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店长捡到的猫咪小姐》 第一章离别、和好 钟宁星回到家时让她崩溃的不是地上的一片狼藉,也不是父母扭打造成的对方身上的伤,而是躺在地上抽搐不止、浑身带血的小狗。 她踉跄着扑倒在可乐身旁,将它抱进怀里,脸上却是没有一点儿神情。 已经近乎于麻木的思想把她牢牢地钉在了原地,抬眼看去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两人,问道:“谁干的?”语气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让人猜不出她现在的心情。 “你这孩子一进门不知道先关心关心我,反倒把那个快要死了的畜牲当成宝贝旮瘩,真是白养你了!白眼狼!”钟宁星的父亲钟建欢率先开口,越说越激动,最后横飞的唾液都溅在了钟宁星的脸上。 母亲花琇兰在此时放下手机来哭哭啼啼地跟钟宁星诉苦,不过大多也是责备她的话。 钟宁星扯着僵硬的嘴角笑了笑,眼角流下来的泪水顺着脸颊掉进了她自己的嘴巴里。可乐还在呜咽着挣动,钟宁星也不愿跟他们废话,直接抱起可乐来冲出了家门。 她无暇顾及那扇门后的谩骂声,只一心想要救活这个陪伴了自己五年了的小泰迪狗。 这个小区前面就有一家宠物医院,钟宁星也顾不得马路上来回疾驰的车辆,大步流星地跑了过去。 夜里十点多只剩下两名医生和院长在值班,钟宁星将可乐抱进去的时候,这正悠闲地喝茶的三人立马站了起来,看着她怀里遍体鳞伤的小狗心脏极速跳动了起来。 “快把它放手术台上,下面铺上尿垫。”院长方鹤川拍了拍身旁两人的肩膀,“小星,怎么弄的这是?” “我爸打的,我不知道过程,晚上回家的时候就看它这样在客厅里躺着了。”钟宁星在此刻终于不再紧绷着神经,卸下防备放声大哭了起来,“方院长求您救救它。” 方鹤川摆摆手,戴上医用手套给可乐开放气道做心肺复苏,另外两人负责弄伤药和给它连接上监护仪。 可乐其实已经在进入医院之前断了气,所以监护仪上的各项体征都是冰冷的数字零,钟宁星看着那数字犹如雷击般痛苦,上前抚摸可乐没有被伤到的后脖颈,没有想象中的一片冰凉,而是还有一丝温热。 她觉得这小狗的生命现在还是鲜活的、血管还是跳动的,但又不得不信几乎没有出错率的机器。 五分钟的心肺复苏过后,小狗依旧没有生命特征,哪怕是明白可乐已经死掉了,但方鹤川还是想给钟宁星一个希望,也给自己一个希望。 于是他直接捧起来有些扁的小狗脑袋来对上嘴进行人工呼吸,又是一个漫长的五分钟过去了,可乐的身子不再是温热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 方鹤川的眼眸黯淡了下去,脱掉医用手套,对上钟宁星充满水汽的眸子,如鲠在喉。 值班的另外两人除掉监护仪,找来了一块白布给可乐盖在身上,异口同声地道歉:“对不起,钟小姐……” 钟宁星嘴角颤抖着,紧咬住牙关不再让自己流泪,随着她心底的暴风雨逐渐平静下来,嘴角也重新挂上了一抹笑容。 方鹤川觉得那笑比哭得撕心裂肺还要骇人,他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孩儿,正如他看不透自己的心思一样。 心头的刺痛让钟宁星越来越清醒,她颤抖着深呼出一口气来,说道:“我想把它做——算了,您帮我弄一下可乐的殡葬吧,留一颗牙齿给我。”她本来想说把可乐做成标本,转念一想自己没有固定住的地方,拿回家去的话指不定会让家里人怎么糟蹋。 它都死了,我也别再祸害它了。 好了,现在就连钟宁星唯一在意的都失去了。 她嘴角的弧度又大了几分,像是对自己的嘲笑,眼中闪着的点点晶光刺痛着方鹤川的心。 “好,明天我就给它入殓,到时候你帮它挑个好看的小盒子。”方鹤川边说着边去洗手池边洗了洗手,站在钟宁星身后欲想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番,但几经犹豫下还是将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两名值班的宠物医生见状将裹着白布的可乐抱到冷藏室里去了,钟宁星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哀哀喊了声“可乐”。 “方院长,明天我一块把钱付给你,你们这儿不是十一点下班嘛,快到了。”钟宁星抬起下把来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经是十点五十八分,“我就先走了,回见。” “哎!不用付钱的……”方鹤川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钟宁星便已经踏出了自川宠物医院的大门。 两名医生安置好可乐后回到方鹤川身边咋咋咋舌,其中一个身着常服的男生——南子源问道:“老大,小宁星还没原谅你呢?” 另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女生也叹气道:“老大,你就不能哄哄她啊?去主动安慰安慰啊,等着人自己主动和你和好呢?” “就按夏拿拿说的来就行,老大,这事儿……确实是你……” “停停停,打住!你俩今晚看店,加班费等会儿转给你们。”方鹤川脱下工作服,从门口的衣架上取来件黑色大衣套上,“我走了哈。” “快走不送!”两人异口同声道。 钟宁星没有走远——家里的状况目前一团糟,比起回去那个地狱还不如流浪街头。她就在小区门口的绿化带前蹲着,双手环抱膝盖,将自己的脑袋埋了进去。 方鹤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钟宁星自己一个人搁那里哭呢。这个女孩儿总是带着刺,让别人以为自己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实际上心肠很软。 “小星,对不起,之前的事是我不好。”方鹤川跨过绿化带与钟宁星并排蹲下,“咱们和好吧。” 钟宁星闻言抬起脑袋来,眼角带了一抹红晕,看到方鹤川一脸歉意后又将自己的脑袋低了下去,说道:“您可没错,是我错了。”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十分委屈。 其实这事儿两人真的算不上谁对谁错。 就是上周钟宁星身无分文,太饿了,又不能偷不能抢的,就去翻垃圾箱旁边找吃的,未遂。 因为被方鹤川碰到了,他问她为什么要翻垃圾,钟宁星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窘境,两人就因为这事吵了起来。 何不食肉糜……我真该死啊。 当天晚上方鹤川就抽了自己两个大比兜。 “对不起,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当初我的态度太差了,可能吓到你了,真的很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没钱了可以跟我说,不用去……”方鹤川换了个方向,蹲在钟宁星面前,“小星,你要不打我一顿出出气?” “你当街翻两个跟头然后大喊‘我是傻子’,我就原谅你,我们就还是好朋友。” 钟宁星虽是冷哼一声,但笑意就要溢出嘴角。 方鹤川一见机会来了连忙飞跨出绿化带在小区门口连翻了两个跟头,随后然后一句“我是傻子”也紧跟着飞出嘴边,没有半点犹豫。 翻完后跟在看自己的路人们双手合十说了声抱歉,待路人收回诧异的目光后,他又和猴儿似的蹦进了绿化带里。 若不是这人丰神俊朗的脸和一八九的身高搁这儿撑着,周围的人非得说一句“神经病”再走不可,当然也有吐槽的路人:“好好的一帅哥脑子坏了”。 第二章暂且收留你吧 “你真会翻跟头啊?”钟宁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那时方鹤川也是好心。 “那当然,小时候我还学过武术呢,哎对,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上下打量了钟宁星一圈,没看到女孩儿身上有伤口便松下了一口气来。他刚认识钟宁星时是在一年前,也是他这家宠物医院刚搬来这里的时候: 她带着满身的可洗纹身贴画去跟小孩子抢棒棒糖吃,本来稚嫩的娃娃脸被钟宁星画上了浓厚的欧美装,有些违和,她还顺脚踹了一下方鹤川医院门口放着的宣传立牌。 正蹲在门口扒饭的方鹤川为之一震,他险些以为是债主追踪千里来砸摊子的,抱着饭盒拔腿就跑。 “他俩又吵架了呗,钟建欢泄愤把可乐打死了。”钟宁星蔫蔫道,“是我对不起可乐,要不是当初我非要把它买回家,说不定它现在在别人家享福呢。” “呸呸呸,你可不能这么想,可乐能被你买回家是你们两个之间的缘分,缘分这东西可没有后悔一说。再说可乐跟着你的这几年你把它照顾的很好啊,你别看小狗每天呆呆傻傻的,但是心里边明白着呢——你就是它最好的无可替代的主人。” 方鹤川当宠物医生也干了得有三四年了,安慰逝去的小动物的家属这件事还是比较拿手的,这是他第一次庆幸自己是一名合格的宠物医院院长,能够让自己有更加了解钟宁星的机会。 这个傻姑娘身上的特质方鹤川到现在都还没看懂,但那种第六感促使着他去接近这个女孩儿,然后将她拉出深渊。 但他有时候也会退缩——同身处于深渊里的人怎么能救的了另外一个人呢。 就比如现在,小区前的暖调黄灯随着时间的走动越来越昏暗,他眼前的事物也逐渐模糊起来,像是高度近视般看不清东西,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片的模糊大色块。 钟宁星听到安慰后也算是想开了些,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伤心,但对自己父亲的恨意却又增添了几分。 从她记事儿起钟建欢就开始家暴了,每次把她和花琇兰打的头破血流才肯罢休,花琇兰尝试过报警但最后都以调解告终,后来她也在钟建欢的拳头落下来时敢于摸出棍棒来反击,两人逐渐成了从单方面家暴变成了互殴。 “今晚方院长的自川宠物医院的员工宿舍能否收留我一晚呢?”钟宁星真诚发问,看着方鹤川迷蒙的双瞳解释道,“我被那厂子辞退了,除了家以外无处可去。” 而她宁愿流落街头也不愿意回家,但好在今天晚上十点多了还能碰到方鹤川在医院里,一般八点之前这人就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好啊,明天你就入职自川宠物医院,不会不要紧,先从后勤做起,月薪五千。”方鹤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语气放松下来,“正好我们缺个端茶倒水、喂狗粮的小吉祥物。” 月薪五千!就只用端端水、喂喂宠物,钟宁星的眼睛都亮了,连忙点头答应。 “所以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怎么不说话?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是真的缺人。”长时间没听到钟宁星回答,方鹤川不禁有些慌张,生怕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又惹钟宁星不开心了。 在黑暗下他涣散的瞳孔叫人看不出来。 钟宁星站起身来皱眉嘟囔:“没看见我点头呀,还是说你故意的,就等我说‘同意’两个字呐?不知道我脸皮薄嘛……”撒娇的语气如黑夜里的一束光般照在方鹤川身上,透露两人的暗戳戳的欣喜。 “好了,咱们回去吧。”方鹤川也站起身来,“坏西瓜、坏西瓜,打开手电筒。” 他手里的手机后置灯孔骤然亮起,他举起手机借着微弱的灯光拉起钟宁星的胳膊来往外跨步走去。 “你为什么要给你手机取名叫坏西瓜啊?” “因为……因为顺口呗,还能因为啥。” 两句话的功夫两人就穿过马路回到了宠物医院,里面灯火通明,夏拿拿和南子源也还没睡,在二楼给一些受伤的小动物换药。 “呦呦呦!拿拿你看这是谁啊?怎么还把小宁星带回来了?”南子源刚忙活完手里的活儿转身就和方鹤川对视上了,还不忘拍拍身旁夏拿拿的肩膀,耳语,“看来人是哄好了。” 夏拿拿的目光锁定在方鹤川拉着钟宁星的手上,一脸姨母笑,调侃道:“不容易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方鹤川主动去拉女孩儿的手,啊不,是胳膊,太惊奇了。 也不怪夏拿拿的反应这么强烈,那是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自己的好老板与哪个女生有过肢体接触。 “咳咳,忙完了就回家吧,在这儿住下也行。明天开始,钟宁星就是咱们团队的一员了,主要负责后勤事务,作为自川的吉祥物。”方鹤川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有那种小孩儿装大人、领导的那种拙劣演技。 “走喽走喽,回家睡大觉!” “拿拿,等等我,我送你回去吧!” “滚滚滚,谁要你送?” 两人打闹着出了医院大门,已是凌晨两点多,路灯尽数灭下,整条街上只有方鹤川这家店还亮着。秋风萧瑟,杨树叶落下窸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方鹤川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说道:“员工宿舍在二楼的最里面,我带你去。” “哦好。” 钟宁星跟着他走向走廊的尽头,二楼最多的是宠物的病房,其次是监察室,一股消毒水味充斥着她的鼻腔,路过时还有没睡下的小狗小猫叫唤几声和她打招呼。 钟宁星的手机快被花琇兰打爆了,她草草回复了条消息:上班的地方包住,这几天我就不回家住了。 方鹤川这家医院虽然不大,但员工宿舍的配置还挺好的,一间屋里面有两张床,空调洗浴间应有尽有。钟宁星庆幸认识方鹤川这么善良的爱心宠物医生,热衷于收养流浪的小动物,要不然自己这个高级动物就要流落街头了。 自川宠物医院的营业模式是晚上十一点下班,其余的时间遵从值班自愿原则,刚开始营业的那段时间确实是有不少员工为了加班费值夜班,但是现在的话就都懈怠了,除非是被拨打了应急电话离家近的员工会赶来。 方鹤川在郊区有一套房子,平常大部分时间也还是会选择住在员工宿舍里,方便又省时间。 灰蓝色的矮柜上放着一个原木色的相框,里面的女孩儿是稚嫩的模样,他隔着玻璃相框抚摸着那女孩儿的脸颊,说道:“哥想给你找个嫂子,但……唉,睡觉啦,晚安。” 这女孩儿是方鹤川的亲妹妹方妤遇。 第三章恒温的动物与冷血的人 “老大、小宁星来吃饭啦!” 南子源早上六点就到了院里,上二楼砰砰地敲方鹤川的屋门,只要是他自然醒早起了后就会买着吃的早早地来到店里敲老板的屋门,方鹤川也早就习惯了。 南子源是老员工了,从一开始方鹤川开始干这行起他就跟着。 方鹤川懵懵地坐起身来,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挠挠鸡窝头给南子源开了门,说道:“你小声点儿,别吵醒小星喽,你这大嗓门真是不出去做宣传去就白瞎了。” 说罢,方鹤川抬脚虚踹向南子源。 钟宁星睡眠浅,早就被南子源的一顿轰炸给吵醒了,这会儿正趴门口听墙角。 她昨晚查阅了不少关于怎么照顾小猫小狗的资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要是真什么都不会干,那她也不好意思的在这里待下去。 “这么关心她呀?我说你要是真有那个心思,就赶紧跟人小姑娘说呀,别等她被人挖了墙角才后悔莫及。” 南子源掏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嘴里的话语有些嘟囔不清,但方鹤川和钟宁星两人也都听的真切。 “去你丫的,赶紧吃了干活去!你还是多想想怎么追到人拿拿吧。”方鹤川嘴角微微抽动,拍了下南子源的后脑瓜。 南子源抱着属于自己的一袋小笼包,并将装有两份油条豆浆的袋子塞到方鹤川手上后仓皇而逃,还不忘喊道:“你可以跟小宁星说这饭是你帮她买的哈!” “快吃你的饭去吧,别逼我拿鞋底子抽你!” 钟宁星牢牢捂着嘴憋笑,生怕漏出来一个音被方鹤川当场抓包自己偷听墙角,毕竟两个房间只有一条狭小的走廊之隔,这门的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 不过南子源调侃方鹤川的那些话她都听进了心里,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儿何尝不憧憬一场甜甜蜜蜜的恋爱,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装不下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就好像是她本柔软的心脏被原生家庭的打击包裹上了一层水泥,现在连能把自己塞进去的裂缝都没有,就别提去装其他的人了。 在外人眼里看来她是叛逆的,是个街头小混混,却只有自川宠物医院的人才明白钟宁星那颗被水泥包裹着的柔软。 八点钟上班的铃声一响起,钟宁星就以一个漂亮的漂移从楼梯拐角处滑到了前台处——地板太滑没刹住脚步。 前台小姐姐看着这个熟悉的陌声新面孔愣了愣,嘴角扯起一个职业假笑。 “啊,你好你好,我是新入职的。”语落,钟宁星飞速逃离这尴尬的场面。 今天她扎的是甜酷辣妹双马尾,还带两个用头发缠的蝴蝶结的那种,没有工作服就穿的常服——一身粉黑色搭配的机装风套装。 挺好看的,就是确实不适合宠物医院员工的打扮,还是得尽快给她定做一套衣服。 以上是方鹤川的心理活动。 “小星!子源给你买饭了,刚才有点凉,我就帮你热了热。”方鹤川将手里装有油条的盘子和一杯豆浆递到了钟宁星手上。 热了热?宠物医院里有微波炉?! 钟宁星带着疑问皱眉问道:“咱们这里还有微波炉呢?” “嗯,有啊,往东走五十米左拐那道小红门后面有个厨房。”方鹤川如实回答,“就是我闲得慌的时候,就给大家做点甜点,当做下午茶什么的。” 荒谬中带着一丝丝合理,嗯,是个好老板!话说钟宁星还挺期待能吃到方鹤川做的甜点的。 “那我等会儿吃完饭后需要做点什么?” “和我去负一取可乐,然后将它火化。” “好。” 钟宁星说这个字的时候脸上波澜不惊,但心里是痛的,那种千刀万剐般的疼痛吞噬着她的神经,深呼出一口气来后笑着走开了。 她找了个没有人的墙角处蹲着吃早餐,冒着油水的油条下肚,一些记忆像无形的电影似的在她眼前播放着:以前买了油条时会和可乐分着吃,那小馋狗有时候能自己吃下两大根油条,然后被撑得都懒得走路。 往事重忆,心里大抵是难受的,泪水从钟宁星的眼角滑落,滴到手中的油条上,让酥脆的它变得柔软了些,一些细碎的呜咽声从她嘴角溢出,往嘴里塞食物的频率不禁又增加了几分。 直到开始胸闷呼吸不畅,她才堪堪止住眼泪。 “医生!医生!救救我的小咪咪!” 一个大娘抱着浑身是血的小白猫急匆匆地进了院门,前台按下紧急按铃呼叫南子源、方鹤川和主要负责给动物做手术的两名医生,两人匆忙下楼从大娘手上接过奄奄一息的小白猫。 方鹤川问道:“怎么伤的?” 方鹤川抱着小猫一路狂奔到手术室里,将它交接给手术室里的医生,南子源和那位大娘随后才赶到。 “它自己不小心从楼上掉下去了,哪儿知道摔这么严重啊。” “几楼啊?”南子源继而问道。 “好,好像是……四楼,对,四楼。” 四楼的话对于小猫来说只要头部不着地,受伤这么严重的情况几乎不存在,而且刚才方鹤川看小猫的头部没有一点损伤,倒是脖颈部和后腿上有两道不自然的伤。 他将目光移向南子源,南子源像是在肯定什么似的点了点头。随后南子源问道:“大娘,您给它买保险了没?买了的话这次住院的费用能省一大半多。” “买了买了,这是我女儿的猫,她给买的,这个我明白。”大娘的话语里有些许轻松和得意,听着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原来是她女儿的猫啊,怪不得连叫啥都不知道,只喊它小咪咪。方鹤川揽过南子源的肩膀,低声耳语:“又一个骗保的,还不是她自己的猫。换上衣服去手术室里给他们帮忙去,务必要救活。”不然麻烦大了。 小猫的生命力顽强,那两道伤口虽然看着骇人,但是通过救治能救活的概率少说也有个百分之七十。 “行,您先去窗口处缴费吧,前台估计已经上传了档案,该交多少钱他们会告诉你。”方鹤川用下巴指了指前台旁边的缴费窗口。 那大娘接着就不乐意了,大喊道:“你不是说有保险能报销吗!那还缴什么费?而且这是我女儿的猫,应该让她来缴费才对!” “那您联系她,务必让她在手术完成之前赶来缴费。”方鹤川一个头两个大,边说着边退出了大娘的视线范围,去门口喊来了保安来盯梢。 钟宁星吃完饭后去大厅找方鹤川,正巧看到他鬼鬼祟祟地扒墙角偷偷和两三个保安密谋着什么,于是绕到他身后,顺着方鹤川的视线看过去,不解地问道:“你们看什么呢?” “我靠!”方鹤川被吓的一个激灵,“你咋从这儿冒出来了?” “我这不是吃完饭来找你嘛。” “你看那个大娘,初步怀疑她是撒谎用女儿的小猫骗保,钱也不交,也不跟自己的女儿联系,我得盯着,怕她跑了留下一摊子事儿。”方鹤川低声道,“小猫身上的伤一看就是人为的,这大娘说是从四楼掉下来摔的。” “她怎么这样啊?” 钟宁星为小猫打抱不平就要冲出去质问,被方鹤川拦腰截下:“哎!你干啥去?冲动是魔鬼哈,你快去二楼找夏拿拿挑小盒子去,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切,胆小鬼!”钟宁星拍掉方鹤川阻拦自己的那只手,冷哼一声从后面走掉了。 当然她可不是去找夏拿拿挑盒子,而是从后门绕了出去,去医院门口的保安亭里调监控去了。监控画面显示大娘是骑着一辆蓝绿色的电动三轮来的,而且车子现在就停在医院门口左边的停车位里。 钟宁星向来做事冲动,直接从保安室里拿了把平头的小螺丝刀出去把人车胎扎了,听着撒气的“嘶嘶”声心情大好,等三个车轱辘都扁了后才拍拍手起身离开。 她不怕是错怪了那个大娘,大不了就是赔她三个新的轮胎呗,预支工资不就行了。 盯梢了半个小时后,那大娘东张西望的欲要起身,方鹤川窜出去说道:“大娘,您女儿来了没?根据小猫的伤情判断手术时间最多还有一个小时就能结束,请您尽快在这个时间内完成缴费。” 那大娘脸色一变,喊道:“你们这是什么宠物医院啊?张口闭口就是钱,大家评评理啊,还不知道小猫死活呢就喊着收费!” “不是你有病吧!”在门口蹲着掰着干巴了的树叶玩的钟宁星真是忍不了一点儿,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大娘面前,“这不是正常的流程吗?挂号、治病、缴费、开收据,你去问问人家哪个医院不是这样?你没挂号就尽快安排了手术不都够仁慈的了吗?你什么意思?没打算让那猫活是吧,所以也根本不打算交钱?” “你你你,你这小姑娘怎么诬赖人呢?”大娘被人拆穿,随即恼凶成怒,“你看看你穿成什么样,露腿露肚脐眼的,现在的小姑娘不仅嘴巴臭,穿的也是……啧,不知道勾引谁呢。” 周围的人纷纷扭过头来看这一场闹剧,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报警!”方鹤川听到大娘这么说钟宁星,本来仅有的那点耐心被冲得只剩下愤怒,对身后的保安喊道,“愣着干嘛?” 一名保安掏出手机来就要报警,被大娘呵斥住:“别报警!我交钱还不行啊!” 钟宁星被方鹤川一把拽到身后,她一踉跄砸到了方鹤川的脊背上,但还是没忘记与大娘对阵,说道:“怕了啊?我勾引您呐,怎么您想当我老公啊?” 方鹤川的眉头都被拧成了麻花,心里却在暗爽钟宁星这张能说会道的嘴。 钟宁星绝对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她活了二十二年里至少有十八年都在混社会与人扯皮,什么样的话都能张口就来。 “你不是说猫是您女儿的让她来负责吗?怎么还不打电话,我想她自己的心肝宝贝受了伤、进了医院,会肯定很心疼吧,您确定不让她来一趟?”方鹤川率先说话,堵住了大娘将要张开的嘴。 老太太被这两人堵得说不出话来,又担心方鹤川真的报警,就给自己的女儿拨打过去了电话,她说:“妮儿,你那只猫从楼上掉下去了,我带它来医院不会缴费,你过来一趟吧,在自川宠物医院。”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大娘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火速挂断了电话。大娘往门口走去,两名保安拦住了她的去路,钟宁星嗤笑,戳戳方鹤川的胳膊说道:“她想走也走不了。” “为什么?” “我把她车胎扎了。” “啊?” 第四章修罗场 “不是你什么时候扎的啊?”方鹤川悄咪咪把钟宁星往后拉了几步,小声问道。 “就刚才和你说完话之后,我就绕出去了,去保安室调了监控,找到了那大娘的车子。”钟宁星如实回答,“嘿嘿,你是不是要夸我聪明?” 方鹤川皱眉扶额,半晌过后,从齿间吐出几个字:“聪明,太聪明了。” 等会儿怎么跟人交代啊,人一出门看到车轱辘瘪了怎么办啊,调监控怎么办啊,救命啊。 方鹤川想一头撞死在门口的玻璃门上。 没过多久大娘的女儿就赶来了,与此同时做完手术的小猫也被推了出来,正要往二楼的病房送。女儿看到猫身上缠着一圈圈厚重的纱布的时绷不住眼里的泪水,心疼地落下泪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大娘在一旁别过头去不做声。 方鹤川见状说道:“你母亲说这猫从四楼摔下来了,是摔成这样的,但是呢……它脖颈处和后腿上的伤口是平整切割状的,并非是摔的。而且这医药费还没缴纳,麻烦您等会儿去交个费。” “好我明白了,谢谢您。”女孩儿谢过方鹤川,转身无奈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嘴唇颤抖,“妈,肉丸只是个小猫而已,它每天在家里乖乖地睡觉根本就不会打扰到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它?” 女孩儿吼得歇斯底里,嗓音都有些沙哑,大娘却来了精神头,怒道:“现在你跟这只破猫都比我亲了是吧?它就只是个畜牲,还不如死了让保险公司赔咱点儿钱,搁家里和祖宗似的供着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女孩儿被这萧瑟的秋风吹着,寒透了整颗心。眼前这个老年人是她的母亲,却像个正拿着鲜血淋漓的镣铐的恶人,女孩儿的心被冻得残败不堪,苦笑着不知该怎么接自己母亲的话语。 或许在以前女孩儿曾说过无数句反驳的话,或许她曾带着毛孩子自己独自出去居住过,或许……或许以前的她早就被一片黑暗的大海给淹死了。 她不再搭理母亲,只是默默地交了费去楼上看肉丸去了。 大娘骂自己女儿的话好生熟悉,钟宁星也听到过。 “多可悲啊……”钟宁星自言自语道,眼中多了层水雾。 方鹤川拍拍钟宁星的肩膀,说道:“他们的家事,咱们没法掺和。”他看出来钟宁星想去为女孩儿说话,但是就算是说了能怎么样呢?还是无法改变她的现状。 钟宁星也明白不能瞎掺和别人的家事,可能还会吃力不讨好,两头都挨骂。 她只是觉得为什么会……这么悲哀。 “谁动我的车子了,啊——” 大娘一出门看到自己瘪了的三个轮胎,像个开水壶似的尖叫了起来。也把正愣神的两人叫回了神来,方鹤川飞速窜出去从兜里掏出来四百块钱塞进大娘手里,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大娘,我们这块儿之前有玻璃忘了打扫,可能给您车胎扎了,给您这钱作为补偿,您慢走啊。” 大娘看着手里的四百块钱,怒意被洗刷了个干净,推着车子走了。 “你傻啊,补胎才要几个钱?你给她四百干什么?而且是我扎的,我给她钱就好啊。”钟宁星对于方鹤川这种恭维的态度有些不满,也不理解。 “要是你亲口说这胎是你扎的,就不只是赔几百块钱这么简单了。”方鹤川拍了下钟宁星的后脑瓜,“以后不能这么意气用事,刚才她无理取闹都是她的错,咱们有理儿不怕事。但是你把人车胎扎了,这事的性质就变了,我们从单纯的受害者变成了也有一半责任的人。” 钟宁星恍然大悟,虽明白自己做错了,但也瘪着嘴低头不看方鹤川,闷闷道:“那就要活该被她这么闹嘛?就这样让她踩在脚底下?” 方鹤川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耐心地劝说:“咱们没有被她才在脚下,大家都是明眼人,实在不行咱们就报警呀,咱们医院虽然不大,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有三四十个监控,都能录下来。” 受家庭的影响钟宁星的心理多少都有点极端,若是在一年前她碰到像刚才那位大娘这样的人在就动气手来了,但现在不会了——方鹤川在循循渐诱地改变钟宁星的一些错误思想和极端行事作风。 她是个极其善良的人,可不懂得一些法律常识和人情世故。 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 方鹤川非常有信心可以让钟宁星变得好起来,至少不再有她原生家庭里“暴力”的影子。 钟宁星渐渐地能听明白方鹤川跟她讲过的一些道理,从各个方面都有改变,正她要道歉的时候,方鹤川却说了句让她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可是她那么说你的穿衣打扮,以及对你的人格进行侮辱,让她推着车走回家的这个惩罚都是轻的。” 方鹤川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是不太常出现的神色。 “啊?你刚才不还说我——” “走吧,去火化可乐。” 方鹤川打断钟宁星的话,眼中那桃花潭又被转了回来,扶着钟宁星的肩膀将她推进了医院大门。 踏往负一楼的每一步都是沉重无比的,钟宁星不愿面对可乐冰冷的尸体,发自内心地阻抗自己往前迈步子,从而使心脏跳动的频率增加了几分。 说不上来的心慌,不同于悲伤,不同于漠然,像是害怕。她用周围发生的事情来麻痹自己不去想可乐,直到现在逃无可逃。 钟宁星害怕可乐会怪她。 两人慢步下了电梯,一阵寒气掀开像是要扎透人的骨头。小小的冷藏室里承载了太多人的悲伤,也有钟宁星的一份, 方鹤川打开阀门把手,转动的“咔哒”声砸在钟宁星心口,悸动着抽痛。 “可乐该回汪星了。”方鹤川将可乐搬出来,拽过一旁的白布来将它盖了个严严实实,“走吧,去火葬室。” 钟宁星欲想伸手去摸那具冰冷的尸体,被方鹤川悄然躲过——太冷了,寒气渗进骨头里会冻的人更加伤心。 第五章仙人掌 火化室里的设备运转发出“隆隆”的响声,一名员工拉开火化的机器,里面是一只动物的骨灰。 他将骨灰小心翼翼地盛放进宠物主人精挑细选的盒子里,随后交付给另外一名员工,那名员工再去与家属做交接工作。 “好好弄。”方鹤川将可乐递给负责火化的员工,“留颗牙齿。” 员工看看钟宁星又投了个求助的眼神给方鹤川——取牙齿的时候宠物主人在难免会心疼。 方鹤川明白,双手扶上钟宁星的肩头,将她掰换了个方向,面朝另外一间屋子,说道:“你也没去找拿拿选盒子,咱们现在去挑。” 钟宁星在方鹤川的推动下机械般地往放着各式各样的盒子的屋子里走去。有粉色的方盒子,有黄色的小蓝莓样式的,有蓝色的小火车…… 钟宁星思虑再三下还是选择了黄色的小蓝莓。 虽然蓝莓本该是蓝色的。 “这个是颜色涂错了,你再选个别的吧。”方鹤川见钟宁星拿起那个黄色的蓝莓样式罐子来后连忙让她放下。 心想这是谁上的色啊,扣工资必须扣工资。 钟宁星将蓝莓陶瓷盒子搂进怀里:“不不不,我就要这个,多独一无二啊。”而且可乐喜欢吃蓝莓。 方鹤川见钟宁星这么喜欢这个陶瓷罐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拉着她坐在门外的不锈钢长椅上。 椅子也是冰冷的。 女孩儿见方鹤川几欲张开但最后都又闭上了的嘴,想着找个话题聊聊,绞尽脑汁问道:“为什么昨天晚上那么晚了你还在医院里,不是之前八点就联系不到人了嘛?” “我一直都住在医院里呀,只不过之前睡得早而已,手机都静音。” 他确实晚上睡得早,睡得晚了天黑下来万一碰上维修电路停电那不麻烦了,所以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昨天睡得晚那是因为有南子源和夏拿拿在,至少遇到突发情况有人帮忙,两人也都知道方鹤川的病。 “嗷嗷好吧。” “哎,阿姨给你打电话了没?” “打了。我发了几条短信,报了平安。” 语落,又陷入了寂静。 可乐被送入火化炉的那刻,钟宁星起身踏入火化室,随着火苗“嘭”一下被燃起的瞬间,心中似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般疼痛。 火焰盖过可乐的身体,也烧死了一个曾有精神寄托的女孩儿。在这一刻,她似乎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是彻底失去可乐了。 以后回家再也没有对她摇尾扑来的小狗,独自缩在被窝里哭泣时也不会再有可乐抵舔的安慰。泪水挣扎着涌出眼眶,女孩儿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恨透了钟建欢。 方鹤川跟上去拍了拍钟宁星的肩膀,翻找着裤兜掏出来两张纸巾递到她手里,说道:“大声哭出来不丢人。” 钟宁星用纸巾掩面顺着冰冷的墙壁滑落下去,放声大哭起来。随着抽噎起伏颤抖的身体也同样刺痛着方鹤川的心脏。 这个女孩儿总是假装无所谓,什么事儿都装在心里不肯说出来,将它们转化为暴躁的情绪来将自己包裹住。 在外人眼里她好似是带了刺仙人掌,殊不知她也渴望水源,不知她也会开花。 是啊,仙人掌也能开出艳丽的花来,不过条件是需要悉心照料和耐心等待。 “它永远不会消失,就像你对它的爱一样,永远不会消失。”方鹤川也蹲下身来,“或为守护灵,或去投胎。它都不会忘记你,这次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方鹤川是不信鬼神的,是个实打实的唯物主义,上面这些话是浏览了许多宠物离世的案例后拼凑在一起的话语,他希望能够安慰到钟宁星。 哪怕是一点点。 “方鹤川,你没有没养过宠物呀?”钟宁星哽咽着问道,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对上方鹤川的眼眸。 有没有养过宠物? “坏西瓜快过来!”思绪被吸入无尽的黑暗中,二十岁的方鹤川唤着眼前的小白狗,“你快来我就给你罐头吃。” 小白狗飞跃上沙发,扬起高贵的头颅,用圆滚滚的小肉脸拱了拱方鹤川的胸膛,示意自己要吃罐头。 …… “坏西瓜,你别偷喝我水啊!” “坏西瓜!你怎么咬我作业?” “你怎么了?求求你了不要死,求求你了。” …… 方鹤川回想着以前和坏西瓜在一起的情景,心头一沉,说道:“我没养过。” 坏西瓜的结局没比可乐好到哪儿去,他不愿意将属于自己的这份哀伤再说给钟宁星听,不愿给她强加另一份痛苦。 “老大,烧好了!” 还没等钟宁星开口接话,员工就拉开了火化仓,他拿了工具将可乐的骨灰扫出来聚集在一个袋子里。 方鹤川率先站起身来向钟宁星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把盒子给他吧,让他弄。” 钟宁星递给员工盒子的同时,员工也将可乐最尖的那颗獠牙递给了她。她摩挲着牙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是无奈、惋惜、悲痛…… “帮我打个孔吧,我当项链带。”钟宁星将手中的牙齿塞进愣神的方鹤川手里,“想什么呢?傻呆呆的。” “哦,没事。”他接过牙齿,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 在上一刻,他对坏西瓜的思念疯狂生长,就要将他的思绪全部缠住的时候,钟宁星将他拉回了现实:“好了好了,不哭了,快擦擦泪。” 过去的,是一盘散沙,已经握不住了。 钟宁星用方鹤川给的纸巾擦擦眼睛和鼻涕后,又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刺。 五分钟后,员工将装走可乐骨灰的黄色蓝莓骨灰盒双手恭敬地递到了钟宁星面前,钟宁星接过后道了谢。 转身朝着方鹤川问道:“费用是多少啊?” “这你不用管,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罪礼。”方鹤川已经出钱付了可乐的所有费用,尽管他自己就是院长。 钟宁星皱眉说:“那怎么能行?你帮了我一次又一次,我欠你的人情用一辈子都要还不完了。” 还挺记事儿的。方鹤川按克数算了算钱,说:“员工打五折,费用交一百就行,不过我感觉前台查询后不会收你的钱。” “员工五折?老大,你之前怎么没说有这——”而且打完五折后也没这么便宜啊。 “从现在开始有这条福利了。” 唉,色令君昏啊。负责火化的员工叹下一口长期,继续忙活自己的去了。 钟宁星心下了然这价钱是方鹤川胡说的,掏出手机来看看自己的钱包余额,不禁嗤笑一声——就剩一百五十四了。 她倒是想给多一点儿,但奈何是个穷光蛋。给方鹤川转去一百二后说:“走吧,去看看小猫那事怎么样了。” 方鹤川看到转账的钱数,心里叹下一口气,接收了后和钟宁星并排走上了电梯。 若是他点击退还转账的话,那估计今晚钟宁星就能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形无踪。 叮--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方鹤川抬头透过透明玻璃看到二楼南子源忙碌的身影,说道:“帮子源去喂喂宠物要不?” 或许忙起来就不会沉浸在失去可乐的悲伤中了。 初秋的风有些凌冽,刮得枯树叶沙沙作响,刚才那位大娘正推着三个车轮都没气了的车子艰难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钟宁星抱着骨灰罐呆呆怔愣在原地,心思都被那大娘吸引去了。苍老蹒跚的背影让她有些疑惑--都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不能多一些善心呢? 方鹤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钟宁星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将视线移到方鹤川身上,眨巴着眼睛等一个合理的答案。 那大娘应该生于闹饥荒的年代。 “或许是成长环境带给她的影响。”方鹤川悄然将手伸到钟宁星脑后,又给她来了一脑瓜,“好了别想了,快上楼吧。” 钟宁星明白了些许,微微点头抱着可乐踏上了拐角处的楼梯。得将可乐放回员工宿舍,一路上宠物病房里的小狗们吠叫不止,似乎是感受到了同伴的离世。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在钟宁星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瞬,小狗们吠叫大概是因为钟宁星是新面孔罢了。 “可乐,下辈子别来我身边了,跟着我没什么好的。”钟宁星将黄色蓝莓陶瓷罐放在床头的矮柜上,神情惆怅。 外头日光穿过玻璃打在陶瓷罐上,反射出来的光芒刺得钟宁星无奈将目光转移,摸索着将陶瓷罐往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挪了挪。 