉身的有之,落在先前冰锥之尾的也有之,神逸的身体逐渐扛不住,被刺破皮肉,鲜血刚一渗出,即被冻成血冰渣,寒劲入体,侵迫脏腑。 神逸丹田内阴阳真气种子飞快轮转,驱使脏腑五行气运转,硬抗凶险寒劲。 如此一来,分心愈多,念力捉襟见肘,每况愈下,神逸再也控不住手上火劲,一个不慎,在林文潇面上燎出几个水泡。然而也因此一举彻底消融了冰封。 林文潇满脸鲜血,一瞬间竟也没感到疼痛,神逸身上伤势可怖,她早已按捺不住,口舌尚且僵硬,已含含糊糊哭喊出声:“大叔!!!” 神逸听得声音入耳,松了口气,专心搬运五脏内气,抵抗那华而不实却几乎要了他小命的“天罡地煞冰狱杀”。 戚应晖招式去尽,看到神逸硬受自己压箱底的绝技全力一击竟然未死,心中再无怀疑,这小子必是玄望真人门下,他嘿嘿哈哈狂笑了一阵,玄望真人又怎么样,自己一介散修,筑基境界,道途又毁,杀一个玄望门下弟子,足可在修真界大大留名,有赚无亏。 他喘了两口气,起手凝出一根长长冰刺,向着半遭冰封的神逸走去。 第二十三章 狗男女 神逸被冻得想打摆子,却因冰锥加身动弹不得,他心里直骂娘——之前没有一气用光火符真是大大失策。 就算失手杀了戚应晖去踩缝纫机,也总好过自己死了让对方去踩缝纫机啊。 而且就戚应晖这么劣迹斑斑的修士,只怕今天弄死自己,也还是能逍遥法外吧。如今不但自己小命难保,林丫头怕不是也得跟自己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操作失误,救人白救,这感觉很扯淡。 他试图再挣扎一下,以念力引动储物指环,看能否把火符直接抛到最远距离,再阴那老小子一手。 不过结果让人失望,刚才为了救下林文潇,他不计消耗,如今又身受重创,不试还觉察不到,一试才知道念力已所剩无几…… “对不起啊丫头……把你害了。”神逸苦笑着向林文潇道歉。 面对此情此景,林文潇倒是看得开,逗他道:“咱们俩这个体位死掉的话,恐怕你很难跟女朋友解释吧。” 神逸果然被逗笑:“你这丫头。哎……哈哈……”一笑之下牵动伤势,脏腑生痛。 “狗男女!受死!”戚应晖大叫。 白光落下,戚应晖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随后他的脑袋被断颈处的血压冲上高空。 一个女人站在戚应晖无头的尸体旁,娴熟地撑起一把雨伞,遮挡血雨。 “来得晚了点,你还活着吗?”女人言语中对自己的做了一个小小评价,但并无自责或者怜悯。 “多谢出手…相救,敢问前辈……怎么称呼?”神逸咧着嘴忍痛问道。 “贫道道号,虚玄子。”女人随口应答,口称贫道,身穿小西装和连体包臀裙,画风怪异的让神逸想起某个晚上戴墨镜的小老头。 于是他脱口而出:“虚玄子……师姐?” 女人站在血雨中冷冷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别乱攀亲戚。” “师姐!我是虚黄子啊!”神逸大声道。 “什么虚晃子……嗯?草,师父给我收了个师弟?!”女人画风突变,提起高跟长腿,一脚踢碎了封在神逸背上的冰锥。 关于毁尸灭迹这事情,虚玄子做得非常顺手,取了个风油精瓶子出来在尸体上滴了几滴黄澄澄的药液,那么大个人就化得干干净净了。 完事还丢给师弟一串钥匙说:“这是那个冤种身上的,有兴趣的话可以在这庄园里搜搜看,有没有剩下什么好东西。虽然估计是个穷鬼,但好歹也算修士,说不定能找到对你有用的。” “师姐你什么行当的,动手这么利索?”神逸坐在一旁休息,看得目瞪口呆,随口发问。 “我啊,我带高三。平时烦得很,出来散散心搞搞事,有益身心健康。”虚玄子回答。 “这年头人民教师这么辣的吗?”神逸感慨至极,不小心嘀咕出声。 “又不是在学校,穿什么衣服不是我自己的事情么?说起来~小师弟身材管理得不错啊,想跟师姐双修嘛?”虚玄子一边打量一边发出邀请,丝毫不顾旁边还有个林文潇。 神逸连忙摆手拒绝:“别…师父不让我打你的主意,说你成家了。” 虚玄子狐媚一笑:“哦?这么说你早就打师姐主意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瞎说!”神逸急了。 虚玄子报以一个标准的“女王三段笑”,表示自己调戏得逞了。 “师姐…你怎么会突然出现把我救下来啊?而且刚才你还不认识我呢。”神逸好奇的问道。 虚玄子一笑,说:“好吧,既然你问了,那谁,别躲着了,快进来吧。” 神逸望向门口,就见第五个人鬼鬼祟祟探出个头来。 老五确认神逸没有突然跳起来后,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大咧咧走过来,坐在虚玄子身边,伸手搂住她肩膀:“女菩萨,谢谢你救我兄弟啊。” “卧槽你们……”神逸觉得信息量有点大。 老五怒道:“滚滚滚,你别瞎想,我和女菩萨是很纯粹的肢体动作学术切磋关系,才不是两口子。” 神逸长出一口气:“那我就放……我放你个头啊,你和我师姐到底咋回事?” 老五一脸理所应当:“她来我们酒吧喝酒啊。” 神逸比了两个大拇指:“你牛逼。呸,你俩牛逼。你俩啥时候认识的啊?” 老五脸一苦,对神逸不无怨念,他那么多切磋交流的朋友,怎么可能记得每一个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认识的,这小子好像是不满意自己和他师姐有染,故意拆台的。 就听虚玄子接过话茬:“四年前,我老公跟人斗法没斗赢,不在了,后来我心里难受,去酒吧买醉,就认识小五了,他是个大暖男,人挺好,完事就留了个联系方式。没成想,这个小五呀,是个中央空调,不知不觉都两年没联系我了,前天为了你的事,小五给我打电话求我出手帮忙,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散散心,顺便混他的车兜兜风。哎,如果知道你是我师弟的话,我就御剑飞过来了。毕竟,相好的哪有师弟重要,不是嘛?” 老五捏着虚玄子的下巴不满道:“女人,你说我不重要是吧?我生气了哦,哄不好了哦~” 虚玄子推了他一把:“讨厌,哄你的事情回去说。” 然后她又从戒指里弹出一颗丹药落在神逸手里,说:“来,师弟,我看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把这颗丹药吃了,师姐给你疗伤。保你活蹦乱跳,周一准时上班。” 虚玄子是金丹期修为,六道皆精,随手丢出的丹药治疗筑基境小伤,自然药到病除。 神逸跳起来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泰,忙又问师姐有没有办法治好林文潇脸上的伤。 虚玄子嫌弃又宠溺地看着师弟,说:“你这个小笨蛋,连驻颜丹都不会炼嘛,这么呆,以后怎么哄女孩子开心啊?”说着就赏了师弟一瓶子驻颜丹,表示这是师姐给的见面礼,让他拿着以后泡妞用。 老五在一旁双眼直放光,拉着虚玄子说:“女菩萨,我也想要见面礼。” 虚玄子赏了他一个脑瓜崩,随即取了一瓶驻颜丹给他:“你想去哄谁家女孩子开心我不管,可记住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别把自己折进去了,我还要用呢。” 老五连声称谢。 从始至终,心理系高才生林文潇一句话都没敢说,她觉得神仙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凡人不要跟着瞎逼逼比较好。戚应晖泉下有知认为自己死得很冤。 回去路上,老五开车,虚玄子坐副驾驶,因为后座有人,两人手上还算矜持,神逸大大方方把林文潇搂在怀里,林文潇看着窗外夕阳,总算确定自己已脱离苦海。 一根崩到极致的弦终于轻轻断开,她泪如泉涌,在神逸怀里痛哭失声。一直哭尽了所有力气,才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十四章 好好多读点书 听到林文潇睡熟了,虚玄子重新自我介绍,说她本名叫赵雪盈,神逸问怎么这么郑重其事。 赵师姐小声提点道:“一看师父他老人家就什么常识都没给你讲,咱们有道号的人呢,在修士面前只报自己的道号,对方不是修士了,就只报俗世姓名,只有至亲至近的人,才能同时告知自己的名字和道号。否则,不管在俗世圈子还是修真圈子都容易惹上许多麻烦。” 神逸虚心受教:“哦~谢谢师姐提点,那,刚被你杀那个,戚……” 赵雪盈打断道:“住口,不要说出来,杂鱼的名字不配被我听到,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多研究研究高考新题型呢。” 神逸讪笑:“师姐真敬业。” 赵雪盈又说:“只有没根脚的散修杂鱼才会这么粗心大意,没有道号也不知道给自己起个绰号,活该他死得糊里糊涂。” 神逸恍然大悟。 赵雪盈从前面别过头来,像个狐狸一样瞧着师弟:“你连这都不知道,该不会呆头呆脑,也把自己俗世真名报出去了吧。” 神逸不无得意地笑起来:“没有,我报了个假名字,叫第五良人。” 第五个人插嘴道:“我怎么觉得你小子这假名起的不安好心呢?人家寻仇寻到我头上怎么办?” 赵雪盈说:“好好开你的车,寻到你头上你就不会找我嘛,你这么好用,姐姐当然会罩你呀。” 老五:“哎~自己的事自己清楚,我看你啊,有了师弟,忘了相好的。” 赵雪盈白了他一眼:“怎样?当然师弟重要啊,我都三十六了,一直在师门里当小师妹,不开心呀。哎,师弟,要不要搬过来跟师姐一起住?师姐那宝贝可多了。” 老五:“我我我,我搬过去,我俩穿一条裤子,我去了他指定也去。” 神逸:“不了,不给你俩当电灯泡了。” 赵雪盈哼了一声,不大开心。 神逸突然想到什么:“师姐你才三十六岁就金丹了?这么牛逼?” 赵雪盈解释道:“我先天百窍,资质在本门八百年内排第一,师父他老人家守着我出生的,三岁的时候他就把道法传我了。” 神逸吃惊:“卧槽,老头真的能掐会算?” 赵雪盈难得板起面孔:“别叫老头,要叫师父,尊师重道懂不懂?” 神逸改口又说了一遍:“好好好,师父真的能掐会算?” 赵雪盈皱起眉,挠了挠头:“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他看的那些书吧,我总觉得他是个忽悠,但他很介意别人说他算卦不准,你就当他会算吧。他知道我先天百窍,是我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被他观气看出来了。” 神逸突然又好奇:“那道经你学了多少了?” 赵雪盈随口答道:“五百四十字。” 神逸有点意外:“金丹才能看五百四十字?” 赵雪盈说:“总纲二百七十字,包罗了道法根本和练气法门,筑基后修为稳定了,再阅一百四十字,金丹期,一百三十字,再往后……我过两个月告诉你。” 神逸:“师姐你……?” 赵雪盈得意道:“不然你以为先天百窍是什么意思?要不要帮我双修,这样我估计也就需要十几二十天吧。” 神逸连忙摆手:“不了,师姐还是慢一点,行稳致远嘛。” 赵雪盈:“我怎么觉得你是怕被榨干。” 老五帮忙打圆场:“不是,他就是思想比较传统。” 赵雪盈好像真的盼这个师弟盼太久了,对神逸爱护有加,一路耳提面命,说了好多修真圈子的江湖经验给他,神逸只道受用无穷,却不知道师姐不小心漏了一个很重要的常识,这个常识在不久的将来让他三观尽碎直骂娘。 回到市区时,霓虹璀璨夜色已深,老五问都不问就把车子开到了神逸住的小区,林文潇也是这时才悠悠醒转。认出是神逸住处的楼下,偷偷脸红。 神逸也颇为好客,招呼师姐进门喝杯茶。赵雪盈当然不客气,施施然跟着上了楼。 然而一进门,她就很没礼貌地又来了一个女王三段笑,表示师弟住得未免过于穷酸。神逸脸色一黑。 赵雪盈止住笑,又看了几眼,夸赞道:“布局改得不错,五行周转生生不息,难为你在螺蛳壳里也能铺开道场,这么小的空间里做成这样,不错不错。” 神逸还在分辨这话是夸他还是损他,赵雪盈便挑剔起来:“就是太保守了,这样如何突飞猛进?” 神逸:“不瞒师姐,我不到一个月筑基,再快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赵雪盈微感诧异,挑眉看了神逸半晌,由衷道:“倒是小看你了,你很不错。师父他老人家果然眼光刁钻老辣,我还在想呢,在我之后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他老人家法眼。” 神逸又好奇道:“诶?师姐,那我先天多少窍?” 赵雪盈笑道:“你都修炼到筑基了,这谁还能看出来,不过今天帮你疗伤的时候,确实发现你走得有些太急太猛,浑身上下经脉窍穴就没有不伤的,不破不立,这样固然是快,但要不是凑巧被我发现给你治好了,结丹之后便有你苦头吃的,只怕是耗尽寿数也入不了元婴了。” 她沉吟了一下又郑重说道:“神逸,你要好好记得,破而后立,败而后成,是极其凶险的偏锋险路,所谓不得已而用之,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乱来。若是真有一天你这么做了,就尽早来找师姐,师姐会尽可能帮你想办法。” 神逸心中温暖,深深向师姐施了一礼:“谢谢师姐,我会记得的。” 赵雪盈笑道:“傻孩子,跟师姐还这么客气。” 赵雪盈又教了神逸一套五行刑克、生灭轮转的陈设摆法,只是口头指指点点没有实际去摆,神逸记在心里,单凭脑补就觉得那样摆出来的房间看起来很可怕。于是问了一句这么摆有没有缺陷。 赵雪盈满不在乎地说:“凶煞气重点,容易吸引某些奇怪的电磁场意识体,没事,招来了就斩掉,斩了就能当资粮用,也够塞牙缝的。” 神逸吐槽:“翻译翻译就是会闹鬼咯?” 赵雪盈嫣然一笑:“傻师弟,世界上哪有鬼,要相信唯物主义。” 神逸再次吐槽:“我并不觉得我们修真的人哪里唯物了。” 赵雪盈和蔼的嘲笑道:“你这么想是因为你不懂科学,好好多读点书,乖。” 喝了茶,吃了点心,赵雪盈抱怨了一句今天能量摄入超标了,得多做运动消消食,便起身要告辞。老五也自然而然跟着一起告辞,神逸产生了一种cp被人抢了的奇妙幻觉,然后不无尴尬的注意到,屋里只剩下自己和林丫头了。 第二十五章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林丫头特别知趣,默默地看了他一阵,就开始帮神逸铺地铺,然后大大方方一个人把床占了,毫无邀请神逸更进一步发展暧昧关系的意思。 天有点冷,夜有些凉。 林文潇默默卷紧了薄薄的被褥,她上次大致也是这般睡姿,神逸能从熟悉的角度看到她的肩膀曲线,但今天却觉得她看起来格外脆弱。 神逸坐在林文潇给自己铺的地铺上,苦笑这丫头是真不跟他客气。不过他也怜惜这个姑娘的遭遇,尤其他心知肚明,林文潇这次有此遭遇,多半是被自己连累,少半才是遇人不淑劫数难逃。 枕着狗熊玩偶,神逸摆了个和上次不太一样的姿势,准备在修炼内丹篇的状态下入睡,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件事了。 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神逸耐不住性子,问了句:“还没睡吗?” 林文潇沉默了片刻,小声开口:“没有。” 神逸索性坐起身来,筑基之后,五感灵敏,他仅从呼吸节奏就能听出林文潇是醒着的,关心则乱,搞得他也无法安心修行。 看了看月光,神逸提议:“既然睡不着,一起看看夜景吧,怎么样?” 林文潇又沉默了一会,说:“好。” 二人来到阳台,廉价的出租屋能有阳台已是意外,两人并立就难免有些逼仄。 神逸看着远方和天空,林文潇垂头看着楼下。 看着楼下空旷的街道,时而不时飞掠而过的汽车,她有一种飞身而下的冲动,不过已经熬过了最难熬的险境,她的精神并没有那么紧绷。 书本上的知识足以让她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也大概知道一点处理的方法,但那需要时间。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不必说她自己险死还生,单是死在她房间外的那几个守卫和戚应晖断颈处喷出的冲天血雾,就足够在她心底留下巨大的创伤了,更何况,神逸还在救她时,喷了她一脸血,让她几乎以为神逸也要死了。 彼时在极度紧张的场景下,肾上腺素的大量刺激之下,她尚可支撑,甚至能给神逸讲笑话,笑对生死。 可随着身体里那些的化学刺激逐渐消退,创伤事件对她的影响显现出来。 现在想来,在虚玄子离开前,她不肯说话,倒未必全然是觉得自己不该插嘴,而是想起当时在血雨中撑伞的虚玄子,她心中有一种极为深刻的恐惧,即便,血是敌人的血,虚玄子是救命恩人—— 原来真的有人会如此轻描淡写杀人,而这杀人者,甚至还是个开朗和善的“好姐姐”。 林文潇试着开口,但喉咙里仿佛有些干涩,试了两次都没能发出声音,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神逸。好像在那场惊心动魄之后,“大叔”这个词就很难说出口了。 神逸转向她,和善的面容一如既往:“怎么了,丫头,想说什么呢?” 林文潇有被这种熟悉感鼓励到,于是发问:“原来,你是仙人啊?”话一开口,莫名自惭形秽。 神逸笑道:“什么仙人啊,就是不久前有个老爷爷突然教了我一点特别的功夫而已。要相信唯物主义。” 师姐这句话是真好用,现学现卖张嘴就来。 这句话给了林文潇许多的亲近感,仿佛这样,前几天与神逸的交集就不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林文潇向他靠了靠,张张嘴,总算把那句称呼叫出口:“大叔,这几天……我很害怕。” 神逸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我知道,所以我已经尽快赶来了,可惜还是来得有点晚,对不起哦。” 林文潇点点头。 神逸又问:“说起来好奇怪啊,明明没到七天,为什么戚应晖像疯了一样,对你下那么狠的手,发生了什么?” 林文潇看着神逸好奇的样子,突然想逃避神逸的目光,于是望向远方。说也奇怪,做下那事的时候她都毫无障碍,眼下被大叔问起,她反而羞于启齿了。 神逸被她的表现搞得更加好奇,伸出指头戳了戳她。 林文潇想了想,转身往屋里走:“到屋里我给你讲。” 神逸回到屋内,开了灯,林文潇坐在单人沙发上,抱着双腿,靠在靠背上,觉得舒服了些。神逸就坐在她面前的地铺上,靠着床。 林文潇娓娓道来:“那天,被他抓走前,我看到他把你冻在冰里,以为你死了。再后来他又说你会去救我,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可无论你能不能来,我都想给他找些麻烦。” 神逸有点吃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竟然能给筑基期的修士找来那么大的麻烦,越发好奇。 林文潇随着回忆,有些咬牙切齿:“总之,我不能让他……伤害了我们两个,却不付出任何代价。” “我试探了两天,发现那家伙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林文潇不急不缓地讲述着自己的所作所为,神逸听了既感到惊奇,又有些难以置信,林文潇便随之向他讲解,自己如何把“仙人掌”和“曾遭伤害的弱者”建立强联结,使其成为怨恨的象征,又讲解了如何激活人内心的恐惧,使其进行自我攻击。 神逸听明白之后不觉对这个小丫头心生敬畏,他突然想起某位关中大侠的成名之战,以及那句总结——“知识就是力量”。 仿佛是不小心带入了戚应晖的角色,神逸下意识去思考如何破林文潇的局,问道:“既然你说他是这么傲慢的人,那你怎么肯定他会收下你的仙人掌呢,如果他说你不配送他东西,就不中你的激将法呢?” 林文潇说:“我不是用激将法让他收下的,我故意先问了他是不是真心想要招揽你,他说是,这会使他暂时陷入一种‘与我们合作’思考定势里,那么收下仙人掌,就是他对自我行为合理性认同的一种延续动作,这样的场景下,他不太可能拒绝。” 神逸似懂非懂,稍微有点懂,又问了句:“那他的真心如果是不想合作呢?” 林文潇:“那你刚才提到我用了激将法,就是对对抗可能性的补充。” 神逸沉默了,他突然有点怜悯戚应晖,林丫头竟然给他编织了那么一张到处都是陷阱的网,然后一把将其推下了深渊。 他自忖换了自己,只怕也得老老实实把仙人掌收下,这简直就像是精神控制一样。怪不得戚应晖最后把林丫头叫作“妖女”。 “其实我只是想给他点罪受,这样能拖住他,不使他有机会布置怎么对付你。”林文潇看出了神逸对自己的那一丝丝忌惮,心中难过,继续说了下去,“但没想到好像用力太过……你来的时候,他突然就崩溃了,说什么毁了他的道心,然后就杀了好多人……”说到这里她声音扭曲,停了下来。 林文潇掩住嘴巴,眼睛突然红了,随即掩面痛哭。 神逸不知所措,只得上前抱住小丫头,轻轻拍打着后背安抚。 林文潇泣不成声,几乎喘不过气…… “我…我真的没想……害死他们啊——大叔,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想把那些人害死啊——” 戚应晖闯进房间时,屠杀自己手下的景象,像一个梦魇,在林文潇心头挥之不去,让她仿佛觉得,那个在血雨里撑伞,谈笑间杀人的女子,长着自己的面容。 第二十六章 道阻且长 眼泪是心灵的洪水,可以带着积郁滚滚而去。 林文潇的创伤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但她确实需要好好哭上几场。 周日,神逸带着林文潇外出散心,想让小丫头换换心情稍加缓释。一片善心天地可鉴,不幸的是他陪伴的是一个精通人心的小行家,她很懂得如何疗愈此刻的自己。于是神逸被拉去坐了过山车、玩了大摆锤、体验了跳楼机、逛了鬼屋、走了玻璃天桥。 最后神逸哀求道:“小祖宗,你再玩下去,我以后就不敢学御剑飞行了。” 林文潇淡淡微笑:“不会的,你会提前适应。” 总算看到林丫头笑了,神逸感觉这几通惊吓挨得不亏。 从电影院看完恐怖片出来时,已是夕阳西下。 林文潇要回学校了,失踪了一个星期,不知道会不会受处分,乃至于劝退什么的。 不是不想解释,只是这惊心动魄的一周,见了生生死死,见了修士斗法,见了光怪陆离的一切之后,她连扯谎都不知道从何说起能听起来更真实一点。 对此,神逸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尽心把她送到学校门口,保护安全也好,陪伴也罢,总之,在这次事件之后,总要看到她安全进学校才能放心。 两人一路上扯了不少闲篇,林文潇没从创伤里真的恢复,所以她只是发问,并无分享的意向,神逸长篇大论,说得口干舌燥,讲了许多事情,关于修仙、关于工作、关于老五、关于童年、关于他们俩,只要是林文潇想听的,他知无不言,基于某种温柔的态度,神逸期待能使林丫头畅快一点。 他说不上自己对林文潇到底是什么态度,非分之想有之,怜惜有之,倾慕有之,慈爱有之。决计不忍伤害,决计不能占有。她是窈窕淑女,也是蒹葭苍苍,是一切美好意涵的具现,是求之不得,也不可求之。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终于是把林文潇送到了学校门口,余晖映得漫天云霞都一片金红。 几乎沉默了一路一直都在听听听的林文潇展颜一笑,她张开双手说:“大叔,抱一下再走吧。” 这是一个温和的邀请,神逸宁可相信小丫头又用了什么手段令自己依从,他大大方方走过去,轻轻抱着林文潇。 “我想好了,大叔。之前,我对你有许多憧憬,那样很不懂事,令你为难。”少女在他的怀抱里,吐字清晰地呢喃着。 神逸很想说自己并不为难,甚至很享受,但回味一下,也的确头疼困扰,似乎怎么做都不对。 少女继续说道:“那些天,我看了一部旧电影,应该是大叔小时候看过的吧,里面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披着金甲圣衣,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谢谢你,大叔,你充分满足了我对缘分的一切憧憬和想象,也让我对那部电影结局的感受不再悲伤。” 她顿了顿,继续轻声地说:“因为满足,所以也就不再奢望,不想再使你为难。我现在觉得很温暖,很开心。所以就在这里分别吧。仙途漫漫,道阻且长,大叔你要保重,也要过得幸福。我会一直祝福你的。” 少女的语气温柔又坚定,令神逸觉得安心,也令他觉得不舍,鬼使神差似的,他问了一句:“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林文潇从他怀抱里离开,目光清澈地看着他,说:“会的,因为我会很想你的。等我再长大一些,等我变得不一样,我想我一定会兴冲冲地找到你,让你看看那时的我。” 神逸摸摸少女的头:“好,我很期待。那——再会……嗯,保重。” 林文潇:“再会,保重。” 少女转身,走过学校门禁的栅栏,回过身向神逸挥手。 神逸也挥手,他觉得自己好像失恋了,又觉得这样失恋似乎挺美好,所以他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口中念念叨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回到家,夜已深,神逸知道这个房间里再不会多出那个令人心驰神摇的背影,心中怅然。 大学时代不懂青春珍贵,人到中年少了许多妄念,以为能跟尹楠重归旧好,即是上天垂爱,足以庆慰此生。怎么也想不到竟会遇上一个林丫头,爱得莫名其妙,散得糊里糊涂,乱我心者,昨日之日多烦忧,离我去者,今日之日不可留。 想找老五喝酒,突然想起老五跟师姐那不可言说的样子,觉得这个逼绝对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还得给自己补刀添堵,这酒不喝也罢。 无心修行,无心读书,无心睡觉,仿佛一夜回到少年时。 那就荒废点光阴来回味吧,算是对青春的纪念。 东方破晓,城市又起喧嚣。 周一的心情——有点想念自己的工位。 打卡上班时,早得连宋涛山都没来,神逸坐在工位上炫饭,鸡蛋煎饼果子,烫手烫嘴不烧心。 宋涛山果然是除神逸以外第一个到的,孩子很有礼貌:“神老师好。” 孩子莫名其妙:“您没架拐?” 神逸:“什么拐。” 孩子很没眼色:“他们说您被撞瘸了。” 神逸大怒:“谁瘸了?呸!谁说的?” 孩子胡说八道:“大家都在说。” 接下来到的是马奕峰,马奕峰也是大差不差的打招呼:“哟,来啦。诶?你拐呢?” 神逸没好气道:“我说我被车撞了没说我瘸了啊,怎么到你这变成这样了?” 马奕峰很无辜:“不是,我听他们说的啊……” 神逸:“我就跟你一个人请了假,现在都在传我瘸了,你觉得是谁传的谣。” 马奕峰继续犯迷糊:“那你出车祸,还昏迷一天,没瘸的话,难道肾撞丢了一个?” 神逸摸了摸下巴,开始回想,发现自己好像是疏漏了,今天上班应该带点妆来的,于是自言自语:“对哦……”旋即反应过来,“呸,我肾好着呢。你才肾丢了。” 马奕峰:“那你是……?” 神逸:“撞了一身伤,还有点脑震荡。” 马奕峰:“哦——好的。” 于是第二天公司开始传,说神逸出事故,脑子被撞傻了,所以脾气比较大,大家别去惹他。神逸听到这个传言后,确实脾气很大。 许久没在工位上摸鱼了,突然一摸感觉很爽。然而很快工作就以排山倒海之势压来。神逸自忖,自己好歹也是筑基境修士了,应付点工作还不手到擒来,然而并不。 十月底的线下活动被提上日程,根据马奕峰转述,神逸之前写那个ppt张总监已经看过,张总监实名点赞表示策划案不错,然后给活动定了个主题,与他的策划八竿子打不着,张总监说就按这个策划来,稍加修改即可,然后关于如何修改提了几点很重要的小要求,这几点小要求会使整个策划推翻重做还在其次,主要是自己还互相矛盾。 马奕峰转述时也很轻松愉悦,勉励了神逸几句,表示让神逸今天把策划案按要求改好。 于是神逸就打开了第四附属医院的网站,考虑着要不要给张总和马主任挂个号,也没啥,主要是看看脑子。 第二十七章 人的心就拳头大 神逸干活的时候给自己脑袋上贴了一张宁神符,刚刚偷偷现画的,此符对于增加灵感毫无用处,主要功能是让人安静宁神不上火。 不多会就被王小胖注意到,小胖特好奇:“神哥,你那符哪卖的,画的真像回事。” 神逸怡然自得的转过头,吹了口气,灵符依旧贴在脑门上,但被直直吹起,像夏天的帘子:“你想要啊,我还有呢,送你?” 小胖连连点头:“要要要,我从小就喜欢这些灵符啊八卦啊之类的。” 神逸把手伸进上衣内袋,假装从兜里取出一张之前备好的符纸送给小胖,小胖接过去仔细端详,惊喜道:“哇,是百解消灾符,谢谢神哥,谢谢神哥。” 神逸有点吃惊:“咦,行家呀。” 小胖有点不好意思:“喜欢嘛。小时候就看过那些书。不过这些东西估计都不是真的,太可惜了。” 要是以前神逸当然也这么想,但一个亲手玩过雷符火符的人立场当然会有所转变,于是他笑着问:“你咋知道不是真的。” 小胖:“灵符嘛,抓鬼的,怎么会是真的,要是真的的话,那不就真有鬼了。” 神逸特想用师姐那句要相信唯物主义来教育小胖,但是想想对方应该get不到这里的梗,就咽了下去。 马奕峰终于是听不下去了,咳了两声:“上班呢,你俩别聊得这么明目张胆。还有,神逸,头上符揭了,这么上班像什么样子。” 神逸老大不情愿的哦了一声,把宁神符从脑门上拽下来,折好塞进了兜里。小胖也赶紧把那张消灾符夹在了笔记本里,爱惜得紧。 神逸觉得这小子还真是挺可爱的,不自觉盯着小胖多看了一会…… 他暗自取出朱砂笔和符纸,压在大腿上画了一张镇宅驱鬼符,一张净衣辟邪符,烘干墨迹推到小胖桌上,道:“这两张也送你,凑一套。” 小胖如获至宝,兴冲冲收下将三张符纸夹在一处。 神逸提点道:“灵符虽然不是真的,但祝福是真的呀,又不是收藏品,你夹在本子里干嘛,揣在身上嘛。” 小胖闻言,稍有不舍,但还是依言照办。然后神逸就写方案去了,一看到方案,他又上火了。 工作这种事情,不能完全做好,那就做个半好,领导的要求自相矛盾,只好选择其中看起来比较重要的东西去完成,剩下的就假装自己太菜没理解。 总归神逸在下班前,把ppt改好交了。 刚点完发送,他突然想起林文潇那天晚上给他讲的事情,讲戚应晖是如何被毁了道心的。 一个设想在他脑子里成型,越想越气,越气越信。 能当上领导的人都不可能智力有障碍,既然不是蠢,那就只能是坏了。他们提出你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恐怕就是为了让你觉得自己不够好,不能胜任工作。 如此,工作都做不好,升职加薪自然没法提,万一哪天被提拔了,还得对领导如此宽待感恩戴德。 那词叫啥来着……?对,pua。 真想当面问问林丫头,怎么才能反pua,对那些不安好心的上位者还以颜色。 哎……林丫头,当真是个小妖女。 想林丫头偷偷想想就行了,这种事情名不正言不顺,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应该,一下班他就第一时间收拾了东西走人,跟尹楠约好了出去逛街是其次,主要是他准备了礼物送给尹楠。 两人五六天不见,尹楠对他甚为思念,喜滋滋的见面就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神逸将她抱起,小小的转了一圈,暗叹小别胜新婚,然后想起来他和尹楠好像没结婚,心中有一点惭愧。 尹楠被当街这么一转,面色有点潮红,露出几分小女儿的羞怯,低着头问:“亲爱的,想我了吗?” 神逸想起老五的教诲,斩钉截铁:“想!想死了都!这不,今天一下班第一时间来找你了。”碍于不想提前渡雷劫,他没有选择发个誓助兴,心中有两点惭愧。 不是不想,是这些天过于惊心动魄,着实没空去想。 况且人的心就拳头大,装不下许多人。所以以往,他要拒绝林丫头,所以昨夜,他没有思念尹楠。 所以老五那种睡中间的壮举,他是很难理解的。 以及,他确实不懂师姐到底喜欢老五什么。 这个答案来得飞快,一声“师弟”穿过人群,来得猝不及防。 神逸扭头,看到师姐环着一个男人的胳膊,排众而来。他心里先是一慌:“坏了,前天师姐才见自己和林文潇在一起,今天就换人了,这不得说漏嘴。”随后就发现,赵雪盈贴着的并不是老五。 好吧,原来是渣男配渣女,逢场作戏到一块去了。 赵雪盈见神逸身边换了姑娘,虽然比前天那个老一点,但也姿色上佳,对神逸露出心照不宣的赞许笑容,神逸并不想跟师姐心照不宣,但眼下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尹楠愣住了,她和神逸毕竟是同学,从不曾听说他有师姐,而且这所谓“师姐”看上去二十刚出头,未免太年轻了点,说是工作上的前辈似乎也不合适。 赵雪盈对身边男人介绍道:“小刚,这我师弟神逸,怎么样,很帅吧?”然后她又对神逸说:“我男朋友,洪一刚,怎么样,是不是跟师姐很般配?” 洪一刚显然没赵雪盈这么开朗,谦逊伸手说:“幸会。沈先生确实一表人才。”神逸伸手要握,赵雪盈打了“男友”的手一下,严肃地纠正:“你听错了,不是沈,他姓神,神仙的神。”洪一刚连忙赔笑,口称“失礼”。神逸差点条件反射回一句“佩服”,想想觉得好像场合不对,连忙又咽回去,改称“幸会”。 随后神逸赶紧介绍起来:“这是我女朋友尹楠,我们大学认识的,过阵子准备结婚。这位是我师姐赵雪盈,是老师,今年应该是带高三,是吧?” 尹楠听了这个职业介绍更加满腹狐疑,神逸哪来一个当老师的师姐。同样狐疑的还有洪一刚,他怎么看都觉得女朋友这个师弟稍微老了点。 赵雪盈一身金丹期修为,观气辨色炉火纯青,加上玄望子官方推荐书籍里不乏各种猜人心思的东西,哪能看不出两人在猜疑什么,放在平时她也乐见其成懒得解释,但站在对面可是她心爱的小师弟呀,哪舍得让他受半点委屈。 她连忙跟尹楠亲切的拉拉扯扯,说:“原来你就是楠楠呀,我给你说,我和神逸在管理学培训班上认识的,那个班都是准备单位准备提拔的人才让去,可牛逼了。我当老师的比较忙,那期培训班上了一半就没时间了,没办法只好又去上第二期,我给你讲,那个培训班可贵了,不过好在帅哥多,而且都是年轻精英,去上两回也不亏。不过后来那期还得数我师弟长得最帅、个子最高……” 对于师姐的一片苦心,神逸被暖得简直感激涕零,但是这词也太过了,算盘珠子都快蹦尹楠脸上了,他连忙拦住:“师姐,停一下停一下,再吹牛皮要破了。” 赵雪盈恨铁不成钢地甩了他一眼:“一边玩泥巴去,怎么,帅还不让说了?” 尹楠被逗得花枝乱颤,笑问:“神逸,你确定这不是你亲姐?” 神逸感慨良深,老老实实答道:“我倒是想。” 第二十八章 轻举妄动 洪一刚是个体面人,大大方方道:“你们吃过饭没,没吃过的话跟我走,我知道附近有家焖锅很不错,我请客。” 这个提议赵雪盈倒是无可无不可,反正对她而言逛街约会这些前置流程都是次要的。 尹楠却不大情愿,她与神逸好些天不见了,并不想把约会变成联欢,可是看赵雪盈对神逸这么照顾,拒绝的话她也不忍心开口,勉强着挤出一个微笑表示默认。心中暗暗期待神逸能替他们两人谢绝邀请。 好死不死,神逸见到师姐正好想起有事要问,便粗枝大叶地应下。 眼看局势已定,尹楠也不纠结,换上随和心态,准备愉快享受美食。 在焖锅店坐下,洪一刚主动招呼服务员点餐,一锅鸡翅配海鲜做主料的焖锅很快点好,又让服务生上了一份木瓜果盘给两位女士。 神逸十分好奇,主要是他以前过得十分凑合,没吃过这种稍微有些麻烦又稍微有点贵的食物。至于他当时活得有多糙?用网友的话形容:“逍遥老神仙,你这叫生存,不叫生活。” 洪一刚介绍说:“这东西很好吃,但是也属于‘老婆踢下床系列’,不过咱们一起吃,谁也不会嫌弃谁。” 神逸一脸没见识的“啊?”了一声。 这时服务员把锅端过来,当面放进去整整一罐腌大蒜打底,神逸和尹楠顿时恍然大悟。 赵雪盈问:“你点的啥口味,我要多加点辣。” 洪一刚皱眉道:“今天点的酱香的,我求你别吃辣的,长痘痘呢。” 赵雪盈毫不在意:“你姐姐我驻颜有术,还怕长痘?” 洪一刚:“那也别吃辣。” 赵雪盈:“为什么呀,你凭啥管我?” 洪一刚挤出一句:“辣是一种痛觉。”就不再言语。 赵雪盈见状大笑,神逸一脸懵逼,不理解师姐在笑啥,倒是尹楠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玩起了手机。 赵雪盈笑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不收敛了,于是悄悄观察了一下大家的反应,不禁若有所思,好像有点明白师父为什么会看上这个小师弟将其收入门墙了。 焖锅做好开盖,蒸汽一股脑涌出,仿佛揭开含羞带怯的面纱,色香俱备令人食指大动。 神逸尝了一下赞不绝口,尹楠要比他矜持许多,但也吃得连嘴角沾了酱汁都毫无自觉。 反倒是赵雪盈吃东西的样子让人赏心悦目,这个女人骨子里有种奇妙的高傲,这种高傲在杀人时会体现为撑一把伞,在吃饭时就体现为某种近乎偏执的干净得体。 要不是眼下一起吃饭,神逸恐怕会一直都以为,师姐是一个暖到爆炸的大龄二逼女青年。而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被师姐当成仓鼠给盘了。 席间相谈甚欢,洪一刚本是开朗人,言谈之间不无风趣,谈及工作生活的趣闻,往往令人绝倒。太过专业的事情隔行如隔山,四个人谁真的去细谈,另外三个都听不懂,但骂领导这事情基本是人类共性,洪一刚和赵雪盈神逸三人一拍即合,唯有尹楠只跟着一起笑,并不去说什么领导同事的笑料。 话说多了喝水也多,洪一刚很快就说要去如厕,尹楠也默默站起来起来暂离饭桌,留下了一对同门。 神逸抓住机会连忙开口:“师姐师姐,有事向你请教。” 赵雪盈拿着一张纸巾轻轻沾了沾嘴,挑眉嗯了一声。 神逸说:“我有个同事,身上有一股子隐晦煞气,与其本身气息交融,浑然一体,是怎么回事?但这个同事年纪不大,人也挺好,平时聊天能感觉到,他家庭和睦。我觉得很诡异。” 赵雪盈一喜,赞道:“哦?小师弟厉害呀,才刚筑基,观五气就能看到煞气了?” 神逸:“这不是重点,我想知道我同事这是怎么了。” 赵雪盈毫不在意,笑道:“说不准他是个邪修呢?” 神逸不信:“不可能吧。” 赵雪盈以手支颐,向师弟抛了个媚眼:“那师弟觉得我看起来像个修士嘛?” 神逸有些尴尬:“啊…这……” 赵雪盈毫不在意:“你发现之后,没有轻举妄动吧。” 神逸:“我是送了他一张百解消灾符之后,才注意到煞气的,所以顺手送了他镇宅驱鬼和净衣辟邪两道符,让他贴身收藏。” 赵雪盈托腮想了片刻:“他什么反应?” 神逸:“他挺高兴的,因为说从小喜欢灵符八卦这些,甚至刚拿到消灾符的时候都能认出来……总之,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赵雪盈淡淡嗯了一声,陷入思考。 神逸有些紧张。 赵雪盈说:“你身上还有自己画的符嘛,拿来我看。” 神逸取了一张火符递过去,赵雪盈接过看了一眼。递还给神逸:“小师弟果然天资过人,画符有模有样。” 然后她取了一颗丹药丢给神逸:“明天,如果他照常来上班,你把这丹药吃了,找个借口就翘班吧……如果他请假没来,你就用引路符去找他,把这颗丹药塞给他嘴里。” 神逸把丹药端在手里端详,问:“这是什么丹药,师姐怎么说话还卖关子呢。” 赵雪盈笑道:“卖关子才像高人嘛,我不逗你了,这是锁魂丹,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吃了,三日之内魂魄牢固,不惧邪法勾魂摄魄,但代价是真元真气都无从运转,与普通人无异。要是能想办法让敌人吃下去,一剑一个金丹期。” “这么好的东西?”神逸惊讶。 赵雪盈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以为呢,要不是为了你这个小师弟,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呢。” 如果师姐不刮他鼻子的话,神逸肯定感动到热泪盈眶,但现在,他越发觉得自己像个仓鼠。 洪一刚回来了,面色稍有古怪,他实在是回来的时间不巧,远远看到赵雪盈对着神逸动手动脚,心里挺不舒服,今天遇见神逸后,赵雪盈就一反常态的热情,让他略略有些吃味, 这么一看,那俗话怎么讲来着……干哥干妹子,胡来一辈子。这师姐师弟的,看起来也没那么清清白白。 可是不清白又怎么样,他能说什么。他深知,这个女人心高气傲,根本不把男人当回事,说他是男友他就是男友,说他是面首他就是面首,说他什么也不是,那他就什么也不是。自己这种所谓“男朋友”如何能跟人家的所谓“师弟”比。 他也觉得奇怪,以一个男性平均的自尊心来说,这是绝对难以忍受的,宁可单身一辈子也决不能在这种问题上任人践踏。可是自己就像吃错了药一样,自打两年前,第一眼看到赵雪盈,就鬼迷了心窍,只想讨她欢心,不怨也不怼。 他还知道,像他一样鬼迷心窍的男人并不少,但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走运,能得她青睐。 赵雪盈看到洪一刚样子,就知道他看到不该看的画面,受了委屈,不觉微微哂笑。那笑容落在洪一刚眼里,仿佛春暖冰消,使他浑然忘我。 第二十九章 疯一疯也很好 晚餐没有持续太久,毕竟尹楠想着二人世界,赵雪盈和洪一刚也惦记着二人世界,焖锅里食材也见了底,下饭的话题聊过,便都没有深谈,华灯初上时,四人两两散去。 三个人各自欢喜,只有神逸忧心忡忡,师姐给的对策让他甚为紧张。 他突然有些自嘲,白天给小胖送灵符的是自己,想护人平安。到了晚上听完师姐一席话,他非常希望明天小胖不要毫无异样的来上班,他可不想吃了锁魂丹逃命。 无事发生就发发善心,当真有事,就死道友莫死贫道。感觉自己也不像个好人。如此,会不会有一天,他也像戚应晖一样,被自己隐藏的黑暗吞没,道心破碎,死不足惜? 要是林丫头在的话,问问她也许…… 他迅速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跟尹楠约会的时候想林丫头,让他感到罪恶。 “你怎么了?什么事不开心?”尹楠查颜辨色,很快注意到神逸有心事。 神逸的第一反应是说“想起养的鱼死了”扯个谎糊弄过去,但没有说出口,他觉得打从遇见林丫头之后,不论是抱着善意还是存心欺瞒,他好像对尹楠说了许多谎。 虽然这些谎言揭穿后并非都会造成伤害,可有失坦诚总归不好,何况骗的还是尹楠。 于是神逸开口道:“我在想,以前我总自认是个好人。我们知道,手里没枪的时候,人人都是好人,手里有了枪,有些人就变坏了。我怀疑,我也不如自己想象般善良……甚至我在想象中本身也没觉得自己太善良。” 尹楠听到是如此沉重的命题,不觉停下脚步,拉着他面对自己,双手牵着双手:“亲爱的,你为什么会想这个,发生了什么?” 尹楠的重视使他觉得温暖,神逸一时不再想隐瞒,答道:“很多事。” 尹楠问:“工作?” 神逸摇摇头:“不是。一言难尽……”他快速地考虑着即便不再瞒着尹楠,哪些是可以说的,哪些不能说,哪些会拔出萝卜带出泥。 坦白当然是为了维护关系,傻子才会口不择言,弄巧成拙。 难道告诉她自己对林丫头的情不自禁和轰轰烈烈,强迫她宽容接受?那不叫坦诚,那叫自私。 尹楠耐心地等待着这个一言难尽,神逸突然想通,抓着她的手转身:“不逛了,跟我回我那里去,我有好多秘密要告诉你。” 没有人是不喜欢探听秘密的,也没有人是真的能够守住秘密的。尹楠跟着神逸坐车,快步奔走,心情兴奋激荡,仿佛想起那天,神逸发了疯一样把她拉去民政局,虽然疯狂,虽然吓人,但很幸福。 有时候,疯一疯也很好。 神逸胡乱捅开房门,拉着尹楠进屋,不由分说就给了她一个很紧的拥抱,尹楠几乎喘不过气,却微笑着问他:“好紧…怎么这么孩子气?” 神逸:“因为要跟你说的事情很重要,先进来坐。” 这是尹楠第一次来到神逸的出租屋,屋内很整齐,整齐得不像是印象中男士的房间,空间很小,但布局雅致。 尹楠觉得有些心酸。 她素来对神逸的生活处境预估并不乐观,但没想到他会蜗居在如此狭小的地方里。 这与他平日里表现出的体面绝不相称。窥一斑而见全豹,原来这些年,他是这么过的。 神逸兴奋地拉她在沙发上坐下,却恍惚了一瞬间。 他将上一次坐在这沙发上的身影赶出脑海,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很难以置信,为了不吓到你,所以我会慢慢说。但你不会后悔听完的。你还记得,那天在民政局门口,有个要给我们算卦的…老人家被保安架走了吗?” 尹楠稍微花了点功夫回忆,才勉强想起这个不重要的角色,忍俊不禁地点点头。 神逸说:“我告诉你哦,那个老人家很厉害,绝对超乎你的想象。今天师姐对你说,我们是在那个什么什么管理班里认识的,那是因为不好解释骗你的。其实,她之所以是我师姐,是因为我们都当了那个老爷子的徒弟。” 尹楠面色变得古怪,她很难想象神逸会和一个容姿出众的高中老师一起跟一个老头学算卦,就算那个老人家真是个什么半仙一样的神算,这听起来也很奇怪。 于是她问:“学什么啊?” 神逸回答:“学道术。” 尹楠没听懂:“学什么?” 神逸把手放到身后,取出一张火符说:“看,学道术。” 在尹楠笑出声之前,他激发火符,一朵烈焰从符纸中喷出,符纸却没被点着。神逸走去窗边,打开窗户,将火符向外一抛,那符纸终于被点燃,随着热力冉冉升腾,一个火球在空中变化着形状飞了许久,才缩小熄灭,什么也没留下。 “魔…术?”尹楠几乎是目瞪口呆着跟上来,看完了火符燃烧,才勉强从知识体系里找出个比较体面的叫法。 神逸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说:“不是魔术,这是道术,太上老君、张天师、姜子牙、申公豹,道术。你相信我吗。” 尹楠迟疑着:“我……我……我想相信你,但是这太疯狂了。” 神逸又抽出一张火符:“要不,你来试试,你就知道这不是骗人的把戏。” 尹楠借过火符,胡乱挥了两下,但没什么用,于是迟疑着问:“要怎么弄?” 神逸笑着将她的手腕握在手里,尹楠觉得一股似暖还寒的东西从手腕流上手指,火符成功被激活,神逸松开手,尹楠自己手里握着火符,看着大蓬的火焰熊熊燃烧,突然“啊”的一声尖叫,将其丢出窗外。 看着自己掷出的火团消失在夜空里,念及自己被吓到失态的样子,尹楠感到兴奋的同时又有些羞赧。 她摸了摸脸颊,回到沙发上去。抚着胸口整理思绪。突然又惊又喜,大叫:“神逸!你真成神仙了?” 神逸笑着摇头:“我才刚入门,算什么神仙。” “所以呢?”尹楠感觉已经不会思考了。 神逸从掌心变出一个小瓶子:“所以我有礼物要给你,原本是打算碾碎了混到洗颜泥里送你的。但既然跟你坦白,就不必了。” “这又是什么?”尹楠机械地问。 神逸坦然回答:“师姐炼的驻颜丹。” “驻颜丹是什么?”尹楠几乎没过脑子,又问。 神逸反问:“你猜我师姐多少岁?” 尹楠努力清醒了一下,回忆赵雪盈的样子,她隐约感觉到神逸可能埋了什么伏笔,于是放大胆往高了猜:“二十四五岁?” 神逸笑着道出实情:“三十六岁。”然后他把瓶子递到尹楠面前:“驻颜丹。” 尹楠觉得自己好想听懂神逸的意思了,不过有些时候,太想要的东西放到面前,谁都会产生不真实的疑虑,于是她傻傻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神逸笑:“不然给谁?送别人去你舍得嘛?” 尹楠一把将驻颜丹抓了过去。 第三十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神逸看着尹楠把瓶子护在心口的样子,觉得她如获至宝的神情很可爱。 他挠挠头说:“本来我担心你的疤痕,想试试开炉给你炼一颗。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尝试,就遇上了师姐,她比我厉害得多,送了我一整瓶,我猜比我自己弄的效果要好。” 尹楠还是有点没缓过来:“所以你的意思是……” 神逸说:“意思是,我们门派的这种驻颜丹可以除疤,不来一颗试试么?” 尹楠拔开瓶塞,闻到一点血腥味。但是对治好疤痕的渴望足以战胜这点血腥气。颤抖着倒出丹药,不小心就多倒了几颗出来。 神逸补充说明:“一颗内服,一颗外敷,我去给你倒水。” 等待神逸倒好水,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尹楠激动紧张,心跳如擂鼓。 尹楠就着水吞服驻颜丹,神逸将另一颗用手指捏碎捻磨,随后把药粉铺在尹楠胳膊上那条狞恶伤口上,说:“闭上眼睛,不要动。” 然后他跑去拆了一条新毛巾,清洗拧干,小心翼翼地帮尹楠擦脸。 就好像是擦拭长久蒙尘的玻璃,很快露出光洁的皮肤。擦完之后神逸暗叫不妙。 原来尹楠出门时化了淡妆,作为资深钢铁直男,神逸向来分不清女士是淡妆还是素颜,结果被驻颜丹这么一催,毛巾再一擦,顿时给尹楠搞成了小花脸。 按说此时来点卸妆油好好洗把脸,什么都搞定了,但是钢铁直男的单身宿舍里怎么可能有那种离谱的东西。 灵光一闪间,他突然想起个办法,变出一张净衣辟邪符,用真气激发了裹在毛巾里又给尹楠擦了一遍。 再看时,总算搞定,没有闹得太尴尬。 他想起给林文潇用驻颜丹除去脸上燎出的血泡时,并没闹出这档子事,年轻小姑娘不用化妆,是真的好啊。 “好了吗?”尹楠闭着眼睛笑着问,驻颜丹对身体进行排毒排垢时有点痒。 神逸说:“再等一下,就一下。” 然后他一把握住尹楠胳膊上的伤处,以真气加快药力催发。 片刻后,神逸拍掉手心上的药渣,说:“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尹楠睁眼后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手臂,那心腹大患的疤痕真的消失无踪了,她开心的眼泪直流,然后冲去洗手间照镜子。 女人对自己脸上的瑕疵无比敏感,当她看到那些隐患一个不留地消失之后,开心得一下扑进身后神逸的怀抱里,双腿都盘到了他腰上。一边大笑一边大叫。 神逸也很开心,拍了拍她的后背,建议道:“刚用完驻颜丹,你可以洗个澡。如果你不嫌弃我这里的话。” 尹楠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地从他身上下来。 神逸帮她调好水温,交代了一下沐浴用品,然后就退了出去。 他独自去了阳台,听着水声,长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想到另一个问题:师父不吃驻颜丹嘛,还是说驻颜丹也不能阻止一个500岁的老人呈现老态? 尹楠从浴室出来时,只裹了一条浴巾,驻颜丹排出的污秽到底还是弄脏了她的衣裙。她有些苦恼,夜不归宿的话晚上肯定会被打爆电话,但是穿那么脏的衣服……她实在对自己下不去这个狠手。 美人出浴这种事情男人永远都不会讨厌,特别是心仪已久的女人逆生长了好几年后的美人出浴图。 神逸红着脸清清嗓子,说:“我去帮你拿吹风机。” 尹楠坐在他床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个变得无比神奇却还是会害羞的男友。她本以为接下来的发展会是比较成熟浪漫的那样,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神逸毕竟是一个活该单身的钢铁直男,他竟然不办正事,而是选择了说正事。 虽然这个话题很重要,也很严肃,轻忽不得。 但是尹楠还是觉得他活该单身,一下子变得兴致缺缺。 神逸说的这个话题是,仙凡有别。 他虽然不是仙,但如果没病没灾,筑基修士活个两百岁是不成问题的。他无法接受,与尹楠相爱,却要用一百年来慢慢悼念追忆这件事。何况既然已经修仙求道,又岂会甘心止步于筑基…… 问题是,他没法把天宫道经擅自外传,就算有朝一日他修炼有成,能够收徒了,他也绝不想当尹楠的师父,那不合伦理。 所以尹楠需要想办法修炼,当然,他也会一起想办法,就算不是修炼也成,如果能搞到什么延寿的东西也好。 这席话,的确给了尹楠很大的焦虑。所以她什么也不想做了。 看到尹仙子这种索然无味的表情,神逸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室内的气压有点低。于是他自告奋勇帮尹楠去洗衣服好逃离这种难受的气场。 洗到胸衣时他恍然大悟,冲出来问了一句:“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 尹楠把那个狗熊玩偶丢到了他脸上。 在各种神奇符纸的帮助下尹楠终于勉强赶着时间点换好了自己那身衣服。神逸依依不舍地送她回家,肠子已经悔青,然而悔绿了也没用。 但他还是错了。 这种时候应该口头表示后悔吗? 有一种钢铁直男是不可救药的。 晚上躺在床上,神逸看着窗外的天空,以他如今的目力,城市的霓虹已经无法遮蔽远天的星光。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神逸想姑娘。 林丫头像是一个美好的梦,时时纠缠着她,说是刻骨铭心也不为过,他想起大学毕业那会,他也是如此这般郁闷了一阵,整个城市的风景都仿佛变成了刀,划在他的伤心处。 你陪着一个人走过多少地方,你有多爱她,她在时不足为奇,她离开了,那份爱、那些风景,就成了噬心的情蛊,残酷的诅咒。 谁念西风独自凉?当时只道是寻常。当初他用了两年时间,从与尹楠的朝夕相处的寻常中走出来,却没想到如今会因为林丫头再来这么一遍。 对林丫头的思念没有那么苦涩,带着一些青春气息的甜美,但他也不想一直被这份思念纠缠下去。可却难免预感,这思念偏要纠缠他更久。 被思念着的人也在试图看星星。 林文潇站在宿舍的窗台,回想着神逸家的阳台。 她没有神逸那种目力,霓虹的光彩照亮天空,让可以用来许愿的星星消失无踪。寄托思念的星光擅离职守,苦难悲欢却在人间徘徊,真是个让人抑郁的时代。 她也忍不住会去想,同一片夜空下,大叔此刻是在睡觉、在修炼、在跟女朋友缠绵……还是在想自己。 今天的她不太好。 齐绯菲又被校园贷的组织“催债”了,林文潇想起那天被消灭的只有首恶,像齐绯菲这样的受害者仍被非法组织胁迫。她有点懊恼当时走得匆忙,没去删除那些欠款人的数据。 于是她决定帮齐绯菲解决这件事。 从前少女的心思总归柔软,有许多顾忌。 经历了这场劫难之后,少女的内心生出微妙变化,尽管创伤未愈,到底是心坚如铁,于是她直接替齐绯菲报了警。 胁迫齐绯菲的人被抓了,非法服务的买家也被抓了,齐绯菲做完笔录,好不容易才从警局里回来,随时等待传唤,配合案件推进,身心疲惫。 回到宿舍,看到林文潇,齐绯菲像疯了一样发起脾气来,她冲上去想要撕扯林文潇的头发,林文潇却板着一张脸,在她得手前就毫不客气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沉默不语,冷冷地看着她。 齐绯菲不懂,自己明明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尚且冒着风险提醒林文潇逃跑,她失联一周回来,自己还对她嘘寒问暖。她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害自己的事情大白于天下,身败名裂。 她更担心林文潇多管闲事报警,会让她遭到疯狂的报复。 “林文潇,我恨死你了。你怎么能这么害我!我跟你没完!”齐绯菲坐在地上哭喊着。 但林文潇依旧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团污泥。 齐绯菲很想再冲上去拼一回命,但林文潇的目光太可怕了,可怕到几乎让人能够产生某种幻痛。 一时的血气上涌被这束目光生生镇压,她再提不起勇气来。 第三十一章 滚滚红尘里 当难平的激愤被胆怯搅成一池死水,两者就会叠加在一起,变成耻辱。 受尽耻辱的齐绯菲掩面大哭:“林文潇,我恨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林文潇看着朝夕相处两年多的舍友这个样子,到底还是产生一点点心软,于是她终于不再只以目光逼视对方,而是勉强开口道:“齐绯菲。” 林文潇几乎没有什么语气,冷冷地说:“你应该恨那些胁迫你的不法之徒,但是你害怕他们。也应该恨自己管不好自己的放纵心,但是你连自我反省都不敢。所以你就来恨我。” 听到林文潇未尽的话语,齐绯菲呼吸突然颤抖了一阵。 林文潇说:“你也是学临床心理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齐绯菲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她感觉林文潇这几句话简直是要把她千刀万剐。可她知道林文潇说的是对的,她还知道,这一个宿舍的其他舍友全都听得懂,并且会认为林文潇是对的。 此时此刻,除了大哭,她什么也做不到。 林文潇微带怜悯地看了她一会,转身回到窗台,去看星星,一直站到熄灯。 她觉得今天,自己过得不太好。 次日清晨,汽车的鸣笛声惊醒做了一夜噩梦的神逸。天刚蒙蒙亮,看看表不到六点。 距离上班还有三个多小时,神逸取出朱砂符纸奋笔痛画,只半个小时就把自己的真气消耗得七七八八。 收好符纸,又检查了师姐送的锁魂丹,确定其安安静静飘在储物空间里,他才打开门下楼跑步,倒不是为了锻炼身体,而是为了恢复真气。 随着这两天筑基修为日渐稳固,天宫道经接下来的一百四十字也终于肯向他揭开帷幕了。 原先学习总纲时,感悟出了立、坐、卧三种修炼行气的法门,所以只要他想,睡觉能卷、摸鱼能卷、挤地铁也能卷。 筑基境,又添加了走、跑、跃、转四种法门,这让神逸觉得很不方便,毕竟比起练气时只需要保持静态就能修炼,这胡乱撒欢的修炼方式有点浪费地方,晚上猫在家里练还容易扰民。 不过跑步修炼的确很让人上瘾,起步时还不觉得,稍微多跑几步,随着气血流转活泛起来,只觉得浑身毛孔窍穴有节律地一张一翕,徐徐微风随之拂进拂出,扫除疲惫杂患,清气旋即灌满。丹田内阴阳真气种子如磨盘转动,把清气去芜存菁炼化成真气。 天宫道经修持讲究天人合一,不说什么夺天地造化为己用,不讲究什么不惹尘埃,也不谈什么以己身驱使大威能。而是认为己身本就是构成天地万物的一个部件,与自然本就联通,修道人以己心察天心,与天心相合,修行自然勇猛精进。 早前神逸还觉得这是一个假大空的说教,然而跑了十几分钟之后,真气重新充盈,浑身舒泰,心中明悟翻滚,一念才息一念又起,或远在天边,或近在眼前,他突然真切到了所谓天人合一的感觉。 一时间内心畅快,妙不可言。 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拖拖拉拉来到公司,距离迟到只有一线。迟不迟到还在其次,工位上都坐了什么人才是要紧。 师姐一语成谶,王小胖真的没来。 不过眼下时间尚早,还有种种可能尚未排除,神逸也不急着轻举妄动。 马奕峰比较焦躁,上次是神逸突然玩失踪,结果就是出事故了,今天王小胖又不请假就无故消失,他感觉乱的一批。 到了十点钟,马奕峰联系了王小胖的紧急联络人,客客气气说了一阵之后,面色沉重挂掉电话,不言不语坐在工位上,心神不宁。 神逸耳聪目明,近在咫尺的情况下,自然能听清电话里讲什么,王小胖昨晚突然发了急病,人已经昏迷送医院了,至今还没查出结果。 按照昨天的预想,如果王小胖果然出事,他就找借口请假去送锁魂丹。但眼下看马奕峰这个反应,好像提请假很容易显得可疑。 突然福至心灵,既然可以带薪拉屎,为什么非得请假拉屎,为了演得真一点,神逸搬运内息,挤出一发大大的臭屁,熏得马奕峰连忙开窗,神逸一脸讪笑,抓起卫生纸就离开了工位,到了厕所,见左右无人,当下打开窗户钻了出去。 上回戚映辉表演了个带人跳楼的花活,而那个筑基后期水成那副样子,自己没理由办不到,但窗外这么高,看一眼还是觉得恐高。想起前两天跟林丫头玩蹦极,哪有这玩意刺激。 犹豫时间不长,他便取出一张神行符和一张旋风符,想想还是觉得不保险,又搞出一张金刚符,趁着楼下没人注意,激发符力纵跃而出。 神行符力不仅加快教程,更能使人登萍渡水,神逸瞄准楼下一颗树冠茂密的大树,踩踏旋风滚滚而下,神威凛凛,万一玩脱了也有金刚符保命,绝对稳如老狗。 老狗落在树冠里,又四下观察了一圈,见没有引人注目,松了口气,狗狗祟祟跳下树来,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激发一张引路符,便跟着奔踏而去。 c市中心医院。王小胖躺在住院部病床上挂水,插着生命体征监护仪,各项指标看起来平稳,但人就是昏迷不醒,由于病得很急,医院尚未查出个所以然来,专家会诊安排在明天,还有一堆检查数据等待出具。 神逸风风火火闯进病房,看见王小胖,心中稍有懊恼。 师姐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难判断,王小胖之所以会有此遭遇,固然是有邪修暗中作祟,但他送出的符纸必然是导致事情突然爆发的导火索。 原想着把锁魂丹喂下去就能解决问题,可是进入病房的那一刹那,他意识到问题比想象中困难得多。 他想起以前看网络小说时,精通医道的主角动辄指着一个大富大贵的病人说这不是某某某某病,而是中邪,然后就会有个权威医师跳出来当杠精,主角与对方押注赌斗,勉强换来一次出手的机会,巧施妙手,然后必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对主角的技术惊为天人,病人苏醒,主角痛斥杠精权威有失医德,如此这般,名利双收,赚下天大人情。 起初他看着也干着急,这帮沙雕大夫自己没办法还要去阻止有本事的人,实在是缺点逼数,病人家属也是傻缺,不懂死马当作活马医的道理。后来看得多了渐渐也麻了,毕竟所有的主角都这样,所有的杠精都这样,所有的家属都这样,所有德高望重的老中医也都这样。他只需要读书的时候享受这个过程,乐在其中就可以了。 然而此刻,神逸却一下子失了头绪。王小胖的母亲看到他进入病房面露询问,他表明身份说自己是小胖的同事,前来看看。小胖母亲连连道谢,但显然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 他自己看着昨天还活蹦乱跳跟自己要灵符的王小胖昏迷不醒,又是惭愧又是心疼,将心比心,他实在开不了口,去说服小胖母亲让儿子吃下什么来历不明的锁魂丹。 原来自己头上并无主角两个字,滚滚红尘里,谁都不是主角。 第三十二章 胸有成竹 “神逸?”背后的声音虽不可怕,却让某个家伙感到毛骨悚然。 神逸万分尴尬地回过头来,看到马奕峰提着礼品站在病房门口。带薪拉屎变成带薪翘班,被直管领导抓了个活的,这事万难蒙混过关。 神逸现在特别希望师门有什么棒球棍形状的法宝,能让人短暂失忆,不过怎么想天宫道的师长们也不会是爱打棒球的样子。 马奕峰和神逸擦身而过的时候,眯着眼睛送去一个“你小子给我等着”的表情,但多一句话都没说,就走向了小胖母亲,开口道:“阿姨您好,您是王利发母亲吗?我是他公司同事,他怎么样?” 神逸赶紧在旁边谄媚地帮忙补充:“对对对,阿姨,这位是我们的领导,马奕峰马主任。” 小胖母亲一边表示感谢,一边担忧地摇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现在的检查结果全都正常,人就是昏迷不醒,说明天要专家会诊,希望能查出来吧。” 原以为马奕峰就是寒暄一下表个态,没想到这家伙并没就此罢休:“怎么会这样啊,您这家里面有什么家族病史吗,发病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小胖母亲不无怨怼地说:“哪有什么病史,家里人都健康得很,昨天这孩子加完班回来,说热得很要冲个澡,一口饭都没顾上吃,没想到衣服一脱,水还没打开,就倒地上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一直到现在了。” 马奕峰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神特么加完班到家就生病,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作为直管领导,宛然他才是王利发生病的罪魁祸首。 要是别的事情,神逸是很乐意猫在一旁看领导怎么吃瘪的,但眼下他急得很。趁此机会就悄悄溜出了病房给师姐打电话,询问这事情怎么办。 向来宠他的师姐今天直接扣了他电话,过一会手机一响。v信有未读消息。 明心见性:上课呢,啥事 神逸眉毛一挑,好你个师姐,上课不能接电话能打字是吧? 逍遥老神仙:师姐,被你说中了,我同事昏迷送医了,但问题是现在他家人在跟前,我没法给他喂丹药呀。 明心见性:昏睡符,我的傻师弟 神逸隔着4g网络给师姐点了个赞,不愧是你,果然生猛。 神逸取出符纸现场画了两张昏睡符,biu进了病房里,小胖的妈妈和马奕峰应声而倒,小胖妈妈趴在了小胖的病床上,马奕峰倒在了后面的空床上,运气真好。 神逸一个箭步冲进病房,摸出丹药塞进了王小胖嘴里。 他对师姐的丹药信心十足,期待着医学奇迹出现,然而左等右等,感觉昏睡符都快失效了,小胖也没醒。赶紧又给师姐发信息。 逍遥老神仙:师姐,丹药吃了,他怎么没醒。 然后手机就响了,是师姐打来的电话。 赵雪盈:“宝贝儿,你是不是傻呀,那是锁魂丹,又不是补魂丹,没有锁魂丹,最坏的结果是今夜子时他就会死,现在你有至少三天时间操作。你中午来找我。” 神逸:“不是,师姐,你咋又打电话了,不是不方便么。” 赵雪盈:“下课了呀,笨蛋。” 神逸:“那师姐你给我发个定位。” 赵雪盈:“行,另外,你从你同事身上带点东西回来。” 神逸:“啊?” 赵雪盈:“揪根头发,剪个指甲,都行,只要是他身上的,你要乐意,挖个眼珠子我也没意见。” 神逸:“得嘞。那中午见。” 赵雪盈:“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呀。” 神逸挂掉电话,从小胖头上揪头发,有那么小小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虐待病患的罪犯。 收好头发,对马奕峰做个鬼脸,神逸直接告辞。 翘班这事,既然已经被抓到了,那就不在乎多跟领导不辞而别一次。 正所谓——横竖是个死,谁在乎脖子上挂了几条绞索。 又所谓——你看到我翘班没错,但是你没有证据。 神逸开溜风驰电掣赶往公司,马奕峰醒来,把小胖的手腕抓在手里,捏着脉搏站了一会,然后叫醒了小胖母亲,匆匆道别。 马奕峰回到公司,看见神逸正在工位上装忙,气不打一处来,把他叫到楼梯间,神逸跟中了邪一样,抵死不承认自己翘班,并表示不信你查监控。 为了保住自己的绩效奖金,他连回来都避开监控,跑去钻了厕所的通风窗,此刻堪称胸有成竹、冥顽不灵。 马奕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看你也是关心同事,这次不跟你计较。” 神逸:“领导您不用套我的话,我真的在拉屎。” 马奕峰抬手作势要打人,神逸缩脖子假装害怕。于是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神逸托词取快递,错开用电梯高峰期,风驰电掣赶往师姐任教的高中。 赵雪盈见小师弟来了,热情得很,非说要请他吃学校门口的水煮鱼,表示巨好吃。神逸连忙摆手:“不,不了,师姐。你看我同事这会危在旦夕,我也有责任,哪有心思吃饭啊,师姐你快帮我炼补魂丹吧,我好去救他。” 赵雪盈嘟着嘴:“小气鬼,吃个饭都不肯陪师姐,白疼你了。” 不得不说,三十老几的师姐长了一张小姑娘的脸,卖起萌来是很难抵挡的,冷静想想,这事情超出自己的能力处理范围,说到底是托师姐帮自己办事,却连吃个饭都拒绝,的确有点让人寒心。何况有金丹期的师姐帮忙托底,怕个屁,吃就吃。 念头转到这里,神逸笑眯眯向师姐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慌了,师姐不要跟我计较,你说的哪家,我请你。” 赵雪盈神色一喜,环住他胳膊,贴得比尹楠还紧,直扯得神逸有点站不稳,说:“不要你这个小穷逼请客,走,师姐带你吃好吃的。” 这个水煮鱼吧……看起来师姐是真的很喜欢吃辣,也是真的很照顾他。自己吃得热火朝天嘶哈嘶哈的,还不忘给他布菜。 坐下来吃了一会,人逐渐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之前自己真的是过于着急忙慌了,师姐逼他慢下来,是在提醒他修道人不能乱了方寸,以致招来无妄之灾。这么一想,王小胖有此一劫,也是他神逸自以为是,做事毛毛躁躁,没有把握就胡乱插手造成的。 心中有了明悟,神逸连忙向师姐道谢。 赵雪盈问他谢什么。 他说:“之前是我行事轻狂草率,贪功冒进,才造成今日恶果,师姐让我来这里吃饭,这一放慢脚步,许多事情自然就想明白了,谢谢师姐提点。” 赵雪盈吃了块鱼肉,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呢?” 神逸懵了:“啊?不是这个意思吗?” 赵雪盈眨了眨眼睛:“我让你吃鱼是因为真的好吃啊。” 神逸皱眉:“没别的意思?” 赵雪盈一脸无趣的样子,说:“没别的意思……一定要说的话,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揍人?” 第三十三章 如梦幻泡影 神逸:“揍谁?” 赵雪盈点了点他的额头说:“我的傻师弟呀,你觉得你那个同事是被你的辟邪符驱鬼符消灾符给毒倒了吗?他是魂魄被人勾走了呀,你不把勾魂的人揍扁,补魂丹有什么用?你以为补魂丹不要钱的,可以当维生素吃嘛。” 神逸揉了揉脑门。 赵雪盈继续给他夹菜,接着说:“你呢,是有欠缺点江湖经验,但是呢,你做事是出于一片好心。造成恶果的,不是你所说的什么贪功冒进,是欠揍的邪修。你要连这点因果都参不透,以后的路会很难走哦。” 神逸点了点头,连忙“嗯嗯”。 赵雪盈继续说教:“天宫道法讲究天人合一、明心见性,对,我网名就是明心见性呀,什么叫天人合一,人是天地的产物,是天地间的一员,你能来此世间,是父母孕育没错,但也是天地造化。你的身体发肤是父母给的,也取自天地万物,你的心性是从小教化,也是天地塑造。不必去信什么存天理灭人欲那套,对我们天宫道的人来说,阳明先生说的天理即人欲才是正理。” 神逸似懂非懂,问:“师姐你一下说这么多,我不明白啊。” 赵雪盈耐心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必觉得,你自己轻率了,想要立功当个大好人反而把人害了,更不必觉得是你道行不够招来了恶果。你有你的欲望这很正常,你的欲望是天地造化,是合乎情理的,你发的是善心,做的是善行,得的自然是善果,如果你觉得你好心办坏事了,你仔细想想,一定是替某些与你自己无关的事情、特别是你不知道的人或者事背了黑锅。” 神逸一拍脑门:“卧槽,有道理啊,师姐你好会说啊,一讲我就明白了。” 赵雪盈洋洋得意:“你师姐好歹本职工作是个老师。” 吃完饭,赵雪盈结了账又带神逸去校园里逛,看着学校里运动的学生,听着午休时的喧闹,神逸由衷觉得,学校真的是个好地方,青春期的孩子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具有生命力的群体。 他不禁想起自己上中学那会,高老头从不苛求他们的成绩,但作为一个孤儿,神逸自己处理各种事情很早,于是也懂事很早,他很明白学习是学给自己的,所以那会就是个卷王。 那时他也常常为成绩焦虑,但不像别的孩子担心父母的责骂,他担心的是社会毒打。 那时虽然也苦,但似乎一切都充满了希望,那是一种对未来无知无畏的简单幸福。即便是懂事很早,彼时的神逸也还远远不能明白社会到底是怎么样的庞然大物。 按照他的想象,自己只要一路努力治学,一路用功,考完大学考研究生,考完研究生考博士,然后当一个在学校里写论文赚钱养活自己的学术工人,就能过上体面有尊严的生活,并回报高老头的养育之恩。 不得不说一个高中生能想这么远,懂事得令人心疼。 然而大学是个花花世界,五光十色、璀璨夺目,所谓鱼龙混杂,最有梦想的人和最摆烂的人都在那里,各种思想混成巨大的噪声,冲击着每一个人。 从前神逸一心想求学问,说到底不是因为爱学问,他只是想要过上体面的生活而已。彼时,他的成熟可靠、他的优秀、他的温柔、他的勇敢,使她成功博取了班花尹楠的芳心,甚至不客气点说,整个在文学院,也很难找出第二个尹楠这么漂亮性子又好的姑娘。 这大大满足了神逸的虚荣心,他想要的尊严,想要的体面,仿佛都在和尹楠执手的一刻得到了实现,何妨这一执手,就将近四年。神逸是孤儿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然而仍有不少于半数的同学对他们俩能修成正果怀有极大信心。 也就是那些年,神逸犯了每一个年轻人都容易犯的错误——误入了别人家的后花园,便以为自己邂逅了整个春天。 他开始以为,也许不必考研考博,自己同样可以过上体面的生活,有尊严地活着。 英雄难过美人关,温柔乡里壮志磨。想明白了怎么都能过上像样的生活后,神逸在那个荷尔蒙水平很高的时代,他主动选择了把更多时间花在与尹楠相处上。 直到毕业,他才发现他把一切都想错了。 五光十色璀璨夺目的大学生活终究是镜花水月、幻梦泡影。 那个关于尹楠的未来畅想,就像福利院隔壁教堂彩绘的玻璃窗,高大美丽遮人眼目,却因为尹楠父母的坚决反对,片片瓦解,碎成一地漂亮却伤人的玻璃渣。 毕业后他试图找工作,才发现文学院毕业的本科生就业有多难,媒体上每一年都说今年是就业形势最严峻的一年,这是扯淡。但没有方便用人单位考察的功夫在身,应届生靠自己找工作实在是难得离谱。 理工科的学生技能很容易考察,岗位对新人的要求也清晰明确,相对容易很多。但文科生嘛,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的文章再好,能有领导亲戚家的小侄子文章好? 彼时神逸想到了一个毕业前听到的笑话:“学管理多好啊,出来就是管人的,前程远大。” 后来,成绩优异的神逸也不得不拉下脸面,问同学们都是怎么找到工作的,全班45个同学,他打了41个人的电话,3个人没接,21个人也在找工作,17个人坦诚相告:“父母给安排好了。”第五个人问他:“我联系了一家酒吧,今晚上面试,你要不要来试试。” 神逸说:“算了吧,我见人多就紧张,你先探探路,我再想想办法。” 老五没有勉强他,但是建议他不要眼高手低。 后来神逸凭自己的本事,在三轮面试里刷掉了无数同龄人,赢得了一个活动策划的岗位。月薪1300块,没有社保,干了八年,月薪4500,社保有了。不是他的本领得到了公司的认可,而是八年时间的通货膨胀让工资水涨船高。 爆肝,爆酒精肝,爆脂肪肝,爆掉所有的肝,一个人打三份工,神逸一度把自己的收入堆上过八千,但爆肝的心常有,零工散活不常有。 住最小的房间,吃最便宜的东西,提桶去公厕门口打水,去老五的酒吧里喝免费白水打发夜生活的时间顺便给手机充电。神逸生生攒了十七八万出来,不敢说买房子办酒席,但如果结婚了,他可以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给不知道在哪的妻子住。 然后高玄化老爷子打电话对他说:跟你大学的女朋友相个亲吧。 念头转到这里,神逸豁然惊醒,那些年,这些年,往事种种,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他扭头,赵雪盈正笑吟吟看着他。 他有些羞臊:“师姐,我……” 赵雪盈并不在意他的失态,舌绽春蕾:“一场大梦忽然觉,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又是谁,做梦成了杜鹃?是谁于春深处啼血?” 神逸措手不及,似乎没能听懂,却又不由自主被丢进了另一个幻梦里去。他僵立于操场,与篮球架相映成趣。 第三十四章 飞剑从何而来 在另一场梦里,他看到二叔和二婶大吵一架两架许多架,二婶总是指着还在襁褓里的一个幼儿声泪俱下,那孩子应是他姓姜的堂弟,却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后来,不久,二叔带他去了游乐场,他想玩什么便许他玩什么,眉头拧成一团,一张黝黑的脸上说不出的苦涩,他在旋转木马上欢笑,周围围了许多家长。那年他被木马遮挡,什么也没看到,如今在梦里看到了,看到二叔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搓了搓脸,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神逸膝盖一软跪倒在温热的沥青跑道上,心神激荡,泪如雨下。泪流了满脸,犹胸臆难平,最后化成一声呜咽,呜咽化成长吟,长吟化为痛呼,痛呼化成惨叫,引来无数瞩目。 学生们看到附近四所学校男生联合评定的校花榜中,唯一一个以老师身份上榜并且排名第一的赵老师站在一个男人身边,而那个男人很丢人地跪在地上,看起来好像一条狗。 “看到了什么?”赵雪盈等神逸的声音平静下来,开口问他。 神逸低着头趴在地上:“看到二叔把我丢在游乐场,让我变成了孤儿。” “知道是为什么吗?”赵雪盈又问。 神逸:“以前不知道,今天猜到了一点。” 赵雪盈的声音由温柔转为严肃:“那你还恨吗?” 神逸迟疑了一秒,咬着牙说:“恨,没办法不恨。我永远都会恨他们!” 赵雪盈冷笑:“恨有什么用?” 神逸愣住。 赵雪盈说:“恨也改变不了过去,恨也改变不了这世上有许多的悲剧。” 神逸抬起头,看向师姐。 师姐淡然说:“恨,就要精进,恨,就要向前,恨就拿起剑,斩尽不平事。斩了恶的,善的自然得救。” 神逸若有所思。 师姐伸手:“站起来,跪着可斩不了恶人。” 神逸在赵雪盈的扶持下站直了身子,心潮澎湃。 远的近的,试图凑到近前来围观的,全都被这一幕气坏了,那个狗一样的男人,竟然敢拉赵老师的手?! 但是好像是赵老师主动伸手的……所以大家就算不乐意也只能祝福了。 神逸消化师姐的这句话并没要任何时间,那是一种顿悟,如同江河淤塞被凭空拔除,水流滚滚冲波而去,他有一种仿佛内心通明的感觉,虽然也清楚,那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心怀莫大的感激,到了口头倒变成一句诘问:“师姐,你好好说,让我吃鱼只是因为鱼好吃?” 赵雪盈嫣然一笑:“是因为鱼好吃呀。但鱼是鱼,我可是你的师姐。” 神逸感喟于师姐神鬼莫测的手段,分分钟为自己点破心结,不由脱口而出:“你的学生一定成绩都很好。” 赵雪盈听了柳眉倒竖:“放屁!那帮兔崽子,没有一个省心的。” 师姐这个反应大出神逸意料之外,一边感慨于熊孩子竟然能让金丹期修士大伤脑筋,一边感慨于师姐此时此刻真的比任何时候都像个老师。 赵雪盈把话题引回正轨:“不去说他们,说你同事的事情,不把这事处理完了你总归不能踏实。” 神逸连连点头。 赵雪盈说:“下午你姑且回去上班,下班到家好好吃饭休息,养好精神。今夜子时,邪修必定做法,届时你须追溯气机,除了这个祸根。” 神逸问道:“要怎么做?” 赵雪盈伸手向他索要王小胖身上的东西,神逸遂取出那几根头发。 赵雪盈没有去接王小胖的卷发,而是一脸嫌弃:“你这从哪揪的,这么恶心?” 神逸:“这头发呀,你想哪去了?” 赵雪盈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青灰色人偶,说:“算了,不去说它,这是师姐炼制的从心傀儡,你取一根头发摁到傀儡头上试试。” 神逸依言,感觉傀儡外皮虽然颜色不太对,但摸起来与常人皮肤的手感软硬颇有几分相似。 那从心傀儡粘上王小胖的头发,便化成王小胖的样子,面色表情、常穿衣衫无不完备,只是眼神里少了一点点灵性,仿佛若有所思。 赵雪盈念了一声“小小小”,“王小胖”便缩成拇指大小,又念一声“大大大”,便恢复成原来的人偶大小。 她炫耀似的一笑:“怎么样,好玩吧?” 神逸也看得万分好奇,忙问:“这就是学习器修篇能做出来的东西?” 赵雪盈笑道:“嗯,用的是师门手法,不过东西是我自己设计的,以后你多试试,也能自己捏法宝玩。” 她接着说:“你同事已经服下锁魂丹,邪修施法摄魂必不能得手,你晚上将那些毛发贴到这从心傀儡上,摄魂术就会认错路,来摄傀儡的魂,你届时捕捉气机,就能揪出幕后黑手。” 神逸听了兴奋地苍蝇搓手,跃跃欲试,突然转念一想:“不对啊师姐,你不是说如果我同事是那邪修,让我吃了锁魂丹就跑,怎么让我自己去跟他们斗呢?” 赵雪盈眨着眼睛想了想,嘲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挺怂的嘛。小笨蛋,你想如果你同事就是邪修,他能破你符法而毫发不伤,你当然要跑,可现在邪修不是你同事,反倒是你的符法坏了他手段,你怕什么?” 神逸听着言之有理,总觉得哪里有逻辑漏洞,不过既然是师姐所说,勉勉强强也就信了。 又听赵雪盈说道:“师弟,修道之路求精求进。天行有常,时不我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以你眼下的微末道行,又能惹来何许样的大敌,你不必畏难,一切的挑战都是机缘,一剑斩过,自然念头通达。” 神逸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问:“师姐把剑道篇也学了对吧?那飞剑从何而来?” 赵雪盈理所当然道:“师父送的啊。” 神逸:“可是师父只给了我一把木剑!” 赵雪盈得意道:“可我是先天百窍呀。” 神逸:“师姐你……!” 人情冷暖,防不胜防,有时候吧,在至亲至近的人面前,也免不了要被秀一脸。 下午回到公司后,神逸又反复咀嚼天宫道经,为晚上的大战预做准备,赵雪盈告诉他,他的修行尚欠,不必执着于本命飞剑,随便搞把剑先玩着,以后当真有了飞剑,才能使得更加融会贯通。以及随着后面筑基一百四十字道经向他展示妙处,六篇道法各有新姿势解锁,比如内丹篇让他练习走路跑步跳跃转身,其他各篇都有内容尚待探索。 眼下神逸最青睐的还是符法,摸鱼两小时,从中学到一种“剑符”,顿时精神为之一振。 既然有了新玩意,没有不做尝试的道理,当场拿出符纸开始绘制。这才发现这剑符的难处,一张剑符他足足画了十多分钟才收去最后一笔,念力真气损耗无不惨重。 这使得神逸见猎心喜,下楼跑了一圈步,恢复真气,又来了一张。于是又去跑了一圈步。 等他要跑第三次的时候,被马奕峰叫住:“神逸,你中午是吃了癞蛤蟆了吗,这一会一趟、一会一趟的,烦不烦啊,能不能把自己捋净了再出来?” 第三十五章 西坠的赤日 尽管每一张剑符都非常消耗真气念力,但越是如此,神逸越是吝啬不得,他得搞清楚剑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绘制符纸的时候,总需要把灵力调配到一种玄之又玄的微妙平衡中——用以前大学那会凑学分考驾照时的话说,叫半离合状态——在这个过程中,书符者自然能够大致判断,此符将会如何生效。可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测试直接发布程序,客户必然得骂街,而这玩意的用户虽然或许另有冤种,客户却必然是他自己。 于是下班之前,神逸再度离开工位,看得马奕峰太阳穴边青筋暴跳,跳归跳,马奕峰也不好说让神逸憋回去这种牲口话,只好深呼吸调整心情,继续在线追爽文,这段好燃的。 神逸来到公司出租的写字楼天台,尽可能的铺开念力感知,看了看周边环境,确定不会伤到人之后,捻出今天画的第一张剑符,将其激发。一开始他很期待这玩意能够临时当做剑使,但画着画着就明白了这里面乃是以符阵蕴养了一道剑气,想来锋锐无匹,倏忽即逝,运用得当,当有天宫道剑修一剑之力,配合手法变化的话,说不定还能有奇效。 然而剑符刚一激发,就跟点了窜天猴似的,捏都捏不住便脱手冲出了念力所及的范围,神逸最后注意到的就是符纸分崩离析、剑气蓬勃壮大,然后,远处某保险公司楼顶上正在轮播广告的led屏灭了,神逸眯起眼睛,目力所及,看到上面多了个扁平的窟窿。 一时之间福至心灵,他飞速逃下天台,甭管有没有什么监控能看到他用剑气毁坏他人资产的,先远离是非之地再说。 回到工位上,打开手机导航app,查了一下,从本公司到彼保险大楼,步行1.2公里,预计用时13分钟。 “他奶奶的,什么剑符,我愿称之为意大利炮符。”神逸暗暗感叹了一句。所谓“剑修一击,石破天惊”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不过这事真是个让人兴奋的好消息。今晚行程已定,晚饭吃完休息半小时,到附近公园跑步去。 神逸突然在想,只要有时间真要存个百十张剑符似乎也不是难事,这种威力不晓得在金丹期的师姐眼里强弱如何。要说这样就能突突了一个金丹期,他总觉得儿戏了点,可是如果这样也突突不掉一个金丹期,那师姐到底会如何应对呢?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晚上提笔画剑符,画了半张毛笔就没水了。想起那天老五收药材时还给他抱怨过,当时那整整一后备箱的药材花了大几千块,关键是还把半个城市中药铺里平日不太用得上的存货给搬空了,不成想调出来的朱砂原来这么不经用。 于是……他产生了更多的古怪的联想——之前他看的都市类爽文里,主角有八成以上都是中医,看得出作者们基于朴素的爱国情操,为中医摇旗呐喊有多么情感真挚,但作者们终归是外行,涉及的理论病例治疗方法基本靠查资料,再来点艺术加工,最后写出来的难免神乎其技,更像迷信传说。 与网络文学中热爱现象对应的,是现实世界对中医的无情围剿,别的不说,作为一个社畜,神逸深切理解什么叫小病用脸扛,大病挂吊瓶,试问一个孩子肚子疼了,母亲到底是会带着孩子去三甲医院抽血b超,还是去找为数不多的中医医院望闻问切呢? 更别说普遍使用现代医学体系进行行医资格认证的情况下,中医学近乎面临着被废医验药的窘境。 那么然后呢? 然后他想多画几张点剑符干邪修几炮,竟然连调制秘传朱砂的药材都搞不齐。再然后呢,他想起师父说在抗倭战场上杀过阴阳师,相信阴阳师们也很赞成废除中医,取缔这种“毫无科学性可言”的古老医学。 既然修士有了、阴阳师有了,那么有点什么黑魔法白魔法也不足为奇了吧?他相信欧罗巴的魔法师教派一定也赞成取缔中医。 这听起来很阴谋论。 不过这是他们修士的事情,是他们这些“超常人”的事情,对普通人而言又如何呢,毕竟在普通人的世界里,“超常人”是不存在的。 同一个病,汤药能治,挂水能治,汤药五天一百五十块,挂水三天七百五,患者会怎么选,医生会怎么选,医生又会建议患者怎么选?生产西药的厂家和医药代表们又希望医生代替患者怎么选? 于是乎,更多的质疑和非难向中医袭来,在互联网的主流话语圈里甚嚣尘上烈火烹油,取缔中医的呼声并不鲜见。 神逸相信中医不会被取缔,但神逸担心的是——还有多少年轻人愿意耗费青春乃至毕生的年华,投身这项源远流长的医学,在这些了不起的年轻人里,又有多少人能在这众口铄金的非难中毫不动摇,安贫乐道。 作为一个饱尝贫困滋味的人,神逸很了解,所谓“君子固穷”“安贫乐道”轻轻巧巧八个字背后,是怎样的生活图景。 如果有一天,最后一个守着中医的人倒下去。当人们不再具有潜在的选项时,挂水三天应该花多少钱? 这一次,是黄四郎对张麻子说:“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神逸被自己最后脑补的这个电影画面吓了一跳,惊醒时已经冷汗涔涔,心跳如擂,他盘了一遍自己走神时的逻辑,望着西坠的赤日,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想这些太远,惩恶济善就在今夜,他要抓紧时间做最后的准备,一念及此,他打开手机导航,奔着十来公里外的城隍庙市场跑了起来。 晚上,神逸躲在中心医院的住院部楼顶,王小胖还在病房里无知无觉地睡着,守在病床边的已经变成了父亲,老人家遵照医生的叮嘱给儿子翻动了好几次身体,到了夜深,也逐渐撑不住,斜趔在旁边的空床上,一腿在床,一腿在地,靠着叠好的被褥浅浅睡着。 神逸身边也有一个“王小胖”,乃是从心傀儡变化而成,也直挺挺躺着,彷如昏迷,他生怕这傀儡不足以吸引摄魂邪术,将其变成了和真人一样大小,并命令傀儡如真的小胖一样躺着,傀儡似乎很有灵性,听话乖巧,无须神逸多做纠正。 迄今为止,师姐每次说的事情都中了,可是他还是不大放心——邪修真的会在今夜摄魂吗?一旦邪修摄魂,他真的能追溯气机,揪出真凶吗?以及……虽然对方是邪修,但是真要杀人吗? 上一次为了救林丫头,他曾下决心,如若万不得已,不得不将戚应晖击毙,那也要下手保得林丫头周全,然而那次,终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 他不禁在想,师姐第一次动手杀人是什么样的场景,她又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做到如那日般风轻云淡的。是苦难的摧折?还是锄强扶弱的激愤?总不可能师姐天生一副铁石心肠吧?打死他也不能相信。 正在神逸胡思乱想的当口,夜风中突然渗出某种诡谲的寒意,一种不安油然而生。傀儡“王小胖”突然抽搐起来,平躺的身体向上拱起,双手空握抽缩,头顶着地面支撑身体,在痉挛中翻起白眼,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来了!这一刻,神逸仿佛亲眼目睹了昨天小胖遭遇摄魂的场面。 第三十六章 狮象搏兔亦用全力 那是在脑海中预先演练过无数次的动作,即便是摄魂的惊悚场面,也没能打乱神逸的行动,他连叫数声“小小小”,将从心傀儡缩成拇指大,放在衬衣的口袋里,从戒指里取出四张神行符,两左两右分别贴在大小腿上,又取出一张旋风符,激发符力向外弹出。 筑基念力咬住摄魂法力,神逸顺着锁定的方向从房顶纵跃而出,如一只蝙蝠投入夜色,没有惊扰任何人。 神行符力催动之下,神逸足蹈旋风踏空而行,感受着胸口衣袋里人偶的抽搐,怒意勃然。 时值子时,临近四刻,不夜的都市也变得安静了些,千家万户睡眼惺忪,点点霓虹喧嚣倔强,那里有讴歌不尽的青春,有推之不去的酒盏,有人在彼处畅想未来,仰天大笑,也有人满脸堆笑送别贵人,落寞萧索。 神逸在城市森林的高楼间穿梭,整个城市都行将睡去,写字楼里依然有灯光、显示屏、放凉的咖啡,半空的烟盒。 神逸觉得辛酸,然而这些,今夜与他无关,他在夜空中乘风赶月,目标直指南营山。 出了市区就不会再堵车,破旧水泥路上,零零星星的车辆飞驰,神逸将车辆抛在身后,将城市也抛在身后,闻着城郊麦香,越过某座熟悉的庄园,一头撞入南营山中。 他扯去了傀儡头顶的头发,从心傀儡重又变回青灰颜色,巴掌大小,摄魂法术断开,不远处发出一声惊疑。而神逸早已捕捉到了对方所在。 那是一座荒弃已久的破庙,神逸是个大外行,瞧不出建筑的形制年代,只觉得阴森。 庙里火光跳动,照的四下里鬼影幢幢,神逸遮蔽气息,躲在庙外一颗古槐上压抑气息静静观察。 天宫道法别出机杼,奔行跳跃都能修炼补益真气,这一路三十几公里,他倒不觉得累,然而有一利就有一弊,如今刚刚停下,五脏气息轮转不休,片刻间难以平抑,即刻动手驱动真气不能随心所欲,或难以发挥全部实力,或容易引发内息失调,故而需要短暂时间平复。 神逸目光灼灼,穿过老树枯枝,直入庙中。一个中年形貌的邪修席地而坐,那邪修耷拉眼、山羊胡、地包天、身披阴阳袍、内衬五条衣、头顶鱼尾冠、脚踩罗汉鞋,僧不像僧道不像道看得人浑身难受。 邪修蹙着眉掐指而算,一只手不会掐,又上一只手帮忙,左数右算仿佛算不到一起去,自己反倒急躁起来。 一阵手忙脚乱摆弄后,那邪修一拍大腿,气呼呼站起身,也不嫌烫手,从篝火里抽出一根粗木柴,叫一声“宵小之辈,还不给本座现身!”不偏不倚将木柴向神逸掷来。 神逸没想到这邪修看着笨拙,竟然真能算出自己所在,让开木柴奔着邪修急冲而去,一路上傀儡都在心口抽搐跳动,神逸早就被搞出了真火,什么手下留情的心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起手就是两拳火劲,直指邪修胸腹。 邪修本以为双方总得报个名、唱个喏、留下万来,正想开口问话,不料来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一边起手格挡,一边尖叫:“无名宵小胆敢偷袭,你…你这小儿辈不讲武德!” 神逸毫不理会,双拳被格也不意外,沉着脸左一拳右一拳轮番打过去。 邪修格挡间筋骨生痛,多挡几拳连袖子都被打着了火,他自己事自己知,肉搏向来非他所长,何况对面这体修拳劲带火透着邪门,他百忙中从怀里取出一个鬼头铃铛,怪叫一声:“看法宝!”将那铃儿摇了一摇。 铃音如冤鬼哭叫,钻入耳中,神逸一股凉意从尾椎直冲颅顶,瞳孔颤抖,拳势顿时乱掉,无以为继。 邪修“嘻嘻嘻”一声怪笑,又将鬼头铃铛一摇,这一次铃声浑厚,闷如洪钟,震荡灵台,神逸感觉头胀欲烈,胸腹压抑,几乎不能呼吸。 邪修见神逸对鬼头铃铛毫无抵抗之力,得意的尖声怪笑,又将铃铛摇了第三下,这一回铃音粗粝,直透脏腑,如同锉刀要将神逸五脏磨成血水。已是下了杀手。 神逸五内痉挛差点跌倒,他从未和邪修交过手,也从未跟器修打过交道,这三声铃响猝不及防,他心中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何必试探,直接祭起剑符将对方斩了,哪还有这事。 所谓狮象搏兔亦用全力,循序渐进的试探,插招换式间寻找破绽,再出雷霆手段一举制胜,多少有点受到武侠片毒害。回想起来,师姐杀戚应晖时,分明是以大欺小,却从后偷袭,招呼也不打半个就一剑枭首。他本以为师姐那是救人心切,现在才明白,好习惯是从点点滴滴培养的。 如果换了旁人此刻觉悟后悔也晚了,然而神逸从内丹篇入道,经过前番历练,肉身破而后立败而后成,就连脏腑也比他人坚固许多,区区铃音锉刀,伤他容易杀他难。 他强压痛苦,取一张净衣辟邪符镇住灵台,果然外邪不侵,忧患暂消。紧接着他甩出三张雷符,向着邪修甩去,那邪修见雷符电光嚯嚯来势汹汹,从手腕褪下一串佛珠抛出。 佛珠腾空飞旋,刹那间变大数倍,颗颗粒粒珠子原来都是人头髑髅,旋转尖啸喷吐阴气,三张雷符毕竟威能有限,被阴气吞没,消失无踪。 邪修哈哈怪笑:“灵符!原来是你这小辈坏了本座好事,那纯阴命格的小崽子本座暗里养了二十年,你以为凭三两张灵符就能救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辈速速报上名来,回头本座把你炼入佛珠时,也好给你个名头。” 神逸见这邪修竟然托大跟自己胡扯,觉得可笑,却绝不重蹈覆辙,当下取出两张剑符,双手持定,指着邪修,然后以真气激发。 那邪修仿佛预知到危险,笑声一僵,瞳孔微缩。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两道剑气已狂飙突进一先一后从他胸腹贯入,一张剑符就要耗去神逸七八成真气,也亏他一下午时间就差点画出第四张来,除去试掉的一张,两剑齐发,这是真真的全力以赴,给足了这怪异邪修的面子。 邪修血肉之躯如何能挡此无俦剑气,身躯连同一身衣袍先被剑符分作三截,随后连鲜血都来不及洒出,就被摧枯拉朽的剑气撕的粉碎。剑气余威将整个破庙推倒,在山上林木中犁出两道深沟,向触目所及无限远处蔓延,仿佛有土龙过境。 这是第一遭近距离目睹自己画的剑符威力,神逸心中有些雀跃又有些惶恐,雀跃的是自己竟掌握了如许强大的力量,惶恐的是,这样的力量唯恐自己难以驾驭。 一场胜利来得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二人过招不过短短片刻,邪修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被剑符斩杀,但神逸这两张剑符也算是打光了眼下的家底,再想有如此一击,仓促之间绝无可能。 神逸突然感觉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给对方这么大的面子,看他那身子骨,一张剑符足够对付了。想来自己好像太过上头,有些矫枉过正了。眼下虽然取得了胜利,可是……若那邪修尚有同伙,或者这南营山里另有强敌…… 思忖间,神逸突然汗毛倒竖,紧接着被一根藤条勒住了脖子。他正用手去扯那藤蔓,背后一凉,一把匕首后进前出,鲜血淋漓。 第三十七章 都成了倒霉孩子 扯着藤蔓的黑手从后步出,破庙瓦砾间未熄的残火依稀照亮他面容,耷拉眼、山羊胡、地包天、身披破烂的阴阳袍、头顶半坏的鱼尾冠、脚踩掉底的罗汉鞋。眉眼凶恶,满面怒容。 “小辈,险些在你这条阴沟里翻了船,痛死本座也!”邪修说着又将穿透神逸后背的弯刃匕首向前送了送,发泄着他的癫狂。 神逸屏息忍痛,深知此刻如果不做点什么,今天就要把命赔在这里了,他伸手去抓邪修面门,对方并不把他这半死之人放在眼里,只是稍微让开,不让他得手,就再次将弯刃匕首一抽一送。 神逸口喷血沫,仍然强忍疼痛,从储物指环里召出一把没开锋的长剑,从腮进,从脑后出,捅穿邪修面目。 邪修失去力量,神逸从受制中脱开。看着邪修僵硬倒地,他终于松了口气,手拐到背后,用储物指环收去弯刃匕首,一边口唇淌血,一边取出两张火符,贴在前心后背,激发符力烧结伤口,一时痛不可当。 他也不知道自己内丹篇的修为能否渡过此劫,搜肠刮肚的想着储物戒指里的东西,基本都是克敌之用,保命的尚且无几,何况救命…… “哇呀呀呀呀呀!”躺在地上的邪修突然拍打地板,发疯似的鬼叫着,从面门抽出那把长剑,神逸这次总算看到,他手腕上的髑髅佛珠在此时碎了一颗,再去细看,比起先前空出了四五颗的位置。 原来那髑髅佛珠竟是替死的法宝,少了四五颗,就是说,刹那之间,那两张剑符杀了他四五回,一颗髑髅就是一条性命,一颗髑髅就是一条冤魂,而那佛珠上,打眼一看,尚有七八颗。 “卧……槽,真…真特么…赖皮。”神逸暗暗骂了一句。 “小辈,哇呀呀呀呀!你该死呀!痛死本座也!痛杀本座也!!我阴鬼佛陀两百年道行!!!岂会死在你一个区区小辈手里!本座要杀了你,杀了你呀!!!”自称阴鬼佛陀的邪修抓了狂似地在地上乱踢乱打,双脚在踢腾中先后插入地面,然后用一种像是铁板桥却更见诡异的姿势慢慢站起身来,活像丧尸片里的怪物,让人看了就本能地胆寒。 神逸只觉得疲惫从骨头缝里涌起,轻轻叹息一声:“看来我也就到这了……”说着他勉力抬起手,从口袋里掏出师姐送的从心傀儡,念力微动,食指和中指之间多出一缕青丝。 神逸将青丝按在傀儡头顶,口中念道:“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然后一撒手,傀儡翩然落地,穿着一身青花瓷配色的高叉旗袍,面若寒霜,抬手间,地上那没开刃的长剑落入她手中。 傀儡屈指轻弹剑身,“嗡”一声剑鸣,声振林樾。随后一转身,随后一剑落,阴鬼佛陀手腕上佛珠尽数居中剖开,连带剖开的,还有阴鬼佛陀的上半身,从肩到腰,顺带把心脏一分为二。 阴鬼佛陀死不瞑目指着傀儡呵呵出气,挤出一句:“尔…尔乃何人?” 傀儡面无表情,声音平静:“贫道道号,虚玄子。” 虚玄子傀儡将剑随手一抛,插在地上,转身走向神逸,将他扶起,伸手覆在他胸口,仿佛在渡入真元。然而傀儡之身没有真元,如此作态只是虚玄子本能之举。 神逸苦笑,一边吐血一边运转真气,试图平复伤势,然而先被鬼头铃铛伤了脏腑,又被弯刃匕首插穿肺叶,他的伤势远比自己预估的难搞。 神逸皱着眉头冷汗直下,但始终不愿就此放弃。 一道流光贯空而过,在南营山外偏转角度,剑气如虹贯入山腹,虚玄子赵雪盈真身站在长剑柄上,面如寒霜。 赵雪盈跳下剑柄,从傀儡手中接过神逸,眉头深锁。傀儡也不与真身争抢,安安静静站在一旁,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赵雪盈先用真元稳住神逸伤势,然后将一颗丹药弹入神逸口中,神逸想也不想,就将丹药和着血咽下肚里,又被师姐扶着坐好,勉勉强强摆出天宫道坐修真气的姿势。赵雪盈又取出一张符纸,凌空镇在神逸头顶,然后以真元催发丹药药力。 折腾了大半夜,神逸吐出一口浊气,向师姐道谢。 赵雪盈有些埋怨:“你呀,怎么这么笨,给自己搞这么重的伤……早知道就不让你这笨小子一个人来了。” 神逸有些委屈:“我很尽力了,可没想到他有替死法宝,杀了好几次,总还能活过来。” 赵雪盈白了他一眼:“尽找些没意义的借口,这次若不是提前给了你一束头发,我看你这小笨蛋还真能让这菜鸡给杀了。你呀,实战经验太少了。” 神逸苦笑:“可我修为真的不够啊。” 赵雪盈看了看旁边那把斩杀阴鬼佛陀的剑,哂笑道:“平日不读书,临阵抱佛脚,还知道买把剑再来,总算没蠢到家。今天仓促,也不苛责你了,但是剑修之道不可落下,今日起不准你用符用术,好好给我练剑!” 神逸:“师姐不要,不用术法还罢了,不用符我感觉我要瘸了。” 赵雪盈毫不心软,但也颇有耐心,戳了戳师弟额头道:“不行,只许你用剑,须知天宫道法论杀伐凌厉,剑道第一,所谓一剑破万法,你若能把剑用好,就这个水平的邪修,多给他十几二十条命,也不够你一剑斩的。” 神逸揉着额头道:“不会吧?师姐你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 赵雪盈轻笑:“练气境的剑篇你还没读熟吗,自己好好想想,剑是何物?” 神逸本能脱口答道:“剑者两刃而有锋,遇坚不让,不与术合?” 赵雪盈点头:“好好悟,好好想,好好练,别整天沉迷画符制器炼丹那些奇技淫巧,你即便是成了什么炼丹制器的大宗师,手中无剑,人家可以抢你的,也可以逼你给人家做事,灵符百变,且能预先布置,当然是好,但也要有料敌机先的智慧经验才堪大用,你没有一手好剑术,去哪积累经验呢?何况未见敌人先行布置,还没打就先输了半分争先不让的胆魄,这还怎么赢?” 神逸被师姐说得目瞪口呆,先前他觉得天宫道法样样难舍,怎么到了师姐口中,除了剑修,一个个都成了倒霉孩子。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那内丹呢?” 赵雪盈说:“先人开创内丹之道时,求的不过是一颗金丹,如今知道了金丹之上还有累累重关,内丹之道虽然也跟着产生了变化,却脱不开以己身为鼎炉,锤炼资粮成道的跟脚,好处是修内丹先修体,体强练什么都强,坏处是内丹练到底获益最多的是寿元。你刚刚险死还生,师姐问你,万载寿元抵得过今夜一败吗?” “卧槽……”神逸被最后这句话镇住了,那道理,简单得简直无法反驳。 “所以你说你是不是笨蛋,因为没有本命飞剑就把剑道丢一边,你怎么不等媳妇娶进门再学说情话呢?” “可是师姐你明明是六道都……” “我先天百窍,你几窍?” 第三十八章 像个发任务的NPC 回到市区靠的是御剑飞行,神逸两腿颤抖站在剑上,紧紧搂着师姐的腰,连眼睛都不敢睁。 原以为要被师姐嘲笑没出息,然而赵雪盈倒没苛责他,只说这个要慢慢练习适应,以及,御剑这事情还是得自己来,站在别人剑上终归容易害怕。 时间大概是凌晨四点,赵雪盈一路把神逸送回了出租屋,自己也没急着走,叮嘱神逸好好调息修炼之后,她自去神逸书架上拿了一本漫画书,盘腿坐在沙发上边看边傻乐。 神逸的破沙发感动万分,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连续被三个梅兰菊竹各擅胜场的大姑娘坐过,当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把漫画看完,赵雪盈围着神逸又走了两圈,伸手在他颅顶一拍,真元源源不绝冲刷而下,仿佛冲走了什么,注入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冲走,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一抬手,神逸身上的伤患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剩下的,没有仙丹灵药,谁也没办法,只能慢慢养。 神逸睁开眼睛,看到沙发扶手上那本漫画,不觉老脸一红。 师姐蹲在面前,凑近了盯着他,问:“休息好了没有?” 神逸局促不安地一边起身一边回答:“好了,好了……” 赵雪盈说:“那就好,鉴于你昨晚的英勇表现呢,邪修隐患已除,但是魂魄不全的人不能撑太久,锁魂丹失效之前,你必须把补魂丹给他喂下去,否则……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也基本不用期望他还能醒来了。” 神逸听得心头一紧,问道:“难道不能找回小胖的魂魄吗,本门术法里没有招魂摄魂的吗?” 赵雪盈摇摇头:“不是没有法术,而是没办法找,你当邪修是干什么的,他们夺人魂魄当然是为了当做修炼的资粮,到手的东西哪有留在那里等人夺回的道理?” 师姐见神逸能够理解,又说:“补魂丹要的材料紧俏珍贵,但好在我基本都有现成的,但还差一味百年份的崖月百合,你去帮我取来。” 神逸苦着脸:“师姐,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像个发任务的npc?让我一个菜鸡去取重要的东西,万一玩脱了那不是要出人命?” 赵雪盈笑道:“我要先处理其他药材,很费功夫。要让我去找崖月百合也行,你会炼补魂丹吗?” 神逸:“……” 赵雪盈又说:“我会请一天假,就在你家整治丹药,今天晚上之前,百年份的崖月百合,你带回这里。若你带不回……” 神逸翘首仔细聆听,以为会有什么替代方案,却听到赵雪盈说:“那就是你同事的命数如此,你也已经尽力,不必放在心上。” …… 连师姐为了这事都请假了,神逸没有不请假的道理,他遂打电话说自己前阵子事故旧伤复发,内脏出血,刚处理完,医嘱卧床休息三天。 马奕峰一口答应,听语气心不在焉,不大耐烦。神逸这才发现丁丁的工作状态显示马奕峰在休假中。 赵雪盈看他请完假哈哈大笑:“你这请假理由一套一套的,怎么那么卑微?之前出事故也是编的吧?” 神逸不服气:“不然怎么请啊。” 赵雪盈说:“看着。”随后拨通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睡眼惺忪的男声:“喂……赵老师啊,有什么事吗。” 赵雪盈声音冷冷的,说:“我有点事,要休两天假,麻烦组长帮我调一下课。” 组长说:“没事,你休,不用管了……高三么,学生们都是做卷子自习,我帮你看着得了。” 赵雪盈:“不必,课时还要上够的。” 组长叹了口气:“哎,好,好,那我给你调课表……你等着,我看看啊……挪到周五下午和下周一第三四节,你看行吗” 赵雪盈:“可以,谢谢。” 组长:“没事没事,那没别的事情我先挂了啊。” 赵雪盈隔着电话点了点头,嘴里“嗯”了一声。 那边就说着再见把电话扣掉了。 神逸摸着下巴:“我怎么觉得,是你的这个组长有点卑微?” 赵雪盈冷笑道:“你总是太客气,别人自然不会跟你客气,你卑微久了,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借口,总有一天连呼吸都要给自己找个理由。” 神逸:“啊,这也太夸张了。” 赵雪盈语重心长:“师弟,你是修士,不论与修士打交道,还是别的人,谨记‘不卑不亢’四个字,卑则有碍道心,亢则易失本心。谁也不用惯着,别人欺负你,师姐给你撑腰。” 神逸欣喜:“谢谢师姐提点,那公司要开我的话我应该怎么应对?” 赵雪盈:“嗯……那你认个怂,老师的工资也不算特别高。” 所谓崖月百合,就是普通百合花,崖边见月,远人而生,沐盈虚而自枯荣,将百合中的安神药力慢慢蕴养成补益魂魄的药力,这是天宫道法外丹篇所述。然而依据百合的生长环境要求,又要温暖潮湿,又要温度适宜,又要崖边见月,几个条件筛下来,也就长不出几颗了。 师姐还说要百年年份,的确是得看看小胖的命数如何。不过正因如此,师姐那里只差这一味药倒是合情合理。 好在师姐还是给了友情提示的信息的,说她二十岁的时候,在市区北边的牛梁山上见过崖月百合。 天材地宝这东西娇气的很,往往离了生长之地,药性就快速流逝,过个三五七天就泯然如常。长在地里才是宝,离了故土变根草,所以用不上的宝材采之无用,不如记下地点,要用时再来取。 好在能称作宝材的东西往往都长在怪异的地方,通常也不会凭空被人拔去。师姐给他口头描述了一番见到崖月百合的地方之后,就去整治补魂丹的其他药材了。 神逸坐在一辆出租车上,一边回忆着师姐形容的地貌,一边漫无目的的看着风景。 至于驱符御风,师姐说不让就不让,神逸不敢忤逆,只好老老实实把打车也当做了历练。 说来确实也是历练,习惯了方便后,故意去做些不方便的事情,本来就是在磨砺心性。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远离市区,神逸结了车钱,举步走进牛梁山。 牛梁山山如其名,像是大地上拱起的一条牛背脊,可以由此想象亿万年来大地挤压的造山运动是何等恢弘壮阔, 不过那只是主山走势,附近的其他丘壑也不少,层层叠叠,交互掩映。 神逸走在山谷间,看见发现有些地方到处都是地貌扯断的锯齿,参差不齐,以人身之渺小观之,确实是巍峨山崖,摄人心魄。 进山之后行人少,工作日也几乎没什么来旅游的车辆,神逸取出那把城隍庙买的“龙泉剑”来。 彼龙泉剑者,龙泉水淬火锻造,此龙泉剑者,小店价签上所写,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名字上的牛皮也不是白吹,整家店里,就数这把剑用料最实在,连剑身重量都比其他的重了一倍有余,手上没点劲的老人家,还真不一定能舞得动。 凌晨回去后,赵雪盈已经给此剑开过锋,告诉神逸可以拿去砍人了,神逸表示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随便砍人,赵雪盈又给了他一个风油精瓶子,说里面是化尸水,神逸表示毁尸灭迹罪加一等,赵雪盈说那你站好别动,等邪修来杀你好了。 神逸想到邪修那替死的髑髅佛珠,郑重将龙泉剑和化尸水收好。 第三十九章 顾不得这许多 随便捥了两个剑花,这剑使来还算顺手,脑子里过了一遍早已融汇于心的剑篇道法,随性挥剑,也似模似样。 神逸自己感受更深,这龙泉剑仿佛被天宫道法驱使甘之如饴,竟然跃跃欲试吞吐锋芒。他打死也不信,在城隍庙市场的小店里能让他淘到一把自具灵性的宝剑,应该是天宫道法本身能够极大程度地催发出剑的物性。 左右无人,神逸继续舞剑,感觉手中剑越来越轻,越来越灵动,那种灵性自生的错觉也因而越发强烈,当这种感觉攀上巅峰,神逸一撒手,那龙泉剑便电射飞出。 神逸有点紧张,依据剑篇道法运转真气,驱使宝剑,龙泉剑竟然真的应念转了一个弧线,向他飞回来,他真气再转,龙泉剑也再转,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往来穿梭,如此重复了数次,逐渐得心应手,驱策如意。 举步一跃踏上宝剑,神逸险些没能站稳,本以为宝剑会直接飞走,让他摔个狗啃泥,然而真气相连之下,三晃两晃竟然稳住身形,当真能够御剑行空。 神逸身在空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大气不敢喘,偏偏吓得笑出声,真的飞了一会,恐惧才渐渐消除。 依照天宫道法剑篇所述,修习剑道最要紧的是把有灵性的飞剑炼为本命之物,种入己身真气所化剑种,如此人心与剑心相合,自然如臂使指,御剑遁空不在话下。 不过,天宫道法毕竟传承悠久,先人们哪想得到后来工业时代人们对地球干了些啥事,从此红尘俗世灵气匮乏,少了天地灵机滋养,上了工业化流水线,好钢打造的好剑虽多,自具灵性的飞剑却越发可遇不可求。 如神逸这样御使普通流水线钢剑的,虽然不是不行,多少有点寒碜,种入剑种吧,浪费剑种,不利往后修持,不种剑种吧,不仅飞不快,而且飞不慢,只能在某个速度区间内勉强飞行,摇摇晃晃有失灵巧更是在所难免。 这种情况下如果学赵雪盈那样在高空飞遁,一个掌握不好,或者被罡风吹落,当可立地改修鬼仙。 不过赵师姐怎么说来着?要相信唯物主义。都摔死了还修个大辣椒。 神逸不敢飞得太高,但也不敢飞得太低,万一让老年旅游团的大巴看到他在天上飞,他立马就得上dou音,可能今晚就得火遍全网。 御剑行空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崖月百合从来不是长在悬崖顶上的,往往只能长在悬崖半截的石缝或天然洞穴里。一旦进了山,就会发现师姐口头描述的风景参照根本靠不住,到头来还是得他自己一处处找过去。 飞了两个多小时一无所获,神逸感觉真气耗竭,只好落在盘山路上,走走跑跑恢复真气。真气恢复的差不多又一次当街耍剑,直至能够御剑而飞。 时间越是逼近中午,阳光越是炽烈,人在空中无物遮凉可太闹心了,一边擦汗一边寻找,总觉得自己在大海里捞针。想到再找不见等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太阳会更毒,神逸就越发焦躁,自己一个筑基期修士要是御剑把自己晒中暑了,那也未免太过丢人了一点。 正焦躁间,神逸突然觉得眼前景物有点眼熟,仔细一想与师姐描述有几分相似。好家伙,师姐说话也不说清楚,感情她的视角本来就是御剑时看到的,这要在地上找,那不是找死在山沟沟里也找不出来。 再定睛细看,这里的山崖上果然有许多天然岩洞,坑坑洼洼深浅不一。神逸大喜过望,御剑飞往最近的岩洞。 来到洞口,虽然没看到崖月百合,但既然找到了师姐说的地方,总算是能稍松口气了,神逸在洞边坐下,背靠石壁,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瓶冰镇汽水,拧开瓶盖的气流声带着某种跟清凉挂钩的印象,一口下去,从喉咙到肚子里一线清凉,碳酸饮料里气体升腾,来到嗓子眼,他挤了个嗝出来,顿感身体凉了一截。 人出汗的时候一喝水,凉快归凉快,出汗也会更快,神逸在心里盘算了一串,这是身体在借助水分和出汗把热量排出去,为了赶紧把事情搞定,他大口大口快速喝掉汽水,然后行功使毛孔张翕,抖动身体排出滚滚热气,身体迅速得到降温,某种意义上倒像是小狗甩毛。 又在洞里仔细寻了一番,见确实没有崖月百合,便决定去下一个洞找,刚才御剑过来时看得清楚,下个洞在斜上方两三米处,以他如今的身手,就算不御剑,看准了山壁形状,也能爬上去,然而就在爬的时候,神逸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怎么这山壁上会有许多小石孔呢?这些小石孔两个一组,每一组的间距都一样宽,略宽于成年男人的手掌…… 一念及此,神逸勃然大怒:“他娘的,哪个王八羔子跟我抢东西!”他五指如钩,足下发力,攀上下一洞,在洞口看到被割去花朵的百合根茎,一下子急了眼。看来是真有人借助随手器具戳入山体攀援而上,而且很明显也是奔着崖月百合来的。 能用那样的器具爬到这种地方的,定是修士无疑,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一座石头山。 他也等不及继续慢慢往上爬,将龙泉剑取出随便舞了两手就撒手掷出,御剑飞回时凌空跃上,一时间竟然忘记此刻身在山崖上,一脚踩空就得摔成肉饼,然而就是记得,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不得剑种,御剑不能慢速飞行,神逸只好绕着圆圈来回反复,凑近岩洞看一眼,如果没有百合花就再飞往下一个,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更生气了,哪来的愣头青,竟然把每个洞口的百合花都一一割去,这是存心不给王小胖活路吗? 不过百合花的根茎切口越来越新,想来采草的修士并没走远,追得上,倒是能打个商量。如果打不了商量,那就打一架。为了小胖今天就是不得已做一回剪径强盗也值了。 所谓居高望远,神逸御剑盘旋直上高空,硬压着对高空的恐惧,手搭凉棚在牛梁山的丘壑间极目远眺。他目力入微,由远而近逐一扫过每一寸土地,却见眼下空山寂寂,并无半个修士。 “哼,要用工具爬山的,我不信你这点时间就跑走了,看我把你翻出来。”神逸骂骂咧咧,扭头飞回山崖岩洞处。 这次由远及近上下飞腾,他把每一个洞都仔细看过,终于发现,其中有一个岩洞别有玄机,此洞看似不深,实则有一条曲折岩缝借位遮掩,曲径通幽。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就是唯一正确答案,捷足先登的修士必然是钻进这道岩缝去了。 神逸一时有些踌躇,对面毕竟也是修士,钻进这古怪的地方,若是求宝还好说,若是为了躲避自己或者设伏,那自己这一钻进去可就凶多吉少了。 师姐只让用剑,今天尝试御剑之后,他也隐隐感到剑修杀伐之气凌厉逼人,单以攻击论。足够取代他各方面都很二半吊子的其他几门道法,可难处却在于,如果不是必须打生打死,剑修出手难免没轻没重。 然而踌躇无用。 左右王小胖的命只有一条,左右他不敢赌这个岩缝只有这一处出入口,不能行守株待兔之策,那么不管里面是什么局,都只能先闯了再说。 第四十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神逸侧身挤进岩缝,脑子里转着奇怪的画面。心想要是越走越窄会不会把自己卡死在这山缝里,作死到这个份上的话,消防员可救不了他,换师姐来也难说,毕竟自然造化的伟力,未必见得就比修士要弱。 继而他想到眼下那对头是不是已经被卡住了,要是他们两人一起被卡死,过个百八十年,被旅游开发公司挖出来,只剩骸骨,不清不楚的,会不会被人当成一对恋人。再想下去好像有点太变态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萌生退意,故而给自己瞎找借口,这山势如果真能把人卡住,那不是正好帮他擒下对手,自己又不是个傻子,哪会一起被卡在那里给后来人耻笑。 于是他赶走无谓的念头,专心致志侧身而入。 岩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越走越暗,神逸不禁又想象着会不会有什么蛇虫鼠蚁趁机咬上一口,按下葫芦浮起瓢,一念才被压服,换个模样又来劝他退缩。 神逸被诸般念头扰得心烦意乱,胡思乱想之间突然顿悟,自己这个筑基修为来得终究是太过容易了。天宫道法固然厉害,或许自己也真的天资过人且机缘造化随身,然而终不免走得太快太急,心境未稳。 这还是有师姐不厌其烦点化他,帮助他的情况下,尚且一遇险境就诸念纷起不能自制,真要遇上厉害人物与之斗法,如此轻佻心境,纵有道法手段,又能熬过几关? 此刻再想昨夜一战,被阴鬼佛陀搓扁揉圆的欺负,当真输得不冤枉,自己走一步错一步,活该被打得死去活来。 冤枉的分明是那自号阴鬼佛陀的邪修,被天宫符法斩了几条命,被储物戒指这种稀罕货阴掉一条命,最后还吃了金丹期大能分身的一剑破万法,此刻想来,若不是那邪修往日作恶多端,命中注定此劫难逃,怕不是当晚就得下一场大雨为这冤鬼哭一哭。 想到这里神逸停下脚步,放任身体与岩壁贴在一起,闭目沉思。 这是不得已的举动,一来顿悟的机缘可遇不可求,不容轻轻放过,二来如不想清楚想明白,道心不坚,走下去也未必能有好结果。 他顺着思绪想那阴鬼佛陀,如果不是作恶多端,草菅人命,用人头炼出一串髑髅佛珠来替死,那么顶多、至多,在两张剑符之下灰飞烟灭,不必再被阴一回,更不必去挨那所谓一剑破万法。当真遇上稳压他一头的剑修,替死法宝又有什么用,就算再多千百条命,还不是要被一剑尽数斩灭,落个死不瞑目。 说到底,那些替死的髑髅,只是让他多受了几次殒命的痛苦,他早被自己法宝上那黑洞洞的髑髅眼窝盯住,注定比他人死得更加痛苦。 那么,戚应晖呢?作恶多端,道心被毁?但是就这么简单吗?仔细回味林文潇的解释的话,是天资和机缘滋养了他的傲慢,使他不再把自己当人,于是行事越发乖张,使其所谓道心外强中干,留下偌大破绽,结果被自己亲手抓回去的小姑娘三言两语毁了道途,如今想来,若不是亲手所抓判定了两者间的强弱,林文潇对他造成的伤害或许还能小一点。 那么自己呢?事到如今,神逸就是再怎么谦逊也明白,自己的天资和机缘,只会比戚应晖更多更强,自己暂且还没有生出傲慢之心,那么问题是什么呢?是走得太快而缺乏眼界经验,是修得太容易而不知自己深浅,是面前的选项太多而心猿意马,是尝过巧变的快乐而失了一往无前的决心。 原来…… 原来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原来当年读书时看到的这句话,竟然是这个意思。 那年以为自己已经看透,已比同侪走得更远。如今看来,那一步当先的代价,竟然是故步自封,结果多年过去,也没在这些心得上更进一步。 一念及此,追悔莫及。 一念及此,豁然开朗。 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曰: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又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思绪至此,神逸心思坚定,以进取的锐意镇压恐惧,他要用眼下的每一步,一点点补全自己走得太快太急的缺漏。 那一念间,一个问题闪过脑海,又被他很快压下:“那师姐呢?先天百窍,六道皆精,道心坚定,行稳致远,师姐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神逸步步向前推进,视野一片幽暗,耳畔只有自己脚步踩在砂石上的回音,恐惧仍在心底升腾,但神逸已经并不在乎,这是历练,也是机缘,他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 又行了百步不到,山壁渐松,他已入山腹,此处远离光源,目力再强也无用武之地,他干脆闭上眼睛,凝神使用其他感官。鼻腔嗅到一丝水汽,耳边传来轻声滴答,似乎山腹之中蕴藏泉水,却没有流出去,又或者千万年前,正是这山中之泉冲出了刚才通行的石缝。 继续往前,他听到一个细密的呼吸声,不禁咧嘴一笑——找到你了。 睁开眼睛,四下依旧漆黑一片,看来对方也没用什么东西照明,他便闭上眼睛继续循着之前确定的方向,轻轻向前逼近。那个呼吸声也逐渐明晰起来。 他的每一步都很小心,轻轻巧巧,但再小心也不可能完全压下一切动静。 突然之间,念力一颤,警兆大起,在听到空气中传来的破风声之前,神逸向后躺倒,什么东西贴着他飞过,打在山腹石壁上,发出金石交击的脆响声。 “好家伙,我不动手杀你,你倒先放暗器,玩黑暗森林法则是吧?”神逸心中大骂,动作也不迟疑,双掌将身后土石一拍,弹身而起,同时从储物戒指里取出龙泉剑,身如车轮凌空旋转,带着龙泉剑在黑咕隆咚空间里对着对方一顿猛劈。 不就是杀人夺宝么,是你先动手要杀我的! 对手既然先下手为强,一击不中,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不知道用的什么兵器格挡,总归是撞出一连片金铁交击声响。 神逸也没觉得自己一下就能把对方干掉,刚才那一阵急攻存了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心,但几下碰过,却感觉好像连伤都没伤到对方,立时依着剑篇道法的心诀运剑,剑在手中又凌厉了数分、迅捷了数分。 这一次对手招架的不再自如,饶是努力躲闪,仍被刺中数剑,吃痛闷哼。 “哼!就这?”神逸嘲弄一句,手上毫不松懈,得势不饶人,攻杀更见狠辣,饶是龙泉剑只是普通钢剑,也被他使得逼出一丝足以伤人的剑风。 对方听见神逸发声,豁然睁开眼,兵器交击间火花四溅,给黑暗的山腹里增添刹那光亮。映着这片刻的光,那人大喊一声:“住手!神逸!你小子特么不是在卧床休息吗?” 神逸听到这声音,也觉得耳熟,反应过来时赶紧收手:“马主任?!” 第四十一章 血性心肠 “别掏手机!”马奕峰在神逸认出他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制止其乱来。 “为啥?”神逸不明就里,但是还是老老实实把刚取出的手机收回了储物戒指里。 马奕峰说:“这洞里几十几百万年不见天光,你手电照明一开,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 神逸恍然大悟,话锋一转问道:“说,崖月百合是不是都被你采了!不说清楚我用手机照死你。” 马奕峰怒道:“反了你!是我采的怎样。” 神逸:“交出来,我要拿去救小胖!不然我照死你。” 马奕峰被这个摸鱼佬下属气得不轻,说:“你以为我跑这里来不是为了救王利发?但是光有崖月百合还不够,我查的古籍说,暗无天日的地方会生出幽冥昙来,一起采回去把握大一点,你要敢开手电坏我的事……我…我特么扣光你的绩效!” 神逸皮笑肉不笑的玩了个梗:“哇哦,你人还怪好嘞。” 马奕峰不爽:“少特么阴阳怪气,同事一场,我能看着王利发死么?人家小王干活比你认真。” 神逸好奇地问:“那不开灯你怎么找草药?” 马奕峰没好气地回答:“我这不是在想吗。” 神逸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张宁神符,虽然药不对症,好歹能让人静心专注,暂且提高念力,抹黑递给马奕峰说:“试试这张符。” 师姐不让他用符,没说不让他给别人用来着。既然马奕峰也是来救小胖的,虽然大家方法不大相同,能帮还是要帮一吧。 马奕峰接过符纸,道了声谢,旋即想起什么,又骂骂咧咧起来:“你小子上班的时候玩灵符,能不能有点正事,还有那天在医院,你还用灵符暗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咱俩的账没完呢。” 神逸不耐烦道:“少废话,忙你的,不就扣绩效么,扣扣扣。我今晚之前要把崖月百合带回去,没工夫跟你在这磨叽。” 马奕峰不爽:“怎么说话呢,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 神逸心说“难道你不是”并翻了个白眼,可惜洞里太黑,算是白眼翻给瞎子看了。 半个多小时后,还是在山腹里。 “搞定了没?”神逸百无聊赖地问。 “早就弄到了。”马奕峰回答。 “那还不走等啥呢?”神逸不高兴了。 马奕峰说:“我发现了一些蛇蜕,在这找蛇窝呢。” 神逸一听洞里有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骂道:“你有病吧,蛇又没惹你,你捅人家窝干啥,非得被咬一下才舒服?” 马奕峰反唇相讥:“你懂个屁,这种极端环境里能长出来的东西都稀罕,冒点险也值得。” 神逸:“你要冒险是你的事,先把崖月百合给我,我回去救人,万一你被蛇咬死,小胖不得被你给坑死。” 马奕峰停了下来,朝着神逸的方向问:“我还没问你呢,你打算怎么救王利发?” 神逸说:“小胖是被摄魂了,这点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马奕峰说:“没错,所以我要找崖月百合和幽冥昙。” 神逸继续说:“下黑手的邪修已经被我师姐干掉了,师姐等着我取幽冥…呸,取崖月百合回去炼制补魂丹。拖得太久的话,一旦我那天给小胖喂的锁魂丹失效,就救不回来了。” 马奕峰:“那你师姐漂亮吗?” 神逸:“姓马的,我砍死你你信吗!” 马奕峰终究是放弃了继续摸蛇窝这个轰轰烈烈的事业,和神逸一起退出了山腹。跟什么师姐不师姐的没关系,主要是觉得救人要紧。 重见天日后,俩人险些被正午过后的阳光晃瞎了眼,神逸御剑而起,帅了马奕峰一脸,马奕峰不无嫉妒地感叹:“你不是符修么,怎么还会御剑?” 神逸一边御剑在附近游来游去,一边臭不要脸地大声喊道:“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符修了,我是剑修。” 马奕峰也不在意神逸满嘴跑火车,大声道:“那你带带我,爬下去太费劲了。” 神逸自己御剑都勉勉强强,带人是根本做不到,不然他还真想给马奕峰来点恐高体验,对其进行小小报复。 于是他取出三张符飞到马奕峰手里:“旋风符和神行符,两张神行符贴大腿上,踩着旋风可以飞,你试试。” 马奕峰怒:“你特么刚说你不是符修!” 神逸笑:“我师姐不让我当符修。” 马奕峰更怒:“我还不让你上班摸鱼呢,咋不见你这么听话。” 神逸大笑:“你自己照照镜子,就您那张大叔脸,说话能有行政小妹妹好使嘛,还跟我师姐比?” 马奕峰又提出无理要求:“那你能不能停下来说话,晃的我眼晕!” 神逸边飞边大叫:“不行呀,我不会悬浮啊。” 马奕峰:“那我要没踩好风,掉下去怎么办?” 神逸大声回应:“别怕,我会给你收尸哒。” …… 走出牛梁山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两个中年社畜修士汗流满身。虽说对神逸而言不御剑回去主要是为了避免惊世骇俗,但想想在高空晒太阳的体验,慢慢在地上走路这件事并不让他觉得为难。 马奕峰基本上可以看作是个体修,使一对指虎短刃,功底扎实,真气浑厚悠长,短处是没什么神通术法可用,对神逸那些乱七八糟的花哨玩意羡慕得紧。 然而不光是天宫道法不传六耳,江湖规矩,打探别家修炼法门是大忌,所以羡慕归羡慕,马奕峰对此也没什么办法,身为散修,就得认命。 一路边走边聊,马奕峰自承祖辈是当兵的,在战场上枪林弹雨出生入死,所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何妨当初抗倭战争一打就是八年。他爷爷排行老二,与他大爷爷三爷爷兄弟三人在战场上跟着大部队转战千里,早就没了家里的音信。 山河破碎的年代里,不知道有多少家的青壮年上了战场就再也回不来,年轻人牺牲掉,刨了一家一姓的根也是寻常。马奕峰的三个爷爷在同一场战斗中牺牲了两个,只留下他爷爷奄奄一息,战斗结束后,被当地的农民救回去。费了老大劲才九死一生的活下来。 养伤的时候,老爷子就知道恩人老两口已是绝了后,有心报恩,却分身乏术。于是想着归队前一定要给老人家打上足够的柴火,猎上几头猎物,让老人家也方便过冬。 不料却在山里见到一个扛着大棍的力士和一个带着古怪高帽子、穿着古怪白袍的小胡子男人打成一团。一开始是因为那个力士一棍就能打折一棵树,老爷子想着等俩人打完了正好捡柴火。结果却看到一场从来就不敢想象的诡异战斗,老爷子日后回忆起来时说,比后来电视里面打的还好看哩。 之后双方打得两败俱伤,那个小胡子开口骂人,老爷子本来是听不懂的,但有一句“八嘎”十分刺耳,这才明白过来那小胡子是个倭国鬼子。 老爷子血性心肠哪还忍得下去,心说好你个小鬼子跑到我们大夏来作死,既然你敢落单,老子就敢让你死在这,拿起土铳子“嗙”“嗙”就是两枪,小鬼子猝不及防被打倒,一时没死掉,老爷子又冲上去用枪托一顿砸,把那小鬼子砸成了真鬼子才罢手。 拿大棍的力士彼时还剩一口气,他说那个白袍的小鬼子是个什么阴阳师,一身法术邪门得很,自己是这山上隐居的修士,没门没派。听说有阴阳师要对自己国家的军人暗地里施黑手,所以才把他堵在这。 力士不计生死才将那倭国阴阳师打成重伤,本以为对方术法诡谲多变、包罗万象,自己要白白赔上性命,没想到祖宗保佑,杀出这么一个小战士来,把那阴阳师结果掉了,眼下自己虽然是活不成了,心里仍然觉得快慰。 那力士临死摸了一块玉塞到老爷子手里,再说不出什么人就走了。这玉便在家里传了下来。 第四十二章 师父引进门 修行在个人 “所以老爷子就用这块玉成了修士?”神逸问道。 马奕峰苦笑摆摆手:“哪呀,我爷爷只觉得那玉是忠义好汉留下的东西,恨不得给供起来,后来家里到了我们这代,我是长孙,就把这玉传给了我。咱们这代人上网多,想得多,我试了各种办法,才发现里面果真有一篇修炼的法门。” 神逸吃惊:“卧槽?就白白放了那么多年?” 马奕峰说:“是呀,这可能就所谓仙缘了,缘分不到没法强求。” 神逸感慨:“那咱们公司这仙缘重了点,咣咣俩人了。” 马奕峰斜眼看了他一下:“谁给你说是俩人了?” 神逸:“啥?你意思还有第三个?” 马奕峰稍微有点吃惊:“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神逸有点心虚,感觉马奕峰要说不好的消息:“知道啥?不知道啥?” 马奕峰:“你难道不知道,这市面上修士比研究生多?” 神逸以为自己没听懂:“啥玩意?” 马奕峰怀疑的看着他,怀疑这小子在装傻。 但神逸此时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太傻了,由不得他不信这是真的。马奕峰长叹一口气,说:“咱们国家,研究生只占总人口的0.7%,1000个人里7个研究生,修士占2%,差不多是研究生数量的3倍。” 神逸觉得马奕峰在胡说八道:“啥啥啥?你闹呢?” 马奕峰:“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神逸反驳道:“要有这么多修士,那不是早把世界推平了?你开玩笑也不打个草稿。” 马奕峰哂笑:“倭国有没有阴阳师?欧罗巴有没有魔法师?阿美莉卡有没有超级英雄?” 神逸:“那为啥之前除了看电影都没见过呢?现在打仗也都是热武器。没见哪里有人斗法啊。” 马奕峰叹气道:“原子弹造出来以后,投入实战的才两颗。大家就都整天互相威慑了。修士也是一样,你让什么化神期的大佬没事对轰大招,老百姓日子还过不过了?你再想想,我听说咱们这还有好几个渡劫大佬呢,能跟他们互相对峙威慑的大佬们真要是动起手来,不把地球给打漏气了?” 神逸:“哎,你别忽悠我啊,我也是见过修士的,人很多修士根本就不把普通人当人的,把地球打漏气了又咋样,他们会怕?” 马奕峰:“还真怕。” 神逸:“啊?” 马奕峰:“你知道太阳系有多大么,你猜渡劫期大佬横渡到半人马座找比邻星能够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神逸愣了好一会,还是感觉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有气无力的骂道:“你妹,我总觉得你在忽悠我!” 马奕峰笑:“这都是常识,你不是有个师姐么,不信你回去问你师姐。” …… 坐在回程的出租车上,马奕峰的心情格外的轻松,神逸的心情格外的丧,马奕峰轻松是因为有神逸和其师姐帮忙,王利发得救的机会变大了许多,神逸丧是因为原本以为自己变成了故事的主角,眼下一看,可能还是杂鱼一条。 来到出租屋的时候,赵雪盈已经把各种材料炮制的差不多了,不知道她在这个过程中就已经费了些什么手脚,神逸竟然能从她举手投足间看到一点倦意,不多,却很扎眼。 赵雪盈见神逸回来时还带了个人,也不在意,问:“崖月百合取到了吗?”神逸转身向马奕峰伸手,马奕峰愣了片刻,忙摘下随身小包,递了过去,赵雪盈随手接过,伸手一引,其中百合便一一飞出,别的东西她看也没看,丝毫不取。 崖月百合在真元牵引下排成圆环,围着赵雪盈旋转。 赵雪盈挑挑拣拣,点评道:“大多年份不足,本无必要采来,不过下手还算有分寸,留了根茎,来年花开不损年份,倒也不算太浪费。嗯……这一株不错。” 马奕峰从未见过如此挥洒自如手段,只觉得眼花缭乱,就连被点评时苛刻了些,也心悦诚服。好一会他才口干舌燥道:“仙子,包里还有幽冥昙,不知是否用得上?” 赵雪盈听到,微微挑眉:“哦?”用手一指,又引出几颗花骨朵,看过之后微微颔首:“确是幽冥昙没错,看花苞颜色,年份至少已有千年,不过并不合用。” 马奕峰赶忙上前说一句:“不合用也没关系,这幽冥昙是我采百合时顺手所获,愿送给仙子。” 赵雪盈这才瞥了他一眼:“哦?那么你想要些什么?” 马奕峰弯腰拱手,诚心说:“送就是送,不敢奢求。” 赵雪盈闻言冷冷哼了一声:“哼,那我不要了。” 马奕峰一时不知所措,怎么诚心诚意白送还把这仙子给惹恼了。 不过他毕竟是职场中层,心思活泛,脑子转得快,马上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连忙改口道:“仙子息怒,是我冒昧,我散修一个不懂规矩,愿以幽冥昙换成等价的丹药符箓,以助修持,不知仙子意下如何?” 赵雪盈看了他一眼,说:“好。”然后把多余的崖月百合送到神逸面前,说:“师弟,你炼一炉阴神洗髓丹给他,符箓也暂且由你出,金刚符、神行符、各30张,聚气符画100张给他。”说着将幽冥昙收入戒指。 赵雪盈又对马奕峰说:“你是体修,阴神洗髓丹正好助你洗练筋骨、稳固魂魄,等洗练好了,用聚气符修炼,不必吝惜,只管勇猛精进……以你眼下的境界,半年之内当可结出中品金丹。” 马奕峰听得两眼放光,修行这档子事,讲究“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师父引路和个人苦功缺一不可,他就亏在没有师父指路,走的磕磕碰碰,16岁开始修行,炼气期就用了12年,如今33岁,虽然已是筑基中期,却隐隐察觉自己修炼太粗糙、囫囵吞枣。要说结丹他虽有自信,却怎么说都是十几年往后的事情,生怕早了走火入魔,一步踏错落入万丈深渊。 眼下机缘砸在脑袋上,他犹嫌不足问道:“如果我不着急,想要上品金丹的话……” 赵雪盈深深看了他一眼,哂笑说:“你所持功法太过粗陋,而且只是一门辅法,原本结下品金丹都勉强,也亏你竟然敢想上品……好吧,那我给你指条路,你洗髓后,先不要用聚气符,重新观想参悟功法,看看能不能有所得,如能从瓦砾中寻得璞玉,找到正法,那我就再送你一颗丹药,助你结成上品金丹。如不能寻得正法,那就需用其他东西找我来换了,看你的机缘。” 马奕峰听得目瞪口呆,眼前仙子到底是什么人物,一眼就能看出他根脚,他自己知道的能看出,不知道的也能看出,还讲不讲一点道理。他暗暗庆幸这次相遇运气不差,没有得罪对方。若是在战场上相遇,以这仙子的眼力,会发生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神逸苦着脸为难道:“师姐,我朱砂用完了,而且好几家药店的稀罕货才刚被我搬空,画不出那么多符啊。” 赵雪盈听了噗嗤一笑:“我差点忘了,本门那个秘传朱砂呀,有几味药是阻挠你行气落笔的,为的是让你画符时也能磨炼积累修为。我给你重新开一张单子,你再去买,一点都不难凑。” 神逸:“卧槽,还有这种事?” 赵雪盈笑:“你是不知道祖师爷们的怪脾气,以后道行深了,自然能感觉到。” 第四十三章 捧在手心上宠着 神逸又跟马奕峰商量了一阵,说反正聚气符不急用,让他等等,自己要收集材料调制经典款朱砂画符,那么多符一口气画下来实在是很无聊,如果能顺便练下功,他心里才能觉得没那么亏。 这场生意里马奕峰是求人一方,自然无有不可。然后神逸确定了下阴神洗髓丹所需药材,发现除了崖月百合、蛇血和五毒粉外,都是些寻常材料,他不耐烦出去跑,直接在手机上下了一单,就开始在脑内预演炼丹流程。这丹药并不麻烦,天宫道修士在练气境就能着手炼制,属于是在神逸脑子里滚瓜烂熟的那部分,只不过头一次开炉炼丹,又有人窥视在旁,神逸怕玩脱了丢不起这人。 外卖小哥很快就到,大包小包拿了一堆,神逸才意识到这些药虽然不稀罕,品类多了,个头倒不小。客客气气跟外卖小哥交接了一遍,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本以为第一次使用合气鼎是给女人练驻颜丹,没想到真正动手时,是给老爷们练洗髓丹。莫名就觉得自己亏了,神逸很是委屈。 他摆好一个修炼回气的坐姿,在合气鼎前开始整活,招来术修火焰开始炼丹。 另一边赵雪盈也开始练补魂丹,看到神逸的举动她暗暗赞许,这小师弟真的是个卷王,总能抓住每一个机会,把修炼融入其中, 炼丹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事情,火候把握很麻烦,不能太大不能太小,作为新手,使用术修火焰往往不是会在控制火焰上出问题,而是炼到后来内气不继的问题,前功尽弃得不偿失。