可乐,想念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是扒饭时脚下一闪而过的幻影?是听到周围小狗叫声时一瞬间的恍惚?是心脏揪成一团的疼痛?还是脸上无知无觉滑落的泪水? 在天堂上好好的,别跟人别的小狗打架,以后没人能帮你了,仗势欺人那招你也用不上了。下辈子……去个好人家。 好好生活。 钟宁星拭去泪水,深呼一口气走出房间去找南子源要狗粮、猫粮用来喂狗。 “那个,方鹤川让我来喂喂这些小动物,来给你们帮帮忙。” “哦哦好,正好我还有点其他的事儿,这些粮你拿着喂吧,不够再去204找拿拿要。” 第六章盲 阴启馨在夜里八点准时开播,她面前的小圆桌上是琳琅满目的甜品。 毛巾卷、脏脏包、熔岩蛋糕等等被她一块一块咽下肚,咀嚼的声音让直播间的观众们纷纷在公屏上打字: “我都不敢想象这些有多好吃”; “一口下去满满的幸福”; “不说了,我要订外卖了”。 钟宁星在沙发上盘膝而坐,看着屏幕里的瓜子脸女孩儿不禁嘴角上扬--阴启馨是她最好的朋友,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但是两人的性格却是完全不相同,阴启馨常常开玩笑说她与钟宁星这是互补,友谊更能走得长久。 这不,今年已经是她们相识的第十五年了。 两年前的某个下午,阴启馨偶然打开直播分享自己吃晚饭,却不料那场直播过后增长了二十多万个粉丝。 于是便慢慢地成为了一名吃播,现如今更是坐拥一千多万粉丝,她没有签公司,选择自己单干。 今晚的直播与往常一样。钟宁星听到夏拿拿在叫自己,匆匆关了手机跑下楼,问:“怎么了?有啥需要我干的尽管吩咐!” 说罢,钟宁星还做了个敬礼的手势。 还没等夏拿拿说什么,南子源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进来,抢先回答道:“方鹤川不知道去哪儿了,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 钟宁星有些疑惑:“这奇怪嘛?我之前晚上八点联系他的时候就联系不上。” “之前联系不上他那是因为他老老实实的在医院里待着呢,而现在他既不在医院里,我们也联系不上他。”夏拿拿的语气里也有些焦急。 “可是他都这么大个人了,就算是手机暂且没电了也会自己想办法回来的吧。” 为什么大家看起来都很着急?出门在外手机没电联系不上不是很正常嘛? “可是现在天黑了啊,老大他--” 南子源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拿拿拐了一下,示意他别说了--方鹤川嘱咐过两人不能给钟宁星说他的眼部疾病。 差点儿被南子源捅出去。 两人的反应和举动让钟宁星隐隐约约觉得方鹤川瞒了自己一些事情,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方鹤川。 “咱们出去分头找找。”钟宁星说道。 方鹤川的手机一天没充电。他忘了电量红格这茬了,拿着手机就打车去两条街外的小吃摊子上给三人买饭去了。 天知道他拿出手机来付钱时看到仅剩下的三个电有多崩溃。 付完钱后手机直接自动关机了,他拿着四份煎饼果子窝在人小吃铺门口借光。 “小伙子,你是等人呢还是干什么?我们要关门了。”小铺子的老大爷拍了拍方鹤川的肩膀,“这都九点半了,你也快点回家去吧。” 这里算是郊区,路灯都不怎么明亮,方鹤川硬着头皮迈出去一步,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下,但好在扶住了一旁的墙壁,没什么大问题。 视线不仅模糊,侧面竟还缺失了一小块视野,方鹤川看着眼前模糊的色块,和左边全黑的一小块视野,竟是有一瞬间的慌张。 他曾以为视野缺失这天离自己还很遥远。 方鹤川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握着塑料袋的提手,眼神迷离涣散,始终无法对焦。硬憋着泪水,仿佛它们都回流进了心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害怕了…… 蹲在路边打开自己的那份煎饼果子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心脏也被泪水填满,开始从眼角往外溢出,混进食物里被他吞下肚。方鹤川弓着腰呜咽,浑身发抖,将自己往树下蜷缩着塞,似乎这样就能获得些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一个人在灯光昏暗的大街上,什么都看不清,怎么会不害怕。 上一个宠物医院破产的时候他没哭,和母亲决裂的时候他没哭,妹妹去世的时候他也没哭。 偏偏在这时,离宠物医院只有两条街距离的地方哭了。 该怎么回去?方向都搞不明白。 钟宁星虽不知道方鹤川到底瞒了自己什么,但看到南子源和夏拿拿都这么着急,便也察觉出来找方鹤川这件事刻不容缓。 三人沿着街头一家店一家店地找,连无人迈进落满枯树叶的小巷子里都找了,可就是没看到方鹤川的身影。 “他平时这个点儿会去哪儿?”钟宁星拨通了南子源的电话,“咱们这样盲目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平时这个点儿都睡觉了,谁知道他这两天生物钟怎么又乱了,还大晚上的往外跑!”南子源气不打一处来,“再去南边找找吧。” “好。” 方鹤川自己也没闲着,吃了一半煎饼果子后自己摸索着站了起来,幸亏这周围来往车辆不多,发生车祸的概率大大降低。 他摸索着身旁绿化带里的冬青群,弯下腰从里面拾了根早已断掉的树杈子,一手提着饭,一手用树枝试探前面有没有障碍物。 顺利走了有三步,就被一个突出来的板砖绊倒,他紧紧将饭护在怀里,自己膝盖着地跪倒了下去,黑色牛仔裤被磨破,混着沙砾的伤口被裸露在外。 有点疼。周围可别有人,丢死人了。 “小伙子,你没事吧?”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方鹤川耳边乍起,是一个拄着拐的老大爷。 啊?有人啊…… “我,我没事,麻烦问一下自川宠物医院怎么走啊?” “向前直走。” “是我朝的这个方向吗?” “你……你眼睛看不见啊?是你朝的这个方向。” 老大爷心想这么年纪轻轻个小伙子,竟然看不见,不禁替他惋惜。将拐立在绿化带旁,他伸手将方鹤川扶起:“我要不要把你送过去?” 方鹤川听后连忙摇头,说:“不用不用,谢谢您啦,我自己过去就行。” “唉,行吧,你自己多注意安全。”老大爷目送着方鹤川离开,叹出一口老气。 方鹤川也同样在叹气,心想再过两年自己是不是得配个导盲犬了,不是,怎么这么早就出现视野缺失了啊。 算了,再怎么怨天尤人也都这样了。 方鹤川用手擦干脸上的泪痕,全然不知手上的泥土被抹到了脸上。 这条路上的路灯是真的该修了,能亮的没几个,就连钟宁星都是打着手机的手电筒过来的。 她看到不远处两步一踉跄的方鹤川,心脏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似的疼痛。他手里那根树枝和腿上的伤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钟宁星眼前,前面的路坑洼不平,方鹤川一脚踩到坑里,险些又跪倒在地。 他,到底怎么了? 钟宁星给南子源发去定位消息,让他过来。她想,既然方鹤川不让她知道一些事情,那便装作不知道吧。 没一会儿南子源和夏拿拿就找了过来,钟宁星躲在大树后给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两人心下了然,跑去搀扶方鹤川。 南子源手掌碰到方鹤川手臂的那刻,他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是我们。” 听到南子源熟悉的声音后才放松开紧绷的肌肉,将手里的晚饭塞进他手里。 “我手机没电了。” “我知道。”南子源打开自己的手机手电灯,拿起方鹤川的手来塞进去,“拿好了。” 夏拿拿上前看到方鹤川膝盖上的伤和脸上的泥土,眉头微皱:“刚才摔的。”她说的是一个肯定句。 借着光亮勉强看清眼前人,方鹤川呼下一口气来,问道:“小星不知道吧?” 树后的钟宁星心里咯噔一声,往后直缩脑袋,将自己完全藏在树后,侧耳听方鹤川那边的动静。 “不知道不知道,保证一个字儿都没透露。”南子源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心里发虚却是把假话说得和真的似的。 其实,也不算假话吧。 南子源真的什么都没说,只让钟宁星帮忙找方鹤川了而已。 “我去买药,你带老大回院里。”夏拿拿说,“这里的药店都关门了,得去远一点的地方买。” “好,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膝盖上的伤口里混着细小的沙粒,每走一步都与沾着泥土的牛仔裤布料摩擦,方鹤川紧咬着牙关慢慢往前挪步子。 “明天帮我买根盲杖吧。”方鹤川思虑再三,还是提了盲杖的事,“比以前更严重了。” 南子源有一瞬间的恍惚,嘴巴几经张合,才缓缓吐出一句“好,我知道了”。 盲杖?他眼睛…… 钟宁星不敢相信方鹤川的眼睛出了问题,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方鹤川紧紧握着南子源的胳膊,瞳孔几乎于涣散,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 南子源朝远处的钟宁星杨扬下巴,示意她赶紧先回去。大概再有个五六分钟两人就能到宠物医院,到时候方鹤川看到钟宁星没在院里,又难解释。 钟宁星明白南子源的意思后,来不及多想些其他的事情,大步流星地往宠物医院跑。 一路上方鹤川低着头不敢说话,在自川宠物医院的亮光映入眼帘时,他闭上眼睛,才堪堪看清眼前的事物。 钟宁星从医院门口跑出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方鹤川抬头对上钟宁星焦急的眼眸,开口说道:“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哭了太长时间,嗓子都有些沙哑。 眼睛都湿漉漉的,但嘴角向上,极力压着刚才几乎于崩溃的情绪。 钟宁星没有说话,扶上方鹤川另外一条胳膊。 “不用,我就只是摔了一下,又不是残了。”方鹤川不好意思地抽回手,“没事,别担心。” 第七章落叶的位置 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我事实?钟宁星眼眸低垂,心想是不是方鹤川心有芥蒂和我还不算很熟? 也确实,哪有人会把自己的弱点甘愿暴露给别人的,我才跟他认识了多久?自然抵不上南子源、夏拿拿两人和方鹤川认识的时间长。 这么想,钟宁星忽然就不那么在意方鹤川为什么要瞒着自己眼睛生病这件事了。 她拿了一旁的剪刀蹲在方鹤川身前,小心翼翼地挑起与皮肉粘连住的破损牛仔裤,问道:“疼吗?” 方鹤川摇摇头说自己不疼。 “药买回来了!”夏拿拿气喘吁吁地将一大包治外伤的药塞进方鹤川怀里,“老大,别忘了给我报销。” “忘不了。” 钟宁星从袋子里翻找出来棉签和碘伏给他涂药。 南子源拉着夏拿拿的手拽着她出了店门,摆摆手喊道:“我们下班了哈。” 方鹤川点头,说:“明天周六,夏拿拿休班。”说罢,他将手机连上充电线。 看着两人迈出宠物医院门口,方鹤川的视线回到钟宁星的手上,那双纤手正为自己涂着碘伏,钟宁星怕他疼,便每涂抹一下就吹一口气。 丝丝凉风顺着神经线爬上方鹤川的脑袋,熨烫着他的灵魂。 “怎么这么不小心?都多大的人了?”钟宁星看似是随意吐槽,但实际上是为了再次尝试方鹤川会不会对她说实话。 方鹤川扯起因为疼痛而变得僵硬的嘴角笑了笑,打诨道:“那小星就当我是个三岁小孩儿吧。” 钟宁星一点都笑不出来。 或许是我还未真正地走入他的心里吧,正常正常,平常他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不应该奢望他将整个真心都剥开在我眼前。 叮铃铃—— 一道默认系统手机铃声响起,钟宁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亮着的“阴启馨”三个大字后按下了接通键。 手机屏幕里传来的是阴启馨崩溃的哭声,钟宁星问:“怎么了宝贝,别哭呀,怎么了?” “小星,你,你看看热搜。”阴启馨呜咽着回答,听到钟宁星熟悉的声音后越发的委屈,放声大哭起来。 方鹤川比钟宁星先打开软件热搜,主榜第三的词条是“小禹吅元假吃圈钱”,第四的词条是“小禹吅元与兔燚集团老总”。 他将手机举到钟宁星面前:“这个小禹吅元是阴启馨嘛?之前听你提起过。” 钟宁星就着方鹤川的手点开那两个词条翻了又翻。无一例外都是骂声一片,就算有一两个帮小禹吅元说话的帖子也都沉了下去。 上面的话语不堪入目,有个营销号说小禹吅元是因为陪睡某集团大老板才被捧成网红,并附带几张模糊的图片。 图片看不清人脸,只有背面,兔燚集团老总勾着一个年轻女孩儿的肩膀,两人醉醺醺地进了家酒店。 “这?这谁他妈说的这是启馨?一点儿都不像好吧!”钟宁星一整个呆住,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堪堪能接受小禹吅元被骂上热搜这个事实。 她是个体户,没有加公司,自然没有一线公关压热度反黑,只有零零散散的粉丝上阵跟黑子对线。 “小星,怎么办呀?我也是才刚下播看到的,怪不得今天直播间里大部分是骂我的人。”阴启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不我发个帖澄清一下?” “先把骂你那些人的帖子截图保存,包括一些很过分的评论。”方鹤川接过手机,“他们的主页也截,全部截完后再发帖辟谣。” “你是谁啊?” “我朋友,启馨,就按他说的来。” “好。” 语落,阴启馨挂掉了电话。 方鹤川摸摸钟宁星的后脑勺,轻声道:“放心,清者自清,走法律程序。” 怎么这种事就让阴启馨碰上了? 钟宁星叹下一口气,将手机胡乱往身后的沙发上一扔,拿起棉签来沾了沾碘伏。 “我自己来吧。”方鹤川接过棉签,随便抹了两下,“创口贴呢?” 啊?就抹了两下?还没涂匀呢。 “不是,你在干嘛?周边这些伤都还没消毒呢你就要创可贴?” 也有一部分阴启馨出状况的原因在,钟宁星有些烦躁,说的话也就冲了些。 责备的语调压得方鹤川抬不起攥着棉签的手来,他定定地望着钟宁星,眼中多了层水雾。 今天晚上,方鹤川崩溃了,阴启馨崩溃了,钟宁星脑袋也要炸了。 怎么个事儿啊,集体水逆呀? “我……我感觉可以了。”方鹤川诺诺开口,“没事的,你别生气。” 钟宁星听到这种毫无底气的卑微的语调是从方鹤川的嘴里溢出的时候,她是抱有狐疑态度的。 今晚的方鹤川有点奇怪,但具体是哪里奇怪,钟宁星也说不上来。 卑微?对,是卑微、害怕! 白日里他还是那个能独当一面的院长,到了今夜里,却成了意外走丢被“主人”捡回家的“小兔子”。 软软糯糯的,似乎谁来都能掐他脸一把,小兔子也不会太计较被人戳弄。 钟宁星本就觉得愧疚——不该吼他,更别提面对性子软糯的小兔子了。 她蹲下身来说道:“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伤口不处理好的话会发炎的,亏你还是宠物医生,你应该知道的呀。” 方鹤川低着脑袋,闷闷说了句:“嗯,我知道,我怕你……”我怕你会因为我而分心,目前阴启馨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怕什么?” “怕……怕你辞职。” 这莫名其妙的回答让钟宁星一阵语塞,从方鹤川抱着的袋子里又重新翻找出棉签和碘伏来。 “再擦擦。”她拧开碘伏的瓶盖,用棉签沾取后轻轻覆上方鹤川的伤口。 眼前的女孩儿周身被一股温润的气流包裹着,方鹤川也受到那气流的影响,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任由女孩儿涂擦自己腿上的伤。 随着周遭店铺熄灯谢客,夜越发的黑了,而天上的星辰却变得格外明亮,钟宁星打趣道:“只剩下星星和月亮眨巴着眼睛陪我们了。” 方鹤川抬头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看去,只看到黑布隆冬的夜幕和模糊的月亮,并看不到星辰的身影。 手攥紧了衣角,看向钟宁星:“星星很好看。” 他看不到夜幕上的星星,却能看到女孩儿眼里的星星。 不等女孩儿说些什么,阴启馨就又拨打来了电话。钟宁星一手接通,一手将棉签递给方鹤川。 “喂,怎么样了?” “我都截图保存了,然后发了个澄清帖,但现在这个事儿被骂上热一了已经。” 方鹤川看了眼手机,那个明晃晃的红底白色“爆”字映入眼帘。 太刺目了。 他点进去词条,第一个就是小禹吅元的澄清帖:感谢粉丝们的支持,我小禹吅元绝无假吃欺骗行为,也没有跟xx集团老总有过任何牵连。造谣诽谤者,我都会走法律程序来解决。 网友1:证据呢?拿出证据来呀。 网友2:就是,光说说有谁会信?人家瓜主可是有照片视频证据。 网友3:她这种女孩儿不老老实实上学,净干伤风败俗的事,我要是有这种女儿,我打断她的腿! 网友4:听说她还是鹤华大学的优等生,她那奖学金还不知道是怎么坑蒙拐骗来的呢。 啊?啊?啊? 方鹤川依旧把手机怼到钟宁星面前,两人的血液都被不断弹出来的坏评论所冻结,浑身发冷。 “小星?喂,小星!”还是阴启馨将两人从冷冻中拽了出来。 钟宁星心想,网暴真可怕,众人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就从这儿开骂,太吓人了。 方鹤川捞回手机,将最上面的这四条评论截图保存,并点开他们主页截ip、id。 “嗯,我在。别怕,实在不行你先回来,我们一起着手弄上诉的事,总比你自己孤身一人要好。哎对,你男朋友呢?” “他在来找我的路上了,异地恋嘛,总归来得会晚些。” “行,别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你看看视频图片日期,多找找证据。” “好。” 方鹤川皱眉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女孩儿,突然有一种想法:她自己能独当一面、摸爬滚打,在社会上混这么多年,也不是毫无收获的。 她不怕事,抗压能力强。 “我要骂死他们!一群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胡乱骂人的疯子!”钟宁星用自己手机开始搜这些黑子的主页,“启馨为了晚上的直播每天都一天只吃一顿饭,把胃都弄坏了,这群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说她假吃,我真服了。” 钟宁星点进私信去就要开战,方鹤川瞳孔骤缩猛地站起来抢过她的手机。 “别这样,不要意气用事,他们只相信他们自己所以为的,不会听解释的,更不会听你骂他们。” 本来窝在他怀里的塑料袋子窸窣滑落,里面的药品都一股脑砸在了地上。 钟宁星回神,攥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发白,肌肉紧绷,眼里的不甘就要将网络上发黑评的那些人吞没。 可不甘里有多着抹哀伤的神色,晶莹泪珠滚落时她都未眨眼。 第八章泥沼地 明日周末没课,学校里大家就便不会睡得很早,论坛里将关于阴启馨的热搜词条传的沸沸扬扬。 她的舍友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她,阴启馨耳边尽是冷嘲热讽。 阴启馨缩进床帘里,想要将外界的声音都阻断掉,带着耳塞还不够,死死捂着耳朵。 正当她以为自己可以暂时逃离这件事情的时候,手机消息提示音却不断响起,她没办法强迫自己不去看手机,哆嗦着解锁点进去校内群聊。 云端彩虹:喂,你们都看热搜了没?我也觉得她是假吃,要不然饭怎么会做吃播这么久后还是这么瘦啊! 小宏桔桔:还有她和集团老总的事应该是真的,我那天就在那个酒店附近的餐馆吃饭,也确实是看到了。 …… 其他人都在附和这两人的话展开激烈讨论,阴启馨心中如蚂蚁噬咬般疼痛,头皮发麻,点出去聊天界面返去再看热搜词条想要寻找点线索。 可是那条视频上没有具体的日期和时间,女生背影模糊不清,委实是没有丝毫有用的信息。 阴启馨呆愣愣地盯着那女生的背影出神,忽然心头一震——这女生的衣服她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行,纯纯诬陷,铁了心要搞黄我是吧。 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心里堵得要命,豆大的泪珠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滑落,抱着双腿向墙角缩去,看着开黄腔的污言碎语,一阵窒息感让她觉得自己与缺氧濒死的鱼儿没有是什么区别。 “平时看着挺老实的,谁知道她是这种人?” “就是啊。哎对,她每天晚上要在厕所呆好久,不会是催吐去了吧。” “是啊,她开播从不在宿舍里,谁知道是真吃还是假吃。” 两三个舍友议论纷纷,传入阴启馨耳朵里好生刺耳。 她深呼吸几口气,抬手擦拭去眼角的泪水。 拉开床帘说道:“我不在宿舍里直播是因为我不该打扰你们,这不是你们诋毁我、倒打一耙的理由。我清清白白,大家都是同为女生,为什么不能多一份理解和包容。” 因为委屈,连语气都是颤抖着的。 此话一出,舍友都一哄而散,翻着白眼回到自己的床铺上,但手上打字的动作没停。 阴启馨知道,她们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议论而已,从光明正大转变成暗地打字。 戴着黑框眼镜女孩儿看着这场闹剧眉头紧皱,从床帘里伸出脑袋来看向阴启馨,犹豫再三下拿出手机来给阴启馨出去了条消息:别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嫉妒罢了。 阴启馨看着手机界面上跳出来的消息竟是有一瞬间的错愕,因为戴黑框眼镜的女孩儿和她几乎是没大说过话,除了一些必要的交流外从未闲谈过什么。 她抬起头对上女生因为眼镜反光而有些朦胧的眼睛,扯着僵硬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这是一场人性的揭露和较量。 这件事闹得很大,学校领导都知道了,虽说是已经是半夜里,但辅导员给她发消息,让她出来一趟。 这种大规模的网暴,若是闹出了人命来,学校担当不起,而且现在学校超话已经被搜索到了高校第一名,学校的名声也是一方面。 总之,校领导的意思是,先让阴启馨离校回家。 阴启馨看到导员发的信息后在睡衣外套了个外套后就匆匆出了宿舍门,辅导员正在这层走廊里的公共厕所里等她。 “启馨,发生这种事也属实……咱们校领导都知道了,刚才找技术人员把论坛暂时封了。咱们这边是希望你能尽快解决这件事情,老师们都相信你。” 阴启馨也明白辅导员的意思,叹下口气来,说道:“明天我请假回家,等事情都结束了再回来。” “好,你不要多想,今晚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你的为人,相信你不是网络上说的那样。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嫉妒之心人人皆有。” 确实,吐沫星子能淹死人。 可是辅导员真的相信我不是那种人吗? 好听的话、安慰人的话谁都会说,算了,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第九章重围 “喂,妈。我这几天过得挺好的,工作的地方包吃包住,最近我就不回家了。” “我看你是不敢回来,没良心的白眼狼!以后你再也别回家了!” 嘟—— 电话接通不到一分钟就被花琇兰按下了挂断键。钟宁星心中烦躁,将手机胡乱丢在一边,四仰八叉地仰倒在床上,眼中有泪光闪烁。 她这个母亲奇怪的很,钟宁星觉得她是得了某种心理疾病,但不敢跟花琇兰提去医院查查这件事。 四五岁父母争执时,她听着客厅里摔摔打打的吵闹声浑身颤栗,泪水经常沾湿印着懒羊羊的小枕头。 她就那么小小一个,自己缩起来偷偷哭泣,等花琇兰推开卧室门时,她在擦干泪水装睡——怕母亲会担心。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两人闲谈中聊到这件事,花琇兰的问题和责备让钟宁星心痛不已,眼中的泪光怎么眨都掩藏不下去。 她说:“你那时候光睡大觉,一点都不知道帮我,真是没良心的。” 可是那时,钟宁星才上幼儿园。 钟宁星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阳光穿过玻璃打在方鹤川眼皮上,他感受到金灿灿的炙热,伸手入挡住刺眼的光芒,微睁双眼瞥向对面墙上挂着的钟表。 已是早上九点半。 几点?九点半?怎么闹钟没响? 他猛地坐起身来,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查看,发现指针早就停留在了昨天早上的七点五十四。 没电了。 方鹤川快速套上衣服从床上爬起来,提上运动鞋往楼下走,看着正在喂小斑点狗的钟宁星,问道:“怎么没叫我起床?我起晚了。” 钟宁星停下手中的动作,回答:“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呗,你饿不饿?我给你留了早餐。” 她特地起了个大早去买早餐,现在还不起方鹤川给予的一些人情,只能在平常的小事里多上心些。 钟宁星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为什么方鹤川会帮助自己,当初不过是在自川宠物医院门口打了个照面而已,算是萍水相逢。 方鹤川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帮助钟宁星吗?他明白。 “好,等会儿忙完吃。” 在吃早餐之前他要去各个部门例行检查,记录一下员工近日遇到的棘手的问题,再想出对策,一一答复。 “嗯嗯,那你先去忙,我把早餐挂你房间门把手上。” “好,谢谢小星。”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昨晚方鹤川出的那事,或许那只是生活中的一味调味剂——酸,两人都咽不下。 阴启馨早已平安落地,戴着口罩和黑色鸭舌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心想自己也不是什么影响力很大的主播,应该不会有太多人认识。 可是她低估了网络的传播能力,挂在热榜第一上十六个小时有余,就算是从未了解过她的一些路人也会抱着吃瓜的态度点进去看。 于是乎机场上也有不少认出她来的路人。 有几人拿出手机来偷拍了照片,本来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们根据小禹吅元这个话题展开着激烈的讨论,人们的议论声传入阴启馨耳朵里,提高了她走路的速度。 快些,再快些,逃离这里。 以至于差点儿有几次就要踉跄跌倒,幸亏扶稳了手里的拉杆行李箱。 她的父亲阴啫阜拨开层层人群来到自己女儿身边,自然接过女儿手里笨重的行李,轻声道:“别怕,爸爸在。” 阴启馨没有将自己要回家这件事告诉父亲,是辅导员打电话联系阴啫阜说的。 他不确定自己的宝贝女儿几点会到,清晨六点就在大厅里等着了。 直到看见阴启馨出来的那刻湿了眼眶,一声不发地从各种难听的声音中穿过,像个保护神似的站在女儿身边。 阴啫阜是个高中语文老师,平日里温润涵雅,却在浏览网上那些谣言的时候勃然大怒,硬憋出了几句脏话来。 大怒过后随之袭来的是无止尽的心疼。 被他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却被网络上的人如此谩骂,怎会不难过呢? 阴启馨缩在阴啫阜身后,父女俩一路无言,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快步离开机场。 两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有人将父女两人的照片挂在了网上,配文:阴启馨傍上五十岁老男人。 离离原上谱。 那天被大娘抱来宠物医院的肉丸现在恢复的挺好的,每天能吃能喝能睡,钟宁星无法想象这么乖的小猫被伤害的时候要有多痛苦。 她真正的主人——大娘的女儿,来接肉丸。 她踏上二楼楼梯的那刻起就眼角含泪,钟宁星将肉丸从她的小病房里抱出来,递到女孩儿手上,嘱咐道:“注意别让它的伤口沾水,每天按时擦药,等下周三来复查。” 女孩看着肉丸身上的伤口,终究还是落下了泪来,哽咽道:“那天多亏了你们及时发现不对劲,要不然肉丸可能就真的没救了。” “不会的,它的生命力比你想象的要强盛,并且我们这里一般是先安排治疗再补交费用。”方鹤川刚忙完走过楼梯拐角,“就是……你回去需要多注意一下,它是被人为伤害的……” 方鹤川想说含蓄些,但委实是组织不出什么好的语言来。 “我知道,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那人是我的继母。”女孩腾出手来胡乱抹了把眼泪,“她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喜欢我养的宠物。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找好房子了,自己搬出去住。” 钟宁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替女孩拭去泪水。 钟宁星的举动让方鹤川有几秒的愣神,他歪头看向女孩眼角的那只秀手,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里也是含着笑的。 从前钟宁星内心算不上冷若冰霜,但安慰人的事她是绝不会做的,并坚信要是不想被人欺负,就不能对别人施有怜悯之心。 现如今,方鹤川的一些循循善诱有了良好的效果。 他自然是开心的。 “谢谢方院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女孩道过谢抱着小猫下了楼。 钟宁星呼出一口气,看着方鹤川的眼里也是带着笑:“你当初是怎么肯定大娘是故意伤害小猫来骗保的啊?” “这种事见得多了就很好判断了。” 在人身上会出现骗保的情况,在动物身上自然也会出现,更何况…… 动物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便不会自己说出真相。 “我去吃饭。”方鹤川抬起下巴朝宿舍的方向扬了扬,“你刚才接待那姑娘时说的注意事项不错,态度也很端正,继续加油。” “耶斯sir!”钟宁星立正站好,眼神坚定地重重点了点头。 方鹤川被她如此认真的模样逗笑,摆摆手往宿舍走去。 这样好啊……至少没有之前那么极端了。 “啊啊啊——我要宰了那群网络喷子!我要骂死他们!”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他脑袋里,就听到门外的钟宁星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 好吧,这条路任重而道远。 “小星,怎么了?”方鹤川叼着根油条探出头来。 钟宁星深呼吸几口气后举起手机怼到方鹤川眼前,说道:“你看!他们有人说启馨她爸是她傍上的大款老男人,都什么人啊!” 方鹤川眯起眼睛就着钟宁星的手浏览新上热搜的词条,真是大为惊叹,憋了半天嘴里就蹦出来了俩字:牛逼。 是真无语啊…… “你先回去好好吃饭吧,等你忙完了再聊这事。” 钟宁星按上方鹤川的额头,将他推回了房间。 这都快十点半了,方鹤川还没能好好坐下来吃顿早餐,钟宁星也不忍心拉着他长篇大论这件事的缘由。 南子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从钟宁星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钟宁星被吓到,一个激灵转过身来,问道:“那个,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哎对了,那个小禹吅元是不是你闺蜜呀?”南子源压低声音问道。 “是,怎么了?” “呀,这大网红是咱们本地的呀!我去,帮我要个签名呗!”南子源眼巴巴望着钟宁星,但看到她极其无语的表情之后决定还是不闹了。 他将钟宁星拉到一边,说道:“昨晚老大组织我们几个兄弟帮小禹吅元控评,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做,老大搜了教程,学会后视频连线教我们怎么弄,忙活到凌晨两点多。” 钟宁星的心“咯噔”一下,鼻头有些酸涩。 方鹤川的上心程度是其一,她觉得自己不配当阴启馨的好朋友是其二。 “我只会莽撞地用小号跟人对线开骂,还不如方鹤川上心、办法多。” “他是挺上心的,当然不是为了素不相识的小禹吅元上心。”他是因为你啊,小宁星。 “怪不得你今早也没有叫他起床。” “也?小宁星跟我想一起去了?体桖我们的大老板?” “我看他昨晚状态不好,就想着让他今早多睡一会儿,他闹钟不是没电了,是我找了个男同志进去把电池扣了。” “噗——哈哈哈哈哈——” 第十章指点 每次钟宁星的脑回路都能把南子源笑个半死,但不得不说这招还真让方鹤川多睡了两三个小时。 “话说,老大不告诉你一些事情,是有苦衷的。老大确实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你说,麻烦小宁星多给他点时间。” 南子源想了一个晚上,还是决定跟钟宁星侧面解释解释,这两人之间要是有了芥蒂那就不好了。 钟宁星听到他这样说,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但她明白既不是喜悦又不是伤心。 更多的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南子源的解释。 “好……你多操心操心自己和夏拿拿的事吧。”钟宁星挑挑眉毛,像逗小孩儿似的笑对着南子源,“谢谢啦。” 南子源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扫扫鼻头,腹诽道:“我们俩这可是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谁和你俩似的——明明互相有意思却和闷葫芦似的。” 但面上是说:“知道啦小宁星,我去忙了。” 谁知转头的一瞬间对上了方鹤川的眸子,吓得他一个激灵欲言又止,方鹤川盯着南子源看,示意他过来。 钟宁星在忙活给小狗们换尿垫,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已经悄然开始了一场“大战”。 “说什么呢?” “夸奖小宁星工作很认真。” “真假?不是对新员工很苛刻嘛?转性了?” “我关心一下未来嫂子不行呀?” “快去工作!” 方鹤川伸出手来作势要打南子源,南子源听他没有反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砸吧着嘴下楼。 这小子天天瞎胡说什么? 虽然嘴头上是这么抱怨,但是心中却是窃喜万分。 但也只能是窃喜罢了。 钟宁星拿着手里翻看小禹吅元那条澄清贴下面的评论,前几条是方鹤川他们发的净化贴。 不知道是组织的粉丝一起净化,还是买的水军,前几条凭借着高赞愣是没有被沉下去。 她攥着手机的手掌有些颤抖,心悸感传来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自从我认识了他之后,我好像有百分之八十的事情都是靠他解决的,现在还要麻烦他亲自解决启馨的事情…… 钟宁星自嘲一声,将手机塞进兜里继续自己的工作。 好好工作,至少要在这方面让方鹤川少操一些心。 阴启馨还没进家门就看到自己母亲带着担忧的神色站在门口迎接,眼眶再也擒不住泪水,温热的浊水顺着脸颊落下,扔下行李直扑进母亲的怀抱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受了委屈的女孩儿抽泣着说道:“妈妈,我不是那样的人,他们都在骂我,都不信我。” 孟伊忱抬手回抱阴启馨,眸子里柔和得像一汪潭水。 这名大学教授向来温柔,论涵养还是学识,孟伊忱都是这座城市里数一数二的,毕竟当年是高考状元。 这样一个书香家庭教育出来的阴启馨也是极有涵养,人平时也是温温和和的,根本不会做出网上说的“为了争取来流量和金钱而攀附上某集团老总”。 自从出了这件事后那老总就没有出面解释,就像是默认了自己与阴启馨的假传不正当关系,阴启馨根本不认识那老总,无法联系上进行沟通。 “我知道,妈妈在呢,别怕。”孟伊忱摸上女孩儿柔软顺滑的发尾,心中酸涩万分,“咱们先进去。” 不得不说,阴启馨和孟伊忱的亲昵程度让阴啫阜喝了一盅白醋,心想为什么刚才宝贝女儿为什么没有扑上来抱一抱我? 现下心中吃醋的某人正哼哧哼哧地将宝贝女儿的行李往屋里搬。 当三人点进去热搜词条看的时候,被一阵冷汗包裹住了全身——有营销号说阴啫阜是阴启馨傍上的大款。 “噗——” 阴启馨真是被气笑了,从没这么无语过。 阴啫阜掏出手机来就想拍张和阴启馨的合照,用自己的账号放到平台上辟谣,但被阴启馨拦下。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家人的账号、不想让他们暴露在大众眼前,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她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她也并不打算自己发文辟谣,看着一个个谣言被疯传,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阴启馨现在竟觉得特别特别搞笑,那些传播谣言的人真的就像笑话一样。 中午钟宁星下班时跟方鹤川请了个假,说阴启馨回来了,要去她家陪陪她。 钟宁星本以为方鹤川会特别痛快地说:“好,准假。” 可没想到,他一脸严肃地盯着钟宁星,说道:“带我一起。”方鹤川怕钟宁星会误会,隔了有三四秒说出第二句话,“去解决问题。” 带他去会不会不太好呀? 可是他确实懂得多,处理起来事情有条不紊的。 钟宁星思虑再三下决定带方鹤川去,不过要先问问阴启馨的意愿,于是她回答:“等会哈,我给启馨打个电话问问,问问她介不介意我带你去。” “好。” 嘟嘟—— “喂,启馨。我等会儿带一个朋友去可以嘛?就是那天打电话让你截图留证据的那人,他应该能帮到你。” “当然可以,我爸妈做了一桌子的菜,你们快来吧。” “好嘞!” 挂断电话后,钟宁星抬头对上方鹤川的眼眸,说:“快收拾收拾,马上出发!” 方鹤川心中一喜,连忙上楼换衣服拿手机。 钟宁星看着他迈开的长腿,心中疑惑他怎么这么积极?怎么这么高兴? 方鹤川只是单纯地想和钟宁星在一起而已,单纯地不想让她被难题愁到,单纯地……喜欢钟宁星。 