所以作为一个新手,哪怕用天然气灶炼丹都不为过,只要提前确定天然气余量还够就行。 但看神逸那个坐姿,赵雪盈就知道他打什么注意了,分明是要用这次炼丹的机会来捶打自己的内气。 如果自己的那些个学生也有师弟这么努力就好了,倒不是觉得学生们不够辛苦,只是感觉在主动性上,还是差了很多。 补魂丹的大部分炼制工作他已经在白天搞定了,但最后一步也颇为麻烦,师姐师弟俩人一炼就是一整夜,马奕峰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在旁边看,后来渐渐觉得困倦无聊,干脆打坐行功,仿佛是被卷王给感染了。 天色蒙蒙亮时,赵雪盈率先收手,补魂丹出炉,虽然只得一颗,却弥足珍贵。她看了看一旁的师弟,阴神洗髓丹所需药材已经全部入炉,眼下师弟正双手环绕合气鼎,有条不紊。 她伸了个懒腰,在一边沙发坐下,以手拄着脑袋,很快鼻息沉沉的睡去,她这两三天的消耗,远比神逸所见要大。 然后才是神逸熄火收丹,零零碎碎的崖月百合全部炼掉,最后不多不少练出12颗阴神洗髓丹。他手上也没有什么白玉瓶之类的东西,取了个塑料饭盒凑合,也算不损药性。 算算时间只要今天晚上给小胖把补魂丹喂下去就行,他也难掩倦怠准备睡觉,把马奕峰从入定中唤醒,一把将塑料饭盒塞到他手里。马奕峰懵逼的问:“这是什么?” 神逸打了个哈欠:“阴神洗髓丹,师姐让我给你练的那个。” 马奕峰看着盖子上画着流氓兔的蓝色饭盒:“我还当你给我准备了一盒午饭呢。” 神逸说:“你可不敢。一顿吃下去,拉脱水都是轻的,可能眼一闭一睁就到下辈子了。回去你自己找个瓶瓶装了,这饭盒我还要用呢。” 马奕峰:“你可真是个小气鬼。诶?仙子已经睡了?” 神逸:“炼了一宿丹,肯定要补个觉啊,得嘞,一会要上班你也快走吧,我得补一觉。” 马奕峰感觉怪怪的,说:“你让我去上班,你自己在家睡觉,我咋觉得这么怪呢?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是你领导来着。” 神逸继续打哈欠,坐在床边心不在焉地说:“嗯嗯,你没记错,你是我领导,但是我请了三天假呀。” 马奕峰更不乐意了:“你还敢说,你小子请假的时候分明是撒谎,还有上次,你说你被车撞瘸了,是不是也是撒谎。” 神逸目光越来越迟钝:“是是是,都是忽悠你的,忙着跟人打架呢,你可快走吧,我要困死了。” 马奕峰越发觉得跟这个毫无求生欲的下属聊天没意思,挥手道别,又深深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仙子,离开时连关门都小心翼翼的。 神逸看到门合上,往后一仰,横着躺在单人床上,留出大片的空间,就鼾声大作。 赵雪盈修为深厚,即便是积累了几天的疲惫,也没用太多时间就睫毛颤动醒了过来。看见神逸古怪的睡相,知道他是给自己留床位,不禁莞尔,这小师弟是有点可爱的。 于是她贴心地一脚踹醒师弟。 神逸弹身坐起,左眼没睡醒,右眼在做梦,表情很无辜:“咋啦?” 赵雪盈佯嗔道:“躺好睡。” 神逸“哦”了一声,屁股一扭重新躺好,鼾声如雷。 赵雪盈从桌上拿走钥匙,下楼转了一圈,有心体验一下师弟平日里的生活。这个小师弟人还不错,资质也好,甚至看起来也挺勤奋。但不知道为什么会穷成这个样子。 感觉不大合理,再想一遍又仿佛理所当然。 她比师弟大六岁,见过更多的所谓人生无奈,那些无奈大多是别人的,每一个都很合理,每一个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每一个都像泥沼。 她很幸运,先天百窍,媚骨天成,被师门捧在手心上宠着,被追求者捧在手心上宠着,16岁前毫无所觉,16岁后她觉得她在生命这场游戏里里是选中了简单难度,20岁后她感觉,那不是简单难度,而是另一种呈现方式不同的复杂。 原来那些青睐和照顾,背后都隐含着某种对于报偿期待,那是一份沉重的期待。玄望子希望她修行有成,成为天宫道虚字辈的中流砥柱,殷殷期待压得她喘不过气。使得足够优秀的她在师父面前时总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够努力。 那些追求者的期待则更加简单粗暴,他们给予爱,给予善待,他们求索爱情,更求索欲望,她保持拒绝,拒绝接受也拒绝付出。爱慕者们大受打击,但并非每个大受打击的爱慕者都能保持绅士风度。她的风评无端开始变坏。 后来她寻了个天资同样过人的男人结为道侣,在俗世里举办了一场婚礼,得到了耳根的清净。丈夫对她很好,很痴缠,但也很紧张,那是一种担心自己留不住她的紧张。为了让丈夫安心,她也同样痴缠,潜心修持,除了工作,并不参加更多的世俗交际。 然而,赵雪盈却总能感觉到自己和丈夫之间隔着薄薄的一层什么,说不清道不明,扯不开撞不破。 说不上为什么,结婚之后丈夫的修行进展迟滞,最终在一次斗法中败给对手,赔上性命。 那一天,赵雪盈深刻的感受到——什么修士,什么天骄,每个人都是凡夫俗子。每个人都沉沦在凡夫俗子的喜怒哀乐之中。 走在师弟门口的街上,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笑,每个人都那么平凡,每个人又都不一样,谁说在这街头走过,就能体会他人的心境?难道师弟去过自己的学校就能体会她的种种思绪吗?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每一个灵魂都注定孤独。 想到此处时,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格外有趣的混账,联系人姓名存的是“中央空调”。 第四十四章 它正经吗 赵雪盈单手抱胸接起电话,笑吟吟调侃:“喂?小五,你还知道想姐姐呀。” “嘿嘿,女菩萨,你这话里有味道哦。”第五个人在电话的另一边同样在笑。 “说吧,什么事?”赵雪盈一边看着四周风景,一边随口问。 老五故作委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没事我还不能想你了吗?” 赵雪盈嗤笑道:“骗鬼去,那你敢发誓吗?” 老五想了想,说:“不敢,怕你降雷劈我。” 赵雪盈脸一黑:“我到底给你留下了什么糟糕的印象?你这么编排我良心不会痛吗?” 老五死皮赖脸,厚颜无耻:“怎么会呢,我又没长那东西,拿什么痛?” 赵雪盈被逗笑:“没想到你这没良心的家伙还挺有自知之明。” 老五:“那是~不过女菩萨,说正经的,我发现了个看电影的好去处,你要不要来。” 赵雪盈有点不明就里:“看电影不就是看电影,能有多大区别。” 老五:“去了就知道了,你来不来嘛?” 赵雪盈:“行吧,在哪?” 老五嘿嘿笑道:“就在你学校附近,你下班了我去学校门口接你。” 赵雪盈莞尔一笑:“我休假呢,你来我师弟家接我吧。” 老五一惊:“啊!你们!” 赵雪盈轻启朱唇:“哥~吻~~” 老五赶到时,神逸正睡眼惺忪地坐在桌前吃饭,东西挺好,让人食指大动,神逸的主要问题是没睡醒,没胃口。 事实上除了之前练功练得过火,需要大量补充能量以外,神逸很少舍得在外面买吃的,通常是用手机订几天的菜塞到冰箱里,慢慢做着吃。 好处是自己最懂自己的口味,味道总是过得去,而且省钱省时间。 坏处是他不太懂烹饪,来来去去做什么都一个味,吃久了毫无期待感,但是省钱省时间。 眼下桌上铺了五六个湘菜,都是师姐给他买回来的,神逸满心惋惜,这么开荤的机会可不多,岂能让胃口把自己给倒了,但是生理感受这个事情吧,跟一个人的主观意志没啥关系。 老五就非常不客气,“哟”了一声就自己去厨房拿碗筷了。赵雪盈大声提醒他吃饭先洗手。 神逸在桌边坐着,仿佛那一桌东西跟自己无关一样,问:“老五,你咋来了?” 老五一边嚼着粉蒸肉一边说:“你吃好吃的都不带我,我闻着味就来了。” 神逸当时就不想说话了,这个老五嘴里没句正经的。 老五仿佛没看见他不爽的表情,只管炫饭,边炫还边夸,边夸还边吧嗒嘴。感谢他吧嗒嘴,神逸总算被搞出点食欲,也把手伸到桌上拿起了筷子。 赵雪盈仿佛吸风饮露的仙子,并不用餐,神逸心不在焉,还在想金丹期真好,饭都不用吃,俨然忘了前些天一起吃焖锅的时候,师姐下筷子,那是又快又雅。 猪都爱吃抢槽食,老五这个有力的竞争者加入后神逸的食欲逐渐打开。胃大得像个泔水桶,只管有的吃就只管倒得下,直吃得老五啧啧称奇。 当神逸扫完最后一块红烧肉时,老五扶着肚子,问赵雪盈:“你们修士都这种胃口嘛?” 赵雪盈笑笑:“男修士才这样,女修士怕胖的。” 神逸心里一沉:“师姐意思是,以后我都饭量得这么大?那得多少钱吃下去?” 赵雪盈说:“别怕,吃点东西而已,师姐养得起你。而且也不是顿顿如此,你昨晚上炼丹消耗很大,才会需要补一补。” 神逸诧异道:“那你不是也炼了一晚上丹。”随着头脑清醒过来,他想起师姐并不辟谷了。 赵雪盈笑道:“我嫌太油,你别管我。” 老五狐疑地插了句嘴:“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也炼丹,你也炼丹,你们说的这个炼丹,它正经吗?” 在神逸有所反应之前,赵雪盈一把搂住了神逸肩膀,向着老五抛个媚眼:“你觉得呢?” 看到老五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神逸意识到,这才是对付流氓的正确姿势。 晚上7点,马奕峰不请自来准时出现,一露面就催促神逸快些跟他去看王利发。神逸从师姐拿取了补魂丹,就被马奕峰拽上了车。 开车路上,马奕峰吐槽:“你坐这位置是我老婆的。” 神逸问:“那我去后面。” 马奕峰:“别,那我会感觉你像我领导。你小子会开车嘛?” 神逸:“我有驾照,买不起车,你敢让我开吗?” 马奕峰想了想:“算了,还是我开吧。” 神逸前脚一走,赵雪盈和第五个人也相继离开。 他们俩人在车上就没那么多烦人事,老五非常不介意赵雪盈坐在所谓“老婆位”,反正他没有老婆。 赵雪盈比他还放的开,伸手在椅子侧面拧了一下,副驾驶的椅背便放倒下去,解开高跟鞋,把一双脚丫架在了前挡风玻璃那里。 老五调侃道:“赵老师,注意影响。” 赵雪盈怡然自得的将手指放在嘴边:“嘘——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是老师呢?” 赵雪盈躺在座椅上玩了一路的消消乐,玩得老五整个人都unbelievable了,老五中途抗议过,能不能陪自己说说话。 赵雪盈说:“你说嘛,我听着呢。” 这个回答让老五扫了一半的兴致,但他还是试图开腔,刚说了两句,赵雪盈“回答”了一句:“amazing!”然后咯咯咯笑个不停,老五就知道自己不该留下这一半的兴致。 老五停好车时,赵雪盈起身四下望了望:“这是哪?” 老五一头黑线:“你学校附近啊。” 赵雪盈又看了一阵,还是没认出来。老五很无奈:“这是你学校后面的一条街,刚你少玩一会游戏就能把路记住了。” 赵雪盈:“哦…那我为什么要把路记住?” 老五陷入沉思:“你说得对。” 老五所说的看电影好去处是有点独特的,一楼是接待厅,二楼是院线,老五的目的地在三楼。 上到三楼后,赵雪盈就觉得环境氛围有点怪怪的,三楼吊顶不高,墙壁隔音做的还不错,昏暗的走道在灯带下刚好可以看清,却又保持着某种温馨的低沉。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有种糟蹋东西的奢侈幻觉。 走廊两侧厚重的房门隔着相等的距离,表示着它们背后是一个个小包间,比起电影院,倒更像是个ktv。 老五推开预定的包间房门,对赵雪盈说:“请吧,我尊贵的客人。” 赵雪盈笑道:“油嘴滑舌。” 这的确是她没见过的阵仗,小小包间里还设置了玄关来增加隐秘性,越过玄关,包间的内景才跃然眼前。 墙壁被贴纸贴过,四壁是大海和沙滩,房顶是星空,因此吊顶的灯也被设计成很多个陷进去的小灯,第五个人在墙上按下第一个开关,亮起七八盏黄光的顶灯,再按下第二个快关。又亮起八九盏白光的灯,再加上房顶处贴的一圈窄窄的镜子,小小空间里仿佛星河灿烂。 看电影的屏幕镶嵌在墙壁上,画幅极大。总感觉应该是ktv里用来唱歌的主屏幕。 包间的主要空间被一张两米宽的双人床征用,不知道基于什么目的考虑,床边堆着厚厚的一圈海洋球,一张一米多长的窄窄床几摆在双人床中间,将床面分割成两个部分,透露着某种在这个暧昧场景里不应该有的矜持。 赵雪盈特别想明知故问:“你说这电影院它正经吗?” 第四十五章 就停在这里就好 私人电影院这东西,以前并非没有耳闻,只是赵雪盈没想到会是如此画风,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感慨,自己的死鬼修士老公真是很不会享受生活。如今人不在了,万事皆空。 这是很多修士都想不明白的事情,所谓求长生,到底求的是什么。为了存在而存在,那么存在之后呢。 眼前的小五,凡夫俗子、中央空调、冥顽不灵、沉浮于欲海中不得自拔,别说是修士了,普通人也有充分的理由鄙视他品行不端。他若是不加节制遭了大难,人们都会去耻笑他,谴责他,说他“活该”。 可是如果他不这样生活,又该怎样生活呢?他是个酒吧经理,上大夜班是常态,待人接物全是与客人周旋,与旁人岔开的生活节律造成他虽然每天都要同很多人说话,却没机会交下几个真心的朋友,更别说和朋友聚会旅游了。让他管理好自己的欲望,过昼伏夜出的生活,成为服务他人欲望的一片齿轮,直到劳损吗? 那时人们会如何评价他?会歌颂他的高尚自制,感谢他的服务吗?恐怕不会,人们会说,他这吃的是青春饭,把身体耗空了能挣几个钱;人们会教育孩子说“看,这就是不好好读书的结果”;人们会批评他不是一个正经人。 赵雪盈没有亲见这个场面,但这个想象的真实感让她有点难受。 她还知道,那些所谓做正经工作的人,一样要掏空身体和精神,换来一身伤病,只是没有出入于灯红酒绿的场所,便无端高尚起来。却也高尚的有限,她是教师,她和她的同僚有没有受到尊重,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其中的苦楚有多少是师德不佳咎由自取,有多少是人心叵测无端猜忌,她分得清,旁人分不清,她不在乎,旁人也不在乎。 “每个人都不在乎,每个人都不被在乎。我们注定不能彼此了解,我们注定孤独。”赵雪盈在心底窃窃诵唱。 “来,饮料!”就在赵雪盈走神时,老五已经把一听可乐丢给她,亏得赵老师眼疾手快,才一把接住没有被砸中鼻子。 她大声训斥:“不要丢碳酸饮料啊,会喷的,白痴。” “好的好的。”老五说着又丢了一个给她,她无奈地一把接住。 老五这才甩掉鞋子爬上床来。 电影的屏幕正在启动,老五帮她开好可乐,放在床几上,问:“有什么推荐的片子嘛?” 赵雪盈“咦”了一声,说:“我整天备课教课,不知道档期上有什么电影呀。” 老五说:“档期电影要到院线看,私人电影院不能使用密钥,只能看老片子,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赵雪盈想了想,说:“《罗生门》吧。” 老五拿着遥控在片库里翻翻找找,找出一部古老的黑白片,然而只有这一部对得上号的,一脸不自信地问:“你说的是这个嘛?” 赵雪盈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黑泽明的《罗生门》,很经典哦。” 老五嫌弃道:“这也未免太——‘经典’了一点吧。” 赵雪盈:“你看过了?” 老五:“那倒没有,看这个画风我已经想秒退了。” 赵雪盈:“那看看吧,我想让你陪我看。” 老五当即痛快答应,并给自己开了可乐。 老五没嫌电影难啃,赵雪盈没嫌可乐糖多,两人象征性地干了一下杯。 一开始,老五的评价集中在“电影节奏真慢”“感觉真无聊”“女主真丑”等方面,后来他也发现了玄机,惊呼:“这不是《英雄》么?” 赵雪盈平静地说:“比《英雄》早50年。” 老五很奇怪:“你要喜欢这种的话,为什么不看《英雄》呢?画面还好看点。” 赵雪盈摇头不答。 电影在罗生门前结束时,氛围很压抑,压抑中带着一点微末的希望。 赵雪盈问:“来,一句话总结下电影内容。” 老五:“不要了吧赵老师,我知道你教语文,但是高中已经不总结这个了吧?” 赵雪盈不说话,斜眼看着他。 老五:“好好好——让我想想。” 他突然冒出了一句:“每个人为了不同理由带着面具说谎?” 赵雪盈心满意足,跪在床上,凑过去,在第五个人耳朵边亲了一下,说:“谢谢。” 老五诧异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赵雪盈靠回方枕上,喜滋滋地玩着手机。让老五产生了一种“这女人疯了”的感觉。 老五说:“我们能在这里待到明天早上,你还想看什么。” 赵雪盈说:“到你挑了。” 老五:“真的?那我可随便挑了。” 赵雪盈笑道:“随便,你不就想找个限制级的么?” 老五被点破机心,顿时兴奋凉了一半,整个人委顿了下来。 赵雪盈把注意力从消消乐上挪开一点,看了看老五的侧脸,笑着继续玩,大方说:“没事,看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老五长叹一声:“我就是想让你不好意思的,但是感觉你这个女流氓根本就不会害羞,那还看个鸡毛。” 赵雪盈想了想:“我可以假装一下配合你。” 老五:“滚,不要。哄你师弟去,不要哄我。” 赵雪盈笑道:“哎哟,相好的吃醋啦?” 老五:“吃,当然吃,就没见你对谁那么好过。” 赵雪盈伸手过去够着老五的脑袋摸了两把,说:“那是我师弟,而且我们之间又没什么。从他拜入师父门下当了我师弟,就已经注定是我的至亲之人,我当然会照顾他,但却不会讨好他,你明白嘛?” 老五转过身来,看着赵雪盈问:“言下之意,你会讨好我咯?” 赵雪盈点点头。 老五努起嘴,用手指了指,于是俩人很不克制地吧嗒了一口。 然后老五也选了一部老电影,不是限制级的,是《罗马假日》。 赵雪盈看了一阵以后问道:“所以你们男人喜欢奥黛丽赫本这型的?” 老五坦诚道:“男人喜欢年轻漂亮的。具体说的话——年轻大于漂亮。” 赵雪盈笑起来:“那我可老了,我比你大六岁呢,你忘了?” 老五:“女大三抱金砖,你大我六岁,抱两块金砖。” 赵雪盈:“我大你三十岁,抱十块金砖你能受得了嘛?” 老五:“得得得,不就想让我夸你驻颜有术嘛,我知道,你永远都二十岁。” 赵雪盈满足的一笑:“嗯,可不,二十岁零一百九十五个月呢。” 老五:“亏你能零得出口,好好看电影。” 对很多人而言,《罗马假日》也许是学习所谓“浪漫”的入门教材,结局的遗憾和意犹未尽,让人忍不住想要推着后背去成全公主和记者。既然不能成全他们,那就姑且成全自己,所以总体而言,这部电影算得上功德无量。 然而一旦过了三十岁,人就变得现实起来。 老五意外的发现,这一次看这部电影,和初看时感觉并不一样,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结局,就停在这里就好”。 因为浪漫终究是浪漫,是经不起柴米油盐的空中楼阁,人生需要何其有幸,才能够与最想要相爱的人共浪漫而不用共辛酸。 患难与共这个词很浪漫,但生活现实中的具体场景会撕掉一切美好的面纱。魔鬼全都藏在细节里。 “王子和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总是经不起成年后那句“后来呢”作为拷问。也许正因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想,所以第五个人压根从来就没想过要结婚。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张床几已经被挪到了别的地方,赵雪盈侧躺在床上,背靠着方枕,头枕着第五个人的大腿。 电影看完的这一刻,老五觉得腿有点麻。 第四十六章 红尘里打滚的痴儿 你拿我当枕头,我拿你当扶手,老五很随意地把手搭在赵雪盈身上,一边在摩挲,另一边在用遥控器挑选电影。 赵雪盈慵懒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给自己枕得更舒服一点。调整之后,老五惊喜地发现竟然稍微换一下角度,腿也不麻了。 第一个电影太压抑,第二个电影又好像很遗憾——虽然老五觉得两个主角在一起了才是真遗憾,所以老五想找个欢快点的电影,但就好像电子阳痿了一样,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准确的说,不是没有兴趣,而是如果随便看个搞笑片,那种沙雕感肯定会把气氛破坏殆尽。毕竟他的主题是约会,而不是看个合家欢电影。 翻来翻去都没主意,他只好开口求助:“女菩萨,别玩了,还有什么推荐的吗。” 赵雪盈,一边消一边问:“推荐啥样的?” 老五想了想:“不要黑白的。” 赵雪盈:“那,黑泽明的《影子武士》。” 老五:“赵老师!” 赵雪盈:“嗯?怎么?” 老五:“你是黑泽明的粉丝是吧?” 赵雪盈:“不是,我只是自己遭过的罪希望看到别人再遭一遍。” “操!你竟然是这么想的?”老五大怒,顺手对赵雪盈发起攻击,赵雪盈被吓得哈哈大笑,不知怎么的就在躲避间翻了个身,跪坐在了床上,一边喘气一边笑,抬手拨开乱掉的头发。 老五绝不服输,再次发起攻势扑了过去,赵雪盈笑着继续躲闪,然而房间太小,施展不开手脚,于是某个金丹期修士“理所当然”地被按倒在床上。 两个人笑着闹着,气喘吁吁。 赵雪盈突然颜色一肃,老五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只摁住的手已被挣脱,赵雪盈将手指放在唇边,蹙着眉:“嘘——” 没有了电影声,没有了打闹声,房间里安静下来,然而厚重的隔音门阻挡,老五却没听出什么,但他知道他和赵雪盈的感知力不在一个水准上。 在这种时候他很乖,既不好奇,也不多事,自己回到床头坐好,开始找电影看,突出一个不添麻烦。这种知趣是赵雪盈见过的所有男人里独一份的,连她的师弟她都多少觉得有点不自量力爱管闲事——特指胡乱送灵符。 赵雪盈穿好高跟鞋,走出房间,其实要说老五不担心也是假的,不过他觉得赵雪盈所在的世界不是他能理解的,也轮不到他担心。 不过这次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题大做,因为满共也就过去了两三分钟,赵雪盈就黑着脸回来了,这个表情让老五颇感意外。 “怎么啦?”老五关心道。 “哼!”赵雪盈气哼哼地坐在床上,跟着老五一起看电影。 老五笑道:“谁这么大能耐,这几秒钟把你气成这样?” 赵雪盈仿佛心乱如麻,没有立刻回应,老五只好装出一副很上头的样子,表示要亲自去看看谁惹了他家女菩萨。 赵雪盈将他拦住:“你别去……是我学生。” 老五闻言一愣,旋即会意到什么。为了不雪上加霜,他憋着笑意问:“你学生早恋,来这边胡闹了?” 赵雪盈颔首以示确认。 老五立刻明知故问地提出了几个根本不可能的可能性:“怎么,他们在这边遇到黑恶势力了?” 赵雪盈愣了愣,说没有。 老五又问:“你刚闯进去骂他们,被学生怼了?” 赵雪盈有些红脸地叫道:“怎么可能这种时候闯进去啊。” 老五更加会意,打了个哈哈:“嗨,我还当什么事呢。这不是很正常么?” 赵雪盈大怒:“什么正常?哪里正常?你知不知道高三有多重要!他们竟然!而且这种事情,万一搞出事了怎么办?你在这说风凉话。” 老五笑道:“我以前上高中那会也这样啊。” 赵雪盈急怒反驳:“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当初管好自己,现在说不定会更好?” 老五不急不躁,说:“我能多好呢,学一肚子知识,像你一样当个老师,受人尊敬?你觉得如何呢?” 赵雪盈被这话给问住了——如果她真的只是个老师,以她的性格,到这个年岁,或许真的会瞧不起老五这种“不三不四的人”。 可她毕竟还是个修士,修士会以更加跳脱的眼光,高高在上的审视一切,也会用更加清醒苛刻,时时警醒自己。所以时至今日,她并不觉得“老师”“酒吧经理”“修士”这三个身份中,能分出什么高低贵贱来,说到底,都不过是红尘里打滚的痴儿。 见赵雪盈没继续说话,他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冲进去一顿好骂阻止他们呀?你这么大能耐,难道还制不住他们?” 赵雪盈叹了口气:“我制止他们容易,但是之后呢。我要怎么处理?我严肃处理,通知他们家人?那让两个孩子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多了?我打个马虎眼放了他们,他们又会怎么想?被我捏着把柄而一直惴惴不安?还是觉得这事情也没什么了不起?何况我能阻止现在这一次,难道还能阻止已经发生的事情和以后可能要发生的吗?” 老五笑着说:“你想的还真多。” 赵雪盈蹙眉:“那是我的学生,他们这么做是有可能伤害到自己的。我怎么能不想?” “想也没用,人总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或者是现在,或者是未来。你既然考虑到现在不去阻止他们,那就是选择了未来让他们付出代价。而且说到底不是你在选,是他们自己选了今天此时此刻的做法。再说了,他们的父母放任他们这么晚不回家,不是父母的问题?谁家父母不是过来人?哪个过来人不懂青春期是怎么回事?”老五从各个角度宽慰着自己的情人,心中暗暗觉得扫兴。 “可他们是我学生。”赵雪盈又重复了一遍。 “那你看我给你演一出。”第五个人有些恼火,觉得多说无益,要快刀斩乱麻。 于是他把衣服拉得乱糟糟,抠开一罐啤酒浇在自己身上,然后穿了一只皮鞋,光着一只脚走出了包厢。 赵雪盈见状瞪圆了眼睛,紧跟出来,老五低声询问哪一间,赵雪盈一边叮嘱他别乱来一边指出了房间号,老五示意她躲好别让学生看到,然后踉踉跄跄的推开了那边的包厢门,大声吆喝着:“宝贝儿~我回来了。” 包厢里爆发出女声的尖叫和男生的喝问:“你谁?出去!” 老五粗着舌头大声说:“哟,好漂亮的小姑娘。来跟叔叔喝酒——” 紧接着房间里再次爆出女声的尖叫,以及相继而来的,糊里糊涂的撞击声。过了几十秒,女孩穿着凌乱的衣衫冲出了包厢。 老五粗着舌头大喊:“他娘的不准跑——看老子抓住你…滚开,小兔崽子,撒开。” 然后又是一阵打斗,过了十几秒,衣衫不整的男声跑了出来,一把关上房门,落荒而逃。 老五从屋里出来,赵雪盈这才看到他鼻血横流,衣服也被扯破。他用手掌擦了擦,笑着问:“怎么样?搞定” 赵雪盈哭笑不得:“你真是个大傻子。”边说便从储物戒指中取纸巾帮他擦血止血。 老五接过纸巾自己捏着鼻子:“胡说,你就想不出这好办法,还敢说我傻。行了行了,赵老师赶紧去追你的学生去,免得出别的事,我洗洗就行了。” 赵雪盈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办?” 老五:“想去就去,我又没事。” 赵雪盈看他不情不愿的样子,笑了一笑,取出从心傀儡,揪了自己一根头发贴上去,目送傀儡离开后,不等老五发问,一把将他推进了房里。 第四十七章 门当户对 老五是为数不多了解赵雪盈修行道术的人,但也没见过从心傀儡这么好玩的东西,有心问个清楚这玩意还能怎么用,却被口唇封住了嘴。 电影屏幕上,吉恩凯利在雨中欢唱独舞。 雨一直下到了天亮。 整个世界仿佛都恢复了正常,王小胖在昏迷了三天之后重新出现在了工位上,医生建议多进行卧床休息,然而没有一项指标支持这个建议,于是他坚持逃离了医院。 一对高中情侣如老师之愿出现在课堂,没有任何异常,镇定和疲劳如同高三中的每一天,未来仍然未来,未来仍在远方。 老五回到家里狠狠补了一觉,为晚上的大夜班蓄力。 然而赵雪盈心中乌云密布,连上课时都面罩寒霜,与小情侣无关,而是她的从心傀儡没有回来。 准确的说,一夜欢愉过去,赵雪盈才发觉自己对从心傀儡失去了冥冥中那一线感应。她也记不起那是何时发生的,然而结果不会出错,确凿无疑的摆在那里。 从心傀儡所化的分身虽然没有真元,却也绝非是个花架子,斩灭阴鬼佛陀就是明证。如此不声不响就“走失”了,使赵雪盈心中忧虑难消。 那傀儡人只会按照主人意志行事,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绝无可能生出所谓自主意识而叛逃。即是说,它既然没有回来,就一定是遭遇了某种阻挠,眼下这种阻挠甚至没有惊动其主,赵雪盈因此可以很容易判断出,对傀儡下手的人至少也有金丹后期修为。 上完了一天的课,赵雪盈没理会任何人的任何邀约,依着残存的气机搜索,一直找了大半夜才找到残破的从心傀儡,傀儡已变回青灰色人偶,身上伤痕乱七八糟,她的贴在傀儡身上的头发早就无从寻觅。 找到傀儡的地方是一处推倒了围墙的免费公园,往往供老人家健身之用,傀儡经过这里时,应该是鲜有人迹的。赵雪盈以剑修为本,道心宁折不弯,一路高调御剑,围着公园上空逡巡数圈,欲引出幕后出手之人,然而一无所获,丢下一声冷笑,化作流光而去。 王小胖的事情解决后,神逸终于又有时间儿女情长。这几天尹楠很安静,神逸修道的事情对她而言,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她不再纠结于神逸动辄神神秘秘的失去联系,从前的疑神疑鬼烟消云散,男朋友忙于修行,作为一个好女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打扰,而不是问他“修道重要还是我重要”“我和法宝一起掉水里你先救哪一个”这种作精问题,她早已过了矫情的年纪。 然而不好的地方也在这里,考公考编的圈子里流行过一句话说“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这事情不道德、丧良心,往夸张了说,是负心薄幸的陈世美行为,但它有一点“好处”,就是够自私够现实,用听不见的骂名换取甩掉不必要的包袱,每个人都会在口头上谴责这种行为,就好像每个“先斩意中人”的人,都是道德低于常人的人渣一样。 在这个问题上神逸很坦诚也很现实,他说“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但是,我没办法面对长达百年或者更久的生离死别”,仁至义尽,她总不能要求他跟自己殉情吧,尹楠第一次理解到父母口中所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只不过这次变成了自家高攀不起。 相比毕业即分手那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尹楠觉得神逸纯真得像个痴儿。现在这个痴儿又出现在了她公司的楼下,拿着个手机在街边傻乐了。 神逸约了全市最大的摩天轮票,邀她去看雁洄河的夜景,好像雁回区也是因这条河而得名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城区以后,就丢了点偏旁部首。 门票的时间比较晚,两人先在雁洄河畔的小店里要了一条烤鱼,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雁洄河畔的摩天轮不小,河里的鱼也不小。河畔两岸的每一家小店都有一手烹鱼的好手艺,这条烤鱼自然也外皮焦脆入味均匀,鱼肉之紧致密实也胜过寻常菜市场里买的。 “你这几天怎么样?”尹楠试探着问,她把语调控制得刚刚好,其中只有恰到好处的好奇和不至于矫情做作的关心。 神逸睁大眼睛看着尹楠,从嘴里抽出一根大刺后,边嚼边说:“挺累的,处理了一件大事,不过总算妥善解决,可喜可贺。” “哦?公司的?”尹楠礼貌地追问。 神逸说:“是在公司发生的,不过不是公司的事情。有个同事中了邪,我花了好大功夫去帮他,幸亏有师姐帮忙,总算过关。” “你师姐对你真好啊。”尹楠发自真心的感慨。 神逸由衷的电点点头:“是的,很好,以至于一开始我也不太理解,一个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对别人那么好。” “嗯?” 神逸说:“其实我也说不准,毕竟我没有真正的兄弟姐妹嘛,但是我感觉师姐待我像是对待亲弟弟似的,我不知道亲姐姐会怎么对待弟弟,但我想不会比这样更好了。” 尹楠回忆起来,似乎也是那么个味道,有人肯这么对神逸好,她由衷地高兴,却也产生了莫大的压力,她不知道如此下去,还有多久,神逸就不会再将俗世的善意放在眼里。 反正神逸从师姐那拿到的驻颜丹就有这种把俗世价值干得稀碎的威力。 “你呢?”神逸一边吃鱼一边把原模原样的关心抛了回去。 尹楠笑意盈然,说:“好得很。” “哦?”神逸表示好奇。 尹楠说:“那天我回去以后,终于不用继续穿长袖了。然后就把我爸妈吓了一跳,公司那边佳佳也问我,去哪个医院除的疤。” “那你怎么回答的?”神逸这回是真的好奇了,准确的说是有点紧张,虽然马奕峰说修士比研究生还多,但是很显然修士是一种隐世的勾当,所以他担心驻颜丹暴露在普通人的视野里会引来麻烦。 尹楠掩嘴笑道:“我就说:我不知道呀,一觉睡醒就好了。” “这也行?”神逸瞪大了眼睛,“有人信?” 尹楠说:“没人信呀,但是她们明白我不想说,就不问了。佳佳还跟我赌气呢,现在叫我‘楠楠姐’都要加个‘小气的’当title。” 神逸闻言大笑,不过还是对尹楠说:“谢谢。” 尹楠也不在意他的客气,又问:“那个,丹,我想给老妈用,可以不可以呢?” 神逸想了想,有些踌躇地说:“不是不行,既然送给你了,你要怎么用其实不用问我。但是阿姨如果返老还童太明显的话,麻烦会很多。你得想好应对方法。” 尹楠想起那几位与母亲相熟的阿姨,突然觉得亚历山大,脑内随便推演了一番就觉得焦头烂额,为了老妈的晚年友谊,还是先慎重点好。 事实上这些天连父母都发现她气色变好了,所幸她本就在青春正好的年纪,驻颜丹也只吃了一颗,才没有引起更多的疑心。 对于驻颜丹给她带来的改变,她既想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又不想让任何人怀疑,甚是纠结。 说话间,摩天轮排队的时间快到了,神逸匆匆结账,拉着尹楠向摩天轮而去。 第四十八章 对浪漫过敏 雁洄河畔的摩天轮高度超过百米,即便是在整个大夏也名列前茅,是来c市旅游的人不容错过的打卡点,自打建成以后,也是c市大学城情侣在毕业前总要来一次的地方。 神逸和尹楠上学那些年,摩天轮刚刚建好,但是因为一些经济纠纷,没有立即投入运营。直到两人分手,也没等到摩天轮招待第一波客人。 当年神逸为此颇为遗憾,倒不是本来有多期待,而是在分手后,因缘悭一线而产生了一种“注定求而不得”的感伤。 摩天轮投入运营后,先后产生了两条都市传说,第一条是无良运营商故意散播到大学校园里去的,说:当摩天轮的轿仓转到最顶时向心爱的人表白,就能得到永恒的祝福,白头偕老。 至于神逸为什么这么笃定这一条是运营商搞的鬼……因为这个传说是他编的,那时候刚上班,公司接的线下活动运营,他作为策划新人,脑袋里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加上自己对这座摩天轮情结未消,便随口送上祝福。 开会时这个点子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神逸也很热情,就写了完整的活动策划书,以及好几款相关文案。 从后来都市传说的流传程度来看,神逸这个活整得确实不错,很有价值。不过这事最后的奖励按照部门结算,落在了部门主任的头上,彼时策划部主任还不是马奕峰,而是公司的现在的运营总监张炎隆。 做出最大贡献的神逸,那个月工资在1300块的基础上加了100块奖金,变成了1400块,距离当时的个税起征点还差着一倍多的遥远。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那时候的神逸以为这种神来之笔以后常常会有,自己是金子总会发光,可以不与蝇营狗苟的小人计较。 事实也和他的想法大差不差,他才华横溢,后来的好想法、好策划的确不少,其他同事也大多如此。 在策划部众金子拾柴火焰高的努力奋斗下,主任张炎隆没过两年就升任了副总监级,然后又一年半载直接升任总监,统管运营中心所有业务及人员。 一两次挫败,人可以咬着牙越挫越勇,一两年挫败,人也可以忍辱负重。但是神逸连续遭遇了三四年这种事,而且严格来说这个不叫挫败,这叫不公平。于是卷王变成了摸鱼佬。你不拿我当人,我就吃空饷应付你,公平合理,互不亏欠,当年已经被你抢走的,就当是你的本事大,我认卯还不行吗。 想到眼下仍然不够个税起征点的薪水,神逸觉得好像这八年干下来,也没有什么变化。 公司也好,社会也罢,舞台上拿着话筒的人都教育他要感恩公司、感恩平台,神逸很感恩公司教会了他在社会上运行的、公平之外的另一套逻辑,一套恃强凌弱的权力逻辑,由衷的感谢,职场用所谓现实一鞭子又一鞭子,以不厌其烦的耐心打醒了天真的自己。 关于摩天轮的第二条都市传说严格来说是第一条的衍生品,说在摩天轮顶上说谎的人会遭到诅咒,三个月内必然分手。这一条极其邪乎,因为它似乎不太讲道理,这种不讲道理体现在其极高的应验率上,和神逸上大学那年传说在ktv唱了《广岛之恋》的情侣必然分手一样,准得令人发指。于是乎这条衍生传说的传播率要远远高于神逸策划的那条。 作为本地知名景点,摩天轮的内饰不可谓不豪华,不过经不住客人太多,难免坐垫面料破损,轿厢中间放着一个高高的透明许愿盒,旁边有便签纸,可以看到许愿盒堆满了五颜六色的“xxx和xxx永远在一起”。神逸饶有兴致地写了一张丢进去,尹楠也愉快地为自己的恋情献上祝福。 尹楠投完许愿签还笑着说:“好有意思啊!让祝愿跟着摩天轮一圈一圈循环,送到太阳月亮面前,这想法真好,肯定是个超级浪漫的人想出来的。” 神逸听完面色有点古怪地说:“实不相瞒,想出这个策划的正是区区在下。” 尹楠有些出乎意料:“啊?不会吧?” 神逸假装不悦道:“怎么,我不配吗?” 尹楠想起一句电视剧的台词,拿来表达自己的欣喜:“爱妃,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神逸看向窗外,漫不经心道:“设置这个许愿箱是为了防止恋人在轿厢内胡写乱刻。” 尹楠脸色一垮,旋即怒斥:“神逸!你对浪漫过敏是不是?” 神逸仍旧看着窗外,幽怨道:“你刚还说我是超级浪漫的人。” 摩天轮的轿厢随着升起时偏转角度,金属结构发出一声声沉重的吱嘎声响,听来格外恐怖,而这种恐怖会随着摩天轮的缓慢运转,时间越发拖长而越发使人难受。所以其实,摩天轮在本质上是个惊险刺激类的项目,只是它浪漫的形状能吸引许多恋人,而恰到好处的紧张氛围,能够提供标准的吊桥效应服务,让乘坐者面红心跳,误以为自己比想象中更加心仪于对面的恋人。 不过尹楠貌似没什么心理压力,她很兴奋地指着远方让神逸去看,当摩天轮越攀越高,神逸顺着尹楠的手指向下望去,悠长的雁洄河如一条瑰丽的绸缎,在两岸灯光点缀下熠熠发光,仿佛能通向遥远的梦之彼岸。 还有远山的苍翠,在夜色中只剩一条黑黝黝的蜿蜒折线,环抱着城市高层的万家灯火。霓虹漫天,清辉匝地,天上人间争颜色,那是一种迷醉的豪情,一种极尽挥洒的喧嚣吵闹。 神逸由衷感慨自己生在了一个好时代,如许景色,古人无缘得见,这是文明步步向前、历悠悠岁月之后,每一个普通人都能享有的自豪。 然而他又感慨这时代的壮丽反而限制了人的想象力,眼见为实,所见即所得,凌空俯瞰过黄河之远,人们便再也写不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乘坐飞机看过云天,便再也不会说山势“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住惯了电梯高层,就失去了“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期许;在声光绚烂中满足过耳目之娱,有怎么会在乎“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是造物者之无尽藏”。 他对浪漫向来不过敏,只是他有他所想的浪漫,有时与他人并不相投。 神逸顺着尹楠的手指四处去看,也时不时将自己所见的意趣分享给尹楠看,不知不觉间,轿厢来到了摩天轮的顶端,神逸和尹楠高悬于距离地面百余米的空中。 尹楠在期待,期待神逸会依着传说,对她进行一次真心的告白,至于什么说谎的人一定会在三个月内分手,她倒毫不在意,被偏爱的人都有恃无恐,无需什么理由,她自觉自己向来是被偏爱的那个,所以有恃无恐。 在期许中,尹楠注意到周围的光线突然暗了下去,装饰在摩天轮上的灯带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摩天轮消耗掉惯性的力量而停下来。 尹楠听到附近其他轿厢里,惊起了一片片的惊叫声和咒骂声,意识到是摩天轮停电了,如果是从前,她猜想自己应该也会害怕焦虑吧,不过既然面前的人是神逸,她就一点也不怕。 她的眼睛弯成了两牙可爱的小月亮,笑意吟吟看着神逸。 第四十九章 风景看了个饱 神逸了解她的期待,作为传说的始作俑者,他没理由对尹楠的期待一无所知。 他怀着安排一场浪漫表白的心思,带着尹楠来到这里了,尹楠也如他所愿的有所期待了,神逸却突然像是被拨断了某根弦一样,觉得嗓子眼被堵住了。 那感觉很难说清楚,就是突然之间什么也不想说了,明明有最充裕的时间,有最耐心的听众,可那恋慕的话,讨好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是不恋慕了,他清楚自己的恋慕依旧,甚至比起重逢之初,他的心思有增无减。只是在这之外,有了额外的阻碍,以前他感觉不到,就好像,他的内心中沉睡着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近一段时间,当神逸遇到了一些温暖的人之后,这个一直以来被人忽略冷落孩子,终于被照顾到了一点,于是他学会了不再只是发抖躲避,还学会了哭叫和发脾气。 现在这个孩子不分场合的突然跳了出来,他不满于神逸如此处心积虑的讨好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他捂着神逸的嘴,严厉的警告他:“我不准你讨好她。你这么主动,廉价得像个赠品。” 神逸知道,这个名叫“神逸”的孩子在无理取闹,但他没办法无视他的要求,他不想辜负尹楠,可是他也不愿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屈自己。 天人交战的煎熬仿佛能把时间拉长,神逸犹豫再三,终于想到了恰当的处理方法,他说:“其实关于这个摩天轮,会祝福恋人的传言,也是我编的。”说到这里他还笑了一下。 尹楠有些疑惑,期待的表情变得有些费解。 神逸内心的小孩褪去了少许愤怒。 “那时我想,如果能和你一起坐上这个摩天轮,互诉衷情,得到祝福的话,就太好了。”神逸追思着当初自己真实的想法。 然后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可惜当时我已经不知道你在哪了。” 他小心地观察着尹楠的表情,他的坦诚的确勾起女友的感伤。某个渴望报复的小孩委屈地笑起来。 神逸尹楠继续说,也请自己内心的孩子聆听自己的愿望:“但是所幸,我们的缘分没那么简单,以后的路会很长,如果这段很长的路能和你一起走的话,我猜我会觉得非常非常幸福。我想尽可能的,让这种幸福延长下去,我甚至因此希望,那个编出来的传说真的能祝福我们,所以,请你在我身边,我不辜负你,你也不辜负我,好吗?” 尹楠郑重地点了点头,允诺下来。 但她不甘心就只听到这样一段话,有些执着地问:“那你爱我吗?” 神逸如实回答:“爱。”但是多一个字也没说,如同心中的孩子一样吝啬。 两个人的轿厢里沉默袭来,其实神逸也有同样的问题想要去问,但也不知道如何问才不失体面。 心里那个小孩又执拗地闹腾起来,觉得不公平——凭什么表白这么肉麻的事情都让男人来,每次都让男人来。难道这个摩天轮不祝福女方嘛? 仔细说来的话,这个不公平的抗议是:“明明之前是你抛弃我,为什么追求总要我来主动?” 但想来想去,尹楠总不可能像师姐一样冲上来就问:“要陪我双修嘛?”也不会像林丫头一样彪,天不怕地不怕地往上贴。 自己明明是喜欢这种矜持的,也确实不能鸡蛋里挑骨头。 不过就好像是要故意捣乱一样,神逸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下次换你来。” 然而尹楠并不让他失望,用不大的声音回答了一句:“好。”然后两人就又沉默下来。 不远处的轿厢里传来其他情侣表白的声音,停电给了每一对情侣足够的时间去整理思绪。 又过了一会,隔壁轿厢开始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我还年轻啊——到底来不来电啊——饿死啦——”之类打发时间的呼救声。 神逸简直可以脑补,那些男生正因为刚刚的肉麻表白而羞红了脸。 于是他也加入其中,毫无诚意大喊:“救命啊————” 尹楠觉得有趣,也笑着加入进来:“救命啊——有人救救我们嘛——” 整个摩天轮沉浸在一片大呼小叫里,仿佛是动物园里的猴子集体造反了一样。 神逸歇了歇,又看着尹楠大喊:“那谁——我爱你呀——” 尹楠也配合地大喊:“那谁谁——我也爱你——” 所谓舆论环境就是这样,有人瞎带节奏就有人跟风。其他轿厢里的男女也不甘落后,大喊着爱侣的名字,喊着“我爱你”。 整个摩天轮沉浸在一片大呼小叫里,仿佛是动物园里的猴子集体发了情。 摩天轮来电是在大家疯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神逸和尹楠硬生生将雁洄河上的风景看了个饱,才终于能向回走去。 月落日升,城市的每一天无悲无喜,而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悲喜。周末的时候,通常来说大家都是喜的,而部分人会不太高兴,比如说要加班的人。 神逸喜提两天加班,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忙,主要是张炎隆说十月底的项目迫在眉睫,各个业务部门都不当回事也太不像话了。对于这种加个态度给领导看的班,神逸觉得非常沙雕,王小胖和李丽丽也是这么想的。马奕峰像一尊佛,不增不减地坐在工位上,看小说,他喜欢看都市兵王那类的。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小弟们不像兵王的小弟那么好使,反倒是一个两个都热爱骂领导。 最幸福的反而是实习生宋涛山,对这种沙雕的加班安排,人家连甩都没甩,压根就没来。反正实习生没工资,打完免费的工也不能留用,实习报告是指导老师写,而不是张炎隆写,想来想去都没有在这里磨洋工的道理。 神逸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跑去马奕峰那边讨论项目,讨论项目还在其次,主要是看不惯马奕峰这么不增不减的佛陀作态。 然而马奕峰摆烂的程度超乎想象,自打跟神逸互相知道修士身份之后,他在神逸面前连装都懒得装了。 神逸跟他说着事,电脑上最大化着一篇兵王小说。神逸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鼓励,跟马奕峰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说着。过一会马奕峰干脆说:“哎,你说的这个不对,你在我这看,应该这样。” 于是俩人就一起看小说,等一会神逸还嫌他翻页快,抗议说:“等下,慢点,我刚没看明白。哦~~~原来如此。” 两天毫无意义的加班结束后,公司的凝聚力又有了一次可观的改变,大家一致认为“这种沙雕公司迟早要完”。 各部门自下而上在思想上达到高度的统一,所有人都同意“张炎隆这个逼不当人”。 然后工资一发,大家各自欢喜,仿佛找到了继续混日子混下去的意义。并开始新一轮的摸鱼。 神逸突然陷入某种深刻的思考中:“既然整个部门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摸鱼,张炎隆之流的领导又除了不当人的事情以外什么也不做,那么好像公司上下根本没人从事生产,没有生产就没有价值,没有价值就没有剩余价值,这个貂毛公司到底是怎么存续下来的?以及到底是什么样的冤种公司在和自己的公司做交易,这不得把法人的裤衩子都赔进去?” 第五十章 想要生擒活捉 不过这几天虚晃而过的日子也不是什么都没干,药材采购齐备之后,神逸重新调好朱砂,把师姐许给马奕峰的符一口气全都画了。 画符是符修的事情,用符是大家的事情,不过符修用符毕竟是比其他修士更加厉害一点。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马奕峰胆气一壮,厚着脸皮向神逸讨教“比较高级的用符方法”,美其名曰售后服务。 神逸翻了翻白眼,问他:“你咋不去找我师姐要售后服务呢?” 马奕峰听完老脸一红,说:“那怎么好意思。” 看在毕竟是一起上班摸鱼的战友份上,神逸还是提点了几句能传六耳的小道,说了些建议:“师姐让我给你这些,都是适合体修的简单符箓,本来也不容易整出什么花活,但是金刚符确实有说道。金刚符的功能是用灵气保护身体,像铠甲一样,你懂的,铠甲这玩意不但加防御,而且加攻击,铁拳头打人嘎嘎疼。然后你看这里几个拐点,仔细看能看出来,我在这些点上顿笔很重,是灵气流动的重点位置。嗯哼~” 马奕峰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说:“你嗯哼个锤子,我不懂啊,然后呢?” 神逸觉得跟外行说话是真费劲,这事情原理很简单,用嘴说倒是很麻烦,于是他说:“得得得,你把外套给我。” 马奕峰闻言脱下外套递给神逸,神逸按照节点的形状,在里面贴了几张金刚符,又缺省了几个位置没有贴,然后把外套还给马奕峰,说:“穿好。” 马奕峰问:“所以呢?” 神逸说:“我贴的那几个位置呢,你自己记熟了,以后都这么贴。如果有危险,有人偷袭,你应该会本能用真气护体对吧?那时候,你身上的窍穴会和这几张符形成一个完整的阵图,然后就,嘿嘿嘿~” 马奕峰皱眉道:“你这个人怎么说话老大喘气,到关键地方就嘿嘿哈哈的不好好说话?” 神逸:“行吧行吧,总之这件衣服现在自带结界,遇袭自动触发,加护甲,加攻击,而且加得爆高,懂了吧?” 马奕峰这次是真的恍然大悟:“哦~~~明白了,所以说把那个神行符贴到裤腿里,可以自动加跑速?而且加的爆多?” 神逸笑得很怪:“如果你按照自己的经络窍穴研究一下怎么贴,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吧,超速行驶很容易死人的,我建议你不要乱来。” 马奕峰被提醒,突然反应过来,长出了一口气。 他转而又问:“那,仙子说那个,观想参悟,从辅法里找正法,你也教教我呗。” 神逸听得头大:“不会不会,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我又不是神仙。” 马奕峰沮丧道:“你们有师门的人,先天高人一等,你们都不会,我一个散修哪能弄得出来,苦命哎~” 神逸不爽道:“哎——打住嘿,别在这给我卖惨,我不会忘记你逼我写策划时的铁石心肠的。而且我是真不会,你要想有人教你,自己找我师姐去求她,她能帮你的几率大点。而且我师姐不是说了吗,就算你悟不出来,也可以用其他东西来换,看你机缘。” 马奕峰仿佛被提醒了什么,一抚掌:“对哦!谢谢~谢谢提醒~” 在公司的白天是最无聊的那种,特别是神逸这一批老油条,本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存心不想干活的时候,突出一个领导不安排我不干,领导安排了我拖会再干,反正分分钟就能做得很好交差,交早了要么领导瞎挑毛病提意见,要么摊上个新活,谁也不能乐意。 你们当领导的不给升职不给加薪不给结算加班费,员工哪有不用“死线工作法”对付你的道理。 梦想情怀这个饼不是不能吃,可惜吃多了会腻,得加钱。 于是乎,在强行要求加了两天班的情况下,连续两周的不间断的工作时长就这么被糊弄来糊弄去,毫无成果可言。 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生活,甚至下了班,神逸和尹楠也是按部就班的约会。至于婚事什么时候提上日程,不知为什么,好像大家都失去了向下推进的兴致,神逸沉迷修炼不能自拔,能抽出时间约会都有种上班打卡的幻觉,至于结婚,突然也就不那么渴望了,尹楠不主动提的情况下,事情莫名就搁置了下来。 想起上回去尹楠家的场景,神逸料想这事情聊起来还得有一段麻烦的。 这些天赵雪盈就过得没那么自在了,她回去查验了从心傀儡身上的痕迹,发现几处对应修士要穴的地方均遭到重击,仅从痕迹看不出手法,但涉及要害处却没有任何损伤。 稍一寻思不难得出结论,下手的人竟然是想要生擒活捉。甚至不止于此,所谓要穴遭到重击,却也很有讲究,看起来是只求制敌,不伤根本不损道基的。搞得就好像是从心傀儡主动追着人砍,反遭对方击溃一样。 然而从心傀儡不会无故主动攻击,能够以这种手法击溃傀儡,却没惊动她本人的,更不可能被追着砍。 以及,对方为什么没有取走傀儡或者干脆把傀儡毁掉,就更令她想不明白了。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认认真真给学生们上了几天课,下班后也一如往常,该逛逛,该玩玩,该往没人的地方钻就往没人的地方钻,高调不改,突出一个“有本事你们出来”,然而几天下来一无所获,令人烦躁。 至于修炼赵雪盈倒是不怎么上心,每每一境到了后期,能否破境单凭下苦功积累已经没什么用处,也只有任你砸进多少努力都没多大动静的,才配得上称为瓶颈。这种时候,细细反思,打磨过往修持,将走得太快太急的部分一丝一毫填满抚平,反倒更容易破境。 再来则是看机缘,看悟性,看天资。 这一劫来得不早不晚,赵雪盈有心拿强敌当磨刀石,斩破这一劫,自然融会贯通,踏破关隘,然而对手迟迟避而不见,着实恼火。 红燕散人这些日子也十分不爽,出手打落从心傀儡的人正是她。只是她也没想到,被自己以雷霆手段打落的竟是个傀儡变出来的虚玄子。修真界不乏器修偃师一流人物,但即便是器修或者偃师,在这个修真资源总体匮乏的时代,也很难炼出那么巧夺天工的傀儡。对于追求斗战的傀儡而言,形貌就是冗余,而这个时代,也不缺耳目声色之娱,无须去炼什么歌舞傀儡。 炼制一个既能够御剑行空、又艳若桃李、与其主形貌别无二致的傀儡,怎么想都很奇怪。红燕散人暗骂这虚玄子是个疯子。 如今误中覆车,虚玄子总会有所防备,想要顺顺当当将其拿下无异痴人说梦,她只好暂且蛰伏下来。 更可气的是,好一个虚玄子,到底是有多大把握,明知有人暗中窥伺,却反而高调行事,数度给她创造机会引她出手袭击。 红燕散人固然自恃修为高深,却也不想正面硬抗虚玄子的一剑破万法,万一失手饮恨,还不从此连累宗门,一起成为修真界的笑柄。 良机错失,只好退而求其次,以隐忍蛰伏与虚玄子比拼耐心,寄望她心浮气躁露出破绽。 到那时……要东还是要西,可就由不得她虚玄子了。 第五十一章 穿高跟鞋来的 周五的心情,今日之日不烦忧。 神逸一下班就往超市里钻,推着购物车如同撒野,拿的尽是生活用品、米面粮油、再加上零食饮料,搞了一大车。 出了超市找个没人的地方就用储物戒指一收,然后跑步前进奔下个点。这回是铅笔橡皮钢笔墨水本子书皮直尺圆规又搞了许多,同样塞进戒指里。 下一站是书店,东西方文学童话、名人轶事、励志故事形形色色选了许多。犹豫来犹豫去,最终没有选择买卷子。 正采购间,电话响了,他随手接起:“喂,老五?有空回我电话啦。” 老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给你说了周五晚上我们这是高峰期,啥事?” 神逸说:“明天我打算回一趟福利院,你有空没?” 老五一听:“稀罕啊,你小子居然想起来要回去看看了,发的是什么疯?” 神逸讪笑道:“以前那不是捉襟见肘,不好意思回去见高老头,能躲就躲么。” 老五呵呵笑道:“意思是你发达了?” 神逸:“也没有,小赚了一笔。回去看看老爷子和孩子们。” 老五说:“成,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神逸觉得很意外,问:“为什么?” 老五说:“周末啊哥,忙死了。你去吧去吧,我平时不少回去,咱俩时间凑不到一起我觉得不用勉强。” 神逸感觉有些沮丧的“哦”了一声。 老五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把尹楠带上一起回去啊。” 神逸:“啊?” 老五说:“老爹上回问我来着,问你咋样了,我说你已经成功跟大学女友重修旧好了,改天就去看他。牛都替你吹过了,你小子自己圆好。” 神逸:“你咋不说我会上天呢,给高老头表演个凌空翻跟头?” 老五:“行,下回说。” 神逸:“得得得,不就带尹楠一起回去么,带带带。” 老五说:“好嘞,那我忙去了,拜。” 然后电话就被迅速挂掉了。 于是神逸又给尹楠打电话,尹楠听说要去福利院,非常积极热情,再三问要做什么准备,带什么东西,神逸说自己都买好了,要她不必操心,便不再多说。 神逸不想带尹楠回去的想法很复杂很纠结,但说到底仍是不愿露怯。福利院是他的根脚,也是自卑的源泉,就像野兽天然会藏好弱点一样,轻易不肯示人。出身福利院这件事瞒无可瞒,挂在嘴上倒是不难,但要他带别人去福利院,这件事他几乎连想都没想过。 第二天一早,神逸和尹楠在地铁站见面,尹楠正在地铁站里的小商店看布娃娃,神逸依着电话沟通找过去时,尹楠把一个粉色的猫玩偶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怎么样,好看吗?” 神逸拿在手上捏了捏,的确很舒服,想起自己拿来当枕头的狗熊,似乎也陪伴他度过了不短的年头——以至于他甚至不记得这玩意究竟陪了自己多久,真要计较时,还需掰着指头去算。 神逸点点头,说好看。 尹楠说:“那买几个送给孩子们吧?” 神逸摇了摇头。 尹楠不解:“你觉得哪里不好吗?” 神逸叹了口气说:“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所以不够分的东西,就不要买。” 尹楠似乎没太懂神逸在说什么。 神逸耐心地说:“你学过那篇课文吧,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福利院里孩子不少,如果你不能给每个孩子带一个娃娃,那就不要带娃娃给他们。” 尹楠愣了一下,好像明白过来。 神逸又说:“其实就算给他们每人一个也是不可以的。如果有一个孩子不小心弄丢弄坏了自己的娃娃,也会引发问题。” 尹楠感觉想哭,她发觉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这个曾经相处了很久的男友。他说得那么决绝冷淡,就仿佛他自己不是从那里出来的孩子一样。 仿佛是自言自语一样,神逸又说了一句:“毕竟小孩子喜欢抱娃娃,这不是孩子的错。” 逻辑上前言不搭后语,但尹楠好像明白了过来。 走出地铁站时,尹楠问神逸:“那你说准备好的东西在哪呢?” 神逸晃了晃手上的戒指,笑道:“都在这里了。” 尹楠惊喜道:“诶?这么方便?” 神逸笑着说:“一会要辛苦你,帮我一起把取出来的东西提进福利院里。免得把高老头吓到了。” 下了地铁以后还要坐很久的公交,才能到c市南山区福利院。 南山其实指的就是南营山,不过南营山是一条东西走向的绵延山脉,环抱着c市,形成天然的区域界线。 自古以来,大夏的地域区划讲究一个“山河形便,犬牙交错”,所以南营山以南,仍有一小片区域属于c市,而这个区域就是所谓的南山区。 乘车随着山势蜿蜒,穿过隧道,抵达南山区的时候,尹楠觉得自己仿佛一头撞入了青山的怀抱。 山路时不时分出细小的枝杈,通向山腰的一处处小院,那是近些年旅游业发展,附近村民们或改或建,弄出的农家乐。 远离市区后,南山深处的空气格外清新,公交大巴的颠簸也成了这假日里的意趣。这辆车上的大多数乘客都是要去南山区的,毕竟去农家乐的人大多会选择自己驾车前往。 这一路上也没什么站台,许多人都在车上睡得昏昏沉沉。 尹楠起初兴致勃勃,欣赏着沿途的山色风光,看的时间长了,能够刺激耳目的惊喜越来越少,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靠在神逸肩头睡着了。 被神逸叫醒时,尹楠怪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他们下了车,公交上乘客依然很多,冒着尾气朝南山区的居民聚集区驶去。 神逸带着尹楠往回折返,南山区福利院是建在山边上的,因为这里的土地不那么值钱,可以搞出更大的范围,而不需要太多资金。 时间已经过了10点,太阳逐渐毒辣起来,山区没有那么重的雾霾,在晴朗天气里,阳光很伤皮肤。神逸从戒指里取出一把遮阳伞递给尹楠。 尹楠问他:“东西呢?不现在提上?” 神逸说:“还要走好一会呢,现在提上也太累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朝尹楠脚上看了两眼,在地铁站见面时没多想,此刻才发现不对劲。他有点吃惊:“你穿高跟鞋来的?!” 尹楠:“怎么了吗?” 神逸:“我不是说今天要走的路有点多了嘛,你穿这个脚磨出泡怎么办?” 尹楠笑着说:“可是要去见你的长辈,我觉得应该打扮漂亮点。” 神逸脸色一黑。 是啊,见长辈,老五让自己带尹楠来福利院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严格说来他的确只有两个长辈,一个是福利院的院长高玄化高老头,想来自己都30岁了,老爷子怎么说也差不多七十多了吧,人生七十古来稀,还在这里做福利院院长也是可怜。 另一个长辈就不那么称职了,但是又不能不认,就是天宫道的师父玄望子。这老头在坑了他将近一千块钱之后,收了他做徒弟就人间蒸发杳无音信了。加上他和师父仅有的那点交集实在是称不上严肃,所以对师父也很难敬重得起来。 可是这些日子和师姐打交道多了,师姐开口闭口就是“师父他老人家”,搞得玄望子在神逸心目中的形象也不断被美化,甚至好几次都错把他记成影视剧里那种面如冠玉仙风道骨的高人。仔细想想才能想起那是个半夜带着墨镜摸进公厕里收徒的老怪。 不过不得不承认,玄望子和天宫道至少有一个是超级牛逼的,要不然也不能让他一个修道没两天的菜狗子学会御剑飞行。 然而说到准备结婚要见长辈,这两位老人家神逸是一个也不想让见。师父玄望子画风太怪,容易丢人,而高院长……神逸生怕自己和尹楠的关系处理得还不够好,让老人家见了失望。 第五十二章 你怎么叫他高老头 经过一座几乎已经破落的教堂,神逸和尹楠来到福利院的门口,一人背了一个双肩包,手里各自提了许多看起来就很夸张的东西。 门卫俞伯正在用智能手机听戏,一边拍大腿打拍子,一边挥舞手里的旱烟斗,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唱道:“贾家楼,曾结拜,唯有你我同心怀。满营将官俱已在,不见叔宝栋梁材。” 神逸快步走过去:“俞伯,我回来了。” 俞伯被他吓了一跳,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哟,逸伢子。你咋回来了?”说着起身推开常锁的铁栅栏门,伸手去接神逸手里的东西。 神逸并不给他,说:“我自己提,没事,您歇。” 俞伯又看看尹楠,认了半天说:“女伢,我咋认不出你嘞,你是?” 神逸连忙说:“这是我女朋友,尹楠,跟我一起回来看看。” 俞伯听了眉开眼笑,又打量尹楠一阵,对着神逸说了一阵:“豁嫩的女伢,刮瘦刮瘦滴……” 尹楠听不懂,但看俞伯神态语气,也知道说的是好话。神逸其实比尹楠好不到哪里去,俞伯不是本地人,平时说普通话口音很重,费点力气姑且还能听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是他一高兴,嘴里叽叽呱呱冒出来那些就有些为难人了,神逸从小长到大也没听明白多少。 但是神逸一直觉得有个语言学奇迹,就是老五,同样在没有语言环境的情况下,老五就能和俞伯聊到一起去,只要俞伯敢说,老五就敢听,不但敢听,还能跟着说。 俞伯引着神逸和尹楠先去了库房把东西放下,走到半道就有孩子围了上来,因为是周末不上课,平日里在南山区的小学中学读书的孩子也回来了,大的带着小的,小的拉着更小的,还有零零散散的,密密实实把神逸和尹楠围了起来。 “神叔你咋才回来?五叔都回来四五次了,才见你来一次。” “叔叔,叔叔,你带啥好东西给我们了?” “阿姨,我第一回见你,你是不是神叔的老婆呀?” “阿姨你会讲故事不?” “阿姨你会解方程不,教我解方程。” “叔叔……” “阿姨……” “神叔……” 孩子们表达热情和关心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不过也有很多孩子躲得远远的,有的在自己玩,有的人虽然没过来,却爬到树上伸长了脖子在看。 神逸从提兜里取了两大包糖果,交给最大的孩子,说:“寿延年,你最大,把糖分给弟弟妹妹们去,要保证公平,有没有问题?” 寿延年接过糖果,孩子们的目光都被拿糖果抓去了,寿延年向神逸敬个礼,嘻嘻哈哈道:“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然后孩子们就一窝蜂似的跟着寿延年跑开了。 尹楠听到寿延年在那里喊:“都过来吃糖,神叔给大家发糖了。”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东西在仓库放好,俞伯便回到大门口,兴许是唱他的《锁五龙》去了。 尹楠放下负重一身轻松,不大一会手指就被勒出了红印,她一边活动手指,一边由衷赞叹:“寿延年这名字起得真好。” 神逸点点头,开着玩笑,却没什么笑意:“嗯,高老头超常发挥了。” 尹楠并不知道高院长给孩子改姓的标准,只觉得神逸好像不太高兴,但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偌大的福利院里建筑并不太多,除了铲出一片操场,其他的地形基本没动,建筑也几乎都是因地势而建,外围围了一圈比较高的墙体,两座比较主要的楼房分别是学校和宿舍,那两栋楼都不大。 所谓学校基本只有幼儿园的功能,一旦涉及学龄教育,福利院的人手就顾不过来了,所以高院长把学龄的孩子都送去了区上的学校,安排成住校生,到了周末节假日才回到福利院里。 食堂就盖得比较随便了,错落在高高低低的山体上,甚至厨房和饭厅还是分别在两个建筑里的。尹楠不禁猜想,下雨天,孩子们吃的东西会不会淋上雨水,于是随口问了出来。 神逸严肃地笑着,说:“我小时候,下雨就不用去饭厅了,高老头和俞伯、厨房的李婶、还有在这上班的老师,会把吃的装进大桶里,盖着盖子挑到宿舍来,然后我们就拿着碗去打饭。现在他们年纪大了,老师也换了,不过高老头应该会有办法吧。” “高院长对你们这么好,你怎么叫他高老头,听着一点都不尊敬?”尹楠蹙眉有些埋怨地问。 神逸说:“我也觉得老五喊他老爹很亲切,不过我叫不出口。” 尹楠更奇怪了:“这有什么叫不出口?” 神逸缓缓说:“我父亲死得早,后来在二叔家的时候,他们也让我改口叫爹。”没有说完,但是尹楠似乎懂了,即便不懂,她也明白在神逸的生活里,有很多她不曾了解的细节,那些细节真实地影响着神逸,把他塑造成现在的形状。 “走,带你去见老爷子。”神逸换了一个对他而言已经是最亲切的称呼。 尹楠拉着他的手,亦步亦趋地走进教学楼。 高玄化的办公室在3楼,也是教学楼的顶楼,里外两间,外间是茶几沙发办公桌,里间好像摆着一张床。坐在办公桌边一扭头,就能透过窗户看见几乎整个学校。 所以高玄化早就看到了神逸和尹楠,尹楠进屋时看到茶几上摆着两杯热茶和一碟瓜子,神逸口中的高老头正笑着示意他们坐下。 在神逸的描述中,尹楠把高院长想象成了一副清瘦却慈祥的面孔,脸上爬满皱纹,眉眼间写满了风霜和辛苦的模样。 然而实际的模样让尹楠很意外,具体来说就是她想起了一句《林海雪原》的台词。 “脸红什么?”“精神焕发!”“怎么又黄了?”“防冷涂的蜡!” 这样的胡思乱想让尹楠觉得好像对老人家有点不尊重。然而横看竖看高院长都不是会跟她计较这种事的人。 然而相比其精神焕发的面容,那一头白发却很耀眼,让尹楠想起了另一个耳熟能详的成语,叫“鹤发童颜”。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具体地看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 老人的衣着就和头脸相当不搭了,他穿一件中山装,显然穿得久了,不光是胳膊肘这种地方,连口袋底下都打了补丁,以及,能把中山装洗到掉色也是有点离谱的。 她打量高院长的时候,高院长也在打量她。尹楠赶紧打招呼:“高院长您好,我是神逸的…的……” “老爷子,她就是尹楠,你特意打电话让我去见的,今天和我一起来看看大家。” 高玄化捻着胡须点点头:“我知道你,我看过你的照片,你很不错,真人更好,眼善鼻正,唇红齿白……还有,神逸,你小子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什么叫我让你去见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大学是什么关系吗?你小子还是有点眼光的。” 尹楠向来不少听人夸赞自己的相貌,但“眼善鼻正”这样的称赞还是头一次听,听不太懂,却觉得新鲜有趣,应是很好的话。 然而还没来得及让她表示什么,就听到高院长对神逸说:“小子,缘分来之不易,你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道着急呀?