他褪去一身白色大褂工作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休闲装——藏蓝色卫衣和黑色直筒裤衬得他像个稚气未减的少年,一点儿都不像已经二十八岁了的青年创业者。 方鹤川本就是脸型、五官优越的典型帅哥,再一有个性的衣服加持,让钟宁星连连点头,说道:“这样打扮好!再戴个黑框眼镜,那不就是妥妥的弟弟?” “你说什么?弟弟?我比你大六岁。”方鹤川的脸立马黑了下来。 钟宁星尬笑一声,扯着嘴角说:“哈哈,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是哥哥,是老大!” “不过黑框眼镜我确实有,等我一会儿。” 说罢,方鹤川匆匆跑去a139的储物间里取了眼镜来,眼镜被高挺的鼻梁架起来,确实有了年下小奶狗的那味儿。 嘴上反驳钟宁星口中的“弟弟”,行动上却是彻实贯彻。 “啧啧啧,仙品!走吧走吧,这都十一点四十六了。” 钟宁星拉上方鹤川的手就往医院外头跑去,准备拿出手机来扫小黄车。 方鹤川不解:“开车不就好了?”语落,从裤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来,按下后,医院门前的奥迪a6l闪了闪,“走吧。” “不是,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有车,啊?还是这么贵的车。”钟宁星绕车一周,细细打量着从未坐过的奥迪,“都落灰了。” 她伸手一摸,摸了一把灰尘,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双手强行压下嘴角的抽搐,说道:“走吧走吧。” 因为眼睛的原因方鹤川很少开车,几乎没怎么碰过,但这大中午头的视力没什么问题,前天缺的那块儿视野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又通透了些,于是便选择开车去。 “这车不贵……之前有更贵的,为了还债卖了。” 方鹤川有些愧疚,愧疚没能让钟宁星坐上他之前那辆奔驰g级amg。 就算是卖车还钱,他也还是欠着别人三百多万呢。 之前那家医院倒闭再加上投资失败,直接让他一整个流落街头的地步,走到哪儿都得躲着债主,还好今年算是有些周转开了,只不过就是他再也不敢乱投资了。 钟宁星打量着车里的配置,不断发出惊叹的声音来,说:“我这辈子能坐上奥迪,此生无憾了。” 方鹤川扭头看了她一眼,嗔怪道:“你胡说什么呢?地址给我一个,我定位。” “kc路22号,华鹤园栋。” 这里是别墅区,住的人家非富即贵。 “小禹吅元不仅是个大网红,还是个富二代?” 方鹤川皱眉,心想既然阴启馨这么有钱,那为什么没有在钟宁星有困难的时候施于援手? 不过这个想法只有几秒后就消除了,因为方鹤川他觉得自己这算是道德绑架了,不该这么去揣测一个人。 钟宁星见方鹤川的微表情实在是太耐人寻味,尤其是他那张欲张开几次又闭上的嘴,不由得让钟宁星笑出了声来,说道:“有事就说。” 方鹤川刚想说没事时,钟宁星继而说道:“我看出来了你的疑虑,放心吧,我和她是真朋友。我并没有跟她说过我的境遇,包括风餐露宿,她给予我的东西也非常多,后来我不想再麻烦她了。” 我不想做她的累赘,谁知道我竟又成了你的累赘。 这句话她没能说出口,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能出人头地、还人情的方法。 “哦哦,那就好。”方鹤川得到让自己放下心来的回答后,暗暗松了口气,打开空调暖风和蓝牙音乐。 “未来还能承受多少伤 才能练就铁石心肠 用真心换来一场荒唐 ……” 是《黑夜一束光》。 两人听着歌,一路上无言。 第十一章你为啥咬着后槽牙 孟伊忱听闻自己这个干女儿要来家里早早站在门外迎接了,见与她同来的还有名年轻小伙子,心中欣喜,边将人往家里带,边问道:“小星,这是你男朋友吗?听启馨说你会带朋友来,原来是小男友。” 钟宁星连忙摇头否认,说:“不是不是,阿姨您误会了。这真是我朋友,不是男友。” 说罢,拉了拉方鹤川的衣摆。 方鹤川反应过来,伸出自己的左手:“阿姨您好,我是小星的朋友,初次到访,若有不合规矩的地方请您多多担待。” 孟伊忱伸出右手完成了这个握手礼,面上带笑,很满意方鹤川的礼数以及谈吐,笑道:“快进来吧,启馨在屋里等你们呢。” 阴启馨忙活着将饭菜端到餐桌上,这一大桌子有一半多都是钟宁星喜欢吃的饭菜,另外一半是她自己爱吃的。 “启馨!”钟宁星扑到刚放下盘子的阴启馨怀里,将头埋在女孩儿的脖颈处,“我们都一年多没见面了。” 方鹤川在两人身后默默站着,嘴角含笑。 阴启馨又掉了小珍珠,钟宁星感到自己肩膀上有一小片潮湿,心脏揪痛,摸上阴启馨的发尾,细声哄道:“不哭不哭,都会过去的。” “好了好了,快过来吃饭啦!”阴啫阜招呼着三人。 阴启馨抬头这才看到钟宁星身后的方鹤川,第一眼就被他吸引去了全部的目光——挺好看的。 方鹤川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去看向钟宁星,故意躲开阴启馨的视线。 “小星,这是你说的那个朋友嘛?” “啊对,他叫方鹤川。”钟宁星将眼神移向方鹤川,“哎,你怎么不说话?” 为啥不说话? 因为他觉得一直被人盯着很别扭。 但最终还是转过头来让阴启馨盯着,换上温文尔雅的神色,客气道:“你好,我是钟宁星的好朋友,方鹤川。” “你好,我叫阴启馨。” 阴启馨听到方鹤川的自我介绍有些刺耳——“好”朋友。 我才是小宁星最好的朋友好吧! 你,你们都只能是普通朋友呜呜呜。 阴启馨心想长的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只要是和我抢小宁星的,一律判为敌人! 钟宁星打量着面上奇怪的两人,心中疑惑:怎么刚见面就都皱着眉头?方鹤川你个笑面虎笑得真假,启馨你为什么咬着后槽牙? “都愣着干啥?饭菜都要凉了。” 在阴啫阜的一声招呼下,三人这才破了僵局,在阴启馨的带领下坐到餐桌前开始吃午餐。 方鹤川将手偷偷伸到餐桌下给钟宁星发了条消息:刚才来的时候着急忘了买东西,我这是第一次来你闺蜜家里,等会儿吃完饭后我去买点儿礼品什么的。 钟宁星回:行,不好意思老板,让你破费了,到时候多少钱你告诉我,我报销。 方鹤川:别叫我老板(害怕)……不用报销。 阴启馨看见他俩在桌子底下互相发消息气得慌,阴阳道:“啧啧啧,有了新欢了呗?没见面的这一年对我冷淡了呗,不爱我了呗。” 孟伊忱和阴啫阜放下筷子,用一旁的手帕净净手,看自家戏精女儿的表演。 方鹤川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僵住的嘴角抽搐着,攥着手机的手局促不安。 “爱你爱你,当然爱你了。我俩在商量一件比较重要的事而已。” “什么重要的事都不让我知道?还要偷偷摸摸地在手机上聊?姐姐果真是不在意我了。” 什么?! 方鹤川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真是多余的,阴启馨这不是妥妥的闺宝女小绿茶嘛? “哪有,我最最最在乎你了宝贝。” 这混乱的场面引得孟伊忱轻声笑起来,纵然是手帕掩面,也挡不住溢出唇齿间的笑声,朱唇微启:“好啦好啦启馨,别闹他俩了,你在宁星心里的地位还能不清楚不成,你看这小先生都快要把手机钢化膜抠破了,别逗他了。” 阴启馨只好闭上嘴吃饭,她可没有一点开玩笑逗闹方鹤川的意思,她是真的吃醋了。 孟伊忱揽过宝贝女儿的肩膀,耳语:“你不觉得他们像对小情侣嘛?什么好朋友都是幌子罢了。” “啊?唔——” 阴启馨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孟伊忱捂住了嘴巴。 要是钟宁星知道了干妈刚才说的啥,她得蹦个三丈高,当即跳出来反对。 之前在一起上学的时候阴启馨就很粘人,钟宁星习惯了,也乐得做阴启馨自己一个人的朋友,现如今看她依旧会因为“最好的朋友”这件事吃醋,倒是挺可爱的。 吃过饭后阴启馨拉着钟宁星和方鹤川来到书房准备弄起诉的材料,正好书房里有打印机,方鹤川让阴启馨把网暴者的评论和主页全部打印出来,然后再录个动态视频。 “下午去公证处进行公证,拿到公证书后去法院,起诉你那个直播平台,起诉书上诉讼请求要写上要求平台给出涉嫌侵权人的信息,就等平台律师把网暴者的信息发过来就好。” 方鹤川将打印出来的一沓证据按时间整理好订在一起,递给阴启馨,继续说:“办理公证书需要十五个工作日,耐心等待,你可以发一条视频说自己要起诉。第一,可以吸一波流量,第二,打喷子脸。” “但我害怕。兔燚集团的那个老总自始至终就没出面,害怕他背后的势力会强行压我,我感觉这就是同类型主播泼的脏水。”阴启馨面露难色,她本就有些小胆,做事也是非常谨慎,难免有些害怕。 钟宁星靠在书桌前,细细放大视频反复观看,说:“这个酒店的名称被拍下来了,到时候直接去调监控,再加上你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校的证据拿出来,那人再怎么泼脏水也泼不到事实面前。” “是的,去公安部门开介绍信试试。而且你是要起诉开庭的,到时候你委托的律师也会申请调视频取证。”方鹤川附和道,“请个好点的律师,虽然你胜算很大,但还是不能懈怠。” “好,等人家上班了之后我就去交材料、找律师。”阴启馨攥得手里的材料纸有些发皱,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说话都有些支支吾吾的,“谢谢你啊。” 她承认方鹤川的确是个挺靠谱的人,挺好的……挺好…… 真的是小情侣嘛? 那还挺不错的,小星出息了,不错。 钟宁星却觉得有些奇怪——方鹤川是怎么知道这些流程的? 要说是熬夜搜的,那也没什么必要呀,他本来就和阴启馨是陌生人,没必要帮到这种份上。 于是开口问了:“你为什么对这套流程很熟悉呀?为什么愿意来帮忙?” 方鹤川明显一愣,回答:“我之前用过这流程,想着她是你闺蜜,就来帮帮你们。”你闺蜜的事情解决了后,你也就会轻松些。 “用过?你也被网暴过嘛?”钟宁星有些吃惊。 “你猜。”方鹤川笑着摆摆手,“我去买点东西。” 方鹤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空手来的,很不好意思,不能白吃人家一顿饭,寻思着早买了礼品早减轻自己心理上的负担。 当然也是逃避钟宁星的追问。 什么都不肯说……眼睛问题不肯说、手机为什么叫坏西瓜不肯说、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肯说。 他好陌生。 钟宁星不了解方鹤川的过往,也猜不透他的一些小心思,就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似的。 方鹤川什么都不肯说,像是笃定了自己的过往经历只会给别人带来负面情绪,而方鹤川不愿意让钟宁星因为他而产生一丝一毫的坏心情。 他要让这个女孩儿开心起来,想给她解决一切问题。 还有他自己亲妹妹的一部分原因在,又或者说,他一开始想要接近钟宁星的动机都在于妹妹。 那个已经被执行了枪毙的亲妹妹…… 南子源曾经跟他说:“你这只是觉得菀菀类卿罢了,并不是真心要接近小宁星。” 但他自己清楚并不是这样的,妹妹和钟宁星的性格完全不同。 他欣赏钟宁星,喜欢她的一颦一笑,喜欢她的做事风格,以及……他说不上来这个女孩儿身上的具体哪个特质吸引到了自己,就是喜欢她,想对她好。 妹妹的事只是让方鹤川认真了解钟宁星的一个契机罢了,什么狗屁菀菀类卿,方鹤川不喜欢这个词语。 妹妹是妹妹,小星是小星,她们不同。 一点儿都不一样。 大正午头的没有几家店营业,方鹤川心想阴家是大户人家,得买点儿值钱的好东西,也不知道送礼该送啥,于是就买了一些上等海参和冬虫夏草。 心想中午喝的那汤里的海参个头很大,我这个小海参……愁人。 于是乎他又跑去买了四五斤鲍鱼。 今日支出两万三千二百九十九,够我八个月的生活费加医院的水电费了。 方鹤川肉疼,但方鹤川不想失了礼数。 自川宠物医院一年的净利润是一百万左右,但欠人那三百万的利息一年就六万,他一直生活的比较潦草,平常没事的时候也有干点儿兼职挣饭钱。 第十二章谎言 “你这小伙子怎么还去买了礼品?”阴啫阜透过玻璃落地窗随意往外瞥了一眼,看到方鹤川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别墅走,连忙出门帮忙提东西。 “刚才来的时候我给忘了,初次登门拜访,理应买些东西。” 钟宁星和阴启馨闻声从屋内走出,帮忙接方鹤川和阴啫阜手上的东西。 一阵火热的滚烫爬上了阴启馨的脸颊,整个人被愧疚包裹着,怯懦道:“你帮了我,却还要给我们带礼品。中午我对你的态度有些差,抱歉啊。” 方鹤川和钟宁星相视一笑,说道:“没事。”我只是在帮小星而已。 “这孩子太客气了!”孟伊忱刚从楼上走下来就看到方鹤川送礼品的场景,慈眉善目间夹杂了些愁容,“等过几天办个宴席让启馨请你和小宁星吃个饭。” “不用不用,帮令媛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方鹤川说完这句话后就感觉自己和两位长辈用语言打太极似的,客气来客气去,“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等会儿回来接小星。” “哎!” 还不等钟宁星反应过来说点什么,方鹤川就疾步往门口走去,还时不时地看向手机,好像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需要解决。 “这孩子做事儿雷厉风行的,不过是个好事,好事。”孟伊忱看着方鹤川远去的背影,不禁笑出了声。 方鹤川手心的虚汗弄脏了手机钢化膜,他从兜里掏出来纸巾去擦拭,左手有些颤抖,纸倒是拿稳了却也弄破了。 他坐在刚才停在外面街道上的车里,叹下一口气,将手机随意摔在副驾驶上,心想等手臂不抖了后再离开。 方鹤川害怕刚才那种场景,焦虑感像是一只无形的双手遏制住了他的喉咙,心脏被上千只蚂蚁噬咬。 这种情绪他难以言说,无法克制,只能逃离。 钟宁星以为是宠物医院有急事要立刻赶回去,便也没有多想,陪阴启馨收拾东西,准备等会儿去弄公证书的事儿。 两人收拾的快,钟宁星隐约看到远处有辆才刚刚开火离开的车,和方鹤川那辆很像。 可能打电话耽搁了会儿?也可能不是他。 钟宁星看着那车的背影出神,这俩女孩儿都没有驾照不会开车,阴启馨提前叫了辆网约车来接她们俩。 刚过两点的路上车辆并不算多,以至于网约车在驶出半条街的拐角处,方鹤川那辆很明显的黑车被暴露宰了钟宁星眼前。 她扒着窗户往外看,直到彻底看不到车影才缩回脑袋。 “怎么了?” “我看到方鹤川了。” “啊?他不是早走了嘛?” 钟宁星摇摇头,表示她自己也不清楚。 思考片刻,她决定还是问问发条短信问问,聊天界面编辑的文字,删了再打,最后发出去是这样的一段话:刚才走这么急,是医院出了什么事儿吗? 可直到目的地她都没有收到回信。 到底怎么了? 钟宁星有些忐忑不安,阴启馨扯了扯她的衣角,催促钟宁星赶快和自己进大厅排队。 钟宁星回过神来跟着阴启馨进了公证处,这里有人接待,两人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不知道先进行哪步。 没等多久,阴启馨就独自进去房间和工作人员谈办理公证书的事儿去了,留钟宁星自己在走廊里发呆。 是不是眼睛又出问题了?钟宁星的心脏都被揪成了一团。 离出门都一个小时了,怎么还在离启馨家只有半条街的地方? 钟宁星越想越担心,给方鹤川拨通去了电话。 嘟嘟—— “喂,怎么了小星?是要回来了吗?我去接你。” “不是,我们还在公证处。刚才我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呀?是医院出了什么事吗?” “哦!我手机调成振动了,没注意到有消息。”方鹤川的语气里有歉意,“是医院出了点纠纷,子源喊我去处理一下。” “方鹤川。” 钟宁星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清冷音色念出来的名字,让方鹤川为之一振——委实是心虚,连忙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怎么了小星?” 钟宁星气呼呼地往门口走——打电话会影响到别人 她这次是真的以为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再加上之前方鹤川瞒着她的一些事情,让她的情绪一瞬间爆发:“方鹤川!你到底拿不拿我当朋友?” 方鹤川被吓住了,心脏砰砰直跳:“当然把你当朋友啊,而且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比和拿拿的关系还好吗?”钟宁星深呼吸几口气后语气有些颤抖,她本来是想问南子源但转念一想,方鹤川和南子源的关系肯定要比跟自己的关系好。 方鹤川虽不知道钟宁星为什么要这样问,但答案绝对是斩钉截铁的。 他字正腔圆地回答:“那当然了,我和夏拿拿也就算是普通朋友,你也知道的——子源和她关系很好,我和她关系也就一般。”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啊?我和夏拿拿走的不近吧,没越界吧。 他停了话音后静静等待钟宁星的下一句话。 钟宁星问道:“那为什么有些事情南子源和拿拿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危!他俩给小星说了? 到底说没说?让我想想怎么解释…… “什么事啊?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方鹤川决定装傻,“是不是他俩跟你说什么了?” “好好好,还是不说是吧。”钟宁星气的脸颊发红,“刚才我看到你了,撒谎有事要走,实际上连那条街都没出去?你到底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她还是没把那晚看到的事情说出来,她担心那会伤到方鹤川。 算了,迟早有一天你会主动坦白的。 就只是差个契机而已。 方鹤川一听是这件事,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不少,淡然一笑,编起谎言来:“我现在买东西呢,刚从医院出来,这是返程。” “谎话连篇。”钟宁星留下这四个字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哪怕他能编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这种被周围人都蒙在鼓里的感受并不好。 方鹤川手足无措地拿着手机呆坐在车里,脑袋里一片混沌。他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呼吸加速却仍旧让他觉得胸中憋闷,他给南子源发过消息去询问是不是跟小星说了眼睛的事情。 南子源几乎是秒回说:没有,但那天……对不起啊,那天我和拿拿出来找你的时候跟小宁星说了一声,她是第一个发现你的,不过我和拿拿绝对没有透露出半个字儿关于你眼睛的事情。 他思考良久,大约有十分钟左右又回过去了电话。 “小星,我跟你说实话。” “好,我在听。”钟宁星觉得这次方鹤川怎么着都会说实话。 方鹤川是真的害怕了,声音里带了抹哭腔:“我总是犯低血糖,所以有时候会两眼一黑要摔跤,我刚才低血糖犯了出来缓缓,买了盒糖吃。” 所以那天晚上他是低血糖犯了?南子源那么担心也是因为方鹤川会晕在外面?钟宁星信了这个回答。 她有些慌乱,听着那人极其不稳的声音,哄道:“这种事是可以跟我说的知道吗?跟在你身后的时候我多备些糖就是了,这种事不需要瞒着我。” 我很担心你,非常担心,我经受不刻意的隐瞒和突如其来的惊吓。 钟宁星没有将这肉麻的话说出来,默默在心里心疼自己这个可怜见儿又傻了吧唧的老板。 一颗滚烫的泪水自方鹤川的眼角滑落,他想,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的话就好了……可惜我得的是视网膜色素变性,治不好的。 初始症状是进行性夜盲症,随后周边视力缺失,逐渐发展为中心视力障碍,再然后会瞎掉。目前没有什么治疗方法。 “知道了,谢谢你小星。”方鹤川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是我不对。你们现在在哪儿,等会儿我去接你们。” “在公证处呢。” “好。” 方鹤川匆匆挂断电话,盯着钟宁星的手机号嘴角扯起一抹微笑,可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脸上肌肉由于复杂的情绪变换而有些细微抽搐。 刚才走的急可不是因为低血糖。 方鹤川害怕与别人有太多的接触,自从进入阴启馨进家门的那刻起,他就有些不舒服,紧攥着手机压过吃饭的半个小时,买东西回来后被所有人包围着搭话的场景让他想要飞速逃离。 逃是逃了,结果被钟宁星撞见了。 不得不说,被人关心着的感觉真好。 他不愿再多想,踩下油门直奔公证处,路上买了两杯奶茶用来哄钟宁星。 等到天边的云彩都染上一抹红晕时,两人才提交完资料了解完相关事宜,方鹤川从车里拿出两杯奶茶来递给钟宁星,说:“咱们把阴小姐送回家后就回去。” “好啊,麻烦你了。” 钟宁星觉得让启馨自己一个人回家不太好,但不好意思说,方鹤川看出来她的为难,便主动提议。 阴启馨看着手里的奶茶砸砸作舌:“啧啧啧,真好。” 沾光了,沾了小宁星的光。 第十三章我乐意 深秋季节医院里多了很多上吐下泻的宠物狗,进来的客人脸上都挂着焦急的神情,员工都忙得脚后跟不着地,整个缴费大厅里乱成一锅粥,方鹤川在广播室里喊话维持秩序。 钟宁星跟在夏拿拿身后忙里忙外,完全没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钟建欢,直到他找准时机一把扯住了钟宁星的马尾辫。 头皮被扯得生疼,钟宁星没忍住痛呼出声,下意识地去与那人抢夺自己的发尾,夏拿拿反应过来后直接抬脚踢向钟建欢的裆部,他吃痛手上松劲儿,钟宁星才得以逃脱。 “你有病吧!” 夏拿拿虚虚将拳头挥向钟建欢,却没有真的把拳头落到他身上。 钟宁星缓过来后转身看向捂着裆部倒在地上的男人,心中一惊,也管不得头皮还疼不疼,直接拿出手机来报警。 “喂,110嘛?自川宠物医院有人寻衅——” 这电话还没打完,就被钟建欢抢了去狠狠摔在地上,几乎是怒喊着:“天底下哪有女儿把亲爹送进警察局的道理?都来评评理啊!” 当然只有极少数的人驻足围观,大部分还是各忙各的——都关心自己的毛孩子还来不及呢,谁有闲工夫管这些? “我他妈的手机!钟建欢你要发疯去门外边发去,在这儿平白无故脏了别人的眼!”钟宁星从地上拾起来屏幕被摔得稀碎的手机就往钟建欢身上砸,但奈何手机的威力甚小,只能惹得钟建欢更生气。 夏拿拿此刻才反应过来这是钟宁星那个总是家暴的父亲,拨开人群偷偷溜走拨通了报警电话,与此同时方鹤川也从广播室里匆匆赶来,他庆幸广播室里安的监控投屏用的大屏幕能包含所有的视野。 钟宁星略过钟建欢要往宠物医院门外走——不能打扰医院的正常工作。钟建欢却是没有一丁点儿撤离战场的想法,从门外的花坛里抄起一块前两天施工留下的板砖就要往钟宁星头上砸。 钟宁星左右晃身躲过,骂道:“你他妈又吃什么炸药了?害死了可乐不够还要害死我?” “成天不回家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谁知道就在家门口上班?工资呢?交出来!”他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暴怒,没有底气的愤怒。 钟建欢没钱打牌了才会想起来自己还有钟宁星这个女儿。 “你恶不恶心?自己没能力挣钱、天天游手好闲的,现在要钱还要到我头上来了?”钟宁星被钟建欢这副没脸没皮的模样气笑了,对上那人穷凶恶极的眸子,她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一两块半掌大的碎石。 钟建欢蹲守了好几天才摸清钟宁星就在这里上班,期间愣是没惊动到花琇兰。也对,这两人平日里基本没什么交流,自然也谈论不到自家女儿身上来。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用你一个月的工资怎么了?” “从小到大你有在我身上花过一分钱吗?要不是我姥姥接济,我早就被饿死了!你有什么脸面说出这句话来?五岁时你把我差点打死,九岁时你就要把我卖给人贩子,这是辛辛苦苦养大?” 钟宁星喊得歇斯底里,说的这些字像是一根针慢刺进了她自己心脏里,连喘口气儿都被扯得生疼。 钟建欢被揭开他在外的伪装,直接上前拽住钟宁星的胳膊将她撂倒在地,钟宁星用两块碎石划向钟建欢的手臂,碎石不知是什么材料竟一捏就碎,力量悬殊且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她很快落了下风。 “放开!” 方鹤川接过一旁保安递过来的防爆叉就冲了出去,在砖头即将落到钟宁星头上时,方鹤川及时将钟建欢叉住。 抵上钟建欢的脖子,方鹤川一用力往前推,将钟建欢抵到左边的墙壁上使其无法动弹。 钟建欢也不是吃素的,手里的砖头飞出去擦着方鹤川的脸过去,右脸上蹭破一层皮,来不及想疼痛,喊道:“保安呢?干什么吃的?还想不想干了?” 保安看到老板已经将闹事者制服后才敢从玻璃门后探出头来,三人接过方鹤川手里的防爆叉,继续抵着钟建欢。 少许血液从右脸的擦伤里溢出,方鹤川感到脸上有液体流过的痒意,伸手去摸,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 “疼吗?”钟宁星从口袋里翻出干净的独立包装纸巾,踮着脚尖帮方鹤川擦拭着伤口,“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方鹤川摇摇头。 南子源在给一只小猫做手术,刚结束前脚踏出手术室的门,就听到夏拿拿火急火燎地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拉着南子源的手腕就往门外跑。 看到两人相安无事后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我刚才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夏拿拿说道。 钟建欢听到“警察”两字后马上就慌了,双手抓住防爆叉的杆子往前推,想要挣脱开三个小保安的束缚,目瞪眼呲的吓人模样使得三个保安手上松了劲儿,害怕地直往后躲。 南子源眼疾手快地攥上防爆叉的后把手:“你们这三个怂包以后也别来上班了,滚回家里当缩头乌龟吧!” 三名保安知道南子源和方鹤川形如亲兄弟,他这么一发话,三个保安都不敢再说什么,诺诺退到众人身后站着。 “明天走程序辞退。”方鹤川丢下这句话后和南子源并肩握着防爆叉,“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不配做人!” 最后那四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钟宁星从没听过方鹤川这么说过,像是气极了。 “我来教育我女儿,管你们什么事儿?我要去告你们!真是多管闲事!”钟建欢依旧不死心,讲着他认为的歪理。 警车铃声由远及近,两名警察从警车后座上下来,询问事发的过程并调取了监控,最终将钟建欢押进警车,并向川星两人说道:“你们也跟我们到一趟局里。” 警车坐不开六个人,便让方鹤川开着自己的车,派一名警察陪同,一路上三人也在谈论这件事情。 到了警局,方鹤川询问钟宁星的意见是否选择协商原谅,钟宁星想都没想,说:“直接拘留多好。” “啊?等会儿哈。”方鹤川看向警察同志,“拘留会留案底嘛?以后对孩子的影响大不大?” “方先生,治安拘留不会留案底,更不会对其子女产生影响。”一名负责做笔录的警察同志放下手中的黑笔,解释道。 “好,那就按小星的意思来吧。” “行,这样的话是治安拘留五天,罚他五百元的罚款。”警察将资料递给二人,“签字按个手印,方先生您等会儿最好去打个破伤风,从泥巴里掏出来的板砖细菌可能会多一些。” “好,谢谢您。” 走出警察局的时候钟宁星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挡不住,自言自语道:“拘留好呀,活该!天数还是关少了。” 不过……她抬眸看向方鹤川脸上的伤痕,“对不起啊,打破伤风的钱我出就行,真的很抱歉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打什么破伤风?我哪儿有那么娇弱。”方鹤川拍拍钟宁星的后脑勺,“我让你在自川就职的那天,就清楚早晚会发生这种事,要说麻烦也是我自找的,我乐意。” 方鹤川勾起嘴角,低下头来看着呆愣住的钟宁星笑得更欢了,“走吧,小狗小猫们还等着人美心善的宁星姐姐给喂饭呢。” 傲娇的小样~ 钟宁星喜欢方鹤川这种欠欠的模样,但可惜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和语调。 “走走走。就可惜喽,我的手机让钟建欢摔了,修是悬了,后来又让我自己丢出去了。”钟宁星跑到方鹤川前面,眼巴巴地望着他,“老大——能不能预支工资买一部呀?” “行行行,好好好。”方鹤川说道,“你要什么样的?咱们现在就去买。” “啊啊啊,老板你真好!” “别叫我老板,叫我方鹤川。” “好嘞,谢谢方院长!” “你叫那么生分是想干嘛呀?” “我乐意~” 钟宁星学着方鹤川刚才的腔调说出这三个字来,多了点儿故意学人说话那种阴阳怪气的味儿,引得方鹤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两人在欢声笑语里上车、驶离。 钟宁星虽听方鹤川说不用去医院打破伤风,但她心里记得要买口服的消炎药,外用的之前涂膝盖还剩很多倒是。 店里那边南子源也把客人和生病的宠物都安顿好了,在网上发布招聘保安的启示,看着默不作声脱着保安服的三人心想方鹤川从哪儿找来的这三个怂蛋,还保安呢,真是怂成乌龟了。 “你们三个下午办完离职手续后就不用来了,给你们点脸面,自己写辞职报告,别等着院长主动辞退。”南子源说道,“我刚问了院长,这个月虽然刚到月初,但工资照常给,下午工资会打到你们卡里。” “好,谢谢南经理。” “啥玩意儿南经理,可别给我乱封头衔啊,咱医院的管理上上下下就一个院长。” “我看您和院长关系很好,以为……” “别拿你的幼稚想法加到别人身上。” 第十四章人琴俱亡 钟宁星本来想要部几百块钱的二手机就行,可方鹤川不带她去手机维修店,直接把人带去了手机专卖店,让店员推荐性能比较好的新款手机。 店员把两三部价格高达七千多的手机拿到钟宁星面前时,她脸上质疑的表情几乎几乎僵住,她抖着手指了指手机,又指了指自己,说:“我像是买得起的样子吗?” 超了工资两千块钱呢。 你之前那个手机倒是便宜,卡的要命一摔就坏。方鹤川还记得之前拿钟宁星的手机帮她拍照的时候,那像素模糊的都能把帅哥美女拍成外星人。 “我送你。”方鹤川拿起其中两部手机举到钟宁星面前问:“你喜欢直角边还是曲面屏?” 钟宁星没有说直角边也没有说曲面屏,而是说:“你要是送我的话,那我就不要了。”她很认真地盯着方鹤川,“或者咱们去挑我工资范围内的手机,没必要买这么贵的。” “小姐,既然您男朋友开这个口了,要不就让他送您?这三款都是这半年来出的新款,卖的都很火的。”店员在一旁帮方鹤川说话。 方鹤川买手机一直都是来这个专卖店的柜台买,一来二去也就和店员认识了,店员以为面前这女孩儿是他的女朋友。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钟宁星有些尴尬,推着方鹤川的手示意他放下手机,“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不用去别的地方,这里倒也有便宜些的。”方鹤川把手机还给店员,“拿几款两三千左右的吧。” “好。” 钟宁星看着一部标价一千九百九十九的手机,虽然还是觉得贵,但那是这店里最便宜的一部了,她摸着手机的后壳,有些犹豫不决。 “就这个吧。”方鹤川率先开口,“麻烦拿个全新未拆封的。” “好的先生,您稍等。” 钟宁星想,等会儿回去装上手机卡之后就去找份兼职。 深秋的风刮得窗外书上最后几片树叶也都掉了下来,落入泥土里,树叶的淡淡清香与湿润的泥土味儿混在一起,沁人心脾,像是雨后空中的清爽。 待看清水泥地上的些许水洼,方鹤川和钟宁星才意识到,进入商场的这段时间里下了场来的快去的也快的小雨。 “快要冬天了。”工作更不好找了。 钟宁星眼角耷拉下来,面上愁容藏也藏不住。 “嗯,快要冬天了,怎么了?”方鹤川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 钟宁星小声嘟囔着:“我也不能在你这里苟一辈子呀。” “你就算是苟两辈子都没问题,除非下辈子咱俩胡不认识了。”方鹤川嘴角带笑,关上门,自己绕到驾驶位上上车。 钟建欢还会来找麻烦的……钟宁星攥着新买的手机,靠在车窗上发呆。 车窗外的景物换了又换,倒是有种斗转星移的感觉,等到百年过后、濒死之际,人们的一生也不过是这样走马观花似的快速放映一遍,速度不亚于窗外景物的后退速度。 人这辈子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钟宁星从小就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问花琇兰,花琇兰让她滚蛋;问钟建欢,钟建欢扇了她两巴掌。 幸福的样子她看不清,遍体鳞伤的痛感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钟宁星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认识阴启馨和方鹤川。这两人给她带来的善意和呵护,是她早些年间从未体验过的。 以至于她有些害怕接受别人的好意,每次都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够还上人情。同时她唾弃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成长环境,对钟建欢的厌恶程度达到了弑父的那层。 可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是要坐牢的。 终有一天,我会摆脱他,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钟宁星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假装打哈欠揉眼抹去眼角的泪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坐在一旁的方鹤川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狗狗秋季拉稀大部分是因为感冒,换季气温差距大,小狗受凉。 医院里今天新来看病的狗狗大部分都是因为感冒,开了些宠物益生菌,嘱咐主任多给小狗换些保暖的小窝和衣物。 有少部分是肠炎,需要住院治疗。 方鹤川不在,在广播室里看监控维持秩序的换成了牧子眀,这人是负责负一层秩序的新员工,南子源感觉他能担事儿,就让他暂时上来一会儿。 钟建欢独自在警局里接受治安拘留,心里早就把钟宁星骂了个狗血淋头,唾骂自己这个女儿的不孝,竟把自己这个亲爹送进警察局。 可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 钟建欢是老钟家最小的儿子,花琇兰比他大八岁,搁在以前清末旧社会那叫童养媳。最小的孩子自然备受宠爱,算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而花琇兰伺候了他一辈子。 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觉得别人挣钱给他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找过几份工作,但她吃不了苦只想当大爷。 可是时代早就变了,他的父母也早已去世,兄弟姐妹没有一个敢围他的边的,都像是见了活阎王似的躲着钟建欢生怕他赖上自己。 花琇兰处处忍让,谁知道钟建欢竟惹上了家暴的习惯,花琇兰想要离婚,钟建欢死皮赖脸不离,闹到警察面前还倒打一耙,说花琇兰的不是。 家里没有监控,谁管谁说的真或假,而且·······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两人就一直没离成婚。 花琇兰连小学都没上过几年,智能手机打字都费劲,更别提上诉离婚了,她连正常程序的离婚协议书都写不出来。 在花琇兰和钟建欢的封建认知层面来看,能顺利将钟宁星培养成高中生已经算是不错了,当初钟宁星在学校里受人欺负被霸凌,多次上报学校都米有人管,后来奋起反击差点闹出人命来,她也被学校开除了。 她不想给花琇兰惹事,但那次被人揪着耳朵扇巴掌她确实是忍不下去了,用厕所里的拖把哐哐敲霸凌者的头,一对三愣是将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女孩儿打到在了地上。 唯一一次在校内反抗,却被开除了…… 钟宁星时常在想自己要是没有和那几个人打架,是不是自己现在也像阴启馨一样马上就能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了。 起码不用为了吃喝用度发愁,不用流落街头挨冻。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这世上的事儿啊,有些还真不是能够认为决定的,孩子的出生地和成长环境真的就是游戏里的随机刷新。 钟宁星和方鹤川回到医院的时候已是中午十二点多,大半员工出去休息吃饭了,只剩南子源和牧子眀在值班。 “饿不饿?我去给你们做饭。”方鹤川刚一进门就看到趴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两人。 看来今早真是累到了,过两天给他们休个假。 “饿饿饿。” “曲项向天歌。” 嗯? 钟宁星下意识接了这半句诗,引得三人笑出了声来。 “好了,你们休息吧,我去做饭。”方鹤川说道。 方鹤川一直自己做饭吃,自从钟宁星来了后都是应付出去吃一口,他还比较喜欢做饭这个过程,觉得很有意义。 钟宁星不会做饭,便也不跟着去掺和了,看门口没有自己那个被摔的稀碎的手机,问道:“那个,南先生,见我手机了没?” “啧,咱俩都认识多久了啊?叫这么生分。以后喊我大名就行。”南子源叹下口气,佯装自己生气的模样,“你那破手机我给你放门卫了。” “好好好,南子源。谢谢啊!” 旧手机碎的连机都开不开了,钟宁星本以为至少能开开机吧,可是无论怎么按电源键手机屏幕就是毫无反应,黑色,死寂一般的颜色。 完了,里面有很多可乐的照片和视频…… 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捧着手机跑进门来,问南子源道:“手机开不开机了,手机店还能修好吗?” 南子源接过来细细查看,说:“应该能修,你有很重要的数据?” “是可乐。” “嗷这样啊……能修,隔壁就有家维修店,他那儿技术还不错,而且中午不休息,你可以去看看。” “谢谢谢谢!” 钟宁星的心脏突突地跳,被害怕扰乱了心绪,心里苦苦哀求希望能够把数据导出来,若是连视频图片都没了,钟宁星害怕自己真的会忘了可乐的样子。 “您好,能修这个手机吗?”钟宁星哽咽着将手机捧着递给维修师傅,“屏好不好无所谓的,把存的东西导出来就行。” “小姑娘,你等我看看哈。” “好,麻烦您了。” 维修师傅认出来这手机就是上午被那个闹事儿的男子摔坏的,他还在门围观看热闹了来着,后来听周围人一说那闹事者是女孩儿的亲生父亲,便再也看不下去,打心底里心疼她,回店里好好缩着了。 这手机他定当尽全力修。 真是不明白,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父亲……维修师傅无奈。 第十五章幸好 “姑娘,能修,就是显示屏坏了,换一个就成,后面零件没什么大问题。”维修师傅说道,“你大后天过来拿吧,保准不会丢失半个文件。” 钟宁星喜出望外,眼中的湿润被庆幸的风吹干,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问道:“那个师傅,能帮我取一下电话卡嘛?我安到新手机里。” “好嘞!” 没几秒的功夫,老板就将电话卡放在了钟宁星的手掌心里,钟宁星给新手机安上,把交友平台和付款软件的账号登陆上后继而问:“多少钱啊?我转给您。” 维修师傅心想这孩子不容易,听了爱嚼舌根的街坊邻居那些添油加醋话后更是心里不舒服,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钟家的家丑可都让钟建欢捅出来了。 “等修完了再给我钱就行。”维修师傅面上挂着笑,是个很和蔼的小老头儿,“姑娘你先回去吧,等修好了我给你拿过去。” “好,真是太谢谢您了。”钟宁星突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起码这点回忆还丢失不了。 等修好手机后一定要把那些备份,再导到u盘里一份。钟宁星有了这次的教训,发誓再也不嫌麻烦不给图片、视频备份了。 方鹤川小时候可是正儿八经地跟五星级酒店的主厨学过一段时间的烹饪,虽说没学成什么能参加比赛的手艺,但平常做菜那是足够了。 一条全身裹满淀粉和面粉的鲤鱼下油锅,发出“刺啦”的油水迸溅的声响,方鹤川拿着勺子不断地用大锅勺舀起热油浇在鲤鱼身上,待鲤鱼被炸至两面金黄后捞出。 接下来再做姜醋浇头,将姜末、豆瓣酱、番茄酱放在锅里翻炒,又加了些调味料和白糖、陈醋等转大火烧开用水淀粉收汁。 汁水淋到刚炸好的鲤鱼上后,这道糖醋鲤鱼就算是出锅了。 装盘后方鹤川又烤了几片面包做三明治作为主食,怕钟宁星不喜欢吃鱼,又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 “子源,叫他们都过来吧。”方鹤川给南子源发去了一条短信。 厨房的空间很大,装修也很干净,和平常家里的餐厅没什么区别,一张白色原木方桌立于餐厅中央。方鹤川将三道菜端上桌,又整齐地摆好四个椅子,在各自的位置上放好了三明治。 三人一进来就闻到了扑面的饭香味,牧子眀夸赞道:“我这是第一次吃上院长做的饭,是我的荣幸。” “什么鬼话,不就是一顿普通人做的普通饭菜?” 方鹤川不喜欢自川里出现嘴上会阿谀奉承的员工,谁比谁高贵? 我这欠了人好几百万块钱的老板算下来其实是个穷光蛋……所以他挺不喜欢“老板”这个称呼,原因无他,有些讽刺罢了。 牧子眀不知为何方鹤川突然染上愠怒之色,怕得罪自己老板,也就乖乖闭了嘴。南子源用胳膊肘怼了怼牧子眀,说道:“没事,他这人就这样。” 钟宁星捧起三明治来狠狠咬了一口,不禁赞叹:“好吃!没想到你真的会做饭,还有这糖醋鱼,看着和饭店里卖的没什么区别。” “喜欢吃就多吃点,三明治不够我再去做。”方鹤川将纸巾递给钟宁星,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她自己嘴边上沾了东西。 他这温润的语气和刚才跟牧子眀说话的语气天差地别,牧子眀一脸疑惑地看向南子源眼神里都是哀怨——你不是说他就这样吗?怎么现在态度又变好了? “啧啧啧,你要跟人小宁星比呀?”南子源咂摸着嘴,“哦对,你还是个孩子,不懂正常,正常。” “瞎说什么呢?” 方鹤川给南子源后脑勺来了一下 “好了好了我闭麦,吃饭吃饭。”南子源认怂,主要是怕自己的休假日被苛扣。 方鹤川从来没扣过员工的工资,倒是休假没少扣,当然来上班也会按时间计算给值班费的。南子源觉得有这样的人当老板那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这也是一直跟着方鹤川的原因之一。 钟宁星没功夫听他们在闲聊什么,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扒碗中鱼刺,仔细程度堪比做数学题用尺子测量长度。 牧子眀前天刚过了十九岁生日,南子源认为他是个小娃子也不过分,本就长得稚嫩,说话的时候更像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儿,干起活儿来倒是不含糊,力气活儿扛东西直接上。 不知道他这种给人第一眼感觉就是可爱的少年是怎么养成的。 “对了,我想搞直播。”钟宁星咽下一口水后清清嗓子说道,“就播咱们医院平时的整体氛围和主要工作,这样不仅能多赚一份钱,还能替咱们自川宠物医院做宣传。” “行呀,这个提议不错,咱们也尝试一下新媒体这条路。”南子源表示举双手双脚赞成,“而且小宁星这么漂亮,到时候直播肯定能成功。” “不行。”方鹤川反对的声音一出,整个氛围冷了下来,“一场直播下来弄不好会招很多人骂。” “我知道,你觉得我还能不知道不成,我是启馨直播间里的管理员,现在网络是个什么样的风气我都了解的。我之所以会提出来,是因为我已经做好了当时候会被黑的心理准备,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好很好,你也知道——从小练出来的。” “那不一样!” “我也知道不一样呀,方鹤川,两年了……我故步自封,如今该做点儿让自己见见阳光的事儿了。”钟宁星说的很真诚,她下定决心要走这条道路,便是已经想好了所有的结果。 方鹤川见钟宁星的这个念头一时半会是打消不了了,也就答应下来,说:“行,直播的时候带上我一起,我不在的时候带着南子源。” “成!”钟宁星还以为这次方鹤川会全力反对自己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了,“真好,嘿嘿。” 方鹤川不想因为这点儿事儿跟钟宁星意见不一闹出矛盾来,后来转念一想,既然她要做,那就陪她弄。 大不了提前弄个反黑组,提前雇上两三个直播间管理员,尽可能地减少她眼前的恶评就好了。 其实他完全是多余了这个考虑,钟宁星听到的脏话多之又多,骂过她的人也是能塞满这整个宠物医院,之前来骗保的那位大娘那么贬低钟宁星,她的内心没有一丁点儿的波澜。 用她自己的话来就是说:死猪已经不怕被开水烫了。 阴启馨这周在家足不出户却还能收到来自亲戚的冷嘲热讽,她一个什么三舅和姨姥娘来家里做客,趁阴啫阜和孟伊忱不注意的时候就往楼上阴启馨住的那屋里瞧,嘴上还议论纷纷的。 “哎,这孩子不会真是交了个老头儿大款男朋友吧,真是给他们老阴家丢脸。” “就是!我闺女跟我说这事儿就是真的,年纪小小不知道检点,还书香世家呢?还不如咱们踏踏实实种地的农民工。” “以后再也不来了,咱们也跟他们保持距离。” “不行!不来可不行,他们家给的压岁钱最厚实了,你闺女和我外甥闺女儿得来啊。” 两人七嘴八舌的交谈着,全然没发现阴启馨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你们肩膀头子上扛着颗脑袋来,是来吃饭的,还是来背地里骂人的?要是既想吃饭又想骂人,那赶紧混蛋。”阴启馨走到两人跟前,揪了颗葡萄塞进自己嘴里,“要是只是想来骂人的,那现在骂完了已经,你们也赶紧走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你爸妈知道你对长辈咄咄逼人的态度吗?真是没教养。”那个什么哪门子的姨姥娘白了几眼阴启馨,说教阴启馨的架势不输泼妇骂人。 阴启馨一秒钟落下泪来,勾着嘴角,回怼:“您怎么这样呢唔哼哼哼,您这么一个没教养的老东西都敢说我没家教,真是没有天理了,怎么蹭个饭、骂个人还有优越感呢?” 那人没见过这种场面,当即被噎得说不上话来,三舅上来对线,说:“我闺女要是像你这样,我早就打断她的腿了,你不是我孩子,我没法教训你,但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不堪。” “真是悲哀,妹妹成为你的闺女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乡巴佬粗鄙大汉父亲,你真是不堪,像泥潭里打滚儿的……癞蛤蟆~” 阴启馨的眼眶红了一圈,看起来委屈极了,有些泪水从光滑的脸颊上滑落,有部分泪水被蓄在眼眶里要落不落,好一副可怜见儿的样儿。 “启馨,怎么了?”阴啫阜从书房里拿了报纸出来就看到自家女儿落泪的样子,心中揪痛,“谁欺负你了?” “爸爸,他们说我没教养,说我跟野男人鬼混,还说……还说要打断我的腿。”阴启馨吸吸鼻子,抿着嘴唇压抑哭腔。 “什么?滚蛋!你们从我家里滚出去!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才多次准许你们来我们家里吃中饭,没想到你们竟然!竟然欺负我女儿!都滚!”阴啫阜勃然大怒,一手一个往门外推着两人,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番温润如玉的教书先生样。 第十六章人心 “你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她诬赖我们!刚才还骂我们乡巴佬、癞蛤蟆呢!”三舅被气的脸红脖子粗,见要被赶出这个大别墅更是气急败坏,“你好好管管你女儿,在外落人闲话不说,在家里还敢骂长辈。” “我是她父亲,我为什么不信她而去信你这个外人?我女儿什么样不需要你这个外人说教,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要我把你轰出去?”阴啫阜拿起桌子上果盘里的苹果径直砸向哪门子的三舅,“以后你们要是还敢来,我就让保安把你们轰出去。” 三舅和姨姥娘害怕被苹果砸,灰溜溜地跑出了别墅大门,临走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阴家欠他们钱似。 阴启馨看他们被自己父亲连打带骂的赶跑了,心下舒出一口气,擦擦眼泪朝着那两人的背影“呸”了一声,说道:“刚才那个女的还说什么过年的时候就属咱家给的压岁钱多,可不能断了来往什么的,真不知廉耻。” “放心,我跟门卫安保说一声,以后再看到他们直接驱逐,连这片区域都不让他们踏进来!” 阴啫阜揽上阴启馨的肩膀,拍拍她以示安慰,他知道女儿哭着带着委屈调调说话时故意的,但那两人的话是真的扎在了扎在了她的身上,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中午想吃什么?你妈妈去商场给你买衣服了,咱正好去找她,下馆子去!” “我想吃火锅!要吃好多好多肉!”阴启馨为了直播好久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吃顿火锅了,一直都是吃些观众爱看的东西,有一部分她自己并不喜欢,就比如她喜欢辣食超过甜食。 阴啫阜看着阴启馨笑弯起来的眼睛,刚才的怒意也随之消散。 阴家的氛围和钟家天差地别,阴启馨和钟宁星的成长氛围也造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之前钟宁星开玩笑般地说过,能和阴启馨成为好朋友,是不幸中的万幸。 阴启馨与她的想法不同,她认为钟宁星是上天派给自己的最好的礼物——初中被人欺负的时候钟宁星总是挡在她面前。 两个女孩儿互相扶持,教给了对方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例如:反抗、真心、谎言、人情世故等等。 由于阴启馨很久没上号澄清,也没有继续直播,刚加坐实了大部分人的想法,阴启馨吃饭间隙划拉着看自己以前视频下面的评论:以前说什么永远陪你走下去、永远支持你的一部分人现在也脱粉了。 哪儿有什么永远啊,庆幸部分网友没有脱粉回踩就不错了。 不能再让相信我的粉丝苦苦等下去了,我倒是安逸了三四天了,但真正喜欢我的那些人他们却是度日如年。 阴启馨咽下嘴里的羊肉,拍了几张火锅的照片发到社交网站上并配文:好久没吃火锅了!苦恼的事就交给警察和律师喽。小雨滴们吃饭了没?要记得好好吃饭。 此帖子一出,没过多久直接飙升热榜第二,评论区里的风向也陡然扭转。 小禹的雨滴:我就说姐姐肯定不会做那种事! 花果山水帘洞的水: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蒙面人:真的假的?要走法律程序了?我不站队。 玉狐狸:纯路人……别说,有点儿期待后续。 水葫芦:这也说不准吧,又不一定能胜诉。 小雨滴:楼上给我闭嘴! …… 阴启馨啧啧几声,心想留下的粉丝们你们简直是我心中的宝儿!等晚上弄个抽奖给你们,我爱你们呜呜呜。 “宝贝看什么呢?”孟伊忱用公筷把刚煮好的肉和火锅丸子放进阴启馨的碗里,声音轻柔。 阴启馨放下手机,扬起一张笑脸,回答道:“嘿嘿,没事没事,吃饭。” 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又或许是有很多素不相识的网友支持自己的这种开心和往常现实生活中经历的那种不同。 轻舟已过万重山。 与此同时,钟宁星、方鹤川和南子源三人也点开热榜看了,钟宁星看着戾气没那么重了的评论区,对身旁的方鹤川说道:“真好,这还多亏了你的全方位指导,啊啊啊太棒了!” “不用谢我,你应该谢的是你自己。”方鹤川笑道。 三人在这里笑成一团,不明所以的牧子眀诺诺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钟宁星把手机举给牧子眀看:“我们在说这件事。” “小禹吅元?她不是那个傍大款,被有钱人捧起来的网红吗?怎么还没糊掉啊。”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难道不是吗?”牧子眀有点儿慌…… 钟宁星现在真想把牧子眀一脚踹出去,筷子“啪”的一声被拍在餐桌上,响声吓得南子源的手一激灵,一大块鱼肉掉在了盘子里。 牧子眀往后撤椅子,木腿跟地面砖摩擦发出的声响很刺耳,他抖着声音问:“怎,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你很了解这件事吗?”方鹤川问道。 牧子眀回答:“不了解,我看网上大家都这么说的。” “既然不了解,就不要随意给人贴标签,咱们自川不缺人。”方鹤川直视着牧子眀的双瞳,“更不缺一个管火化室秩序的。” 牧子眀仿佛被一道雷劈中,浑身麻木动弹不得。待反应过来时,三人早已重新拿起碗筷来吃饭,他鼓足勇气说了句对不起。 三人没有理他,兀自吃着自己的饭。 方鹤川从来不招品行不佳的人来医院工作,甚至笔试部分还出了类似于这样的题,现在他明白了——能做对题跟这个人本身的品行没有什么关系。 牧子眀彻底慌了,双手局促不安地放在双腿上,恳诚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她坏话的,我品行不差,真的。对不起,您别开除我好嘛,对不起。” 他找了大半年才找到这份工作,要是丢了这份轻松的工作,牧子眀恐怕还要再找个大半年才能找到自己想做的工作。 进厂拧螺丝、加工零件电焊那类他看不上。 钟宁星一直没有说话,等方鹤川决策牧子眀的去留问题。 南子源倒是不希望有这么个人在自川里上班,万一那天七嘴八舌在外面造自川的谣呢。 很显然方鹤川也想到这点了,他说:“过来吃饭,害怕什么?”等吃完饭再说,以免使得小星和子源吃不好饭。 牧子眀以为方鹤川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战战兢兢地拿起筷子来去夹糖醋鱼,夹了两下鱼肉都没被筷子夹起来,他尴尬地缩手,啃盘子里的三明治。 “方鹤川,等有空你把做这三明治的方法教给我吧,简单又好吃,那样的话我也能自己做一顿简餐。”钟宁星将最后一口三明治放进嘴巴里,两颊像小仓鼠似的鼓鼓的。 南子源打趣道:“这么简单还要人教呀,啧啧啧,再说怎么不让我教给你?我也会做。” “你还是有时间多陪陪夏拿拿吧,没看今早人没搭理你,怎么了?吵架了?”钟宁星直接转移话题,把对话的主人公给换了。 方鹤川见钟宁星的脑回路这般快,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静静听着两人打嘴仗。 很下饭。 “没吵架,就是这几天太忙了,没找到说话的机会。”南子源解释道,“上下班我们不顺路,也碰不到。” “不顺路?之前你……” “之前我送她回家,是我在骗她我俩的家顺路,其实一个大东头一个大西头。” 钟宁星震惊:合着你送拿拿回家的时候,骑车要跑接近一个小时的路才能到家啊,开车的时候还好说,半个多小时。 这段姻缘会成!绝对会成! “你让我刮目相看了老铁,我帮你追她,有哪里用得到我,尽管吩咐!”钟宁星重新认知了南子源对夏拿拿的喜欢程度。 南子源两眼放光:“真的?!正好平常你俩接触的时间会长一些,你帮我多说说好话呗。” “行行行。”其实不用多编什么好话,你本身性格、三观什么的就不错。钟宁星犹豫再三还是把后面夸赞的话咽下了肚,不能夸太多,人是会飘的。 牧子眀身处欢声笑语的饭局里,却倍感煎熬,大家说的他都听不懂,还害怕多说话、说错话大家会生气,就缩在角落里默默扒饭。 这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钟宁星放下碗筷的时候结束了。方鹤川站起身来自然而然地端盘子去洗,钟宁星也站起身来搜搜刚吃撑的小肚子去帮忙。 “喂,那个人怎么办?”钟宁星不是没感觉到刚才牧子眀的尴尬,“是去还是留?” “听你的。”方鹤川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遮掩住了两人三分之二的声量,“你想让他走还是留?” “这……我不能决定呀。医院是你的,得你自己权衡利弊。”虽说她是真的生气,看到牧子眀再联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就气得慌。 但……钟宁星觉得这确实不是光她自己能决定得了的。 “这样圆滑恭维上级,且口不择言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方鹤川说,“看看他的态度吧。” 第十七章回忆旧人 “也行,再观察几天。” “你回宿舍休息吧,我洗就行。” “洗几个碗花不了多长时间。” 钟宁星洗碗的动作很麻利,洗的也很干净明亮——是之前在饭店干洗碗工的时候练的。 方鹤川看了觉得心疼,但又不能强行不让钟宁星洗,心想等明后天弄个洗碗机来。 最近的花销比较大,他就从自身节省出来钱,比如把几万块的手表挂某平台上卖掉,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一餐等。 自川宠物医院下午两点半才开始营业,还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南子源去二楼的储物室里坐着打游戏去了,只留牧子眀还在餐桌前坐着不知所措。 方鹤川瞄了一眼,转身说:“试用期间不辞退你,各方面能力什么的有待考量,两周后再行决议。” 牧子眀心中大喜,却也明白自己两周后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咧起来的嘴角又快去瘪了下去,但还是说:“谢谢院长,我会好好干的。” 但愿如此吧…… 方鹤川摆摆手,示意他离开餐厅就行。 牧子眀恭维似的点点头,推门退出去,钟宁星啧啧两声摇头叹息:“其实吧,职场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你没办法保证每一位员工的性子都很温润、三观都很正。而且你也不能要求他们做出改变,因为人是独立的。” “我明白,只是因为……因为他说的是你在乎的人。”你因为他的话而生气了,我便不想原谅他,人心都是偏的。 方鹤川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想说的话也没有说出口,低下头去专心洗自己手里的盘子,小心用手挡住不让脏水飞溅到钟宁星身上。 钟宁星真的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方鹤川对自己这么好。 如果像南子源说的那样——方鹤川喜欢她,那钟宁星也不知道方鹤川喜欢她什么。 于是她问出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话把方鹤川问愣住了。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钟宁星,不敢面对她。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想对一个人好,还需要理由嘛?” 虽然我一开始接近你,的确是有某种目的,现在也有,但这个目的从始至终都是希望你能活的开心,希望你不会走上歧路,希望你能成为自己世界里的主宰。 因为他自己有理由,却还要嘴上这么问,所以心虚了,低着头双手扣着灶台,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问题。 钟宁星心里咯噔一下,带着疑问问道:“你是真心实意想对我好?” 方鹤川笑了,心里有些放轻松下来,转过身正对着钟宁星,嘴角没有勾起但眼里含笑,反问道:“难不成我要图些什么?” 能图啥呢,要钱钱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钟宁星也被自己这问题逗笑了,佯装傲娇道:“好吧好吧,我准许你对我好了哦。” 她喜欢这种被人在意的感觉,却又害怕,害怕方鹤川哪一天会消失,会抛下自己,一切恐惧来源于她那从没被坚定选择过的童年。 洗完最后一个碗,方鹤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链,是由可乐的尖牙和几颗桃木珠子串起来的,绳体为红色。他将手链递给钟宁星道:“呐,这个绳子够长,能当手链也能当项链,带手上的话要缠两圈。” 钟宁星楞楞接过,看着那颗被打磨得洁白光滑的牙齿,鼻头一酸,说:“谢谢你,这样它也算是依旧在我身边。” “就算没有这颗牙齿,它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它可能是一缕你握不住的风,可能是落在你肩头的树叶,又或许是一粒尘土。”方鹤川说,“我帮你戴上吧,戴哪儿?” “手上。” 方鹤川轻柔笑着,绕了两圈将手链系上,却还是有些大。钟宁星的手腕子上没几两肉,能说得上是皮包骨头。 他想,小星怎么比妤遇还瘦?得好好养养。 “回去休息吧,今早麻烦你跟我到处跑了。”钟宁星有些愧疚,心里早已唾弃了自己的无能千百遍。 方鹤川点点头,说:“你也是,跑了一上午了,好好睡一觉。” 方鹤川的房间朝阳,不缺阳光照进来,房间很亮堂,但他习惯了开灯,即使是白天那白炽灯也是常亮着。 他觉得眼上又忽然出现一小块儿黑色圆形,那块儿挡住了他三分之一的视野,被这视野缺失弄的心烦意乱,干脆闭上眼什么都不看。 “哥哥!” 忽然一道女声传入他的双耳,脑袋里一直萦绕着方妤遇的声音,语气中似是求救,那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方鹤川无法听到。 方鹤川被这声音激得发起抖来,睁开双眼时眼底是一片猩红,随手拿起矮柜上的女孩儿相框,顺着床边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这彻骨的寒气倒是让他有一瞬间的清醒。 方妤遇早就死了,方鹤川你听到的都是假的,妹妹早就死了……他在心里自言自语,攥着玻璃相框的手指骨节发白。 旧人旧事涌上心头,总归是难过的。 方妤遇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至少她周围的同学都很认可她的颜值。她母亲总是说她是森林中采露水的小精灵,而哥哥方鹤川是石洞里的大熊精。 方鹤川也不在乎这奇奇怪怪的比喻——没长开的时候确实是有些胖嘟嘟。 他在乎的是什么?在乎的是自己的妹妹是超级漂亮的小精灵,和妹妹一起出门就会有种小孩儿似的炫耀心理。 可就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学校备受折磨,被嫉妒她的女同学用剪刀划伤了右脸,被大部分人孤立,被说整容,被造黄谣。 方妤遇跟母亲说过很多次自己在校的遭遇,可母亲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说她是小精灵,而是惹事精。 她母亲说,为什么别人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我每天都很忙,你父亲去世的早,全家都靠我自己养活。有个大单子等着妈妈谈,你就不要给我惹是生非了好不好? …… 她那时候,感觉天都崩塌了。为什么一直对她很好很好的母亲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母亲好像不关心她…… 后来啊,方妤遇被大伯父侵犯,大伯母知道后骂她是不要脸的小贱人。巴掌甩在脸上不如被人侮辱来的痛。 方妤遇忍了,她那天在浴室里待了有足足两个小时,关节皮肤被泡的发白也不愿意离开花洒。 方鹤川察觉到不对,曾问过方妤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她不要害怕。可这件事,怎么才能轻易说出口呢?方妤遇说不出口。 直到方妤遇杀害了大伯父一家三口,被警察抓走的时候,方鹤川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悔恨,恨自己没能给妹妹一点儿温暖,恨自己不够上心,恨所有欺负过妹妹的人。 方妤遇被执行枪毙时,是听着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主题曲走的,这是她最喜欢看动画片了,总吵着要懒羊羊的玩偶,可方鹤川总觉得她幼稚,所以故意不给她买。 那天,晴空万里。 好似只有方鹤川的世界里下起了大雨。 他买了很多个玩偶,可惜方妤遇再也抱不到了。方妤遇走时不过十九岁,刚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却永远长眠在了开满蒲公英的半山腰上。 方鹤川觉得妹妹会喜欢那里的——她生性爱风,爱自由。 在返校拿毕业证的那天,方鹤川买了套校服混进去了方妤遇生前上的那所高中,他看着每位欺凌过妹妹的女生,心中疼痛,却又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那天,也有个女孩儿的身影闯进了他的双眸——钟宁星。她被一个女孩和两个男孩推搡着退到了楼梯边上,腰部紧贴着铁栏杆,有掉下去的风险。 方鹤川想去帮她,还不等他迈步,就看到钟宁星直接扇了那女生两巴掌,一名男生上前钳制住她的双手,另外那男生抬手也扇了钟宁星几巴掌。 男女力量悬殊,那女生脸上没什么事,可钟宁星脸上接着就红肿起来了一大片。她在笑,她骂两名男生是蠢货,那笑声刺耳。 女生脑凶成怒,嘴上说着侮辱钟宁星的话,她以为钟宁星抢了自己的男性好友。 “就你这样的脑残才会看上这两条八爪鱼,脚踏八只船啊兄弟。”钟宁星笑的更肆意,毫不退缩,毫不畏惧。 那两名男生慌了心神,手上的力气不禁又增加了几分,攥得钟宁星手腕生疼。 方鹤川看不下去,冲上前打掉两名男生的手,吼道:“你们在干什么!三个人欺负一个有什么本事?” 钟宁星疑惑抬头望着为她出头的方鹤川,问:“你是?我不认识你呀。”他为什么愿意帮我? 钟宁星那时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 “以后你就认识了。”方鹤川伸拳挥向其中一名男生,“滚蛋!” 三人匆忙跑走。 “你有没有想过我才是那个坏人?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受害者?”钟宁星觉得有趣。 “因为眼睛不会骗人,你的眸子和他们不一样。” “可委屈。也是能装出来的。” 第十八章粘人精 方鹤川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儿会这样问,难道她不想让我帮助她吗? 还是说,她真的是个坏小孩儿? “所以,你是装的还是真的被欺负了?”方鹤川心中酸涩,盯着钟宁星入神。 他在想,刚才是帮助了同样像妹妹那类被欺负的人,还是帮了个“杀人”的凶手。若是后者,方鹤川可能会当即崩溃,在这人来人往的学校走廊精神失常。 钟宁星似乎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珠,一边在心里默默嘲笑这男孩子怎么这么爱哭,一边嘴上打趣道:“我哪儿能有那么大的能耐?逗你的罢了。”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并不是在两年前,更早的一些事情钟宁星都不记得了。方鹤川倒也不提,可能是觉得当初差点儿哭出来的样子太丢人。 想到这里,方鹤川嘴角不自主地上扬,摩挲着玻璃相框,擦去边框上落上的尘埃。照片上方妤遇也在笑着,恍然间,方鹤川笑不出来了,心中只剩下悲痛。 他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知道人都有生老病死,都会分别的。但就是…… 算了,谁能过得去自己心中哀痛的那道坎儿呢? 至少方鹤川过不去,这也是他跟家里断掉联系的原因,他心里是有些埋怨母亲的,后来长大了后才后知后觉那时候母亲自己的境遇也没好到哪里去,但破裂掉的关系回不去了。 正如破镜难重圆,毁木难以存。 “妹妹,哥哥好懦弱,从小到大都好懦弱。”方鹤川悲怆道,眼角流下的泪水温温热热的,像是妹妹的手帮他挡住了从窗外吹进的寒风,“哥哥什么都做不好……” 没能保护好妹妹,投资被坑,创业倒闭,借钱还未能还上。 在钟宁星看起来犹如神一般存在的人,却在他自己眼里是个垃圾桶里最底层、最肮脏、最卑贱的垃圾。 他也过不了自己的那道坎儿,他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之中,想要活好当下,却又心存犹豫。 钟宁星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听到方鹤川房间里传来的啜泣声,脚步一顿,心也被已经是由方鹤川极力压抑过的哭声揪起来。 是什么让他哭的这么伤心? 他身上的谜团太多太多了,钟宁星也不全信方鹤川之前的解释,毕竟她见识过很多种谎言,也觉得他拙劣的演技很搞笑。 方鹤川自己给自己铸了层高墙,高墙的上方开了扇磨砂的窗子,他看不清外面,外面更是看不见高墙之内是何风景。 她曾经还以为,方鹤川是个不会哭的人,因为各方面都表现得太过于温润,太过于优秀,从而让别人忘记了他也只是个有血有肉会疼会伤心的普通人。 待哭声渐渐止息时,钟宁星才转身回屋,她希望方鹤川别伤心了,永远永远不会伤心该多好。 阴启馨的男朋友宋余南一直都说要来陪她,距离刚开始网暴已经过去两个多星期了,宋余南今天才刚下了飞机。 他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帅哥,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稍加打扮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一身大几万的名牌加身,更是引得周围的路人频频回头。 还有个上来要联系方式的,被他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回绝:“抱歉,我有女朋友。” 那小女生觉得尴尬连声说抱歉,在宋余南那张臭脸下直接被吓得诺诺跑走。 宋余南看那女生快哭了的样子于心不忍,可他偏偏长了张生人勿近的臭脸,性格可是和外表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只是平时在外人面前冷点儿而已,在熟人面前他比南子源还要闹腾。 他视力好,大老远的就看到了正手捧鲜花的阴启馨正等着给他接机。宋余南拉着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到阴启馨身前,脸上挂了个灿烂的笑容,脸颊两边还有小酒窝。 “老婆!想我了没呀!”宋余南就要整个人挂在阴启馨身上了,“谢谢宝贝来接我。” “哎呀你快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老婆现在可是个影响力很好的牛人。” 阴启馨声音软腻,就算是夹带了些许生气的意味也叫人听不出来。宋余南只当自己的亲亲老婆在撒娇,抱着她的双臂箍得更紧了。 阴启馨看着身边少部分人异样的目光,还是下定决心狠心推了软糯小狗一把,小狗被自己的脚绊得往后趔趄,委屈巴巴地看着阴启馨,像是在质问她为什么? 阴启馨说:“上次爸来接我,有个人拍下来挂网上说我傍大款,还是个老男人。” “我不管,你就是我老婆,不怕被别人拍,我可以站出来替你解释,我就是你男朋友嘛,他们又能怎样?” 宋余南像个三岁小孩儿似的嘟着嘴,眼睛亮闪闪的,一点儿都不像个从小被当钢琴家培养的稳重娃子。 阴启馨拿他没办法,觉得他幼稚,却幼稚得又正恰到其处,让她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能任其他和个树懒似的挂在自己身上,抬脚要走的时候,真的很无语身上多出来的这一部分重量。 “宋余南你行李不要了?”阴启馨扬扬下巴让他别忘记拉行李箱,毕竟上次宋余南还真把自己的行李落在了机场,人家大手一挥说没啥好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他这种不懂什么钱的概念的富二代,阴启馨有时候是真的有些许的瞧不上——谁愿意养个巨婴儿子啊。 但后来觉得他还挺可爱的,该靠谱时也能有点儿用,也就不再嫌弃这个年下小狗男友了。 宋余南尬笑两声,回头去拿,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抱着阴启馨的胳膊,两人就这么磨蹭了一路。 从大厅到停车场的距离也就步行五分钟,愣是让这俩人走了二十五分钟。 胳膊真累……呦呦呦,我男朋友真可爱! 阴启馨乐在其中。 “哎对,你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阴启馨还是有些不满的——距离宋余南答应来找她的日子超了七天。 “这不是公司忙嘛,我爸非让我熟悉什么商务跟人对接啥的工作,说好听点儿是磨练我,让我从小做起,说不好听点儿就是他闲的没事儿想找点儿乐子了。” 宋余南耷拉下嘴角,继续道:“那个兔燚集团我查了,是个小公司,董事长是个叫明乔洛的,五十来岁。膝下无子女,可能要将股份转给他表弟。” “总经理是谁查了吗?” “总经理?是个年轻小伙子,二十来岁刚毕业的大学生,不是视频上的那个糟老头子,估计那人啊,那就是个被雇来的演员。” “所以现在能确定的是,这事儿真是由人亲手策划给我下的一剂毒药。”阴启馨好看的眉头微皱,“谢谢老公,咱们等会儿放下行李去逛商场给你买两套衣服。” “宝贝,应该是我给你买才对,我都多久没好好看看你了,这半年咱就和异地恋有啥区别嘛。”宋余南越说越委屈,偏偏脑袋将太阳穴枕在阴启馨肩膀上,想只被人挠了下巴和头颅的小猫儿似的蹭她的肩膀。 “委屈咱们小粘人精啦,我还有半年就毕业了,还得麻烦咱们小宝再熬半年。” 阴启馨摸摸宋余南被太阳晒得有些暖意的发丝,很满意宋余南这小狗真的像个小狗似的这么乖巧,这么听话。 “好吧,老婆可不能忘了我,不能有新欢!” 宋余南抱得阴启馨的胳膊更紧了,甚至还勒得她有点疼,阴启馨抬手拍向那两只白皙的小爪子,佯装怒意:“你老实一点,弄疼我了!” “遵命!”宋余南嘣一下窜出去两米,“对不起宝贝,我就是太想你了嘛。那些骂你的人真的是太无语了,不行,等平台把地址给你说了之后,我得找人胖揍一顿那些人。” “哎?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不能打人,不能在外面使少爷性子,不能欺负老弱病残,哼。”宋余南别过头去,慢吞吞地背这三句话。 阴启馨说:“还记得呐?既然已经熟记于心,那也应该做到知行合一。” “咱们就走法律程序,一切都听法官的就好。” “好吧。” 要是宋余南是条小狗变得,估计阴启馨现在都能看到他身后那条耷拉下来的尾巴,都拖地了。 “你住哪儿?住我家肯定是不合适,我父母估计暂时还……”还不能接受我有个这么糯叽叽的男朋友,要不然铁定要让咱俩马上说拜拜。 晚上就该来首关于分手的歌儿听上个七七四十九遍。 “我找个酒店住就行,这儿也有我家的产业,衣食住行老婆你都不用担心我的,我都是个成年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嘛?那简直是笑话!” “笑话?呵……呵呵,你是不是忘了好几次你把自己关家门外,傻了吧唧的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自己露宿街头去了?你是不是忘了钓鱼自己栽河里了?是不是忘了体验采蜂蜜被蜜蜂蛰得满脸包?是——” “打住打住!老婆~我的好老婆~咱别聊这个了呗……” 第十九章我再也不要做咸鱼了 钟宁星仰倒在床上划拉着找工作平台,网约司机和代价她是做不了,直接筛掉这个选项,倒是有几个找家政小时工的可以。 加了三个招聘人的联系方式,开始一个个地打电话聊工作内容和具体要求。 对方问钟宁星之前的工作经验时,她愣了片刻,但随即就编造起来,说:“之前做过保洁工作,现在在宠物医院里做后勤整理和消毒工作,对家政有一定的了解,我觉得自己可以做好。” 其实也不太算是编造,之前钟宁星确实干过五星级酒店里的保洁打扫工作,工资也还好。只不过后来因为离家太远,花琇兰不让她继续在那儿干了。 电话那头的人有些犹豫,对于钟宁星这个没有家政经验的小姑娘,也是担心她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但正值家政公司刚开业缺人,只得先答应下钟宁星,说等以后晚上有活儿就找她干,公司抽取百分之十的收入。 