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 一顿冲着神逸的说教听得尹楠满脸绯红。她有些好奇,这位老人家深居于此,到底是怎么跟自家长辈联系上的? 第五十三章 把钱花在刀刃上 c市之北,牛梁山热闹了许多。这里山多水少,旅游资源比起南营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开发上自然有所不足。 不过今天来这边旅游的游客有惊喜,他们意外看到了一场非常惊险刺激的无防护攀岩表演。 惊险和刺激都是看官自己脑补出来的,马奕峰并不觉得,他那两把特制的金刚石攀岩刺在其筑基中期体修膂力的配合下,杵起山岩来跟小孩用小刀扎泥巴一样舒服顺手。 况且昨天晚上他刚刚吃过第二枚阴神洗髓丹,修为虽无长进,马奕峰却深感筋骨强实,自身实力随之水涨船高,家庭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如此下去,他感觉12颗阴神洗髓丹吃完,自己搞不好会变成人肉挖掘机,家庭地位从此江山永固。 “惊险!不要命!无防护徒手攀岩,坐标牛梁山#户外#极限运动#狠活”一条短视频在dou音平台疯传,点开之后一声“这啥呀这是?啊?”的电音先声夺人,画面是马奕峰的攀岩背影,随着满屏ohhhhh字的切屏特效,镜头推进,限于手机视频分辨率,只能大致看出马奕峰的背影轮廓,音乐配的是某个快把人耳朵磨出茧子的励志歌曲。 同质的内容也有几条,不过好像都没这条剪得快剪得好,配的也是拍摄者的人声解说,相比之下全无竞争力可言。 而当马奕峰的老婆在家躺床上刷到这条视频的时候,马奕峰已经电话没信号了,他已经重新钻进了那天采集崖月百合时发现的岩缝里。 上次急着回去炼药救王利发,探索被神逸中断,马奕峰就对这里日夜惦记,一方面不用跟神逸去瓜分山腹中未知的所得,使他有点兴奋。另一方面这几天他也深怕神逸捷足先登,毕竟会御剑飞行的人如果来比爬山速度,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好在这些日子神逸忙着给他画符,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为此他甚至不惜血本,花了一万多向神逸额外购置了一批灵符。这一批主要是旋风符、宁神符和雷符火符。前两者是他体验过好用的,有了雷符火符,他这个体修也算是有了点出其不意的手段。 神逸已经给他交付了百十张现成的,让他先用着,其他的说画好了下周给他。 马奕峰暗暗得意自己花小钱办大事的算计,拖住了有力的竞争对手,简直机智。购置来的灵符满满当当塞满了几个腰带包,今日有备而来,必能从山腹中得到更多好处。 到那时,即便他无法从所持功法中参悟出修炼正法,也有资本跟神逸的师姐讨教上品金丹凝结之法。 相比马奕峰的机关算尽,神逸的节奏就要慢出鸟来了,他正在面对高老头的灵魂拷问:“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 神逸面色一苦:“高老头,人家尹楠第一次来,你就问这么猛的问题,不怕把人给吓跑了嘛……” 尹楠倒是笑着表示自己哪有那么小气。 神逸有心再挣扎两句,然而看出眼下尹楠和高老头好像是同一阵线,便也息了苦口婆心解释的心思,以免弄巧成拙。 高老头似乎对尹楠青睐有加,一老一少就好像有聊不完的闲篇,搞得神逸倒被冷落下来,他坐在一边悠哉游哉地喝着茶,对这俩人哪来那么多话说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不觉聊到午饭时间,神逸起身引着尹楠和高老头往食堂的饭厅走,消毒柜里碗筷尚有盈余,尹楠和神逸一起挤在了高院长那一桌。抬眼看俞伯也来了饭厅,和几个最小的孩子坐一桌,剩下的孩子大大小小混着分桌,哥哥姐姐就要照顾弟弟妹妹,安排有序。 李婶一个人要管七八十张嘴,舞大勺搅大锅,眼下又要用一盆一盆把饭菜端上桌,尹楠坐不住,连忙拉着神逸去帮忙,李婶眉毛上挂着汗珠,对这懂事的闺女一笑,颇有好感。 尹楠这才看出,李婶虽然皮肤黝黑,手腕粗壮,眉眼五官却很端正,她本能想起高院长评价自己的话——“眼善鼻正,唇红齿白”,想来李婶年轻时大概也曾是个漂亮姑娘。 神逸让李婶和尹楠去一边歇着,这些盆子他来端就行,可两个女人谁也坐不住。 饭菜盆子颇有分量,尹楠没办法一手一盆,速度不快,看着李婶健步如飞,不自觉想起神逸说的回忆来,“下雨天,高老头和俞伯,厨房的李婶,还有上班的老师,会把吃的装进大桶,盖着盖子挑到宿舍来。”她看了一眼对面小山坡上的三层宿舍楼,心怀感喟。 午饭是一汤一菜,菜是青菜和萝卜丁土豆块拌在一起,汤是西红柿蛋花肉末臊子汤,主食是一大桶米饭。 尹楠很久没吃过这么潦草的餐食了,离婚前她把丈夫照顾得很好,离婚后母亲把她照顾得很好。平日吃的虽不是什么精肴美馔,至少都是能叫出名称的饭菜,不至于只用原料称呼。 然而李婶的手艺还是折服了尹楠的味蕾,她自己有过经验,有时候家里来了客人,菜量一大她便把握不好所谓的“盐少许”,然而李婶竟然能将如此大锅的餐食调出好味来。 汤里的肉末都是肥肉,如此能用最少的肉熬出最多的油脂,为每个孩子都补充长身体的所需。 尹楠小口地喝着汤,仿佛品出了这间福利院为什么会让人感觉有点怪的秘密。 刚进入饭厅时她就觉得那消毒柜和这间略显简陋的福利院格格不入,如今想来,似乎每一处格格不入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高院长的策略很简单——省钱、省钱、然后把钱花在刀刃上。 也许很多管理者都会采用这样简单粗暴的策略,只是每个人眼中的刀刃有所不同。 在这间福利院,在高院长眼里,孩子的健康,即是刀刃。 在这种氛围感染下,尹楠吃完饭又陪着李婶一起刷锅洗碗,神逸则是帮着俞伯和高院长把孩子们赶回去睡午觉。 神逸在三层宿舍楼里巡逻,直到最后一个孩子也入睡。这时尹楠也忙完了,出现在走廊里,向阳的玻璃窗把窗框的阴影映在尹楠的衣裙上,她正用一只手整理着头发,面色红润,好像很开心。 在尹楠的要求下,神逸带着她逐寸丈量福利院的土地,许多故事,许多过去,随着脚步点点滴滴涌出,汇成涓涓细流,穿越时光的悠远。 太过具体的事情,神逸也不能确凿记起,若是情节完整的小故事,至少要是他长到寿延年那么大之后的才能说得清楚。 然而今昔对比的许多东西则要好记得多,比如他小时候福利院里用的还是旱厕,后来外面有传染病爆发,与世隔绝的孩子们也病倒了一大片,高院长就下定决心给福利院修了干净的卫生间,在宿舍楼和教学楼里每一层都有。 至于神逸和第五个人小时候住的房间,如今已经早已住了四五个其他孩子,他们当年偷偷藏下的玩具——大人给的也好,自己做的也好,都统统充了公。 神逸想起什么,拉着尹楠离开宿舍楼,跑到了教学楼里去,在一个活动室里他找到一面照片墙。 他兴奋地指着某张照片说:“看,那是我和老五。那时候我们才8岁,我俩在元旦联欢会上给大家表演节目。” 尹楠顺着神逸的手指,看到照片里小孩与如今依稀相似的眉目,问:“你们表演的什么节目啊?相声还是小品?” 神逸笑着说:“都不是,是类似双簧的节目。我在讲大闹天宫,老五在演孙悟空。” 尹楠指着第五个人小朋友的脑袋,说:“那这个纸圈?” 神逸说:“是紧箍,那时候我们也没搞清,不知道大闹天宫的时候还没有紧箍。所以有bug,我记得当时做道具的时候,还是李婶给我们熬了一碗浆糊用。” 尹楠抿着嘴微笑点点头:“嗯,你小时候还挺帅的。” 第五十四章 明月几时有 回顾童年之后,尹楠又拉着神逸去看孩子们午睡,仿佛想从那一张张小脸上找出过去神逸的样子。 福利院里的孩子都特别顽强,哪怕是年纪最小的,睡到一半起来找厕所,也不需要大人帮忙,因此俞伯可以在门卫室旁边的躺椅上打着扇子睡一中午扎实觉,在宿舍楼三楼的走廊上,尹楠隔窗看到教学楼那边,高院长坐在书桌边写写画画,于是问神逸:“高院长不午休嘛?” 神逸沉思了一会,说:“我好像还真没见过高老头睡午觉,他好像觉很少,回头得劝劝他……哎,他不会听。这老头说到不喜欢的话题,分分钟给你打岔打得十万八千里远。” 午休结束后,是正热时候,孩子们已经不宜去操场上玩了,所以要在教室里读书或者玩耍,高院长邀请尹楠来给孩子们临时当一下老师,尹楠一开始还以自己并不会教书为由推却,神逸却鼓励她:“讲什么都行,故事课、班会课、劳动课,你想跟他们玩什么就玩什么。”说完自己就去了隔壁的教室招呼其他孩子。 尹楠想了想,来到教室中央——福利院并不进行中小学教育,所以这房间与其说是教室,不如说是活动室。 尹楠想起自己的校园岁月,能想起的往往也是中学的事情,真要讲什么,大部分孩子也听不懂,若是选了太幼稚的游戏,又怕孩子们早已玩腻了,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孩子们殷殷期待的目光在那里,她不忍辜负。 于是她说:“我给大家唱一首歌好不好?” 已经上中学的孩子大一些,毕竟懂事,带头拖着长音回应她,说“好——” 于是尹楠给小朋友们唱了一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她唱歌时,一张张小脸认真地看着她,抱膝席地而坐,将她拱卫在中间。 一开始尹楠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一些颤抖,但很快便大方舒展开来,孩子们也很捧场,拍着小手,帮她一起打拍子。 一曲唱完,在中学生的带领下,打拍子的声音变成了一片掌声。 尹楠又趁势给孩子们讲了刚刚那首歌的歌词作者,大文豪苏轼的故事,讲春江水暖鸭先知,讲日啖荔枝三百颗,讲苏子与客泛舟于赤鼻矶,在联想下神游赤壁古战场,写下千古名篇赤壁赋。讲人生顺逆境下,如何拥有豁达心态。 从豁达说到刘禹锡的“尽是刘郎去后栽”和“前度刘郎今又来”,又从刘禹锡说到“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又从刘禹锡和白居易的赠酬对和,讲到《琵琶行》,讲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慷慨心性,又用琵琶行讲了如何用文字精彩描绘歌曲,从“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感,到“四弦一声如裂帛”的震撼,再到“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中意犹未尽的意境。 那都是极好的故事,极好的诗词章句,尹楠搜肠刮肚,努力把自己学生时代走马观花学到的那点东西翻腾出来,只想给孩子们多一点、再多一点的知识。 她知道即便是这样的故事,也有很多孩子听不懂,但她猜想,就算是听不懂,这些故事也能给孩子们心里留下一点隐隐呼呼的印象,关于明月,关于天涯,关于琵琶,关于先祖们到如今代代传承的美好精神世界。 她热切地希望有一两个孩子能从这些故事里汲取到力量,以此笑对避无可避的苦难,在风浪中保持开阔的胸怀。 尹楠全心全意地想要给予爱,去爱这些素不相识的孩子,她不懂为什么,她自问不是那么无私的人,但此时此刻,她只想这么做,没有人能够阻止她这么做。 尹楠的讲述对福利院的孩子们来说是一堆精美瑰丽的礼物,他们中即使是最年长的孩子也不曾享受过如此这般把文学艺术和生动故事联结起来、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人牵出另一人的群像演出。尹楠自己也不曾设想她可以讲得这么好,直到孩子们用热烈的掌声去感谢她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即兴完成了一场了不起的教学演出。 她突然有些莫名的后悔,当初应该报考一所师范学校,然后考个教师证,去当老师的。 她知道老师肯定有老师的痛苦,就如她做会计有会计的痛苦。 但是一个人用自己点燃另一个人,照亮另一个人的感觉,的确使她感到陶醉。 尹楠也理解今天自己是超常发挥了,当真去做老师,以她那点可怜的知识储备,很难再来一场这么像样的表现。 但照亮他人的感觉真的很好。 小孩子听故事总也不会够,缠着尹楠一个接一个地讲,直把她讲得口干舌燥,高院长“黑心”的一面也显露出来,老爷子绝不去说什么“你们把阿姨缠得太累了,让阿姨休息休息这样的话”,而是搞了一杯水,让教室里最小的孩子给尹楠递过去。 当那个小孩对尹楠说“阿姨,你喝水”的时候,尹楠就更不好意思停下来了。 至于神逸,他在隔壁过得很好,相比尹楠像个老师,神逸更像是个大哥哥,相似的经历让他与这些孩子格外亲近,他坐在孩子堆里,问大家想知道什么,谁嗓门大就回答谁,回答给所有小孩一起听,讲故事也行,解方程也罢,甚至拉着孩子们跑出去到水龙头附近做物理实验,做完了再把孩子们一窝蜂赶回来。 高玄化不吝赞许的点评说:“你比第五做得好,第五只会跟孩子傻玩,论细腻耐心他不如你。” 神逸有些不好意思,既然有“他不如你”那自然就有“你不如他”,他猜测高老头隐去了半句话没说,也大致能猜到自己哪里不如老五,脸色因而有些古怪。 高老头似乎是查颜辨色的高手,指着他玩味的摇摇头,笑道:“你呀……心思太重。” 高老头当着孩子们的面走进教室,用很自然的声量与神逸对谈,他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第五回来的多,你回来的少,我会不高兴?” 神逸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高老头又说:“你每次回来,都拿许多东西,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从市上运过来的,但是我知道你工资不多,是不是不拿些东西回来,就觉得不好意思?” 神逸更不好意思了,他想辩解,说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却被高老头堵住了。 高老头问他:“你记得第一咏华么?” 神逸说:“第一姐姐,我当然记得。” 高老头叹气道:“是呀,你当然记得,那时候她像你这么大,你像他们这么大,她就像你一样总也带东西回来,像第五一样得空就两头跑,像尹家丫头一样,满肚子都是讲不完的知识。你们小时候都喜欢她,我知道。” 神逸有些迟疑,想要劝慰:“老头子…你……” 高老头说:“人的命天注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没什么看不开,我是惋惜她看不开。” 那年神逸十五岁,第五个人也是十五岁。第一咏华二十六岁,家庭幸福,初为人母。然而为了回来给南山区福利院送粮油米面,暴雨天行车,遇上山石滑落。彼时高玄化正从南山区中学接神逸他们回来,遇上噩耗。 高老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怅然道:“她本来姓何,我要是不管她,她四岁就饿死了,活到二十六,生了个孩子,到头来还是没逃过青年早夭这一遭。哎……” 神逸也不知道高老头提这出悲伤的陈年往事做什么,一把年纪了,何必去惹自己悲伤。 高老头笑了笑,眼角挤出皱纹说:“你呀——还是没听懂。” 第五十五章 太好糊弄了点 看着神逸那个懵懂的表情,高老头就知道又是对牛弹琴,索性点破:“你想想,你五岁的时候,我捡你回来时,看着你这么大个娃娃,我想的是什么?是要把你养大了,报答我的养育之恩?还是把你养大了,帮我照顾你的弟弟妹妹?” 神逸想象那个场景,感觉都不是,于是听高老头继续说。 “一个豆芽菜一样的孩子,我能指望那些嘛,我想的就一件事,我想着不能让这个孩子在这流浪,改天饿死了,学坏了都不成,我得把他带回去养着。养成什么样是什么样。” 高老头看着神逸,也越过神逸看着近前的每一个孩子:“活下来,像模像样地活下来,这就是我对你们的最好的期望。我不需要你们报答,甚至都不需要你们有多善良,他们对你们原本也不善良。我就想你们能好好长大,能明事理,能明明白白不糊涂地过好这一辈子,就够了。” 高老头说:“我想看你们成家立业,也想看你们功成名就,但是就算做不到又怎么样呢,我又不能像那些当爹当妈的一样,把你们托得高高的,让你们尽情飞。所以第五喜欢回来看看弟弟妹妹们,我欢迎,你喜欢带些东西给他们吃喝学用,我也欢迎。可这不是你和第五的责任,也不是你们咏华姐姐的责任。你们唯一的责任就是照顾好自己,既不是报答我,也不是养育他们。” 神逸有些不服气,说:“老头子,你不要求是你的事,你不要求我们就心安理得的不做,那不就是畜生了?” 高老头闻言,光洁的老脸挤出好些皱纹,不高兴地敲打了一下顽固的小儿辈脑袋,骂道:“糊涂蛋,白养了你这个糊涂蛋,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我说你们想做好事,我高兴,我欢迎。但不必把那个当成责任,我说那不是你们的责任,你咋就听不明白呢?” 高老头骂道:“我现在明白告诉你小子,打从我把你的姓改了,你欠我的东西就报完了,你是神家子孙,传神家香火,你遂我心愿,我养你长大,公平合理、明明白白。养育你本是你姜家父辈的责任,不是我的,也不是第一咏华的,第一咏华喜欢你们,那是她的事情,她敬爱我,也是她的事情,她对你没有责任,你对他们也没有责任,这么说,你这木头脑袋明白了没?” 神逸听高老头这么说,总算是转过这个弯来,虽然觉得别扭,但也总算说得通。但他又觉得迷茫,不知道高老头这么说这番道理,是希望他怎么做。 高老头看着他这个迷糊的样子又来了气,明明白白点破道:“你长大了,三十岁了,娃娃们都可以叫你叔叔了,你最大的责任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是过给我看,也不是为了娃娃们,就是为了你自己,过好你的日子。别整天背着那些压力,把自己搞得难受,我可听说了,现在你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啊,动不动就抑郁了的多得很。咏华的事情我已经够难受了,你个小兔崽子可不准再让我老人家难受一回。回去给第五也说,让他别天天只顾着往我这里跑,连个媳妇也不讨,你们爱喝酒说还是爱吃饭说,那是你们的事,你的话他总能听进去点。想回来看看了,我欢迎,但是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神逸总算跟上了老头的逻辑,勉为其难点点头,颇为郑重。高玄化见他能听进去,总算气顺了些。 太阳也渐渐偏移到了远处,暑气消退,高院长一招呼,神逸和尹楠就带着孩子们跑到了操场上撒欢。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坐起游戏,打球的打球,跳格子的跳格子,也有不少孩子缠着神逸和尹楠,特别是尹楠,突出一个物以稀为贵,一大堆孩子把她围在中间,转个步子都生怕踩到孩子脚。 于是两人提议带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神逸演老鹰,尹楠演老母鸡,孩子们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自然而然成了小鸡娃。 笑笑闹闹,玩到天快黑,大家才在李婶的招呼下一窝蜂跑到食堂去吃晚餐。 神逸本来早就想告辞,但尹楠既然不着急,他也想让孩子们多撒一阵欢,晚饭时神逸当着尹楠的面向高老头说,一会吃完饭他们就要回去。高老头自然不会拦着,然而神逸终究是选错了场合。 一听尹楠要回去,桌上最小的几个孩子“哇”就哭了。 神逸是福利院出身,知道这帮孩子鬼精得很,十有八九是为了留住他们故意耍赖,因为他小时候也是这样。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说出口就是另一回事了,本来高院长如果发话,也能弹压下来,让小孩子们不要闹人,然而高院长还没开口,尹楠就先不忍心了,她连忙过去蹲下来摸着小孩脑袋安慰,说:“不走,不走,阿姨不走,宝贝不哭,好好吃饭哦,阿姨不走。” 神逸捂脸,所谓人善被人欺,尹楠也未免太好糊弄了点。 好不容易哄住小朋友,尹楠向神逸询问:“反正明天也不上班,不如就留一晚吧,你明天有事嘛?” 神逸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好,那今天就不走了。” 然后连隔壁桌的孩子都开始欢呼。 神逸赶紧说:“但是明天晚上我们必须走,后天叔叔阿姨就要上班了。” 孩子们痛快应允。 痛快得连尹楠都察觉到自己可能上当了。 然而小孩子的当,上了也便上了,举手之劳的照顾,不必那么吝啬。 是夜,高院长格外安排,在操场上点起一团篝火,孩子们和孩子们手拉着手环成圆圈,唱歌跳舞,肆意欢笑。 尹楠收获了许多参差的称呼,有的喊她老师,有的喊她阿姨,有的喊她姐姐,还有几个小孩,糊里糊涂,喊她妈妈。 她都没有拒绝。期间母亲打来视频通话,尹楠跟母亲说今天不回去了,一堆小孩子叽叽喳喳,搞得尹母虽然不乐意女儿招呼都不打就夜不归宿,也完全板不下脸来。 篝火熄灭,聚会散场,孩子们各自端着脸盆洗澡,一个个飞回自己的小床上。神逸巡男寝,尹楠巡女寝,一间一间走过去,一间一间的讲故事,因为孩子们跟他们约好了,今天要听了故事才肯睡。 当晚神逸拼了两张椅子,半坐半靠,凑合着入睡,修行渐深后,这样也不至于就睡不好觉。 尹楠在一间女寝里找到一张空床,缩在上面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尹楠被孩子们咋咋呼呼地吵醒,许是昨日陪孩子们玩得太累,她有些头脑不清醒,不过仍然还是满脸堆笑,用水龙头里冰凉的地下水把自己彻底唤醒。 此时才是早上六点,高院长正在操场上一趟一趟地练着太极拳,孩子们陆陆续续跑到操场上,先后选个位置组成松散队列,跟着高院长学起拳来。 尹楠看到神逸也在其中跟着练,便小步快跑到他身边,问:“你从小也是这么跟着学过来的?” 神逸对她一笑:“是呀,小时候不觉得,现在看很有意思。你也一起练练。” 尹楠不好意思道:“我不行吧。” 神逸说:“你跳舞都行,太极拳有什么不行,来试试。” 于是尹楠也就站在队伍里跟着一起打起拳来,打了两下觉得脚下高跟鞋实在是运转不灵,干脆脱掉鞋子,与很多孩子一样光着脚踩在土地上。神逸不时偷瞄一眼,觉得尹楠穿着长裙打太极拳,还挺赏心悦目的。 很快,孩子们打完一遍纷纷作鸟兽散。 高院长却没停下来,招呼道:“来,丫头,站近点,我再带你打一遍。” 尹楠受宠若惊,提着鞋凑过去,认认真真,学得有模有样。 神逸搓着下巴想心事,被高老头咳嗽一声,连忙也在一旁站好,认认真真跟着学拳。 第五十六章 五十步笑百步 高老头这打拳的习惯是真的数十年如一日,他从不要求那些小孩子们跟着一起学,然而在这所偏远匮乏的福利院里,跟着院长瞎比划是为数不多的娱乐。 有些东西没有良师指正,是很难学会的,比如一抬手要多高,一投足要多远。而有些东西看得多了,练得多了,就能感悟到其中不可言传的妙韵,比如打拳时无论什么姿势都丝毫不乱的圆润手感。 神逸和老五小时候自然也没错过这特别的乐趣,只是他也不觉得高老头这趟太极拳有什么了不起,就算强身健体都嫌不够出汗的,后来离开福利院,在大学里怕人嘲笑,就不再练了,自己也不觉得可惜。 而如今,神逸观气功底略有小成,眼力见长,看了高老头晨练就再也淡定不下来了。 原来这一趟太极拳是如此的难打。他刚才跟着高老头把动作做到位,呼吸也不自觉随着拳脚一收一发而同步,立时感觉浑身血气也跟着活动起来,忍不住想要打快一点,可看高老头的动作,分明慢慢吞吞,老神在在。 太极拳打快容易打慢难,慢到高老头这个份上,气息不失不乱是难上加难,神逸甚至觉得打着打着胸口烦躁,只想捶烂点什么才能宣泄。 这个发现使他兴趣顿生,也收起年幼时的轻视心思,正视挑战,跟在后面慢慢学着。 这一遍,高老头是看着尹楠打的,时不时停下来抓着尹楠手腕手肘调整姿势,尹楠笑意盈盈,学的很认真,看去有模有样。神逸在旁边跟着练,发现自己一身筑基修为,打拳的水平比起尹楠这个新手竟然也是五十步笑百步,高老头停下来纠正尹楠时,他也发现自己的动作多少存在同样的问题。 “拿住丹田练内功,哼哈二气妙无穷,动分静合屈伸就,缓应急随理贯通。”高老头拿着尹楠的肩与手,带着她打了一趟单鞭下势,嘴里朗声念着歌诀,耐心满满。 神逸头一回听高老头念歌诀,觉得颇为新鲜,仔细揣摩仿佛有所明悟,动作也随之顺畅了许多。 高老头余光看着神逸,见状微微一笑,又在前示范教尹楠去打白鹤亮翅,口中又念了四句歌诀:“忽隐忽现进则长,一羽不加至道藏,手快手慢皆非似,四两拨千运化良。” 神逸听在耳中,心里愁苦,有天宫内丹篇打底,这段不是听不懂,但是感觉好难。 高老头也不去管他,只管继续教尹楠,用镜面动作教她云手,一边打还一边给尹楠说:“看,这个很简单,云手就是洗脸,哎对,小猫洗脸。”逗得尹楠抿嘴直笑。 神逸怀疑高老头已经进入了不正经模式,忽略了这句插科打诨,一边打拳一边揣摩体察先前那几句歌诀,时而觉得简明易懂,时而又觉得晦涩艰深。却不自觉拳路越打越顺。 等他最后凭着记忆中的拳路打完收手时,已经浑身大汗淋漓。 尹楠也快学完了,鼻尖挂着汗珠,气喘吁吁,神色严肃认真,俨然没了玩闹之心。 两人好不容易打完拳,坐在宿舍门口的砖头台阶上休息时,尹楠已经没了去洗洗脚的力气。 然后俩人谁也没想到,高老头消失了一会再过来时,手里拿了三根竹竿,说:“起来起来,来都来了,我教你们把太极剑也练了。” 跟高老头打拳练剑是个辛苦活,不过练完之后的确让人心情畅快,尹楠去水管洗掉脚上泥土,重新把鞋穿好,感觉整个人走路都仿佛轻快了许多。 依旧是帮着李婶给大家派发食物刷锅洗碗,依旧是给孩子们讲课讲故事做游戏,依旧是搞得浑身疲惫。 吃完晚饭,神逸跟孩子们说要走,孩子们倒是十分说话算话,没有哭闹也不强留。 却一个个缠着尹楠,问姐姐什么时候再来看望大家。 尹楠有心答应孩子们,说下周还会过来,神逸赶紧拦住,说:“眼下说不准,我们抽空了再来。” 尹楠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草率了,倒是高老头老神在在,轻易拍了板,说:“重阳节快到了,我看过,到时候刚好是周末,你们如果有空,就过来一起过节吧。” 神逸用手机查了查日子,点头允诺。 神逸和尹楠离开的时候,福利院的铁栅栏门口挤满了孩子,一个个向他们挥手道别,尹楠脸上挂着笑,眼底挂着泪,跟孩子们挥手作别。 坐上返程的大巴时,尹楠问神逸:“你好像不想我来得太多,是有什么顾虑吗?” 神逸闭着眼睛靠着椅背,幽幽叹息:“不要对那些孩子轻许承诺。他们很容易期望,也很容易失望。” 尹楠说:“可是我是真的想每周都过来看看他们。” 神逸睁开眼,温和的眯成一条缝,沉默地看着尹楠,尹楠的脸上写满了诚意。然而神逸一语不发,尹楠却感觉有什么不安从心底滋生出来。 良久神逸说:“我非常相信你此时此刻的一片真心,但我没办法相信你每个周末都能腾出空来……其实我也不相信你能一直保持这份真心的热度。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人心如此。” 尹楠听得内心一颤,她知道神逸这种消极保守的态度是对的。她知道他已经说得很克制很隐晦了,其实他完全有能力,有资格把这句话说得更加刻薄。 神逸话锋一转:“你这周去,下周去,下下周还去,孩子们就会习惯,他们会以为你每周都会去陪伴他们,他们甚至会为了迎接你的到来给你准备礼物。但我们有别的事情,我们不可能永远不让他们失望的。对这些孩子而言,期望和想象是他们手中为数不多的财宝,可是这些财宝比任何其他孩子手中的都要脆弱。我们……得更加小心地维护它们。” 一路上话很少,加上这两天体力消耗的原因,二人迅速靠着座椅睡着了,尹楠不自觉梦回八年前的大学时代。这一回在梦里,她进入了一个冷眼旁观的视角,看着自己和神逸相处的那些个浪漫时光,心中隐约有所悲喜,却始终波澜不惊。她看着梦里的自己,带着某种批判的眼光。 原来彼时就已经是这样了,她太性情,太容易感动,太容易投入,也太容易撤出。 她突然醒悟过来,原来那些年相处,神逸那种近乎痴缠的陪伴,是在讨好她,是在提前为了遥远的分离而挽留她,而不完全是出于恋慕她。 一瞬间的明悟击穿心灵,尹楠自睡梦中醒来,神逸正在身边歪着脑袋睡觉,鼻息沉闷。她想伸手抚摸那张脸,又怕把他惊醒。 大巴车到站,所有乘客们一一唤醒,神逸似乎睡得很浅,只是自然而然睁开眼睛,不见丝毫的惺忪迷惘。 尹楠和神逸重新站在霓虹映亮云霞的都市里,南山区的篝火和星夜恍如隔世。熟悉的喧闹在此刻,才终于点燃了她身体里的疲惫,神逸拉着她走进了地铁。 不夜的都市仿佛是永远不知疲惫的,每个人都把筋骨间的困倦藏得很好,赶进一寝之地,直到夜深独处的时候才让其放松伸展。 夜晚的不眠是对白日的不甘,人们恣意放纵,用透支未来的方式挥洒青春,反正这样的青春不是拿来取悦自己,也是拿去取悦他人,取悦拿捏衣食的冷酷资本机器。 灯红酒绿之地,总有青春浸泡在酒精里,换取一夕的麻痹,让疲惫不再那么恼人,让心胸不再那么刺痛。 洪一刚端着一杯酒,让腰背陷在价格不菲的沙发里,看着舞池癫狂,心中有些烦闷。一个陌生女性来到他所在的卡座里,举杯向他致意,眉眼妆容间,艳丽来得刚好。 第五十七章 当然是不怀好意 洪一刚蹙眉,脑袋靠着头枕,从右滚到左,玩味着看了一眼来人。很快失去兴趣,喝口酒,又别过去看着舞池,想自己的事。 那女人翘着二郎腿,对洪一刚的反应有一点点意外,她以为对方至少会问一句“你是谁”的,结果却一句话也没说,显然心事重重。 洪一刚确实心事重重,准确地说是十分烦闷痛苦——他已经有快两个星期没见过自己的女友了,如果是以前上学时交的女友,这么久不见倒也没什么,谁还没有个忙起来的时候,但是赵雪盈这个女人…… 即便是有人告诉他赵雪盈已经跟他玩腻了,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疑的。 何况这几天他分明见过几次这女人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什么爱上一匹野马头顶就长满了草原。之前他还想得开,毕竟如果这女人真的三贞九烈那也就没他什么事了,跟她腻在一起时他只求个顺心如意也就够了。 眼下夜夜连遭冷落,脑筋慢慢清醒过来,越发为自己的稀碎的尊严感到不值。之前她挽着自己胳膊,向什么所谓“师弟”介绍自己是她男友时,心里还曾有过那么一点小得意,如今想来,尽都成了侮辱。 然而那又怎么样,赵雪盈没承诺过他什么,也没骗过他什么。说散就散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 于是,洪一刚出现在了吵闹的酒吧里。想和这酒吧里所有的浪荡青年一样,放纵一下身心。 “你这样是在喝闷酒咯?既然到了酒吧,就对自己好一点,把什么不开心都丢一边去才对呀。喝杯酒认识一下,我姓萧,弟弟你呢?”女子见他爱答不理,耐心搭话,主动凑了上来,一手靠在沙发上撑着脑袋,另一手已把酒杯递到他面前,示意碰一下杯。 萧姓女人凑得极近,洪一刚只要稍微正眼看她,便会由上至下将种种诱惑走马观花般尽收眼底,摆明了给他便宜占。 借着微醺,洪一刚不想细细思索,与自称姓萧的女人碰了一下酒杯,漫不经心道:“你挺好看,但是太主动了点。” 女人见酒杯碰过,也不劝酒,自己仰头将杯中酒饮下,露出修长的脖颈,随着吞咽酒水轻轻蠕动。 洪一刚看着女人的举动,连女人喝酒时两条腿轻轻相互摩擦的动作也被余光一览,胸口升腾起一股子冲动来。 那是一种强烈的绮念,还有紧随而来的暴戾的破坏欲,他很想伸手掐住那修长的脖颈,问问她到底想做什么。其实问什么都是次要的,洪一刚此时此刻平等地迁怒于所有漂亮女人,这些女妖精都是仗着姿色拿捏男人,践踏男人尊严的害人精。 应该狠狠地惩罚她们,让她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不是玩完就扔的破烂,必须让她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萧姓女人喝完酒,重新看向洪一刚,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酒杯,对他的目光毫不介意,反而声线妩媚地问:“你那想杀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我有冒犯到你吗?” “哼,无缘无故凑上来,我有理由认为你是不怀好意的。”洪一刚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凶恶的注视一个合理的解释,又似乎是在警告对方,自己心情不好。 女人却并不反驳:“谁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里这么久,那我当然是不怀好意了。说说看,既然我不怀好意,你想怎么办?” 洪一刚一口闷掉酒水,将酒杯放在一旁,然后伸手拂过女人的头发,将手掌停在对方颈后,凑近了盯着女人说:“是你自己要来惹我的,玩得过火了你可别后悔。” 女人对他报以一连声毫不矜持的欢笑。 这一夜洪一刚过得很畅快,心中积郁的怒火也好,别的也罢,都在这个自称名叫萧红燕的那里得到了妥善的回应。 稍微冷静下来时,他有些后怕,在想这要是个仙人跳的局,他未免也太容易上当了,然而什么也没发生。萧红燕没向他做出任何意料之中或者意料之外的要求,就仿佛和他一样,是个积了满心怨怼的人,单纯想图个发泄。 以及这女人也未免太会玩了一些,真到天亮要离开时,他倒有点舍不得了。 萧红燕还在床上睡着,洪一刚倒是不得不去上班了,他离开酒店,在路上才发现,自己的v信里多了个名叫“彼岸花”的联系人,头像还真就是一朵在黑色背景里盛放的卡通彼岸花,红得刺眼,红得勾人。 周一的天气,秋高气爽,温度宜人。 林文潇刚刚结束晨练,她围着操场跑了两圈半,刚好是一千米。虽然考试的话,女生只需要跑八百,不过晨练这回事,跟考试没什么关系。 以前林文潇是没有这种习惯的,说到底她自认是个细腻温婉的女生,对于把自己练成什么金刚芭比毫无兴趣。然而之前那场生死大劫之后,她常常需要进行一些锻炼,不是说把自己练得多强壮,她就能反杀修士保护自己了,修士那种东西她用嘴就能反杀。 只是锻炼身体,消耗体能,能让她脑海里那些画面离她远一点,她永远忘不掉戚应晖冲进房间时,那一地支离破碎的冰封残尸的惊恐面容,甚至在那之前数小时,那几张脸的主人还在给她送饭。 林文潇知道脑海中的画面基于某些记忆合成的原理,早已不是当时的模样,却无法通过这份理性认识而驱逐其中的恐惧。 就像她无法忘记自己口鼻被冰封,戚应晖面露狰狞疯狂,把仙人掌抽打在她肩颈之间,她明明那么疼,却连喊都喊不出来,几乎直接就痛昏过去。她那时候害怕极了,生怕一旦昏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她甚至不敢让人知道,从那之后,她连冰块都不敢看,暑气未消的那几天里,连同学们吃着雪糕走在路上,她都不自觉想要躲避。 于是后来,她每天都坚持晨练,围着操场跑一跑,心情能松快不少,甚至于在血液快速流动沸腾的状态下,即便是想到那些画面,也不觉得那么惊悚了。 在这些晨练的日子里,有几个体育系的男生来和她搭讪,其中一个叫陈宇沫的是难得能够聊得投缘的那种。 这个投缘的标准主要来自长相,阳光温暖的大男孩总能讨人欢心。至于聊天?林文潇的专业让她有能耐跟任何人聊得很好。 陈宇沫也觉得很新鲜,他见过为了考试不挂科而玩命跑圈的学姐,也见过同系那些青春彪悍的妹子,这种文质彬彬小巧可人的心理系女生爱跑圈的着实是不多见。 宿舍的哥们也很积极,光速帮他摸准了林文潇晨跑的时间节点,甚至倒推出了林文潇的闹钟可能定在几点,力帮陈宇沫蹲点心理妹。 但是陈宇沫这个妙人的操作让宿舍哥们纷纷觉得他很没救,前阵子这个愚蠢的男人竟然说对姑娘说:“看你这么喜欢锻炼,哑铃借给你。” 真是属性点全点在体能和长相上了,情商是一点都没点。 更绝的是姑娘竟然没拒绝,欣然笑纳了那两个总计20公斤的哑铃。 “大陈,你是不是担心以后人家害羞的时候踢不爆你的蛋?”这是何靖伟说的。 “胡扯,沫哥给人送的是哑铃,哑铃练的是臂力,沫哥明明是害怕人家林妹妹一巴掌打不掉他满嘴牙。”这是许学文说的。 “你们不要乱讲,大陈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可能只是想看林妹妹倒拔垂杨柳。”寝室四人中最爱读书的张望洋如此揣测。 总之那天陈宇沫被笑惨了。 相比体育系男生宿舍的欢乐,陈宇沫此举造成更大影响的是心理系女生宿舍。 第五十八章 有困难的克服一下 不过女生们没这么多怪话。自打林文潇开始在宿舍撸铁,齐绯菲就变得更自闭了。之前她虽然自知理亏,然而既然梁子既然结下了,总不能忍气吞声,还想找个机会找回来。 但是看到林文潇孜孜不倦的撸铁热情,齐绯菲觉得不要惹这个女怪物比较明智,她只能暗地里无力地诅咒,咒林文潇把胳膊练得比男人还粗,从此人见人嫌。 然而齐绯菲不知道宿舍里其他六个女生到底抽什么风,竟然很上瘾地跟林文潇一起撸起铁来。 其中数白灵萱最过分,她竟然嫌两个哑铃不够七个人分,自己跑去又买了一对回来。 齐绯菲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再然后就更离谱了,寝室里有四个人竟然聊着天一上头,就跟着林文潇一起每天早起跑圈去了。 另外两个人托词不去倒不是不想凑热闹,只是不想让齐绯菲太遭到孤立,觉得她也怪可怜的。 对于这个结果,何许张三人直呼“沫哥牛逼,神机妙算,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以后谈恋爱要送哑铃,先富带后富”的梗开始在体育生宿舍里流传。 然而,大家并不知道,陈宇沫其实还没有和林文潇确定关系。 周一早上,林文潇跑完圈,宿舍的另外几个人还在努力跟操场较劲中,连续锻炼和即兴锻炼多少是有点区别的。 她从跑步变成走路,走完了剩下半圈后,才在操场边上的双人椅那里坐下来,陈宇沫准时刷新,也从跑道上下来,竟然随手就从附近的一颗矮松旁边拎出了两瓶补盐的运动饮料来,把其中一瓶拧开一半递给了林文潇。 林文潇接过饮料说了声“谢谢”,就咕嘟嘟喝了两口。 然后陈宇沫又从口袋里掏了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给她,林文潇刚好接过来擦汗。 擦完以后,她调侃似的说:“你好像知道我会坐在这里哦?” 陈宇沫不尴不尬地憨笑了两声,有点心虚的回望操场,看到他的三个僚机已经调整速度,陪着林文潇带出来的四个舍友跑步了。暂时不会有人来打扰。 可是这大清早的,拿瓶水就跟姑娘表白他总觉得太草率了,即便是粗线条到已经被体育系的同学奉为“哑铃战神”了,他仍然是觉得这样不对。 于是他挠挠头说:“我…看你这几天跑完都坐这,就放在这了。啊……我也跑完了,你吃早饭不?” 林文潇点点头,把饮料拧好,纸巾丢进垃圾桶,就向着食堂走过去,陈宇沫赶紧跟上。迎着朝阳,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拖在身后,风里都飘着青春的气味。 吃早饭的时候,林文潇突然开口说:“下个月,我要出国一趟。去阿美莉卡,大概在那边待两个月。已经跟学校请好假了。” 陈宇沫听了感觉有点意外,在脑子里慢慢开始盘算两个月是多久,下个月是什么时候。 林文潇说:“会赶在期末前回来参加考试,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伴手礼,我可以给你带。” 陈宇沫听到这里,爽朗地笑笑,随后问了一连串问题:“好呀,那你是要去干什么呢?是一个人过去吗?安全吗?” 林文潇似乎料到了他会这么说,随口回答:“是我一个人过去,因为签证不好办,只有我一个人的签下来了。我是要去凤凰城学催眠,我写邮件联系了那里催眠大师史蒂芬先生,他已经答应了向我授课的事情。关于住宿什么的,史蒂芬先生替我联系了一位独居的老奶奶,我可以住在她家。安全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陈宇沫被这一系列信息搞得头昏脑涨,他不太理解为什么学个催眠要往阿美莉卡跑,甚至于都不太相信存在催眠术这回事,还说什么催眠大师,听起来每个信息都很超出他小小的脑壳所能理解的范围。 于是他“呃……”了好一会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 林文潇定定地看了陈宇沫片刻,随即让开目光,专注于给自己剥鸡蛋的事务中。 有些事情她是不想说的,比如她去阿美莉卡学催眠这件事,主要是想通过催眠治疗自己之前的心理创伤。这些创伤比她预估的更难对付,尝试了很多方法,都只能短暂缓解,过一段时间重新爆发出来时,有感觉丝毫没有减轻。 她试过给自己做催眠治疗,但一则功力有限,整不了这么大的活,二则自己催眠自己深度总是有限。不是没考虑过就在国内进行相关的心理干预,但是戚应晖的事情涉及修真界和多条人命,严格来说连大叔的那个师姐手上都不干净。从法律的角度说,修真界肯定也不是法外之地,但从实际的角度上说,用世俗律法和警力对撞修真界高来高去的半仙,是对警察叔叔的严重戕害。 林文潇预判自己没办法在保密的同时完成相关的治疗。凤凰城之行成为了这个问题的最优解,何况那位史蒂芬先生还是上个世纪最伟大的催眠大师的直系弟子,跟他学习催眠术本来就是林文潇梦寐以求的。 陈宇沫在嗓子眼里哽了半天,还是只能挤出一句:“那你要小心,听说阿美莉卡那边很不太平。天黑了不要出门,也别到贫民区去……” 林文潇微笑着点头,陈宇沫每说一句,她就点一次头,并不嫌他啰嗦。 “那…那你出发的时候,我可以去送你吗?”陈宇沫终于说了一句在他看来非常大胆的话。 林文潇依然点了点头,保持着一以贯之的微笑。 这个表情让陈宇沫心花怒放,一时忘言。 林文潇其实内心也很担心此行的安全,毕竟——“自由美莉卡,枪击每一天”岂是浪得虚名,不是逼不得已,鬼才想去那破地方。 时隔一段时间后,她又想起那个有能力保护她的人,就只想了一下下。 学校的每一天都是寻常,只是与青春相关的点点滴滴总会在时光滤镜下变得美好且令人怀念。 工作的每一天也很寻常,但因为青春已经死了,加班没有工资之类的事情,罩上时光的滤镜,会看起来格外令人生厌。 不是不怀念那些与同事们一起挥汗如雨,共同冲击一个项目的青春热血。但当这些热血的青春换来不公的结算和领导熟练的大饼后,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会产生一种耻感,而骂老板就变成了排解这种耻感最好的方法。 总监张炎隆宣布,十月底项目完结前,大家加把劲,就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刻擅离岗位了,更不要无故请假,有困难的克服一下。 翻译成人话就是,周末不给休了。 神逸看了看月历,好家伙,重阳节也不休,那岂不是要让高老头失望了,而且看眼前这个架势,不光是高老头,估计尹楠也会失望吧。 一念及此,神逸打定主意,重阳节的时候必找借口请假。至于到时候用什么借口……重阳节还早,慢慢想也来得及。 然后师姐那句话闪过脑海,“如果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借口,总有一天连呼吸都要给自己找个理由。” 神逸一时感到踌躇又矛盾,他不知道怎么和公司里这种不讲道理的权力体系去抗争,不甘忍气吞声下去,又不能不管不顾,不照顾领导情绪。 神逸突然在想,人之所以会去追求权力当领导,当上领导又搞出种种所谓职场规则,种种讲究。 说到底,就只是想名正言顺地当个小屁孩而已。 第五十九章 登天之梯 不过最让神逸觉得出乎意料的是,向来不增不减的马奕峰今天竟然没来,用张炎隆的话说,这叫“往枪口上撞”,鉴于张炎隆说的向来算不得人话,这波神逸站马奕峰。 没有领导坐镇的日子,摸起鱼来是格外的爽,尽管就算马奕峰在,一般也是像一尊佛一样坐那,什么都不管。但毕竟领导威压在那,谁都不敢太放肆,今天这个情况,连实习生小宋都活泼了几分。 王小胖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神逸搭话聊天,主要说的是上次神哥送的那几张灵符丢了,想问问在哪买的。 在微妙的平静里,神逸内心中萌动出某种不安的忧患…… 像马奕峰这样一个老油条,能在这种张炎隆没事找事的日子里请假,也未免太不像他了,如果说是生病的话神逸更加不信,一个筑基体修生病,怎么听都有点奇怪。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到底那是马奕峰的事,这个老油条以前分派任务的时候也不是啥善茬,没道理因为同为修士就去关心他。 把不相干的人赶出脑海,神逸继续悄默声修炼他的天宫道经。 至于工作?早前呈上去的活动策划案已经定下,线下活动的几家长期合作商李丽丽也已经联系过。一切事务只等着其他部门推进,有病的人才工作,有大病的人才安排员工加班。 马奕峰感觉自己饿得要死,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破地方,他感受到了仙途的险恶。 前天他重新摸进了牛梁山的石缝,回到了他采到幽冥昙的地方。比起有师门传承的修士,散修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没有按部就班飞升成仙的规划,凡事都只能跟自己跟命数争一线,这些年他走过许多地方,雁过拔毛一样从地缝里刮机缘已是习惯,所以他能清晰的判断,这处山腹岩洞不简单。 但没想到会不简单到这个地步。 上一次他在采集幽冥昙之后,一度在此发现蛇蜕。当时赶着回去救王小胖,神逸一叫,他也就顺势放弃了探索。 今度又来,马奕峰期待满满,若是能有什么不亚于幽冥昙的收获,去仙子那里求一求,上品金丹指日可待。 他花了上万块钱在神逸那买了许多杂符,用以弥补自身手段太过简单的问题,这次也打上了富裕仗。黑咕隆咚的山腹里,上次采药靠的还是宁神符增加念力,这次就换了夜巡符,硬在没光的地方看清了山腹内部结构。 早前的他以为这里可能藏着什么危险的奇兽异物,连手机上的手电都不敢用,这次用夜巡符看过,却发现里面光秃秃并没藏什么动物,甚至连钟乳石和石笋都见不到一个。就仿佛这是人力开凿的山中厅室一样。 如果真是人力开凿,也许真的藏着什么机缘也说不定,然而自然造化神奇,仙缘却少之又少,马奕峰不敢奢望。 山腹中暗无天光,草木难生,也只有幽冥昙那样的怪种能长在这里,可惜幽冥昙是稀罕货,上一次已经采光,脚下只剩薄薄一层菌毯,菌毯上野蘑菇倒莫名其妙长出一些,一个个奇形怪状,看着就不像是能吃的东西,马奕峰也不敢招惹。 他循着上次的路径,想着蛇蜕附近必有蛇窝,走了一会果然把蛇蜕找见,找不到时尚且不觉得有什么,真把蛇蜕找见看清楚,顿时毛骨悚然。 那哪是什么寻常蛇蜕,分明是一大块被山石棱角磨下的腹鳞。鳞纹整整齐齐,没有任何复杂纹理变化,说明这一整块鳞片全在蛇腹处,那这条蛇得有多大?马奕峰不自觉想起许多童年看的电影或者动画片来。 上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连与神逸打斗都没能惊动这条大蛇,他可不敢寄望这次同样好运,当场心生退意。 然而还是晚了。 窸窸窣窣的蛇行声入耳,马奕峰不敢落荒而逃,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后退,那大蛇却游得极快,不多时已探出头来,原来洞天之内还有洞天,山腹之中别有山腹,不起眼的山缝里竟然养着这样的庞然大物,光是脑袋就比家用的滚筒洗衣机还大。 马奕峰自知在劫难逃,有点后悔自己贪心,不拉个垫……不喊个帮忙的人来,若是神逸在此,剑修出手何等凶悍,两人合力,或许当有脱困的机会。 然而想什么也晚了,大蛇咝咝吐了两下蛇信,在空气里尝到马奕峰的温度,咧开血盆大口,仿佛狞笑,紧接着电射而出。 马奕峰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以灵巧身法闪避,大蛇身体尚未完全游出,腾挪不便,却依旧以热敏感官死死锁定马奕峰,穷追猛咬。 马奕峰闪避时脑子里不自觉现出可笑的一幕,他想起以前在游戏机上玩的贪吃蛇,眼下这山腹成了游戏框框,大蛇便是贪吃蛇,自己成了豆子。只不过这场游戏要命又凶险。 躲避之间慌不择路,马奕峰被逼得远离出口,心中叫苦不迭。若是再迟片刻,大蛇全身游出石穴,更添几成灵活,他觉得自己恐怕就要变蛇粪了。 既然躲避等于自陷死地,那就只能强搏一线生机了。马奕峰心中发狠,一边躲闪一边熟练地从腰间囊袋里取出金刚指虎,套上双手,真气一催,逼出寸许长的气刃,身后蛇首扑噬,他冲向洞壁,双脚攀踏踩着石壁倒翻而起,蛇首撞入山壁,马奕峰趁机按照蛇头的比例估算其颈后所谓“七寸”处,双刃狠狠啄下。 指虎气刃从鳞片缝隙啄入,大蛇吃痛抽出蛇首狂摇乱甩,将马奕峰砸在山壁上。原以为这一下必然骨断筋折,再无反抗之力,没想到一撞之下落石如雨,他自己却只痛不伤。 身上真气流转如铠甲,马奕峰猛然想起,神逸在他衣服里贴了数张金刚符,激斗之间真气勃发,将金刚符勾连成阵,竟然能硬受大蛇如此重的一击,防御力果然不同凡响。 大蛇连番撞击山壁,头晕脑涨,狂性发作,整条蛇身也跟着甩荡起来,马奕峰所用指虎短险有余防守不足,金刚符阵护身固然补足短板,身外之物毕竟不利久战,连忙退避闪躲。 大蛇兀自发狂,反倒给马奕峰留出了喘息之机,他趁此机会摸出一把神行符,前心后背、大腿小腿、大臂小臂满满当当贴上十张,真气鼓荡催动符力,动作又快数倍。 速度就是力量,对敌对己都是如此,山腹空间有限,如此使用神行符有些不计后果,然而一来有大敌逼迫,二来有金刚符护身,杀破一条血路出来,才有后果值得计算,他自然毫不犹豫。 马奕峰从未如此迅捷地行动过,一时心惊肉跳,腾挪一阵后稍感适应,胸中豪气顿生,若能斩杀大蛇,他不信这么大的猎物身上,搞不出点能打动仙子的宝贝来,这简直是——金丹可期,仙途可期。 散修之路,向来是把逆境当做历练,劫数当做机缘。没有这份胆魄,又怎么敢只身踏上寻仙路。 一念及此,眼前庞然大物还哪是什么大蛇,那分明是可供攀援的登天之梯!马奕峰身形灵动窜到大蛇颌下,借冲势双手并力狠刺。 蛇首被他刺出的猛力顶起,再度撞上山岩,撞得石屑纷飞。但这大蛇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月,蛇鳞坚厚,如此猛力一击,竟然依旧不能刺透。 紧接着就是一阵巨力拦腰打来,饶是金刚符阵护体,马奕峰依旧喷出一口血被抽飞出去,原来大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整条游出。 第六十章 鳞甲坚不可摧 马奕峰仗着符力,撞向山壁时果断一踏,借力反冲,又是一记重斩瞄准大蛇上下颌之间连接处的筋肉。 指虎短刃原本不利劈砍,但马奕峰本就是身强力健的体修,又有阴神洗髓丹锤炼筋骨,加上神行符赋予的速度。在避开蛇鳞的情况下,果然给大蛇口中开了一个深深的伤口。 蛇血淋在手上,马奕峰兴奋雀跃,这可是第一次把大蛇打伤。大蛇吃痛恨怒难当,但也终于在疼痛中明白过来,这小小猎物有威胁到自己的能耐,不再张着血盆大口乱扑乱咬,行动谨慎下来。 一人一蛇各自口边挂血,互相盯住对方,此来彼往的硬碰硬,谁也不肯放过对手。马奕峰暗骂这畜生怎么还学会吃一堑长一智了,到底还有没有半点作为畜生的自觉? 骂归骂,怨归怨,生死相搏,谁也不会相让。一人一蛇很快又斗了几个回合,马奕峰感觉手指被指虎的箍圈硌得疼痛,胳膊也有些酸软。原以为自己身披金刚符阵,皮糙肉厚,眼下才知道是班门弄斧,他那点防御力如何比得过天生地长的凶悍灵物。 长此下去,符力散尽,神行符包里还有二十张,省着点用不是不能支撑,但金刚符却要贴对位置,才有符阵的威力,到时候他凭什么跟与大蛇硬撼肉身。 但要说速战速决,大蛇一身鳞甲坚不可摧,他实在是拿不出底气来。 更可气的是,这畜生仗着熟悉地形,早就仗着身躯庞大,挡住了山腹出口不容马奕峰退去,时间成了大蛇的朋友,马奕峰一腔热血顿时凉了一半。 后来斗得越来越多,双方逐渐熟悉了彼此的手段,大蛇的凶悍本能发作,让人越发难以招架,马奕峰头脑清醒,身形灵便,暂时尚未有失,心底却越来越着急,虽然不愿坐以待毙,却终究力不如人。 突然之间他福至心灵,想出一个狠招来,心里盘算片刻觉得可行,迎着蛇头冲了上去。大蛇知道他手段凌厉,也不跟他硬碰,蛇首避让,起尾鞭扫来,马奕峰早有预料,趁着金刚符力还在,以硬吃一击为代价,抱住蛇尾没有被打出去,大蛇见他竟然抱住尾巴,与先前打法截然不同,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但出于本能,立刻尾巴乱甩,以山腹石壁为砧板,要将其打为肉泥,倒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然而蛇尾距离蛇头最远,抽抽打打虽然无往不利,感知觉上却迟钝一大截,打着打着才感觉到抱在尾巴上的人不见了。此番与之前对峙时的热敏锁定不同,一通乱甩尾巴之后,大蛇也不知道马奕峰什么时候躲开,躲到了什么地方去。又咝咝吐着蛇信寻找猎物所在。 马奕峰其实正躲在洞顶不知什么时候被大蛇撞出的瓦砾坑中,他舒展四肢撑着坑洞边缘轮廓,屏息凝神,观察蛇首左摇右摆,数着蛇信吞吐节奏…… 突然之间,马奕峰心下一定,从洞顶扑下,狂鼓真气,将金刚指虎催出刃芒,凌空而下,挥出雷霆一击—— 大蛇口中剧痛,身躯狂暴翻腾,如大锤乱摆,撞的山腹阵阵闷响,却再也找不到敌人所在,马奕峰适才舍命一搏,竟是为了斩断蛇信。在这长久不见天光之地,蛇眼早就退化不堪大用,蛇信一失,大蛇彻底成了瞎子。马奕峰犹嫌不够,取出一大把灵符,不管是什么,揉成团激发了符力一股脑塞进了大蛇喉咙里。 这一下比刚才更狠,大蛇口喷烈火电光,身体身躯鼓胀变形,雷符火符风符在大蛇腹中宣泄符力,牢不可破的外皮反倒成了阻止威能散失的牢笼,大蛇痛极发狂,把整个山腹撞得摇摇欲坠,处处皆成险地。 马奕峰不立于危墙之下,闪身钻进大蛇游出来时的那个洞口,暂避其锋芒。 刚刚越过洞口,跑出数步,他两腿一软跌倒在地。一方面心有余悸,一方面心中狂喜。 没了蛇信,那大蛇就算不死,也绝不可能再找得到他,凭借智谋身手和胆魄险死还生,他大感畅快,纵然浑身骨头像被拆散架了一样疼,也挡不住他恨不得给自己开个香槟的快乐。 原来活着是这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马奕峰根本你没考虑过这山腹里还有没有其他大蛇,或者更危险的东西。山腹通路如此崎岖狭窄,虽鸟兽也不能轻易深入,养的出这么大一条蛇已是奇迹,他不信还能长出第二个来,何况一山不能容二虎,要还有一个大家伙,不是早被大蛇吃掉,就是早把大蛇吃掉了,也轮不到他撞上。 这是乐观的推断,所以他才敢躲入这山腹隔间的洞天之中。 如果真是倒霉,天要绝人之路,那他就认个倒霉又何妨,修道人如何能与天争。 一念及此,马奕峰放松下来,骨软筋酥,连一根指头也没力气抬起,躺倒在地昏昏沉沉睡去。 当他再醒来时,浑身肌肉筋骨仍旧酸痛的厉害,一旦起身活动,倒是很快消退,不碍于行动。 马奕峰在山腹内探索,他猜得不差,别说大家伙了,小动物也没有第二只,只有一汪池水深邃不知几许,平平静静,波澜不惊。 那条大蛇许是公的,山腹里连蛇卵也没有一颗,马奕峰褪去衣衫,下水搜寻,鱼也没找到一条,真不知道这大蛇是吃什么长这么大的。 他晾干身体,重新穿好衣服,在池边搜索,夜巡符帮助下,总算找到个认不出根脚的宝贝来,那是一块大石头,手感却很顺滑,比玉粗粝,比石温润,透着隐隐热力。 山腹过于昏暗,夜巡符也不能让马奕峰看得太真切。他试图搬动石头,却徒劳无功,那石头深深嵌在地里,探出地面不过区区一角,别说拔不出来,拔出来也绝对搬不动。 他犹豫再三,一发狠,攥着金刚指虎对着石头猛力劈砍,还真让他砍下一角来,碎块四散滚落,掉了一地。 马奕峰弯腰去捡,腰囊不够用,索性脱下上衣,包了满满当当一包。直觉告诉他,这些东西足够去找那仙子换个机缘了,直觉也告诉他,取走这些已经是极限,再多就不是他所能觊觎的了。 山腹很大,马奕峰几乎怀疑,牛梁山为什么能在里面有这么大的空心的情况下,还不倒塌?然而这不是他能随随便便想明白的事情。 摸着山壁,找到之前避难钻进来的洞口,马奕峰重新回到与大蛇激斗的狭小山腹空间里。 他脚步轻微,生怕惊动了大蛇,重蹈险地。然而大蛇毫无动静。 马奕峰确认再三,那条大蛇确实已经死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蛇一身鳞片坚逾铁石,马奕峰一双金刚指虎都拿它没办法,结果却成了取它性命的最后一块拼图。大把的灵符在腹中爆发,雷火之力摧折脏腑,旋风之力凌迟肆虐,如果是在广阔的空间里,区区初级灵符,纵然是天宫道法所录,也伤不了它分毫,然而偏偏是在腹中。 大蛇狭小的嗓子口宣泄不出许多威力,天生地长的灵物纵然身坚似铁,脏腑又能有多坚实? 最后只落得脏腑尽碎,连皮囊也支撑不住,炸飞了几处脆弱的鳞甲才将符力缓缓泄出。 一切出奇的顺利,总算不用再担心这畜生要命了。 然而一切也出奇地不顺——大蛇临死的挣扎打塌了洞口,仿佛犹嫌不够,躯干横在彼处,将其堵得严严实实。 马奕峰被困住了。 第六十一章 隔世有缘 马奕峰感觉自己饿得要死,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破地方,他感受到了仙途的险恶。 他已经尝试了许多方法,却始终拿那死蛇没办法。那蛇鳞实在是太坚硬了,坚硬到以他的修为,金刚指虎也只能从鳞片缝隙撬下一两块来。不但蛇鳞坚硬,蛇肉也密实紧致,说是皮糙肉厚都有太瞧不起这大家伙了,加上死去时间一长,没了血脉活性,大蛇尸身僵硬,更加难以切凿。 马奕峰想想都觉得后怕,这不是搞笑呢吗,不久之前,他到底在跟什么样的东西搏杀?连个尸体他都对付不了,竟然还和活的打了那么久。竟然兵行险着之下,还把这条蛇给弄死了? 一时之间他都分不清自己和大蛇到底谁更倒霉一点。 然而戳不开就是戳不开,挪不动就是挪不动。复盘之前战斗中割伤蛇口,尚且都要从神行符金刚符中借力,如今死蛇任他摆布,他除了报复性的放点蛇血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割块蛇肉下来,以他的牙口脾胃,也消受不起。 马奕峰心中悲凉,到头来竟然是自己贪心不足给自己觅了这么一片死地,什么缥缈仙途,什么上品金丹,什么大展拳脚,什么寿与天齐,想得太远,没那个福分,到头来都成了黄粱一梦。 靠着蛇腹,坐在地板上,马奕峰恍惚间想起童年,被父母关在家里不得外出时,对窗外广阔世界的期许渴望,同样是渴望外界,那时候还真是无忧无虑。 他想着想着,饿的身上乏力,不知不觉又睡了去。 山腹里真是个鬼地方,闭着眼睛漆黑一片,睁开眼睛也是漆黑一片,相比之下,竟然是梦里亮堂一些。 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还能在梦里看几次阳光,马奕峰说不出的颓丧,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窜来窜去。 原来人真的不知道哪一顿饭是此生的最后一顿饭,真的有可能看了太阳落下去,就再也见不到升起。 真的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原来每一次和妻子拥抱,每一次亲吻孩子的小脸,都可以是人生的最后一次。 他想起家里卧室,下午时能看到明媚的阳光,坐在床上读书其实是一件很快乐很惬意的事情。 想起孩子不太乖,皮皮闹闹,老喜欢往他脖子上爬,搞得他不胜其烦。 想起妻子的怀抱是那么温热柔软,让人心醉神迷。 他以前告诫自己,温柔乡是英雄冢,不可在凡尘之中贪欢一晌,误了修行大计。眼下才明白过来,沉溺于温柔乡里不肯自拔是痴,对仙缘孜孜以求妄图跳脱红尘桎梏,何尝不是痴,谁瞧不起谁呢。 他在想爷爷是真的没发现家传宝玉里的秘密吗?有没有可能老人家是自己选择了平凡短暂的一生,选择了乐享天伦。 也许不会吧,毕竟谁能拒绝得了那么大的诱惑呢? 可是也说不准,毕竟人间的情情爱爱,也那么诱人。 马奕峰在落魄之中,昏昏沉沉,低声哼起歌来,哼得有些凄凉。 “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 如果就这么死去,这算是……什么狗屎一样的人生。 洞里不知日升月落,马奕峰丧得有些无聊,已经开始考虑饿死之前摆个什么姿势比较帅了。在身上摸摸索索,想翻些吃的,才发现出门时竟然还带了一颗阴神洗髓丹,原因是担心出门时间太久,耽搁了服药洗髓的时间。 如今觉得这玩意可真是不顶啥用。 聊胜于无,他把阴神洗髓丹抛入口中,当糖豆嘎嘣脆地嚼了,一股子中药味难吃得要死,苦得令人想吐舌头。不过他还是品着味道咽下肚里去。 再洗练一次筋骨,兴许能啃动那条蛇? 就算啃不动那条蛇,把菌毯上的蘑菇啃了兴许也有一线生机。 如果蘑菇有毒,大概能死得痛快点吧? 会不会产生幻觉?幻觉里能不能看到妻儿呢? 带着这样的念头,马奕峰盘膝打坐,搬运真气炼化药力。他要跟命运周旋到底。 修炼入定,物我两忘,诸念不生,诸邪不侵,神驰物外,刹那永恒。 马奕峰第一次修炼时,便着迷于这种奇妙的感觉,那年他才16岁,青春正好,血气方刚。然而一场修炼之后,他觉得之前的16年就好像白活了一样,感觉凡俗享乐与之相比不值一提,于是对追求大自在产生了无比的向往。 不过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实践证明,并非每次修炼都能进入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他也说不清是真的找不回那种高峰体验,还是自己适应了便觉得不足为奇。 然而越是得不到,越是孜孜以求。从练气入筑基,马奕峰第二次感受到那种妙不可言的体会,如饮醇酒,如沐甘霖。 如今身在绝境,马奕峰又一次步入妙境,虽则诸念不生,却也知道要紧紧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畅游于天地之间,毕竟此身已在墓穴之中。 马奕峰身困山腹,精神却无比自在,如一滴水融入无垠宇宙之中,上穷碧落,下抵黄泉,闻所闻,见所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在快活,逍遥无边。 不知不觉他踏上一道青烟,横掠亿万里,又投入一涡螺旋,潜入无量深,捉天光以遨游,踏海潮而行歌。 他踏过万水千山,踏过烽火狼烟,在时光洪流的远处,来到梦中的一处老山头,山林里,年轻的爷爷手持火铳,趴在暗处,看一场比电视更精彩的表演,持棍的力士与白袍阴阳师纵横捭阖拼死相斗。阴阳师手捻黑字白符,结印施法,水火雷电召之即来,更能唤出所谓式神乍现乍灭一击即走,阴魂缠身供齐驱策,骨爪穿地暗施偷袭。 而那力士,来来回回只有三招,一击横扫,一击竖劈,一击斜撩,不惧伤痛,不计得失,任你烈火焚烧,任你天雷猛击,力士只管节节猛攻,打得阴阳师连招架也不敢,只敢连连退避。 马奕峰从不曾想过,原来爷爷口中的力士竟能把一条大棍使得如此凶悍,鬼神辟易。 原来那些高人、那些大修士口中心中念念不忘,心向往之的所谓“一剑破万法”是这个意思,原来任何兵刃孤心一意去到极处都能力破万法。原来自己所持的所谓粗陋功法,竟也能练出这等大威力。 人说剑修一击石破天惊,原来是胜在舍生忘死。 眼前的前辈,持棍力士,一棍下去,同样是舍生忘死,石破天惊。 力士的身体被阴阳师所持法术一遍遍犁过,蚀得千疮百孔。 然而他终究是一棍冲破层层阻隔,当胸击落。就一棍,打得阴阳师胸骨塌陷,鲜血狂喷。马奕峰神游天地,灵眼所见,阴阳师丹田内一颗黑沉沉的丹丸被震得四分五裂。 记忆无差的话,马家老爷子即将以火铳结果了阴阳师性命,而马奕峰被前辈激战感染,只觉热血沸腾,一身真气不吐不快,他高举金刚指虎,从天而降,向着那正在狂怒中破口大骂的阴阳师当头劈落。 一击之下,敌手、山林、草木、云霞全都灰飞烟灭。 只有持棍力士还保持着一棍向前的姿势站在他身后,马奕峰回身向力士叩首跪拜,力士面带微笑,从怀中取出一块玉,塞进他头顶。言说:“此乃伏魔心经正法,你我隔世有缘,你且收好,万万珍重。” 马奕峰从入定中醒来,一时搞不清刚才一梦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幻。然而心田之中,那篇得自家传宝玉,残破不全的修炼法门,真的被补充完整,许多过去晦涩难懂之意也变得通达,原是无名功法,如今名之——伏魔心经。 然而从辅法中参透正法又如何?自己仍旧是困在这山洞里,修行不能一蹴而就,难道他还真能随手破开蛇尸和山岩不成。 心中的喜悦刚要平息,突然听得外面一声雷霆炸响,洞内残破山壁上,碎石簌簌而落。 然后马奕峰听到神逸的声音:“这都搞不开?再来!” 第六十二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神逸?”马奕峰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大喜,想要高声回应,开口才发现嗓子眼里卡着半口痰,声音也很干涩。他清清嗓子,再度叫道:“神逸,我在这里面。我,马奕峰!” “那你让开点,我要开大了!”神逸的声音再度传来,马奕峰如闻天籁,再次跟人类沟通的感觉可真好。 马奕峰下意识按照神逸的说法,调整自己所在的位置,远离原本洞口的位置,洞外的神逸迟迟没见动静,马奕峰的希望又不自觉向着焦躁转变,然而不等他开口说什么,一声更大的雷鸣声炸开,整个山腹中空气震荡,雷音滚滚,震得他血脉沸腾、脏腑抽搐。 马奕峰心里骂娘:“你这个家伙,开aoe还说什么让开点,这不纯纯脱了裤子放屁么?” 雷音越滚越重,在山腹空腔里冲折回荡,搅得仿佛地动山摇,马奕峰不得已抽出一张金刚符镇于头顶,符力带动真气流转,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这才从撼人心神的雷音里解脱出来。 随后又是一声惊雷乍响,山洞口处好像发生了什么特别的变化,一声“哎啊——卧槽”从洞口处传来,这一回声音清晰,显然再无岩石阻隔。 神逸在洞口抱着肚子跪在地上,一张脸贴在地面上,带着痛苦面具呻吟着,哼哼唧唧的样子就好像刚刚被做了个绝育手术。 “马…马……姓马的……你特么……”神逸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已经开始骂骂咧咧。 “你特么……这啥东西,你也不…不告诉我一声……卧槽……疼死老子了……啊哟……嘶……哎呦……”他哼哼唧唧骂骂咧咧,一边换气一边干净不干净的都从嘴里往出滚。 马奕峰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也没有想过他如此作态此刻神逸根本看不见:“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这有一条大蛇的尸体,皮糙肉厚的那种。” 神逸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取出手机打开手电找了找,一看之下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大蛇背部的鳞纹,正堵着他刚刚轰出的那个不大不小的出入口,只留下一线巴掌大的缝隙没有堵严实。 神逸当场化身dou音,怪叫一声:“这啥呀这是,啊?” 马奕峰说:“这是一条蛇,这里的地头蛇,差点把我给弄死。” 神逸:“你猜我信不信?明显是你把它给弄死了好吧!” 马奕峰沮丧道:“扯淡,这个蛇难搞得很,死了还要把我堵在洞里出不去,你刚咋弄的,快救我出去。” 神逸闻言,重新从地上捡起龙泉剑,对着大蛇尸体试探着劈了两剑,居然钢铁和鳞片就碰撞出了火星来,让他连呼“卧槽”。 然后他隔着蛇对马奕峰说:“我没办法,要不你再等等。” 马奕峰隔着蛇对神逸说:“你演我呢?刚才你是咋把山岩都炸开的,那么大动静。” 神逸说:“那个啊,那个对这条蛇无效。” 马奕峰:“哈?你把话说清楚。” 神逸于是将剑竖于面前,喊一声:“那你看好。”随后将真气源源不绝注入龙泉剑中,随后屈指一弹剑身,龙泉剑中真气被指力唤醒,摇撼震动,然而震动频率高得吓人,竟连嗡鸣声也没有传出。 神逸手握剑柄因而越发艰难,终于在某个临界时刻,龙泉剑脱手而出,随着神逸御剑刺向蛇尸,两者接触,炸出滚滚雷鸣。然而蛇尸毕竟不是山岩,被雷音震撼,死蛇仿佛苏醒一般稍微动了动,就将剑劲完全卸去,依旧堵在洞口。 “天宫剑法,震雷势,帅吧!”神逸隔着蛇尸问。 “帅…帅……那你怎么救我出去?”马奕峰耐着性子捧场。 然而就是这个很帅的震雷势刚刚崩裂山岩,然后被蛇尸反弹了岩石,神逸猝不及防,在狭小通道里避无可避,挨了炮弹般一击,正中小腹。 神逸说:“我觉得我没辙,要不你在这等着,我去找师姐来救你?不过师姐这会可能睡了,明天一早,明天一早救你出去。” 马奕峰大骂:“你妹,就不能现在想想办法?” 神逸表情委屈巴拉的,新领悟的技能都用了,他能有什么办法。那还是跟高老头练完太极剑之后,突然就从筑基境的剑篇领悟出来的剑法,当时神逸第一反应是自己太牛逼了,然后第二反应就是高老头怎么会这么牛逼,老头的养生剑法都能有这种神效。 