钟宁星听这个待遇算是不错的了,连忙道谢。另外两人都是个人家庭找人去偶尔打扫一次,钟宁星也都谈了下来,周一和周六去贾阿姨家打扫,周日去刘阿姨家打扫。 然后就是试试直播。 我再也不要当咸鱼了,姐要努力搞钱! 距离上班时间还剩一个半小时,钟宁星快去化了个妆,打开短视频平台直播,正当她感叹磨皮功能是真好用的时候,直播间里进来了三个人。 桃之夭夭:哇,新主播嘛?好漂亮。 小狗乖乖:现在关注我就是老粉了。 钟宁星一边跟她们说着谢谢,一边整理刘海儿和碎发,看着效果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从衣柜里掏出一个灯来——这是之前阴启馨送她的直播用具之一。 打上灯之后果然好多了,起码看起来像个正儿八经的主播了,虽然和人家专业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方鹤川也还没有睡觉,正无聊刷视频,看到钟宁星的直播消息弹出来的时候心里一阵悸动,点开直播间看到钟宁星正耐心回答网友们的评论。 “我是自川宠物医院的员工,ip地址请看主页,我想着以后以直播的形式来宣传小动物,呼吁人们爱护它们,我们也会找人讲一下宠物护理方面的专业知识,请敬请期待。” 钟宁星说的慢条斯理,一点儿都不紧张,直播间里的人数上涨到一千多人,大多是因为钟宁星的样貌点进来的直播。 评论区里也都是夸她长得好看的,钟宁星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地知道原来自己这张脸还是可以的。 方鹤川看评论区里没什么过分的言论,便也松下一口气来,将手机放在枕头边上,准备听着钟宁星的直播入睡。 匿名网友:主播你大概每天几点开播呀? “这个我不确定,大概是下午三四点那片,播两个小时。”钟宁星回答。 冰雪日常:那个时间开播太亏了,都在上班上学,能来直播间的人也不会太多。 钟宁星心想觉得他说的没错,但……她说:“我白天要工作,晚上有兼职,确实没办法考虑哪个时间段流量多。” 匿名网友:啊?主播你为啥要弄这么多份工作啊?是有什么难处嘛? 钟宁星笑笑:“没有呀,只是想多挣点儿钱而已,多挣点钱用来回馈给曾经和现在对我很好的人。” 小太阳:感觉主播的性格好好,关注啦关注啦。 “谢谢宝贝,可以点左上角关注蹲蹲我下次直播哦。”钟宁星看了眼时间,“今天就先到这里,谢谢各位陪我这半个小时,我们下次再见。” 随着直播的关闭,方鹤川也进入了梦乡。钟宁星第一次直播感觉还不错,刚才直播过程中有人送礼物,虽然不多,平台还会有抽成,但起码那也是钱。 能赚一毛两毛也是赚,又不是每次刮大风都能把钱刮到我脚底下。钟宁星腹诽着,将自己和手机摔倒柔软的大床上,定好闹钟抱着老虎娃娃睡去。 牧子眀本想去找南子源聊聊天,但南子源在打游戏,实在是分不出心来聊天,对于牧子眀抛出的问题,南子源的回答都是“啊?啊!”之类的。 牧子眀以为是南子源不愿意搭理他,灰溜溜地自己去医院门口坐着吸烟去了。 自川宠物医院,好好好,我记住你们了,他妈的装什么大善人?装什么好品德的?不都是人?不都一样? 牧子眀猛吸一口烟,在心里唾骂着刚才和自川一起吃饭的三人。 阿啾—— 南子源觉得鼻子痒,没忍住打出来了个喷嚏,自言自语道:“谁想我了啊?” 牧子眀打开手机短视频平台,发布一张图片,编辑文字:想要任职自川宠物医院的小伙伴儿们,劝退劝退!他们这小破医院的事儿太多了,领导喜怒无常,说不定哪句话就惹这院长和其他老员工们不开心了,新人根本混不下去。 编辑好后点击发布,随着加载的圈圈转完,牧子眀手上那根烟也吸完了。 吐沫星子能淹死人,我要让你们干不下去!什么冠冕堂皇的破医院,就是个小宠物店,呸!老子肯定找到其他的好工作的! 有时候人的怨恨来的就是这么简单。 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南子源打完游戏伸个懒腰出来找了一圈都没看见牧子眀的人影,正要去叫方鹤川的时候,牧子眀从二楼楼梯口下来了。 “你去二楼干嘛了?” “我去看看都不行嘛?” “行倒是行……” 南子源也挑不出牧子眀的什么错来,本来二楼就是开放的,谁都能上。 只不过,牧子眀确实可疑,南子源记得自己和方鹤川没带他去过二楼,入职时只带他逛过一层和负一层。 可能是好奇吧……不过确实没啥可看的,全都是宠物病房而已。 南子源这么想着,完全放下警惕,勾上牧子眀的肩膀,说:“走吧,我陪你去负一楼巡一圈,不知道大家都来了没?” 要进负一楼可以不用从大厅里坐电梯,可以直接从地下车库绕进去,这也就导致负一楼的员工来没来全就不好确定。 打卡设备不太好用,有延迟,等下个月跟方鹤川说,咱医院里换一个打卡设备。 为啥不是这个月?因为南子源知道方鹤川这个月的钱早就花超了,这个月再有什么太大的支出的话,方鹤川这个医院真的会顶不下去。 表面看似光鲜亮丽罢了,设备、员工、医药品等等哪个不要钱?他在要还钱的情况下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至少比上一个倒闭了的干的要好很多。 南子源一想到之前那个倒闭了的宠物医院就愁得慌。 明明各方面都弄的很好,谁知道最后周转不下去了,方鹤川借了三次钱,苦苦支撑,但也没能撑到一年半载的,就……就倒闭了…… 人越担心啥就来啥,有三个身着黑色皮衣的男子人手一个棒球棍在门外站着。正值方鹤川下楼时那三人像猫见了老鼠似的,噌一下窜出来了。 “干嘛?” “还钱!” 三人气焰嚣张,方鹤川能理解人家要债的心理,可奈何手头上确实是没钱,问道:“不是每年年尾给一次吗?这才十一月初。” “不是哥几个为难你,我们老板也需要资金周转他的公司啊,他那个食品加工厂调换机器花了一大笔钱,现在正手头上缺钱。” “这样啊……”方鹤川看着自己银行卡里的五十五万块钱,“我只能给你们五十万,我要留五万给员工们发工资。” 三人相视无言,犹豫了一会儿说:“行,那就五十万吧,真不是我们老板催得紧,他确实是……工资都发不下来了,我们为了自己的工资只好来催你……” “我明白,我理解,没事。”方鹤川嘴角扯起一抹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和和煦煦的,“等年尾我再想办法补上五十万。” “好,直接给我们老板转账吧,银行卡号你也有吧?” “有。” 被三个人盯着转账的感觉并不怎么好,钱到账跟他们老板打电话确认后,三人才离开宠物医院。 后半年难办喽……方鹤川计划着要不要把房子卖了,反正现在也住不着。 说干就干,他真的把房子挂某二手平台上了。南子源跟他加了账号好友,一看到弹出来的消息“您的关注上新物品”后接着就炸了。 他本来以为是一些值钱的衣服、手办什么的,点开一看是房子,更炸毛了。 扔下牧子眀不管,只奔楼上。 “方鹤川!你干什么呢?” 方鹤川皱眉,竟有些委屈的意味,他开口解释:“刚才有来要债的,我给他们了五十万,你也知道我银行卡里有多少钱,现下实在是没钱了。” “不是年底嘛?” “他们说他们老板的公司也快周转不下去了,连员工工资都发不下来,我看他们挺那什么的,就给了。” “你傻啊?连这个都信?你去网上搜搜要债一百个方法里,我不信这个办法里面没写!”南子源更愁了。 第二十章顺利 方鹤川摆摆手,说:“算了,反正这钱迟早得还,早几个月晚几个月的不都一样?”要是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把钱给债主,因为要债的潘森说,他们公司发不下工资来了。 生活都是需要钱的,被拖欠工资而导致家庭破裂的例子不尽其数。即使这个理由是谎言,方鹤川也愿意给出去这钱。 南子源咬着后槽牙问:“那你现在怎么办啊?卖房子?真有你的!” “那房子我又不住……”方鹤川说,“估计现在里面都落灰了,况且离这里也挺远的。” “可那不是你妈送给你的成年礼物嘛?”即使两人决裂了关系,也不能把这仅有的一点儿寄托也打碎呀。 自川采用的都是落地窗,采光很好,阳光洒落在方鹤川身上,却是没有照到他的心上。他带着阴霾遍布的思绪,和满目疮痍的脏腑,艰难开口:“生活还要继续,现实一点。” 确实,生活还要继续。南子源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口浊气从鼻腔喷出,拍拍方鹤川的肩膀转身去了二楼。 方鹤川给钟宁星订的医生服分体套装到了,他去门卫取时发现那三个保安还苟在门卫厅里睡大觉。 咚咚—— 方鹤川敲敲桌子道:“听子源说他让你们写辞职报告?写完了吗?” 三人从梦中惊醒,其中一人哀求道:“老大,能不能不辞退我们啊,你看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被辞退后这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呀。” 他似乎是抓住了方鹤川有时候会心软的特点,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哀求着。 方鹤川说:“我应聘你们当保安,一个月给你们四千五的工资,并不亏待吧。可是你们呢?连一个保安最起码的职责都做不好!我雇保安是干嘛的?不是让你们躲在我身后混全勤的! 我真的没有把你们留下的必要了,我每个月多花一万三千五十块钱是干嘛?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需要看性价比吧各位,半个小时内把辞职报告交到我手上,我会给补偿,和被解雇的待遇一样。” 这周围就只有对面这一个小区,其他地方都是商业街啊小吃街什么的,小区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方鹤川念及他们三个都是好面子的人,便让他们主动写辞职报告,这和被解雇的性质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南子源让他们仨主动离职的原因可不是因为这,他寻思着被辞退的话方鹤川得付给他们两个月的工资,可主动离职不就付。 谁知道方鹤川主动给…… 要是南子源知道了,又得发火。 三人一听会有补偿,立马变了脸,说:“好好好,我们这就写。” 不用干活儿还有九千块钱拿,何乐而不为呢。 方鹤川无奈摇头,捧着医生服分体套装去敲钟宁星的房门:“小星,起来啦!” 钟宁星听到方鹤川的呼喊猛地起身,整个人懵懵的,早上扎好的头发现在成了炸毛,揉了一把鸡冠子头后开了门:“我这就起。” “穿这个,呐。”方鹤川把白色医生分体套装递给钟宁星,“看看合不合适。” 钟宁星接到分体套装后还挺开心的,飞速进屋换去了,方鹤川靠在门口边刷视频边等她。 果然,效果不错,挺好看的。 钟宁星出来时让方鹤川眼前一亮,说:“不错嘛,特别好看,走吧。” 钟宁星觉得也挺好看的,一边夸赞方鹤川的审美,一边庆幸他没买粉色的蓝色的之类的,说:“走,工作!” 夏拿拿一打卡进门,南子源就迎了上去,一脸不值钱阿谀奉承的样儿,牧子眀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俩,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后置摄像头悄然对上两人,牧子眀手机屏幕里的南子源正搂着夏拿拿的腰,腻腻歪歪地往医院里走。 下午方鹤川没有选择在医院里待着,一般各部门的人都很全,他在这里靠着也没什么事做,就去跑跑代驾。 “哎,您好,sn小区是吧,我马上到。”挂断电话,方鹤川踩着油门随着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开启了一下午的代驾工作。 挂在二手平台上的房子倒是有不少人问细节的,毕竟一个三层的别墅,建筑面积四百一十八平方米,光装修就上百万。 他倒好,只挂五百万,算是对价砍了一半,自然会吸引不少人来询问。 方鹤川着急卖,最近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他也没考虑那么多,只想着最近能周转开资金,能进得起医院医用方面的货就行。 身处国外的韩丽萱也知道这件事了。 几乎是方鹤川发布的同一时间,助理就敲门进了韩丽萱的办公室门,说道:“董事长,小公子把别墅挂网上要卖掉。” “什么?”韩丽萱拍桌而起,但怒意很快就被担忧所侵占,“他卖多少钱?” 助理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壮着胆子开口:“五,五百万。不光是房子,他还卖掉了之前那辆车,卖掉了几块几十万的表。” 川儿到底有多缺钱,低价卖别墅不说,其他的物品也几乎都卖掉了。 韩丽萱为自己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担心,从助理手上接过手机仔细翻阅着方鹤川的账号。 方鹤川光投资失败就亏了两百万,方铭瑞留给他的钱几乎都赔进去了,再后来就是开宠物医院赔本倒闭了……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一块经商的料,干啥赔啥,把自己从百万富豪亏成了到现在还欠人家二百五十万的小宠物医院院长。 “订今晚的机票回国,你把这别墅买下来。”韩丽萱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和这个已经六年没有实质性联系了的儿子好好聊聊。 “好,我这就订机票。”助理接过韩丽萱递过来的手机,打开订票软件,“可是恐怕……恐怕小公子他……”还是不愿意见咱。 “我心里有数,到时候你出面,我先不跟他见。”韩丽萱叹下一口气,有些发白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眼,“当年的事都怪我……你先出去吧。” 韩丽萱何尝不后悔呢,她多次在睡不着的夜晚里反思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对方妤遇多一些关心,为什么不能停下手头的事情来多看自己这两个孩子一眼。 现在倒好,钱倒是不缺了,却也见不到两个孩子的面了。 她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张有些破旧的照片,上面是方鹤川和方妤遇小时候的合影,两人笑得都很开心,就可惜是晚上拍的,方鹤川的瞳孔没有聚焦。 川儿,也不知道你眼睛怎么样了,晚上有没有人照顾你,妈想你了,也想妤遇了。 韩丽萱眼角有热泪滑落,泪水滴落在照片的塑封袋上,她连忙伸手拭去,自言自语道:“妈想见你了,明天妈和你李叔去看看你,妈只偷偷地看你,绝对不会让你不高兴的。” 其实,方鹤川也想韩丽萱了,只不过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下午做代驾的时光过去的很快,冬天了,天黑的越来越快了,方鹤川赶在五点半前回了自川,可他前脚刚进来钟宁星又出去了。 “她干什么去了?”方鹤川穿的单薄,被寒风冻得直打哆嗦,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着。 南子源回答道:“小宁星说她找了份兼职,这不干活儿去了。” “什么兼职啊?具体是做些什么?” “不知道,我问了,她不告诉我。哎对你干嘛去了?” “跑跑代驾呗,能干嘛呢,都俩月没跑了,从这个月开始继续干。” 南子源担心他的眼睛,万一碰到个什么阴雨天气,或者天黑的早了点儿,方鹤川他又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街头傻站着了。 但一些话还是被他吞进了肚子里,没说出来。方鹤川经常跟他说,我都是个二十八岁的人了,我还能不懂得照顾好自己不成?别想这么多,我可以的。 南子源回想起这么话,说:“行,加油啊,争取早点儿还上钱,让兄弟我也过过好日子。” “好。”方鹤川抿嘴笑了笑,“我上楼了。” 回到房间后,方鹤川给钟宁星发去消息:干啥去了?大晚上的一个人多危险啊。 没过多久钟宁星就回了消息:放心,我非常安全。 方鹤川:你怎么回来? 钟宁星:共享电动车,啊呀不聊了,我还有事。 方鹤川打字的手顿了顿没再继续发送消息,他怕打扰钟宁星。 但犹豫再三还是发了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钟宁星没再回。 钱啊,都是钱的问题,钱能愁死人。 在方鹤川人生的前二十二年里,他过的都是吃喝不愁的富二代生活,直到跟韩丽萱关系闹僵之后,他的人生就开始走下坡路。 其实不然,这是条上坡路。 之前都是靠家里的钱,从开第一家宠物医院开始,他就是真正的自己创业了,虽然失败了,但也是真正属于他的经历和经验。 现在的自川宠物医院就是他的成绩,是他实打实小心翼翼做出来的成绩。 第二十一章相见 钟宁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方鹤川站在门口等着她停好电动车进来,看着穿着单薄却额头上密布冷汗的钟宁星心里发酸。 “你,你做的什么兼职啊?”方鹤川问。 怎么回来怎么晚? 钟宁星不自然地挠后脑勺,但转念一想自己害怕啥呀,方鹤川又管不到自己,于是干脆利落地回答:“家政,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方鹤川的脸色明显暗了下来,嘴角抽搐着几欲张口,却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说:“嗯,好。回去休息吧。” 钟宁星冲他笑笑,边拍着身上的灰尘,边往楼上走去。方鹤川望着她的背影,眼眸低垂下来,他又在心里埋怨自己没用了。 女孩儿倒是没想这么多,看着聊天界面上弹出来二百块钱的转账,欢呼一声后马上把钱领了,并发了个:谢谢老板。 外面下雪了。 刚初冬就下雪了。 寒风越来越刺骨,从门缝中穿进来的风雪打湿了方鹤川的前胸,额前的碎发上沾了些细碎的雪花,他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上前将门关严。 翌日清晨,钟宁星从美梦中醒来,她梦见自己和方鹤川在雪地里堆雪人,雪人最后被南子源一个雪球给砸塌,夏拿拿追着南子源跑,要为自己“报仇”。 她无意瞥向窗外,发现外面竟真是银装素裹的一片,兴奋快速穿好衣服冲下楼。 真下雪了啊,好漂亮。 她像个小孩儿似的在门外徒手抓起一把雪,团成球往一颗大树扔去。 雪花四溅,钟宁星的手心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凉,她看向门口想进去拿手套出来,看到没上锁的医院大门时才反应过来——方鹤川呢? 他一大早干什么去了? 毋庸置疑,他在干代驾。从电动车店弄了个小型折叠的,省的骑共享电动车来回跑。 在商业街二号写字楼面前,方鹤川正将自己的小车往顾客后备箱里搬,问:“mf小区是吧?到时候我直接拐车库里就行是不?” “对,好好开哈,我这可是豪车。”那顾客是个中老年人,啤酒肚顶着车门,开门上了副驾驶。“可别给我刮了蹭了。” 方鹤川连忙道:“不会的,我开车技术还可以。”他笑得恭维,只为了能赚到一点打赏小费。 在不远处的绿化带后,韩丽萱坐在商务车里,对在驾驶座上的助理李叔说:“这孩子怎么还跑起代驾来了?真没钱用了?对了,那别墅怎么样了?” “董事长,我已经买下来了。”李叔回道。 这是韩丽萱第一次见方鹤川这么陪笑别人,眼眶随即就酸了,她抬手拭去在眼角渗出来的一些水珠,说:“跟着他。” 方鹤川开车的技术确实不错,但忙到中午的时候难免会有几个喝醉了的大汉没事找事,拉扯着方鹤川的衣领不付钱佯装要揍他。 这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方鹤川直接拿出手机来说:“你要是再纠缠下去,我就报警了,大白天监控也看的一清二楚。” 那醉汉像是突然酒醒了,一掌推向方鹤川,低声恐吓:“你敢报警看我不揍死你!爷不跟你计较,滚!” 方鹤川被推得一踉跄,却也是没说啥,绕到后备箱那里取自己的折叠电动车。 今天有点儿倒霉,这家伙劲儿真大,有空去武术馆找个教练好好练练。方鹤川揉着自己有些红紫的胸口,骑上电动车继续跑下一单。 韩丽萱眉头紧锁,看着方鹤川压下委屈情绪继续跑单,心中升起怒火,道:“继续跟着,这小子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低三下四的。” 李叔叹下一口气,说:“几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鹤川这算是挨了社会上的毒打了。” “他现在就光干这个嘛?” “不是,我查的是他还有家宠物医院,但盈利极少,店面的好评倒是不错。” “继续跟着。” 李叔踩动油门,继续带着韩丽萱慢悠悠地跟在方鹤川身后。两人从天亮跟到天黑,夜幕降临时看着方鹤川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型的强光手电筒,他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推着折叠电动车慢悠悠地往医院走。 看不清就一点点挪,光亮能照到的地方就不会害怕摔倒,强光手电筒还算是好用,起码能照明三步之内的距离。 嘟嘟嘟—— 兜里手机传来震动的声音,方鹤川将手电筒夹到腋下,掏出手机来按下接通键。 “喂,怎么了?” “天黑了祖宗,你在哪儿呢?小宁星也问起你来,我跟她说你去忙器械合作的事儿了。”电话那头传来南子源焦急的声音。 方鹤川没首先回答南子源的问题,而是笑着说:“我今天跑了七单,赚了六百多块钱。” “行行行,你最厉害了,你在哪儿呢?我去接你。”南子源没心情听这些,他不愿意再看到上次方鹤川自己在路边崩溃抽泣的场景了,“你快说。” 方鹤川说:“等会儿,我看看哈。” 南子源一听方鹤川这么说就知道完蛋了,紧压着紧张情绪,去方鹤川屋里拿了他的车钥匙来,做好去接他的准备。 方鹤川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向远方亮灯的地方,有个大屏,他知道这是哪里了——商业街,离医院开车得有个十分钟的路程。 他说:“我前面有商业街那个大屏。” “那你能确定你在大屏的哪个方位嘛?” “哦对,我手机有电,我给你发共享位置。” “快点儿,我出门了哈。” 嘟嘟—— 方鹤川挂断了电话,给南子源发共享位置。 李叔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方鹤川身后,他轻轻拍了拍方鹤川的肩膀,吓得方鹤川身体震颤了一下。 方鹤川转身,问道:“你是?”怎么还大晚上的吓人呢。 他不认识李叔,因为他是韩丽萱出国后找的助理。但李叔认识他,因为韩丽萱经常跟李叔聊起方鹤川和方妤遇来。 李叔面上带笑,说:“你在哪儿住,我送你回去吧。” 方鹤川一脸懵,眯着眼睛想看清眼前人的面孔,盯了好久后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他,说:“不是,你谁呀?” 人贩子还偷我这么大的? 不能够吧。 李叔说:“我是你一位故人的朋友。” “神经病,你当演武侠电视剧呢?”方鹤川有些许无语,转身自顾自地推着车子往前走。 李叔回头看向车里坐着的韩丽萱,成功收到了一记眼刀——韩丽萱想亲自送儿子回家。 这就苦了李叔了,他硬着头皮拉住方鹤川的肩膀,说:“真的!你母亲是不是姓韩?你姓方!” 方鹤川脚步一顿,疑惑回头,问:“你怎么知道的?你是她的朋友?” “猜对啦!”李叔说,“哎呀,你就让我送你回去呗,要不然我不好交差啊。” 第二十二章回不去了 听闻这人是韩丽萱的朋友,方鹤川确实有些怔愣,一种纠结别扭的情绪涌上心头,当初吵着要跟韩丽萱断绝母子关系时的画面重现眼前,有好半会儿才从奇怪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道德绑架啊你,神经病。” 方鹤川并不打算在这儿久留,他要往大屏底下赶,于是并没有多分给李叔过多的眼神,只当是他是个空气。 先前李叔听说过方鹤川的脾气有时候很温润,有时候很冲,没想到比较冲的一面居多,他站在原地追也不是,返回车里也不是。 这母子的性格倒是十分相像,怪不得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对方。韩丽萱知道的关于方鹤川的消息都是靠人去专门查的,费了好大劲才知道方鹤川各平台的社交账号。 方鹤川察觉到身后人未动,说:“有人来接我,不劳烦你们。那后面车里坐着的是她吧,你们回去吧……我的意思是,回到国外去。” 声音虽然不大,但让刚下车的韩丽萱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再也绷不住情绪,不管与儿子相见会有个什么样的后果,直接上前拉住了方鹤川的胳膊。 “儿子。” 妈…… 两人眼眶都红了一片,韩丽萱声音颤抖:“川儿,跟妈回家吧好不好?眼睛怎么样了?现在能看清路吗?” 千百种情绪将方鹤川的心脏包裹的密不透风,他咽下几口唾液以憋回将要流淌出眼眶的泪水。 他恨母亲当初没有在意妹妹被人打的满身伤痕,恨她在妹妹犯事后怕耽误她自己的事业,而急于开发布会和妹妹犯的过错撇清关系。 可方鹤川又心疼母亲,心疼她独自一人撑起整个家庭,为了能让兄妹俩过上好生活每天忙的都顾不上休息,心疼她孤身一人去陌生的国家居住。 他感激母亲的养育之恩,却又过不了方妤遇的那道坎儿。 方鹤川有时候想,他这何尝不是在恨自己。 我作为哥哥没有保护好她,我也怨恨自己啊母亲,我也没有刨根问底妹妹身上的伤痕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也在忙自己的事没有及时给妹妹关心。 我又怎么配怪您,您当初自身深陷泥潭,想要多赚点儿钱把我和妹妹拉出泥潭,可是…… 我想明白了,我不配怪您…… 可是,我该怎么面对你啊母亲。 当初说断绝关系的是我,对不起。方鹤川的精神似乎被方妤遇的死亡拉扯成了两半,一半是感性方面的怨恨,一半是换位思考的谅解。 方鹤川自嘲一声,握着车把的手又多用了几分力,昏暗的灯光下叫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我能看清,这里不算暗,你们回去吧。”方鹤川没有回头看韩丽萱的神情,“等会儿有人来接我。” “那我往前送送你!”韩丽萱说。 她有些高兴——没想到方鹤川肯跟自己说这么多话,从方鹤川手里接过折叠电动车,说:“走吧,妈送送你,儿子……你……”你还恨我吗? 第二十三章我怎么知道 后半句话韩丽萱终究是没能问出口,怕问出口后方鹤川就不管无论能否看清路直接骑车子走人了。 方鹤川也装傻充愣不回答韩丽萱的话,李叔回到车上开车在她们身后跟着,正好车灯也能照亮前方的路。 尴尬的气氛有些微妙,方鹤川不说话,韩丽萱也不敢说话。她觉得自己欠方鹤川的太多了,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无法治愈的眼睛疾病,再到他妹妹的离世,韩丽萱真的特别愧疚。 方鹤川没功夫转头去看韩丽萱的神态,眼睛紧紧盯着地面,生怕有个坑洼石子什么的让自己这刚好了的膝盖再磕一下。 他想这个月多跑点儿单子,现在眼睛缺失的那块视野还不太能影响到他正常开车,扭头的幅度大一些用能看到东西的地方去看就好。 可方鹤川不能确定自己下个月眼睛会不会更严重,万一……万一哪天彻底瞎了,恐怕连宠物医院都没办法干好了。 韩丽萱见他低着头紧盯路面,忍不住开口关心道:“可以吗?实在不行的话就坐车回去,听说你开了家宠物医院?之前你投资的那家奶茶连锁店和纸媒公司怎么样了?” 她怎么知道的?方鹤川扭头看向韩丽萱的瞳孔里带着震惊。 也是,她都能找到我在哪里,估计查投资企业这事儿也是轻而易举。方鹤川实话实说:“那个奶茶品牌被人告了,纸媒公司倒闭了,现在大部分人都看电子书,实体杂志什么的不太好卖。” 韩丽萱喜出望外,她是真的没想到方鹤川能回答问题,也没想到方鹤川能一次性跟她说这么多话。 于是继续问道:“你现在做些什么都是?我看你跑了一整天的代驾。” “这个就不劳烦您费心,我做什么工作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方鹤川脚步一顿,前方有车灯亮起,“接我的人来了,再见。” 方鹤川伸手去拿韩丽萱手里的车把,他靠近时韩丽萱有些激动,手上的力气不自主地减小,方鹤川很容易就把车子拉到了自己这边。 南子源没见过韩丽萱,还以为她是帮助方鹤川的好心路人,停好车后三两步跑到方鹤川身边,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摔着?” 方鹤川摇摇头,回答道:“我没事,咱们走吧。” “哎好,没摔着就行,不是我说你,你看天快黑了就赶紧回来啊!你还指望着灯光大屏大晚上的给你来个灯火通明啊?”南子源嘴上斥责着方鹤川,一手接过他的折叠电动车,一手抓着他的胳膊,“快点走啦,今晚小宁星没出门。” “哎对,谢谢你啊阿姨,我这兄弟眼睛不太好,给你添麻烦了。”南子源临上车前跟韩丽萱道了声谢,“要是有缘再见,我让他请你吃饭哈!” “小伙子!”韩丽萱冲南子源招招手。 南子源问:“咋了阿姨?” “他白天被人打了一下,麻烦回去之后你帮他看看有没有伤。” “啊?啊!好,谢谢阿姨。” 南子源虽摸不到头脑,心想为啥这阿姨还知道白天的事儿,难不成一天内偶遇多次?抱着疑惑上车,踩油门离开的时候他还从车窗外冲韩丽萱挥了挥手。 “那个……刚才那个是我妈……”方鹤川说。 南子源有些震惊,问:“你妈不是在外国吗?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 “我不知道。” “怪不得她这么关心你,哎对,你今天干啥去了让人打了?” “你怎么知道?” “你妈说的。” “她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方鹤川这才意识到韩丽萱可能已经跟了自己一整天了,长叹一口老气,懊恼自己怎么没多注意一下四周。 南子源扭头上下打量方鹤川,问道:“你让人打哪儿了?要不要去医院?” “去啥去啊,早好了,就是让醉汉推了一下而已。”方鹤川拍拍自己的胸口,已经一点儿都不疼了,“今天有点倒霉,遇到个酒品不好的。” 一般干代驾的人遇到这种顾客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容忍着,害怕被顾客投诉,被公司炒鱿鱼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问题严重的时候就不得不先维护自己的权益,算工伤。 南子源说:“这代驾是非干不可嘛?” “挣钱呀,一趟就好几十块钱,稍微远点儿的能挣一百多呢。”方鹤川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胳膊肘碰了碰南子源放在主副驾驶中间的胳膊,“我怕跟你说个事儿。” 南子源心里一紧,心想肯定没什么好事,忐忑问道:“什么事呀?” “有一只眼睛少了一块视野,但现在不碍事。” “明天去医院看看吧,你要的盲杖我还没给你买呢。” “去看也没用,没什么治疗方法,盲杖在网上买就行。” 还是在实体店里买好呀,网上买的长度材质什么都不太好确定,但这小祖宗要从网上买那就从网上买喽。 南子源无奈。 车里没开灯,很暗,方鹤川干脆闭上眼睛休息,等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宠物医院。 冬日的夜晚比其他季节都要冷清,大概是天太冷人们都缩在家取暖,这就导致才晚上八点大部分店铺都关了门,只有零零散散的环卫工人在路边清扫积雪。 自川宠物医院的灯光比路灯亮得多,就像是黑暗深渊中的一颗小太阳,照亮了环卫工人脚下的路,也打散了二楼病房里小动物的濒死路。 钟宁星听到汽车驶来的声音,停下铲猫砂的动作,将小铲子放好、脱了手套在门口等着。 自川很亮。 站在门口的女孩儿,她更亮。 女孩儿心中清楚南子源骗了她,方鹤川根本没去谈什么合作的事情——她问了夏拿拿,夏拿拿说方鹤川出去兼职代驾去了。 只要是南子源知道的事情,夏拿拿也都知道,但她有时候会是个大漏勺,她末了还问了钟宁星一句:老大没告诉你吗?他跟子源说了。 “你干啥去了回来这么晚,昨天还好意思说我呢。”钟宁星看着迎面走来的方鹤川语气里的不满就要溢出来。 方鹤川不好意思地扯着嘴角笑了笑,说:“有点事要处理,就回来的晚了些。” “有点儿事要处理~”钟宁星阴阳怪气地撅着嘴模仿方鹤川的话,引得方鹤川和南子源都笑出了声来,“我知道你是跑代驾去了。” “多挣一份钱嘛,谁会和钱过不去啊是吧。”方鹤川推着钟宁星的肩膀往楼梯间走,“你还没铲完猫砂呢。” 钟宁星心想还是等会儿问南子源吧,在方鹤川这里啥都问不出来。 方鹤川见钟宁星戴上手套继续铲猫砂,自己便去前台电脑旁调今天一整天的数据了,登上账号发到财务那里,让财务对账。 钟宁星环顾四周没发现方鹤川的身影,朝着楼下的南子源招招手,开口却没有声音道:“上来!” 南子源上楼,问:“怎么了?” “他为什么要做兼职啊?是现在有什么困难吗?” “困难确实有,老大欠了外账,好几百万呢,不做点儿兼职是真的撑不下去这个宠物医院了。他现在银行卡里的钱也就只够咱们几个员工这个月的工资,采购东西什么的钱根本拿不出来了。”南子源心想这事儿方鹤川又没说不让说就全秃噜出来了。 好几百万?一刹那间,钟宁星的心头像是被砸上了快大石头,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搬来这里之前的事儿,钱还上些了,还差二百多万。”南子源说,“他也是被人坑了才……其实你来上班之前咱们医院遣散了一批人——给不起工资。” 第二十四章他喜欢你 “那他把我招进来是干嘛?还让我白吃白喝他的,他有病吧。”钟宁星真的想不明白方鹤川这是做慈善呢? 就算是他真给我做慈善,那理由是啥?我天生八字里带财啊还是带福啊,当个吉祥物能给他招财啊?搞什么啊? 南子源咋舌,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第三个人的身影,说:“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这是喜欢你呀。” 钟宁星这是头一次听到南子源这么直白地说出这句话来,以前都是侧类旁击,现在这么说倒是把她架这儿了。 她将猫砂倒进垃圾袋,说:“我能看出来,那他为什么呢?为什么?”钟宁星紧皱眉头,双手无奈摊开,想用肢体动作表达传递给南子源一些疑问,“他为什么喜欢我?” 南子源上哪儿知道去,说:“大概是一种感觉,就是一见钟情、命中注定。”瞎编呗,瞎编谁不会呀。 钟宁星摆摆手,心里五味杂陈。她自己对于方鹤川的情感是怎么样的她自己都说不清,模棱两可,但大抵是喜欢的,心之所向的两个人,谁都不肯先说出来这份喜欢。 都有各自的顾虑。 方鹤川是因为眼睛和债务,钟宁星是因为自身能力和家庭环境,两人都是自卑的,被生活溺死在海里的旱鸭子。 “哎对,小宁星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哈,这是他上次喝醉了告诉我的,是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明白吧?”南子源拉过钟宁星的肩头,跟她耳语。 刚给一只小狗处理完伤口的夏拿拿从一间宠物病房里走出来,就看到两人如此亲密的一幕,忍不住冲南子源翻了个白眼,故意跺了下地面砖,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钟宁星听到声响回头,连忙推开南子源,调侃道:“呵,南子源你呀,快去哄吧!” 南子源懊恼叹出一口气,拔腿跑下楼去追夏拿拿,解释:“我在跟她说关于方鹤川的事,绝对没有半点儿不正确的行为和念头。” 夏拿拿了解南子源不是那种人,但他平时和谁说话都很亲昵,男的女的都一样,说个话就要贴人家身上跟人勾肩搭背的那种。 南子源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也就每次都不知道夏拿拿生气的点在哪儿。 “我知道。” 夏拿拿冷冷丢下这三个字,骑上电动车下班走人了。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南子源很崩溃。 钟宁星“啧啧”几声,说:“让你不注意分寸,这下可好了,你这几天怎么净惹拿拿生气啊?” “分寸?” “我发现了个问题,你怎么和谁说话都……嗯……上次你还从后面搂上了方鹤川,还有一次你跟那谁,前台那两人走的也挺近的。”钟宁星说,“你以后注意点儿,弄的和个男女通吃的海王似的。” 南子源百口莫辩,他平时自己都没注意到过这些,没想过这么多,嘴巴结结巴巴的:“我不是,我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第二十五章 “哎呀好了,不是说这种习惯不好,只是你不能和女生走这么近,要有距离感,懂不?”钟宁星说,“你不也下班了?快回家吧,回去之后好好哄哄人家。” “好嘞,明天见!” 大家都走了后,钟宁星在只有小动物的叫喊中的环境里定定瞧着方鹤川的屋门。 泪水从她泪窝里涌出,眼前被罩上了一层墨薄雾,钟宁星想着身负这么多压力的方鹤川究竟每天那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凄怆的情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鬼使神差地敲响了方鹤川的屋门。 咚咚—— 方鹤川一开门就看泪眼汪汪的钟宁星在门前站着,心脏被她揪起,惶恐万状,手忙脚乱地给钟宁星擦眼泪,轻声问道:“怎么哭了?” 钟宁星不语,泪水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哭得惨烈,却是无声。 方鹤川更加慌张,用衬衫袖子轻柔擦着钟宁星眼角的泪水,哄着:“你别哭呀,告诉我怎么了好嘛?是不是你爸被放出来找你麻烦了?” 钟宁星摇摇头,抽噎道:“我就是感觉自己很没用。”什么都改变不了,没有学历,没有技能,没有钱,只会拖累身边人。 方鹤川被她断断续续的这句话钉在原地。钟宁星身上有一种雨后深林里朽木的味道。 她本是一棵梧桐树,还没等长大就被酸雨腐蚀掉了,原本身上木香、泥土的清香惹上了一股外界环境带来朽味儿。 钟宁星无辜被腐蚀掉,还能坚持屹立不倒已经很不错了。 方鹤川安慰道:“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你是别人活下去的希望。”是我活下去的希望啊小宁星,方鹤川摩挲着钟宁星的肩头,希望自己能给她些许慰藉。 “谁活下去的希望?我妈吗?”钟宁星吸吸鼻子,“也是,我还得让钟建欢和她离婚呢,我还没等到那天,我是妈妈活下去的希望。” 方鹤川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搐,叫人看不太出来这些微表情的变化,却是肉眼可见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他颤抖着呼出口气,面上带笑,那温润和煦的笑容很好地掩饰住了他眼角的泛红,说:“对啊,你被人记挂着,你让自己长大成人,多棒呀,怎么能说自己没用呢?” 