神逸想了想说:“虽然师姐不让我用符,不过救你的话,用一下剑符师姐应该会原谅我吧……” 马奕峰激动道:“管他什么符,你先试试啊!” 神逸又说:“不行,这里太窄了,万一这玩意把剑符弹回来我会死的。” 马奕峰:“那你想想其他办法啊。” 神逸搜肠刮肚想了一番,突然一拍手:“对了,可以试试这个!” 说着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风油精瓶子,那是师姐给他的化尸水,蛇尸也是尸嘛。 一滴,两滴,三滴……完全没反应。 神逸急了,两滴化尸水就把那么大一个戚应晖化得干干净净,怎么对这个蛇一点反应都没有! 再仔细一看,化尸水正沿着鳞片往下淌呢。 马奕峰不明所以,在隔壁发问:“你搞什么呢?” 神逸:“等会儿,我再想想。” 突然又是灵光一闪,想起他还有个尚未检视过的战利品。 手掌一番,手心里多了一把弯刃匕首,真是之前邪修阴鬼佛陀捅了他一个对穿那把。 那个什么阴鬼佛陀跟猪一样浑身都是宝,可惜被师姐的傀儡一剑斩了个干干净净,唯独这把匕首被他提前收进了储物戒指里才幸免于难。两百年修持的邪修,手上拿出来的东西总不至于是地摊货才对吧? 匕首在手,寒气森森,鬼气森森,神逸深感这匕首邪门,想起那一串髑髅佛珠,他忍不住猜想这匕首里收押着多少阴魂,想来那天阴鬼佛陀刚被剑符斩灭重生,应是余力不足催发匕首威能,否则自己恐怕早已经被这个匕首整死了。 一念及此,他催动真气,下意识就以震雷势出招,匕首并非长剑,震频不足,反而发出尖锐嗡鸣,期间夹杂着声声凄厉,仿佛冤魂啸叫。 神逸举匕首刺向大蛇,匕首穿破鳞甲,仿佛餐刀切割牛排,虽有阻滞,稍费力气也就顺利切开了。 匕首震动带动蛇尸,这次不是雷霆震鸣,而是一声声鬼哭枭叫之声,听得马奕峰头皮发麻。 片刻后,神逸拔出匕首,蛇尸不动如山的依旧堵在那里。 “这次总行了吧。”神逸喘了口气,收起匕首,重新取出风油精的瓶子。 马奕峰终于重见天日,不对,眼下是夜里——他跟随神逸走出那道狭长的石缝时,重新看见天边明月,月边繁星,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终于出来了……”马奕峰低沉沉说道,眼泪不知不觉就淌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刻他不是伤心,却终归万般动情。 跨越生死之隔,对和平年代的人而言,是一份难以言说的大冲击。它能改变很多东西,马奕峰觉得这些年来,因成长、成熟、独当一面而逐渐变得麻木坚硬的心,重新敏感柔软了起来。 相比重见天日,可以与家人重逢的喜悦,连伏魔心经正法都显得好像不那么重要了。他对月长啸,抒发心中积郁的恐惧、委屈、思念、兴奋…… 神逸在旁边看着他,等他发泄情绪。夜还长,这里也很偏僻,足够让一个险死还生的男人好好的宣泄一下。 然后就见马奕峰这个脑子有病的家伙突然干了一件无比破坏气氛的事情,他能理解这是某种表达情感的方式,但总觉得过于发神经。 只见马奕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向他郑重一拜。 神逸本以为他要说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之类的感激之词。 谁知道这货嘴里冒出来一句:“公若不弃,某愿拜为义父。” “我可去你的吧!”神逸差点一脚把他从山崖上踢下去。 第六十三章 薄情寡义的负心人 神逸背着自己刚刚拒绝的干儿子马奕峰御剑而飞,是的,在跟高老头练完太极剑之后,他发现自己御剑变稳当了,可以带人了,只不过得背着,比不上师姐举重若轻。 马奕峰也闭上了自己的碎嘴。 以前他可羡慕人家剑修能御剑飞行了,但真的飞一回,才知道这感觉太特么可怕了,什么“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渊”,跟深夜御剑飞行比起来,简直安逸得不像话。他已经开始琢磨剑修砍人砍得狠,是不是因为整天御剑给自己搞出心理疾病了。 高空飞行不便负重,所以他在山腹里采的那些石头姑且都放在了神逸的储物戒指里,除此而外还有一条比他胳膊还长,也比他胳膊还粗的蛇信,一叠碗口大的蛇鳞。至于什么蛇胆蛇血,大多归了神逸,毕竟蛇尸是他剖开的,神逸看着蛇牙个头挺大,见猎心喜,小心翼翼撅下来收好,还有一颗大大的珠子,两人都认不得是什么东西,猜测着是妖丹,作为击毙大蛇的主力,马奕峰理应享有其分配权,他也让神逸装起,说回头给仙子过目,如果看得上就献宝了。 神逸背着马奕峰直奔c市市区,大晚上的他也不怕被人当成ufo拍下来了,带着马奕峰去吃点东西要紧。 不管马奕峰此刻有多想先回家还是先整别的啥,他都替这个不省心的“傻儿子”做出了这个霸道的决定——先吃点东西。 夜市的小摊贩上,马奕峰和神逸相对而坐,吃了几个小笼包下肚,灌了一瓶汽水之后,马奕峰好像终于缓过一点劲来,脑子灵光了一点之后才反应过来发问:“话说,你怎么知道我被困在那个山洞里了?” 神逸一听差点把汽水喷出来,掏出手机划拉了两下,递给马奕峰:“你火了啊,你不知道吗?” 然后马奕峰就看到了那条“这啥呀这是,啊?”的短视频。 “草……不小心被拍到了。”马奕峰淡淡的评论了一句。 神逸一边嗦米线一边说:“昨天你没来,我以为你请假了,但是想想好像不对,按说你应该轻易不会生病请假才对。然后今天张炎隆那厮在公司发邪火,点名喷你,我才知道你没请假,然后才意识到之前网上火了的这个人好像是你。” 他又喝了口汤,把米线咽下去说:“看地方就知道你又钻到那个破洞里捅蛇窝去了,但你捅的这条蛇是不是有点大啊,魂淡?” 马奕峰叹了口气:“别提了,我要知道有那么大,借我俩胆子我也不敢捅蛇窝啊。” 神逸:“那你咋干赢的?明明那么硬。” 马奕峰笑了笑,自嘲道:“要不是靠你给的符,我就被它给吃了。” 然后他大致把那场激斗的关键讲了讲,他自己觉得最出彩的就是斩断蛇信这事,也只有这个是他靠一己之力完成的。 关于后面的山腹探索之类的信息,倒是暂且没有提,神逸听完深表敬佩,毕竟他跟修士动手以来,除了戳过眼前的马奕峰几剑沾了点小便宜以外,似乎从来没有赢过,马奕峰能跟那么大一条蛇周旋许久,甚至借助一些初级灵符完成击杀,不服是不行的。 马奕峰四天以来只吃过一颗洗髓丹,还经历一场恶战,腹中空荡荡,需要吃的东西很多——这还亏得他是个修士,并且是体修,否则不说饿出个好歹来,眼下就算贸然吃东西也能把肚子给搞坏。 马奕峰离了包子摊,又换了一家吃面条,吃完面条又换一家买了个韭菜盒子,再后来又搞了根烤肠边走边啃。 神逸调笑这是得饿成什么样子才能一路边走边吃,马奕峰像给白痴科普一样解释道:“吃这么多东西,当然要多换几家,在一家吃容易引人注目,搞不好都是麻烦。” 吃饱喝足,马奕峰拜别神逸,就匆匆往家里赶,算算时间,他已经出来四天了,手机的电量早就消耗殆尽,他要尽快回家看一下老婆孩子。 一进家门,马奕峰就看到正在焦急打电话的妻子,他老婆见他进屋,突然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般,随后便是挂掉电话哭着扑进了他怀里。 然而在马奕峰感慨家才是最好的港湾之前,他又被老婆一顿拳打脚踢打出了房间去,连孩子都没来得及抱一下。 之后这一整夜,马奕峰家的邻居都没睡好,一个中年男人被老婆关在门口求开门求放过,那场面是很辛酸,也很扰民的。 不过想要找一个理由说清楚自己为什么失联四天却又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的确是个麻烦事。特别是这事还发生在一个步入中年仍精力旺盛的男人身上,很难不使人浮想联翩。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鲁迅,以及马奕峰家的邻居都如是说。 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无眠之夜。 对洪一刚而言更是如此,已经第三天了,洪一刚和萧红燕共处于酒店昏暗的房间里。 第一天的时候,洪一刚还对萧红燕抱有几分防备,无缘无故送上门的桃花运实在是诡异得很,然而萧红燕除了出现时的感觉有些突兀以外,并没有任何不轨举动。 洪一刚怀着对赵雪盈的不满,跟萧红燕进行了一场有趣但不尽兴的交流,而萧红燕的表现着实让他有些上头。所以尽管萧红燕擅自动他手机,在不知道怎么就给他解了锁的情况下,添加联系方式,他也没有深究。甚至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解锁了手机,却没有任何财物损失这件事,反而使他对萧红燕多了几分不讲道理的信任。 第二天叫做食髓知味,洪一刚越发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个人间极品,她仿佛会读心术一样,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猜透自己的心思,然后以恰到好处的方式去回应那些心思。或吊着胃口,或满足迎合,洪一刚越发着迷于这个妩媚到过头的女人。 有那么几次,他因为那种妩媚,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而联想到赵雪盈,而这个联想使他倍感羞耻,自己明明已经被那个高傲的女人玩够就扔了,又何苦念念不忘,自取其辱。 何况这个萧红燕,显然比赵雪盈更加妩媚,更懂得讨男人欢心。有了这个更好的,他又何必去想那薄情寡义的负心人。 当赵雪盈的身影在心头浮现时,洪一刚心烦意乱,多了几分暴躁,而萧红燕连这几分暴躁也没有轻轻放过,对他施以巧妙撩拨,继而逢迎安抚,洪一刚在宣泄之余,对萧红燕越发着迷。 第三天则是发展成了胡天胡地,洪一刚白日里几乎没什么心思工作,要不是相约时间没到,只怕他请假也好,翘班也罢,也要尽快飞到萧红燕身边去了。第三天进入这个房间,这个女人仿佛有玩不完的花样来取悦他欢心。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感觉自己的渴望在燃烧。在狂野的兴奋驱动下,这一夜他彻夜未眠。 洪一刚只想要这无边艳福无限久地持续下去,理性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他的感性就要趁这一点运气消耗殆尽前,尽可能的去攫取,去占有。 厚重的窗帘隔绝光线,洪一刚俨然不知外界天已破晓。 “你愿意把你的一切都给我吗?”萧红燕用手撑着头颈,在洪一刚耳边轻声询问,另一只手指甲在他胸口轻轻地搔动。 男人浑身放松地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那只手撩拨到鼓动不息。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然后贪婪地看向女人,他说:“只要你把你的一切也给我,我就愿意。” 说着他伸手去搂女人的脖子,想要再闻一闻那温热的气息。 “好,我给你你想要的,你也要给我我想要的。一言为定。”萧红燕笑吟吟随口应下洪一刚的索取,然后捧着他已经长出胡渣的面颊,用一个吻把男人送进他渴望的温柔乡中。 第六十四章 少年得志 洪一刚在温柔乡里沉溺,虽然还天天进行着正常的工作社交,但身边却有许多人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主要是精神恍惚、眼圈很黑、以及精神恍惚。 然而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洪一刚有事没事笑得痴痴呆呆,一看就在白日做春梦的样子,顺理成章地解释了他为什么精神能那么恍惚。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不闻不问的社交距离,是一种应有的礼貌。 赵雪盈很少主动联系她的诸多男性友人,自从被某个“中央空调”突然冷落了两年之后就是如此,除非她今天真的很想要人陪,而恰巧所有围绕着她的人都奇怪地一起玩失踪,这是很罕见的。 而最近,那个“中央空调”的出现频率变得很高,此人又偏偏是最对她胃口的一个,于是这些天。赵雪盈自然也就没有给洪一刚发过哪怕一条信息。 然而仍然有人把洪一刚的不对劲放在了心上。 姜育恒与洪一刚共事有四年了,他年纪轻轻,入门时是洪一刚的学徒,两年后,在部门领导升职后被破格提升,当了洪一刚的直属上级。那次人员晋升的结果寒了许多老员工的心,部门中资历最老,做事最多的两个老员工甚至因此负气跳槽,带着客户关系跑到两家竞争对手公司各自做了管理层。 不过,少年得志的姜育恒也确实有两把刷子,引进了新的合作方将业务稳住,虽然没有老客户的合作稳妥,却也为公司打开了些许局面。 洪一刚觉得处境尴尬,事实上如果可以,他比那两位老哥更想跳槽,如今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曾经的学徒,若是还把人家当小辈就实在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可要大大方方承认“达者为先”“技不如人”,丢人且不说,其他同事怎么念叨,他想也能想来,必然夸他“圆滑世故”“能屈能伸”,只不过这种溢美之词到底表达的是什么情绪,大家都心知肚明。 姜育恒方面同样处境难做。 当管理就要有威严,对洪一刚太客气则威严扫地,无法服人,对洪一刚不客气,又会被人说“忘恩负义”“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在外人看来,姜育恒去处理这个关系时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方法也很简单,所谓外严内宽,他上位以后,给洪一刚安排的工作量大了不少,然而都是相对稳妥有着落的,造成洪一刚并没多费多少劲,就做出了不错的业绩。这也算是之前洪一刚对学徒友好的善报了。 然而洪一刚真出了什么疏失,姜育恒敲打起来也毫不客气,补救帮忙也不在话下。 姜育恒以此迅速坐稳了这个小领导的位置,这两年他业绩出色,应付公司内各个山头的竞争时做得也算滴水不漏。不出意外的话,进入准高层也就是年底或者来年开年的事情。 这使得盯他的眼睛变得更多了,在姜育恒而言,他不在乎洪一刚到底感受如何,然而他知道,所有人都把洪一刚当做他的亲信。在这种时候,姜育恒不允许自己手下的“亲信”掉链子,使自己的升职之路节外生枝。 前些天早上洪一刚迟到超过半个小时,姜育恒发现他精神不济,敲打之余关心了两句。然而接下来几天,洪一刚虽没有迟到,精神却越发恍惚。 于是姜育恒在午饭后请他喝咖啡,深谈了一会。 深谈从“刚哥,这几天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感觉你精神不太好”开始。 逐渐转化到了“现在是关键时期,盯着咱们的人很多,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再到后来就成了“好,那么没什么的话,你先回去吧。” 洪一刚完全没意识到领导如此不客气地让他先回去,是已经心生不满了,兀自起身告辞,不失礼节。 洪一刚离开后,姜育恒一个人坐在咖啡屋的户外隔间里,面对着洪一刚只喝了几口的咖啡沉默不语。 良久他皱着眉头用食指敲打自己的太阳穴,发泄似的自言自语:“中毒吗……真是麻烦啊。” 傍晚,随着下班时间一到,洪一刚带着焦躁和欢欣第一时间打卡下班。姜育恒看到这预料之中的一幕嘴角抽搐了两下。 这是洪一刚这些日子以来每天最期待的时刻,现在已经无需与萧红燕事先约好了,属于老地方的默契已经形成习惯,洪一刚直奔相约的酒店,脑海中早已想入非非。 来到连日来订好的房间,萧红燕果然已经在那里等着自己了——她是如此的思念自己。洪一刚怀着自豪,欣慰地想着。 果然,萧红燕开口问他:“你愿意把你的一切都给我吗?”——她是如此地想要占有自己。洪一刚如此想着,开口应是。 萧红燕牵着他,让他在床上坐好,洪一刚痴痴呆呆,无不应和。 萧红燕软语问他:“你爱我吗?” 洪一刚被这声音问得心底一酥,忙不迭回答:“爱…我爱……爱你。” 萧红燕非常满意,却换了个冷清些的语气又问了一遍:“你爱我吗?” 洪一刚有些疑惑,感觉眼睛有些酸痛,他揉了揉眼睛,却看到面前站着的人身形莫名变化,成了那个傲慢的女人,那个让他心生恼恨的赵雪盈。 洪一刚蹙起眉头,就要暴躁起来,眼前的“赵雪盈”却没有等他发作,捧着他的脸颊说:“不要急着回答,好好想一想再说,你爱我吗?” 萧红燕的气味传进鼻腔,洪一刚的躁动稍缓,神色迷离地看着“赵雪盈”,感觉口舌有些笨拙说不出话来。 “赵雪盈”却不着急,缓慢地安抚他,鼓励他:“不用紧张,好好想想,我是不是你最想要得到的人。” 洪一刚僵硬地吞了一口唾沫,骨节滞涩地点了点头:“是……你是……” “我是谁?”眼前之人问。 “你是红…”洪一刚犹豫着回答 “我是谁?”对方的提问变得严厉。 洪一刚感觉到莫名的恐惧,他仔细思索哪里不对,然后仿佛明白过来,回答:“你是赵雪盈。” 面前人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又要追问,然而一声突兀的窃笑传来,带着十足的嘲弄,让整个气氛变得非常怪异。 “赵雪盈”捧着洪一刚的脸,轻声说道:“在这里别动,等着我……” 洪一刚便痴痴呆呆坐在原处,欣然等待。 萧红燕一转身,身影从原地消失。再一刻,已经出现在酒店的楼顶。 姜育恒被萧红燕的突然消失吓了一跳,但迅速回过神来,转身与出现在背后的萧红燕拉开距离。 萧红燕对姜育恒的反应如此之快还是稍微有点意外的,她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欣赏问道:“尊驾何人?” 姜育恒凛然不惧,笑了笑道:“你那个玩具,是我的下属。” 萧红燕见对方含糊其辞柳眉倒竖,起手一掌劈向姜育恒。这本是必中的一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姜育恒竟然从原地消失了,萧红燕感觉自己的腰间被什么东西顶住了,而姜育恒也出现在她身后,仅凭触感她就知道那是一把手枪。 姜育恒用手枪顶着萧红燕,咧嘴笑道:“你为什么突然动手呀?这么大脾气可容易长皱纹哦。” 萧红燕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用手枪这种毫无威胁的东西指着她,以他的身法速度,明明不需要使用这种武器才对。 萧红燕丝毫不惧:“你使用这种武器威胁我,是想笑死我吗?以你的实力应该很清楚,这种破铜烂铁威力再大一百倍,也威胁不到元婴期的修士。” 姜育恒笑一笑,一甩手,手枪消失无踪:“你说的有道理,我并不想和你作对,不过你对我的手下乱来,会影响我升官发财的,那样我可会非常恼火啊。” “原来是个财迷心窍的小鬼,枉费你这么好的资质修为了。”萧红燕不屑冷笑。 姜育恒摊摊手:“随你怎么说,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也不想跟你斗,一人让一步如何?” 萧红燕挑眉:“如何让法?” 姜育恒风轻云淡,笑得正如他这个年纪的阳光少年:“我的人借你用三天,但是三天后,你得完完整整把他还我,另外还要送给我一单两百万的生意作为租金,什么形式的生意可以商量,我要的是钱。” 第六十五章 比天上神仙更逍遥快活 “两百万?小鬼你人不大,胃口倒不小,你敢把这个叫让步?”萧红燕对于眼前这个掉进钱眼里的小疯子充满了鄙视,对他的提议也感到荒诞。 对方有情绪,这种事情姜育恒向来不在意,谈生意讲究个双方都有利可图,至于交易是否公平,对家是否满意,那不关他的事。 他依旧阳光灿烂地笑着:“怎么不算呢?又不是让你白拿两百万出来放进我口袋里,贵方也能享受到我司的服务嘛。合则两利,分则角力,我这人跟谁都乐意谈,眼下先跟您聊,也是咱们的缘分呀。” 听着姜育恒语带威胁,毫无敬意的敬称,萧红燕心中恼火,然而直到此刻,她也没琢磨明白这小鬼用的是什么身法,让她这个元婴期都觉得无迹可寻。虽然不至于因此就怕了对方,但平心而论,对方要走她也留之不住,不在这里达成合作,事情就有可能变得很麻烦。 如果合作,让对方成为助力的话,也许就不限于这一次的得失了,似乎争一时之气也的确不那么重要。 思维一旦转了方向,眼前的小鬼看起来也就不那么面目可憎了,如此想来那一声打断她搞事的窃笑,倒像是某种特别的邀请,而自己突然出现在天台时,这小鬼惊慌的反应……想到这里,萧红燕暗暗有些得意。 于是她拿出合作的心态来,神色也随之变得温和起来,转眼间笑意盈盈:“合则两利,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是两百万,让姐姐很难办啊,弟弟是不是应该拿出点诚意,我们才好谈下去。你说是吧?” 姜育恒明知眼前的女修善于搞狐媚功夫,却也对这转变随心的媚态有点难以招架,对洪一刚窝窝囊囊就着了道多了几分同情理解。他撑起眼镜,揉了揉睛明穴说:“价钱可以谈,但是……姐姐如果真有诚意,就还是严肃点说话吧。” 萧红燕哼了一声,双手抱胸,撇着头仿佛不大高兴。 姜育恒摘下眼镜来,哈了口气,取眼镜布擦拭起来。 萧红燕暗地里给出评价,这贪财小鬼定力一般,倒是机敏过人,她也不再以媚术纠缠,既然对方漫天要价,她便就地还钱,冷冷开价:“一百万。” 姜育恒擦好眼镜,重新戴上,说:“我又不是假货市场里的小贩,不带姐姐这么砍价的。一百八。” 萧红燕闻言暗暗气恼,你这空口就要生意的人,还不如卖假货的呢。 “一百五,如果你非要一百八十万的话,也行,楼下那个男人我不还你了,我也好施展手脚,怎么样呢?”萧红燕开出新条件。 姜育恒想了一想:“我不是人贩子,劳务派遣可以,卖人不行,既然如此,那就一百五十万的单子好了。” 萧红燕暗暗感慨这年轻人简直是个人渣,总能把各种不体面的东西说得堂堂正正,好像劳务派遣是什么好文明似的,真是个潜力十足的路灯挂件。 不过价格谈到了可以接受的地步,她也不做纠缠,说:“那么一言为定。” 姜育恒却不乐意了:“怎么就一言为定了,姐姐是觉得自己像个守信的善良人,还是觉得我像个慈善家?空口白话,我要怎么相信你?” 萧红燕鄙夷道:“难道你还要我给你立个字据?” 姜育恒冷笑:“这种东西立字据有什么用,先把生意合同签下来,人才能借给你用。” 萧红燕怒道:“小王八蛋,迟早得把你挂到路灯上。” 姜育恒摊摊手:“姐姐这话错了,就算要挂我路灯,那也是洪一刚的事情,姐姐你来说,不大合适吧?” 洪一刚痴痴呆呆在酒店里坐了一宿,身形僵硬如泥塑木雕,一场春梦让他大汗淋漓,以为这夜过得比天上神仙更逍遥快活。 萧红燕和姜育恒倒是另找了个地方一边吃饭一边谈生意,要把这笔白送给姜育恒的单子细节谈个清楚,该讨价还价的,还是要据理力争。 因为是单向对姜育恒进行利益输送,萧红燕就没提回扣的事情了,但买什么质量的服务,如何分期推进、落地执行,倒是要说清楚。 姜育恒的想法更野,他要用这一百五十万的单子撬动自家公司出资,把蛋糕做大,好搞出更大的操作空间来,一旦有了操作空间,那许多事情就好说了。 次日,姜育恒让部门里的比较听话的老员工做了标书,顺顺当当向上汇报,一路审核盖章,把这个合作定了下来。 再过一周,合同走完,姜育恒心满意足,洪一刚提了三天年假,姜育恒随手一批,还勉励他休假期间好好休息,回来要打起精神把项目做好,给公司创造效益价值。 洪一刚出了公司,萧红燕已经开着私家小车在外面等他许久。 接下来,有他的任务要办了。 眨眼间重阳节已在眼前。 距离十月底的活动还有一周,活动相关的前期工作方方面面细节已经反复确定过,眼下只是在干等时间。 这一段时间,神逸改策划改到手抽筋,张炎隆朝令夕改,明明已经确定的方案又屡屡提出新要求让他改来改去,问就是他之前没有领会到领导的意见,工作没做到位。 马奕峰对这个倒霉蛋深表同情,不过他之前旷工两天,好不容易才把请假补上,才不会无谓强出头——反正就算出头,张炎隆也不会听得进去。 周五,写完了一周的周报,神逸好悬没被自己的工作量给气死,明明忙得死去活来,竟然只能写出一条“修改完善活动策划方案”来,听起来像是用了一个礼拜干了半件事。 果不其然,张炎隆借题发挥,把马奕峰和神逸一起拎到办公室一顿好骂。 说神逸就是“磨洋工,不出活,干了这么多年毫无成长,如果这样下去,我也护不住你,迟早被公司优化掉。” 说马奕峰就是“还有你,指挥不力,领导无方,完全没发挥出作为中层管理应有的作用,让员工跟个没头苍蝇一样瞎撞浪费时间,员工没能力,你也没能力是吗?公司给你权力给你机会让你当管理,你都干嘛去了?这么简单个活动策划做了快两个月还没做完,活动再有一周就要开了,你们策划部不出结果,让其他部门拿什么推进?到时候出了问题,都不是给你降薪撤职的事情,回家让你老婆养你去吧。” 一开始神逸还为自己挨骂这事情气得不轻,后面越听越觉得马奕峰可怜,突然心想张炎隆这个怂人心是真的大,他知不知道办公室里站这俩人,哪一个被骂急眼了都能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不过这是法治社会,因为领导嘴脏就把领导脑袋拧下来,好像放哪都说不过去。最后搞得好像是他们没理、没肚量、没出息…… 从张炎隆的办公室里出来,一个两个都黑着脸,神逸突然噗嗤一笑,在马奕峰背后打趣道:“道友,道心可还安好?” 马奕峰绷着脸,随后长出了一口气:“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神逸刚准备吐槽“天降你什么大任了?” 就听到马奕峰口中絮叨念经内容一变,言说:“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尝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神逸突然觉得很伤感。 很伤感、很伤感…… 去他母亲的,不就是上个班么,何至于此? 第六十六章 既然旗鼓相当 “领导,我要请假。”马奕峰刚刚回到工位,屁股还没落到凳子上,神逸就给他来了这么一手突袭。 吓得马奕峰一下子站直了身体——这小子是真的不干人事啊。 他险些恼羞成怒,斥道:“你这是有意要刁难我吧,刚才张…总说了半天,你回来就说要请假?” 神逸翻着眼睛看窗外,一脸“我不管,我就要请假”的表情。 马奕峰左右为难,种种交集之下他是真的不想拦着神逸,但现实的压迫力让他也不愿违逆张炎隆。 眼看下班点快到了,马奕峰觉得拖下去也不是个事,把神逸叫道楼梯间,他靠着门框深吸一口气,耐心道:“你也知道,不是我想刁难你,但是张那个人就这么不讲究。我想你也是真有事,不是专门为难我来了,说说呗,咱们一起想想辙。” 伸手不打笑脸人,马奕峰这么客客气气跟他讲话,神逸也不好硬不讲理,他挠挠头,一脸苦恼的样子说:“福利院的老爷子说,今年重阳节想让我回福利院去一趟。你知道,我是他养大的。也没明说有啥事,保不准就想见见我呗,但是我家这老爷子啊,打我长大就没给我提过要求,难得提一回,我都答应了,然后那货说不让休假,叫咱们周末啥事不干坐这磨洋工,这特么不是纯沙雕么?我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马奕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是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事情,听起来神逸却没找什么借口来骗他,对他也算以诚相待。他微微感动,不由跟着附和:“确实沙雕。” 神逸拍着马奕峰的肩膀表示:“我跟你讲,老马,这回重阳节,我非回去不可,不然念头不能通达,谁拦我就是跟我的道心过不去!” 马奕峰一头黑线,怎么就突然上纲上线到道心的份上了,那下一句是不是“坏人道心,其心可诛”然后拔剑砍人了,但是想一想张炎隆这个人吧,砍个十次八次也确实不冤枉。 马奕峰脑子兜兜转转想了几圈,突然问:“你说是要去福利院看老爷子?” 神逸也不懂马奕峰的重点怎么跳这里来了:“嗯啊,怎么?” 马奕峰说:“那走,一起去,本来就是周末请个屁假,还没得王法了,咱们走个外出办公得了。” 神逸脑子没转过弯来:“啥?不是?啥意思?” 马奕峰解释道:“就说出去对接个供应商不就行了。” 神逸仍然不解:“那和福利院有啥关系?” 马奕峰说:“没啥关系,我就是觉得福利院是个机构,小小启发了一下。” 神逸仍在懵逼中,转入下一个重点:“不是,那啥,我是带媳妇回去看老爷子,你凑热闹干啥?” 马奕峰问:“你不是说是去福利院么?” 神逸:“是呀。” 马奕峰说:“那就对了,我老婆是医生,去给孩子们做点简单的检查。” 神逸愣了会,问:“马主任,你是菩萨么?” 马奕峰锤了他一拳:“你小子不会夸人就不要硬夸,走吧。” 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让神逸气顺了不少,马主任说得对,本来就是周末,请什么假,还有没有一点劳动法了? 晚上又跑去超市搞采购,都是传统操作了,毕竟福利院里七八十张嘴,米面粮油送多少都不够用。 马奕峰回去也和妻子聊了第二天去福利院的想法,徐晴非常支持她老公的想法,但是提意见说:“这种事下次能不能提前讲,你老婆休个假也不容易的。” 马奕峰连忙捏肩摇扇的安抚老婆,然后俩人就去了医药超市,去采购一些常用药物,以及纱布棉签碘伏之类的东西。 尹楠早就料到神逸重阳节前肯定要去超市买东西,但也肯定想不起来叫上自己一起,于是打了个电话后赶到超市跟他会合。 在超市门口,尹楠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没立刻想起来是谁。 站在原地望了一会,感觉其人名字身份就在嘴边,但说不出来,只得老老实实走进超市。 刚走了几步恍然大悟,然而超市出入口位置相差很远,已经不方便再退出去确认了。 “尹楠——这边——”神逸远远地向女友招手,他已经自觉移动到这边来回合了。 尹楠看见他,也快步过去,有些激动地说:“我刚才好像看到那谁了……” 神逸微笑着帮她整理头发:“慢点说,不着急。” 尹楠使劲道:“那个,那谁,你师姐的男朋友,但是他跟别的女人搂在一起,不是你师姐。” 神逸想当然道:“谁?老五?那不是正常嘛……老五那货……” 尹楠满脸问号:“?????” 神逸突然自觉失言。 尹楠问:“跟老五有啥关系,老五和你师姐啥关系?” 神逸好像想起来了不对的地方,开始咬手指。 尹楠的表情越发狐疑。 神逸尴尬地硬笑起来:“啊哈哈——啊,那啥,嗯,没啥,就,哎呀你就当我啥也没说,又不重要。” 他总觉得自己失言败坏了师姐的美好形象,虽然在他看来,师姐本来生活作风就有问题,但这话总不该出自他的口中。 尹楠当然已经明白了神逸没说完的言下之意,本来以为是赵雪盈男友花心,她对这种事情很敏感,难免激动,眼下这么看来是海王遇上了海王,鱼塘套着鱼塘,既然旗鼓相当,那仙人的事情也用不到她这个凡人来担心了。 有了尹楠的加入,采购的画风一变,神逸实在是穷怕了,买东西往往纠结在便宜且量大这两个点上。而尹楠就比他细心许多,也不太在意价钱上的事情。 上一次在福利院和孩子们一起吃饭,尹楠注意到李婶做的汤里只有肥肉切出来的肉末,意识到以福利院的条件,给孩子们正常吃肉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于是她去生鲜区采购了一些冻鱼冻肉。 又拉着神逸去找奶粉、豆奶粉这类东西,牛奶不能保障的话,至少使用大包大包的奶粉能够提供一定的补充。 然后又买了一大包散白糖,这年头人不吃糖是怕胖,但吃糖存储能量的本能还刻在味蕾上,福利院的孩子距离肥胖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他们应该补糖。 凡此种种,都是上次在福利院待了两天,回来之后尹楠反复琢磨的,至于给孩子买学习用品这种事,她倒没像神逸那么积极。 也许知识确实可以改变命运,可尹楠自己从切身体会而言,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 她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在学校里习得基本的技能,毕业后即便自己不去找工作,以父母的人脉也能帮她介绍一份不忙不闲,与她眼下的会计工作差不多的活计。 而她也深深感受到,想要超越自己的父母是很难的事情,这意味着,学习其实并不能改变她所生活的层次,所以知识改变的那个命运,到底是什么呢? 神逸的体会则完全不同,他没有能够给他安排工作的父母,他能活成什么样,全靠自己去挣,他也知道,努力了得不到乃是常态,但他更清楚,不努力就一定什么也得不到。没有父母帮他粉饰失败,每一桩挫折都会把他赶入穷巷,知识也好、力气也好,就是他在穷巷中对命运还以颜色仅有的本钱。 夜深,赵雪盈刚刚从浴室出来,家里的五行聚煞阵运转不息,五行刑克相互攻伐,每一种灵气都因之而被激活,比外界暴躁许多,沸腾盈余的暴乱气息又在她的布置下相生相养,凝实成凶煞之力。 她行走间以真元蒸干身上水珠,汲取凶煞之力,将其驯服,温养金丹。这等不要命的修行方式,换做普通修士万难承受,她却还嫌不足,抱怨聚煞阵很久没有招来那些俗世人口中的“鬼物”来给她当资粮了。 三十六岁冲击元婴瓶颈,走的自然不是寻常道路。 赵雪盈刚刚披上睡袍,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露出一抹浅浅微笑,原来是洪一刚。好像是有一阵子没见他联系了。 第六十七章 攻心而已 赵雪盈穿着一件青花瓷配色旗袍,走出小区,随便拦了一辆车,往刚刚电话里相约的地方而去。 那是一个公园,免费公园。 巧得很,上次从心傀儡被人误中副车,也是落在了这所公园里。 巧得很,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她琢磨多久没有引来妖魔鬼怪的时候,洪一刚打了这通电话。 天宫道法并无占卜之术,然而应念成兆的事情,在过去的修行路上已经应验了太多次。 所以哪怕在电话上看到洪一刚名字时,她心里是有点小高兴的,放下电话时,那点高兴也被阴郁的心情冲散了。 赵雪盈在出租车里闭目养神,洪一刚只是普通人,而且以往相交时所见,他心地不坏,如今却跟着敌人一起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用指甲盖想也知道,这不是洪一刚自己的主意。 普通人在仙门修士面前实在是缺乏反抗的能力,何况这次出手的,摆明了是那个伏于暗处,对从心傀儡出手的人,她早就判断此人境界不在自己之下。 如果上一次袭击从心傀儡,还有可能是对仙门女修的随意攻击,那么今天连洪一刚也出现了,这对头必然是冲她而来。 在修真界知道她虚玄子名号,还敢主动启衅……她不相信哪个金丹期敢如此胆大包天,所以对手至少是元婴期无疑。 想到为了有人对付自己,而把洪一刚这样一个普通人卷了进来,她就觉得非常恼火。 给出租车结完账,赵雪盈步入深夜的公园中,最后一个锻炼身体的老人也离开后,公园里的氛围变得阴森沉闷。一株株松树如栅栏,如牢笼,如黑夜的尖牙。 她的心中有些许烦躁,也有些许兴奋。 烦躁是因为这般如同受人摆布的行事方法不遂本心,以她的脾气,一剑斩破外道邪魔,清清爽爽,干净利落。毕竟打从这敌手露出行迹,她就已经想把对方斩掉了,没想到被对方躲了这么久。 兴奋则是这藏头露尾的鼠辈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向她动手了。劫难即是机缘,距离破境而上,她正差这一个元婴期的恶敌祭剑。 公园深处,洪一刚手捧着一大束鲜花,坐在长椅上翘首以盼,这段日子的颠鸾倒凤寻欢作乐,让他对赵雪盈越发迷恋。 今夜不知道为什么,赵雪盈竟然不在往日的那家酒店与他相约,而是约到了这夜半无人的公园里。公园黑漆漆的有一点阴森,但他心里火热,等一下他要把这捧花……这捧花……送给…… “小刚?”赵雪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清清冷冷,带着一点点担忧。 他太高兴了,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温柔,明明是那么高傲的人,却还会担心他,他大男人一个,有什么好担心的?真是可爱的傻女人。 于是洪一刚殷切地站起身,扬声回应:“雪盈,我在这,在这里等你呢。” 赵雪盈当然知道洪一刚在那里,刚才一声呼唤,主要是试探一下他的状态,一看之下果然有问题。 看似在期待今晚的约会,实则声音滞涩,神气涣散,仿佛牵线人偶,浑浑噩噩不得自主。 他手里那是…… 一大束玫瑰,夹杂着迷心枝。真是温柔的陷阱,真够粗糙。 赵雪盈大步向前,洪一刚快步相迎,他期待着赵雪盈收下这束花,闻一闻,然后以喜悦回馈他的好意。 他看着赵雪盈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浑身一麻,再难移动半步。他勉强转动眼珠,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扎满了松针。 赵雪盈料到对手必然在洪一刚身上埋了暗手,不肯上当,以天宫术法就地取材,卷动松针刺其全身穴位,将他强行定住。 洪一刚心底一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开口询问,却口舌麻木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是一场诡异的噩梦。 他看到面前的赵雪盈转过身不再理会他,一时痛心疾首,又见她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刃如霜雪的长剑,高声厉喝:“鼠辈,出来!” 本命飞剑名为寒兔,剑在手中,赵雪盈五感六识凭空拔高一截,见对方仍不肯现身,冷笑一声,平剑虚指。又叫了一声:“出来!” 红燕散人见再也藏不下去,撤去隐匿法术,从暗影中步出,原来刚才她就在数丈之外,在她计划里,刚才不论赵雪盈上当与洪一刚亲昵,还是识破洪一刚身上所中夺心散出手救治,她都会施以雷霆手段痛击,将赵雪盈一举拿下,然而这些算计显然已经落空。 红燕散人呵呵娇笑:“虚玄子赵雪盈,果然是人中龙凤,没那么轻易拿下。” 赵雪盈眉头微蹙,对方既然能查到洪一刚这里,藏下黑手,那么察知她俗世姓名倒也不算意外,然而被一个不怀好意的鼠辈叫破身份,仍让她心里不舒服。 不过攻心而已,谁还不会了。她以寒兔剑指着敌人,轻蔑道:“你又是何方宵小,看在你元婴修为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报上名来。” 红燕散人闻言不禁心头火起,区区一个金丹巅峰,竟敢如此口出狂言,还“给她一个机会”,还“看在元婴修为份上”,未免太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 火气一旦涌起,再不出手未免太过窝囊,红燕散人一声清叱:“狂妄!”人已从赵雪盈视野里消失。 她要拿下虚玄子另有用处,所以并不肯下毒手,以诡谲身法闪到赵雪盈身后,提起一身真元,便要对其四肢关节、行气要穴下手。 然而赵雪盈头也不回,一剑挥向身后,红燕散人忙不迭止住前扑之势闪躲,这一躲使岔了力,不得不又在空中旋身数圈才卸掉退却之势,站稳身形。 赵雪盈施施然回过头,冷笑:“你要做无名鬼,我也可以成全。” 说着她捥起剑花,对着红燕散人平剑直刺,这一刺无招无式、神韵天成。红燕散人被这一剑吓得心胆俱裂,忙不迭后退。 然而赵雪盈剑势已成,不衰不减,剑尖几乎是压着她心窝突进,不快不慢与她速度一般无二,她退多远,赵雪盈便追出多远,退势不止,攻势不竭。 红燕散人在这种距离下,完全可以看清赵雪盈脸上不屑的冷笑,使她深感耻辱。 堂堂一个元婴期修士,竟然被金丹期如此压制,最可笑的是这虚玄子前后两剑都无招无式,却让她不敢硬撼。简直见了鬼了。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红燕散人不堪忍辱,大怒下双掌一合就要空手入白刃。 以此剑势,空手入白刃当然不难,然而见过虚玄子的剑后,她才明白,此剑锋锐无匹、凌厉无双,如果以手去阻…… 她以真元护住双掌,硬着头皮接下,却惊觉双手倒是安然无恙,却好似什么也没做,虚玄子剑势不减。这简直无赖!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祭出法宝,是一把红缨舞扇,轮转如盾挡住胸口,剑尖与宝扇一触,赵雪盈只觉香风扑面,浑身阻滞如陷泥潭,筋酥骨软熏熏如醉,剑势慢了三分,红燕散人趁机抽身而退,正要收回法宝转守为攻,就听嗤啦一声响,红缨舞扇已被斩成两半,再看时灵性已灭。 这一剑挡是终于挡下了,但是红燕散人心痛法宝,欲哭无泪,仿佛间有些晃神,就好像听到一个唇红齿白没心没肺的少年郎说:“撕得好,再撕响些。” 她知道自己是被虚玄子这一劈一刺两剑给搞魔障了,连无关的浑话都从脑海里窜了出来,看来再不能手下留情,必须先把虚玄子拿下,其他事情容后再说。否则真让一个金丹期斩破肉身,纵然元婴无碍还能卷土重来,也再没脸在修真界混了。 第六十八章 恃强凌弱 赵雪盈立定身形,甩了两下手中剑,动作飘逸潇洒,实则是借挥剑卸去入体的外邪。 一剑击破红燕散人的法宝,看似举重若轻,然而世上哪有好相与的元婴期修士。 那把红缨舞扇半是攻防利器、半是法器,所涉术法以迷心障目为主,由内及外侵蚀神魂筋骨。 扇子虽然被斩成两半,幻术却无孔不入,悄无声息侵入心神,搅乱了赵雪盈的真元流转。 红燕散人感觉肉疼,自己虽有元婴修为,也有宗门物力支持,但能拿得出手,匹配修为的法宝满共也没有几件,辅一交手就毁去一件,心中惊怒交加。 怀着恨意取出一节蛇蜕,扬手一抖,音爆声在空气中脆响,蛇蜕变成一条四五米长的蟒鳞鞭。 赵雪盈倒是有心先发制人,然而境界差异摆在那里,刚才一剑只击毁对方一件法宝,没能造成实质伤害的代价也随之而来。驱除内患需要时间,贸然出手,不能顺心如意,只会越发被动,直至积重难返。 红燕散人自然不会给她机会,起手一舞,蟒鳞鞭便化成夜色中的黑影,向她点来,这一鞭迅捷狠厉,摆明了逼迫虚玄子举剑格挡,实则暗藏后手,若是格挡必然会落入她陷阱之中。 赵雪盈无奈只能试图躲避,然而身后又是被她以松针定在原地的洪一刚,使她唯恐殃及池鱼。她心一横纵身跃起,然而红燕散人怎么会想不到她如此应对,手腕一抖,蟒鳞鞭拐个弯紧追不放。 红燕散人心中自有把握,只要虚玄子敢踏鞭借力,她就有能耐将其从空中扯下来,如果虚玄子敢御剑而走,她就有把握缠住飞剑。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虚玄子竟然胆大包天,趁着蟒鳞鞭改变方向时必然损失几分凌厉,探手抓住了蟒鳞鞭首。 还没反应过来虚玄子为什么要自投罗网,就看到眼前寒光暴涨,竟是虚玄子把寒兔剑向她掷来。紧接着手上一吃力,竟是虚玄子借下落之势强扯蟒鳞鞭,要带偏她身形。 作为元婴修士她当然不怕跟虚玄子比拼真元,以蟒鳞鞭角力,此刻却不敢用脸硬接剑修的本命飞剑,但虚玄子摆明车马不给她腾挪的空间,不得已她只好松手弃鞭换取身形自由。 赵雪盈见她松手,也把蟒鳞鞭抛在一边,双手剑指翻飞全心御剑。 本命飞剑蕴含剑种,操控如臂使指,眼下真元紊乱,全力出击固然力有不逮,但如果只斗巧不斗力,仗着神兵锋锐逼退劲敌却不是难事。 红燕散人纵跃躲闪,看虚玄子御剑进逼与她周旋,当下也掐个诀,那蟒鳞鞭就好像活过来一样,去缠虚玄子。 赵雪盈才不肯跟红燕散人比什么身手灵巧、御物精微之类的事情,不是觉得比不过,而是更喜欢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她一记高踢过顶,重重踢飞蟒鳞鞭首,趁着鞭子扯开,重脚落下踩住鞭柄,随后一手拦腰抓,一手捉鞭首,擎起剑指,继续御剑攻敌。 红燕散人被这一举动气得七窍生烟,好个虚玄子,仗着飞剑锋利、鞭子柔韧,两者物性有别,给自己来恃强凌弱这一手。境界低的人对境界高的人恃强凌弱?这已经是在侮辱人了! 几乎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红燕散人彻底抛开一切高手的骄矜,提起浑厚真元双掌齐推,以最莽撞最不计后果的攻势强压眼前虚玄子。这一击果然奏效,那可恶的虚玄子果然喷出一口鲜血,被她轰飞出去。 也就是与此同时,寒兔剑已经贯穿她肩胛,前进后出。这一下受伤不轻,但也是应有之义,先前她自恃修为高深,想要毫发无伤拿下虚玄子,然而事实很残酷,盛名之下无虚士,想要击败虚玄子这样的天骄人物,非得拼命不可。 赵雪盈擦去嘴角鲜血,明明刺中对方一剑,内心却重重一沉,一旦对方决意跟她拼命,这斗法就艰难了,毕竟差着境界,以弱击强,最怕对方舍命相搏。 心中犯难是一回事,强施重手却不会有丝毫犹豫,既然一剑得手,真元生出微妙变化,她抬手引动天宫剑法的震雷势。寒兔剑震颤,滚滚雷鸣由剑身中爆发,红燕散人首当其冲无可回避,被这一式剑法震得神魂摇曳,浑身骨节筋肉被冲击得乱七八糟,若非修为深厚,这一剑至少也要震裂她一身筋骨。 公园里飞沙走石,激起一阵阵狂风,一时松林摇曳,针落如雨。 红燕散人右手紧紧抓住寒兔剑剑刃,以浑厚真元强行镇下对方剑招,借着受伤的剧痛,发出一声凄厉长嚎。 这一嚎中变化万端,赵雪盈收摄心神为时已晚,魔音入脑只觉头疼欲裂,一时无力继续催动剑招。 自己尚且如此,近在咫尺的洪一刚如何,更令她心中担忧,紧接着她就受到大力撞击,整个人扑倒在地上,竟是洪一刚不知什么时候已从松针拘压中脱困,发狂似的将她扑倒。 红燕散人嘴角肩头手心都在淌血,见到赵雪盈这狼狈的样子终于开怀大笑:“哈哈哈哈——虚玄子,想不到吧,你的情郎现在是我的人了。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情人多吗,区区一个凡人而已,一掌劈死他呀!哈哈哈哈哈——” 洪一刚双目血红,显然神志不清,力量却大得出奇,死死压制赵雪盈的肩膀手腕。 赵雪盈心知这份巨力绝不会毫无代价,洪一刚必定是被术法狂化,以透支身体潜能为代价,换取这份蛮力。眼前之敌如此草菅人命,果然是邪修之流。 为了不让洪一刚透支而死,赵雪盈也只能下狠手,强行催动剑种从敌人身上抽出寒兔剑,寒兔剑倒飞而回,以剑柄狠狠击中洪一刚肩臂,将他臂骨撞裂。 趁着洪一刚手臂受损,力量一轻,赵雪盈猛力翻身,同时使出四张符箓,一张雷音荡魔符镇于灵台,一张净衣辟邪符贴在胸口,又一张雷符贴在丹田,三管齐下重新把洪一刚控制住。 手上第四张乃是一张剑符,引动符力射向强敌。 这一手打得红燕散人猝不及防,却也不是毫无代价。就在她迅速施为之际,那条蟒鳞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为活蛇悄悄游来,趁她不备一口要在脖颈上不松。蛇牙泌出毒液,源源不断注入她血液中,说是毒液,实则是专门针对修士的消元散。红燕散人一直有心生擒她,自然早早埋下此招。 赵雪盈虽然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但既然是毒就准没好事,急忙运转真元,在身体里设下一层层防线,不容毒质扩散。 红燕散人毫无防备硬接剑符,以她元婴修为当然不至于被这低级符箓斩灭,然而这剑符出自赵雪盈之手,威力狂野霸道,猝不及防之下,被生生削去左手,断掉右手两指。 她向来以自己的容姿形体自傲,被一张剑符斩得残缺不全,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眼下虚玄子又中了她的消元散,于是不顾伤敌,急忙运转真元,不计损耗地修复双手,痛得大汗淋漓,但总算修复及时,没有留下残疾。 抬眼再一看,嫉妒的跳脚,不知道虚玄子从哪弄了一颗辟毒丹拍入口中。 赵雪盈从脖颈上强行扯下毒蛇,催动术法,雷火之力一遍遍洗过,把蟒鳞鞭捋成了一条死蛇,抛在一旁,再度抬剑,指向敌手,声音冷冽而傲慢:“邪修,你还有什么手段?” 第六十九章 升官发财的衣食父母 “哈哈哈…哈哈哈哈!”红燕散人忽然发出狂笑。 “好你个虚玄子,本事可真大啊,这么好的天资,我师果然没有看走眼。但是今天这一局,你赢不了我。你绝对赢不了!”她捂着肩头还没完全痊愈的伤口,向着虚玄子大声叫嚣。 赵雪盈沉默不语冷冷盯着她,体内玄功缓缓运转,不敢急躁。 刚才一战,她受创不轻,以金丹之力硬敌元婴,纵然不惧也绝非易事,何况这一战,她一开始就处于被动,以无心对有心,能到此刻仍然保持战力,说明她应对无误。 眼下如果倾尽全力,不使用任何花巧变招,那么她还能以巅峰之姿斩出一剑,就刚才过招而言,这一剑足以斩灭对方肉身,虽然不足以杀死元婴期修士,却也能安然度过这一关。 然而问题是,对方机关算尽,怎么可能不闪不避,硬受她一剑。 红燕散人还在大笑,她继续嘲讽道:“怎么样?你的手段的确出人意料,但又怎么样呢,我们合欢宗的消元散滋味如何啊?虽然不知道你凭什么还能站在这里,不过恐怕也没有多少真元可用了吧?” “合欢宗?”赵雪盈微微蹙眉,借与对方搭话的时间缓缓推动真元壮大,为接下来做出准备。 红燕散人也想拖时间,在她眼里,虚玄子虽然控制住了毒性暂不发作,但消元散总归会化掉她现有的真元,于是笑道:“对呀,合欢宗,你的情郎已经被我炼成了合欢傀儡,我要他投怀送抱就投怀送抱,我要他暗算你就暗算你,既是个清清醒醒的大活人,又是我掌中听话的玩偶,除了我们合欢宗,哪个门派有如此手段呢?” 赵雪盈叹了口气:“合欢宗出了你这样的邪修,真是没落了。” “你说什么?”红燕散人闻言不禁怒火上涌。她身为合欢宗长老,现任宗主的师叔,从来以宗门振兴为己任,最听不得什么宗门没落这种话,更听不得人说合欢宗是邪修,大怒道:“你敢说我合欢宗是邪修?” 赵雪盈冷笑:“你耳朵出问题了,我说,合欢宗,出了你这样的邪修,真是没落了。” 红燕散人被这句话把鼻子都气歪了,正要出手,却硬是冷静下来:“虚玄子,你可真狡猾,想让我主动送上门给你斩?做你的春秋大梦!” 赵雪盈仿佛没听见她说什么,悠悠道:“合欢宗起于汉代方士,悠悠传承两千年,驻颜之术天下无双,整个修真界都受其余泽。合欢媚术动人真情,使女子以弱质芊芊也能自保,功德无量。想不到啊想不到,到了你这一代,以媚术害人,还沾沾自喜,俨然沦为邪派,当真是没落了。” “你住口!”红燕散人被戳中痛点,她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有外人如此了解她们合欢宗,然而正是这份了解,使其言语如刀直中要害,她再也不能自制,起手挥洒浑厚真元劈向虚玄子,她愤怒中还有一丝清明,没有欺身上前。 赵雪盈挥动长剑,以精妙剑法挑破真元气浪猛锐攻势,余波则以肉身硬受,如礁石立于中流,伤势虽有加重,仍然尽力保持着真元稳固不散。 红燕散人连劈十余掌,见虚玄子始终好整以暇,轻巧应付,又见她仿佛摇摇欲坠,再加把劲就能拿下,一时按捺不住心中焦躁,涌身冲上前去。 前冲之势刚起,她就已经感到后悔,然而后悔也晚了,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全力施为,拿下虚玄子。 赵雪盈眼中厉芒暴起,寒兔剑平平刺出——无招无式,神韵天成。分开真元激浪,越过空间距离,一剑向前,直取对手心脏。 “罢了,此战输了。”红燕散人万念俱灰,闭上眼睛,只等元婴出窍,回到宗门,以药物宝材和时间重炼肉身。到那时…… 到那时只怕虚玄子已经更上一层楼。整个宗门上下,算上她一只脚踏在化神门槛上的宗主师侄,也没人能拿下这个后起之秀了。 痛楚传来,然而却不在心脏上,虽然仍在要害,却只将她重创,未能斩破此身。红燕散人前冲之势未止,双掌狠狠印在虚玄子身上,自己双掌也一时痛麻难当。 仔细看时,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姜育恒出现在了黑夜之中。他捏着一把奇形怪状的手枪,枪口仍抵在身形已乱的虚玄子腰间。 赵雪盈手脚不受控制的缩紧,长剑脱手,整个人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仍然无法控制身体时不时的抽搐。 她看了一眼暗算自己的姜育恒,眼中有几分不解,然而眼下已不容她思考太多,仅存的一点神志消失前,她以剑种从红燕散人身上抽出寒兔剑,目送寒兔剑凌空而起,消失在夜空中,然后就陷入昏迷之中,嘴角溢出汩汩鲜血。 姜育恒抬着头看了老半天,他是真的很担心刚才那把剑突然掉下来砸在他头顶,万一剑尖朝下,他可就冤死了。 不过等了几分钟,也不见飞剑落下,只能放弃。他拍了拍同样仰头看着天空的红燕散人:“喂,萧总,那把剑去哪了?” 萧红燕开口想要说话,却咳出一口血来,姜育恒见她这模样,失声笑了出来:“嘻嘻,没想到元婴期的萧总也能被人打得这么惨,是不是我应该早点出手啊?” 说着他把手掌按在萧红燕胸口的伤处,脸上的笑容始终毫无严肃可言,萧红燕却被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震惊,一时说不出话。 等到姜育恒把手挪开,萧红燕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消失了,不止如此,连先前被震雷势打出的内伤也完全复原,仿佛这一架根本没打过似的。 更让她觉得诡异的是,在姜育恒掌心,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类似真元真气之类的力量,就只是把手放在那,然后伤好了。 她心中惊疑不定,口中礼数不失:“多谢姜总出手相助。” 姜育恒连连摆手:“萧总叫错了,我是个经理,可不敢叫我姜总,被人听到了有碍仕途。” 萧红燕一脸费解,这个姜育恒手段如此高强,竟然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 姜育恒又问:“萧总知道那把剑去哪了吗?” 萧红燕摇摇头:“此女手段变化多端,我看不透,没想到她这么厉害,让我差点阴沟里翻船,还是多亏姜经理出手。” 姜育恒心中暗笑——什么差点阴沟里翻船,阴沟里翻船的是躺在地上这女人才对,不过这个女人长得可真美……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姑娘,刚才自己猪油蒙了心了?为什么要帮萧红燕来着?哦,想起来了…… 姜育恒笑道:“你我是生意伙伴,萧总也算是我升官发财的衣食父母,我不帮你还帮谁呢?还望日后萧总多多抬举,鼎力支持哈。” 萧红燕点点头:“那是自然,姜经理这次帮我大忙,如有所请,红燕绝不推辞。” 姜育恒闻言心中畅快,哈哈大笑:“萧总客气,萧总客气啦,那么事情办完了,这个什么合欢傀儡……也可以还给我了吧?” 萧红燕眉头微蹙:“这你也听到了?” 姜育恒点头笑笑:“我在旁边老半天,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坦诚相告,希望萧总不要猜疑,反而损了你我合作的交情。” 萧红燕眉头舒展:“原来如此,那我也不瞒你,此女就是大名鼎鼎的虚玄子,虽然不知道她师承门派,但是厉害的朋友不少。姜经理既然帮我,咱们也算一条绳上的蚂蚱,千万守口如瓶,以免惹祸上身。” 姜育恒摸了摸下巴,走到赵雪盈旁边,蹲下来用手戳戳她的脸蛋:“真漂亮啊,不过既然说开了,不妨索性说透,这么难搞的人,萧总惹她做什么。” 萧红燕想了想,开口道:“既然姜经理动问,红燕自然不瞒朋友,只希望姜经理别再说与他人听就好。” 第七十章 两千年来最衰落 姜育恒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从系统里用一个积分买了一包瓜子出来,还跟萧红燕客气了一下。 萧红燕感觉自己脑子不太够用,这姜育恒怎么用储物法宝装瓜子呢?而且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好像不太正经的样子。 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说。 事实上赵雪盈所说不差,合欢宗到了这一代是真的没落到不行,不过这事情不是从现在开始的。 有汉一朝,道学昌盛,淮南王刘安聚门客著《鸿烈》,有神话相传其服食仙丹,乃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即为所谓外丹之术。史实与神话或相去甚远,却不碍民间跟从效仿,道术兴盛,如火如荼。 彼时多有方士女巫,修持媚道、祝咒、驻颜、房中等术,悦人心、采阴阳、求一个青春常在、修一个安神补脑。合欢宗起于毫末,整合道法,广传民间,后延至宫闱,彼时门徒不拘男女,堪称有教无类。 到了后汉外戚宦官轮番弄权,庙堂之上乌烟瘴气,乡野之间民不聊生,有心怀叵测的修士指合欢宗传媚道以乱天下,欲引仙门和俗世权贵将其剪除。 然而天下大势浩浩汤汤,一两股流言终究没能在那个乱世中形成气候。一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东汉王朝被太平道教派推入深渊,合欢宗反而在这乱世中保存了下来,却受先前谣言影响,招来弟子多为女修,久而久之落了个“牝鸡司晨”的形象。 有道是:“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又道是:“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 有道是:“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又道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明明是昏君误国,君王无道,文人骚客都语带讥讽,却在权力的注解下,推脱成所谓红颜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 俗世里,女子背负多少污名,修真界,合欢宗就背负了多少污名。两者因同遭迫害,关联也越发紧密起来 到了北宋,合欢宗中阴盛阳衰,如非天命机缘,等闲已不收男子入门。 随着程朱理学兴起,“存天理、灭人欲”的大旗兴起,又给了合欢宗重重一击,不论大儒们本意是什么,不论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合欢宗在修士的口中逐渐成了旁门左道,乃至邪魔外道。 人才逐渐凋零,拜入门中者不是懵懂无知,就是走投无路,已然青黄不接。 然而不论这两千年里经历了多少误解乃至冤屈,其门人始终以名门正派自居。当外族入侵时,泱泱大国面临亡族灭种的威胁时,合欢宗女修没有避战,投入了属于仙门的战场中,一如玄望子纵横万里剑斩妖邪,一如深山中伏魔力士奋不顾身。 那是一场涉及所有人的战争,不论普通人还是修士,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兵对兵,将对将,仙妖对仙妖,一寸山河一寸血,直杀到河清海晏,万里平波。直杀到仙门覆灭,十殒其九。 幸存的仙门也几乎被打断了根,如今的合欢宗里竟然连一个化神期修士都找不出来,已经到了两千年来最衰落的时刻。 道统几乎断绝的情况下,没了长辈约束,年青一代行事难免嚣张乖戾有失分寸,三十六年前,萧红燕的师父说: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造化轮转,其用无穷,气机所示,大夏南北交界之地,必有一个天生与合欢道法契合的女婴将要诞生。 彼时三十岁的萧红燕刚刚在师父护持下筑基,却看到师父一门心思都投到了那即将降生的女婴身上,心中嫉妒,却也认同这是好事,跟随师父去寻找。 然而世事每每不尽人意,眼看到了c市,却不知谁人搅动天机,即将诞生的女婴气机缥缈不可查觉,生生错失。 萧红燕的师父悲从中来,脸上不动声色,却在半年后气不过,吐出一口老血来,直呼“天要亡我合欢宗”。萧红燕不忍师父难过,不计后果推动修持,勇猛精进,十年结金丹,再十二年,破金丹入元婴。 然而师父似乎是泄了心气,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总在关注一个突然声名鹊起的新秀,新秀是一坤道,道号“虚玄子”,筑基修为,声名赫赫,面若桃李,冷若冰霜,引得无数修士趋之若鹜。 虚玄子二十四岁那年,以筑基之姿,对上一对其心怀不轨的金丹期邪修,虚玄子持剑扬言:“区区金丹,能奈剑修何?” 邪修被她一剑而灭,旬日后,虚玄子丹成。 于是外界有传言,说她是金丹初期斩了金丹中期。 也有传言,说她以筑基修为斩了金丹修士。 但所有人都传言,虚玄子已踏上“一剑破万法”的剑道至高之境,令无数剑修艳羡不已。 彼时,萧红燕的师父已经糊里糊涂,却念念不忘,说什么:“先天百窍,媚骨天成,是她……就是她……” 一直念叨到临终,也没说清楚她是谁,但萧红燕知道。 她知道师父不属意于自己,遂也无心争夺宗主之位,自号红燕散人,静心修持。 然而直到师父去世她才理解为什么师父不器重她,原来她真的资质有限。一片孝心所致,突飞猛进踏入元婴,固然可喜,然而这也是她的极限,这些年连她做宗主的师侄应月蓉都摸到了化神的门槛,她还在元婴中期徘徊,进两步、退三步。 师父一死,虚玄子便成了萧红燕的执念,一开始想的还是如何将其收揽入门,后来越发觉得对方高不可攀。于是处心积虑将其完好无损地拿下,以秘法磨灭其神魂,或是自己,或让那宗主师侄将其夺舍,则宗门复兴可期。 她与应月蓉交涉过此事,应月蓉不置可否,仿佛兴致缺缺,既不帮衬,也不阻止。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十足的渣男做派,唯独可惜是个女儿身。 萧红燕几乎把虚玄子查得底掉,唯独没查出她师承何门何派,其人成名近二十年,江湖上也没有其师承的相关传言,但如此天才的女修绝不可能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可见其师承讳莫如深,不宜深究。 按说如此,她也该知难而退,偏偏念兹在兹,鬼迷心窍。虚玄子闯荡多年,以弱胜强战例不计其数,其师门也从未插手,这给了萧红燕行动的勇气。 不过她还算有底线,虽然行为已不知不觉越过了正邪的界限,好歹是以正派自居,没有堕落到用赵雪盈的学生去威胁她的地步。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萧红燕挑挑拣拣,说得很有条理,说到激动处又会反复讲车轱辘话。 姜育恒嗑瓜子磕得飞起,吃得津津有味,等萧红燕大致讲完才问道:“萧总名下有三家会所两家酒吧,不知道这位……虚玄子女士产业如何啊?” 萧红燕不屑道:“她啊,在一所中学当老师。就是个修士里的‘书呆子’,天赋虽然高,除了修行一无是处。” 姜育恒笑笑不置可否。 过一会他又八卦道:“你说的夺舍是咋回事,脑科学支持这事嘛?” 萧红燕说:“夺舍之术由来已久,从没放在明面上说过,那些搞科研的人会如何解释……我不关心。说起来,你用来打她那把枪是什么,我从未见过。” 姜育恒笑道:“这个啊,泰瑟枪,这可是科技的力量。” 萧红燕看了又看,看不明白,啧啧称奇道:“能够打穿金丹期修士的护体真元?真不得了。你也是个异类,明明修为深不可测,却喜欢摆弄这些东西。” 姜育恒拍了一记马屁:“泰瑟枪哪能打穿修士真元啊,是萧总厉害,把这个什么虚玄子斗得油尽灯枯,我才能帮上小忙而已。”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第七十一章 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似乎的确是入了秋,天亮得越来越晚。 周六,天有微雨。 在前往南山区的大巴上,尹楠和徐晴聊得很好。 徐晴年长尹楠两岁,她皮肤很白,眼袋却有些重,苗条的身段挽救了她,使她看起来不至于像个熊猫。 当得知尹楠也已经三十岁时,徐晴感觉羡慕极了,连连向尹楠讨教养颜的秘诀,浑然忘了自己作为医生被朋友用这个话题无端骚扰的时候有多烦恼。 尹楠不好说这是驻颜丹的效果,只好承诺过一阵送她一些面膜。 神逸在一边听着偷偷发笑,同为修士,马奕峰倒是把其中关节猜得八九不离十,悄默声向神逸抱拳以示感谢。 按说福利院算是神逸的家。但一路上却是尹楠滔滔不绝的讲着福利院的相关信息,细致入微。 从孩子们起床和高院长一起晨练,到李婶在厨房烧的大锅菜肉汤,孩子们如何爬树,又如何在教室里学习玩闹。大孩子如何带着小孩子玩,孩子们的懂事,老院长的悉心照料,等等这般,不一而足。 说到动情处,尹楠还会一边微笑一边抹眼角。徐晴听得认真,也觉心中百味杂陈。 原本是两个人的聊天,后来成了一个人的演讲,大巴上也越来越安静,乘客们竖起耳朵静默的听着,不知在想什么。 后来有人插嘴,是一个中年男人:“姑娘,你说那个福利院在哪呢,我家也在南山区,之前也没听说过。” 尹楠噎住,她记得那地方怎么去,却不知道如何指明地点,于是向神逸求助。 神逸正双手环抱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说:“就在南营山里,车一进南山区就下车,往回走几百米,顺小路上山,在那边的老教堂隔壁。” 这时才有个大婶恍然大悟:“哦,我一直以为老教堂旁边那是个学校呢,原来是福利院啊。” 神逸笑着“嗯”了一声,以示肯定,然后又闭上眼睛,默默养神。 原本上车的时候是尹楠和神逸坐一起,徐晴和马奕峰坐一起,结果两个女人比俩老爷们聊得热闹,于是索性换了座位。 尹楠和徐晴算是相见恨晚了。 神逸和马奕峰却好似无话可说,就在一边默默听着,睡着。 至于马奕峰的孩子,昨天下班就送去奶奶家了,料想这次可能照顾不过来,打算下回再带上。 下了车后,细雨初歇。 两个男士大包小包提着各种东西,女士们一人一个双肩包,尹楠引路在前。在门口尹楠就大声打招呼:“俞伯,我们来啦。” 俞伯还是老样子,坐在躺椅上抽烟吹风听戏,听到尹楠的声音时,抬起厚厚眼皮看了一眼。一边起身给开大门一边招呼:“女伢,又来啰。来来来,进来。” 见到又是阿姨又是姐姐又是老师又是妈妈的尹楠背包进来,这次来得人还比上次更多,孩子们跑着跳着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把几人堵在中间,远比上次包围初见的尹楠时来的热情。神逸从尹楠那里接过双肩包,说:“你先跟孩子们玩,我去跟老爷子打个招呼。马主任,走,让嫂子他们在这,咱俩先到仓库把东西放下。” 两个男人跟着俞伯的脚步挤出人群,身后咋咋呼呼的热闹让人心情放松。俩人都是修士,大包小包扛着看起来很是可怖的负重走在俞伯身后,也不觉得累,俞伯似乎并不在意,连步子也没放慢去迁就他俩,边走边念叨,让神逸一会赶紧去楼上和高院长问好。 马奕峰到了福利院里倒是仿佛开了眼界,很有兴致,问了一句直击灵魂的话:“所以这就是你家?” 神逸想了想,使劲点点头:“对,这就是我家。只不过人一长大,回家就少了。” 俞伯一边走一边哼着戏曲,仿佛对身后年轻人的聊天不甚在意:“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想当年沙滩会,一场血战……” 哼着哼着仓库到了,俞伯帮忙开了门,自己在门口抽着旱烟,等二人出来又哼着戏文锁门,让二人自去。 刚一走远,马奕峰又说:“这位俞大爷好自在啊,羡慕,我要是老了,也想搞这么个差事。” 神逸调笑道:“这里挺缺人的,你要是有心,现在就能跟俞伯轮班倒。” 马奕峰问:“工资多少钱?” 神逸回头望了一眼俞伯:“管吃管住,工资随缘。” 其实他也不知道,俞伯在这里能挣几个钱,还是说,俞伯也就是养养老,给福利院做做白工。 突然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倘若是像俞伯这么个工作,哪怕没钱,他也乐意做下去,不但不说摸鱼,去给孩子们扫扫厕所也不在话下。 他不太理解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无私的想法,就听到马奕峰说:“听起来不错,可惜要养孩子,现在还不能躺平,等我老了再说。” 神逸愣了一会,哂笑道:“等你老了,哆啦a梦都生产出来了,还用你看大门?” 来到高院长的办公室外时,神逸听到屋里有人说话,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不禁有些意外。 这穷乡僻壤的福利院今天客人挺多啊,不过俞伯怎么没说这茬,有点奇怪。 他一边寻思一边敲门,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高院长吆喝了一声“请进”,推开门时,神逸看到高院长旁边正襟危坐的老头时,人傻了。 “师父?!”他揉了揉眼睛,好像不太确定的样子,这老神仙怎么会突然大驾光临。 办公室里的小老头用中指从鼻梁上把墨镜往下拨了拨,挑着眼皮盯着神逸看了一会,第一反应竟然是:“你谁?” “不是,师父!我呀!我!”神逸万没想到师父没认出自己来,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介绍自己。 “哦!是你!虚黄子!”玄望子总算想起了自己最后收的这个徒弟,一口叫出道号来。 神逸颇为感动,这老头脑子一阵好一阵坏的有点突然,总算把自己想起来了,可喜可贺。 然后就听到“啪”一声脆响。 玄望子被高院长一巴掌抽在了后脑壳上:“什么虚幌子?你管我家孩子叫啥?” 玄望子揉着脑袋,赶紧解释:“不是,那是道号……” “啪——”“道号是吧?”“啪——”“认不出自己徒弟是吧?” 玄望子这下墨镜都被打掉了:“你知道的啊,虚字辈,天地玄黄——” “啪——”“天地玄黄是吧?” 玄望子急眼了:“老张,你给我点面子……” “啪——”“面子是吧?”“啪——”“老张是吧?” 玄望子已经捂着头开始窜了:“你别这样,我给你讲,你再打我还手了……” “啪——”“还手是吧?” 玄望子一个闪身,一边揉脑袋一边指着高院长:“欺人太甚!我一个渡劫期还能让你给欺负了?” “啪——”高院长凌空一甩手,玄望子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渡劫期是吧?跟我拽是吧?” “别动手了,那你想怎么样,你说!”玄望子连眼泪都被抽出来了,输人输阵但语气上依旧保持着色厉内荏的强硬。 高院长抬手,玄望子缩头。 高院长大发慈悲把手放下,说:“把那个难听的道号给我家孩子改掉!” 玄望子争辩道:“那不行,我们门派有规矩的。每个辈分都四个字。” 高院长又给他脑袋来了一记:“那你给我说说看,生灭朔望后面是怎么接了个天地玄黄的,你怎么不接蒋沈韩杨呢?” 玄望子拱手作揖:“老张…不是,老高我求你了,你这让我一下改四个道号我改不了啊,我另外三个徒弟都已经扬名立万了。通融通融好不……” 马奕峰看傻眼了,问了一句:“你就在这长大的?” 神逸也是呆头呆脑的看着眼前一切,一脸完全无法理解的样子。 第七十二章 应该管你叫哥 高院长揉了揉自己的手,斥道:“脑壳这么硬,打得我手都疼了,你怎么这么能讨人厌。” 玄望子欲哭无泪:“你别这么欺负人行吗,哪有打人嫌别人脑袋硬的。” 高院长指了指神逸:“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为啥欺负我家孩子?” 玄望子一脸无辜,急道:“我没有啊——” 高院长一瞪眼,又把手抬起来,玄望子赶紧缩头。 高院长说:“这孩子天资好得很,我本来想今年教他呢,让你这老小子给我截胡了……”说到这他无名火起又给了玄望子一记,“截我胡是吧?” 玄望子“嗷”的一声惨叫,这一下猝不及防,打得他很疼,他大怒道:“老小子你给我适可而止,谁截你胡,他都三十岁了,你屁都没给教,倒在这怪起我来了。” 高院长手叉着腰,想了想:“行吧,算你有道理。我是说你给他的道号太难听了,将来他出去闯荡,别人瞧不起他怎么办?” 玄望子不服气:“他是我玄望门下的,谁敢瞧不起他?名号越响亮人越菜你懂的吧……哎我不是说你,你把手放下。” 高院长放下手,顺了顺气:“行,算你有道理,但是你得给我家孩子一点补偿,真的太难听了。” 玄望子吃惊:“还要补偿?我连本派的应龙剑都给他了,还不算补偿?他师姐先天百窍,我才给了一把寒兔剑。” 高院长:“这还差不多……神逸,他说的是真的吗?” 神逸痴痴呆呆地问:“什么应龙剑?” 此话一出玄望子大惊失色,夺门便逃,神逸眼前一花,再回头时发现师父已经被高老爷子摁在地上了,距离门口还有一步之遥。 “他说没有!你糊弄我?” 玄望子大叫:“慢来!慢来!逆徒!你把话说清楚,老子给你的储物戒指里有没有一把剑?莫要害了师父。” 神逸恍然大悟,从储物戒指里取出那把看起来很粗糙的木剑:“您不会说的是这个吧?” 玄望子抓着高院长手腕,试图将其从自己脑袋上扯离:“松手,你看,我没骗你吧,如假包换的应龙剑。” 高院长这才把玄望子放开。 过了一会,几人在办公室里终于坐定。 马奕峰还没完全缓过来,处于木僵状态。 神逸满脑子一团乱,稀碎的三观半天整理不到一起去。 高院长给他俩面前一人摆了一杯茶,然后又拿了个精致的茶碗端在玄望子面前,笑道:“来,小刘,喝杯茶,顺顺气,我错怪你啦。给你赔个罪。” 被称为小刘的玄望子幽怨地白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这次就算了,以后你动手之前得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神逸在这一刻理解了什么叫“委屈”,什么叫做“憋屈”。 想想以前自己被马奕峰恶心,被张炎隆抢功劳,还被张炎隆骂,那都算个屁。 但是这都是闲话,他现在需要给自己捋清楚,于是很严肃的开口道:“老爷子,师父,你俩是不是应该给我一点合理的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望子看看高老头,高老头瞅瞅玄望子,都是一脸“你来说”的样子,玄望子无奈,没法跟高老头讲道理,只能先开口道。 “咳咳…其实呢,也很简单,老高他吧,养小孩这事老早就开始干了,其实呢……我也是他捡的。后来他把我扔到天宫学道,自己跑没影了,等他回来时,倭国人都被打回去了。所以虽然他算我半个爹,但我主要还得算是天宫的人。所以就得考虑天宫传承的事情。” 神逸头顶有一个大大的问号和一个大大的感叹号,不过看过刚才高老头暴揍师父的画面后,这种小事情他已经不会太惊讶了。 于是他脱口道:“所以按辈分算我应该管你叫哥?” 玄望子一拍桌子:“胡闹,我是你师父。” 神逸:“啊,行行,师父你继续。” 玄望子说:“那天我在民政局门口看到你,哎呀可不得了,你知道嘛,你师姐虚玄子是先天百窍,你比她资质还高……” 神逸吃惊道:“你说啥,我比师姐还厉害,怎么可能?” 玄望子听神逸语气里透着亲切,问:“哎?意思你见过你师姐了?” 神逸:“见过啊,师姐对我可好了,哦对,我师姐夫死了好几年了,你都不知道,你多久没看她了?” 玄望子吃惊:“你说你师姐守寡了?” 神逸想了想师姐那乱糟糟的男女关系,平心而论道:“守寡的话……倒也不算……” 玄望子大怒:“昂?你小子对师姐做了什么?” 神逸:“别,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他突然觉得师父和高院长在某些角度上有点相似,比如草率。 玄望子:“哦对,我傻了,你还是个处男呢,指定啥也没做。对,我收你就是因为你不但资质高,而且还是个三十岁的纯阳身,都能手搓火球了!桀桀桀桀!” 神逸:“师父你一个打过鬼子的人,少看点动漫,求你了。不是,我不要面子的?你怎么什么都胡说!” 玄望子大笑:“那你就说你会不会搓火球吧。” 神逸想了想,发现自己学天宫术法的时候好像真的先修出了火气,一时百口莫辩。 马奕峰已经在憋笑了,神特么三十岁的处男会转职成魔法师,网络梗竟然成真了。 神逸欲哭无泪:“行吧师父,但是你以后能不能别在别人面前说啊。” 玄望子哈哈大笑:“那你倒是抓点紧啊,不是我看到你那天都快领证了吗,怎么还这么丢人?” 神逸表示一言难尽,请师父继续。 于是师父就接着说:“所以呢,我考验考验你的心性,收了你九百九十九的拜师礼,传了你道法。也算是完成我们天宫道每代四个弟子的指标。” 神逸:“等会,慢点?每代四个弟子?您还有三个师兄弟?” 玄望子揉着后脑勺:“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生灭朔望,我是老四,和你一样。” 虚黄子闻言一脸蛋疼,又问:“那三位师伯呢?他们的徒弟呢?” 玄望子说:“你三位师伯都当了烈士啦,而且天宫道每一代都是四弟子负责收徒,所以这个担子就放你身上了,你得重视起来,要是玩脱了,我们的道统可就绝了啊。” 神逸听着总觉得这老头自己就很不重视这件事,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自己有义务给天宫道收徒。 玄望子又说:“等你道行再起来点,就能看到戒指里还有一本字辈谱,你收徒弟的时候可以查,到你徒弟应该是清字辈,再往后是静字辈。” 神逸想了又想,对着各个辈分把自己的道号想了一遍。总觉得师父用千字文第一句给自己这一代起道号的行为是真的欠抽,高老头打他打得不冤枉。主要是这个黄字太难配了。 神逸想了想又问道:“说起来,我之前碰到一个修士,我说天宫道他好像不知道?本派是不是很没名气啊?” 玄望子一瞪眼,把墨镜都摘了,怒道:“胡说八道,我们天宫道何等了得,何妨小辈如此孤陋寡闻?你身为天宫弟子,竟然还学他们胡说?” 高院长清了清嗓子:“不怪孩子,这事怪你。” 玄望子费解。 高院长说:“你那三位师兄走得早,你自己又没个正形,我回来以后就发现了,修真圈子的人,只知道你玄望真人,不知道有天宫一派。” 玄望子一时语塞,狡辩道:“我这不是自己胡闹惯了,不想给师门丢人么……” 神逸心情复杂,感觉自己好像加入了很拉风的门派,但是看师父这不靠谱的样子,更像是上了贼船。 第七十三章 机缘就像个馅饼 “那应龙剑是怎么回事,这把木剑叫应龙剑?”神逸说着取出木剑晃了晃。 玄望子眉头一皱,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瞪着神逸:“什么木剑,你见过什么木头这么结实的?这可是法器,也是飞剑,既是法器又是飞剑,还这么高的品质,并且没被人祭炼过!全天下你也找不出第二把!你小子不会没用过吧……” “我看是木头的,害怕弄坏,就没敢乱动。”神逸如实道。 玄望子一拍面门:“我的太上道祖啊,我怎么收了个傻子,你不会试试嘛?” 神逸小声嘀咕:“我这不是害怕把师父给的宝贝试坏了么……” 玄望子嫌弃得有些暴躁:“这是本门至宝,你只管用,坏不了,还有,赶紧把它祭炼成本命飞剑,你修为太低,免得被人给夺了。” 神逸啧了一声,表示行吧。 马奕峰总觉得这话好像在针对自己,不过想想人家那么牛逼的老前辈,自己跟一片废纸一样根本入不得对方法眼,好像也谈不上针对。继续坐在那,一边喝茶一边安安静静听戏。 神逸在师父那暂且没有什么想问的了,他转向高老头,看着这个说不上是像个慈父还是像个祖父的老人,心中很是复杂,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偏偏不知从何问起,甚至有一点怨怼,老爷子为什么把自己瞒了这么久。 高院长叹了一口气,主动开始说话:“神逸呀,我先跟你保证啊,我把你带回福利院这件事,没有任何阴谋隐秘,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你在游乐园里走丢了,我碰见你,就这么简单。” 神逸点头,表示相信。 “你的资质也确实很好,好得过了头,命格又是纯阳,如果小时候修炼,身体承受不了你的修炼速度,会引来天火焚身,所以我只能等,等你窍穴被后天浊气浸染慢慢闭合。本来是打算今年跟你商量,看你愿不愿意入道途的。”高院长说到这里狠狠剜了玄望子一眼。 玄望子不觉心虚,他这都不光是截胡抢徒弟那么简单,连老爷子都说要跟神逸商量,他倒好,跟神逸来硬的,还美其名曰神逸通过他考验。当初还吹牛逼说自己是没空挑了才勉为其难收的徒弟。 高老头又说:“上次你和尹丫头回来,我看出你已入天宫道,就知道是小刘这个家伙整的事情,他太不负责了,让你自己摸索,练得乱七八糟,所以我那天传你太极拳和太极剑的歌诀,帮你调理身体和内息,现在你应该已经有体会了吧。” 神逸点点头,那一天太极剑练完,他天宫剑法和御剑之术都突飞猛进。 “好,很好,那你就认认真真继续练下去。都是道修一脉,两者没有抵牾,你可以放心练。可惜了,叫这老小子捷足先登,我总不好去挖天宫的墙角,那成什么样子了。你就好好跟着你师父学,咱们爷俩没有师徒缘分,哎,真是可惜。”说到这高院长又盯了玄望子一眼。 神逸突然想到什么,一激动,忙问老爷子:“那尹楠呢,你能教她嘛?” 高老头捻须摇头道:“这可不行,尹家丫头虽然是个好孩子,她跟我学学拳法剑法锻炼身体还行,学学阴阳五行的术法也可以,你想让她跟我修道求长生却不成,我的道法传给她,那恐怕她会长出胡子来。” 神逸并不气馁,又看向了师父,话没开口,意思已经到了,有师姐珠玉在前,你老人家总不能说收不得女弟子吧? 玄望子连连摆手:“不成不成,天宫道一代只收四个徒弟,我不能坏了祖宗规矩。你要非这么干,将来你自己收她做徒弟。” 神逸咳嗽一声:“她是我女朋友,你要我收她?” 玄望子开始嘀咕:“现在电视上演的,师徒道侣好像也不少……哎,不成不成,不能坏了天宫道的门楣。” 神逸觉得这很扯淡,说:“那你把我逐出师门,我跟老爷子学,你收她。” 玄望子一拍桌子:“不成!大逆不道!竖子,口无遮拦!怎么说话呢!” 高院长也撇嘴憋笑,向神逸摇头表示这样不行。 神逸懊丧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修道这么多破规矩?” 玄望子气哼哼,还沉浸在刚才神逸的逆天发言里生闷气。 倒是高院长安抚道:“没事,没事,我既然让你重阳节回来,就是有目的的。” 然后他又看了看马奕峰:“嗯,金刚派,伏魔心经,小友,你倒是来得很巧,福缘深厚啊。” 玄望子紧张道:“老高你想干啥?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 高院长抬手作势要削人,一瞪眼:“少推三阻四的,挖我墙角的账不跟你算,你也别藏着掖着。把你天宫道的穿界符多拿一张出来用用,现在天宫道你最大,别跟我说你做不了主。老道可没那么好气。” 玄望子手舞足蹈地比画着:“不是,我有四个徒弟呢……你!哎,行行行,就多送一个人进去,怕了你了。” 马奕峰险些被砸到脸上的机缘个砸晕过去,虽然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虽然他一直觉得这个场子跟他无关,他就是个旁听看戏的,甚至他还反思了一会自己为啥会坐在这里,好像是出于礼貌要跟这家福利院的高院长打个招呼来着? 总归,那个看起来很残暴、很能打的银发老头好像就是这个院长。 这个能打的院长好像在逼迫渡劫期的大能给自己分一份机缘。 虽然那个所谓的渡劫期大能一直在挨打,看起来一点都不厉害的样子,但总不可能两个老头子加上个神逸合起伙来演他一个人吧,而且还演那么卖力,那个墨镜老头被打得多惨啊,一点都不像演的。 所以,综上所述,有一份超级机缘就像个馅饼一样贯到自己脸上了。 神逸也不太理解俩老头在说啥,但他知道这俩人都不会害他,于是主动求解释。 玄望子想了想说:“用你们年轻人熟悉的话说,就是让你俩组队去打个副本。” 神逸感觉人傻了:“副本?地球上还有这种东西?这也太儿戏了吧?” 玄望子说:“大惊小怪,少林寺的木人巷不也是副本么?” 神逸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师父说的“副本”是指固定的、有主题的冒险区域,而不是同时复制出许多份,给无数人一起刷的那种“副本”。 高院长觉得让玄望子把事情交代清楚能把人急死,代为介绍道:“明日丑时,哦,就是凌晨一点开始,会有一个灵气充裕的秘境短暂开启,是历代仙门为了培养门人打造的,其中危险不大,机缘却很丰富。届时玄望子会用穿界符送你俩前往,你俩要好好把握。神逸,你想给尹家丫头求一份传承,也可以在此秘境中碰碰运气。” 神逸惊喜道:“这么牛逼?那这个副本打一遍要多久?能多刷几遍不?” 高院长陷入了沉默,突然觉得这个对话还是交给玄望子比较合适。 玄望子果然主动接口:“嘿,还多刷几遍,你小子想得美。我告诉你,这个副本三年开启一次,要用穿界符才能进入,不是为师抠门,穿界符这东西材料紧俏,本派三年才能弄到一张,算是便宜你这朋友了。至于打一次要多久嘛……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神逸不解道:“什么意思?传说中的时光流速不同?” 玄望子摆手道:“不是流速不同的事情,是两边的时间各算各的,你们过去一趟至少好几天才能回来,但是无论你们待多久,一去一回在这里看都是一个时辰。” 第七十四章 直通往地狱里去 神逸还想问问“副本”里的具体情况,但得到的答案一个比一个秀。 玄望子师父说:“问这么细干啥,自己探索才能有收获呀,你还想让为师帮你卡bug不成?” 高老头说:“那种小打小闹的地方,我没去过。” 神逸又问:“那我应该做什么准备呢?” 玄望子脸一黑:“赶紧把应龙剑炼成本命飞剑!现在!立刻!马上!” 高老头说:“我让你李婶给你们做点吃的带上。” 神逸问:“今天晚上?” 玄望子纠正:“明天凌晨。” 高老头说:“好好和尹家丫头聚一下,万一回不来了呢。不用太在意啊,我是说万一。” 马奕峰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觉得高院长有一种把事情越描越黑的能力。 一行人来到外面时,玄望子没有跟出来,躲在高院长办公室里睡大觉,尹楠和徐晴已经跟孩子们打成一片了。 两个女士就像孩子王一样,一人带着一堆小孩,互相对峙,不知道在搞什么比赛,看得神逸和马奕峰惊诧万分,神逸惊诧是因为他在印象里从没见过尹楠跟人battle的样子,马奕峰是惊诧于她老婆什么时候对自己孩子以外的娃娃这么有耐心了。 直到他们玩完一局,神逸也没看明白规则是个什么。 高院长招呼一声,大家纷纷跑过来听老院长要说什么,尹楠拉着徐晴过来向院长问好,高院长笑眯眯的,脸上一团和气:“尹家丫头,你又来啦。这位是徐晴大夫是嘛,感谢你愿意来我们福利院看看孩子们,我代表孩子们谢谢您的爱心。” “您太客气了。”徐晴整理了一下头发,不失礼节地问候。她比较遗憾的是不在医院里,没有仪器设备,很多细致的检查都做不了。她是外科医师,不过在学校的时候和实习那会各方面都有点涉猎,大概做一些简单的常见病排查还是可以的。 可惜她也只是个医师,没有多大的权力,想要做更多的服务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午饭结束,徐晴稍作休息,把宿舍一间一间查过去,看孩子们视力、色盲、听力、嗅觉、身高、心率、血压、骨骼发育等等是否正常。 检查用的工具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四个大人有三个都在帮忙打下手拿东西,高院长也从头陪同到尾。 没有仪器无法测骨密度,主要是检查一下发育是否有变形,方法也透着某种土办法式的智慧。 徐晴让尹楠在比较远的地方坐好,撑着手机准备拍照,自己给孩子们的各个关节上贴了贴纸,指导孩子们做出各种动作,拍成照片,事后通过检查照片上贴纸的距离形状关系,结合孩子的年龄,来估摸骨骼形状是否正常。 看着妻子忙碌又指挥若定的样子,看着她的专业和耐心,马奕峰心生自豪,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检查结果让徐晴很意外,她本以为这里的孩子生活条件不好,身体健康状况堪忧,却没想到高院长把他们照顾得很好,只有三四个孩子是先天的色盲这一点没办法以外,均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 马奕峰和神逸倒是觉得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毕竟这家福利院背后坐着一尊货真价实的老神仙。 即便有些孩子有什么先天不足,估计也被老神仙用什么手段调理得差不多了。 反而是这样一家福利院怎么会穷成这个样子让马奕峰感到费解。 真有把渡劫期大能摁在地上欺负的神通,那不是随便搞点啥也能捞来很多钱嘛? 就算神逸那个师父没有渡劫期,既然是神逸和仙子的师父,金丹以上的修为总是有的吧?能把他摁着打至少也是化神大佬了吧? 马奕峰觉得自己小小的脑瓜要不够转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索性不想,参考高院长对神逸的建议,他把今天余下的时间尽可能都放在了妻子的身边。 留在福利院过夜的事情倒没让马奕峰废什么口舌,心软的徐晴也顺顺利利着了这群孩子的道,答应今天不走。 这次人多,不能在宿舍楼里凑合,俞伯在教学楼里给客人们收拾了睡觉的地方。 凌晨时分,马奕峰惴惴不安地期待着机缘到来。徐晴跟孩子们嬉闹了一天,晚上十点半左右就睡得很熟了,他借着月光,一遍又一遍看着妻子的睡颜,越看越觉得甜蜜。 “噗咝噗咝——”门口传来神逸招呼人的声音,马奕峰翻身下床,迅速穿好衣服出来,又向房间里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关好门。 他对神逸笑道:“你这叫人的暗号让我一瞬间梦回中学啊。” 神逸挠挠头:“那你有新版本的暗号?” 马奕峰想了想:“没有。” 神逸:“那不就对了,走了,两人本开组,走走走。” 两人轻手轻脚下了楼,玄望子和高院长已经等在了那里。 神逸有点兴奋,跟师父打招呼:“师父,我们来了,我们走吧~” 玄望子肉疼地看了一眼马奕峰:“哎,马小子,便宜你了。” 然后神逸和马奕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过了几秒钟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地方。神逸吃惊道:“这就到了?” “屁,你好好看看再说话。”玄望子对这个弟子的智商感到忧虑。 神逸四下打望一眼:“哎?这不是隔壁老教堂么?” 高院长点头:“走吧,去里面。” 他大步当先,扣了三下教堂的门,就站在一旁耐心等着。 教堂门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老脸,是教堂的神父卢建国。神逸小时候叫他卢伯伯,每次他都说要叫卢神父。 卢建国画了个十字,一开口却是:“紫霄先生,原来是您,我原以为您今晚是不会到访的。啊——玄望真人也来了,欢迎之至,各位请进。” 神逸有一种被开幕雷击的感觉。什么紫霄先生?高老头还有这名字?他到底叫啥?高玄化?高紫霄?之前师父喊他老张,难道是叫张紫霄?这名字也太招摇了吧…… 高玄化对着卢建国随便还了个礼,信步走进教堂:“神逸今年刚好三十,又能赶上今夜秘境开启,所以我让他来碰碰机缘,穿界阵可还安好?” 卢建国回应道:“安好,当然安好,玄望真人也来了,所以是要去天宫道的秘境吗?” 玄望子仍然在肉疼,不大高兴地“嗯”了一声,过了两秒还是不吐不快,抱怨道:“老卢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是小老儿我出穿界符,又不要你操心。”他特意强调了“我出”两个字,看向高院长,眼神无比幽怨,希望这老头能收回成命,然而高院长眼正心正,看都不看他一眼。 四人跟着卢神父的脚步来到教堂侧面经室,卢神父转了一下墙边的烛台,地板下传来厚重的机扩声,然后现出向下的楼梯。 卢神父将蜡烛取下,吹了一口气,那根挂着蜡泪的粗大白色蜡烛就自行燃烧起来,他又施礼让了一让,才当先引路走下楼梯。 楼梯狭窄冗长,仿佛要直通往地狱里去。不光是马奕峰,连神逸都觉得阴森可怖,也就是有两位长辈带着,他们才安心跟了下去。 在地底的密室里,二人终于见到了所谓的传界阵,神逸觉得那像是一张巨大的灵符,但是却复杂无比,是他完全看不懂的。 马奕峰和神逸一起站在了传送阵中间,卢神父在一边拿着蜡烛边转圈边施法,脚下符阵便逐一亮起了光,听不清卢神父在念念有词什么,直到他用一声拉长了音的“阿门”收尾,符阵才完全亮起来。 玄望子终于不再寄望什么不切实际的事情,抽出两张符纸,弹向空中,马奕峰和神逸都不由自主抬头去看符纸,然后眼前白光一闪失去了视野。 高院长目送两个小辈化为白光投入符纸,符纸在符阵上飘飘荡荡,露出微笑。 机缘终于来了。 但是马奕峰想骂娘。 视野恢复之前他就觉得自己在下坠,然后,他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长长的甬道里无止尽的坠落。 第七十五章 孙猴子被老君丢进八卦炉 “第一次掉进无底洞,吓死老子了,感觉真刺激。还有,神逸那货呢?说好的组队刷本呢?”这是马奕峰稳住身形之后的感想。 发现自己正在坠落后,他第一反应是掏出攀岩用的金刚刺,然而周围只有明灭流光勾连而成的符文,那似乎是墙壁,又似乎什么也不是,一刺出去,完全虚不受力。 于是他又甩出一张旋风符一张神行符,想要踏风而上,然而灵符一闪即灭,如同纸屑,轻轻飘飘,很快越过他的眼前,继而越过他头顶。 马奕峰乱了手脚,垂死挣扎之际,真气肆意外放,如同落水的汤姆一样胡乱扒拉,反倒抓住什么,这一看才发现手脚上都正扒着形似岩块的真气团,那些真气团浮空静置,使他不再下落,刚刚丢出的灵符此刻也飘飘悠悠的落下来,刚好落在他头顶。 一旦安全下来,马奕峰也就有了观察周围的能力,这一看非同小可,顿时心神为之所夺。 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在一条甬道里,后来以为四下墙壁都是符文幻化,如今细看,才发现自己凌空悬浮在一片玄妙的空间里,扭曲明灭的金色符文勾连游走,或向上或向下,排列成一望无垠的线阵,两两平行永不交汇。 他所身处的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点位。 马奕峰四下瞭望,没有看到神逸的身影,心中疑虑。 随后又把手上的真气团抓到眼前观察,那是一团苍白的光晕,从腕上窍穴氤氲而出,凝成一片仿佛烟云笼罩的石屑,在手边变幻流转。 这体验太过新奇,以往在游戏影视里看看的机会或许还有,亲身体察则是前所未有的,就连从前修炼入定,也从未有过如此奇怪又真实的感觉。 马奕峰甩手震出一道真气,竭力外放,在这玄妙的空间里,真气果然凝成长长一线,一寸寸一分分都如烟云遮罩,有石屑流转,仿似一根被钉在虚空里的长棍,用以攀附借力,毫不动摇。 确定了真气的形态,也确定了此处的空间的确是真的开阔,而非虚幻投影后,马奕峰又从脚底放出真气,顿时脚下被稳稳拖住,如履平地。 他踩着真气向旁边举步,步步稳妥,比神行符踏风还稳固数分。 “哇哦——腾云驾雾!”马奕峰兴奋地叫了一声出来。 然后他又四处奔跑,自由自在,无比惬意。 撒了一阵欢之后,马奕峰的畅快心情也宣泄不少,冷静下来不由又忧心忡忡,这地方无边无垠,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看似自由,实则身处困局。 真气有时穷尽,一旦耗竭无以为继,又不知会落到哪里去。 “神逸!!能听到嘛?”马奕峰抱着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期望大声呼喊。 果然没有任何回应。 他思索着脱困之法,想到既然此处能把真气化形,便试着从双手放出真气幻化成翅膀。 一开始不太顺利,奇形怪状,他努力控制真气,一边猜想,一边实践,一边观察,不多时还真叫他凝出一双翅膀来。 马奕峰扇动双翼,向上飞去,原以为未必能够成功,然而体感却告诉他,他的确在往上飞,可是飞了一阵之后,马奕峰感到绝望——这个困局似乎当真无边无际,任他如何努力,也不能脱出。 眼见真气化翼消耗太大,他赶紧放弃,重新以双脚放出真气,塑造成一朵云踩在上面。 为了不让自己太早gameover,马奕峰干脆在云上打坐调息,万一恢复真气和释放真气的速度能够平衡,至少也可以把这个局拖下去。 这个想法竟然当真可行。他突然想起高院长之前说过,此秘境灵气充裕,当真是修炼的好地方。 他想起两位前辈说过,秘境之中危险不大,由此放下心来,抓住机会把握机缘才是正事。 一念及此,豁然开朗。马奕峰盘膝坐定收摄心神,依照伏魔心经正法搬运真气,原地修炼,自从得其正法以来,马奕峰每日都依法修炼,每次练完都感觉到自己驳杂不纯的真气被梳理转化了小小一部分,如今在此空间中修炼,事半功倍,真气转化的速度快得令人惊心动魄。 更加惊心动魄的是,他发现自己轻易就进入了修炼时难得一见的那种入定状态,然而这次有所不同,原本应该是物我两忘的时刻,如今却被死死锚定在肉身里,更别说什么神驰物外,随性遨游了。 半日时间匆匆而过,马奕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下托举自己的真气,竟然已经不再是云遮雾罩的形态,而是光滑如镜,似是固体,又如液体流动,玄妙又古怪。 仔细感知,体内真气充盈,座下坚实稳固,他心知自己已经将伏魔心经完全由辅法转为正法,暗暗雀跃不已。 隐患已消,马奕峰心情一松,仔细感受自己在这空间里的处境,这才惊觉思绪自由奔腾,不受约束羁绊,自己要想些什么,竟不能由自己控制。 放在平时,这必然使他惊慌不已,担心走火入魔,然而此刻思绪不能自控,他反而觉得平平无奇,无须在意。 一个念头浮上心田,既然伏魔心经分正法辅法,那正辅之间有何区别呢?他立刻放下正法不用,运转辅法,由于这次全身真气都已转化为正法所炼的精纯内息,运转辅法的感觉与以往修炼大相径庭,毫无生疏滞涩可言,不再跌跌撞撞。 一份明悟撞入脑海,正法由内而外,辅法由表及里,伏魔真气,以正法修伏魔真气,修道深处,神通自成,以辅法修伏魔外功,修得熟练,真气自生。 当初他以各种歪门邪道试探家传宝玉,试出的心法残破不全,正辅拼合,辅法为主,正法只在字里行间竟让他炼出乱七八糟的真气来,没有把自己玩坏,也不知道是天意使然还是祖上积德。 随着明悟,马奕峰睁开双眼,眼前异象理所当然,他不惊不扰,淡淡观察,那是七八个自己的金色虚影,或赤手空拳,或持长棍,或持戒刀,或持鞭锏,或持重锤,或拳或脚,围绕着他如走马灯般轮转,各自打着招式,马奕峰随之起身,一扬手,掌中多一把金灿灿的戒刀虚影,随之舞了起来。 神逸的处境和马奕峰截然不同又相差不远——他也在困局中。 不过他的局没有那么美好,至少地方没那么大。 他被拘禁于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平米的圆形空间里,四壁都是石墙,其上有六幅浮雕没有门户,头顶也是暗沉沉的穹顶,十分压抑,脚下是一幅太极图。如同光幕旋转不息。 而最不美好的地方在于,太极图的阳面灼热如火,阴面寒冷如冰,踩在其上,又觉得冷热气息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发自体内,灼灼逼人,冰寒刺骨。 如此的太极图,只要踩在上面已经够要命了,它还不停地转。 这让神逸想起了很多奇怪的故事,比如跳舞跳到死的红舞鞋,比如双子座的圣斗士有精神分裂症,比如杰瑞站在勺子里被汤姆用蜡烛烤,比如佛陀在菩提树下悟道被魔王妨碍,比如孙猴子被老君丢进八卦炉。 每个故事都很有意思,不过现在任何一个故事对神逸来说都是一种扰人思绪的折磨和嘲讽。 而他就像是穿上了红舞鞋,只能在太极图上左脚跳、右脚跳、两脚一起跳、狂跳乱跳。 他不是没想过通过御剑暂离太极图的折磨,然而不论是没有剑种的龙泉剑,还是种下剑种的应龙剑,眼下都死气沉沉耍着赖,唤一声,哎一声,岿然不动,像极了上班摸鱼的自己。 “摸鱼佬害人啊!”神逸在心里默默地抱怨着,但对于工作态度毫无悔改之意。 第七十六章 一脚阴一脚阳 是夜,教堂,地下密室里四壁通明,不是烛光,是阵图上的白光将室内照亮,符纸在穿界阵上翻飞舞动,如被囚禁的蝴蝶。 卢建国神父看看高院长,又看看玄望子,两人都静立不动,他也不好意思先行退去。 “二位,他们两个钟点之后才会回来,不如先去用些茶点再来等待?”卢神父小心翼翼提出一个自认非常合理的建议。 “不必了,神逸这孩子第一次入秘境,我们还是在这看着安心。”高院长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那两张符纸。 “嗐,老高,你神通再高妙,还能一眼怼进道外化境里去不成,有什么好看的,而且他俩去的是修域,又不是征域蛮域什么的,你担心个锤子。该干啥干啥去。”玄望子目不转睛,口无遮拦地点评高院长。 高院长瞅了玄望子一眼,觉得好笑:“你不担心,那你又在干什么?” 玄望子眉头一皱,回过味来,当场涨红了脸,用中指撑了一下墨镜,争辩道:“不要胡说,我是心疼我派的穿界符!这穿界符…这穿界符在此间无有材料可用,连你都赔不起!也不知道两个小子能拿出什么收获来,心疼死老子了。你也是真舍得造,虚黄子才筑基期,你就把他往道外化境里送。老子当年元婴才进去一回。还是为了活命去了一趟药域。哎…哎……” 高院长不答话,笑呵呵看着他。 “哎——我的宝贝徒弟哟,别在修域这个小水沟里翻了船了。”玄望子最终还是憋不住担心,惆怅道。 高院长哈哈大笑:“你不是说你不担心吗?” 玄望子恼了:“谁让你赶鸭子上架,这俩娃才筑基!这能怪我嘛!虚玄子时你就是这样,虚黄子时你又这样!你以为资质好的苗子好找吗?” 高院长捋着胡须,满怀期待的看着符纸:“不在逆水里行舟,整日小打小闹,能有什么出息。” 玄望子骂道:“得亏让我撞上了,真让拜在你门下,还不知道被你这老头造成什么样子。” 道外化境,神逸被困在那磨人的“老君炉”里乱跳,不知外间时节。 太极图无情转动,看在神逸眼里,像个狰狞可怖的满功率电风扇,他想着自己也没赌咒过什么没节操的誓言来着,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然而不论他怎么想,太极图并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穷不能变,变不能通,那就只能“狭路相逢勇者胜”,神逸只能一边乱跳一边放出真气抵抗。 真气甫一放出,就被卷入太极图中旋转,仿佛一个涡轮机,将捕获的真气圈转加速,再甩出来时把他整个人都一并弹飞撞在穹顶上,神逸想起高老头教太极拳时念的歌诀拳经,什么“四两拨千运化良”,他一时觉得委屈,这鬼地方确实是在跟他打太极拳,直打得他口吐鲜血五内翻腾。 什么四两拨千斤,现在摆明了是以千斤拨他四两,想想就让人绝望。 此地既然成太极形,不用想也知道正确的密码肯定是“太极”,如果没有密码那这里便是绝地,无论如何,神逸也不相信高老头和师父会手把手把他送到绝地里来。 他从穹顶上落下,又不得不跟那寒热太极图继续跳着周旋。身体被迫乱跳,他静不下心来,只能逼着自己背诵歌诀。 “拿住丹田练内功,哼哈二气妙无穷,动分静合屈伸就,缓应急随理贯通。” 过嘴不过脑,入耳不入心,他硬着头皮继续背诵。 “忽隐忽现进则长,一羽不加至道藏,手快手慢皆非似,四两拨千运化良。” 仍旧毫无收获,寒热二气摧折脏腑,脚下疲态渐生,动作越发机械,思绪逐渐放空,慢慢的,慢慢的,他听不出自己在背诵什么了,却有两个词越发清晰,“动分静合”“缓应急随”,除此而外再无他物。 他瞥了一眼脚下旋转的太极图,用了一点时间来思考,这玩意算缓还是算急,一边思考一边跳躲——丹田之中阴阳真气种子震荡跳动,自然而然抽出一缕纯阴真气灌注脚掌,跟随转动的节奏踏在太极图的阴鱼阳眼上。 纯阴真气与阳眼吸附一处,带着神逸的身体快速转动,灼热气息却被纯阴真气一冲,没有立刻涌起。 转了半圈,那一缕纯阴真气耗尽,神逸被甩飞起来,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获得了短短的喘息之机,又毫不犹豫调出纯阳真气,去踏阳鱼阴眼、果然这次冰寒之气有也没能从体内涌起,他心中定了定。 左脚右脚一脚阴一脚阳踏着鱼眼转圈,太极图越转越快,神逸丹田的阴阳真气种子也越转越快,还来不及松口气,又落入走火入魔的边缘。 眼见不能如此下去他顺势让自己被甩向周围墙壁,借着冲力在墙壁上周转奔行,想要在落回太极图前平复真气运行的速度。 离了神逸的踩踏,太极图转速恢复如常,他见此情景,本能的与上一次反其道而行,迎着阳鱼阴眼,以纯阴真气踩踏,一时整条腿冰寒刺骨,太极图转速却慢了分毫,再以纯阳真气迎着阳眼踢去,一条腿灼热如焦,太极图转速又明显慢下一截。 以冰腿再踏阳眼,以热腿再踏阴眼,加速太极图运转,缓释痛苦。 然后步伐再变,阴阳、阳阳、阳阴、阴阴。 神逸渐入佳境,开始游刃有余,恍然大悟,这竟是一套能急能缓的四象步法。再用上动分静合的明悟,欲动则踏阴阳鱼眼,欲静则踏在阴阳鱼交界两侧,步法有多几分变幻灵动,操控脚下太极图也越发如臂使指。 丹田之内,真气种子跃跃而动,渐渐与脚下太极图共鸣,释放阴阳真气沁润肉身,寒热之苦至此全消。 内患消解,神逸心情畅快,脚下却没有停步,他起心意一唤,应龙剑不再偷懒,离开储物戒指来到他手中。 神逸随手舞剑,不求章法,只求与四象步法相合,身体舒展如意。心中快意更盛,只觉痛快淋漓。 此时周围墙壁上浮雕亮起一块,神逸以余光扫视,这才辨认出那块浮雕描绘的是天宫六法中的剑道。浮雕泛起黄光,神逸随之以纯阳真气舞剑,浮雕泛起蓝光,神逸便以纯阴真气舞剑,合脚下四象步法演成八卦—— 乾,天行势;坎,冲波势;艮,艮山势;震,震雷势;巽,扶风势;离,焚心势;坤,地极势;兑,蒸霞势。 分明便是之前只悟出一招半式的天宫剑法,如今使来,顿觉之前所用的震雷势有形无实,如今配上阴阳气、四象步,一剑之威绝不可同日而语。 随着天宫剑法舞动圆融,神逸所在空间扩大数倍,太极图外围了一圈八卦图形,四周墙壁也远了一节,神逸见状兴奋无比,一招天极势踏上乾位,胸中不自觉又生出种种气象,手下也生出种种变化。 曰:潜龙勿用; 曰:见龙在田; 曰:终日乾乾; 曰:或跃在渊; 曰:飞龙在天; 曰:亢龙有悔。 到了这个份上,神逸再不犹豫,在每一个卦位上都把八招剑势舞过一遍,室内空间又大一圈,八卦之外显出六十四卦卦图。 神逸哈哈大笑,一份明悟堵在胸口不吐不快,于是脱口而出,慷慨作歌道: “混沌无极生阴阳,一羽不加是道藏。阳极阴生曰少阴,阴尽阳至称少阳。四象八卦无穷已,万象归真日月长。生灭轮转如朔望,天地衍化成玄黄。” 他诵了一遍又一遍,越诵越是畅快,生灭轮转如朔望,天地衍化成玄黄,这是他自己的明悟,是他独一无二的道法,他无比自豪,同时对师门尊长生出无限敬重。 道法既成,困住他的方寸之地不再重要,四壁穹顶如玻璃片片破碎,太极图、八卦图、六十四卦图如水纹隐没,神逸脱困而出,心中豪迈,又怅然若失。 第七十七章 根本没猜到项上 神逸站在一座古建筑旁边,心神摇撼,为眼前景象所夺。紫色的天穹上没有日月,漫天星斗近得逼人,天穹远处有一个深邃的漩涡吞没星光,令人望之生畏,与之对称的方向,一个反向的漩涡喷吐万丈光芒,如仙人巨剑横亘于空。 神逸发觉自己落足之处是一块巨大的飞岩,身后建筑形制古老,不好分辨,只是翘角飞檐上的瑞兽装饰让人看了心生亲切感。门厅前一块匾额,其上字形难以辨认,只能看出居中是一个“心”字。 “这是落心渊,是你们来此的第一站。”一个声音传来,神逸闻声转身,看到一块破碎的飞岩正依着某种轨迹缓缓运转,飞岩上有一张躺椅,和俞伯那张大同小异,躺椅上有个懒洋洋的胖子,一身肥肉鼓鼓囊囊,几乎要撑破他身上的长衫。 这胖子留着三缕很不体面的胡须,让神逸想起了课本上《白毛女》那篇里的反派,黄世仁的狗腿子穆仁智,彼时班里有个爱画画的同学给穆仁智画过像,就长着这样的胡须。 神逸也看不出这人年岁,不知用什么礼节合适。不过既然伸手不打笑脸人,礼数当然是做足了好,他学着古人样抱拳拱手,问道:“晚辈奉师命来此历练,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晚辈在此人生地不熟,还请不吝赐教。” 胖子挣扎着坐起来,扶着双腿站起身,浑身肥肉乱颤,他拍打双手,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呼哧呼哧喘着气,眉开眼笑道:“你叫我前辈?那你是清字辈的师侄咯?总不能是静字辈吧。” 神逸一脸茫然,什么清字静字的…… 胖子见他竟然没听懂,顿时疑心大作,倏得消失,再一闪已经到了神逸面前。厉声道:“你不知道,你不是天宫道的人?那你是什么人!” 神逸突然想起师父之前扯得某句闲淡,小脑瓜光速运转,恍然大悟,大叫一声:“师兄不要动手,我是虚黄子!” 算他反应够快,那肥硕的肉掌已经快拍到脸上了,胖子蹙眉道:“你是虚黄子?哎……讨厌,怎么是个师弟,行吧。我是你大师兄虚天子,我叫巴图尔买买提,你叫什么?” 神逸心中卧了个大槽,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的两位师兄是什么样的飘逸人物,有着如何拉风狂拽酷炫的名字,类似高院长的名字什么玄化啊,紫霄啊之类的。 特别是这个大师兄虚天子,敢叫“天子”这么大逆不道的道号的,能是一般人嘛?何况他最有嫌疑啃了师父的老,就算叫个什么“上清破云真君”他也丝毫不会觉得意外。特别是见过师姐之后,他觉得自己尽可以大胆猜。 万万没想到,大师兄是个维族同胞,让他根本没猜到项上,如今大师兄报上名来,他果真从师兄口音里听出一股夜市中淡淡的孜然味。再打量打量大师兄身上毫无维族特色的长衫。 他想起了师父的墨镜,想起了师姐的包臀小短裙。 对喽~这才是咱们天宫道的画风嘛。就特么没有一个正经人,不用说,虚地子师兄肯定也是个画风古怪的家伙,要不然都对不住师父那个怪老头的癖好。 想到这里他开始反思自己身上到底哪里怪了,居然被这个怪老头看上眼,俨然忘了自己和师父初见那天是拉着第一次相亲的尹楠直奔民政局,活该被怪老头盯上。 “我叫神逸。神仙的神,飘逸的逸。” 虚天子上下打量自己的师弟,因为一直是上下打量,看起来就像在频频点头,然后他说了一句:“哦,这名字还挺稀罕的,我喜欢。师父他老人家近来可好?” 又一个叫“师父他老人家”的,师姐是这样,师兄也是这样,神逸不能理解玄望子到底是怎么折服自己这群一看就桀骜不驯的师哥师姐的。 “好,很好,老人家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硬朗得很,今天送我们过来之前还被人摁在地上打呢,打完照样活蹦乱跳的。”神逸实话实说。 虚天子大吃一惊:“我不信,师父是渡劫期大能,我不相信地球上有人能揍他。” 神逸摊摊手:“不信算了。师父被打的吧……除了我,还委屈巴拉多送了一个人进来,是我同事,师兄有见过他嘛?” 虚天子指了指神逸背后,说:“哦,他还在落心渊里,估计不管的话,快死了吧。” “啊?卧槽?”神逸转身就要冲进落心渊里去救人,被大师兄一把拉住。 师兄表示:“你刚从落心渊里出来,那里面一人一境,你觉得你能插得了手救他吗?耐心等待看他缘法。” 神逸甩开师兄道:“马奕峰是我同事,也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好修士,救得了他我要救,救不了他,我也要试试。” 说着回身冲进了落心渊里去。 “这师弟,真是胡闹,哎,师父要是再收个师妹多好。不比这小皮猴子讨人喜欢……”虚天子无奈道。 说罢他起神通向落心渊一指,一团紫光将整个建筑笼罩。体内依次步出三个人,每步出一个,虚天子便瘦下来几分,最后变成了一个体格匀停,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连三缕胡须也显出几分仙风道骨来。 三个虚天子分别去向大殿两侧和大殿后方,各自伸出一指,射出白、金、青三道法力,向落心渊发功。那团紫光得到援助,变得越发璀璨。 话说马奕峰在落心渊里修行,把伏魔心经正辅二法都过了一遍,辅法中的体术一招一式都跟着练会,随后那七八个虚影变成了三四个,手上兵刃一换,动作也变得难了许多,马奕峰毫不在意,自然而然也跟着换了兵刃,继续学习。 时间比之前消耗长了些,倒也没有难住他。等他融会贯通,虚影变成两个,不拿兵刃,一个使拳,一个使脚,功夫变得越发渐深难学,马奕峰开始力不从心。 落心渊里灵气充沛,马奕峰求道之心坚如铁石,又以大毅力大恒心越过了这一关。 果不其然,虚影合二为一,与马奕峰一般面目。出乎意料的是,这虚影凝实如真人,从虚空里扯出一根大棍,对着马奕峰批头便打,马奕峰毫不犹豫,起心意也扯出一根棍,迎面与自己战做一团。 两个马奕峰均是大开大合,一击横扫、一击竖劈、一击斜撩,千变万化不离其宗。直打得符文以他俩为中心频频亮起灿灿金光。 马奕峰心中有底,只要击败了自己的虚影,这方虚幻天地自然破碎,自己即可脱困而出。但他万万猜不到的是,那个与他一般凝实一般面目的“虚影”马奕峰,也做如此想法,与他别无二致。 神逸回到落心渊里寻找马奕峰,念及师兄所说一人一境,料想自己固然没法立刻找到马奕峰,但顶多也就是被丢回那“老君炉”里,如今已有四象步法傍身,破解秘境的奥秘,当可尝试破局后再把同事找出来,反正那六幅壁画浮雕,他也只看过剑道的,若是能顺便再拿下一幅,也是自己的缘法。 然而他万万没料到,自己一头撞进了公司里。 偌大的办公楼里,每一个工位都坐满了人,没有人为他的突然出现而感到意外。噼噼啪啪的敲键盘声入耳,反而让他觉得这办公楼静得诡异。 窗外阳光刺眼,是盛夏正午应有的阳光,天空如灰蒙蒙的罩子,望之毫无希望,一如从前。 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工位,每一个人都在。 马奕峰也在,像一尊佛,不增不减地坐在彼处。见他来了便对他说:“神逸,这个策划你来牵头,下午下班前做好ppt交给我。” 神逸一把揪住马奕峰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大声喝问:“少在这里给我装蒜,你特么是真人还是假人?” 第七十八章 斗招不斗力 被揪着衣领的马奕峰脸上露出费解之色,然后诡异地笑了笑,大声训斥:“神逸你干什么!造反呀,我是你领导!松手!” 周围的人也因此被吸引了目光,齐刷刷看向他,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讶和费解,然而只要他目光扫到谁脸上,那人就非常配合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与马奕峰脸上的笑一般无二,随后又恢复到原本应有的惊讶费解中,王小胖如此、李丽丽如此、宋涛山也是如此。 神逸大怒,一把推开马奕峰取出应龙剑指着他的脑袋道:“我特么没空陪你们玩游戏,我数到三,再不好好回答我,我就一剑劈下去。一!” 听到这话,马奕峰和同事们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然后马奕峰大叫:“神逸你疯了,你要犯法吗?” 神逸不为所动,怒喝:“二!” 王小胖笑得更添几分癫狂,道:“神哥,你冷静呀,哈哈哈哈。” 神逸大喝一声:“三!” 周围所有人都得逞似的狂笑起来,那感觉就仿佛是在小雷音寺里拜了假如来一般诡异。 神逸引剑挥出一招焚心势,却不是劈向马奕峰,也不是去斩其他任何一个狂笑的同事,而是剑尖指向自己胸口,毫不犹豫就往里送。 狂笑戛然而止,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惊恐,神逸刚把剑刺入半分,那些面容一张张又变得张狂狞笑,极具嘲弄意味。 神逸手上毫不稍停,又入一分半,眼看就要刺中心脏时,烈火从他浑身窍穴涌出,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出,仿佛一个大漩涡。 火焰所及之处,所有人与物一扫而空,灰飞烟灭,却连一声惨嚎也没有发出。 神逸从胸口拔出应龙剑,左手捂着伤口,微微颤抖。他闭上眼吸了一口气,自己对自己的伤害是如此真实。他知道自己着急了,破境的方式太过激进冒险,险些自己把自己弄死。 见到幻境与先前所遇不同时,神逸突然回过味来。 此地既然叫落心渊,一人一境,境由心生,心正则境是机缘,心落则境是死局。 师兄说,马奕峰快死了,就是说,他一定是被困在了某个坎前,找不回本心,陷入了迷局。 刚才公司那一境,按理说不该是那个破法,但他心焦如火,根本没耐心也没把握与自己心魔周旋。只能兵行险着。 皱眉沉思片刻,神逸重新睁开双眼,已经来到了一个无垠广阔的空间里,金色符文上下流动,彼此平行,如松林万千,如神明并立,无限肃穆,无限恒久,无限庄严。 他悬浮在空中,能够感觉到,此境与自己之间隔着一层什么,微微弱弱、飘飘缈缈,将自己隔在境域之外。 神逸伸出手,五指感到奇妙的张力,此境果然在拒斥它。 人在虚空,神逸尝试御剑而行,让他觉得意外惊喜的是御剑飞行竟然进退如意,可以随意去往任何地方,只是那种隔着一层的感觉始终都在,就好像有一层保鲜膜裹在他身上,固执地不肯承认他的闯入。 他不再犹豫,御剑飞行,换了应龙剑、种入剑种之后,御剑变得无比简单,仿佛呼吸一般,要快便快、要慢便慢、要停能停。 神逸背负双手,踏剑遨游,在此玄妙空间里寻找马奕峰的踪迹,随兴所至,漫无目的。 一气游了大半日,四方景物毫无变化,金纹、金纹、还是金纹,明灭闪动,上下游窜,从无穷远处来,到无穷远处去。 一股焦躁的感觉油然而生,疲倦和困意也潜滋暗长。 “过头了,右转九十度,向下。”一个男声传入耳中,带着一股子淡淡的孜然味,是大师兄。 神逸精神一振,毫不犹豫依言飞遁。 果然,飞了不多时,看到符文剧烈明灭,熠熠发光,显然是接近马奕峰所在了。 一鼓作气加快速度,飞到近前时,神逸人麻了,他看到两个马奕峰各持一条大棍毫不留手地互殴,立刻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唐僧、这一回叫真假美猴王的感觉。 两个马奕峰看到神逸,连反应速度都完全相同,一起转向他大喊:“神逸你总算来了,快帮忙,帮我干死对面。” 神逸捂脸,觉得自己更像唐僧了。 两个马奕峰看到他的表情,各自火上浇油,话术一模一样:“我是真的,他是假的。” 神逸学了一下孙悟空抖肩,抱怨一声“烦死了”。 他以观五气之术望去,果然一模一样,在让人失望这一点上绝不让他失望。 神逸无奈,摊摊手:“算了,你们打,我去外面等着,你们分出胜负了出来找我。” 两个马奕峰一起大怒:“你特么说什么风凉话呢?” 神逸也大怒,抽出龙泉剑随便指了一个马奕峰:“那我砍了你?” 被指着那个喊道:“你是坑逼吧,上来就指我。” 另一个喊道:“对对对,可以呀你,真准,弄他。” 神逸把剑指向另一个:“那砍你?” 那个马奕峰立刻恼了:“你是沙雕吗?这么玩?” 另一个则说:“对对对,弄他就对了。” 神逸大喊一声:“师兄,帮个忙啊!” 巴图尔买买提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扯淡,这我能有什么办法,是你要管闲事的。而且你没发现么,哪个你也砍不了,过来看戏就是你的极限了。” “是嘛?这么神奇?”神逸听了精神一振,当下双剑对调位置,踩着龙泉剑御剑飞行,手持应龙剑准备攻敌,起手一个震雷势,雷音大作,两个马奕峰一齐砍。 “尼玛,你小子!”两个马奕峰无法听到虚天子的声音,一起大惊失色,破口大骂。 然而神逸毫不留手,一剑而过,从两人腰间一起划过。 马奕峰们纷纷僵立片刻,发现自己并没真的被腰斩,又怒斥:“你什么意思?不要太过分啊。” 神逸大笑:“之前被你布置工作的时候天天想捶你,可算让我逮到机会了,看剑。” 一手扶风势向两个马奕峰一起刺去,两个一起砍,是双倍的快乐。 空中传来虚天子狂笑的声音,赞道:“你小子,哈哈哈哈,真有你的,师兄有点欣赏你了。” 两个马奕峰虽然有了刚才的经验,知道不会被砍死,但看着来势汹汹的剑招也不免害怕,各自抡起大棍,格挡也好,还击也罢,都想逼退神逸这一手剑招。 见双棍打来,神逸真的退避。马奕峰又双双破口大骂:“你特么有本事别躲啊,不是打不伤吗,你怕什么?” 神逸笑道:“你是不是傻,不闪不避习惯了,以后出去怎么办。” 说着再度起剑招杀来,两个马奕峰也认同了神逸的说法,纷纷起棍格挡,该打打,该闪闪,三方剑棍相交,各自一触即退,心有灵犀,斗招不斗力。 如此心照不宣推演招法的机会可遇不可求,神逸也在马奕峰大开大合的三大棍里看出了妙处与神韵。 他心潮澎湃,决心给马奕峰整个活秀一脸,天宫剑法剑走游龙,八卦叠八卦,八势六十四路剑法,每路剑法又有六种变化,计三百八十四变轮番使出,看得马奕峰眼花缭乱,叹为观止,手上应付已是草草了事,睁大眼睛细看变化,一时只想能学多少学多少。 两个马奕峰所在角度不同,收入眼底的剑招变化也各有奇峰,两人皆恨自己视角之下所观变化有限,恨不能把对方所知所想也纳入囊中,不由各自想着,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就好了。 一念生,一境灭。 神逸打完收招,应龙剑直指马奕峰面门,两个马奕峰已经分别消失,茕茕孑立,站在神逸剑锋之前、站在紫色天穹之下,只觉惊心动魄,一时喜上眉梢。 第七十九章 生了跟白生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用剑指着我这个姿势很帅并且很有礼貌?”马奕峰回过神来,发现神逸还用那把木剑指着他的鼻子不满道。 神逸倒没什么反应,被他一吐槽才打断了感悟睁开眼来。 他讪讪一笑,把剑收起。 虚天子信步而来,笑道:“原来师弟还得了应龙剑,看来师父很喜欢你啊。” 神逸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卧槽,帅哥你谁?” 巴图尔买买提脸色一黑,招呼三个分身回归本体,一个分身进入身体便胖一截,三个分身全部回归,又恢复那脑满肠肥的肉山模样。 神逸抚着胸口:“吓死我了,原来是大师兄啊。哦,这位就是我同事马奕峰,师父送他一起过来的,还望大师兄不吝指点我们。” 马奕峰也连忙见礼:“师兄好。” 虚天子在外人面前很客气,点头当做还礼,自觉不失高人仪态,至于落入神逸和马奕峰眼里,不能说是仙风道骨,只能说是憨态可掬了。 神逸心中好奇,口无遮拦:“大师兄,请教一下啊,你这是收了分身变胖了,还是炼成分身减肥成功了?” 虚天子倒是不以为忤,爽朗大笑,然而眼下看起来却像个憨憨:“师兄我正在收纳炼化三具分身,过渡期间不太顺利,取了点巧,所以就胖起来了,等三具分身全部炼回本体水乳交融,自然会瘦下来。” 神逸心中向往:“哇——帅啊,师兄教我。” 虚天子笑道:“不用我教,你到了分神期,也能练出三具分身,天宫道法就是这样。” 神逸脑筋一转,问了一个颇没出息的问题:“到时候是不是让分身上班就行了,我自己就不用去了?” 虚天子的回答却让神逸差点没接住,实锤了他的猜想:“什么上班?我自打跟了师父修行,就没上过班啊。” 神逸脸色一苦,怨念的看着师兄:“果然是你!果然是你!都怪你!我说要随侍师父左右,潜心修行,师父说这当他不会再上第二回!果然之前是你说的!” 虚天子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师父他老人家真是这么说的?哈哈哈哈哈……二师弟当初也这么怨过我,小师弟你也是,哈哈哈哈哈……这真叫,不是一家人哈哈,不进一家门。咱们四个只有三师妹最乖巧,哈哈哈哈……” 神逸一脸黑线,听到有人用“乖巧”二字来夸赞师姐,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虚天子喘着气笑完,正色道:“好啦好啦,你们既然来这里那肯定是为了历练,但我要批评你俩几句。” 神逸和马奕峰一肃,聆听教诲。虚天子说:“这落心渊,乃是因心而生的魔境,心魔所在固然困局难解,然而一旦破开困境,自然所得匪浅,或能补全过往疏失,或能有所感悟、开辟新路。心魔这东西啊,由浅入深,一个比一个厉害,不渡天劫,除之不尽。”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神逸:“你,毛毛躁躁,二话不说就第二次闯进落心渊,是生怕自己死不掉嘛,要不是师兄在外施法帮你,你以为你能轻轻松松破除第二个魔境?” 神逸面色尴尬,想来自己过于激进的方法的确很难站得住脚,连忙向着师兄一边道歉一边道谢。 虚天子也摆摆手:“你也不用谢我,我只是暂时帮你打散了魔障而已,此劫未过,今后不知道会幻化成什么样子来找你麻烦。以后不能再这么冲动了,记得吗?” 神逸点头应是。 虚天子又看向马奕峰,微微眯起眼,看得马奕峰有一些心慌。但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见礼道:“请师兄不吝直言,赐教一番。” 虚天子叹息一声道:“自我镇守修域以来,所见进入落心渊的修士不知凡几,你与我师弟道行虽低,却也应该没有那么重的魔障,但你的表现太差了些。第一次进落心渊便陷在里面出不来,实在是心魔太重了点。” 马奕峰完全不能理解神逸的这位大师兄为什么会这么评价自己,虽然确实刚才破境而出靠的是神逸帮忙,但他并没感受到多大危机,而且说他心魔太重就更奇怪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还能不清楚么? 不解归不解,眼前这位师兄毕竟不是普通人,姑且听他细细分说才是明智之举,于是马奕峰继续问:“我不太懂,请师兄明示。” 虚天子微微蹙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引导:“你想想,你是怎么从落心渊里出来的?” 马奕峰刚要脱口而出说是神逸帮忙,但师兄既然这么问,那肯定不是指这个,一点灵犀闪过脑海,他突然恍然大悟,惊道:“那两个都是我?” 虚天子说:“是的,两个都是你,但你连自己都信不过,连自己都想当做踏脚石,无私教诲是你,虚心受教也是你,感恩戴德是你,忘恩负义也是你,你看上去什么人都愿意相信,说到底什么人都不肯信,如此才困在落心渊里,泥足深陷,若非我师弟奋不顾身非要帮你,我施法护住你二人,你差一点自己打杀了自己。这心魔,你说重不重?” 言语如刀,出口伤人,虚天子说话不留情面,马奕峰只觉无地自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然而刚才不点破时没有感觉,一旦点破,他知道这位师兄说的不差,“看上去什么人都愿意相信,说到底什么人都不肯信”这两句话正中要害,他本以为这种难得糊涂的态度用来处理生活百利无一害,没想到竟然成了心魔,横亘在仙途上。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还请师兄赐教。”马奕峰急切请教。 虚天子说:“贫道帮不了你,但是有个办法可行,回家,生个孩子,好生养着,自然就有力量破此心魔。” “可我已经有孩子……”马奕峰疑惑。 “那就是你把养孩子的事情都丢给老婆了,生了跟白生一样。”虚天子大声打断。 马奕峰红了老脸,唯唯诺诺,连称师兄教训的是。 虚天子当先引路,带二人离开落心渊,纵跃间踏着飞岩碎石前往另一座大殿。 在大殿前停下来,神逸好奇地看着师兄,等待讲解。 虚天子知道他认不出匾额上的古字,大大方方解说道:“这是解经阁,和什么少林寺的藏经阁大同小异,是收藏武学仙法的地方。里面没有幻境,顶多就是进去以后空间看起来大一点而已。你们俩进去了,要相互帮忙,所得更多。” 马奕峰又是惊喜又是惶恐,问:“师兄的意思是我也能进去?可我不是你们门派的,也能行吗?不是说各派修行法门都是不传之秘……” 虚天子双手扶着腰,摇晃活动着说:“不打紧,不打紧。这修域眼下虽是我天宫道的地盘,但毕竟不是天宫道所建,解经阁里的道术仙法武功秘籍也是上古时各大仙门公开了源代码的百家之长,绝大部分仙门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你们大可以随意去学,万一真让谁家绝技重现世间,那仙门的老祖泉下有知,说不得还要感谢你们呢。” 神逸和马奕峰目瞪口呆,怎么还有这么奇葩的设定?公开源代码又是什么鬼? 于是神逸开口发问。 虚天子挠挠头:“怎么,师父没告诉你们?” 神逸:“告诉什么?” 虚天子说:“那这地方叫道外化境你们可知道?” 神逸摇摇头。 虚天子又问:“那相对论学过没有?” 神逸:“鬼咧,我一个修仙的你问我相对论?当然没学过啊!” 第八十章 马哲你总学过吧 虚天子大挠其头,苦恼不堪道:“连相对论都没学过就不好解释了啊。以后回去了,好好多读点书。” 神逸觉得这最后一句话耳熟,好像在哪听过。猛然想起上次是师姐跟他说要相信唯物主义的时候讲的,隐约记得当时的谈话主题非常妖魔鬼怪。 虚天子也不理他作何反应,说道:“这道外化境的时间,和地球上各算各的,你要稍微学过点相对论呢,就知道这事情很怪,怎么样,有没有被启发到?” 没学过相对论的神逸一脸茫然,表示完全没被启发到。 虚天子恨铁不成钢道:“意思就是,这个道外化境,不在你所知的那个宇宙之内!” 神逸一脸那又怎么样的样子,倒是马奕峰被吓了一大跳,震惊道:“什么?那我们在哪?我们到底怎么来的?” 虚天子也没理会马奕峰的大惊小怪,执着地解释说:“道外化境里这个‘道’字呢,指的就是宇宙,上古时有无上大能,动念即可横渡星海,根本不把相对论放在眼里。那时候在宇宙边缘,上古大能与强敌激战,把宇宙打漏气了,导致这么大个宇宙泡泡差点缩回去。”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神逸和马奕峰,希望从他们脸上看到震惊,结果俩人完全就是一脸白痴样子,搞得他也有些无趣。 “于是大能们投以无量数宝材灵机,弥合宇宙创口,造成从此之后,寰宇之内灵机一落千丈,凡人仙路断绝,修一个渡劫期都千难万难。更有无量数星体上生灵灭绝化为尘土,凡此种种都是那一次大劫所付出的代价。佛陀预言之末法时代,正因此应在眼下。”虚天子娓娓道来,显然熟稔于心。 神逸和马奕峰细心聆听这前所未闻、往后也不会轻易听到的稀罕传说。 “不幸中的万幸,是无量数宝材灵机没有白费,在宇宙泡之外形成了一个个小宇宙泡,这些小宇宙泡因灵机而成,造化自足,大能们投以物种,就能自行演化出神妙的域界,我们此刻所在的修域便是其中之一,诸般域界因其特色各有命名,但统称为道外化境。” 虚天子喘了口气,又说:“修域地盘最小,论稳固却仅次于征域,各大仙门遂于此大兴土木,建成落心渊、解经阁、登天栈、演武峰和悟法殿。摒弃门户之见,将各派真知灼见投入此域,供寰宇之内所有修士精进修持,以此抗拒末法时代的桎梏。” 神逸恍然大悟,但又觉得不对,遂问道:“那师兄怎么说这修域成了天宫道的地盘,甚至你刚才以为我不是天宫道的人,还要揍我呢?” 马奕峰虽然没看到虚天子动手要揍神逸的样子,也好奇为什么这地方会变成天宫道的地盘。 虚天子叹了口气:“大能们当然是用心良苦,搞出这道外化境护持后人道途,可惜啊,你见过有多少用心良苦不被自利后人糟蹋的,糟蹋完了还要曲解。” “后来仙门为了争夺这道外化境,打生打死,内斗不绝,搅得修士陨落如狗。说到这个,马哲你总学过吧,生产关系与生产力不相适应时就阻碍其发展,道外化境确实是好地方,可惜这好地方全宇宙就这一处,直接就成了香饽饽,人人喊抢,物质资源没有达到极大丰富的份上,匮乏存在一日,私有制就不会被消灭。对现今的修真界而言,道外化境必须要有它的主人,我们天宫道就是那个最好的主人。” 说到此处神逸和马奕峰两个头四个大,好好地聊修真,怎么聊到马哲上去了,而且听起来还莫名有点道理,俩人分分钟都要回忆起资本家往海里倒牛奶的破事了。 虚天子长吁短叹,似乎意有难平,说:“指望上层人群的道德水平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但条件所限,指望我们天宫道的道德水平总好过让大家倒回去,过奴隶社会的日子。总之,师祖那一代,本派气运通天,出了三位玄圣真仙,最弱的师祖也踏破了渡劫期,成就上仙之身,力压群雄,拿下了修域和药域这两个最要紧的地界。” 神逸被震惊的失去一切文化素养,赞叹了一句“卧槽”,马奕峰也差不多。 “来到此界所需之穿界符,皆为此界物料所制,寰宇之内别无分号,我来此后,每制符一百二十张往回送一次,其中天宫道只得一张。剩下的分与各个仙门,寰宇那边三年开一次两界通路,就是说本派三年只能拿到一张符,至于最后这些穿界符落于谁手,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虚天子如是说道。 然后他看了一眼神逸:“虽然我管不了别人,但谁要是敢抢我天宫道的符纸,师父忍得了,我可忍不了这口气,所以我在符纸上做了记号,你们两个依靠本派符纸而来,如果是巧取豪夺,那我可不会客气。” 马奕峰闻言心底一个突突,意思是如果今天没有神逸陪着他,这个胖乎乎的师兄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虽然不知道师兄什么境界,单就那一手身外化身的神通,估计也能把他当包子馅揉成丸子了。 神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马奕峰和巴图尔买买提都感到好奇,一起看向他,他看到马奕峰又笑了一声。 巴图尔买买提也疑惑地看向马奕峰。 神逸笑着说:“马主任能跟着一起过来,还真是巧取豪夺,我不是说有人把师父摁在地上打了么。” 马奕峰脸都绿了,虽然他知道神逸说的都是实话,但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是真的太不安好心了。 马奕峰忙道:“师兄,您听我解释,别被这货给忽悠了。” 巴图尔买买提一脸淡定:“别怕,这个茬他之前就提过了,你背后的大神都能把我师父摁着打,我也不敢动你,放心。” 马奕峰赶紧一把捂住神逸的嘴,以免他唯恐天下不乱,赔笑道:“师兄,师兄,那啥,主要是,两位老前辈明显是闹着玩的,就那个,那个,高院长,他和玄望前辈关系很好,玄望前辈也是承他人情,才肯送我进来的。” 给事情定好调子,马奕峰才松开神逸的嘴,对着两人轮番讪笑,表情非常谄媚。 玩了一把公司领导,神逸心情大好,顺口问道:“师兄你知道高院长不,我感觉这老爷子好神秘啊,你要知道也给我讲讲呗。” 谁知道虚天子听完脸都绿了,感情摁着师父捶的是这位爷啊,怎么把他给忘了,随后他清了清嗓子道:“什么高院长,我不知道这人,我在此界都待了六十年了,不知道凡间的破事。行了,你们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趁着没人打扰,尽早去解经阁,免得其他仙门送人过来,节外生枝。” 神逸觉得师兄面相中明显有诈,但也不好点破,只好顺着话题问:“急着吃饭么,我感觉好像还不太饿。” 虚天子说:“让你吃你就吃,你们过来这里已经两天了,此地灵气充裕,不觉得饿也正常,但你们修为太低,不好好吃饭一则伤身,二则会影响此次历练所得。” 神逸“哦”了一声,去取李婶给准备的饭食,想起出发前高院长塞了一个用到变形的铝饭盒给他,说是李婶做的吃的,让他和马奕峰在这边吃,当时他还有点费解为什么俩人给了一个饭盒。 此时取出饭盒一打开,在场的三个人一起麻了。 虚天子叫道:“这特么是辟谷丹?哪来这么多辟谷丹?” 第八十一章 此中有真意 神逸心里乱糟糟一团,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一盒辟谷丹味道如何姑且不论,就“李婶做的”这四个字就足够重建他的世界观了。 所以李婶实际上是个丹道大师是吧? 所以李婶平时在厨房里做的青菜萝卜拌土豆其实是仙家美馔是吧?还有那个西红柿鸡蛋肥肉沫子汤实际上也是玉露琼浆? 虽然每一个听起来都很离谱,但此时此刻,他觉得以他这点微末道行,根本没资格否认这些猜想。 巴图尔买买提绝不跟师弟客气,当场从饭盒里掏了两粒辟谷丹出来,一粒送入口中,药力纯正,精神为之一振,感觉很久都没吃过这么养胃的东西了。 令一粒他发力捏破,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大米、面粉、芹菜、山药、黄芪、白芍、熟地黄……除了离谱的主食入药还有林林总总几十味药,没有一种是稀罕货。 巴图尔买买提怀着敬畏把捏碎的丹丸也一口吞了,并且大受打击一般疯狂的揉了揉自己头发。对着师弟大叫:“谁人炼的此丹?这是什么点石成金的手法?师弟你到底都认识什么大能,给师兄引荐一下,师兄来日必报你大恩!” 神逸连忙说:“我没看到炼丹过程,但是应该是出自高院长那个福利院的厨房大娘李婶之手。” 虚天子搜肠刮肚地回忆以往见闻,口中喃喃念着:“李婶…李婶…李婶的名字是不是叫李兰芝?” 神逸点头:“是啊……” 虚天子脸上肥肉跳了跳:“啊!啊!啊啊啊——!有病吧,这特么有病吧!厨房大娘李兰芝?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还有看门大爷俞江海?哈哈哈哈……” 神逸奇道:“咦,你连俞伯都知道?” 虚天子狂笑不止:“我可去你的吧,我知道个屁啊,哈哈哈哈哈哈……我胡说八道的,你小子是不是骗我呀,哈哈哈哈哈,你快说你是骗我的!哈哈哈哈哈……” 神逸感觉师兄应该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时也不好去吐槽他,于是给马奕峰分了一颗辟谷丹,自己也吃了一颗。把剩下的收好,静静等着师兄发神经,态度庄重,仿佛程门立雪。 虚天子又笑又闹,在地上打了一会滚,最后坐在那气喘吁吁,向着师弟拱手道:“惹不起惹不起,师弟你的人脉可太怪了,有朝一日师兄离了这道外化境,你可要多多提携师兄啊。” 神逸觉得师兄大惊小怪,实属有病。能把师父摁着打的院长手下,有一两个隐世大能这很合理吧,他都不看网文的吗?这种桥段不是应该很烂俗嘛。 突然想起,不对,师兄已经在此镇守六十年了,没看过网文也合情合理。转念一想又不对,两边时间各过各的,但师兄总不能是昨天刚过来的,一时间被这个糊涂账搞得头大,于是放弃计算这种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 虚天子发完疯,对两只菜鸟客气了许多,当场使出一气化三清的神通,送出三具身外化身,四具身形站在四角,对着解经阁射出紫、白、金、青四道法力。 其中一个虚天子开口道:“行了,你俩快进去吧。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不用着急。” 突出一个前倨后恭。 看着解经阁内,神逸本以为会是类似于图书馆那样的,列着一排一排的书柜,上面放些线装书或者竹简什么的。然而到了门口才发现根本不是那回事。 竹简有,但是并没有编织成卷,一根根遍地散落,有的插在墙上,有的楔进梁柱。线装书就没有了,然而只要细看,就能发现地上墙上柱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仅仅汉字从认识的字体到不认识的字体就有许多,然而这许多汉字也只是稀稀落落地穿插于各种文字之间。 