他见钟宁星没反应,继续道:“你自己的价值远比你想象中的要珍贵的多,你是独一无二的,虽然那个家庭给你断了许多选择和退路,但你完完全全可以开辟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我相信你可以有一天能够撑起一片天地。” 钟宁星被方鹤川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鼻涕泡儿都出来了,她右手捶捶胸口表示自己听懂了,笑道:“你这鸡汤太老套了。哎对,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儿啊?”方鹤川见女孩儿笑了,心是放下了,“问就行,我绝对知无不言。” 你喜欢我什么? 钟宁星想问这个,但嘴边飞出的是:“我有休班没?” “啊?有,怎么没有啊。”把方鹤川逗笑了,“周日下午。” 第二十六章抉择 周日下午好啊,正好能多接两单家政保洁。说完这些话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尴尬的氛围——无法可说,有疑不可问。 “不早了,睡觉吧。”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得有个一分钟,最后由钟宁星结束了话题。 两人各自回到房间,各有所想。方鹤川寻思明天该怎么躲韩丽萱,估计躲也没用——无论自己在哪儿韩丽萱大概都能找到。 估计连我这小破宠物医院她都已经知道了吧。方鹤川头疼,没由头的心慌让他想要逃离韩丽萱的视线范围之内,他没法面对韩丽萱,就连每一个字的交流都让他觉得十分煎熬。 既然躲不了了,就直接面对吧,早晚都得过这道坎儿,就是没想到这一关会来的这么早。方鹤川仰倒在床上,看向矮柜上的相框,犹如千万只蚂蚁噬咬着自己心脏般疼痛。 他晚上做了个梦,梦到方妤遇跟他说:“哥哥,放下吧,我早就放下了,你也不要把自己困在过去了,好吗?” 可画面一转,又是浑身带淤伤的方妤遇站在自己身前,声音里带着悲怆:“哥哥,妤遇害怕,好冷。” 半夜,方鹤川惊醒,头顶的白炽灯晃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他眼底猩红,身体还保持着睡梦中蜷缩着的状态,整个人因为抽泣而一抖一抖的,他没办法替妹妹原谅母亲。 就这么将自己困在囚笼里,得不到解脱。 灵魂被撕扯成两半的感觉不好受,他不想再去想这件事了,可是思绪怎么都停不下来,他伸手摸向枕下的手机,看到才凌晨三点二十五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恐惧感。 某二手平台上弹出消息,他这才发现自己那套房子已经被人买了。 总归是有件好事了。 方鹤川坐起身来点进去软件,打字问:明天有时间出来面谈一下吗?还未从悲伤中抽离出来,打字的手都在颤抖着。 他扔下手机望向窗外,月儿只剩下了一半儿,它身旁有一颗最亮的星星。 像父亲和妹妹。方鹤川忘了之前谁跟他说过,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小时候就精明的他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可是自从接受父亲、妹妹的相继离世后,他就非常相信这种说法了。他相信父亲和妹妹都还没有离开,放不下故人啊…… 无知无觉中已是泪流满面,方鹤川打开窗子透透气,寒风拂面使他清醒了不少,不只是如何想的,他缓步走到门口处关了房间里的白炽灯。 漆黑的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 滑落在门后,望向窗外模糊的月亮,他叹下一口气,双手环抱住双腿,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即使是极力抑制,却还是有颤抖着的哭声溢出牙关。 他二十四岁的时候曾以跳河的方式想要一了百了,死亡后就不用面对这些让人心痛的事情了,不料被热心的好市民救下。 在医院里睁眼醒来看到医院的天花板的时候,真的是被气笑了。后来他尝试过吞药,也是没能得偿所愿,颓废了好久才想要好好活下来。 第二十七章能伸能屈 方鹤川睁眼到天明,八点多的时候拍下别墅来的那人回了消息,说要九点在启茗咖啡馆见面。 他来不及多收拾,看了眼分针已经指到了三十五分,套上衣服刷完牙,随便胡噜把头发抓着车钥匙跑了。 刚开播的钟宁星看着一个“大黑耗子”嗖一下就在自己身后窜了出去,扭头往门口望了望,想着方鹤川这兼职做的还怪积极的嘞。 大黑耗子突然返回,对钟宁星竖了个大拇指,说:“不错,好好弄哈。”不等她反应过来,大黑耗子又窜了。 直播间评论区里大家都问,那是自川的院长吗?看起来也不是很严肃的样子,跟之前见他的时候不太一样什么的。 钟宁星看着那些评论,不由得笑出声来,耐心解释道:“他对熟人还是挺小孩子气的,在患者家属面前很稳重。” 方鹤川到地方后刚刚九点,咖啡馆里的人不少,他们提前留了手机号,方鹤川给那人拨过去。 “喂,你在哪儿呢?”方鹤川问道。 电话那头的人说:“右边倒数第二桌。” 待方鹤川走近后,一刹那的错愕真的要气炸他了——那人是李叔。他挂掉电话拉开凳子,把手机摔在桌子上的同时坐了下去。 “你们想干嘛啊?”他咬着后槽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呢?又在哪儿躲着呢?” 李叔擦擦额头的细汗,面上带着恭维的笑,说:“董事长她在二楼坐着呢,你抬头就能看到她。这别墅是我买的,和她没啥关系。” 方鹤川抬眸瞄了一眼,果然看到韩丽萱正盯着自己。他笑了起来,五官却皱着,双手无奈掩面,真是被气得话也说不出来。 李叔继续说:“咱啥时候办一下过户手续?这房子我是真想要。” “那真是太巧了叔,正好你们回国,正好看上这房子想要?不是,你啥时候知道的我社交账号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定位?” 方鹤川真真觉得自己一点儿隐私都没有了,有啥事儿远在国外的韩丽萱都能知道,也不知道是自己身边有卧底啊还是什么。 李叔也不好解释,打起了感情牌:“那个,小公子,我这样称呼你可以不?你看我也确实不容易,我作为一个助理也是奉命办事,这房子是必须要卖给我的,要是退了,我也不好交代。” “叫我方鹤川,什么破玩意儿小公子?又不是古代。”方鹤川无语,“你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走了。” “哎哎哎,别走!你这,我这,叔求求你了,你就当我是普通买家。” 方鹤川没理,拿手机准备跑路。 “你现在是不是很缺钱!”李叔叫住了方鹤川,“孩子,别跟钱过不去,能解决当下的问题才是重要的。” 方鹤川犹豫了。确实目前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钱。 我……这都什么破事儿。 方鹤川换上一副笑脸,说:“好好好,明天就去办手续。”大丈夫能屈能伸,谁会和钱过不去。 第二十八章谁会和钱过不去 面子和钱比,算不上什么,要钱要紧。方鹤川并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也谈不上有什么一直跟韩丽萱作对的骨气。 李叔看到方鹤川的反应后豁然开朗,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更加慈祥了,生怕他反悔,连忙拉着方鹤川的手,说:“咱这要不看看写一份房屋买卖合同?” “行,我今天一整天都有空。”方鹤川回答道。 李叔摆摆手往外走:“等我会儿哈,我去车里拿电脑。” 韩丽萱透过二楼的玻璃看到方鹤川和李叔相处得还算是融洽,看来买房子的事情也谈下来了,晃动咖啡杯的手都轻松了不少,原本捏得泛白的骨节也逐渐有了血色。 这是个死局啊,怎么破?破不了一点儿。 方鹤川和韩丽萱的关系犹如水火,李叔是土,中间当和事佬。 三人心里各有所想,各有所忧,方鹤川手指敲着桌面心想自己是不是思想三观有问题,他没法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干脆不想拿起手机来看钟宁星的直播。 手机屏幕里的女孩儿正讲解着照顾骨折了的小动物需要注意的事项,她身后的小狗儿们像是能听懂钟宁星的话,纷纷向她侧头靠过来。 这丸子头俩小揪揪和哪吒似的,还怪可爱的。方鹤川评论了句加油,按下电源键看向正向自己走来的李叔。 李叔把电脑推到方鹤川面前,说:“我打字不太行,你拟定就好,最后给我看一眼就成。” 我打字也没好到哪里去呀,你一个秘书打字不好?啊?得得得,我写我写。 方鹤川接过电脑,在网上搜了搜模板,了解了大体内容后开始拟定。 “哎对,你们回国干嘛来了?”方鹤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俩人就这么干干巴巴地坐着太尴尬了。 “你妈担心你过得不好,就来看看你。” “你那天是怎么找到我的?还跟了我一整天,悄无声息的。” “想查人行程还难嘛?人脉、金钱、时间,这三者搭进去,想找个普通人还是容易些的。” 方鹤川抬头:“人脉?谁呀?” “这我可不能说。”李叔心虚地低下头,“别问了哈。” 方鹤川现在能确认自己身边确实有“卧底”了,查资产、查企业、查账号在网上可以查到,时时刻刻能知道人在哪儿,这事儿玄乎啊。 要么是安定位追踪器了,要么是身边有人跟韩丽萱他们通气。方鹤川寻思韩丽萱也不能够会雇个人往他身上塞定位追踪器,关键是他身上确实啥都没有呀。 而且李叔刚才明显心虚了。 方鹤川一个头两个大,问:“你那人脉我认识嘛?和我什么关系?还是说你请的狗仔?” “让你猜出来了……是狗仔。” “不是,你!我!哎呦我去!”气得方鹤川的牙关都在抖,“说的那么高大上,我还寻思我身边有卧底呢哈。” “那狗仔是我重金聘请的,肯定要说得高大上一点儿嘛。” “你们真是钱多得没处花,闲的。” 第二十九章何以为家 近日街道上多了一些流浪狗,都是两只手掌一般大的。 钟宁星还记挂着前两日晚上回来在路上碰到的那只土黄色小狗,到了下班时间就匆匆下了直播去便利店买了些火腿肠和面包去找土黄色小狗。 灌木丛里的泥土上被刨出来的小坑就是一些小狗的庇护所,钟宁星沿街仔细寻找,细碎的哼唧声由远及近,并不难找。 扒开冬青,一窝小狗映入眼帘,一共五只,两只土黄色的,一只白色的,还有两只是黑棕色的。钟宁星心中欢喜,连忙咬开手里的火腿肠掰开送到小狗儿们身前。 里面最壮的一只率先伸出头来,就着钟宁星的手将一块儿火腿肠舔进嘴里,小小的脑袋拱着她的手心,心满意足地摇起小尾巴来。 “嘬嘬嘬,出来吃好吃的了。”钟宁星唤着剩下的四只。 不只是因为它们听懂了钟宁星的话,还是放下了警惕,纷纷跑出来舔钟宁星手心里的火腿肠。 见状,她用牙齿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嘴里叼着面包,用空闲着的那只手掰开面包,分给小狗们。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们抢,我带了一大包火腿肠呢。”钟宁星伸手抚摸小狗的脑袋,毛茸茸的,“你们的妈妈在哪儿呀?” 这么一小窝狗狗,看起来也就两个月大,而且都胖乎乎的,一看就是狗妈妈把它们照顾得很好。钟宁星抬头望逐渐暗下来了的天色,叹气:“天黑的越来越早了,我得先走了。” 说罢,她拿了五根火腿肠掰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放在了灌木丛里,并嘱咐道:“这些是给你们妈妈留的,别偷吃哈,我明天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小狗儿听不懂钟宁星的话,她前脚刚走,后脚小狗儿们就埋头苦吃了起来。 惆怅的思绪伴着瑟瑟凉风灌进钟宁星心里,二楼小狗的叫声与寒风中那窝小狗的哼唧声犹如交响乐在她耳畔循环播放。 宠物狗和流浪狗是不一样的,幸与不幸的开端是万物生灵无法决定的。钟宁星怜悯灌木丛里受寒风侵袭的小土狗,也是在怜悯过去的自己。 “看啥呢?”方鹤川两三步跑进医院,把玻璃大门一关,嘟囔着:“冻死我了。” 钟宁星回过神来,看向正搓着自己双臂取暖的方鹤川,说:“我刚去喂了喂外面的流浪狗,有一小窝呢。快站空调那边暖和暖和,这个天该穿袄了。” “今年降温降的好快。”方鹤川吸吸鼻子,走到空调跟前,“流浪狗?赶明儿把它们弄回来吧,大冬天的别在外面冻死喽。” “真的啊?那它们的伙食费我出!小窝我自己买就成,放在我屋里。” 别再给你增添负担了,带上狗妈妈,要养活六只小狗也不是笔小费用。 “见外了哈,哎对,他俩呢?下班了?” “六点多就走了,也没打卡。” “怎么这么着急?”方鹤川掏出手机来看了看,“也没给我请假啊,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第三十章欠 “不知道呢,走的时候啥也没说。”钟宁星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对劲,那时候忙着手头上的工作也没多问他俩,“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行,我问问。” 方鹤川给南子源拨过电话号码去,电话铃声响了四十多秒那边才接通,南子源的音色有些沙哑,像是刚哭过一场。 他说:“我忘了跟你说一声就走了,抱歉啊,我爸他,他去世了。” 虽做好了有厄事已经发生了的准备,但没想到是这种事,方鹤川和钟宁星都有一瞬间的错愕,他俩眼皮瘪下来时眼眶有晶莹在闪烁。 电话两头的人儿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哀怆的氛围,南子源的哽咽声在夜晚里格外清晰,方鹤川说:“节哀顺变,带薪休假一周。” 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了“节哀顺变”四个字,方鹤川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大部分情绪只能靠南子源自己分解消化,那就给他足够多的时间让他接受这个事实。 南子源应声道好,似是有人喊他去办什么材料,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钟宁星没办法共情父亲去世这件事的悲伤感受,她观察着方鹤川的神态,回想着南子源压抑的声调,从前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门口看星星。 方鹤川捏着手机久久默不作声,顺着钟宁星的目光看向星空,尽管那对于他来说是十分模糊的一片。他问:“在想什么?” “电视剧里说,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该怎么分辨哪一颗是自己的故人呢?” “内心所向的那颗,就是了。”方鹤川说,“如果真是如此,那我父亲肯定是颗非常明亮的星星。” 钟宁星错愕扭头看向方鹤川,问道:“你父亲?” “嗯,他去世的早,我父亲去世就像是家里的顶梁柱塌了,那段时间我可想他了。”方鹤川很平静地叙述这些,似是在讲述一个无关自己的故事。 “对不起啊,让你想起了这——” “这怎么了?我早就释怀了,倒也不是忘却,他永远都活在我心里。” “是啊,只要被人记得,就不算是在这世上消失。” “大后天咱去看看子源吧,我也倒是知道他家在哪儿。” “好啊,现在应该有拿拿陪着他吧。夏拿拿虽然大部分时间有些傲娇,但心里还是非常在意南子源的,只是有些别扭不愿意把心思情感放在明面儿上说罢了。”钟宁星说。 方鹤川闻言轻声笑道:“南子源从一年前就开始追夏拿拿了,这俩人凑不出一张嘴来,别看子源追得挺用功的,但从来没正儿八经地表白过,他说自己说不出口那句话,人夏拿拿不喜欢这么磨叽的,两人就闹别扭,逐渐成了现在这个样。” “那确实是南子源的问题,搞得人拿拿也不好弄。”钟宁星恨铁不成钢,“那他俩就只剩一层窗户纸了呗。” “嗯,夏拿拿是个好女孩儿,确实该侧敲旁击一下南子源,提醒他该表白求婚了。” “没想到南子源看着大大咧咧的,竟真是不坦率。” 嘟嘟—— 钟宁星换了新手机后也是用的系统默认的铃声。 是阴启馨打来的电话,她说:“公证书开出来了,下一步就是起诉平台。” 钟宁星打心底里替她开心,说:“那估计很快就能得到网暴者的个人信息了,到时候打那些喷子的脸!” “哎对了,你现在在哪儿住啊,我看了套闺蜜款的衣服,咱俩一起穿,网购直接发你那儿去。” “我现在啊,在我上班的地方住。”钟宁星看向方鹤川,小声问,“我能说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方鹤川扬扬下巴示意钟宁星说出来就好。 钟宁星得到允许后,说道:“在自川宠物医院,我家对面,方鹤川是院长。” 电话那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阴启馨心想方鹤川这小子是真的喜欢钟宁星啊,钟宁星这傻冒看不出来? “行,等那些人的信息出来了之后我请你俩吃顿饭,这几天我还在忙论文的事儿,先挂了。” “好。” 今天中午钟宁星临时接了一单家政保洁工作,她看看手机钱包里的余额是五百八十九,想都没想就直接转给了方鹤川五百块钱。 方鹤川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点进去发现是钟宁星的转账,问道:“转钱干什么?钱多的没处花啊?”语落,关掉手机抬脚就要离开。 钟宁星站起身来伸手去抢方鹤川的手机,方鹤川举起胳膊来不给,女孩儿够不到就干脆一步跨上了凳子,半个身子斜着去够方鹤川被方鹤川举起来的手机。 “干啥?” “哎呀,这是我还你的钱。” “你买手机的钱不是从工资里扣嘛?这钱你自己留着,还什么还?” “不是,是你之前请我吃饭的钱,还有带我去一些地方的路费。” “算这么清?”方鹤川也不恼,反而语气中带着笑意,他知道钟宁星是个什么样的心性,“咱们之间早就算不清了,你就好好存着你的钱,等哪天我真的穷途末路了,我再找你借。下来,别摔着喽。” “呸呸呸,什么穷途末路,不会有那天的。” “行行行,你先下来。” “哦。” 胳膊拧不过大腿,钟宁星也不执意让方鹤川收下钱了,从凳子上蹦下来长叹一口老气,哀声道:“愁呦,某个人是个傻子呦。” “啊对对对,你不傻,就你聪明。”方鹤川敲了下钟宁星的脑瓜,“快去休息吧,我在这儿一楼再守一会儿。” 钟宁星往楼上走去,在楼梯上转身冲方鹤川做了个鬼脸。 这小姑娘心太实诚,什么还不还钱、欠不欠的。 方鹤川摇头叹气,在一楼踱步——太冷了。他把一楼的空调关了,调高了二楼的,小动物们不能被冻着,尤其是正在生病的那些小生命经不起被寒风吹一下。 李叔在下午的时候把一张有五百万的银行卡给方鹤川了,这两人本就是一个为了要钱周转,一个为了给钱帮忙,就没太在意流程,订完合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李叔给方鹤川买房费用。 他隔着上衣口袋捏着银行卡,心想等明天就去把剩下的二百五十万还给债主,也省的天天提心吊胆地跟讨债人玩什么兵法。 方鹤川一直在一楼守到十一点半才上楼进了屋,天冷下来,生病的小动物也就多一些,他就想着自己晚上多守一会儿,怕晚上有主人带着生了病的小动物来投医找不到医生。 他从衣柜最底下翻出来按着红手印的欠条,折好放到枕头下面,安然睡去。 宋余南这几日都是住在酒店里,他躺在床上看网上对阴启馨的评价,嗤笑出声来,自言自语道:“可不能把她搞糊啊,这傻子就是个自动提款机。” 当初两人认识加好友是因为宋余南是阴启馨的榜一大哥,主播事业刚起步时的榜一大哥。 满打满算宋余南也就投入了不到两千块钱。他后来约阴启馨出来玩,两人就在短短的一周里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宋余南工作的地方在外省,没在阴启馨所在的城市里待多久就走了,两人开启了长达半年的异地恋。 宋余南说自己是一个化妆品品牌创始人的儿子,属于富二代,但送阴启馨各种纪念礼物的时候却是抠抠索索。 但阴启馨不太在乎物质方面的东西,在这种事上不会生气。 倒是她自己,一到过节就给宋余南转钱,妥妥的恋爱脑。 宋余南的手机上弹出一条阴启馨发来的消息:你这几天的住宿费我报销,并附一张嘿嘿嘿傻笑的表情包。 还不等宋余南点进去聊天界面,阴启馨就发来了一个一千三百一十四的红包,宋余南毫不犹豫就领了,发过去个“kiss”。 “呦,真是个没脑子的傻子。”宋余南边嘴上嫌弃着阴启馨的恋爱脑,边在心里庆幸幸亏当初脑子迷糊了给阴启馨打赏那两千块钱,“这傻子还信我是什么富二代呢?交往这么久了都看不出来?” 他点进去阴启馨的朋友圈,看她晒的那些“男朋友买的名贵包包”,噗嗤笑出了声来——那些包都是假货,根本不值几个钱。 却被阴启馨当好东西一样找好多角度拍照,宋余南真的觉得阴启馨蠢死了,要是问他有没有过愧疚,宋余南还是会承认自己有的。 但一瞬间的愧疚与奶奶的病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宋余南把从阴启馨那里骗来的钱差不多都用在给他奶奶治病上了。 当初他犯浑把给他奶奶治病的养老钱全都挥霍了,包括给阴启馨打赏的那些。 后来慢慢了解到阴启馨家里还挺有钱的,就利用男女朋友的关系想着法骗阴启馨的钱。 而阴启馨毫无察觉,反倒觉得给男朋友花钱理所应当。 “还差两万多就够了,到时候直接分手跑路。什么钢琴家、创始人的儿子,天天编这些谎言太难了。” 宋余南之前给阴启馨分享过一个法律科普视频,从那之后没等宋余南亲自开口嘱咐,阴启馨自己就在每一笔转账上写上了自愿赠与。 阴启馨相信宋余南,大概是因为当初他是直播间里第一个粉丝,是因为曾经那些口头鼓励,让她觉得宋余南是个很好的男孩儿。 第三十一章别太累了 要是宋余南真的跑路了,阴启馨给宋余南花出去的这些钱,一分都追不回来。 阴启馨心绪有些乱,由于心慌而不断快速跳动的心脏让她坐立难安,大半夜的翻来覆去怎么都闭不了眼睡觉,凌晨三点的时候决定起来开直播。 她偷摸从冰箱里找了些食材,贴着墙根去厨房取了通电能用的小锅,捧着一大堆东西又溜回了房间。 那堆东西包括一袋泡面、两个鸡蛋、五根鸡翅和两片芝士,还有加三袋薯片零食。 阴启馨把它们都堆在床上后去给小锅通了电,准备先煎鸡蛋和鸡翅,发现没有油,又偷摸溜出去了一趟。 皎洁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门前,阴启馨的影子在月光中穿梭,在这忙碌的一刻,剧烈的心慌感好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凌晨偷吃东西的兴奋和紧张。 煎蛋和鸡翅上面都放了芝士片,捞出这些,再把泡面放进去焖煮,最后浇上酱料搅拌,一顿饭就做好了。 阴启馨在上大学之前不会做饭,接触了吃播这个行业之后,就开始慢慢尝试自己做东西吃,虽然有时候弄的一塌糊涂,但总归能吃,直到现在做的越来越好了。 打开直播已是凌晨四点,这时候几乎没大有人还在看直播,小禹吅元的直播间里进来的人数也不多,也就几百个。 弹幕评论区快速滑动着,看得阴启馨有点儿眼花,但大部分话语她还是能看清的,差不离儿全都是说的鼓励一类的话。 “哈喽大家好,我是小禹吅元。抱歉啊,好久没直播呢,这几天有点儿累,光休息了。我今儿这睡不着起来偷摸做点儿饭吃。” 阴启馨边开玩笑似的说着话,边用筷子搅拌着煮的泡面。 人数是不多,但评论区里炸开了锅。 匿名网友r:小禹,累了就好好休息,不用开播的,我们不会离开。 花满yn天下:对呀,别担心,我们都相信你。 匿名网友z:楼上的这些,我说你们别站队了,网络上的事情有真有假,谁说得清呢? 花满yn天下:@匿名网友z感谢提醒,但是,我就是相信小禹,你不懂你不懂。 屁蹲儿摔了:额,那个花满天下你急啥,人家好意提醒你而已。 大红(猴儿)腚:那个屁蹲儿,我看是你先急了吧,人家他俩的事儿又和你有啥关系呢?有没有管理啊喂,给他踢出去。 阴启馨苦笑,说:“别吵了别吵了。我在走法律程序,至于真相,到时候我直接发出来给你们看不就好了?我很感谢支持我的粉丝朋友们,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请相信我,咱们忍一时,日后哐哐打黑子脸。” 说到这儿,黑粉们都离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还没睡的粉丝陪着阴启馨吃饭、聊天,直播间里的人数随着时间的走动而逐渐增长——渐渐天亮。 钟宁星打着哈欠刚点进去阴启馨的直播间,下一秒她就下播了。 嘿,没赶上。 钟宁星返回去看直播时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阴启馨从昨晚凌晨三四点钟播到了今早七点半。 再退出去一看,阴启馨把回放删了。 吓得钟宁星连忙给她拨过去了电话。 “喂,我刚看到你的直播,怎么了?为啥把回放删了?” “没事没事,我昨晚睡不着起来吃了顿饭,没洗头没化妆的,状态不好,就把回放删了呗。你放心,没啥事儿,一个骂我的都没有,全是夸我的。” “真的?” “真的!骗你是小狗。” “好吧,那你快睡一会儿,睡不着也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我知道啦!” 挂断电话后钟宁星挠了把鸡窝头,迷迷糊糊去厕所刷牙洗脸。 咚咚—— 她叼着牙刷敲响方鹤川的屋门,喊道:“方鹤川!老大!起床啦!” 咚咚—— “方鹤川?” 静等几秒后屋里还是没有动静,钟宁星回屋吐掉牙膏涮了嘴,在厕所里的窗户上看到方鹤川在后院推着他的小折叠电动车正准备去做兼职。 “方鹤川!”钟宁星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待方鹤川抬头看向女孩儿的时候,她嘴边说不出话来,只这么定定地望着他。 方鹤川问:“干嘛?” 钟宁星被问住了,支支吾吾回答:“别,别太累了,中午好好吃饭,身体是本钱。” “知道了!”方鹤川挥手转身,勾起来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心里头窃喜钟宁星对他的关心。 钟宁星第一次说这么露骨的话,却都是自己的真心话,楞在窗边定定望着方鹤川的背影出神,在心里默默许愿方鹤川今天能够顺遂。 他出门这么早是要先跟李叔办改户的事,得到不动产登记事务中心提交更名申请。 他特地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地找房产证,最后想起来是在别墅里,现在要骑车找李叔汇合,一起去取房产证。 李叔帮他把折叠电动车放后备箱里,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上坐着韩丽萱,吓得他一个激灵就要开车门下车。 李叔按住副驾驶的车门,好声劝道:“鹤川啊,别这样,给叔个面子。” “啊?没事,我就是……吓了一跳。”方鹤川松了拉车门的手,“我不下车。” 靠我自己骑个小破电动车不得骑半个多点儿才能到地方,不得冻死我。方鹤川确实不傻,往座椅里缩了缩身子,窝在里面吸吸鼻子冲李叔笑了笑。 第三十二章欺瞒 李叔倒是被方鹤川今日的态度惊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快速上车锁上了车门——生怕方鹤川反悔要下车。 “小李,暖风开大一些。”韩丽萱见方鹤川被冻得瑟瑟发抖,她愁绪如麻,心里沉甸甸的,“川儿,怎么冬天了还不穿厚衣服?” 方鹤川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个黑色的格子衬衫,里面套了件短袖,再扭头看看韩丽萱身上的厚重皮草,缩颈抿嘴道:“出门急,忘了。” 事实上是方鹤川他懒得找出来冬天的厚重衣服,被装在压缩袋里全堆床底下了,柜子里的衣服都是偏单薄的。 这几天冷极了,说话都有如烟似的白色水雾,现在也是小雾蒙蒙,冰霜融化形成的露水会在草丛里牵绊住人儿们的脚步。 “多穿点儿,别等到老了得风湿病。”李叔一挑嘴角,拿出长辈的姿态来唠叨方鹤川,“走了,系上安全带。” 方鹤川咬着嘴唇打冷战,极不情愿地把手从空调前移开,握上安全带冰凉的那块儿,被冷得一激灵又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一路上三人没有话题聊,行驶路程里有些尴尬。 方鹤川通过后视镜观察到韩丽萱一直在盯着自己,她眼神中的疼惜化为一把利刃刺进方鹤川的心脏,几个回合后被捅得千疮百孔。 他收回投向车内后视镜的目光,鼻翼翕动,眼前被蒙上了一层水雾,一个喷嚏随着眼角的泪水一块儿被迸出来。 方鹤川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擦拭眼角和鼻头,自言自语道:“谁骂我?” 李叔说:“我看你是感冒了。” 方鹤川没接话,选择闭上眼睛好好窝着睡一会儿,确实感觉有点儿累,以至于没两分钟就沉沉睡了过去。 韩丽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递给李叔,让他盖在方鹤川身上。她仔细端详着方鹤川的眉眼,想要伸手触摸,但害怕会把他吵醒,伸出去的手便又收了回来。 和他爸爸长得好像,是个有担当的成年人了,没小时候可爱,多了几分英气。韩丽萱目光柔和,慈祥的笑容和微弯的眉眼也跟方鹤川很相似——柔刚并存。 李叔放慢了驾驶的速度,他替韩丽萱觉得开心,仅有片刻的缓和也是十分值得珍惜的。 钟宁星去外面捡回了那窝小狗,狗妈妈在她身后默默跟着,咧着嘴角像是在笑——它好像知道自己的孩子们要被收养了,以后小家伙们就不用再露宿街头饿肚子了。 钟宁星怀里搂着两只,手里的笼子里提着三只,哼着歌往自川走去,仅仅几百米的距离让她觉得有些漫长,毕竟手都要拎酸了。 “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身后传来小狗吃痛的呜咽声和一名中年男子的唾骂声。钟宁星心道不好,扭头去看,发现狗妈妈竟被它自己的血液糊了半张脸,正倒在地上抽搐。 而刚才骂狗妈妈的那人“哐当”丢了手里的铁棍子,白了钟宁星一眼后往反方向走去。 钟宁星把怀里的两只小狗一并塞进笼子里,上前查看狗妈妈的情况。狗妈妈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抵舔着笼子里的小狗们,像是在告诉它们别害怕,妈妈在。 “你有病吧!它怎么惹到你了?”钟宁星抄起刚被男子丢下的棍子,用尖端指着男子,“滚回来!” 说罢,她给宠物医院的前台打去了电话:“喂刘姐,我在出门右转第一个路口这儿,有一只受伤的狗和它的五个崽麻烦您派人来接一下。” 电话那头的刘姐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叫着两个男宠物医生出来了,三人到地方的时候钟宁星正要把铁棍子挥向那男子。 中年男子不是善茬,也抄起棍子来抵挡——周围有个建筑工地,有很多堆在街头的干活用的工具。 “我看有病的是你吧,因为一条狗拿棍子打人?疯了吧你!”男子勃然大怒,“它挡我路了,你也要偏做挡路狗的话,你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打着!” 说罢,他挥舞起手中的铁棍,钟宁星不怕事儿,只怕没能争来个公道,也挥起手中的铁棍来。 两根铁棍正要相撞时,跟着刘姐来的两名宠物医生一个在后面拉住了钟宁星,一个绕到男子身后给他的下体来了一脚。 “别拦我,我弄死他!”钟宁星眼底猩红,见挣脱不开直接把棍子扔了出去,“你别跑啊!回来!” 那男子连滚带爬的,边跑边骂:“你这小婊子等着点儿,下午我就找人来弄你!” 刘姐说:“小星,咱们快把狗送回去吧。” 钟宁星从气愤中抽离,疼得直呜咽的狗妈妈窝在刘姐怀里,她第一次从一只小狗脸上看到了委屈。 “走走走,还有救嘛?” “相信咱们医院,绝对给你救活哈。” 五只小狗在笼子里蜷缩着吱吱歪歪地哼唧,应该是闻到了母亲身上的血腥味,小家伙们都害怕了。 其中一个男宠物医生给方鹤川发去了短信,叙述刚才发生的事情全过程——昨天方鹤川嘱咐过医院里的男同志们平时多留意一些钟宁星,有奖金。 方鹤川听到特别关心消息提示声,从睡梦中惊醒,无意挣掉了身上韩丽萱盖上的衣服外套,他懵懵睁眼,环顾四周,问:“这是在哪儿啊?” “到地方了。”李叔回答,“我看你睡着了就没叫你。” “不好意思啊,抱歉抱歉。”方鹤川边说着边掏手机,目光移向掉落的衣服,连忙捡起来,“对不起对不起,给你弄脏了。” 这衣服一看就是韩丽萱的,方鹤川扭头递给她,又说了两声抱歉。 韩丽萱说:“没事,跟妈妈说什么道歉的话?” 方鹤川愣了下,没接话。看向手机,发现是员工发来的关于钟宁星的事,来回读了几遍后闭眼深呼吸,心道淡定淡定,等会儿办完事抓紧赶回去。 “这是到门口了吧?进去吧,早弄完早完事。”方鹤川拉车门准备下车。 “哎!等等!”李叔喊道,手上一把抓住了方鹤川的衣领,“那什么……” 李叔昨天和韩丽萱商量了商量,觉得方鹤川真的没有改户的必要,都是一家人,这房子要改户的话名字也是改韩丽萱的。 真没必要。 “干啥?咋了?” “不改户了,没必要。” “啊?不是,你们!”方鹤川被整无语了,思绪被堵住,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憋出来,“有病啊?” 说要买我的房子,给了我钱,现在又说不改户了,这不就是拐着弯给我钱?太糟心了,方鹤川觉得有种被人耍着玩的别扭感,心中不快。 李叔解释道:“要改户也是改你妈妈的,真没这个必要,而且……”而且你妈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过不了多久还得改户改回来,这不是瞎折腾嘛! 李叔在心里说,嘴上没说,因为韩丽萱不让说。 方鹤川一个头两个大,问:“而且什么?” “我的东西迟早都是你的,包括房子、公司等等,所以现在改户没必要。”韩丽萱接着李叔的话说下去,“儿子,妈打心底里希望你能接受这笔钱,算是妈求你了行嘛?” 方鹤川虽心理上不能迈过去坎儿,但见不得韩丽萱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想摔出去的银行卡最终还是没能离开口袋。 “这钱就当是我借的你的,我先把外债还上,剩下的和欠你的,我会还你。”方鹤川说道,“如果没什么事了我就走了,我有点儿急事儿。” 韩丽萱没反驳方鹤川前面的那些话,只要他肯先留下那些钱,剩下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有啥急事儿啊?我送你吧。”李叔说。 “不用了,我也不能总麻烦你。”方鹤川开车门下车,“你这商务车后备箱怎么开啊?” 李叔下车帮忙给他取出折叠电动车,拍拍方鹤川的肩膀,跟他耳语道:“小川啊,你妈她……唉,她不让我说,我只能劝你暂且先原谅她好嘛,她也不容易,珍惜现在,好嘛?” 方鹤川不明所以,问:“她不让你跟我说什么啊?她怎么了?” “没事,我走了哈,我们不会走了,打算在国内定居。”李叔留下这句话后就溜上了车,没给方鹤川说下一句话的机会。 商务车驶离,方鹤川叫了辆网约车。 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什么事儿韩丽萱不让李叔跟他说,是公司要破产了?不可能啊。是要开分公司?也不可能哎。 那是啥? 不会…… 一个不好的念头飞入方鹤川的脑袋里,他想,韩丽萱不会是生了什么重病吧。 但表面看起来也不像啊,不应该不应该。方鹤川自我催眠似的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这种可能简直是在瞎胡扯。 第六感有时候挺准的。 方鹤川似是被人把脑袋按进了一盆冷水里,被灌得脑子和五脏六腑冰凉,现在这一切都像是濒死感编织的美梦,从遇到钟宁星开始,就是场美梦,一直延续到现在。 他不愿意相信梦里会有这样残酷的事情。 犹豫再三,他给李叔发去消息:把她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吧。 没出半分钟,方鹤川就收到了韩丽萱的电话号码以及各聊天软件平台的号,方鹤川加了个最常用的软件的联系方式。 发去消息:你不让李叔跟我说什么? 韩丽萱有些诧异——方鹤川主动加她联系方式,但又被悲伤的情绪快速掩埋——她得了肝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而且肝癌晚期死亡率非常高,她也就不打算去治疗。 韩丽萱不想因为化疗什么的被封固在医院里过完剩下的人生,她想去完成自己年轻时留下的遗憾,想回国好好见见儿子,算算家产什么的,好立遗嘱。 第三十三章人性 儿子关心自己,自然是高兴的,但韩丽萱不想用自己的病来绑架方鹤川。 他现在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何必徒增那份烦恼呢? 她在聊天框里回复:哪有什么事儿?小李骗你什么了? 方鹤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点开聊天框,看到韩丽萱的这两个问句,心里松下一口气,心想是李叔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故意编了个吊人心绪的谎。 网约车停在自川门前,方鹤川匆匆付款收起手机,下车取后备箱里的折叠电动车。 钟宁星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方鹤川走上前,安慰:“好了,别想了,下午他敢来咱们就报警,咱医院这么多人还能怕他一个人不成?” 钟宁星错愕抬头,眼中闪过几许惊讶,惊讶转瞬即逝化为委屈,哀哀道:“小狗就跟在我脚后走,明明什么都没干,明明听话的很,怎么就莫名其妙挨了一棍子?” 她不用猜就知道是自川已经有人跟方鹤川说了这件事,也就不怎么震惊于方鹤川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方鹤川跟钟宁星并排坐在贴了白瓷砖的台阶上,细声哄道:“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一些事情是寻求不到答案的,人性问题。他说下午带人来嫌麻烦?” “嗯,那人真的和有病似的,我当时都懵了,现在那小狗还在抢救着呢,头骨都被打碎了,好不容易被我带走,有家了,结果碰上这一档子事。” 钟宁星看向身旁的铁棍子,扬扬下巴,继续说:“你看棍子上的血,吓人吧。” 方鹤川点头:“确实吓人,你怎么样?他打到你了没?” “没有没有,咱医院有个人上去就给那人来了一脚,疼得他连滚带爬地跑了。”钟宁星一挥小手,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那段情节,“就是一个怂蛋。” 方鹤川一听钟宁星这得意洋洋、没有一点儿后怕之意的语气,给她来了一个脑崩,低声呵斥:“以后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要报警知道吗?还举着棍子来想揍他呢?他可是个中年男子,你这细胳膊细腿——” “好好好,停停停,打住!”钟宁星之上手捂住了方鹤川的嘴巴。 