神逸甚至在这些文字中看到了据说已经无人可以解读的法老象形文字。还有奇怪到根本不像是碳基生物创造出来的鬼画符。 一种莫名的敬畏从心底涌起,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知识殿堂,其中凝练了多少不为人所能理解的灼见真知,他不敢妄加揣测,他只觉得能塞进这座大殿里的,一定是最为精华的东西。 怀着这样的敬畏,神逸一步踏进解经阁,仿佛投石入水,散出涟漪波纹,地上的文字零零星星腾起参差的高度,如同海面潮汐。 一眼望去,都是些他能认出的文字,随便以什么顺序去阅读,或为穷经难解的诘问,或为乐天达观的感慨,每一个问句都对应着神逸奉行的行事准则,每一个感慨都对应神逸难解的困惑,每每切中要害,直指本心。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马奕峰同样踏入阁中,同样腾起众多文字,然而心有所指,意有所动,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使二人所得见解天差地别。 “两位师弟,解经阁中行具身以致知的法门,你们一呼一吸,一举一动皆能照见内心,但有所问,无有不答。我已帮你们压制经阁灵性,不必担心看到超出理解的东西,尽管在心中去想所求之问即可。” 神逸特别想大声吐槽“这就是你说的跟少林寺藏经阁大同小异,你神经是有多大条才能说出这种混账话来”,然而相比吐槽,眼前的一切更加吸引他,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虚天子又提醒了一句:“不要去想那些不健康的东西,在这里容易社死。” 神逸被这句话直接扯出妙境,大骂道:“师兄你个坑逼,不要提醒我这种事啊,浑蛋!” 然而已经骂晚了,经虚天子一说,马奕峰反而不受控制的想起某些不太好的东西,文字涌起快速飞旋,在二人面前弄出一个“全息投影”来。 马奕峰赶紧闭起眼睛手舞足蹈,投影即刻溃灭。 神逸目瞪口呆:“嘶——你这口味挺别致啊,而且你想我师姐干什么?” 马奕峰嘴硬分辩道:“胡说,不是我想的,指定是你!” 神逸一脸我懂的样子也不跟他纠缠。 “哈哈哈哈,我就说容易社死嘛,你们非不听。”虚天子的狂笑声传来,透着一股子孜然味。 神逸却贱不嗖嗖地问了一句:“敢问师兄平日里用这解经阁做什么啊?” 虚天子沉默了一会,恼道:“你俩不要浪费时间,还不赶紧练功。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神逸这一问把三个人拉到同一条道德水平线上,马奕峰的尴尬也随之烟消云散,二人依虚天子的提醒,赶紧去想练功的事。 动念间,文字飞旋,凝出两个人影来,一为“阴鬼佛陀”,一为“神逸”。“阴鬼佛陀”持鬼头铃铛,握髑髅佛珠,“神逸”手持龙泉剑,面目冷漠,使三百八十四变天宫剑法。 神逸对着马奕峰骂了一句:“浑蛋,你给我等着。” 随后纵剑杀向“阴鬼佛陀”,那邪修二话不说抛出髑髅佛珠,口中喷吐阴气,神逸以一招焚心势攻上,然而令神逸和马奕峰都没想到的是,那个被马奕峰想出的“神逸”竟对马奕峰不管不顾,反而挺剑刺向神逸,用的乃是迅捷无匹的扶风势。 神逸不及收招,只能旋身躲避,然而扶风势快疾无伦,仓促间不能完全避开,一剑掠过,鲜血飞溅。 神逸大叫一声:“这竟然不是投影!” 虚天子的声音传来:“谁给你们说过这是投影了,认真点打。就你俩这点道行,打不坏解经阁,只管放手施为!” 第八十二章 看到笨蛋血压都上来了 神逸顾不上回话,应龙剑脱手而出,直刺鬼头铃铛,“阴鬼佛陀”胸有成竹摇动铃铛,要以邪音震慑心神,破除御剑之势,然而他的手段神逸早已见过,真气一引,滚滚雷音炸响,盖过邪音。 鬼头铃被一剑点破,顺带连“阴鬼佛陀”手腕也齐根斩下。 神逸专心攻敌,背上空门大开,只觉背后剑风逼人,他不管不顾,冲上前接住应龙剑又去斩髑髅佛珠。 马奕峰没有闲着,体修身法何其迅疾,手握金刚指虎横插一杠,挤进两个神逸中间,金刚指虎迸发气芒迎面劈去,那个“神逸”咧嘴一笑,使一手蒸霞势,剑影纵横交织,仿佛云蒸霞蔚气象万千,有无量深,蕴无量藏,飘飘缈缈,令人看不真切。 这是诡谲之极的剑势,一旦不能切中要害将其破去,就难免身陷剑势包围之中,届时大泽之中鱼龙并起,殊难防备,陷入其中之人难免灭顶之厄。 马奕峰在落心渊里看过神逸使出全套天宫剑法,他一介散修,尽管道心坚定,毕竟见识短浅,惊艳之余,只觉得世间再无更精妙的剑法,暗暗留了心。于是在这解经阁里,不自觉把神逸当做假想敌显化了出来。 蒸霞势的确变幻不定,难以捉摸,但马奕峰毕竟看过一次,他深知自己没能耐找出剑势要害所在,早就在腹稿中定下了“一力降十会”的战略,鼓荡真气一往无前,将蒸霞剑势一剖为二,冲入其中。 假神逸见他自投罗网,引动剑势,就要给他来个千刀万剐,然而刃光一闪,指虎气芒已经拦腰而至。 马奕峰孤注一掷,以浑厚真气流转周身,摆明了要硬吃他几剑以伤换死,气芒一挥而过,却没有应手传来击中之感,心中暗叫糟糕。紧接着眼前凌乱剑影一空,背后寒意乍起,假神逸以一剑天行势刺来。 天行势,激浊扬清,至空至净。天行健,自强不息,不损不竭。 如无悬殊功力,这一剑,只能躲不能挡,然而马奕峰一身气力都在两只金刚指虎上,此时想躲也躲不了。 “老马换线!” 扶风势携裹应龙剑后发先至,直指要害,攻敌必救,然后马奕峰才听到神逸的声音。 等他回过身来,两个神逸已经混战成一团,还好一个持木剑,一个持铁剑,真假一眼可辨。 他再看向那古怪邪修,这邪修手掌已不知什么时候长了出来,原本十三颗髑髅佛珠变成了十二颗,在他头顶盘旋,咯咯狞笑,右手持哭丧棒,左手持弯刃匕首,乱挥乱打扑将过来。 两个神逸乒乒砰砰剑刃交击,各自以天宫剑法互攻,毫不客气,一时分不出胜负,战斗的天平倾斜到马奕峰和阴鬼佛陀这边。然而马奕峰根本不懂,神逸为什么会想象出这么菜一个对手? 阴鬼佛陀两百年道行,法宝层出不穷,各有妙用,其实谈不上弱。当日的真身差点把神逸弄死,如今神逸本领突飞猛进,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面对这假身,仓促间也拿不下来。 那一颗缺失的佛珠并非是替死用了,而是神逸存心砍手砍脚限制他战力,阴鬼佛陀不惜浪费,以佛珠阴气补全断肢好跟对手搏命,然而此刻对手换成了修持伏魔心经的马奕峰,表面上看似体修,实则举手投足一招一式都能荡涤邪气。 他虽有髑髅替死,他却更皮糙肉厚,近身搏击并非阴鬼佛陀所长,一旦被荡涤邪气,十成手段去了七成,十来个回合过去,这邪修把能使的手段都试了一遍,只觉得自己是在用毛刷给石像挠痒痒,被打得战意全消。 此阴鬼佛陀毕竟是解经阁幻现之物,一旦战意消散,身体也随之崩解溃散,最后剩下一点纯净的灵光,如萤火虫,投入马奕峰的灵台。 神逸板着脸和假自己动手,天宫剑法对天宫剑法,自家心性对自家心性,所长所短尽收眼底。是以尽管应龙剑乃是师门至宝,他也没仗着锋锐击断对手剑身,耐着性子与其切磋琢磨,一点点精进手段。 此时虚天子在外叫了一声:“师弟莫要故意磨蹭,解经阁不是这么用的,赶紧解决对手。” 神逸颇感意外,但既然大师兄发话,他也不再磨蹭,剑指穹顶,全力运起术修五雷咒,飞剑之利不与术合,应龙剑却不是寻常飞剑,更兼法器之用,有无穷妙用,神逸将其炼为本命飞剑,自然通晓其所长。 五雷咒落在应龙剑上,雷光凭空强了数倍,他挥剑一扫,雷光煌煌烈烈,把假自己殛得灰飞烟灭,也化成一点荧光投入灵台。 灵光入体,神逸心生感应,对天宫剑法、对实战的领悟都实实在在更上层楼,他不禁赞叹:“妙啊!” “妙个屁,都说了你们用错了。”虚天子的斥责声传来。 师兄急不可耐,在外指点:“要打磨手段,弥补缺憾,应该去落心渊,要积累实战,应该去演武峰,这解经阁是开拓进取之地,你们这么个玩法简直浪费时间。” 神逸不服气,当场顶嘴:“刚才谁说我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不用着急的?” 虚天子被问住了,沉默片刻,破口大骂:“少废话,老子有厌蠢症,看到笨蛋血压都上来了。” 倒是马奕峰比较客气,隔着墙壁拱手发问:“敢问师兄,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虚天子说:“简单,只要你想着要进步,这解经阁就能让你进步。” 马奕峰依言照做,忽觉劲风扑面,却是一个木人凭空出现,正抬手打他,他凭借本能赶紧躲闪,却被木人接下来一掌打在肩头扇飞出去。 马奕峰被木人打飞,感觉颜面大失,怒不可遏,奋起一对金刚指虎向着木人攻来,那木人没有面目五官,却做了个挑衅的手势,让马奕峰莫名觉得很贱,顿时更加盛怒,咣咣攻的更狠更急。 不攻不要紧,一攻之下,马奕峰更觉得胆战心惊,这木人动作一板一眼打得十分规整,毫无巧变,力量也不太大,可任凭他急攻猛进,发力斗狠,却怎么也打不中木人。 原因无他,这木人显然对他的招式无比熟悉,每每料敌机先,不紧不慢又准确无比地在他关节上格挡。使他有力发不出,有劲打不实。 木人还动辄挑衅,一旦攻上破绽把他打退,就要摆个pose让他更加气恼。 “师弟不要光看戏,你也得动手。”虚天子提醒神逸。 于是神逸动念间也与一个木人对上了招,这木人和打马奕峰那个一般无二,没脸没皮做工粗糙,看似笨手笨脚,打起架来一个比一个气人,招招式式料敌机先,打得二人无比痛苦。 虚天子哈哈大笑,说:“不用纠结,有什么本事就使什么本事,打得赢他们就行。” 神逸闻言心中一动,以应龙剑运使火劲,一记灵火咒在增幅下打出熊熊烈焰,就不信还烧不坏这木人。 然而木人顺着早先动作,滑稽至极地推出一个“龟派气功”的姿势,顺着它双手一推,狂风骤起。神逸只觉自己满眼全都是火焰,耳边再次传来大师兄放肆的笑声。 风止火熄,神逸跳着脚赶紧拍打脑袋上的火焰,势要保住自己的头发和眉毛。 那木人趁此机会甩一记高抬腿,落成半弓半马的步子,双手舒展出架势,解经阁里文字震动,响起一首《男儿当自强》的调子,木人一招手示意神逸不要停,再来。 第八十三章 早悟出个百八十年而已 玄望子打了个哈欠,两个小时的时间并不好等,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是典型的咸吃萝卜淡操心,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无聊劲一上来,不困也困了。 看看高院长,老人家精神头倒是很好,养气功夫也十足,仿佛能在那里不惊不扰地站到天荒地老。 他毫不怀疑这老头有这个本事。 看来人修为太高也不是好事,做事情都摆不清自己的逻辑,又要操心,又要赶鸭子上架,又能把脸色定得这么平整。 真是个老怪。 想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变成那样子……他打了个冷战,觉得怪膈应的。 道外化境,虚天子并不知道自己师父有多担心徒弟,就觉得师弟碰壁灰头土脸的样子挺好玩的。 神逸已经被惹得完全上头了,所用天宫剑法也不再是那高妙的八卦剑势,而是变成了很基础的几招——连环势、无定势、长驱势、点崩势。这些都是练气境的剑篇要诀,平平淡淡,各门各派的基本剑法都略有不同,主要是为了熟练以后方便学习进阶的剑法。 此刻被木头人逗出真火来,神逸发现那一大堆的所谓精妙剑术在这个木人面前都太慢了,不是动作慢,而是节奏慢,太容易被料敌机先。换上基础剑法,虽然也伤不到木人,但能感觉到木人每一招每一式的应对都比先前慢了点。 他也不太记得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也理解不了其中原因,只是战斗时的感觉促使他这么做了。 木人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应对神逸的攻势,动作还是那么一板一眼,但嘲讽他的次数变少了。神逸也逐渐察觉,每每连进几十招之后,木人都会露出一个小小的破绽,这个发现令他振奋不已,今日恨不得把木人切成木片才能解这久攻不下的愤恨,特别是在被屡次嘲讽之后。 神逸留心观察,每每木人露出破绽,他都会向前追溯几招,自己是怎么攻的,下一次重复攻势,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用。 直打得浑身大汗淋漓,他才终于确定,有一个十三式连招可以把木人逼出破绽来。 马奕峰那边的情况也是大同小异,但他却疑心木人是不是在卖破绽诱敌深入。 神逸没那么多顾忌,把十三式连招使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逼出破绽就换一个打法,寄望借穷举法将优势扩大。 试的多了还真就让他逼出了第二处破绽,比先前的空档更大一些,他精神一震,继续狂攻猛进。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打了多久。 终于神逸一剑点在了木人胸口,此刻木人中门大开,已无招架之力。神逸得势不饶木人,用力一探,应龙剑刺入木身前进后出,竟是普通木料形成的木人,并无更多玄机。 这一发现令神逸恼羞成怒,七分震怒三分试探之下,他催动焚心势,离火真气灌入,结合焚心势那由内而外爆发的剑气,木人当场被焚化成灰。 有一点荧光从火焰中腾起,照着神逸灵台飞去,神逸立时僵在原地,内心已经迷失在了精妙的招法之中。 那不是天宫剑法,而是以天宫剑法为基,独立创出的一式剑招,此招以无定势起,以点崩势终,期间并无那连绵不绝的几十招,只有简单的几下子,效果也很简单,缠斗之际破开对手防御给自己创造绝佳的进攻机会。 经过先前一场近乎虚脱的激斗,神逸觉得给这招起名“解阵势”最为合适。 这招解阵势看似只是简单运剑,其中变化组合却一言难尽,更有与之匹配的内功运转法门。 由于解阵势是以天宫基础剑法形成,天然能够缝合进天宫剑法之中,不论是八卦剑势,六十四路剑招,还是三百八十四变,均可融会使出。 试想缠斗之际,剑招突然变为解阵势,破开对手防御,接下来无论是擒是杀都能继续随意变招。此招完全当得起一句“阴险毒辣”的称赞。 “怎么样,这解经阁不是很好玩?”虚天子的声音从外面传入,显然对神逸的收获大为赞赏。 神逸用了一点时间消化这解阵势的繁复变化,喘着粗气说:“大有裨益,谢谢师兄指点。” 虚天子解释道:“嘿嘿,不是我指点你,是你自己指点自己,那木人本来就是根据你的气血筋肉特征设计出来的陪练,对你来说就是天克,解经阁还能预读你的行功征兆,使木人提前应变。所以帮你悟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早就注定在你道途上的东西了。顶多就是让你提早悟出个百八十年而已。”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阵,扬声道:“马师弟,还顾虑什么,解经阁乃是修行之地,万勿畏首畏尾,坐失良机啊。” 有神逸珠玉在前,马奕峰此刻也明白过来,心知自己为心魔所扰,一步慢步步慢,好在此间光阴与别处无碍,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于是沉下心来与天克自己的木人继续对招。 神逸此时又问:“师兄,那说到底,解经阁也不过是提前激发一下我的潜能而已,似乎也并没收藏什么了不起的功法神通啊?” 虚天子闻言不禁一乐,哂笑道:“坐井观天,天就是圆的了?你只学会一招半式,就以为解经阁里只有这些?解经阁中有求必应,你敢想,它就有答案,不信你试试。” 神逸闻言一喜,想起高院长说过,如果想给尹楠寻一份传承,可以在道外化境里碰碰运气,想来指的就是这解经阁了,于是他向师兄请教道:“那我想给我女朋友求个入道的仙法呢?” 虚天子闻言先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随即大惊失色,高声叫道:“不要!” 然而已经晚了,解经阁有求必应,文字飞旋间幻化出了几条硕大的白蚕,对着神逸一顿吐丝。 神逸虽然不知道这是搞什么,但听师兄的反应,只觉得没啥好事,想要仗剑反抗,然而解经阁乃是上古仙门大能合力所筑,哪是他区区一个筑基境的毛头小子能反抗的。 不消片刻,场中就多了一个巨大的茧,连马奕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边打还边吐槽了一句:“这玩意就是物理版的信息茧房?” 神逸被困在茧房中寂寂无声。 虚天子骂了一句粗口之后也沉默了。 解经阁内的空气突然很安静,只有马奕峰和木头人互相对打时发出的呼呼喝喝的声音。 马奕峰也就觉得事情可能变得很不妙,所以皮了一句之后就不再多嘴,认认真真跟自家木人过招。 其实之前神逸击败木人,也用了差不多半日的时间,马奕峰这边迟疑着没敢冒进,耽搁了许久,如今即便是有迹可循,也很难追上进度。 那几条白蚕在吐完丝以后就不见了,马奕峰和自己的木头人围着一颗巨大的茧房打来打去,还小心翼翼不敢碰到茧房,生怕打坏了里面的神逸。 差不多半日过去后,马奕峰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解经阁里跌了出来,总算不负辛苦,击败了木人。不过他学会的不是“解阵势”这样的简洁一招,而是特别花里花哨的一套大招,以快打快,以狠斗狠,弥补伏魔心经正法变化不足的短板。 马奕峰被这一招勾起了回忆,想起童年时去街机厅里投币玩格斗游戏的事情,将这一招命名为“伏魔乱舞”。 有了神逸的前车之鉴,马奕峰根本不敢在解经阁里多待,出来时看到巴图尔买买提已经变回了大胖子的样子,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神逸那发生了什么。 虚天子脸色古怪,道:“鬼知道会发生什么,我特么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已经不必压制解经阁的灵性了,这一关,已经疯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 解经阁里突然传出噗嗤一声,虚天子和马奕峰齐齐望去,只见那白色茧房顶部已经破开,一把应龙剑从里面刺出。 第八十四章 打败全球98%系统用户 应龙剑在那茧房里搅了搅,但茧房丝线似乎很坚韧,搅了老半天也没有将其破开。 随后应龙剑缩了回去。破口里好像探出了几根手指,抓着顶部想要向两边撕开,撕了几下也没成功。 手指也缩了回去,这次弹出来的是应龙剑和龙泉剑,一把向前一把向后。 随着一声娇叱,茧房被剖开两半,露出了里面的人影。 虚天子一看之下没绷住,噗的一声大笑起来。 马奕峰也看傻了眼,脱口而出道:“尹楠?怎么是你,神逸呢?” 站在破茧中间的女人一手一把剑,抬眼问道:“老马,你说什么鬼话……哎?卧槽?” 虚天子哈哈大笑:“我就说师弟不好,师弟太皮,想要个师妹,还真变成师妹了,哈哈哈哈哈哈。” 神逸闻言大怒:“大师兄,你说的是人话吗?” 然而声线变细,中气不足,一句怒喝反而听出几分娇嗔的味道。 虚天子继续笑个不停:“哈哈哈哈,师弟…不是,师妹,你这也算求仁得仁,不是要给女朋友求个道法嘛,现在可以求了,哈哈哈哈哈哈!” 变成尹楠的神逸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中羞恼万分,这什么解经阁不直接给他指引入道的方法,反而是把他变成了尹楠的样子,所谓具身以致知,一切以身为锚,既然问自己以外的事情,自然就得变成自己以外的人。 而且现在看来,这事情还不是变个外貌那么简单。 手上那把龙泉剑握在手里沉重不堪,提醒着她现在这具身体已经截然不同了。她试着御剑,却发现应龙剑死气沉沉,不是回应她,但也绝不肯好好回应她。 当她感觉到自己想哭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更加不妙了,似乎受到这个身体的影响,自己的思想也起了变化,变得细腻敏感,似乎还有点脆弱了。 鬼使神差的,她想了一下尹楠之前说离过婚的破事,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焦虑从心底涌起,委屈的是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碰上了渣男,焦虑的是青春不再嫁不出去怎么办。 神逸捂着嘴巴,遏制眼泪流下来的冲动,心想:“坏了,这下真变成我了。”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内心的这个“我”字用得有多么不妥。 好在主线任务她还没忘,赶紧从内心向解经阁求助,如何进入道途,好在解决问题之后变回神逸的样子。 然而出于某种来自尹楠的礼貌,和某种来自神逸的二逼,她在心里是这么发问的:“系统系统,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变得和大家一样厉害呢?” 结果是,解经阁也跟着卡了一下,紧接着整个解经阁中所有的文字全都沸腾了起来。 整个修域也在这股沸腾中微微摇晃起来,虚天子眼睁睁看到自己的躺椅在摇晃中被甩出了那块飞岩,落入渺渺茫茫的虚空中去。 马奕峰慌了神,大声问虚天子:“师兄,这是怎么了?” 虚天子也急了:“我怎么知道,都说了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马奕峰大叫:“师兄你快想办法啊。” 虚天子想想确实不能坐视不理,既然是解经阁引起的麻烦,那全力镇压解经阁或许有用,当下使出一气化三清,鼓荡他一身即将步入渡劫期的浑厚法力,本着把解经阁拆了也要保住修域的心思全力出手。 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拆掉解经阁,毕竟此阁乃是上古大能所筑,其中神通奥妙通天彻地,哪是他区区一个合体期巅峰能对抗的。 不过这一手也的确有用,尽管解经阁里的运转丝毫不停,但震动之势已被镇住,修域的摇撼就此停止,整个修域损失的应该也只有虚天子的一张躺椅。 解经阁中,无数文字密密麻麻,将神逸变成尹楠的身体层层包裹,发出奇诡的声音,似嗡鸣,似尖啸,似电子拟音,似寺庙梵唱。 文字迅速乱飞,彼此碰撞,仿佛一场蝗灾所有的蝗虫一起撞进了解经阁里。虚天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突然四具身形齐齐喷出一口血,一道光柱裹着无数文字冲破他的法力桎梏,直冲向修域天际远处,那吞吐星光的大漩涡,从黑漩涡中进,白漩涡里出,刹那之间穿梭了无数遍,突然杳然消失。 虚天子四个身体各自跌倒在地,费力地撑起身子,擦拭口鼻鲜血。 看过天空异象再看向解经阁时,异象已经全部消失了,地上趴着一个人影,除了神逸也不会是其他人。 虚天子和马奕峰向前凑过去,纷纷失落的发现神逸已经变回了男身。 c市,南山区,一道流光划过天际,投入福利院中。 人在地底密室的高院长似有所感,微微抬头,也不知道他感应到了什么。 福利院里,教学楼中临时布置的床铺上,尹楠正静静酣睡。 她被脑海里突如其来的声音吵醒【叮——恭喜宿主尹楠,成功获得“花瓶”系统,系统启动中,适配度100%】 尹楠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个很离谱的梦,于是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她还伸手摸了摸旁边的床铺,并没摸到神逸的身体,迷迷糊糊的想着,他应该是去上厕所了吧。 片刻之后,她又鼻息沉沉即将睡着。 【叮——系统启动已完成,用时15秒,打败全球98%系统用户】 【叮——开始结算宿主历史积分】 【叮——检测到宿主曾经被评选为幼儿园天使宝宝,获得5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曾经登上卫视节目“家有萌宝”照片展览位,获得10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学前班时被老师夸可爱次数最多,获得5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小学第一次考试喜提两个零分,获得10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小学期间多次被老师强行安排表演节目,累计获得45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初中被评为班花,获得20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初中被评为校花,获得150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多次拒绝男同学告白,累计获得300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拥有大量暗恋者,累计获得210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高中被评为校花,获得250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高中被夺走班花头衔,扣除40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大学被评为班花,获得60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大学被评为系花,获得500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胡乱接受男生告白,扣除1500点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在不知情状态抢走闺蜜暗恋对象,获得1200花瓶值】 …… 【叮——检测到宿主老公出轨丑女,扣除10000点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离婚,且性别为女,扣除1000点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在不知情状态下恋爱胜出,乘以难度系数,获得2400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服用驻颜丹,获得20000花瓶值】 …… 【叮——检测到宿主男友为了宿主临时变性,乘以变性时长,累计获得12700花瓶值】 【叮——检测到宿主凭颜值获取本系统,获得300000花瓶值】 【叮——历史积分结算完毕,您现有花瓶值总计418500点,快到花瓶商城消费吧!】 尹楠满眼血丝地坐在床上,孤零零地听着脑袋里见了鬼一样的结算声,从一开始觉得在做梦,到后来觉得撞鬼了,再到后来逐渐理解了一切。稍微整理了一下以后,目前她有四个槽点要吐。 第一个是浑蛋厉弘章出轨就出轨,竟然出轨了一个丑女,简直可恶! 第二个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神逸看起来老实巴交竟然还会勾引小妹妹,看在他立场坚定让自己胜出的份上,姑且放他一马。 第三个是神逸为什么还会变性,玩得这么变态吗? 第四个,也是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个该死的系统叫“花瓶系统”,意思是自己是个花瓶吗?啊?还自作主张结算出四十多万的积分,会不会有点太侮辱人了? 【叮——如果宿主不需要历史积分,可以选择清零,请用语音输入:是/否】 尹楠一声尖叫:“否否否否否!!!!” 第八十五章 没有慧根的才是大多数 道外化境,修域。 神逸正躺在解经阁门口的地板上,双眼紧闭,一言不发。 虚天子弄了根木棍戳了戳神逸的咯吱窝:“醒醒,醒醒,师兄已经给你输过功力了,快醒醒,别晕了。” 马奕峰在一旁,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人家师门师兄弟俩的事情,轮不到他插手,不是说他喊虚天子一声师兄客套一下,那就真是他的师兄了。 这位师兄的手段确实神鬼莫测,然而刚刚还被修域震荡震出了四口老血,他看到高人丢脸的尴尬时刻了会不会很危险?会不会被灭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不存在社会性危机,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吧? “啊,师兄你别戳了,疼死了。让我睡会。”神逸闭着眼睛发出一声气息孱弱的抱怨,说着还翻了个身。 虚天子把小棍一丢:“行行行,你睡,你睡啊,地上凉,着凉了我可不管。” 说着他又想起自己的躺椅,心中无比委屈,对马奕峰丢出一句:“你看着他,我办点事。”也不管马奕峰回不回应,就跳上了远处周行旋转的飞岩,身影很快消失在飞岩群的遮挡中。 虚天子也没干啥大事,仅仅是因为闲不住,跑去给自己又做了一张躺椅。 虽说遗失的那一张也有可能飘回来,但那种事不知何年何月了,反正肯定不是一两天之内的事情。 就他这个身型,那哪是躺椅啊?那是他的命啊! 不过一个合体期修士做一张躺椅也费不了什么事,所以虚天子回来得很快。回来时已经看到神逸起来了。 “哟,你不睡啦?”虚天子皮笑肉不笑地吐了个槽。 神逸睡眼惺忪,懒洋洋坐在地板上:“地上太硬,睡不着。” 虚天子来了兴致,问:“说说吧,变成妹子是什么感觉?” 神逸一脸诧异:“师兄你没睡醒吧,说什么浑话呢?” 虚天子也一脸诧异,想了想,对着马奕峰说:“你说,他是不是刚才变妹子了?” 马奕峰连忙点头:“对对对,神逸你刚才变成尹楠了,你不记得了?” 神逸看看马奕峰,又看看师兄:“你俩是不是合起伙来诓我呢?像我这么有理性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这么无稽的事情呢?” 虚天子和马奕峰两脸懵逼,意识到今天这事情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两人不死心地又逼问了数句,尽量场景还原,希望神逸能想起来。 然而神逸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坚持俩人合起伙来诓他。 最后虚天子和马奕峰只能丧丧地放弃了。 然后俩人都没发现,这厮趁他俩不注意,隔着裤子摸了摸,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性别。 在虚天子带领下,二人来到了登天栈。 所谓登天栈,名字起的高大上,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块大点的飞岩。三人在飞岩底部的平台上落脚,平台两侧,一左一右有两条台阶栈道围山而建。栈道起点各立着一个牌坊门楼。 站在平台上的时候,觉得这山石飞岩的确巍峨壮观,但先前远远看过来时,神逸和马奕峰都觉得,区区一个几十层楼高的飞岩,配不上登天之名。 虚天子扶着腰身,对两位师弟解说道:“此处即是登天栈,从楼梯栈道攀援而上,这一关就算过了,过关之后,师弟们即可初窥法则之力,运使一二。” 神逸:“这么容易?会不会像网文里写的那样,每一阶重力都越变越大,根本爬不上去?” 虚天子用袍袖给自己扇风,说道:“那倒不会,但也没那么简单。你说的那种力气够大,功力够深就上去了。但你力气再大,功力再深厚,也未必上得去这登天栈~” 马奕峰比较拘谨,拱手说:“请师兄明示。” 虚天子也不卖关子,把他们引到起点,指着左手边牌楼让二人看门联,上书著名佛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朝暮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又指了指右手边栈道的牌楼,门帘上也是佛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写的不是古字,倒好辨认,神逸读了一遍,赞叹道:“好诗,好诗!” 虚天子嗤笑道:“还好诗呢,没文化了吧,这是神秀和尚和六祖慧能写的佛偈。登天栈初建时并无这两首佛偈,这是后来一位炼虚期的修士加上去的,权当给后人一个解释说明。” 马奕峰附和:“我读过这个故事,说是神秀和尚写了那首‘身是菩提树’的偈子,和尚们都赞叹写得好,后来慧能大师写了‘菩提本无树’的偈子,大家也很惊叹,五祖弘忍却说慧能写的偈子没有慧根,让人铲掉了。大家都被弘忍骗过,没想到他连夜传了衣钵给慧能。” 神逸恍然大悟:“哦~~~所以是菩提本无树这个比较高明咯?” 马奕峰郑重点头:“是的,不然衣钵应该给神秀。” 虚天子笑着指了指马奕峰:“有点文化,但是不多。” 神逸:“师兄意思是神秀写得更好?” 虚天子闻言不知道从哪又掏出一根小棍,给神逸来了一记当头棒喝,道:“问本心,别问他人。” 神逸没有禅宗的功底,悟不得当头棒喝的佛法,揉着脑袋,老老实实学起马奕峰来,说:“请师兄明示。” 虚天子收了小棍,说:“所谓南顿北渐,慧能说的本来无一物是顿悟之道,看天资,看心性。神秀说的朝暮勤拂拭是渐悟之道,讲究努力修行不辍。两者其实都不能离开平日的积累,顿悟之法能去往无上高妙处,悟性福缘不够的人却无从下手。渐悟之法虽不易登上极峰,却更能渡人。毕竟芸芸众生,人人都要求道,没有慧根的才是大多数。” 神逸还在揉着脑袋:“什么意思呢。” 虚天子说:“意思就是笨蛋不配走顿悟的路子,老老实实勤修勤学勤能补拙。笨蛋!” 神逸:“那登天栈和这两首偈子有什么关系呢。” 虚天子解释道:“这登天栈有两条路,每条都是九百九十九阶台阶。左边是渐悟之道,要你登上去时踩的台阶越多越好,右边相反,要你登上去时踩得台阶越少越好,根据你们的表现,掌握的法则也不同。” 神逸:“这话说的,九百九十九阶呢,再多还能多过这个数?右边就就算一步四五阶往上跳,也少不到哪去吧。” 虚天子笑笑:“不是哦,渐悟之道呢,你们踩上去自然会知道怎么回事,这顿悟之道不是让你们爬的,道上有气墙阻隔,用普通方法你一步也上不去。而是要在道前冥想。” 二人不懂。 虚天子说:“顿悟攀援者,于山下闭目冥想,一朝得道,睁眼时已在山顶。” 神逸和马奕峰面露难色,马奕峰甚至脱口而出道:“这么离谱谁能做得到。” 虚天子眯起眼睛笑道:“你们现在还觉得,慧能的偈子比神秀写得好吗?” 二人直呼神秀师父牛逼,以后我们都跟神秀师父好好学习。 说着各自转头奔着“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的路子就往过奔。 神逸却觉得领子一紧,已经被师兄一把抓住。 虚天子师兄嘿嘿怪笑道:“他可以走渐悟的路,你不行。” 神逸大感不公平,问道:“凭什么?” 虚天子说:“因为你师哥师姐走的都是右边,给我坐下来冥想!” 第八十六章 小学生都懂的道理 马奕峰已经踏上左路的登天栈,他小心翼翼,并没冒进。 这道外化境里的东西都是上古大能整出来的,小心无大错,反正虚天子师兄也说了,左路登天,踏得越多越好,没要求速度,慢一点也无妨。 行了数步他察觉到有些不对——跨出去的距离和预想中的不同,他停下打量,细看才发现,脚下栈道竟然在带着他缓缓后退,他不动了,那后退之势也慢慢停下来。 这算什么?跑步机? 难道上古大能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搞了个跑步机当做宝了?不能吧…… 而且如果是跑步机的话,至少没听说过有谁在跑步机上领悟法则的,虽然就算领悟了也不会告诉外人就是了。 如是想着,他加快了脚步,果不其然,他步子越快,脚下栈道倒退得越快,跑了半天几乎还在原地踌躇,稍微放慢脚步直接被送回了起点,然后栈道跑步机也随之停了下来。 虚天子回头看了一眼,绷着嘴没笑,毕竟师弟正在冥想,打扰总不好。 马奕峰韧劲很足,再次踏上“跑步机”,然而还是那样,慢慢走尚能前进几步,速度快到一定程度就跟不上节奏,被送回起点。 第三次踏上跑步机,他动了取巧的念头。 既然速度越快越容易被甩回去,慢慢爬不就行了,反正先前自己那两次失败,加起来也跑了一二百级台阶,只要能够登顶,接触法则,就已经不枉此行了。 他是一个散修,应该懂得知足。 然后他终于发现是自己找错规律了,这登天栈,爬得越高倒退越快,跟他自己的速度其实关系不大。 马奕峰有点绝望,回头看着虚天子,一脸求助,虚天子朴实地憨笑着,朝着他扬了扬下巴,打了个响舌以示鼓励。 马奕峰就知道这事虚天子是不会插手了。 神逸那边和马奕峰还在同一起跑线上,仍在原地打坐冥想中。天宫道法内丹篇所教的几个练功姿态严格来说都是冥想,所以其实神逸可以跑着冥想,不过登天栈有气墙阻隔,跑也没用。 站着太累,躺着怕睡着,还是坐着比较好。 他只觉得自己在练功,跟什么登天栈啊,领悟法则啊之类的没什么关系。不由有些沮丧。 老虎吃天无从下口。 虚天子老神在在,看护在一旁,毫不着急。 马奕峰又试了几种办法,包括不限于抓着山岩想往上爬,不停地大跳想减少在登天栈上停留的时间。还有脑筋急转弯式的倒退着攀登等,一一以失败告终。登天栈仿佛一个不苟言笑的严师,不容他投机取巧,瞒混过关。 甚至于后来他已经怀疑自己是不是和法则无缘,琢磨着要不要放弃这一关了,然而仙途乃是逆水行舟,一步畏难一溃千里,就如眼前阶梯,他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这一步,就此放弃实在心意难平。 于是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马奕峰再度踏上台阶。 神逸的修行就轻松多了,他现在满脑子的问题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 倒不是他要犯迷糊,是天宫道内丹篇打坐,本就指向入定,物我两忘,修域灵气充沛,很容易进入修行妙境中,然而他又不能忘记在干嘛,动不动将自己从入定边缘扯回来,感觉上确实容易迷糊。 然而扯回来仍是茫无头绪,失败的次数多了,他也便不太在意自己会不会因入定而物我两忘了,反正就算只是在修域中练一练内丹篇,也是不可多得的机缘。 一旦拿定这般心思,神逸很快不再苦恼,成功入定,物我两忘,神思在混沌中漂浮,一时间不思不想,只觉自己因存在而存在着,心中充满了快活。 虚天子一抬头,脸上露出微笑。 马奕峰也间或看到此景,整个人震撼至僵立不动。 原来神逸已一动不动地从原地消失,坐在了第十级台阶之上。 这是马奕峰觉得从小到大所见最离奇的事情,无论是自己从前破解仙缘、以修炼进入妙境、甚至是在落心渊、解经阁中,都没有一件事能比眼前这一幕让他感到震撼。 即便是落心渊、解经阁再怎么变幻离奇,终究是要心动意动,而眼前神逸打坐悟道和攀援登天栈根本就是两件事,心不在此动,身体也没动,怎么却跨域了空间的距离? 神逸此时此刻什么也没想,运转真气修炼内丹篇只是身体的本能。他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前所未有的自在,前所未有的闲适。 闲适到,自然而然想起,攀援登天栈的难题,依旧心如止水,不惊不扰。 不知何故,他心中的场景就变成了一处波平似镜的湖面,他能看见自己正闭眼坐在湖面上,湖面依然如镜。 “登天栈”三个字在湖面中映影化为山峰,于是本体也化为山峰。 山从人面起,人与山相映。山边无道,如何上极峰? 这是一个问题,但也就是一个问题而已,神逸没有在思考,或者说,他没察觉到自己是否在思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看着山。 马奕峰眼睁睁神逸的身影消失于第十级台阶,去到了遥远的山腰处,一时目瞪口呆。 “师……师兄……他怎么做到的?”好半天,马奕峰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虚天子笑笑:“我怎么会知道,不过看来,这个小师弟天资极佳呀,师父眼光真好。” “哦,他天资好倒是,高院长和玄望前辈都这么说。”马奕峰想起之前在院长室里的闹剧。 虚天子闻言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什么连所谓“高院长”那尊大神都说这小师弟天资好,这和他说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啊。 揉了揉脸,把自己的失态抹平,他对着马奕峰屁股上踹了一脚:“快去爬楼梯,莫要耽搁功夫。” 马奕峰仿佛被神逸的成功鼓舞到了,连那么离谱的打坐爬山都能做到,他至少还能仰仗自己的双腿,又有什么好怕的。 试过无数方法,已经证明了,取巧对于登天栈毫无作用,他也静下心来,一步步梗着脖子向上攀登。 心思坚定,回想起自己先前的举动,也就不免觉得好笑。 区区小聪明,在法则面前能有什么用呢? 这山上栈道能以法则拒斥它上前,不以法则对抗拆解,换千万种方法也没意义。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登天栈本就是以顿悟和渐悟两种法则筑成,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种种巧变妙思,均在法则之下,奇技淫巧,可笑不自量。 可若说以法则对抗拆解,那也不在他能力范围之内,若真有法则在身,谁还会来爬这登天栈呢。 突然之间灵光一闪,他回想起刚刚的感慨——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不能对抗,就要顺应,顺应规律,运用规律,这不是小学生都懂的道理吗? 那么顺应什么规律呢,被栈道送回起点的规律?这样顺应好像也不对。 起点处那牌楼看得多了,让人沮丧…… 那牌楼…… 那牌楼上书——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朝暮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朝暮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莫使惹尘埃…… 心如明镜台—— 朝暮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马奕峰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心中喜悦——朝暮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妙绝,真是妙绝! 一念既成,豁然开朗,足下拾阶,身轻如燕。 一面是山,一面是渊,凌空飞渡,妙不可言。 第八十七章 花花肠子还挺多 心湖之上片尘不染,白云深处青山苍苍。 神逸面无表情的审视着自己与青山,似有似无的思绪静置于此,不管他日月轮转,斗转星移。 青山万古,白云变幻。 心湖万古,人去人来。 神逸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仿佛什么都在想,仿佛什么都没在想。 他想起许多人许多事,似乎每个人都很重要,又似乎每个人都不重要。 那些人、那些事有的围着心湖盘桓,有的敬而远之,有的投入心湖,化成水,没有改变一点颜色,没有激起一层涟漪。 神逸依然面山而坐,闭着眼睛,却把山形已牢牢印在心里。 他知道每一处草木的细节,知道每一条岩缝通往几许深处。 现在,他想知道,这山的质地有多坚实,触手生温,又是什么温度。 他想知道这山岩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也想知道山在想什么。 于是他看着自己进入了山,看着自己成为了山。 心湖之中映着白云的影。 心湖之上有一座山,一座名为神逸的山。 虚天子手搭凉棚,其实修域之中没有太阳,不需要去搭什么凉棚,他只是习惯性的做出这个动作,想看看小师弟爬到哪了,不过由于登天栈的山石遮掩,站在平台上已经无法找到神逸的身影。 倒是马奕峰在登天栈上愉快的奔跑,跑着跑着一抬头,看见头顶有一层栈道,神逸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惊不扰。 “好家伙,跑这么快,看我追上你。”马奕峰暗暗赞叹,又一次沉浸在自己快乐的“跑步机”中。 一种法则的道理在他心中缓缓成型,说不清道不明,似乎说的是“勤学苦练”又似乎说的是“助人助己”,嘴上说来终觉浅,“是什么”“为什么”“怎么用”这几个问题到底还是要在心里回答。 他在栈道上跑的飞快,根本不担心失足跌落。 所谓法则,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此刻顺应登天栈法则的他,只会越登越高,不会被法则所抛弃。 脚下逆行的栈道根据某种节律改变着速度,他越是与法则契合,登天栈就把越多的台阶送到他脚下,一脚落下,即能心有所感。 原来找对路之前的尝试都是徒劳,踏过多少级台阶,都只看这一次。 不知不觉,马奕峰已经能够以近乎平视的视角看到在远处打坐的神逸了,又过了许久,他已跑到了神逸头顶,仿佛这许多时间以来,神逸都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山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山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山说:世无常贵,事无常师,圣人常为无不为,所听无不听。 山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山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山说:盖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山说: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山说:…… 这山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神逸也絮絮叨叨听了很久,是他说与自己听的,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听什么。 他也不烦恼,也不急切,就听着变成自己的山絮絮叨叨的说着,讨论永恒者与破碎者的关系,讨论可见的与不可见的如何相互影响。 他乐此不疲地听着,想要那山不停地说下去。 然而山也终究是说累了,他也终究是见识有限。 这一刻他才想起自己好像是要攀登那登天栈,毫无头绪之下入了定,也不知道又浪费了多少时间。 再来一句吧,作为告别,再来一句就好,什么都行。 他对山说。 于是山说:混沌无极生阴阳,一羽不加是道藏。阳极阴生曰少阴,阴尽阳至称少阳。四象八卦无穷已,万象归真日月长。生灭轮转如朔望,天地衍化成玄黄。 神逸觉得自己被自己糊弄了,骂骂咧咧的睁开眼睛想要起身伸个懒腰,睁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山顶,修域破碎的飞岩如同辰宿列张,在眼前运转飞旋。 “这就成了?!”神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是啊,这就成了,恭喜小师弟,顿悟到了自己法则。”虚天子不知从哪里出现,飘然而落,站在了神逸的身旁。 “还有二十,二十阶,我……我来了,这次肯定,比你快!”另一边传来马奕峰的声音。 一阵踢踢踏踏之后,马奕峰目瞪口呆地看着神逸和虚天子,骂了一句“卧槽”。 虚天子看着马奕峰,马奕峰看着神逸,神逸也看着马奕峰,空气突然很安静。 最后是虚天子打破了沉默,他说:“有点菜啊你。” 马奕峰觉得自己自闭了,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这一趟登山是真的累,累得要死了,就算老婆亲亲抱抱也爬不起来的那种累。 虚天子掐指一算,勉励道:“一万三千二百二十七阶,不错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厉害的多了。二位说说吧,各自都领悟到什么法则了?” 马奕峰喘着气还在组织语言,却听到神逸抢先道:“不行,你先说。师兄肯定早就领悟法则了吧,没道理我们先说啊。” 虚天子笑道:“你这小子,花花肠子还挺多,好吧,听好。我的法则叫‘吃到肚里是自己的’。” 神逸:“啊?” 马奕峰:“啊?” 虚天子:“就字面意思啊,啊什么啊?” 神逸:“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意思你这么胖是吃的?不对啊,那不是你的分身挤的么?” 虚天子摆摆手:“你想到哪去了,意思是,我祭炼法宝很快,吃下去再取出来就行了。” 神逸:“卧槽,这是什么bug技能?” 虚天子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师妹,你师姐那个技能才叫bug呢。” 神逸好奇道:“师姐是什么法则?” 虚天子罕见的挖了挖鼻孔,很不体面的说道:“一剑破万法。” 神逸心中一阵闹腾,问:“感情师姐这一剑破万法不是练剑练出来的?是法则之力?” 虚天子反驳道:“怎么不是练剑练的,她要不练剑,哪能领悟出这种法则?” 神逸又好奇了:“那师兄你?” 虚天子嘿嘿一笑:“我是器修。行了行了不说我了,先说你……不对,那谁,你先说!” 马奕峰喘着粗气,说:“我啊,让我想想,那我这个法则,应该叫……‘身正不怕影子斜’。” 虚天子琢磨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大声嘲弄道:“扯淡,不要起些奇怪的名字,说说什么功能。” 马奕峰,一边喘气一边笑,说道:“守住本心,诸邪不侵,金刚不坏。” 虚天子和神逸一起给躺在地上的马奕峰点了个赞,虽然听起来只是个防御用的法则,但作为天宫道传人,玩过金刚符的两人均觉得此招无比牛逼,什么“只要我耳聋眼瞎只想自己的事情就能锤爆一切”的法则。 然后神逸就产生了奇妙的想法,说道:“那如果是用师姐的一剑破万法打老马的金刚不坏会怎么样?” 虚天子又挖了挖鼻孔:“废话,当然是谁对法则领悟深谁厉害咯。” 神逸觉得这个答案很无趣,沮丧地哦了一声。 然后虚天子和马奕峰一起盯着他,“到你了”的意思已经写在脸上了。 神逸正要开口,一道寒芒从天而降,直奔虚天子而去,神逸本能的伸手,从一米多以的距离外将那寒芒定住,这才看清是一把飞剑。 虚天子其实早已做出反应,腾起身调整角度去看那飞剑。 神逸已经有点吃力了,手一松,飞剑直射而下,插在石地上。 马奕峰大惊失色:“你是狗吧,时间法则?” 虚天子神色凝重:“寒兔剑!” 第八十八章 阴沟里翻船 “寒兔剑?这剑名字好怪啊。”神逸随口感慨,也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突然那么严肃。 虚天子从土石中拔出寒兔剑,思忖了片刻,瞬间大怒:“他奶奶的,谁人敢欺负我师妹?老子要弄死他!” 神逸脑子里飞速转了一圈,不敢置信:“师兄,你是说我师姐出事了?是吗?” 虚天子握着剑,手腕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咬牙切齿道:“是,这寒兔剑是师妹的本命飞剑,如果没有大灾,绝不会离身。他娘的……他娘的!气煞我也!” 虚天子在愤怒之下挥剑,一道剑光直冲霄汉,贯入天际漩涡之中,整个修域的天空都跟着闪了闪,如星辰般周行于虚空的飞岩也随之摇曳了一阵。 “师兄,我要回去,帮师姐,你去不去?”神逸的反应没有虚天子那么大,反而好像很平静的样子,说话语气却坚定到有些生硬。 虚天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我需坐镇此界,去不了,你很好,很好。但是……能对付你师姐的人,至少也是元婴境,你差得太远……” 说着他看了一眼修域剩下的两关,演武峰和悟法殿,又叹一声:“唉,以你此时心境,已不能留在道外化境继续修炼了,容我想想。” 马奕峰上前一步,向虚天子拱拱手:“虚天子师兄,仙子对我也有恩情,请问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虚天子看向马奕峰:“你境界一样太低,你们俩虽然已摸到法则,领先于同侪,但是虚玄子师妹也有法则在身,尚且不敌…… 现在有两条路,要么你们在此消磨时光缓和心境,留下修炼,炼他个十年八载的,以修域灵气,五处仙阁,突破到元婴轻而易举,反正修域时光与外间没什么联系,届时出去援手,必能手到擒来。 要么,师兄送你们几件法宝,出去给老子狠狠的揍他们,虽有一点风险,但再痛快不过。如何,你们想怎么选?” “突破到元婴轻而易举”几个字着实动人,尤其是对马奕峰这样的散修而言,如此机缘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然而说到底在这件事里他不是能做决定的人,于是他把目光投向神逸,有些期待。 神逸却瞪着师兄,手一伸:“法宝拿来。” 虚天子问:“想好了?” 神逸说:“想好了!” 虚天子点点头,说:“你们休息一会,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纵跃至飞岩深处。 马奕峰不太理解神逸做出的决定,问道:“先突破再救人不好吗,那不是更加稳妥一些。把握也大点吗?” 神逸不爽的瞥了他一眼:“你猜在这里怂一下,你进了落心渊还出不出得来?” 马奕峰闻言一顿,细细思量更觉得恐惧。 修域五处仙阁,三处都是直指本心,应念而动,想来另外两处也差不多,修道人如果失去了锐气,也就差不多走到头了,届时心魔迭起,仙阁也将不再是修炼的福地,而是要命的险地了。 由此发想,以前不知道有修域仙阁时,难道还不懂得修道人心性至关重要的道理吗,自己刚刚所想,真是一时糊涂。 那么刚刚虚天子为何提出在这里修个十年八载的,这分明是一条断头路,真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虚天子回来得很快,手里捧着新炼的法宝,一落足就把一支大号的赤铜锏丢给马奕峰,说:“送你个更趁手的兵器,你修的伏魔心经,指虎实在太小家子气。此锏够你使唤一阵,如遇强敌,也可保你三次性命。” 他蹲在地上挑挑拣拣,抽出一把剑扔给神逸:“少废话,我知道你有应龙剑,但是应龙剑不够暴躁,这个是爆炸剑,一砍一爆炸,炸坏了也不心疼。记得配合金刚符使用。” 又给马奕峰一对护腕:“这个是阿杜根护腕,平时帮你储气增加腕部防御,可以发波,弥补你远程攻击不够的问题,波比较猛,不要跟朋友开玩笑的时候用。” 再拾起一个项链丢给神逸:“黑镜项链,马师弟如果敢用波打你,你就拿着个反他,反死他。一个小时冷却。” 又丢给马奕峰一根小激光笔:“激光笔玩过没有,玩法一样,我师弟如果敢用黑镜反你,你就用这个切,切死他,这个不能反。” 虚天子絮絮叨叨扯着淡,将几件法宝意义分配完毕,听他的介绍神逸和马奕峰都很清楚这些宝贝的使用价值,但都有点关心买买提师兄的精神状态。 俩人各自抱着分来的法宝,能够感觉出来,刚才师兄炼这些东西的时候,在自己跟自己斗气,如今东西炼好了,他气似乎也消了点了。 虚天子看了看抱着法宝的两个人,奇道:“傻愣着干什么,把东西收起来啊。”于是神逸“哦”了一声,把东西都收进了储物指环。 马奕峰却很为难,尴尬地站在原地。 虚天子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人,平时他还会借着善解人意恶心恶心别人,此刻在气头上,也没心思开玩笑了,当场道:“差点忘了,你没有储物指环。” 说着顺手从袖子里撸出一小块铁石,虚托在掌心里用法力一滚,那铁石便层层崩解,露出个打磨得珠圆玉润的银指环来,屈指一弹丢给马奕峰,并附上简单的使用说明:“戴好,用念力捅一捅就开了。” 马奕峰连不迭的道谢,他把东西收好,突然想起什么,对神逸说:“我之前在你那存放的东西,现在可以还给我了。” 神逸一见到师兄给马奕峰送指环,就已经想到这事了,顺手把东西取出,摆在地上又是一大堆。 虚天子余光扫到一眼,突然说:“慢来,让我看看。” 然后就凑过去蹲在地上翻弄起来,眼见虚天子是炼器的大行家,二人都不由有点期待。 虚天子翻着翻着“卧槽”了几声,然后突然对马奕峰说:“我送你那么多东西,把这些东西送给我吧?也算礼尚往来。” 马奕峰当场差点就没绷住,连神逸都被师兄这个无耻劲给镇住了。 稍加简单的推理也知道,能让师兄说出这种不要脸话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而越是好东西,越让人觉得师兄说的“礼尚往来”很不要脸,而越是不要脸越说明东西好…… 虚天子看着俩人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点不厚道,清了清嗓子介绍起来:“这些个石头呢,是龙血玉,炼器炼药都是一等一的好材料,鳞片和信子,特别是这个妖丹……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黑水蛟身上的东西,但是很怪啊,黑水蛟一族的修士我打过交道的,那是外星的妖族,不应该出现在地球上啊,这东西哪来的?” 马奕峰于是原原本本将他如何在山洞里遇到大蛇,如何将其击败,如何被困如何获救说了一遍。 虚天子闻言让神逸取出他搜刮的那部分,一一过目后拿着大蛇的蛇牙说:“确实是黑水蛟……嘶……这是什么阴沟里翻船的鬼故事。” 马奕峰以为虚天子说的是大蛇被肚子里的初级灵符炸死这事,还有点不好意思。 就听虚天子继续道:“黑水蛟一族天赋异禀,幼体也有金丹之力,你杀的这个,看牙口鳞纹应是成体,按说至少也是实打实的化神修为,呼风唤雨招雷引电不在话下。甚至身体里还有妖丹,见鬼,真见鬼。” 马奕峰听说自己单挑了一个化神期妖兽,人麻了。 第八十九章 心疼死哥哥了 虚天子看马奕峰那个呆头呆脑的样子,也知道这个傻子自己都弄不清楚怎么回事了,眼见此事左右是个悬案,也就不再纠结。 他站起身,扭了扭肥胖的腰,随口道:“这些都是好东西,我看了都会眼馋的好东西,你俩也消化不了,倒不如让师兄帮你们保管。等你们以后出息了,我再还给你们。” 神逸区区一个孤儿哪里听得懂这话里的梗,还在思索这话的可行性,马奕峰已经坐不住了,吐槽道:“我爸妈帮我保管的压岁钱都不见了,师兄是存心要黑掉吧?” 虚天子装腔作势的捂了捂嘴巴:“哎呀,我说的这么明显吗?好吧,明告诉你们,师兄就是抢你们的,你们也没办法。但是比师兄不讲究的人可太多了,东西留在这,我给你们炼成法宝丹药,下次来时取走,不过我要从中抽取些利物,不过分吧?” 马奕峰当机立断:“妖丹就孝敬给虚天子师兄了。” 虚天子瞪大了眼睛:“你小子没睡醒吧,这一堆东西数妖丹和龙血玉最值钱,我说要抽成你给我妖丹?师兄是想抽取利物,没说要抢你宝贝,给我滚蛋。” 马奕峰突然觉得天宫道的人都有点怪,上一次仙子也是这样,这一次虚天子师兄也是这样,送他们东西还能把他们给惹急了,真难伺候。 于是他只好说:“拜托师兄帮忙辛苦炼器,一应材料,师兄抽取三成可好?” 虚天子捏着胡须想了想,点头道:“可。” 然后他突然像炸了毛一样一拍大腿,急躁道:“行了行了,你俩别在这磨蹭了,回去,回去,这两张穿界符算师兄赔给你们的,还有,把寒兔剑也拿上,赶紧回去,想办法帮我把师妹救出来,哎哟我的师妹哟,心疼死哥哥了。” 然后虚天子袍袖一甩,神逸和马奕峰便身不由己向空中飞去。所指方向,正是那吞噬星光的黑色漩涡。 这本是很恐怖的景象,然而此行异象实在是见得太多,加上心知虚天子做事很有分寸,绝不会祸害自己,二人都相当镇定,反倒是一边向虚天子挥手告别,一边欣赏着眼前难得一见的风光。 虚天子目送二人离开,心中怅然喟叹,修域之中冷冷清清,好不容易来俩人陪他说说话扯扯淡,这就又送走了。 六十年,那可是六十年啊……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虽有五座仙阁供他游戏,时间久了依旧乏味。 当初虚玄子师妹来时,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活泼可爱,惹得他无比开心,手把着手带着小姑娘走遍了所有仙阁,该告别时师妹还说师兄一个人在这里太孤独了,主动提出多陪他玩几天。 后来还帮忙迎来送往,接待了许多来此历练的仙门修士。 闲着无聊时,虚天子就在寒兔剑里种下了一道符箓,一则是用来感应师妹修为进境的,二则是有了这道符箓,寒兔剑便可无视两界阻隔相互往来。 如此一来,报个平安也罢,有危机示警也罢,多一条手段,也让虚天子能多一份牵挂念想。 虽然当时他也没想好,有朝一日师妹真向他求救他能做什么。就如今时今日这般,心焦如火,却也只能干着急,顶多不过寄托几件法宝出去。 当时只是想着,多一桩手段,好过少一桩手段。 没想到在那边,师妹都已经修成金丹、行将突破至元婴了,不知已有多少年月过去,真的遇到危险时,竟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找他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师兄。 虚天子又叹了一口气,抹了抹眼角。 被人记挂的感觉真好。 c市,南山区,老教堂密室,凌晨3点。 两张穿界符突然剧烈跳动,百无聊赖的玄望子立刻站直了身体,穿界符吐出白光之后自行燃烧殆尽。 高院长面带微笑地等着白光凝化成人形,卢神父总算也松了口气。 神逸和马奕峰出现在法阵里,重新呼吸到地球上熟悉的空气,头一次感觉到所谓“灵气匮乏”是什么意思,不过家乡的感觉还是那么亲切。 玄望子眯起眼睛看着神逸,本来是想看他修为进展的,却被他手中的剑夺取了注意力:“寒兔剑?虚黄子,这是怎么回事?” 神逸这才想起来,这边还有这么一堆大神呢,刚才被师兄给带偏了,瞎发愁个什么劲,心中一喜,连声道:“师父!师兄说,师姐出事了。” 他说着就把寒兔剑递给师父,好让老人家仔细确认。 玄望子接过剑,仔细一看果然是寒兔剑无误,立时气的胡子都飞起来了,硬是按捺着没有发作,又问道:“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高院长却咳嗽了一声,提醒他,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不是说话的地方。 玄望子醒悟过来,向着卢神父简单一礼表示感谢,当先引路,大踏步离开密室。 卢建国陪着俩人站了两个小时,百无聊赖,早就觉得腿酸了,送走两位大神,赶紧把教堂门关了,回去补觉。 福利院的校长室里,四人定定坐着,布局一如白天时那样。 玄望子低头一边抚摸着寒兔剑的剑身,一边想着事情。 神逸也把事情汇报得差不多了:“就是如此,大师兄说师姐本命飞剑遁入修域,一定是有难了。” 玄望子沉默不语地想着事,左右权衡。 空气有些压抑,马奕峰也是回来后才想起,神逸的师父据说是渡劫期的大神,本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迎刃而解了,但却没想到这老前辈从头到尾只听不说,一言不发。 高院长优哉游哉的喝了口茶,说:“怎么,小刘你也学会犯难了?” 玄望子隔着墨镜白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高院长说:“有顾虑是对的,孩子们的事情让孩子们去解决,当长辈的,托底就可以了。” 玄望子磨了半天后槽牙,咽不下这口气去,最后骂了一句他奶奶的,愤然站起身对着神逸大声说道:“虚黄子,三天之内,给老子突破到金丹境,然后师父带你去欺负人。” 神逸觉得师父疯了,信口开河讲笑话,马奕峰在旁边也是目瞪口呆的。 玄望子把马奕峰也一指:“还有你,马小子,用了老子的穿界符不能白用,你也三天之内给我突破到金丹,一起去!” 马奕峰此刻和神逸意见一致,觉得这老头疯了,而且不是他不想配合啊,那可是金丹境啊,他一个筑基中期,神逸一个筑基初期,就他俩这水平,三天之内结金丹,开啥玩笑。 神逸心同此理,就问师父:“您不是认真的吧?” 玄望子把胡子一吹:“怎么不是认真的,你俩回去睡一觉,睡醒了我教你们结丹。” 神逸求助似的看着高院长,意思您劝劝我师父。 高院长喝了一口茶说道:“行啦行啦,也不给两个孩子解释清楚,你把他们都吓到了。” 玄望子哼了一声,并不想说话。 高院长无奈,代劳道:“你师父他是渡劫期修为,不宜插手小辈们的争斗,否则每个门派底下起了冲突,最后都搞成掌门宗主之类的出手互殴,事情也就乱了套了,这样打起来有失体面是小,打断了大夏仙门的根是大。所以几十年前,他亲自给仙门立的规矩,修为差两境可以互相打,差三境就不允许欺负小辈了,谁欺负小辈他就揍谁,现在自己骑虎难下了。” 神逸:“可是,规矩是人定的……师父既然能……” 高院长笑笑:“傻孩子,改规矩当然容易,可一旦乱了规矩,再想要重建,就千难万难了,你师父心系天下,有他的苦衷啊。” 第九十章 仙人授我长生诀 清早尹楠起床,恍恍惚惚坐在床上,神逸在她一旁和衣而卧,规矩得像个笨蛋。 她慢慢地转着念头,想着半夜的时候好像有什么邪门的事情发生过。又好像是个梦,对,她做了个什么花瓶系统的梦,梦里还说神逸会变性来着,各种胡思乱想,亏她还兴冲冲地做梦时好好研究了一番那个什么古怪的花瓶系统。 真奇怪啊,自己又不爱看什么网络小说,怎么会梦到这种东西,一定是因为神逸修道这件事对自己刺激太大了。 【叮——新的一天从好心情开始,保持微笑,宿主今天也要美美的哟。】 那古怪又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尹楠跟着提示音微笑。 【叮——今日微笑打卡成功,奖励50花瓶值,合欢派美白面膜一盒,已发送至系统储物空间,每一天的你,都有不同的美丽。】 尹楠的微笑僵在脸上,她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然后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嘶—— 所以真的搞出了个系统是吧?真的是花瓶系统是吧?简直了。 她伸手去拍神逸,想把神逸叫醒,问问变性是咋回事,系统又是咋回事,然而神逸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根本拍不醒。 整理了一下衣衫,穿好鞋子,尹楠来到外面洗漱,发现犯了和上一次同样的错误,上一回是没料到会在福利院留宿,而这一次则是满脑子都操心着给孩子带东西,生生忘记了带洗漱用品,站在水龙头前,尹楠犯起了难,洗脸如果说没有毛巾,洗慢点可以勉强将就的话,刷牙可是个大问题。 总不能随便漱一下口了事吧? 【叮——温馨提示,宿主现有418550点花瓶值,快来花瓶商城消费吧!】 随着提示声响起,一个系统界面犹如骚扰广告般在尹楠的意识里弹出,看起来和普通的购物网站差不多,线上店铺的装饰倒是做得不错。 “那请问,有没有牙刷毛巾肥皂这类东西啊?”尹楠在心中向着刚刚认识的系统发问。 【爱护皮肤,更爱护你,曼陀派清洁护肤套装,出行在外也能呵护您的肌肤,每天都保持清新,每套只要10积分哦。】 系统快速给出了回复。 “那麻烦请给我买一份,谢谢。”尹楠在心里回复。 【叮——购买成功,货品已发送至系统储物空间,请注意查收。】 尹楠发现所谓系统储物空间里果然多了一个大盒子,选中以后有拆封和提取两个按钮,她试着点了一下拆封,系统还提示她拆封以后就不能退货了,她再度确认,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盒子被拆开的画面。然后空间里多出了几个图标,牙膏牙刷毛巾水杯,小木梳,保湿水,护肤霜,粉底等一应俱全。 她又选中了洗漱的几个用品,点了下提取,这些东西就突然出现在了面前的水池边上。 洗漱完毕以后,尹楠感觉自己还在梦里。 牙膏的口味很清新,牙刷刷毛也很柔软,水杯设计普普通通,上面有个茶花logo,她把这些东西收回系统后又取了小木梳出来,木梳上也有一股淡淡的茶香,这些玩意只要10积分?而自己手握四十万积分?这是什么报恩系统? “系统我爱死你了!”尹楠在心里感慨。 【叮——系统不是人类,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高兴的,但是很高兴为您服务。(害羞.jpg)】 拍完保湿水,擦完护肤霜,尹楠心情大好,好到连神逸会变性这种破事都不想计较了。 迎面看到徐晴,徐晴睡眼惺忪,也在苦恼没带洗漱用具,尹楠说:“那你等一下。” 然后蹬蹬蹬跑回房间,用1积分给徐晴买了一根牙刷,然后把自己刚用过的牙膏毛巾也取了出来,拿出去给徐晴。 徐晴连声道谢,看着牙膏上的标识,觉得不认识这个品牌,顺手翻到牙膏底部,去看色标,发现是绿色,于是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没见过的曼陀牌牙膏。 洗漱过后心情大好,尹楠邀请她下楼,说这个点高院长应该正在带孩子们打太极拳,可以一起去看看,徐晴欣然允诺。 一下楼果然看到高院长带着一群小孩在打拳。 尹楠便招呼徐晴到队伍里跟着学,经过上次的一对一教学,她打得倒是很熟练。 徐晴本以为太极拳没什么难的,毕竟大学体育课学过,考试的时候自己成绩还不错,然而这一回也不知道怎么了,发现跟着老院长打拳很难。 别说跟不上老院长了,比起尹楠和小朋友们,她也觉得自己动作笨拙。 一趟拳打完,尹楠的脑海中又响起提示音。 【叮——恭喜宿主在竞艳中获胜,乘以观看人数72人,乘以难度系数0.6,获得432花瓶值。】 什么玩意? 【叮——恭喜宿主达成成就“仙人授我长生诀lv1”,获得10000花瓶值】 系统面板上的花瓶值变成了428971,尹楠满脑子都是“什么鬼?” “系统你等下,这个仙人授我长生诀是什么意思?”尹楠在脑海里发问。 【就是宿主跟随仙人学习了强身健体维持青春的技能的意思呀,该词条为成就词条,每个等级仅能触发一次。】 系统非常耐心地给出答复。 “是指和高院长学习太极拳?他是仙人?可是上次我就已经跟着学了啊,为什么不是还在昨天晚上结算呢?”尹楠继续问。 【因为仙人等级太高,本系统无法追溯该历史事件,给您造成的不便还请见谅。】 “不不不,没关系,没有什么不便,我就只是问问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尹楠如此在心中安慰着系统。 搞的系统有点惭愧,晚上的时候竟然用清空历史积分吓唬这个宿主,现在想想好像有点太不当人……不,是有点太不当系统了。 这一天尹楠又跳了两次成就,一次是【仙人夸我心肠好lv1】,一次是【仙人夸我长得靓lv1】。 第一个是帮李婶做饭的时候,李婶在寒暄的时候触发的。 第二个是陪俞伯说话的时候触发的。 两次合计获取花瓶值10000点。 虽然拿分拿到手软,但是尹楠的心情有一点沉重。 她突然发现,这个男朋友,她有点高攀不起。 这种孤儿的背景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这叫孤儿?她现在看着全院子的小朋友,心中充满了敬畏,顺便对遥远的某个姓第五的海王也心怀敬畏。 以至于神逸起床后没来找她,她也没有注意到,没去计较。 神逸和马奕峰一起床就被玄望子叫走了,玄望子高来高去,这几天刻意跟大家避而不见,主要还是不想跟尹楠打照面,不为别的,就怕被她认出来自己是当初被保安叉走的算命先生。 南营山深处。 玄望子格外开恩,让马奕峰多吃了一颗阴神洗髓丹再锻体一次。随后在二人头顶各贴了一张符,点了二人几处穴位护住经脉之后,就将符力激活。 符还是聚气符,等级比较高,严格来说应该叫天罡聚气符。基本可以理解为炼虚期以下修士消受不起的“回蓝药瓶”。 天地灵气旋转状如漏斗,两个漏斗并排挤在一起,状如……两个漏斗。 神逸和马奕峰都觉得自己变成了气球,好像随时要死的样子。 然而玄望子似乎对自己所施展的手段很不满意的样子,继续下手,三具分身从他体内步出,正是天宫道法的一气化三清。 身体鼓胀痛苦万分的马奕峰看到玄望子施法,心里莫名腾起一个绝望的念头:“坏了,这下又要被旷工了。” 第九十一章 听话的孩子有枣吃 做师父的总比做徒弟的强,玄望子不像虚天子那般忽胖忽瘦,三具分身与本体一般无二。 这一气化三清的名头取自传说,实则是将阳神练到凝实成为分身后,以天宫秘法一斩为三,再将三个阳神全部练至凝实重新化为分身,故而每一个分身都有呼风唤雨之大神通。 第一具分身一掐诀,空中凭空响起一声焦雷,随后才有风云汇聚,雷光电蛇在滚滚积云中流窜游动。 南营山上密云不雨,山中多处洞府茅屋平房小楼中,一个个散修、邪修、隐修、闭关修士刚被适才汇聚的天地灵气吸引探出头来,一见此阵仗一个个又老老实实缩了回去。 南营山本是难得的钟灵毓秀之地,否则高院长也不会选址于此开办福利院,自然有许多修士来此清修。 今日空中凭空出现两个大漏斗,将灵气汇聚起来,众修士本以为是什么机缘到了,眼下一看旱天神雷、风云汇聚的异象,立刻心知肚明,是有大能在此做法。 老老实实躲好,不听不看不要捣乱,兴许大能走后,还能留下个灵气未散的烂摊子给大家享用。 若是不识好歹,胆敢冒头,就这种手段的大能,看你一眼你就死了,此乃“勿谓言之不预”也。 第二具分身一掐诀,四下里生机勃发,野花怒放,草木摇曳生姿,抽枝发芽。处于生机之眼的两个小辈感觉身上的痛苦缓和了许多,实则不是不痛,而是生机修补肉身的速度大大快过了灵气造成破坏的速度。 撕裂伤口时固然疼痛,伤口愈合时疼痛消止,留下麻麻痒痒的感觉,让人产生不那么痛的幻觉。 第三具分身一掐诀,召来两团清光将二人包裹,这清光表面上柔柔缓缓,实则从二人周身毛孔窍穴钻进钻出,反复淬炼,将其体内的真气和灌入的灵气搅成一团,难分彼此,再淬炼成真元。 练气境修真气,真气凝实后,把肉身打造成坚实的炼丹器胎,使其能够收纳更广大真气,烧炼五脏之气,是为筑基境。 筑基之后烧炼五脏之气,日久年深,去芜存菁,可将真气逐渐转化为真元,真元聚在丹田,烧结成内丹,内丹虽小却能蕴含海量真元,供修士搬运取用,反哺肉身更上层楼,是为金丹期。 金丹期搬运真元,吞吐灵气,见沧海而取一瓢,至真至纯,积蓄于金丹内,又与修士心意相合,魂魄相通,渐生灵性。及至金丹满盈,灵性圆融,则金丹破而元婴出。 元婴与修士魂魄相连,重开先天慧眼,捕捉天地灵气,使修士运转诸般术法称心如意,能常人所不能,且危急关头可将魂魄藏于元婴之中,只要元婴不灭,即便身死道也不消,是为元婴期。 元婴虽有灵性,毕竟孱弱,灵智不开,随着修士不断进取,元婴受真元滋养,蓄势待发,及至厚积薄发、水满而溢,元婴会忽然吞掉修士一身修为,除了不会让修士突然衰老而亡意外,使其变得变得与常人无异,此为化凡劫。 化凡劫时,元婴蠢蠢欲动,修士需主动游历世间,如此短则一年,长则三年,元婴积累足够阅历,灵智自开,长大成人,与修士同心同愿,称为阳神。 人之魂魄本为阴神,缥缈无体,一旦离开肉身即告烟消云散。体修往往肉身坚固,一着不慎就容易为术法所害即是阴神孱弱所致,故天宫道有阴神洗髓丹,不但洗练肉身,也兼强固魂魄。 而一旦练出阳神,则阴神稳固,轻易不能摇撼。而阳神御使天地灵气之能远胜元婴,有呼风唤雨开山破海之大威能,修士也不再只用真元,更可使用法力,是为化神期。 在往上阳神练为分身称为练虚,分身收归本体称为合体,打磨圆融,挥洒自如,身与魂臻至极限,则称大乘,大乘之后除心魔,抗雷劫,是渡劫期。渡得过,成就上仙,超脱地球桎梏,遨游寰宇;渡不过,万千险阻付诸东流,一场大梦烟消云散,毕竟来过人间,不枉一生。 天宫道法略有不同,炼虚之后是分神期,将分身一斩为三再练一遍,是为一气化三清,合体之后自然圆融,不需要打磨,故而没有大乘期,直入渡劫期。 而眼下,玄望子正是要引无量灵气,给两个小辈把一身真气转化成真元,将他们推到筑基圆满的境地,以便接下来结丹。 马奕峰虽有金刚不坏外邪不侵的法则可用,然而既然知道是前辈帮自己突破境界,也就只能任人摆布,眼下这些苦总要咬牙忍下来。 相比于马奕峰,神逸虽然也觉得痛苦,但其实要好很多,他资质极高,先天窍穴比他师姐都多得多,即便后来年岁日长,窍穴闭合,踏上仙途时也有百窍之姿。 加上他后来修炼莽撞,搞什么破而后立。早就把自己的经脉玩得宽阔舒展,极其扛造了。于是眼下灵气灌体,虽然一脸要死,实际上感觉也还过得去。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玄望子分身作法,密云不雨的天空终于降下瓢泼甘霖,是对之前滚滚雷云的掩饰,也是送些灵气给山里的修士,让他们尝点甜头,听话的孩子有枣吃。 其实先前召雷震慑诸多修士只是顺手为之,荡涤邪气才是正事。 看到下了大雨,尹楠和徐晴赶紧把孩子们都送回了教室里,自由活动不得,那就给孩子们讲故事。 到了快中午时,就变成徐晴陪孩子,尹楠跑去厨房帮忙了,也就是这会功夫,尹楠在系统的疯狂明示下搞明白了,李婶和俞伯都不是一般人。 然而看着俞伯和高院长一把年纪了还给孩子们用扁担挑饭菜,明知他们不是普通人,心里面也终究不忍。体力活她实在帮不上,只能陪着李婶给两位老人家打伞。 让老人干体力活,她一个年轻人打下手,这事使她无比的惭愧。 到了下午孩子们都睡着了,尹楠才终于和徐晴闲下来可以聊聊天。 “这就是这里的生活?真是太苦了。”徐晴本以为自己做多了医生,见惯了人间疾苦,已经不那么敏感了。 然而终究是做母亲的人,看到这么多孩子,尤其是许多和自家孩子年龄相仿的,过着孤儿的生活,明明过得艰苦,却懂事满足,使她禁不住想抹眼泪。 尹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的感受其实和徐晴差不多,但系统分明告诉他,这家福利院里有三个“仙人”,这给她带来了严重的割裂感。 她沉默着陷入沉思。 徐晴看看尹楠,又看看秋天的山雨:“不知道这里的孩子长大后会是怎么样,过上怎样的生活。” 尹楠被这句无心之言点醒,突然笑了起来:“那还不简单,变成神逸那样呗。” “哦对,他是在这里长大的来着?我都差点忘了。”徐晴也像是被提醒了一下,她隐约想起一开始的时候老公跟她提过,这家孤儿院是同事长大的地方。 空气安静了一小会,沙沙雨声变得明显起来。 徐晴在雨声里轻轻感慨:“那他真的很不容易。” “是啊,很不容易的。我以前都没有想到那些,来过这里以后,才发现他的很多想法我以前根本就不了解,只把他当成和我差不多的人。” “真是个优秀的好男人,这两天接触能感觉出来,你眼光真好。” “哪有……”尹楠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这俩男人跑哪去了,午饭的时候也不帮忙,也不回来吃饭。”徐晴突然想起两个壮劳力无故失踪这事。 尹楠玩着头发,看着雨:“这么大雨还出去,肯定估计是被院长安排出去,去办正事了吧。” “哎~”徐晴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马奕峰,然后发现没信号。 尹楠看她表情担忧,连忙安慰说:“不用担心,山里信号不好,俩大男人结伴,互相有照应,没事的。徐姐要不要也去睡一会?” “哎,行吧,我老公这人真是的,一把年纪了,出去都不知道跟我打个招呼,回来了收拾他。” “哈哈哈哈~” 徐晴也就在尹楠陪伴下回去气哼哼的午休了,根本不知道,她老公这会正被一个怪老头折磨得人都快散架了。 第九十二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 大雨几乎下了一白天,看得高院长在办公室里直乐呵,这小刘看来这次是动了真火,使这么大劲给小儿辈“催熟”。 玄望子的确是动了真火,虽然这老头办事不靠谱,能整出不认识自己徒弟的操作,但对每个徒弟也是真的疼惜,不然也不会把道外化境让给虚天子修炼,自己在红尘里游戏打滚。 神逸和马奕峰刚从道外化境回来,心魔暂除,道术也在解经阁里打磨齐整,加上玄望子渡劫期的神通,仅仅堆满筑基一境,完全不留隐患。 这次甚至是因为神逸带回了虚玄子有难的消息,这老头才稍微管住自己的嘴巴,不然他必然要嘲弄俩人去一趟道外化境,连金丹都没结出来,浪费符纸。 雨停的时候,神逸和马奕峰也回到了福利院,出去做什么也没说,只说是帮高院长跑腿,高院长自然没有戳穿,连称辛苦。 玄望子格外开恩,用一天时间把二人拔到筑基圆满,结丹边缘,叫神逸回去自己琢磨《天宫道经》,自有结丹之法,又在马奕峰额头一点,灌入一片精妙入微的结丹之法,与伏魔心经恰好契合。 经过这一天折腾,马奕峰对这个被高院长欺负得很惨的玄望子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此搅风搅雨的神仙手段,他以前只在神话里听过,电视里也没看过如此震撼的场景。 如今得了结丹心法,心中有按捺不住的喜悦。 玄望子与二人约定,这两天两个小辈怎么过他懒得管,后天晚上,他会找上门来,届时必须看到两个金丹期,否则老头子会发脾气。 c市的大街上灯火霓虹从不稍减,白天南营山的异象变成了“极端天气”四个字出现在c市居民的手机推送广告里,点开的话配着一张照片,是南营山的远景。 许多上班族在看到这张照片后,并不惊异于极端天气的震撼,而是心中向往,原来近在咫尺的南营山,竟然长得这么漂亮。然而在城市里生活了这许多年,也鲜少能抽出空去逛逛。 都市的生活很精彩,很忙碌,也很压抑。 每一种欢乐都需要声嘶力竭地去追逐。 有些人要靠一点酒精的麻醉才能够睡去,有些人则因为把日间的光阴都交给了不喜欢的人和事,黑着眼眶熬着夜,为夜而赞美。 第五个人工作的酒吧里,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不是放纵,只是想寻开心。 然而今天,第五个人觉得这个夜晚很不寻常——他看到了赵雪盈。 赵雪盈今天是和酒吧的萧总一起出现的,这事起初让老五觉得有点尴尬,突然要以商业态度去服务自己的相好是很怪的。所以他故意装作认不出对方的样子,希望女菩萨也有菩萨心肠,不要戳穿他。 然而很快他觉得不对了。 萧总上来就问:“第五经理,7号包间空着没?” 第五个人手脚麻利,一边回应有空一边取出门禁卡,就要当先引路,7号包间是本酒吧最大的一间,也是唯一装了锁的包间。 然而萧总伸手说:“卡给我就行了,我们自己过去,你给叮嘱一下,今天有贵客,都别来打扰,隔壁的两间也不要安排客人,明白了吗?” 第五个人呈上卡片,点头哈腰的说明白,原以为赵雪盈在萧总背后,会朝他眨眼或者故意嘲笑一下,却没想到她目不斜视,脸上丝毫不见喜怒。 她常常是这样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常人看不出异样,反而会觉得很美,可老五和赵雪盈之间毕竟是负距离关系,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见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萧总去了包厢,连头也没回一下,老五一时愁眉紧蹙。 前天夜里一场激战,萧红燕原本已然落败,却没想到暗地里杀出个姜育恒来,赵雪盈猝不及防被泰瑟枪打中,加之以下克上,耗得真元空虚,无力支撑,昏倒过去。 昏倒之前她的最后一手是把寒兔剑送往道外化境,其中确实有向师兄求救的意思,然而虚玄子哪有那么简单。 这两天一夜间萧红燕可谓受尽煎熬,她听过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典故,明知道赵雪盈将飞剑射向高空是为了震慑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份震慑的确有效。 她只敢趁着赵雪盈昏迷的时候给她喂下夺心散,其他诸多手段,稍费心神的就一桩也不敢用,生怕她一个不提防,飞剑从天而降,一剑把她肉身斩了。 赵雪盈是昏迷了不错,是被喂服了夺心散不错,可剑修手段能把本命飞剑玩出花来,搞出个自动护主一点都不奇怪,更何况这虚玄子会的可不仅仅是剑修那些招式,她只是不爱用其他手段罢了。 这一点有那张剑符为证,那一剑的符力,让萧红燕至今心有余悸,当时她竭力卸开剑气,折了手掌手指,已是万幸。倘若卸不开,此刻估计已经缩在元婴里忙着重铸肉身了。 无论如何,施法是暂且是万万不敢了,只能喂药,她把赵雪盈藏在自己家中,谋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鉴于宗主应月蓉的渣男做派,萧红燕本不想在事情搞定之前惊动她,以免搞得尴尬。 然而世事每每不尽人意,夺心散的确能让赵雪盈老实下来,如听话的牵线木偶,但以往这药药性牢固,一旦中毒,不得解药,绝无解脱之理。 可放到赵雪盈身上,过上一两个小时,她就会出现醒转的迹象,萧红燕不得已只能继续用药。 她甚至要庆幸,从夺心散中醒来会有明显的无意识挣扎之态,否则以虚玄子的心机,很可能会假装中招,埋伏她一手。 这则是赵雪盈送出寒兔剑的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目的。作为剑修她早在本命飞剑上下了无数苦功,甚至从己身剥出了三分灵识投入剑种之中,如此一来,掌控飞剑的她才是完整的她。 剑修斗战之时飞剑不离身,此举自然不会影响她发挥战力,一旦落难,使飞剑远遁,闭锁自身灵识,就能在任何情况下保持三分灵台清明。 那天不幸落败,她当然知道萧红燕会设法控制她心魄,于是果断送走飞剑,主动闭锁灵识,飞剑与本人灵识冥冥中连着一线,一方有难,另一方即可做出反应。 从这个角度看,萧红燕的猜测倒是没错,倘若她真敢对赵雪盈贸然下手,使什么磨灭神魂的手段,寒兔剑就会从道外化境投入此界,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老实安分,一把只有三分灵识的飞剑自然不会跟她掰手腕。 赵雪盈自锁灵识,肉身木讷茫然,吃不吃夺心散其实差别不大。反而是夺心散因为无法捕捉她灵识,借侵蚀她心神来补充药性,药力平白流失。 两个白天熬过去,萧红燕越发愁苦,一则夺心散毕竟是需要调配的药物,这么消耗下去不是个事。二则是她也怕夺心散喂的太多,把赵雪盈毒成白痴,磨灭神魂和搞坏脑子是两码事,真要把这具百年难得一见的肉身给弄坏了,那她真就是白忙一场。 无奈之下,萧红燕只好向应月蓉提出邀约。她把赵雪盈带来这间三十七度酒吧,这是她的店,也是合欢宗产业,等待宗主大驾光临。 第五个人把萧总的交代吩咐给酒吧员工,然后就立刻擅离职守了,他跑到一间小屋里,摁开了一台电脑,嘴角撇出一个不屑的怪笑。 按往日里的常识来说,要让萧总知道他在每个包间都安装了隐藏摄像头,肯定得把他给开了。 从今天这事来看,要让萧总知道他在7号包间里也安了摄像头,估计还会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第五个人既不怕丢工作,也不怕丢性命,更没有下限。 第九十三章 她愿意当这个刽子手 第五个人窝在小屋里,打开排气扇,戴上耳机,点了一根烟。屋里地上有不少烟头,都是他烦闷时来此消遣留下的。 他偷偷做下这间独立于酒吧本身监控系统之外的监控室,本来也是为了管理酒吧,调取监控方便,并且平时他不会把这些监控录像示人,只是作为一些调整策略的参考信息。 有时候想摸鱼了就来这里看看监控,看看人们酒后吹牛的丑态,看看谁又借酒劲对小姑娘上下其手,看看那些体面人不体面的样子。 有时候他还会行侠仗义,安排人在特定的时间点给包间送果盘,让到嘴的鸭子有个飞掉的机会。 不过这么干往往会让他自己觉得无趣,似乎那些人都很“你情我愿”,他常常枉做小人。 地上那些烟头也就是这么积累下来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7号包厢里的场景,在耳机里听着房间中的动静。 萧红燕带着赵雪盈进去以后,两人就各自在沙发上坐下,赵雪盈一动不动,像个洋娃娃一样老老实实坐着。 萧红燕拨通了宗主应月蓉的电话。 “嗯”应月蓉接起电话的时候,只是这么随随便便地发出一个音节,表示自己在听。 萧红燕并不把师侄的无礼放在心上,自顾自地说:“我已经到了,在三十七度的7号包。” 应月蓉:“还是没有办法吗?” 萧红燕也嗯了一声。 应月蓉说:“好,萧师叔稍等一阵,我弄完手上的事过去。” “好,我在这等你。” 放下电话后,萧红燕便绕着赵雪盈左看右看,肚子里转着种种想法。 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赵雪盈,她只是羡慕,只是嫉妒。 赵雪盈对她出言不逊,她自知理亏,却也绝不会因此有任何妥协或动摇。重振合欢宗是师父死不瞑目的夙愿,而这一身媚骨先天百窍的女修一百年也遇不上第二个。 既然此人已入别派,心高气傲,绝不可能转投合欢宗门下,那就行夺舍之策。 萧红燕很明白,这当然是杀人,可如果杀一人能利天下,她愿意当这个刽子手。在萧红燕眼中,重振合欢宗就是利天下,因为合欢宗能庇护无数像她一样,被赶至穷途末路的女子。 能给她们以重新活过的希望。 做坏事的人总能给自己找到充分的借口。 如能夺舍此躯,而其一身神通不减,那就再好不过了,能以金丹力敌元婴,还几乎获胜的神通手段,焉能不羡慕。 这一次是真要谢谢姜育恒那个路灯挂件,如果不是他帮忙出手,这么好的一具躯壳,岂会落入她手中。 第五个人捻灭烟蒂,陷入沉思。 赵雪盈这摆明了是出了事,这杀人不眨眼的女菩萨有多大本事,他简直无法揣测,连她都栽了,他又能怎么办? 这让人很无力,这种无力感很操蛋,但他得接受这个现实。 出了小黑屋,第五个人径直走出酒吧,反正老总都在包间里待着呢,也没人能发现他上班开溜。 走了差不多有两站路,他才摸出手机来,拨通神逸的电话。 虽然给神逸打也不会有什么用,但总比给其他姑娘打电话有用不是吗? 走这么远也单纯是为了安全起见,毕竟赵雪盈那耳聪目明的劲让他印象深刻,隔着几堵墙都能听见学生们瞎搞的动静,何况眼下的对手是能让赵雪盈栽跟头的人,更要小心谨慎。 “喂?老五?什么事?”神逸用了挺长时间才接通电话。 老五说:“有个坏消息给你说,你师姐恐怕被坏人抓了,现在在我们酒吧,你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神逸沉默了两秒,然后说:“草……” 老五有点着急:“你别光草啊,草有什么用,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你真的,你能不能认真点?” 神逸等他说完,用有一点颤抖的平静语气说:“我已经了知道,谢谢你,老五。但我正在为这事做准备,后天,后天我会带人过去。你……如果可以你帮我盯一下,随机应变。但无论如何,小心谨慎,注意安全。对方至少是元婴修士,所以你别乱来。知道吗?” “好。” “那…谢谢。” “谢你个头,你师姐是我姘头,用不着你谢。” “谢谢。” “好啦好啦,随你便。” “注意安全。” “知道啦。” 神逸挂掉电话后,尹楠问也听出了不对劲,遂开口发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说到修士了,你要去跟人打架吗,很危险吗?” 神逸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本不想让尹楠知道这件事而平白担心,但没想到送尹楠回家的路上,老五电话就突然打过来了,并且直击要害,酒吧那边的形势一听就很危险,他顾不上隐瞒,只能直说。 他看着尹楠,思考要如何开口,尹楠也认真地看着他。 见神逸迟迟不开口,尹楠温言鼓励他:“我跟你保证,不论听到什么我都不会惊慌,也不会阻止你,但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你先前有驻颜丹的时候没有瞒我,那么现在,有麻烦了,你也不用瞒着我。我会尽我所能地支持你的。” 神逸又叹了一口气,说:“师姐被厉害的敌人抓了,很厉害的那种,我师父还没办法出手,只能让我来。” “所以今天你和马主任失踪了一白天,是你俩都跑去炼功了?他也是修士,也要帮忙?”尹楠随口揣测。 神逸有点惊讶地看着尹楠,然后点点头。 “我也要帮忙,你看能帮上你什么?”尹楠语气温柔,说得很坚定。 神逸心中温暖,但是嘴上也就笑一笑:“你能帮我什么呢?修士的事情普通人很难插手的。” 尹楠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如果我现在也不是普通人了呢?” 神逸睁大了眼睛:“你说啥?” 尹楠把他拉到路边的角落里,摊开手掌,然后手掌上闪过一阵流动的马赛克光幕,掌中多了一个价值100积分的仙灵派淑女防狼喷雾,然后对他眨眨眼睛,说:“看!” 神逸差点把眼睛珠子给蹦出来:“草,这啥?” 尹楠说:“防狼喷雾呀,说明是对筑基及以下修士有效。” “不是!哪来的?!”神逸觉得她的回答完全不在点子上。 “系统里买的呀。” “系统?系统是啥?”神逸懵了。 尹楠想到这个委屈的嘟了嘟嘴:“我也不知道系统是什么,好像有些小说里有那种东西,就一个很怪的声音,凌晨的时候突然从我脑袋里冒出来,还嘲讽我是花瓶,让我用什么花瓶值买东西。” 【抗议,本系统名为花瓶系统,所以花瓶一词不含贬义,请宿主不要乱说,否则下次扣分。】 【温馨提示,系统的存在不应该告诉他人,你是第一个这么天然呆的宿主。】 【叮——宿主做出天然呆行为,获得100花瓶值。】 “随身系统!?网文里开挂的那种?”神逸几乎要惊呼出声了,很努力才压住自己的音量。 尹楠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这样可以帮上你吗?” 【叮——宿主当街卖萌,获得100花瓶值。】 神逸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这难道不是修仙者的世界么……怎么系统都出来了?666。” 尹楠:“所以我能帮你了吗?” 神逸一把搂住尹楠:“能!太能了!今天先送你回家,这两天抽空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抗议,系统不想被宿主以外的人研究。】 “不行,我爱他。所以你也要一起帮他。”尹楠在心里回应。 【好吧——(委屈.jpg)】 “嗯!”得到系统的回应之后,尹楠对神逸露出一个开心的微笑。 第九十四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夜色越发深沉,或许因为是周日晚上的缘故,三十七度酒吧里褪去了一两度热闹的氛围,留在店里的酒客也一个个都怀着小酌怡情、点到即止的心思。 新的一周还有新的疲惫要应付。 酒吧经理的缺席让许多酒客更加扫兴,那经理是个活宝,总能给夜晚更添几分趣味。 而这位经理先生正猫在小房间里,挑着一双死鱼眼,直勾勾盯着电脑的屏幕。 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女士走进酒吧,使酒吧从门口到整个大厅漾起一层注目的涟漪。 月白女士步态摇曳,目不旁视的朝着包厢区走去,身后留下一阵阵吸气的声音,就好似酒吧浑浊的空气中,染上了一层暗香。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不知是谁情不自禁的赞叹了一句,换来众酒客的一致鄙夷。 显摆什么,只有你读过书吗,来酒吧里摆什么读书人的臭架子,是要学孔乙己不成。 稀稀落落的倒彩声接踵而至,但却没有一个人认为这两句诗使用的不恰当。 男士们的眼珠跟着月白色的背影,扯着身体在座位上坐直。 酒吧经理第五个人也在监控室里坐直了身子,因为那道月白色的身影走进了7号包间。 “宗主,您来了。” “师叔不必多礼。” 声音从耳机中传出来,老五默默的为自己老板和月白女士一人点了一个踩。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盯着监控。 因为他知道,十有八九,他什么也做不了。 “果然是大名鼎鼎的虚玄子。”应月蓉瞥了一眼沙发上的赵雪盈,语气里略带轻蔑。 她嘴角微微翘起,赞许勉励:“萧师叔辛苦了,为本宗尽心尽力,实乃我辈楷模。” 萧红燕很听不惯这些虚头巴脑的场面话,也不知道这妮子怎么回事,以前还挺天真可爱的,人又勤奋惹人喜爱,自从当了宗主,就与他人日渐疏远。醉心于整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 在她心里,合欢宗是自己的家,师父即是母亲,师侄即是侄女,一家人本不该如此生分,然而毕竟六七十岁的人了,也不是不能理解上位者有必要使用权术,否则她也不会自号散人,暗示自己没有争位之心。 于是对应月蓉的这些变化,她虽然不喜,却也从不明言不满。 萧红燕只当没听见应月蓉的话,直接另起一行说道:“虚玄子修为虽然还不到元婴,战力却有过之,我亲手试过,盛名之下无虚士。眼下她将本命飞剑射向天外,虎视眈眈,夺心散对她效果也差强人意,这份机缘能不能落在我们合欢宗手中,眼下还说不定呢。” 应月蓉轻轻看了萧红燕一眼,又目不转睛看着神光涣散的赵雪盈,蹙眉道:“区区金丹期,竟然这么厉害吗?”语气中微微质疑。 其实她心里更加不满,相交多年,她知道萧师叔以往的性格,是个有一说一,不爱夸大其词的人。可如今,没想到连“金丹更胜元婴”这种信口开河的话她竟然也能说得出口,到底是时移世易,人心易变,为了请功,不惜胡说八道。 萧红燕可不知道应月蓉在想什么,即便是知道,恐怕也只能叹息一声无言以对。 “确实强得出人意料,差点让我阴沟里翻船。不过总算是拿下了,可惜忌惮她的飞剑窥伺,一直没办法动手磨灭她神魂,所以才请宗主来相助。” 应月蓉默不作声,似乎在思考什么。 萧红燕也耐心极好,并不催促。 良久应月蓉才说:“虚玄子确实如师祖所说,是天生媚骨,与合欢道法大大契合,但是师叔可想清楚了?夺舍之术非同小可,以我所知,所有行夺舍之术的前人,无一不是肉身坏灭,又找不齐材料重造肉身,无奈之下才寻找契合之身行此下策的。 且夺舍之时,须以己身魂魄压服新躯体的残存阴神,必然导致自己魂魄受创,故而夺舍之术可一不可再,浪费这次机会,以后再遇凶险,又要怎么办? 何况,虚玄子的躯体再好,岂能好过你与生俱来的渡世宝筏?” 萧红燕闻言也不禁沉默,应月蓉近些年来虽然与她疏离,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这几句话切中要害。一时间她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鬼迷心窍。 然而只是在脑海中转了数转念头,她便咬牙道:“我决心已定。” 应月蓉蹙眉盯着师叔,萧红燕同样蹙眉看着宗主,然后笑笑,笑容中有几分凄凉:“月蓉儿,你知道当初,你登上宗主之位的时候,明明道行不如我,我为什么不与你争么?” 应月蓉沉默不语,乍听这旧称呼时她微有不悦,不过想来有二十年没人这么称呼她了,倒也觉得有些亲切。 萧红燕说:“我天资鲁钝,你的师祖,也就是我的师父,从来就不看好我。而你是本宗三辈以内天资最高的人,如果当初我要跟你争,修为固然能压过你,也可以使手段扼杀你,然而那样不过是我一人能把玩些权柄而已,与世俗凡夫俗子毫无不同。 只有你坐上合欢宗主的位置,本宗才有长远可言。这些年,你做的很好,我都看到了,我觉得师父没有看错。 如今月蓉儿你距离化神只有一步之遥,我这么一个元婴长老,有与没有,对本宗都没有太大差别,这些年我修持进两步退三步,进三步再退两步,徘徊不能寸进,此生无望化神,若能借她躯壳更上层楼,对本宗将大有裨益。如若不能,枯老于元婴期,坐等寿元耗尽,反而是种折磨。” 其实她本想把夺舍虚玄子的机会让给应月蓉,让这最有资质的躯壳坐在宗主之位上,还能少许多无谓的嫌隙。 但听应月蓉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不看好夺舍之策,无心以身涉险,她也就没有说出口自讨无趣,选择了当仁不让。 萧红燕一番推心置腹,让应月蓉也微微动容,心中泛起几分柔软,原来这萧师叔不与自己争,是真的无心相争。 原来她真的一门心思都扑到了本宗的兴衰之上,世上竟然真有…… 真有这么傻得可爱的人。 于是她向着师叔盈盈一拜,道:“既然如此,月蓉当全力配合师叔,还望师叔小心谨慎,万万保重。合欢宗……合欢宗还是不能没有萧师叔的。” 第五个人躲在监控室里满脸冷笑,去你娘的一群草菅人命的邪魔外道还搞得这么动情,恶心给谁看呢? 老神仙说的不错啊,对方至少是元婴修士,眼下还多了一个“距离化神只有一步之遥”的“合欢宗主”,真是麻烦。好好一个听名字就很涩涩的宗门,不去搞人类繁衍的大计,弄什么绑票夺舍,真是有病,没听过举头三尺有神明么,就这还想振兴宗门?做你的春秋大梦! 但他也一时头疼,虽然他对什么元婴什么化神毫无概念,网文里看过的那些也做不得准,可他对赵雪盈的本事是稍微有点概念的,毕竟这姑娘是真的杀人不眨眼,并且还打伞。 不自觉的把手攥成拳头,啃着指节,他也只能把注意力继续投向监控。他看到那个什么长得很漂亮,却明显不是好鸟的“月蓉儿”取出了什么东西捻在手上,但以监控的分辨率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应月蓉取出的是一根百年冰蚕丝,丝线柔韧,她吩咐萧红燕为自己看护好,便即以真元灌注,冰蚕丝绷直如针,小心翼翼靠近赵雪盈。 赵雪盈眼睁睁看着对方靠近,一双美目无神的睁着,毫无反应。 直到应月蓉将蚕丝轻轻巧巧推入泥丸宫,也没有任何异动,仿佛寒兔剑也知此刻挣扎毫无意义,并未闯来发难。 第九十五章 我是你工人爷爷 泥丸宫后是左右太阳穴,太阳穴之后心窍,心窍之后是双手脉门,应月蓉小心翼翼将蚕丝一一种入赵雪盈体内。 其后转身对萧红燕言说:“师叔,我已用六阴封神术封住她的神魂,使她无法调动真元,夺心散可以不再用了。你再等一下,浑天宗的长老厉双元这一两天就会出关,我向他开口,当可借来他的推星盘。厉长老是化神期的高手,有他的推星盘在,师叔自然可以放心施展手段,不再用忌惮什么本命飞剑。” 萧红燕闻言有点不可置信:“厉双元?他不是出名的怪脾气么,据说除了他亲哥厉天元,谁的账都不买,你竟然跟他都有交情?” 应月蓉眯着眼笑吟吟,看了一眼萧红燕:“师叔怎么糊涂了,哪有什么交情,裙下之臣而已。” 第五个人在监控室里听了这无耻发言简直难绷,真是阳光下没有新鲜事,什么宗主,什么元婴修士,什么化神大佬,说到底不还是浑身的血液只够一个脑袋思考的本能动物。 能把出卖色相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真不要脸,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请问这么厚颜无耻的宗门要怎么联系……等等,自己好像是人家宗门旗下产业的经理? 所以意思是你五大爷辛苦工作,让你们这帮瘪犊子赚钱,让你们吃饱了穿暖了,然后来迫害五大爷的相好是吧?绕了一圈,小丑竟是我自己? 母之,诚彼娘之非悦! 老五泛起了一种拿起扳手闹革命,直接告诉对面“我是你工人爷爷”的冲动,然而对面不是软弱的资产阶级,而是腐朽的修士阶级,突出一个用扳手敲不死。 不幸中的万幸的是,听她们说话,眼下还是有时间的,毕竟那个什么“裙下之臣”出关还要一两天?神逸说后天就带人来营救,或许能赶上? 但是能赶上又怎么样?一个元婴、两个元婴、搞不好还有个什么化神的“裙下之臣”,老神仙能打过就有鬼了。 力敌估计没戏,还得靠我老五想辙智取。 然而怎么智取啊?这么大的实力差距,智取毛线呢…… 神逸把尹楠送回家,兴冲冲的回到家里,算上道外化境里修炼的几天,他已经许久不见自己亲爱的床铺和破沙发了。 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来回滚一滚,美美地睡他一觉,然而时间不等人。 他稍微检查了一下家里的布置,确定稳妥无误,立即盘膝坐好,闭目入定。凝神查阅天宫道经,仍是先前四百一十字,并无新内容可阅,他也不急躁,反复揣摩几次,不多时,果然有一篇“五气朝元诀”映入心田。 神逸将这所谓五气朝元诀从头到尾细细琢磨一遍,反复查验无误后,又复盘了一下自己所处环境,甚至连自己吃饱没吃饱都好好回忆了一遍,实在是在这件破事上踩坑的次数太多了。 五气朝元诀一经运转,五脏之中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便蓬勃运转,丝丝缕缕涌入丹田,那枚阴阳轮转的真气种子沾染到五行之气,仿佛食髓知味,雀跃起来,不肯被动等待,开始了主动的牵扯席卷,将五行之气一一纳入。 真气种子越转越快,五脏从提供灵气的源泉,变成输送灵气的管道,将充盈周身的灵气转化成五行气,再统统灌入丹田中去。 五行之气很快便彻底淹没包裹真气种子,而那种子依旧不知餍足,狂吞猛咽,又将五行气一一拆解分作阴阳,挤压在核心处。 积气成液,积液成块,压块成丹,这个过程原本对修士本身的灵气及结丹之地的灵气都有颇高要求,但神逸早被天罡聚气符撑得满满当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知过了多久,一颗浑圆金丹在神逸丹田里缓缓转动,其中真元浩瀚,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金丹之上仍有阴阳纹理,正是之前真气种子所留印痕,上品金丹一蹴而就。神逸睁开双眼,感觉天地为之一新。 上次筑基用了一两天时间,这次结丹不知耗时多久,神逸看着窗外夜色,心中有一点隐隐的不安,拿起手机看了老半天,仍旧不敢置信。 时间只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结丹是这么快的? 反复确认,真的只过了一个半小时。 无论如何,总归不是坏事,他又重新坐好,搬运真元稳固境界,忙到晚上11点多,准时上床睡觉。 第二天跑去公司,还想着问问马奕峰结丹用了多久呢,结果马奕峰又翘班了,想也知道是在结丹,误了时间,也不知道徐晴大姐有没有急眼踹人把她老公给整走火入魔了,这事情不想则已,越想越真,神逸不禁开始担心马奕峰的生命安全。 毕竟这干儿子的狗命两次都是他救的,真要结丹把自己给结炸了也太让人蛋疼了。 忧心忡忡到10点多,马奕峰突然出现在公司里,神逸感觉看到这倒霉孩子的脸实在是太让人欣慰了,看着马奕峰红光满面,浑然不把迟到快两个小时放在心上的样子,就知道这厮结丹成功了。 然后张炎隆果然立刻刷新,叫了马奕峰和神逸就去办公室里,门刚关好,张炎隆就劈头盖脸对这俩人一顿骂。 神逸被骂得莫名明奇妙,当场就怼回去了:“他迟到你骂我干啥?” 马奕峰正在那眼观鼻、鼻观心、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突然听到神逸怼领导,大惊失色。 正想劝神逸冷静,想起仙子眼下正在危难中,神逸能耐着性子来公司估计都是看在要跟自己集合的份上,劝他冷静?那话咋说来着?对,叫“坏人道心其心可诛”! 张炎隆听到神逸竟敢顶嘴,当场雷霆震怒:“神逸!!!不该骂你吗?外出办公两天,你的外出报告呢?等着我来要?老员工就这个工作给态度?批评你还敢顶嘴,你以为你是老员工我就不敢动你?我告诉你,你不干有的是人干!你要是干腻了,就他妈——滚!” 说着张总就从桌子上抓起一份文件就朝着神逸丢过去,神逸如今耳聪目明,分明看清楚那份文件正是自己写的活动方案。 他轻而易举一把抓住文件,又在眼前看了一眼,确实是印好装订成册的ppt文件。 他把文件卷成一卷,指着张炎隆:“姓张的,你这玩意用我写的文件丢我是吧?老马,你看见了,是他先丢我的!” 说着就一扬手要把文件丢回去,马奕峰大惊失色,生怕神逸在盛怒之下一丢把张炎隆脑袋给铲掉了,连忙一把拉住神逸,大叫:“老哥冷静!别……不值当!” 张炎隆指着马奕峰:“马奕峰你说什么?你也跟着造反是吧?” 马奕峰见这不知死活的玩意居然还火上浇油,一时火气窜了起来,但毕竟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受气包,他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上头,上头了后果不可收拾,硬生生压下八成火气,一边拽着神逸一边大声喊道:“张总啊!我求你少说两句!非得挨两个大嘴巴子才痛快是吧?你要说是我可就不拦了。我回去跟他谈,我回去跟他谈,给您个交代,成不成?” “他敢?”张炎隆一声大吼。 “去你的吧,我可不管了,谁爱管谁管。”马奕峰也被这一声吼给惹毛了,当场松手。 马奕峰手一松,下一瞬间神逸已经一把揪住了张炎隆的领子,他是真有心给丫两个大嘴巴子,但经马奕峰刚刚阻拦总算找回了点理性,也怕俩嘴巴子下去把张炎隆头给打没了。 “姓张的,今天老子给你上一课,知道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不就一份工作么,有本事你开了我,我等你的n+1!” 说着他一甩手把张炎隆扔到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又提起领子一甩手把张总扔回了总监的宝座上。 然后指着张炎隆的鼻子狠狠一瞪眼。 办公室里的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第九十六章 民不与官斗 神逸下手很有分寸,这两手足以把人吓得心惊肉跳,却偏生没造成任何伤害,金丹期的修为就是这么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张炎隆本能地想说自己要报警,但身上不疼不痒,领导办公室没有监控摄像头,突然就觉得自己很被动。 想说狠话,但真是被那两下扔怕了,这个兔崽子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万一这光脚的不要命了把穿鞋的丢下楼…… 空气安静了十秒有余,神逸火气稍消,大步走出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马奕峰小手揣兜,心中畅快不已,神逸真是把他想做不敢做的事情做了个痛快,真特么爽。 “你就这么管理部下的?!这就是你带的兵?”神逸出去了,张炎隆这才敢出大气,朝着马奕峰这个受气包就要宣泄情绪。 马奕峰人都愣了,这张总是真的牛皮,所谓“记吃不记打”就是这个意思是吧? 马奕峰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我基础工资7000。” 张炎隆:“啥?” 马奕峰把手揣兜,上前一步:“我工作10年了。没懂?” 张炎隆皱眉,硬提起声调:“你啥意思?” 马奕峰微微转身,往回让开一步:“没啥意思,我就是说,我这拖家带口的,一般确实也想求个安稳,你要是诚心不让我安稳,哼哼。” 马奕峰就这么盯着张炎隆,边说边往后退,退到办公室门口,又说:“张总,那我先回去给您写外出报告了。” 说完也不等张炎隆回复,开门就走,顺手把门带上,轻拿轻放。 马奕峰刚一出门,门口就有同事凑上来问:“马主任,刚才咋回事?神逸咋摔张总的门呢?” 马奕峰说:“没事,张总让试试门合叶结实不结实。”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楼梯间,马奕峰跟神逸背靠着墙面对着面。 马奕峰露出玩味的笑,跟神逸“谈话”,说:“你这个脾气还有这么暴躁的时候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神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没耐性跟马奕峰磨蹭:“直说吧,姓张的想咋,开不开我?别想让我给他道歉啊。” 马奕峰笑道:“你真觉得我是他狗腿子啊?我那也是生活所迫,刚才我没给他好脸,有啥咱哥俩一起受着呗。” 神逸没想到马奕峰竟然这么讲义气,有点感动又不好意思,嘴脏道:“谁跟你是哥们,我是你亲口认的义父。” 马奕峰被这句话呛得半天没回过味来,想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出“公若不弃某愿拜为义父”来着,自己被自己的二逼劲给逗笑了:“去你的,我让你当真了吗?我敢叫你还敢认啊?” 神逸也心情松快了许多,问:“结丹怎么样?” 马奕峰:“很顺利,上品,你师父太牛逼了,真的,羡慕死了。” 神逸点点头,随即又忧心起来:“顺利就好,赶紧稳固境界,顺便把师兄给的东西都熟悉熟悉,明天师父找来,咱们必有恶战。” 马奕峰也想起来,对面可是元婴期,两个刚结丹的人去干元婴,想想压力就大,但总比昨天还是筑基期要好。 想到正事,神逸说句“等会”,就掏出手机给老五打了个电话。 然而老五没接,这让神逸慌了起来,难不成他昨天盯着对方的时候被发现了,要是这样可真就让神逸把肠子都悔青了。 俩人从小玩到大,又是相依为命,感情比亲兄弟还亲。 一般来说,修士与普通人相差悬殊,稍微有点网文常识或者修炼常识的人,也知道修士之间有矛盾,不能把身为普通人的亲友卷进来。 可是上次与戚应晖起冲突的时候,神逸就没有拒绝老五的插手,原因无他,他神逸的事情,老五没有可能不管,如果实力和位置互换也是如此。 何况这次是师姐的事,赵雪盈不仅是神逸的师姐,也是老五的情人,这事情撞到老五面前了都,是不可能跟老五说危险,就能让他按兵不动的。 但上次对付的戚应晖只是区区一个筑基修士,还是个毫无水平的散修,加上当时老五也只是帮忙买买中药,供神逸调制朱砂,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 这次涉及元婴修士,如果真的一个不慎双方接触了,那可能真会要了老五的命。 神逸越想越慌,越慌越想,那是一条噬心的毒蛇,让人恐惧而毛骨悚然。 他有点失去理智地很快拨通第二个电话,然而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紧接着v信响了,老五发来一条“嘘”,就没了下文,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无论如何,这说明老五没事,至少人还活着,还能骚得动。 神逸心有惴惴地收起手机,等着这货给自己一个解释。 然而这个解释迟迟没来。 当天下午,三十七度酒吧的平均气温超过了两百摄氏度。火灾不严重,但是由于距离营业时间还远,没有店员及时处置,造成火势蔓延,惊动了整条街,消防员及时赶到,扑灭火灾倒是没花太大功夫,没有人员伤亡,只有财物损失,一切有惊无险。 事故原因调查显示,是电路老化造成起火,又恰巧点燃了酒吧的部分酒水,基本就是意外一场,但说明酒吧在物品存放上存在明显的消防风险,到了此刻就已经不叫风险,而是引发事故了。 酒吧的法定代表人萧红燕女士因而收到了紧急传唤,配合进行火情相关的责任认定和调查。 民不与官斗,萧红燕虽然觉得这事发生的时机大有问题,却也只有老老实实配合。 等到一大堆手续走完,回到家门口时,萧红燕勃然大怒,家里门被锯了,室内一团乱,脚印踩得满地都是,柜子被乱七八糟地翻开,裙子、女款西装、内衣、丝袜、化妆品被丢得满地都是,财物损失不小,更重要的是,中了“六阴封魂术”,一直无知无觉的赵雪盈人不见了。 萧红燕脸都气绿了,这是摆明了有人给她玩调虎离山,虚玄子在修真界朋友不少,想来自己机事不密,走漏了风声,被人把虚玄子救走,忙来忙去,落了一场空。 但是救人也就算了,还纵火烧她的酒吧,烧酒吧是为了调虎离山也能理解,居然顺手把她家给偷了,也未免太恶心人了,这是何门何派的邪修,做事能脏成这样? 更可气的是她就算报警,也不能说自己绑来的人被人劫走了,反而要配合调查做笔录浪费大量时间。虚玄子身上有应月蓉做下的“六阴封神术”,暂且不能恢复自由,但若是拖得久了,这可就谁也说不定了。 萧红燕气极,想到门口查看蛛丝马迹,发现连门口摄像头都被人用小学生玩的彩泥给糊上了。凝聚目力细看,彩泥上没有指纹,显然是戴着手套干的。 做事滴水不漏,比起修士更像个惯偷。 但是谁家小偷还知道先烧她酒吧的!肯定是修士,必是修士无疑!当小偷的修士!不要脸! 某个不要脸“小偷修士”正开着车,后座上躺着无知无觉的赵雪盈,他摇头晃脑地唱着戏:“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娘的怎么会这么顺利,现在要怎么办?” “小偷修士”的名字叫第五个人。 他心里有点小纠结,找神逸的话,不知道他准备做得怎么样了,而且就算找他,印象里这老神仙才筑基,也干不过元婴修士啊。这祸水一引会不会直接把神逸给干死? 不找神逸的话,那么问题来了,小汽车的马力能不能跑过元婴修士。 想个屁,又不是没见过后座的女菩萨御剑飞行,当然跑不过了。 第五个人的小脑瓜飞速运转,不能力敌,只能智取,那么智取之后呢,要如何继续智取? 第九十七章 铁石心肠 黔之驴突然叫一声固然是能吓退老虎,然而可一不可再,光打雷不下雨,一旦沦落到要尥蹶子退敌,大抵是要被咬断喉咙的。 老五现在就觉得自己蠢得像头驴,脑袋瓜里翻翻转转无非是怎么巧借官方力量的事情。时间过去这么久,萧总那边应该已经发现赵雪盈丢了,此时还想用什么官方力量调虎离山,只怕对方会硬顶着不应召。 何况他还知道萧总是有个被称为“月蓉儿”的同伙的,这个月蓉儿还是什么合欢宗主,一个凡人对抗仙门一宗? 老五从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女菩萨的在后座上的倒影,限于角度,刚好只能看见白花花的大腿,他不禁自嘲:“哎,狼亦黠矣,而顷刻两毙,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其实也不是他非要轻举妄动,昨天在监控里听得分明,什么浑天宗长老一两天内就会出关,化神期的大舔狗一条,届时就算神逸他们准备好了杀上门又能如何。 何况万一人家当天就出关,等神逸他们到来,黄花菜也凉了。 “要不我去警察局自首,表示自己绑架了个黄花大姑娘?不行,那我坐牢是小,让萧总三言两语把赵老师领回去可就绝了。” “或者我把女菩萨埋起来藏好,自己引开对方?引个屁啊,他们都不知道我是谁,而且等挖出来女菩萨也没命了吧?” “哎呀,草率了,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来着,这个局怎么会这么难?” 老五想着想着,觉得还是得往人流密集处去,万一萧总或者那个什么月蓉儿追来,他就大喊对方是人贩子,用群众的力量让她们社死! 虽然一个大男人喊两个女人是人贩子好像也不是很有说服力的样子,但是她们是真的绑票啊,不但绑票还要夺舍呢! “坏了,万一她们倒打一耙说我是人贩子,我岂不是要被正义的群众当场擒下?”老五以己度人,禁不住踌躇起来。 但他依旧是往商业密集区开着车,毕竟人多的地方,修士不方便动手,要说这判断有什么依据,那就是从来没听说过修士在人多的地方大打出手这种旧闻,既然它曾经一直是这么发生的,未来大概率也得这么发生。 相比于使用自己的修士兄弟,他还是优先选择了用人民群众当挡……当最坚实的后盾。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再联系神逸过来好了,届时也能多一点周旋的力量。 打定主意以后,老五轰了一脚油门,心中略有一些急躁。 “嗯……”一声轻吟如闻天籁,竟然是后座的赵雪盈哼出来的。 赵雪盈感觉头昏脑涨,只是睁开眼睛,就觉得眼前的画面一阵扭曲动荡,泛起一股恶心的涟漪。 “女菩萨,你醒了?”老五惊喜地问道。 “嗯……”赵雪盈闭着眼睛,努力分辨这个熟悉的声音属于谁,会叫她女菩萨的……好像只有一个人,是谁来着? 她有些想不起来,影影呼呼,脑海里似乎有那么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现在我们就去人多的地方躲着,我会喊神逸过来接应我们。”老五一边开车,一边交代着自己的计划。 这段话帮赵雪盈整理思绪,似乎把说话的人对上了号,但她不太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闭着眼睛:“不……别去…别去人多的地方……我们御剑…去……雁…雁洄河上游。” 老五:“什么?什么御剑?你醒了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雪盈眉头紧锁,勉强开口:“知…知道。” 老五:“说,我是谁?” 赵雪盈说:“你是…老公……李…李……李……” 老五心中五味杂陈,吐槽道:“行了,别李李李了,我是小五,跟你相好的,先说好,御剑我可不会,你确定要去雁洄河?” 赵雪盈沉默了片刻,眼角淌下一滴眼泪,说:“确定。” “满足你!”老五一把方向紧急掉头,引来其他司机一阵骂娘,不过他听不到。 雁洄河的上游远离市区,人迹罕至,也不知道女菩萨为什么指名要去那里,但自己先前的计划是作废了。 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没那么快追上来吧,方法还得另想。 然而在那种没人的地方,能有个屁的办法。 办法没想出,冷笑话倒是憋出一个。 “如今我在山里,到了平地再还你命。” 那是汉高祖斩蛇的故事,结果闹得“平帝”时王莽篡汉,突出一个想要赖账没赖成,这故事是谁讲给他的来着? 好像是俞伯听戏的时候说的,这个段子无端冒出,让他怀疑自己这是不是要死了,开始演死亡走马灯了,真不吉利。 不管吉利不吉利,大老爷们既然跟女人说了“满足你”,那就要做到底,他继续驱车向着雁洄河飞驰而去。 出了市区,开在一条沿河小道上,傍晚的阳光出奇明媚,如果不是在逃命,而是在郊游就更好了。 赵雪盈在后座上躺着,半睡半醒,仿佛被抽了骨头一样软在那里,从内后视镜里看去格外诱人。 估摸着时间,就算对方再怎么磨蹭,也该追上来了,毕竟那是修士。除非这帮家伙真的是傻的,这种程度就把他们甩掉了,但仅凭对神逸手段的了解,用引路符即可轻易揪出他们。他不认为这个合欢宗没有一点类似的手段。 危险越来越迫近,办法是半点没有,老五叹了口气。逞英雄虽爽,如果不能一直逞英雄一直爽,会出人命啊。 道旁突然闪出一道人影,老五被吓了一跳,正要去踩刹车,仔细一看竟然是个一袭月白色长裙的漂亮姑娘。老五哈哈大笑,一脚油门就冲了上去。 姑娘似乎也没想到这车见到人不减速反而加速的,惊得睁大了眼睛,一脸无助。 然而老五毫不怜香惜玉,踩着油门就往上撞。 让他失望的是,那个姑娘并没跟他演到底。 不然还想看看小汽车能不能撞死元婴修士呢。 应月蓉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马脚,还是这个开车的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但她并不想站在那里挨撞,毕竟自己身上这件裙子,可是很金贵的。 应月蓉一踮脚腾空跃起,体态轻盈宛如仙子下凡尘,轻轻巧巧避过迎面撞上的车,飘然落地,见车速有增无减,摆明了要顺势逃脱,她嘴角勾起一丝轻笑,屈指轻弹,也不知弹出了什么东西,两个后轮齐齐爆胎。车子一阵失控之后,车尾已经磨在地面上,再也开不动了。 老五一声喟叹,抬眼看着车顶,心中有无限委屈无处言说。 短暂的平静只维持了数秒,他从车座底下抽出一根钢管,就要下车。 赵雪盈双眼紧闭,愁眉紧锁,闭着眼睛说:“小五当心,不要去打,也别管我,能走就走。” “好好睡你的觉,男人的事你少管。”老五提着钢管就出了车子。 一把甩合车门,他用钢管指着应月蓉,大骂道:“他妈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弄我坏车干啥?不知道车是男人的第二个老婆?” 应月蓉身为合欢宗主,媚术深厚,哪个男人到她面前不是温声软语,服服帖帖,万没想到今天遇到这个男人竟是铁石心肠,先开车来撞自己,后拎着钢管为了一辆破车要跟自己算账,感觉颇为新奇。 老五明知双方实力悬殊,自然不敢上去就打,手里拿根钢管,纯粹就是给自己壮胆用,真的下了车,也就远远地停了下来。 他用钢管敲打着手心,吊儿郎当抖着腿,说道:“我这车没上保险,你可别指望走保险了事,说吧,你要怎么赔我?” 应月蓉看过的男人无数,这种又怂又贱又嘴硬的妙人却不多见,当下莞尔一笑,手托着肘,指挠着唇问道:“你为了虚玄子这么拼命,是她的男人?” 第九十八章 当真是胆大包天 时近傍晚,云霞遮天。 云霞之上,神逸御剑而行,心焦如火。 班还没下,卡还没打,但是顾不上了,下午的时候因为联系不上老五,他连应付张炎隆的心情都欠奉,跑到大厦顶楼,试着用引路符找师父,既然金丹已成,也算完成了师父定下的指标,早点出发总是好的。 计划很美好,一执行就不是那回事了,师父境界太高,神逸小小一个金丹境,画出来的引路符根本就寻不到师父的气机,死气沉沉的。激发了引路符符力,不论怎么扔都只会原地打转往地上掉,一度让神逸怀疑师父是不是跑去土遁了。 马奕峰在旁候着,什么忙也帮不上。 一筹莫展之际,神逸手指上的储物指环嗡嗡震动,还不等他仔细查看,一把寒兔剑从中飞出,剑在空中旋转两圈,投往东方疾飞而去。 神逸见状根本来不及思考,唤出应龙剑,踏剑而飞。 “神逸——你去哪?” “不知道!” 寒兔剑飞得极高,神逸也硬着头皮跟得极高,高空之中罡风烈烈,他连忙放出真元裹护自己与应龙剑。 虽然不知道寒兔剑为什么有此异动,但必是师姐所为却毫无疑问,师姐有难,师姐要剑,所以师姐一定需要人帮忙。 这个理由是飞在空中以后神逸才堆砌出来的。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动作比脑子快,应该拽上马奕峰一起的,现在想到也晚了。 第五个人看着对面施施然问话的应月蓉,越发紧张,他吞了吞口水,硬演:“什么虚什么?我听不懂,你把我车弄坏了,赔钱!” 应月蓉掩嘴轻笑:“你若不知道谁是虚玄子,又怎么知道车是我弄坏的,又怎么敢见我就撞?说谎之前,多少打些腹稿,别人才好配合你呀。” 老五脸黑了,眼前这修士看上去好像不太笨的样子,又那么厉害,这可怎么应付? 他讪讪一笑:“那个…美女…仙子,呃,你看我现在承认错误,还来得及不?” 应月蓉微微蹙眉,佯嗔道:“你手里提着家伙,敲敲打打,像是承认错误的样子吗?” 老五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紧张了,手上动作没配合到位,赶紧背过手,把钢管藏到背后,呲着牙笑得像个杰瑞。 应月蓉挑眉盯了他一眼:“嗯——?” 老五知道不能蒙混过关了,只好把钢管轻轻放在地上,继续笑。 “孺子可教。”应月蓉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骤然变脸,面笼寒霜一声轻叱:“跪下!” 她是一只脚踩在化神门槛上的修士,这一声轻叱是含怒而发,直击心神,老五毫无修为,只觉脚下一软,眼前一花,人已经跪在地上。 他双手拄地,回过神来时,恼羞成怒,挣扎着就要起身,然而合欢宗主毫不把普通人的愤怒放在心上,她有心折辱对方,屈指又一弹,一道气劲凭空打在第五个人刚刚撑起的腿上,打碎了他的膝盖。 “嘶…………啊……”老五疼得冷汗直冒,然而明知无法爬起来,他还是咬牙挪动另一条好腿,非要站起来。 空气中嗤一声响,老五的另一块膝盖应声而碎。 “啊……草!啊啊啊——!哈哈…嘶…哈哈哈……”这是预料中的结果,然而疼痛不会因为有所预料而稍减,老五疼痛难忍嚎出声来,可他又硬要顶着疼痛笑出声来。 应月蓉眉头微蹙:“你想在我面前装硬汉?恕我直言,区区一个凡人,不配。” 老五却坚持笑着大喊了一声出来:“哈哈哈!打得好,你打得好呀!哈哈哈哈!啊——疼死老子了。” 应月蓉问他:“打得好?你以为硬撑着说两句反话,我就会心存敬畏吗?你且说说,如何好法,说不出来,我便拔掉你的舌头。” 老五一边喊痛一边哈哈笑着:“你打断我一条腿……我就…就已经站不起来了。可要我…跪你这种妖女,打死我也不乐意……你打断我另一条腿就正好,这样就不是我要跪你,我只是站不起来,哈哈哈哈……你说……你说是不是打得好?” 应月蓉眯着眼睛看着他,细细回想,确实如他所说,这个男人的确是勾引自己出手打碎他膝盖,自己的确“中计”,于是她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棋差一着,你的舌头保住了。命能不能保住,却是另一回事了。” 随后她向着小车扬声道:“虚玄子,我知道你已经醒来了,但中了我的六阴封神术,就休想以神魂驱动真元。你的男人还不错,自己出来臣服于我,我就留他性命。否则会怎样,我想你能猜到。” “不准出来!不准出来!我不准你出来,你听到了吗?”老五声嘶力竭地对抗。 应月蓉毫不在意,随老五大呼小叫,如此境地之下,虚玄子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车内暂无动静,应月蓉却很有耐心,既然师叔打定了主意要夺舍,她便帮忙磨去虚玄子反抗的意志,如此也能为师叔降低几分风险,那个男人是死是活无关紧要,活着的比死了的好用。 “第五?竟然是你?”一声惊呼从后方响起,转瞬之间,萧红燕也出现在了现场,看到被制伏在地的酒吧经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老五抬眼看到老板,啐了一口:“嘿,你不会要问我,你待我不薄,为什么背叛你,这么烂俗的话吧?” 萧红燕面若寒霜盯着他,怒气勃然,抬手就要打死他,却被应月蓉拦住:“师叔且莫动手,我倒要看看,虚玄子到底要不要她男人的命。” 萧红燕闻言放下手来,却一把抓起老五的领子:“不可能!赵雪盈的底细我查得一清二楚,明明没有你!怎么会漏掉你?你说,为什么是你?” “吐——哈哈哈哈哈哈哈。”酒吧经理趁着被抓住领子,赏了老板一脸口水。 萧红燕大怒,一掌抽到他脸上,却硬是控制着力道,只打得他牙齿飞出三两颗,满嘴是血。 老五又用血去吐她,这次萧红燕已有防备,闪身躲开,怒喝道:“你想找死?!” 老五大笑:“我只是觉得你不敢杀我,哈哈哈哈。” 应月蓉瞥了他一眼,这男人,又让他说中了,当真是胆大包天。 于是她大声说道:“虚玄子,看来你对这男人也不放在心上,那我就不替你心疼了。师叔,我数到三,如果虚玄子还不出来,这人随你处置。” 车门咔嗒一声被打开,一只雪白小手将其推开。 应月蓉微笑着点点头,却继续施压,大声计数:“一!” 老五并不想死,看到女菩萨开门要出来,又着急又庆幸,骂了句:“操,这种时候你重情重义个屁啊!” 赵雪盈努力挪动着,半个身子探出车来。 应月蓉得意的继续数:“二!” 赵雪盈看了一眼老五,将他跪在地上的背影深深刻在心里,向外一扑,滚落在地上,一身干净的旗袍也沾满了尘土。 她扶着车身勉力站起来,有气无力看着两人:“两个修士……欺负一个普通人,合欢宗……真是到头了。” 这话戳到萧红燕痛处,但宗主在前,她不便发作。 应月蓉也面色不善,她的养气功夫却比师叔好很多,她伸手掐住第五个人的脖子,说:“合欢宗怎样,轮不到你来说,我只问你,要不要这男人的命。要就自己跪在我面前,不要,就随你便。” 赵雪盈有气无力地看着她,用手推开车身,身子摇摇晃晃,老五看不到她的动作,心中着急,突然眼前一亮。 他看到一把飞剑凌空而至。 应月蓉感觉到背后劲风,心中大惊,连忙丢开人质闪身躲避。 她动作奇快无比,电光火石间让开一个身位,飞剑从她原来所站的位置飞过,一剑刺入赵雪盈胸口,将她刺穿。 第九十九章 我们并肩作战 老五重重甩在地上,也许是伤患太多,他反而不觉得痛,然而眼前的场景吓得他亡魂大冒——赵雪盈竟然被她自己的飞剑前进后出,生生刺穿。 萧红燕和应月蓉也是心有余悸,应月蓉本以为是有修士来袭,没想到只是一把飞剑,但赵雪盈明明应该无力御剑才对…… 不过眼下飞剑反伤其主,垂死挣扎,弄巧成拙,可发一笑。 然而她刚要开口羞辱,以摧残对方意志,却发现大不对劲,赵雪盈身上的气势暴涨——这完全不对,这不是弄巧成拙,她要…… 破境? 在六阴封神术的封锁下破境? 赵雪盈手握着插在身上的寒兔剑剑刃,身体仿佛被什么力量牵扯,悬浮起来,剑锋无血,她是真的要破境。 应月蓉双手揉出一道阴雷,就要打断赵雪盈突破,同时向师叔大喊:“拿下那个男人!” 萧红燕起手去抓第五个人,却听背后一声怒喝“看剑!” 神逸已经手持应龙剑,从天而降。 “天行势!”他大喊招名,输出靠吼,打出的却是一招荡气回肠的冲波势。 剑如冲波裂岸,滚滚向前后劲不竭。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萧红燕一眼看出神逸不过金丹初期修为,倒是这一剑颇有可观,能挡不能让,否则剑势如洪水宣泄,越冲越强,反而不易对付。 她反应极快,一力降十会,以元婴期强大真元为后盾,手指如钳捏向剑刃,另一掌印向对手胸口攻敌之必救,如此一来应能逼得这个金丹小辈弃剑而退。 与此同时,应月蓉也将阴雷射向赵雪盈。 然而应月蓉却看到不可置信的画面,阴雷竟然缠着虚玄子周身游走了一两圈,并不钻进她七窍,反而直飞冲天。 细看之下,原来虚玄子周身护体剑气已成,直冲霄汉,穿云荡霞,正是这股剑气使她悬浮半空。 再转眼看向萧师叔,竟然也看到萧师叔一捏以掌尽皆落空。 原来神逸看到对方动向,已知这一剑绝难命中,他不敢跟元婴修士来硬的,取巧将应龙剑收入储物指环,脚踏四象步法,一扭腰堪堪避过对方一掌,从腋下钻过去就向着老五欺近。 萧红燕反应何其之快,见神逸竟然凑向地上的第五个人,被气到发笑,抡开漫天掌影压下,这次不相信这金丹小辈还能以巧变步法躲过。 神逸重新从储物指环里取出宝剑,使一招艮山势,仿佛山从人面起、护定周身就要固守。 “不自量力!”萧红燕见这小辈竟敢硬挡自己掌风,大声嘲笑。 然而话音未落,她就发现不对,想要做出反应已经晚了,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气浪喷涌不绝。 虚天子早前有言:“应龙剑不够暴躁,这是爆炸剑,一砍一爆炸。”神逸先前见她想要空手夺剑的时候,就已经恶向胆边生了,一收一放之间,已经很换了宝剑。 天宫道合体期器修做出的东西,就算是给神逸这种小菜鸟使用的,也不是元婴修士消受得起的,何况刚刚那漫天掌影与爆炸剑击在一处,按照一砍一爆炸来说,已经炸成了鞭炮。 神逸也没见过爆炸剑发威,但师兄提醒过他,要配合金刚符使用,就知道这玩意肯定会伤到自己人,激战之间拿不出金刚符,他直接驱使法则,凝滞时间,将爆炸余波尽数挡在身外,护得自己和老五无虞。等爆风散尽,不过短短数息,倒也不是撑不住。 此时撤去法则,失去了爆炸源的空气乖的不像话。 其实神逸掌握的法则还很粗浅,说是时间法则虽然也不算错,却难免大吹牛皮之嫌,简而言之,制敌不足,唬人有余。 这一阵爆炸猝不及防,萧红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自己比自己反应快,爆炸因她掌风而起,她就没有回避的余地。百忙之中运足真元护体,以合欢宗飘絮步的身法卸力躲避,直退出数百米远才堪堪卸掉威力。 停下来时,她双掌早已血肉模糊,双臂袖管尽碎,然而区区外伤还不足道,更可怕的是内伤,爆炸震荡脏腑,鲜血从七窍之中汩汩而出。 不光是萧红燕,应月蓉离得太近,也没讨到好去,所赖她修为在萧红燕之上,不论反应速度还是飘絮步的功力都在师叔之上,只被震出轻伤,心爱的月白长裙却无论如何也保不住,被爆风扯得不成样子。 老五的车也被掀翻到路边,玻璃尽碎,铁皮变形。 神逸早已趁机背起老五,说:“好兄弟,我们并肩作战。” 老五浑身疼痛,满嘴是血,兀自吐槽:“你是不是以为我没看过电影,这特么太不吉利了。” 神逸说:“你将就下,不然难道把你摆在地上。” 老五想了想,眼下好像只有神逸背上是最恰当的观战座位,于是双手抱紧他脖子:“行行行,你好好打,不跟你斗嘴。” “你是谁,报上名来!”应月蓉衣衫凌乱,心中大为恼怒,喝问脱口而出,打定主意必要给他好看。 神逸用剑一指应月蓉:“天宫道,虚黄子,第五良人是也!” 老五在他耳边轻轻骂了一句娘。 “天宫道?第五良人?你以为搬出天宫道的名头就能保住你?”应月蓉含怒出手,合欢宗主可不比寻常散修,即便天宫道这些年讳莫如深,她也曾经听过,但据说天宫道道统已绝,这小子十有八九是扯虎皮拉大旗。 元婴巅峰一击何其可怖,应月蓉先前注意力都在赵雪盈身上,神逸还不觉得,然而同样是合欢宗的仙风掌,出自应月蓉之手和出自萧红燕之手神韵大有不同。 神逸只觉得这一掌看似直直打来,却绵里藏针、直中藏变、阴阳并济神妙无穷。接不下躲不开,有心以爆炸剑格挡退敌,却又分明知道对方绝不会一掌拍在爆炸剑上,如了自己的意。 仿佛是待宰羔羊,神逸一动不动,一方面是真的躲不开,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相信师兄。 应月蓉的仙风掌近在咫尺,一面黑镜却从两人之间凭空而现,应月蓉一掌打在镜面上,本以为金丹小辈的护身法宝又能有几分成色,当可一掌打碎,不料黑镜上水纹涟漪一漾,镜中显出另一个应月蓉来。 一掌之力尽消,旧力已去新力未生,镜中的应月蓉毫不客气,一掌仙风掌破境而出,狠狠印在应月蓉胸口。 应月蓉身形根本来不及做不出反应,加上仙风掌本就变化万端难以卸力,被这一掌打得结结实实,经脉如被风刃狠狠犁过,喷出一口血,不受自控的飞退,怎么也想不通,金丹小辈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可怖的法宝。 所谓“趁你病要你命”,神逸老实不客气,叱一声“疾”御剑追击,他背着老五,自己扑上去风险太大,便仅以爆炸剑出击,一剑直指应月蓉咽喉,应月蓉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勉力以飘絮步拗动身形。 爆炸剑从她颈边擦过,应月蓉心知背后必然传来爆炸,不顾经脉受创,果断鼓荡浑身真元,硬抗身后袭来的暴风,果不其然刚好挡下。 然而心中警兆大起,她不禁扭头看向虚玄子。 赵雪盈不知何时已经从身体里拔出了寒兔剑,以剑指天,翩然若仙。 一声脆响,金丹破,元婴出。 应月蓉不能理解,为什么被六阴封神术封印神魂的虚玄子可以强行突破,还能给她如此强力的危机感,不容细想已经从储物指环里取出一阴一阳两柄短剑,阴长阳短,双剑并起,使出合欢宗的和合剑法,一招“阴阳乂”抢攻而上。 赵雪盈眼眸清澈,再不复之前虚弱,见对方双剑攻来,朱唇轻启:“半步化神,能奈剑修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