柔软的触感在手心里蔓延,无数只蚂蚁正啃食着钟宁星溃不成军的思绪,淡粉色嘴角在女孩儿的手心下偷偷勾起,望向她的眼瞳里似是装了一潭被微风轻轻吹起涟漪的湖水。 “别捂我,唔。”方鹤川闷闷道。 反应过来的钟宁星飞速撒开手,轻咳几声稳住乱飞的心绪,压低音调道:“别絮叨了,我知道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哪一次是真的记住了?” “我这次处理事情挺不错的,没有冲动,狗妈妈受伤后我就立马给自川的前台打去了电话,寻求帮助。”钟宁星自豪道。 方鹤川见她扬起的眉毛和一脸自豪的小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声道:“我是不是还得夸奖夸奖你啊?确实做的不错,比以前只知道打架的那个钟宁星好多了。” 以前的钟宁星可太莽了,一对五都敢直接提着棒球棍开打,所以经常遍体鳞伤独自畏缩在街头风餐露宿——浑身是伤更不敢回家。 那只会激起钟建欢的家暴冲动。 “小星!过来一下!”刘姐在前台处喊着钟宁星,手里捏着几张狗妈妈的检查报告单。 钟宁星抬脚进医院,大步流星走向前台,问道:“怎么了?” 方鹤川慢步跟在她身后。 “喏,检查单。”刘姐把检查单递给钟宁星,“我刚才看了一眼,别担心,问题不大。” 钟宁星听到这话后才算是稳下心来,细细翻看着手机的检查单,心口传来阵阵疼痛。 “但就是,治疗费用……” “收啥费用?用不着收。”方鹤川抢过刘姐手里刚拿起的费用单子,“一共花了多少钱给财务报过去,到时候我补上就行。” “老大,这设备、医疗工具什么的……都要钱啊。”刘姐诺诺说,“就算小星是员工,也不能给小动物看病不付钱呀。” “哎呀,我付就行。”钟宁星去抢方鹤川手里的单子,“快给我,我把钱付上。” “她是她,不单单是自川员工的身份。我是院长,怎么会不知道医疗用品要钱,你是前台,不是财务,不用操心这种事。” 方鹤川把费用单子折了放进口袋里,宽厚的手掌拍了拍钟宁星的后背,继续道:“钟宁星在自川产生的一切费用,都不用收取。” 刘姐也是个老员工了,算是了解方鹤川的性子,轻啧几声给方鹤川投过去一个“我懂”的眼神,说:“好好好,不收,老大你放心,绝对不收一分。” “哈?得收!”钟宁星累了,不想再骂方鹤川是傻子了。 方鹤川微勾嘴角:“不用听她的。”话音未落,他就推着钟宁星往二楼走,“走了,去手术室门口等着。” 钟宁星无奈,转身拍掉方鹤川还悬在半空的手。气呼呼地踩踏着楼梯,鞋跟和瓷砖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方鹤川在她身后淡淡笑着。 五只小狗崽被安排在了挨着钟宁星屋子的房间里,那里面都是一些还没长大的小狗小猫,五只小狗崽跟它们相处还挺融洽的,没用多久就打闹了起来。 牧子眀在两人身后举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什么,几分钟后他带着得逞的笑容悠哉悠哉地坐上了去负一层的电梯。 “救过来了,需要观察七天。” 宠物手术室的门被打开,脑袋被裹得严实、前腿上插着针头正输液的狗妈妈映进钟宁星和方鹤川的眼瞳。 方鹤川摆摆手示意两名医生把狗狗移到隔壁小病房里去,说:“单独安排个屋子,毕竟是流浪狗,等稍微好点儿了给它做个体检。” “明白。”医生应道。 钟宁星的视线跟随小狗和两名兽医移到小狗专用病房里,房间很大,只有流浪狗妈妈自己住。 麻药劲儿还没过,狗妈妈还没醒,钟宁星怕手上有细菌会感染它的伤口,戴上医用手套轻轻抚摸着狗妈妈的身体。 很柔软,是温热的。 第三十四章波澜 钟宁星和方鹤川两人坐在自川外面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看到上午打狗那人,风大冻得方鹤川忍不住开口大骂:“没骨气没素质的!大怂蛋!人渣!败类!” 钟宁星再次伸手捂上方鹤川的嘴,低声道:“别骂了别骂了,你还说我冲动呢,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唔,撒开我!”方鹤川真是气急了,昔日的好形象都不要了,扒开钟宁星的手继续喊:“气死我了,敢做不敢当,只顾嘴爽的败类!” 惹得路过的行人纷纷扭头看方鹤川,钟宁星在周围人的议论中把方鹤川扯进了自川里,“哐”的一声关上钢化玻璃大门,嗤笑出声:“你怎么和小孩子似的——这么幼稚啊,骂大街又不能把那人渣骂来。” 方鹤川深呼吸几口气,渐渐抑制住心里突然窜起的怒火,用鼻腔呼吸中还带着些颤抖。 钟宁星好奇:“你之前的人设好像崩了,怎么还有这一面呢?你刚才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方鹤川转身,方鹤川表示不想回答。 一个半月后…… 书桌上堆着满满的起诉资料,白纸黑字画地为牢将阴启馨圈了进去,宋余南跟她一起整理一沓沓的个人信息。 从起诉到拿到个人真实信息,花了整整一个月半的时间,这一个半月里阴启馨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里写论文、修改论文、查阅资料,用学习来麻痹自己不往网暴这方面想。 宋余南就带着耳机坐阴启馨旁边的凳子上打游戏陪她。除去途中跟钟宁星一起吃过一次饭外,阴启馨就真的跟外界没啥接触了。 直到今天整理键盘侠们的个人信息时她突然发现,里面竟然有钟宁星的父亲钟建欢,她特地把那份资料抽出来,给钟宁星拨去了电话。 “喂,小星。”阴启馨核对再三,确定那份个人信息就是钟建欢的,“我跟你说件事。” 钟宁星在给小狗换尿垫,手机开的外放。 “什么事儿?你说就行。” “有一份网暴者的个人信息是你爸的。他是当初评论区里热度第二的那个,说啥来着我忘了,等会儿我返回去看看。” 钟宁星内心倒是没太大的波澜,只风轻云淡地说:“跟我说干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工作呢宝儿,等会儿聊。” 两个女孩儿的聊天被正在钟宁星身后的方鹤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问:“有一个网暴者是你父亲?” 钟宁星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瞥了眼看到是方鹤川,心里掀起的涟漪很快就被平息。她说:“对,他说的应该挺过分的。” “不能告他。”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我父亲,不能大义灭亲?”钟宁星转身靠在铁笼上,“他算不上是我父亲。” “不是那个意思。钟建欢是你爸爸,他一旦有了案底,那将会对你产生影响,你不能因为他毁了自己的前途。”方鹤川急得抢走钟宁星手里刚打开的一片新尿垫扔到一旁的桌子上。 钟宁星说:“我明白,但如果不告呢?让他祸害更多的人吗?难道要让他去再推波助澜其他的悲剧?那太……” 第三十五章人心都是偏的 在道理上方鹤川确实是拧不过钟宁星,她说的对,但人心都是偏的。 方鹤川在意的人是钟宁星,不是下一个要被网暴的倒霉博主,他不是个完美的人,做不到体谅每个人。 方鹤川没法眼睁睁看着他心尖尖上的女孩儿前途尽毁,他心下明白这次不能由着钟宁星,愠怒低声吼道:“你别胡闹了!” 钟宁星被方鹤川的怒目圆睁吓到。 他话语出来的那刹那,女孩儿的身体为之一震,双手绞紧了衣角,咽下几口唾液,反驳:“我胡闹什么?钟建欢做错了事情就该被惩罚,我明白你担心什么,我有什么前途?高中都没上完!我能有什么前途?” “怎么就没有前途了?你才多大?可以自考啊,自考不行还有成人高考呢,你干嘛这么给自己定性?” “先不论这个。钟建欢他就是个败类、人渣,你懂吗?”钟宁星眼角通红,“他就应该尝尝现世报的滋味。” 方鹤川颔首,情绪让颈椎僵硬得就要低不下头,欲言又止——现在和钟宁星说什么都没用,最重要的是去跟阴启馨说。 转过这个弯来后,他开口说道:“我知道了,我不插手。” 方鹤川心中怏怏,后怕刚才的态度是不是吓到钟宁星了,艰难扯动嘴角讨好般得笑笑,说:“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吓到你了,是我的错。” 钟宁星见方鹤川低眉躲避眼神的样子,心软的一塌糊涂,她走近抓住方鹤川的右臂,安慰似的摩挲着,说:“你没错,不用道歉。没吓到我,谁能吓到我啊,行了,抬头挺胸。” “我们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行行行,我去看看小崽子们,这会儿估计又闹腾着撕玩具呢。”钟宁星松开抓着方鹤川的手,末了拍了两下,“等会儿我弄场直播,给你带带宠物玩具的货。” “好。”方鹤川应声道。 他绕到后院躲进卖废品的大爷的废品堆里,蹲着身子给阴启馨拨去电话。 在等待接通的过程比以前年终考试等分的那段时间还要煎熬。 “喂?”接通电话的是宋余南,“有事嘛?” 方鹤川听到对面是道男生,将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确认了好几遍确保自己没打错电话,问:“你是?我找阴启馨有事儿。” “我是她男朋友,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宋余南语气中掺杂着不屑和鄙视——他以为方鹤川和阴启馨的关系不怎么…… “起诉的事我猜你应该知道了,名单里有个人是钟建欢,钟宁星的父亲,你们看能不能不起诉这个人啊?”方鹤川低声下气道,“你跟阴启馨说,她就大概会明白的。” 等了许久,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方鹤川继续道:“我知道阴启馨因为钟建欢的言论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我可以用其他方式来弥补阴启馨,诚心诚意恳求你们不要起诉钟建欢。” 宋余南一听是关于阴启馨起诉的事儿就没了什么兴趣,但他听到“弥补”两个字后顿时两眼放光,问道:“你愿意怎么补偿?” “首先我会付给阴小姐一部分精神损失费,我,我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其次就是……你们什么时候需要我干点儿什么事儿的话,随时叫我就行。”方鹤川磕磕巴巴地说着。 这是他能想出来最好的补偿办法了。 宋余南语气微扬:“一个小时后,你来dz酒店找我,咱们面谈。” “啊,好。”方鹤川说。 不知道这趟面谈是好是坏,宋余南的整体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来。 方鹤川庆幸不是阴启馨接的电话,不然他真的不好意思开这个口,面对于她的男朋友虽然危险性更高,但好歹可以说出自己的请求。 宋余南记录下方鹤川的联系方式后删了通话记录,把手机放在书桌上时,阴启馨刚好从二楼的厕所里出来。 “宝贝,我有事回趟酒店,晚会儿再过来陪你。”宋余南在阴启馨脸上落下一吻,“咱晚上一块儿出去吃饭。” 阴启馨只当他是有点儿临时工作,也没把视线从一堆资料上离开,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宋余南。 这事儿不能让阴启馨知道,还必须抓住把柄,让那谁,哦对,钟宁星!源源不断地给我送钱。 宋余南心情大好,边往外走着边用手机照着自己,刻意拨弄额前的碎发,哼着小曲儿心里盘算着怎么坑方鹤川一笔钱。 方鹤川也没心情在自川待着,直接开车去了dz酒店,那里离宠物医院不远,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他想着也没存阴启馨男友的电话号码,更不好意思地给阴启馨打过去,就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从车里坐着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心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急速跳动,听歌放音乐也没办法缓解紧张的心情,下车买了瓶矿泉水在酒店门口踱步,心里想着等会儿的话术。 宋余南到之后就乘着电梯上了楼,用自己的手机号给方鹤川打过去电话,让他上楼来5043房间。 这家酒店弯弯绕绕的地方不少,方鹤川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5043房间,它是在一个走廊的尽头,楼梯的拐角处。 咚咚—— 他敲响房门。 正刷搞笑视频看得正起劲儿的宋余南听到敲门声,收起漏出的一排大白牙,换上一副被人欠了钱的表情走到门前。 咔嚓—— 房门被打开,方鹤川猛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差不多高且拉着黑脸的男生,心中不安,问:“你是阴启馨的男朋友吗?” “是我,进来吧。”宋余南招呼着方鹤川,“启馨在家里整理起诉资料,让我出来跟你谈这件事。” 方鹤川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再次请求道:“这件事给阴启馨带来的困扰和麻烦我知道是无可挽回的,可钟建欢这个人的命运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被告诽谤一旦入狱了会对他的后人造成影响。 所以我再次提出我的请求——可以不起诉钟建欢嘛?条件你们提就可以。” “后人?钟宁星嘛?”宋余南问道,他从阴启馨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都没怎么在意,扭头就忘的那种。 方鹤川说:“对,虽然小星和阴启馨是闺蜜,但网暴这事儿搁谁谁都心里不舒坦,小星也是个倔的,铁了心让阴启馨起诉钟建欢。” “钟宁星赞成启馨告钟建欢,钟建欢是她父亲,但你却不赞成,是这么个事儿吧?” “是。” 宋余南上下打量着方鹤川,最后目光定在他的两只炯亮的眼睛上,问:“你喜欢钟宁星?” 宋余南想坑方鹤川一笔钱的念头暂时放下,心中生出更恶的趣味来,勾起嘴角继续说道:“她们俩之间的事我不掺和,不过我倒是能把钟建欢那份资料偷出来撕了。既然你喜欢她,那我就先从你身上取东西。” 方鹤川问:“取什么?” “我很好奇你能为你的心上人做到何种地步,你真的真心喜欢她?” 宋余南一直不相信一个人可以爱另外一个人爱到骨子里,他不信爱情伴侣,也不信亲人间的爱。一开始接触阴启馨的时候也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女孩儿可爱罢了,谈不上喜欢。 方鹤川对宋余南的问题嗤之以鼻,反问道:“不然呢?” 宋余南戏谑道:“那你先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我看看。” 啪! 清脆的耳光声从房间里回荡起,声音刚消失没几秒,方鹤川的脸颊上就多了一层红肿的手指印。 “可以,对自己挺狠的。”宋余南鼓起掌来,“你确确实实为了钟宁星什么都肯做吗?” 方鹤川再次颔首,已经做好了将会有一场人格侮辱的准备,毕竟是自己提出来的让对方提条件,那无论怎样他都不能反悔。 一旦反悔,就输了。 第三十六章尊严 “我相信你也一样,如果阴启馨发生了这种事,你也会做一样的选择——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她。” 方鹤川盯着宋余南的眼神坚毅。 冬天的夕阳是火热的,就好比一颗炙热的心脏在散发着光芒,将白雪寒冰染红,在温暖中融化,也将被冬日里凌冽寒风中的黑夜所吞噬。 宋余南被方鹤川的话问住,望向窗外被染红的天,脑袋里下意识的反驳与酸涩紧缩的心脏正在反复拉扯着。 他吐出一口气,避开这个话题,说:“但是人家跟你想的不一样啊,你这直接干预了钟宁星的决定,你有没有考虑她是怎么想的,人家愿不愿意领你这个情呢?” “她还小,脑子转不过弯来。”方鹤川说,“小星也不需要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兄弟,你有可能好心办了坏事。”宋余南起身拍拍方鹤川的肩膀,“她和启馨是同年的吧,小什么小?都二十二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人……这种傻子。” 根本就不考虑钟宁星是怎么想的,就善自替她做决定,替她去求人,就你这样的还想着追人女孩儿呢?做梦呢吧。 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起码在思想方面比你成熟,分得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宋余南有些瞧不上方鹤川。 “所以,你开什么样的条件?”方鹤川问道,“只要能把钟建欢的个人信息和证据销毁,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阴启馨本来就没打算起诉钟建欢,就算钟宁星跟她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也不会听钟宁星的话。 你真是低估了那俩女孩儿之间的情义。宋余南在心里冷笑,问:“你有朋友吗?” 朋友? 方鹤川愣住,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余南突然改变主意,他不想坑方鹤川的钱了,想玩点儿有趣的,“用你的尊严换那些资料。” 宋余南喜欢恶趣味,他认为自己就是个极其恶劣的人,从小就喜欢欺负身边人,逼迫“朋友”做一些出格的事。 方鹤川自是觉得尊严算不上什么,只要能达成心中目的,干什么都行,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好,都听你的。” “脱了衣服让我拍几张照。”宋余南这句话说的不轻不重,还有些挑衅的意味,他才不信方鹤川真的会脱衣服呢。 脱衣服?拍照?方鹤川错愕,他没想到宋余南会提出这种要求,猛然觉得身前这人不像是阴启馨能喜欢上的类型。 他眉头紧皱,轻声问道:“能换一个条件嘛?”这不只是尊严的事儿了,是上升到生理不适的人格侮辱。 哈,我就说吧,他怎么可能真的会为了钟宁星什么都能做出来。 宋余南心里暗喜,清清嗓子轻笑道:“你不是说什么条件都可以吗?不是说答应我提出的任何条件吗?不是说你喜欢她吗?” 方鹤川羞愤不已,却也无力反驳宋余南的质问,一声声轻笑被他自己的情绪无限放大,胸闷的感觉让他浑身颤抖。 宋余南的这些话生生剜下方鹤川心头几片血肉,他按捺住心中不满,艰难开口:“可以,但是今晚我就要看到资料被销毁的视频,不能有备份,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宋余南笑声更放肆了,嘲笑着方鹤川现在忍气吞声的悲弱样子,“算了,我不是那种人,怎么可能会让你做这么出格的事。” 方鹤川看向宋余南,宋余南继续说道:“给我跪下来就行,跪一分钟,我立马就去撕掉那份资料。”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方鹤川是男儿,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膝下有黄金,“扑通”一声就给宋余南跪下了。 宋余南咋舌蹲下身,方鹤川的反应让他诧不已,说:“兄弟你还真跪啊?”我只是说着玩玩而已,“值得吗?” “怎么不值得?”方鹤川说,“这个要求可比脱了衣服拍照好多了。” 咔嚓——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是阴启馨。 因为订的房间的豪华双人套房,前台给了两张房卡,一张在阴启馨那儿。 她进门看到跪在地上的方鹤川,和在他面前坐在凳子上一脸高傲的宋余南,心脏漏跳了一瞬,问:“方鹤川你干嘛呢?怎么跪着?你俩怎么认识?” 宋余南被突然来酒店的阴启馨吓到,猛地站起来,说:“刚认识的,他非要跪下我也没办法啊老婆,是因为钟建欢那事儿。” 他凑到阴启馨身边,讨好般地揽上阴启馨的腰。 方鹤川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宋余南,问:“你说什么?不是你让我跪的吗?” 不是,他绿茶吧,明明是他让我跪的,刚认识的?合着阴启馨不知道这事儿啊,他骗我? 宋余南立刻反驳:“哪儿有啊,明明是你自己要跪的,我没办法帮你你就污蔑人啊?你怎么这样?” 方鹤川勃然变色,声线颤抖,低吼:“死绿茶!耍我呢?” “停停停!打住,别吵架。”阴启馨站两人中间一手推着一个,硬把人分开,“方先生你跟我出来一趟。” 在门外,阴启馨问:“怎么了?怎么就突然给他跪下?” 方鹤川实话实说:“刚才我给你打电话想求你别起诉钟建欢来着,我说我可以给一笔精神损失费,然后是他接的电话,还把我约出来面谈。 他说可以帮我销毁掉关于钟建欢的资料,我就让他提条件,第一次让我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扇了,第二次让我脱了衣服拍照,我没答应,第三次让我下跪一分钟,我跪了。” 出乎方鹤川意料的是阴启馨没那么意外,似乎她觉得宋余南就是这样的人,会让别人做这样的事。 她说:“一开始我确实没想过要起诉钟建欢,但宁星想让我起诉,我仔细想了很久,到底怎样才算是对她好,后来突然明白,支持她的想法,才是对她好。” “什么意思?” “钟建欢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在她身边,留下他对宁星来说未必是件好事。而且你又不是宁星,怎么能替她做决定,都是成年人了,她怎么会不明白你担忧的这些,或许你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我……我就是觉得她的未来没必要因为钟建欢给……”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钟建欢没进去,就算这件事放过他,宁星的人生会不会被他毁掉?” “不确定。”方鹤川的音量逐渐减小,心想阴启馨说的也对。 可是…… 他转不过那个弯来。 身后的房门下面缝里的亮光被一个阴影遮挡,阴启馨拉上方鹤川的衣袖拽着他往外走了半个走廊的距离,垫脚耳语道:“隔墙有耳。” 方鹤川扭头看向宋余南所在的房间,轻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七章双面 “看样子是他用我的手机接了你打过来的电话,但是把通话记录删了。”阴启馨边分析边拿出手机来翻找通话记录,确实是没有,“宋余南这个人,呵……” 方鹤川疑惑:“你知道他有这么恶劣的一面?那为什么还要跟他处对象?” “有时候我真看不透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装出一种与他本身完全不同的性格,正如你所见,他所有的撒娇绿茶发言都是装的。”阴启馨无奈摊手,眼神粘在5043的门把手上,十分警惕。 “我也是头一次见他这种人,折腾了一下午纯耍我呢。”方鹤欲哭无泪,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你该带他去精精神科看看。” “你也是,急糊涂了?还是说你不信我和宁星的关系很铁?”阴启馨摇头淡笑,望向走廊尽头的那扇窗子,“如果宁星是玻璃,那我就是包裹着她的窗棱,我知道你很在意她,但你也不要质疑我和宁星之间的情义,好嘛?” 方鹤川尴尬挠头,连连说着抱歉,看向阴启馨的眼眸中满是歉意:“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们如铁的关系。” 这是第二次他对钟宁星和阴启馨的情义有疑,方鹤川没什么朋友,平常只能在情绪崩溃时跟南子源说一些他故意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那些秘密关于他的过去,也关于钟宁星的情感。每次说完之后的第二天,他都会害怕,害怕南子源会嫌弃他这个朋友。 他总是焦虑——方鹤川喜欢故步自封, 所以他始终不觉得有什么关系是可以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方鹤川总是会经营失败一段友情,比如在大学时期被“最好”的朋友背刺。 方鹤川对谁都心怀警惕,却唯独对钟宁星和南子源没有,他不明白这算是什么样的情分,也不明白别人经营的友谊关系是怎么样的。 “何止是如铁啊,那简直如钨、钒、锰、铱、钼、钴、锆、铍、钛、铬、钽、镍、铌。”阴启馨半开玩笑道,“你刚才跟我说了什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明白吗?” “明白,我刚才什么都没跟你说,下跪是我自愿的。你确实得防着他点儿,我觉得他不对劲儿。” “是挺不对劲的,他接近我有什么目的,我也在调查。我还派人跟踪过他呢,结果无功而返,他就和个泥鳅似的,哪里都能钻进去,稍微到人多点儿的地方就容易跟丢。”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刚来咱们市的时候,异地恋搁网上看不出来端倪,一到现实中,原形毕露。” “你自己平时多注意这点儿。” “我知道,你先走吧。” 方鹤川担心阴启馨的安危,但天就快要黑了,他必须要在最后一点儿橙红色被黑暗吞噬之前回到自川,不得已只能先行离开。 阴启馨心想是不是宋余南遇到了什么难以承受的大事,才导致他现在的性格如此极端、喜欢恶趣味。 怀着忐忑掺杂着悲悯的心情推开房门,阴启馨环顾四周寻找宋余南的身影,发现他正蹲在落地窗与大床之间的缝隙里打游戏。 她问:“怎么不去床上坐着,冬天了,处处透着寒气呢。” 宋余南抬眸但没停下手里的操作,说:“哎呀,坐在地上舒服嘛。你俩干嘛去了?他跟你说了啥?” “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看着挺窘迫的,我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阴启馨坐在宋余南盘起的双腿前,缓缓躺下去,“你俩到底怎么了?他怎么知道你住这里啊?” 宋余南手指顿了一下,阴启馨感觉他的肌肉僵硬了一瞬。他说:“之前搜同城社交账号上认识的,我跟他说过我住哪儿,因为这件事我才知道你认识他呢。” “哦,这样啊……”阴启馨有些失望,枕着宋余南的大腿,闭着眼睛,问,“宋余南,你爱我吗?” 宋余南手机屏幕上出现“失败”两个字,他按下电源键,将手机撇到一边,抚上阴启馨的眉眼,说:“我当然爱你,比你爱我还要更爱你。” 爱吗?真的爱吗? 阴启馨此刻觉得身边人这就是个疯子,什么样的人会要求别人脱下衣服来拍照?之前看过的一些刑侦剧里的渗人场景忽然涌入脑海,她抬手砸砸脑袋,将那些不好的想法打散。 “怎么了?” “有点儿头疼,可能是感冒了。” 阴启馨作为一个主播,临场反应还算是可以,对于宋余南突如其来的关心也能编话应对。 “老婆你去床上睡一会儿吧,我去给你买药。”宋余南抱起阴启馨,将她稳稳放在床上,“我买感冒灵和止疼药可以不?” “可以,谢谢宝贝。” 阴启馨艰难将嘴角扯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目送宋余南离开后闭眼装睡了一会儿,确定他确实是走远了才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来给钟宁星发去短信:今天方鹤川来我这儿了。 钟宁星秒回,问她,他找你干啥?因为钟建欢的事儿?我给你说他就是闲的。 阴启馨回:哎,话不能这么说,能看出来他确实是特别特别在意你,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下周二聚个餐,到时候我给你详细说说。 钟宁星草草回了句:先不说了,方鹤川回来咯。 她立马捏着手机跑下楼迎接方鹤川,天是灰暗色的,没有完全黑下来,是那种蒙上了一层黑色薄纱的蓝粉撞色。 “你干啥去了?还是开车出去的。” “谈合作,我想进一批新的设备,原来的机器有些有点儿老化。”方鹤川这段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就和真的似的,“今天直播效果怎么样?” “今天卖出去了好多狗粮和小玩具呢,而且给我送礼物打赏的人也不少,咱们自川这个号肯定能做大做强。” “这么有信心?”方鹤川与钟宁星并肩往二楼走,“赶明儿给你买新的打光灯,还有麦克风设备啥的,俗话说‘差生文具多’,我得给你这文具方面安排上啊。” “你才差生呢!我这直播事业做的蒸蒸日上!”钟宁星抬手将拳头虚虚砸向方鹤川的后背,“我以后会成为大主播的!” “哈哈哈哈哈好,大主播。” 第三十八章本恶 什么是好人? 什么是坏人? 这两者的界线好像很模糊,模糊到似乎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钟宁星想不明白。 她眼神紧盯手机,上面的视频内容是南子源和夏拿拿、方鹤川和她自己较为亲密的日常,视频发布者的名字叫做“木木子眀虞”。 并配文:现在的宠物医生都内部消化谈起恋爱来了?对小宠物们太不负责了吧。 评论区里有一部分在指责宠物医生的谈恋爱行为,一部分在反驳木木子眀虞的文案并支持视频里四人的亲密行为。 钟宁星直接用直播的大号在视频下面回复:你是发情了嘛,怎么看什么都像是在谈恋爱?你没有好朋友吗?你的好朋友平时不会跟你这么打闹吗?真可怜。 没出半小时,钟宁星那条评论的点赞量达到了两千多。从博主的名字看,不难确定这人就是牧子眀,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方鹤川没扣他工资吧,应该没有吧。 钟宁星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条视频拿给方鹤川看看,从柔软的大床上起身——方鹤川给她换了个好点儿的床垫,打着哈欠敲开他的屋门。 “方鹤川,你看我转发给你的那条视频了没?”钟宁星喊道,她站在方鹤川门前等他开门的期间划看着评论区,“不是,我评论呢?牧子眀给我删了?我靠……” 方鹤川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睡衣松垮挂在身上,迷迷瞪瞪地下床开门,问道:“怎么了?” 他声音沙哑,有种走在在沙滩上被海风包裹着的温柔。 钟宁星将手机怼到方鹤川面前,没有多言,只静静地等待他看完视频。 “谁拍的?牧子眀?”方鹤川揉了把鸡窝头,从钟宁星手上接过手机,“他有病吧,我这就把他开了。” 说罢,他两三步走到床边取了自己的手机来,给牧子眀发过去了辞退消息。 “刚才我发了条评论,被他删了。”钟宁星嘟囔着,“咱要发条澄清视频吗?” 方鹤川深感身心俱疲,还回钟宁星的手机,缓缓蹲下身去盘腿坐在瓷砖上,冰凉的触感冰得他一激灵——没有地暖。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哪里得罪牧子眀了,虽然这人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摸鱼,但方鹤川每个月都会给他一分不少地打工资,从没扣过。 “发一条吧,我也发。” 方鹤川点击视频软件界面上的加号,选择文字输入,他就光打了几行字:自川员工木木子眀虞,鉴于在上班期间有极其恶劣的行为,已经将其开除。他所带节奏均属造谣,若对自川造成负面影响,自川将会走法律程序追究到底。 钟宁星学着方鹤川编辑文字,发的那段话正是被牧子眀删了的那条评论,并在评论区置顶了一张阴阳怪气的表情包。 “我看看你发的啥。”方鹤川的桃花眼对上钟宁星的眼眸,“我瞅一眼。” 钟宁星给他看了,本以为方鹤川会教育她不能这么鲁莽地怼人,但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方鹤川笑出了声来。 第三十九章对牛弹琴 “骂得好!”方鹤川笑道,“行了,别想那么多,去睡觉吧。” 已是凌晨一点半,窗外漆黑一片,方圆百里唯独自川最亮堂,钟宁星问:“为什么自川每天都彻夜亮着灯啊?你每个月的电费不是笔小数目吧。” “瞎打听什么,快去睡觉。”方鹤川捏住钟宁星的双肩,将女孩儿推进了她自己的屋子里,“晚安。” 男生好心地帮女孩儿带上门,他垂头耷脑返回房间,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没多久后房间里就传来了一阵均匀且清浅的呼吸声。 翌日清晨,方鹤川、钟宁星、南子源和夏拿拿四人围坐在一起反复观看这个视频,四人眉头紧皱,就差把“无语”两个人写在额头上了。 “你那条视频多少点赞量了?”方鹤川看向钟宁星,低声问道。 钟宁星点进自己的主页,看到点赞量的瞬间瞳孔放大,如地震般震颤,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一一……一,一百多万点赞量了,粉丝涨了三万多。” “天天直播无人知,一朝怼人知天下啊。”南子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虽说是调侃,但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心酸。 是气极反笑。 夏拿拿伸手掐了下南子源的大腿,示意他别笑了,说:“现在该怎么办?” “不用管,随便他发什么。”方鹤川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那条视频下面的评论可不好,几乎全是骂他的,不用担心。” “我在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川没亏待他吧。”钟宁星想了一个晚上实在是想不通,最后还是把自己的疑问直接问出来了。 方鹤川想得通,他说:“你们还记得有一次中午咱仨和他一起吃饭吗?估计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这么早啊,别说,他还挺能忍辱负重的。”钟宁星感慨,“也怪我,那时候我对他的态度差了些。” “他这种人,你要是对他态度很好的话,估计他会变本加厉,捅出比现在更大的篓子来。”方鹤川说道,“别想这么多,照你这样说我责任更大,别精神内耗自己。” “哎对,小宁星的辟谣里有一条写错了。”南子源看向方鹤川的眼神里神秘兮兮的,“我和拿拿谈恋爱了!” 啥?成了? 钟宁星和方鹤川被这消息惊得猛地抬头,同步竖起大拇指来,抛给南子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夏拿拿脸上爬上落日的晚霞,轻捶了下南子源的大腿,像是在嗔怪南子源给大家公布这件事情。 “你啊你,终于追到了。”方鹤川笑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就前几天的事。”南子源自然地牵过夏拿拿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 其实是在南子源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两人就确定关系了,但他不愿意再提起那段颓废的时光。夏拿拿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是不曾被污染过的一潭湖水,是漫山遍野开着的山茶花,她用一年半的时间教会了南子源什么是勇敢。 夏拿拿脸上漾起笑容:“撒开你脏手。”呵斥中带着撒娇的意味。 方鹤川咋舌,看向钟宁星,问道:“小星,咱仓库里有这种味儿的狗粮没?怎么这么酸臭呢?” “啧,没有,咱仓库里的狗粮都可香了,没有酸臭的。”钟宁星顺着方鹤川的话开起玩笑来,“要是牧子眀在不得酸死他。” “哎哎哎,咱聊的好好的提他干啥,倒胃口。”南子源说,“老大你这眼光不行啊,招进来个这种人。” “还说我呢,我让你找的新保安呢?半个月了还没找到,你坐门口当保安得了。”方鹤川将虚握的拳头打向南子源,“好了,都去干活儿吧,快到上班时间了。” 南子源和夏拿拿那叫个如胶似漆,连做个电梯都是十指交叉紧握,钟宁星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被电梯门挡住,拉住将要离开的方鹤川的胳膊,问道:“你昨天去找启馨了?” 方鹤川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瞬,他僵硬转身,问:“阴启馨跟你说了?” 钟宁星摇摇头,回答:“她只跟我说你去找她来着,其他的没多说,说是下周二聚餐,咱俩都去。你去找启馨干啥?” 方鹤川的反应快,接着钟宁星还没来得及落下的话音道:“我去问问她直播用的是什么样的设备,取取经问问她是怎么经营账号的。” “这些发消息打电话也能问呀,为什么还专门跑了一趟?方鹤川,有时候我真挺搞不懂你这个人的,你好像总是有很多自己压在心底的秘密。” “什么秘密啊?真的只是因为直播设备的事儿,我干兼职经过了她那里,就顺便去了一趟。”方鹤川心想钟宁星是不是在炸他,阴启馨真的什么都没告诉她吗? 钟宁星没有接话,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被迷雾层层包裹住的男生,方鹤川眉眼间的局促不安不能替他掩饰谎言,明明是个值得被人疼惜的人儿,却总是在用艰难扬起的笑容拒绝别人对他的关心。 阴启馨心里装不了事,没能等到下周二,今日凌晨五点多时她就已经把那天发生过的所有事编辑成文档给钟宁星发过去了。 方鹤川被钟宁星盯得心里发毛,不用猜就知道阴启馨已经给她说了昨天的事儿,心虚感让他低着头欲言又止,被人耍了倒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他是害怕钟宁星会生气。 “去我屋里,我想好好跟你聊聊。” 语落,钟宁星穿过大厅往二楼走,方鹤川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跟着。 钟宁星收拾的房间很干净,有一股石榴味沐浴露的清香,方鹤川坐在钟宁星电脑桌前的旋转木椅上,低着头,钟宁星瞧不见他的神色。 钟宁星坐在电脑桌对面的床尾上,说:“我认识你两年多了,却每天都像刚认识你一样,你这个人让我琢磨不透,你对我的事情知根知底,可是我好像从没听见你讲起过发生在你自己身上的故事。 有些事夏拿拿都知道,我不知道,我还想过是不是你跟我还是没有那么熟悉,不怎么愿意把真心交付出去。但是你的行为举动又让我丢弃掉了这种想法——因为你对我太好了。 给可乐看病你从来都不收费,在自川资金周转不过来的时候你把我当个吉祥物招聘进来,供我吃喝住行,在有事将对我不利的时候,你低声下气去求别人甚至给人下跪,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我很感谢你对我付出的这些,但你对我的帮助与我来说太过于沉重,不是说我不想接受你对我的帮助,而是,我好像从来都不了解你,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因为糊里糊涂,所以我感觉很沉重,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方鹤川双手搅紧了衬衫下摆,本就旧得掉色的衣服因为被揉搓出来的褶子变得更加旧了。 钟宁星见他又不打算说什么的样子,努力压下心中的气愤,耐心劝道:“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把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有难关是可以跟我说的,我会尽己所能帮助你。我也想了解你的过去,帮你分担一些事情。 你这个人啊,对我来说太过于完美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平时表现出来的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方鹤川手上动作一顿,声音沙哑:“那天下了雪,外面都是洁白的一片,很好看。” “对,下了雪,纯净、洁白、美好。”钟宁星说道。 “可雪下面是泥,被人清除了之后就只剩下灰污污的一片,还有的地方会留下几片薄冰,像是在保护紧贴地面的污浊。”方鹤川抬眸,眼底是通红一片,有水雾微遮视线。 他却是在笑着,像是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神态间的哀怆引得钟宁星愈发地心疼他。 钟宁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方鹤川,蹲下身来牵住他的手,轻声道:“你可能认为自己是污泥,我并不那么认为,你对我来说是白雪。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应该轻贱自己知道吗?” 方鹤川轻笑一声——是在自嘲,他抬起头来视线对上钟宁星关切的眸子,问道:“小星,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说,你没必要对我那么好,还有就是,也让我为你做点儿什么,好吗?”钟宁星实在是无法心安理得地承受方鹤川为她做的一切,“你对我的好,我找不到报答的方法。” “关于我的过去,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如果你想知道就去问子源吧。”方鹤川回握住女孩儿由于紧张而冰凉的双手,“只不过很抱歉,那些故事被讲述完后可能会给你增加一份负面情绪。” “我不问他。”钟宁星的心脏一下下抽痛,“你欠外债的事儿不跟我说,眼睛的事儿也不跟我说,你不是因为低血糖才看不清路摔到的,当然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还有跑代驾被人欺负等等,其实这些你完全可以跟我说的,我能帮你。” “我有必要对你好,这是我自己单方面的事情,你不要有压力。”方鹤川站起身来,“我自己能处理好我自己的事情,不用帮忙。” 钟宁星感觉搁着儿对牛弹琴了二十分钟。 她也站起身来,说:“我亲爱的方院长,您这话说得轻巧,我怎么才能做到不在乎你为我做的这些?你都给人下跪了大哥!你不欠我什么,何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为何能做到这个份上? 因为方鹤川喜欢钟宁星。 但方鹤川并不想说“因为我喜欢你”这六个字,因为他怕万一真谈的长久了,有先天疾病且治不好的眼睛会拖累钟宁星。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就干脆不回答。 衣角刚才被他蹂躏的皱皱巴巴的,突然安静下的诡异气氛让他下意识地摸向衣角捏在手里反复揉搓。 良久后,方鹤川开口说:“再给我一些时间。” 他极其纠结,大脑里两个灵魂在反复拉扯,一个让他敞开心扉好好跟钟宁星解释一下之前的那些事情,而另外一个灵魂自卑胆小,把自己缩在常年不见天日的地窖里不敢出来。 钟宁星已然放弃,边说着“好”,边抓起脚底的一袋猫粮来走出去喂猫。 无意中听到墙角的南子源待钟宁星走远后将呆愣在原地的方鹤川拽出来,耳语问道:“怎么了又?” “没事,快忙你的去吧。”方鹤川从刚才的拉扯情绪中抽离出来,往南子源的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下午有事没?” “今天周六,我下午休班。” “陪我出去一趟,我有事请教你。” “呦,老大你请教我?罕见。” “别贫了,赶紧干活,等会儿会有几个来接宠物出院的,你和小星负责对接。” “yes,sir!” 南子源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这两人又闹矛盾了——本来是方鹤川和钟宁星负责亲自对接出院的事务。 南子源溜到钟宁星身边,低声问:“你俩这是咋了?吵架了?” 钟宁星倒完最后一盆猫粮,抱怨道:“我想为他做点儿什么,但是吧,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其实只要你生活得开心,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南子源说道。 “算了你不懂。”钟宁星推开南子源,自顾自地拐进了隔壁的宠物病房里。 钟宁星并不是想要知道方鹤川的过去,而且他还那么描述自己、贬低自己,钟宁星更加不忍心戳他的痛处。她只是想在当下替方鹤川做点事罢了,钟宁星真的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大傻子,天底下最傻的傻子!还不让我贬低自己,你自己呢?说自己是污泥,还你自己单方面的事情,我也是个会喘气的人啊,我怎么会装作看不见你为我做的这些。 我也是喜欢你的啊,不论是朋友也好,恋人也罢,不都是相互付出,这段关系才能走的长久嘛?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疼。 钟宁星在心里吐槽着方鹤川,虽说是真的被他气到了,但生气的原因也是由于“心疼”二字。 第四十章醉酒 方鹤川说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上午那件事,下午南子源去和夏拿拿约会了——他俩的休班时间都改成了周六下午。 拖到晚上七点才来接方鹤川出门,月明星稀,方鹤川坐在副驾驶上闭眼休息,南子源见他睡着了没动静,直接奔着一家酒吧开车疾驰而去。 安静的地方是思考不出来关于感情的问题的,还是酒吧管用,借助酒精能说很多话、做很多事。 南子源坚信这一点。 因为关于方鹤川以前的事情,南子源是怎么知道的呢?都是因为方鹤川因为应酬偶然喝多了他自己秃噜出来的。 不到十分钟两人就到达了离自川最近的一家酒吧,南子源下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正倚着车门睡觉的方鹤川差点儿被哐倒在地,南子源手疾眼快地用身子抵住了他的肩膀。 “到了?” “到了,hzcf酒吧。” “啥?” “哎呀,快进去吧。” 南子源将方鹤川拽下车,方鹤川看不太清东西,酒吧里灯红酒绿,各色灯光扫过他眼睛时,他下意识抬胳膊挡住双眼。 南子源将他按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点了一杯长岛冰茶和一瓶伏特加。喧闹声此起彼伏,方鹤川想起身离开,却被南子源一把扯回来。 “嘛去?来,你想请教我什么?说吧。”南子源把长岛冰茶递给方鹤川,“是关于小宁星吧,你俩怎么又吵架,几乎一周吵一次。” 方鹤川接过鸡尾酒,说:“而且每次吵的中心还都是围绕的同一个。你有病吧点长岛冰茶,要喝你自己喝,我不喝。” 方鹤川欲把手里的鸡尾酒放在南子源面前的桌子上,南子源眼疾手快地攥着方鹤川握着酒杯的手,他力气极大,直接就这样给方鹤川灌了进去。 “咳咳——你信不信我把你炒鱿鱼喽!”方鹤川被呛得直咳嗽,从嘴角溢出来的酒顺着脖子滑落进了衣服里,粘湿了胸前一小块衬衫。 南子源说:“我才不信你会把我开除。你俩到底咋了?”两人不仅仅上下级关系,还是朋友,辞退他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南子源有时候不太靠谱。 方鹤川缓过被灌酒的劲儿来开口说道:“就差不多是小星她有些怪我没把一些事情告诉她,她想帮我分担一些,她说我为她做的太多,对小星来说是种负担。” “哪些事儿?” “眼睛、欠外债、跑代驾这些。”方鹤川说,“这些事我自己可以处理好,根本没有必要告诉她。哎对,夏拿拿怎么知道这些事?小星说夏拿拿都知道,就她自己不知道。” 南子源眼神闪躲,讨好道:“哎呀,我这不是不小心说漏嘴了,拿拿以为小宁星知道这些事呢,便也说漏嘴了,放心,拿拿没详细说。” 方鹤川也不愿再去追究这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说:“怪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小宁星因为这事儿生气很正常,要我我也生气,你就给人一种我‘根本没拿你当好朋友’的那种感觉,你能明白吗?”南子源说,“我也理解你的想法,你不想让她担心是吧,但你们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碰撞在一起那简直就是板块相撞——会出大事的。” “她这么生气也是因为我昨天因为钟建欢给人跪下了。” “啊?我先不问为什么哈,要搁我身上发生这事儿,我也觉得这是种负担,太过于沉重了,都让人害怕的那种。” “那怎么办?我要把我的事情都告诉她嘛?”方鹤川慌了心神,手里握上一个空着的酒杯,就那么紧紧攥着,杯延硌得手心出现了两道淡红色的痕迹。 南子源思考良久,也没想出比全盘托出所有事更靠谱的做法,说:“现在只能这样了。” “那我之前那些事还说吗?”方鹤川指的是家庭状况。 南子源说:“我不知道,这就看你自己了。不过你要是想追人家的话,就必须得说了,谈恋爱结婚可不能隐瞒家庭状况。” “就我这眼睛,再过几年就彻底瞎了,还谈恋爱结婚呢,我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方鹤川哀哀道,“喜欢归喜欢,还是现实一点吧。” “我能看出来小星她也挺喜欢你,如果仅仅是因为眼睛的状况而错过彼此,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可惜?那以后我要是彻底瞎了,小星怎么办?重担都压她身上?凭什么呢?以后她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没必要在我这儿浪费几年的青春。”方鹤川借着不断变换闪烁的灯光看向南子源。 南子源往两只玻璃杯里倒入伏特加,把其中一杯递给方鹤川,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就眼睛这点我感觉你应该跟小宁星说过了之后再就她的反应做出下一步选择。” 方鹤川长叹一口老气,跟南子源碰杯后将手中的酒一口饮下,他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人——喝多了会给人添麻烦。但都已经被南子源灌了一杯有四十度的鸡尾酒了,便也就破罐子破摔。 南子源也同样饮下一杯酒,继续说:“想通了没?” “想通了,但我还是需要一点组织语言的时间。” “行,那这事儿就算解决了哈。”南子源看了一眼手机,上面写着晚上八点整,“我去弄点吃的,什么都别想了,从现在开始今晚只想吃喝。” 南子源不知道该怎么能让方鹤川开心一点,就把他自己平时宣泄情绪的方法安在方鹤川身上了。 方鹤川被这里的灯光晃得眼睛不舒服,在酒精的作用下脑袋愈发沉重,眼前的事物变得有些模糊,扶额揉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南子源你小子,这个月的奖金别要了。” 这家酒吧里有烧烤和牛排食物提供,南子源各样的吃食都要了一点,还点了一提啤酒。方鹤川本来就饮食不规律,被激得胃里不舒服,一直低着头,南子源以为他是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便也没有管他。 等到烧烤被端上来的时候,方鹤川抬起满是水汽的眸子,拿了一点东西吃才暂时压下胃部的不适感,他脑子发懵,说:“我今晚不回自川了,找个酒店住着。” “行,等会儿我叫个代驾送你去离这儿最近的酒店,身份证带了没?” “带了。” 南子源开了两瓶啤酒,都递给了方鹤川,说:“呐,什么都别想了哈,有什么情绪就发泄出来,憋在心里不好。” 虽说已经憋出病来了。 方鹤川点点头应下,心里却是在想很抱歉给钟宁星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最近发生的事情好像都是在教他不能自作主张,要尊重别人的想法和决定。 是这样的。 怎么样才算对一个人好呢? 首先要做到的是尊重。 尊重对方的一切想法和决定。 钟宁星也在跟阴启馨打电话聊今早跟方鹤川交谈这件事,阴启馨开玩笑道:“你赚了呀宝贝,遇到个恋爱脑。” 钟宁星不那么认为,她感觉方鹤川是不是脑子有个大坑,愁的慌呀。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按理说方鹤川这个点儿早就回来准备休息了,钟宁星把电话切到后台给方鹤川发去消息:你咋还没回来呀?还在想上午的事嘛? 方鹤川酒量也不是很好,早就趴在酒吧的桌子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南子源正哼哧哼哧啃着羊肉串,看方鹤川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亮了,凑过去看清发消息的人是谁后又惊又喜,拿着方鹤川的手指头解了锁。 啧啧啧,这两人呦,愁人。 南子源发过去:我是子源,老大他……嗯……喝多了,今晚他就不回自川了。 钟宁星:是因为我吗?你们现在在哪儿? 南子源:小宁星你别多想啊,是我非要硬灌他,他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哈,我不好说。我已经叫了代驾,等会儿我们去du酒店。 钟宁星:你和他一起住酒店嘛? 南子源:不不不,我回家,家里有只猫。 钟宁星:到时候房间号多少你发给我。 南子源:好嘞! 南子源删掉聊天记录,把手机放在方鹤川裤兜里,随即拍拍他的肩膀将人晃醒,说:“川!代驾来了,咱得走了。” 方鹤川不情不愿地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睡眼惺忪,被酒精糊住的脑子没法思考,踉跄起身跟在南子源身后。 南子源拽着方鹤川的一根胳膊以免他摔倒在地,庆幸方鹤川喝多后不闹腾,安安静静的和个昏昏欲睡的乖小孩似的。 一般方鹤川都会在后备箱里放一箱矿泉水,南子源取了一瓶小心翼翼地喂给方鹤川,扭头对代驾师傅说:“去du酒店。” 一路上方鹤川不闹腾,侧着身子靠在车门上睡觉,只不过好像做了噩梦——眼角有泪水滑落。 钟宁星是和方鹤川、南子源两人同时到达的酒店,钟宁星从南子源手上接过方鹤川,问:“你灌他酒干什么呀,怎么不回自川?” “我,我这不想着他喝多了就不会去想……他怕麻烦你呗,就让我送他来酒店住。”南子源解释道。 南子源帮忙把方鹤川运回房间后就打了辆车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方鹤川和钟宁星。 他眼角一直有泪水流下,钟宁星将毛巾打湿轻轻将泪水擦去,心脏犹被人拽着般生疼。 方鹤川感觉到有人在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微微睁开双眼,攥住了眼前那只手,看清眼前人后,问:“小星?” 他心头一沉,撒开攥着钟宁星手腕的手,用胳膊肘拄着床榻缓缓坐起来,脑袋的眩晕感让他差点又摔回了床榻上,钟宁星伸手扶住了他。 钟宁星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你怎么?” “躺下睡觉吧,明天还得上班。”钟宁星留下这句话后拿着毛巾去了卫生间。 经过了上午那事儿,钟宁星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方鹤川了。 哗哗—— 水龙头被拧开,钟宁星手上洗涤着毛巾,眼睛却是不自主地透过半透明褐色玻璃像方鹤川看去。 方鹤川的眼睑已经被泪水泡肿了,他拍打着脑袋让自己尽力保持清醒,摇摇晃晃下床将一床薄被子拖到地上,自己躺了上去。 他给钟宁星留了厚被子在床上,钟宁星气不打一出来,走出卫生间,喊道:“方鹤川你又这样,起来!” 方鹤川总是下意识地把最好的留给钟宁星,他希望钟宁星可以暖暖和和地谁在柔软的大床上,他自己则是被冻得瑟瑟发抖——没一个记得开空调的。 被钟宁星这么一喊,方鹤川勉强坐起身来,低着头打瞌睡。 “去床上睡。” 都喝醉了还记得考虑我呢?你怎么不睡走廊上去?我把你扔大街上去算了! 钟宁星又气又心疼,细声哄道:“地上凉,你去床上睡可以吗?” 方鹤川没有答话,任由自己又摔在了地上。 “方鹤川?”钟宁星晃动躺在地上的人儿,“我把你拖过去了哈?” 方鹤川睡死了,依旧没回话。 钟宁星架起方鹤川的两个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扔上床。 “南子源你到底给他灌了多少酒啊?”钟宁星低声问——她给南子源打去了电话,“他为什么总是哭啊?还是面无表情地哭,多吓人呐。” “哎,我只灌了一杯哈,剩下的一堆都是他自己主动喝的。”南子源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他为啥哭,你要不问问他?” “算了,挂了。” 钟宁星挂断电话后窝在小沙发里刷短视频,屋里灯的开关就在手边上,她按下开关,整个屋里瞬间就只剩下了她手机发出来的这点亮光。 第四十一章我明白了 方鹤川晚上只吃了一根羊肉串,喝的几乎还都是烈酒,刺激到了胃黏膜。半夜里一阵阵恶心感传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返上来的胃酸灼得食道难受。 方鹤川死死捂着胃部,辗转反侧发觉自己是在床上睡,没还来得及睁开眼环顾四周找钟宁星的身影,一阵反酸激得他就要呕吐出来。 来不及多想,睁眼准备冲向厕所,却发现周围是漆黑一片,一点儿亮光都没有。方鹤川在心里叹下一口气,摸索着起身下床扶着墙壁移动。 本来是打算试试能不能摸到灯开关的,可又一阵恶心传来,方鹤川不得不先找厕所。 胳膊不小心扫到矮柜上的电灯,“哐当”一声电灯落地,方鹤川连忙蹲下身去捡,却不料脚下又被什么东西绊住,一个踉跄没起来重重摔倒在地。 钟宁星被这一阵嘈杂声从睡梦中拉出,借着月色她看到方鹤川正蹲在地上摩挲脚边的障碍物。 “方鹤川?” 方鹤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颤栗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钟宁星,于是问道:“厕所在哪儿?” 钟宁星不明所以,说:“不就在你面前嘛,我没拉窗帘,应该能看见啊。” 想吐的感觉让方鹤川来不及思考,直接说:“能开一下灯嘛?我看不见。” 钟宁星照做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包括厕所里的,方鹤川见到光亮后立马冲到厕所将门反锁,趴在马桶边上呕吐起来。 看不见?钟宁星联想到方鹤川手机没电那次,好像也是看不见东西摔倒的。 没光的地方看不见东西?是夜盲症嘛?钟宁星边思考着边给方鹤川到了杯热水。 几分钟后,方鹤川从厕所里走出来,整个人看着比来的时候清醒很多。钟宁星递给他热水,问道:“你晚上看不见东西?” 这句话如一道雷劈醒了方鹤川那还在沉睡的灵魂,他怔愣地望着钟宁星那双渴望知道答案的眼睛,回答道:“没有光亮的地方,我完全看不到,有微弱灯光的地方像是高度近视。” “这是,夜盲症?”钟宁星继续问,“吐出来胃好受点了没?” 方鹤川不想骗钟宁星了,但也没想好怎么讲出来自己眼睛的整体病症,于是说:“暂时是夜盲症。好受多了,那个……今晚麻烦你了。” “暂时”这个词语纵使方鹤川咬得很轻,但还是让钟宁星听了个一清二楚,不过既然方鹤川不愿意说,她也不想逼他全盘托出。 “麻烦啥呀,快把水喝了。”钟宁星用下巴指了指方鹤川手里的水杯。“喝了睡觉。”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腿没事儿吧?你要是早跟我说你晚上眼睛看不见,不就不会摔这一跤了?” 方鹤川喝这水是温的,钟宁星的话是“烫”的,她看似责备的语气是在告诉方鹤川: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就好,我不会嫌弃你,我能帮到你。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说:“腿没事,铁打的。小星,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钟宁星故作不懂。 “给我三天时间,我会全盘托出我的老底。”语落,方鹤川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看向钟宁星的眼瞳里带着柔光。 钟宁星被他正儿八经和宣誓似的语调逗笑,说:“不需要你全盘托出,我只是希望你肯接受我帮助你。” 你对我来说,就是皑皑白雪,我是泥泞,你护我。有些东西是需要参照物的,因为你我的生活才能变得蒸蒸日上。 方鹤川明白钟宁星的意思,嘴角含笑,轻声吐出一个“好”字来。 由于方鹤川来酒店的时候还醉着,没法正常走开房流程,南子源就用的他自己的身份证,他选的是双人床。 所以床完全能躺开方鹤川和钟宁星两个人。方鹤川说:“床上能躺开咱们俩人,你别窝在沙发里了。要不然我去睡沙发,你睡床。” 钟宁星咧嘴笑道:“我睡相不好,怕打扰你睡觉。” “没事,我也睡相不好,咱们中间放两个抱枕就好,要实在不行我打地铺。” “哎别别别,你别打地铺,咱俩都睡床。”钟宁星蹬掉酒店里的一次性拖鞋,转身上床,并将两个抱枕放在中间,“睡觉睡觉。” 方鹤川也躺上床,将自己这边的厚被子盖在了钟宁星身上,钟宁星刚要挣动,方鹤川说:“别动,我去开空调。” 随着空调开机声响起,钟宁星在心里问了自己至少三遍:你是傻子吗,不知道开空调,你是不是傻啊?是的吧。 第四十二章聚餐 在阴启馨要正式起诉之前,她专门办了个聚会感谢方鹤川和钟宁星的帮助。 是在周二的晚上。 钟宁星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为方鹤川照明,方鹤川拽着女孩儿的衣袖安安稳稳地在后面跟着,他有些局促,说:“小星,我不用拽着你也能走。” “拽着我又不会让你少一两肉。”钟宁星听他这么说,直接转身牵住了方鹤川的手腕,“快走了,进去后就亮堂了。” 方鹤川低头浅笑,与钟宁星一前一后走进酒店。上周六晚上方鹤川答应钟宁星的“全盘托出”也没能托出来,一直拖到了现在,钟宁星也没催他。 阴启馨定的包间在二楼,就只有她、宋余南、钟宁星和方鹤川四人。宋余南正忙前忙后指导酒店里的工作人员布置包间里的场景,他转身那瞬正好跟刚进来的方鹤川对视上。 “啊,你们好。”宋余南招呼道,他看向方鹤川身旁的钟宁星,心想这就是让那小子心甘情愿下跪的女孩儿,确实有几分姿色,“快坐下。” 钟宁星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只感到无比恶心,宋余南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被人贴上去的,有点儿像职场里阿谀奉承上司那种笑面虎。 阴启馨现在天天跟他待在一起也觉得可怕,宋余南好像每天都在表演,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与遇到阴启馨之前毫不相同的人。 方鹤川微微低首对上宋余南的眼睛,说:“好久不见。”这句话他是笑着说的,却让宋余南感到一身寒意。 宋余南回:“好久不见。” 去卫生间了的阴启馨一进包间就看到三人站着无声对峙的情形,连忙站到中间隔开方钟两人和宋余南。 她拉着钟宁星坐在桌子旁的一个木椅上。 方鹤川跟着钟宁星坐在了她身旁的座位上,问:“只有我们四个嘛?” “对,这次聚餐是专门感谢你和宁星,咱们四个吃完饭后再去ktv玩一会儿。”阴启馨说,“我让服务员开始上菜。” 吃饭中途宋余南依旧维持着小奶狗的形象对阴启馨撒娇,方鹤川看着眼前这份戏码觉得有些食不下咽——在座的人里只有他亲眼见过宋余南的另一面,和现在这个……确实出入太大了。 若不是那时听过宋余南的绿茶发言,方鹤川都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 “那天就是他让你打自己、脱衣服、下跪的?”钟宁星用胳膊肘在桌子下面怼了怼方鹤川的大腿,“真能装。” “简直是判若两人。”方鹤川用干净筷子夹了一块牛肉递到钟宁星嘴边,钟宁星用嘴唇衔住,呲溜吸入口中。 阴启馨实在是受不了宋余南了,她现在真就怀疑自己男朋友被夺舍了,明明以前看起来没这么油腻的,也没这么阴暗。 阴暗得让人害怕。 她说:“咱们玩点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她有私心,她想问问宋余南到底爱不爱她。 “好啊,好久没玩了。”钟宁星附和道,她也有私心,想借机问问方鹤川一些事情。 阴启馨说:“咱们没啥工具,就石头剪刀布吧,输了的接受惩罚。” “好。”三人异口同声道。 四人齐声喊:“石头剪刀布。” 阴启馨和钟宁星都是出的剪刀,方鹤川和宋余南出的布,这个赛点上紧张的不是方宋两人,而是阴钟。 “石头剪刀布。” 方鹤川和宋余南又来了一局,是方鹤川胜——他出的剪刀,而宋余南依旧出的布。 “我选择真心话。”宋余南说道,“老婆大人请问。”他看向阴启馨,湿漉漉的眸子宛若小狗崽的眼眸。 阴启馨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宋余南笑了,他说:“我当然喜欢你啊,我很爱很爱你。” 至于这是真心话还是谎言只有他自己知道,阴启馨不知道听到这个答案是该开心还是该悲伤,别开脑袋拿起筷子说:“知道啦,继续玩。” 平时最爱吃的糖醋鱼入口,此时却是尝不出什么味道来,甚至还有些苦涩。 第二局输的是钟宁星,她选择大冒险,阴启馨起哄让她跟方鹤川拥抱一分钟。 方鹤川没等钟宁星反应,很自然地将人搂进怀里,那一瞬间钟宁星的心跳飙升,枕上方鹤川温热的胸膛暖乎乎的。 一分钟结束,阴启馨喊停后方鹤川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揽住钟宁星后背的手。 钟宁星嗔怪道:“我还没同意呢你就抱。” “这个游戏规则好像不让反悔,必须照做。” 方鹤川嘴角的笑意冲刷掉了钟宁星的不开心,得到了解释的钟宁星化身没头脑继续吵着要继续玩游戏。 第三局是方鹤川输了,他接受真心话的惩罚。 “那我问你,你喜不喜欢钟宁星啊?”宋余南明明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想问,“说真话哦。” 方鹤川没想到宋余南会问这种问题,三人齐刷刷看向他,这无疑给他挖了个大坑——方鹤川没胆量开启与钟宁星的恋爱。 我还常常说子源胆小呢,我比他更胆小。 方鹤川几经犹豫,开口说:“喜欢。” 阴启馨和宋余南都用看热闹般的眼神看向方鹤川和钟宁星,钟宁星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就像个小太阳花似的永远朝着她的太阳笑。 宋余南起哄道:“亲一个!亲一个!” 方鹤川摇摇头说:“还没有正式跟小星表白,我不会对她做你所要求的那样的行为。” “啧啧啧。”宋余南咋舌,拿起刀叉来吃盘子里的牛排,塞的嘴里鼓鼓囊囊的,“我发现你这人真的挺……”挺纯情的。 “纯情”这两个字宋余南说不出口。 “挺什么的?”方鹤川问,和宋余南说话时他语气冷若冰霜,像是下一秒他就会冲出去暴打一顿宋余南的样子。 宋余南害怕,宋余南不说。他磕磕巴巴地说:“没什么,挺好的,你这人挺好的。” 钟宁星得到满意的回答后心满意足地吃起饭来,她和阴启馨都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这个游戏便也就结束了。 第四十三章骗子的心 吃过饭后四人往ktv去,四人里两个不会开车的,一个没打法开的,还有一个车不在本地的,大家只能打车。 车内部没开灯,方鹤川只要看不清东西就闭着眼睛休息。 阴启馨无意瞥向方鹤川,发现他闭着眼像睡着了的样子,发消息给钟宁星问,方鹤川是不是累了?我看他在睡觉。 钟宁星在副驾驶的位置,她扭头看向方鹤川,仅此一眼就知道方鹤川没睡着,发觉车里很暗,心下已了然他为什么闭着眼。 她给阴启馨发:他眼睛不好,可能不太舒服,应该是没睡着的。 下车后钟宁星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方鹤川跟前牵上他的胳膊,打开手机手电筒,告诉他:“这里有点儿黑,别怕,我在呢。” 这么多年面对很多完全看不见路的夜晚,他都自己一个人过来了,也没什么好害怕的。方鹤川勾唇:“我知道。” 我知道你在。 钟宁星是第二个跟他说别害怕的人,第一个是南子源。 阴启馨和宋余南在他们身后跟着,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心中有暖流涌过,阴启馨由衷替钟宁星开心,宋余南则是佩服方钟两人之间的情感好诚挚。 宋余南回答的那个真心话没有骗人,和阴启馨一起交往这么久了,他怎么会爱不上这个纯真美好的女孩子,只不过一直扮演纨绔痞子的形象惯了,连自己都骗。 骗子也有心。 宋余南的心是一半黑的,一半红的。 他不是个纯粹的坏人,当然也不是个心怀善意的好人。宋余南是个利己主义者,完成某项利己任务的间隙,他也会停下脚步窥看别人的内心。 “他们的感情真好,就差个正式表白了。”阴启馨牵上宋余南的手,“阿南,你说,是我们的感情更好一些,还是他们的?” 宋余南用另一只手摸上阴启馨的发尾,他说:“不同情侣间的感情是没有可比性的,每一对都是彼此的挚爱,只不过爱的方式不同罢了。” 他好像性本恶,也好像也是因为环境原因造成的现在的性格。 宋余南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是留守儿童,他小时候发育晚,经常有比他高一个头的同龄人欺负他,他心中愤恨却又打不过欺负他的人。 他就学着同龄“恶霸”们的样子欺负比他小的人,以此发泄心中不满。 宋余南走偏了路子。 可从小就没人教导他如何正确回击,连学都上不起,在村里不被待见。 慢慢的大家都说他是坏种,说他是灾星克星,他就自暴自弃,觉得自己确实是坏种。 “可恨之人有可怜之处”,但“恨”和“怜”这两者永远不可能相互抵消。 纵然遗憾,但错了就是错了。 阴启馨赞同宋余南的说法,她说:“是啊,没有可比性。但可能我爱你,比你爱我要多得多。” 阴启馨在侧敲旁击宋余南,想让最近不对劲的宋余南能够明白她的心意,并两人和平解决一些事情。 宋余南说:“宝贝,我也很爱很爱你啊,如果有下辈子,我会找你当我老婆。” 这辈子我没办法成为你的老公了。 “我会找你当我老婆”,没有“还”字。 阴启馨睫毛快速忽闪着阻拦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皮笑肉不笑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开玩笑道:“若真有下辈子,我希望咱们两个都能更加幸福快乐。” “都能”这两个字把情侣捆绑关系的两人分成了两个独立的人。 要真有下辈子,我不想再遇到你了。 “你们俩干嘛呢?快走呀!”钟宁星喊道。 她和方鹤川早就踏进了ktv店里的大门,而阴启馨和宋余南两人好像还站在原地,往前挪动的那几步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他俩蹭回了原地。 阴启馨从复杂思绪中抽离,说:“来了来了,这就来。” 有一些事情,两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了。就等着其中一个人主动结束这段关系。 ktv包间的灯光整体偏暗,灯光的闪烁程度倒是比酒吧里好多了,起码不会突然晃眼。方鹤川坐在角落里吃果盘、玩手机,顺便帮正在合唱的阴启馨和宋余南录录视频。 钟宁星拿了块柚子凑到方鹤川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能看清吗?你需要啥就跟我说,我帮你拿。” “看不清,但在接受范围内。”方鹤川咽下嘴里的小番茄,“我有手机,可以自己照明,不用麻烦小星。” 钟宁星叉起一块橙子塞进方鹤川嘴里,说:“说什么麻不麻烦的,我愿意帮你完成一些事情,我当不了白雪,但可以成为薄冰。” “咦,肉麻。”方鹤川口中含糊不清道——那块橙子太酸了,都无法下咽。 “你们也唱几首吧。”阴启馨将自己手里的话筒递给钟宁星,“宝贝。我都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钟宁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你确定?之前不是说我难听的歌声余音绕梁三天不绝,你再也不想听了嘛?” “那是闹着玩的,你唱歌真的挺好听的。”阴启馨边说着边把钟宁星从沙发上拉起来,“试试嘛,你想唱啥?” 宋余南也把他自己手里的话筒递给了方鹤川,方鹤川摸过话筒后直接放在了沙发上,说:“我唱歌是真的很难听,‘呕哑嘲哳难为听’啊。” “你俩,一个卧龙,一个凤雏,上!”阴启馨拍拍钟宁星的肩膀。又走到沙发边抢走了方鹤川手里端着的果盘。 方鹤川无奈笑笑,起身与钟宁星站在一起,问:“你想唱什么?” “我想想哈,咱昨天听的那个吧。” “好。” 两人相视而笑,随着伴奏声响起,方鹤川率先开口。 歌词大概是: “雨滴纷飞,幽情缱绻。” “我在街道上欢快地奔跑着,这里有源源不断的琴声,有泥土受到雨水的沁润而变得好闻的空气。” “什么时候我能成为天空上的飞鸟,什么时候我能成为山间自由的风。” “我想跟你一样,一起成为世上最肆意洒脱的人儿。” 第四十四章伤痛 钟宁星唱歌确实很好听,声音微微尖锐但又不失温润尔雅,声线多变。一曲结束,方鹤川说:“其实你直播唱歌也能火。” 钟宁星说:“咱是宠物医院,主打一个宣传,我唱歌像啥样。” “不用非得宣传自川,咱市里一共就咱这么一个宠物医院,宣不宣传的区别不大。”方鹤川挑眉,“你还不如弄点儿才艺挣钱自己存着。” 钟宁星直播的收入全上交自川了,方鹤川不让她交,但她说直播收入应该给小猫小狗们买罐罐吃。 这样经过几次直播,钟宁星把钱都提出来给小动物们买了好吃的。 钟宁星答应下来,说:“过几天我试试。” 夜里十点多,窗外飘起鹅毛大雪,方鹤川站在洗手间的窗前远眺对面楼上覆盖上的层层积雪,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要接住雪花。 雪花跟夏天的柳絮很像,些许白雪被冷风吹落到方鹤川的手心里,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心脏猛地一缩,他贪恋这种触感,于是也将另外一只手伸出窗外想要接住更多的雪花。 雪花积少成多最后融化成为一滩带着些沙砾泥土的脏水,后来飘来的雪都被这水打湿融化,无法再聚集。 方鹤川收回手倒掉手心里的雪水,在水龙头下净手,他想,小时候的雪可没有现在那么脏,也可能是小时候不记事儿罢了。 因为记不住,所以内心里把那段时间的事和物都在潜意识里最美好化。 “走了。”钟宁星依靠在洗手间外面的墙壁上,“回去睡觉,困死我了。” 方鹤川烘干手走出来,问:“他俩呢?走了?” “走了。”钟宁星跟方鹤川并排走着,“你说,宋余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启馨身边会不会有危险啊?” 方鹤川摇摇头说:“不清楚,他伪装的太好。” 钟建欢上次被拘留放出来后越想越生气,再加上这个月钟宁星没给他打钱,今天直接提着菜刀来了自川,不过可惜里面没人。 他就蹲在保安亭旁边的台子上等,一直到十点多才等到方鹤川和钟宁星两人下了出租车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钟建欢不等两人反应,直接提着冲上去挡住了两人的路。钟宁星看向他手里的菜刀,瞳孔放大不禁震颤了一番——她知道钟建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当然也包括杀人。 “你干什么?”方鹤川把钟宁星往身后一推,自己跨步向前完完全全挡住了她,“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拿刀干什么?还想进去关两天?” 钟建欢举起菜刀来乱挥舞着,大喊:“都一个月了你早发工资了吧,我看你是皮痒了,竟然敢不上交工资!” “你有病吧,想要钱自己去赚啊,坑了自己父母现在还要坑孩子,你有脸没?”方鹤川把手背在身后指向保安亭,示意让钟宁星进去。 虽然还没招到保安,但一些治安工具还是有的。钟宁星溜进报告厅,拿了个强光手电筒放在口袋里,左手握了根橡胶警棍。 钟建欢被方鹤川的话激怒,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掺和我们的家事,滚蛋!你自己没爹吗,闲的没事要管别人爹教育自家女儿!” 行。 好好好。 “我去你妈的!”方鹤川从身后钟宁星手里夺过橡胶警棍,径直挥向钟建欢,警棍可比菜刀长多了,直接砸到了钟建欢的手腕上。 钟建欢吃痛,握着警棍的手不自主松了松,菜刀差点儿落地的那瞬他又不顾疼痛紧紧握住了刀柄。 钟宁星见状缩在保安亭里给12110发消息报警,详细描述了现在的状况。待警察回复说要尽快往这儿赶时,钟宁星顺手拿了根防爆叉冲了出去。 “你以为我现在还和以前一样?你以为拿把破菜刀还能吓唬住我?你要是想再进去多几天甚至是几年,来来来,别客气,直接开打。”钟宁星举起防爆叉对向钟建欢的脖子,做好下一秒就叉过去的准备。 可偏偏这时,花琇兰也来了。 “小星!”花琇兰喊着钟宁星,她嘴角的淤血和脖子上的勒痕彰显着最近这几日她过的日子是何等悲哀,“别打了,妈带你走,咱娘俩走的远远的,再也不会来了。” “走,你们想走哪儿去?”钟建欢慌了心神,就像个疯子一般大喊大叫,“你们娘俩一辈子都得伺候我!” “伺候?你这说的什么狗屁话?你有什么资格让人家伺候你?你连峨眉山上的猴子都不如,还舔着那张大脸让人家伺候你,做梦去吧!”方鹤川忍不住破口大骂。 钟宁星知道钟建欢一旦被激怒后后果不堪设想,上前拉住方鹤川的胳膊,低声道:“别对骂了。我报警了,等警察来。” “嗳呦呵,你这小子谁啊?上次也是你瞎掺和事。钟宁星,这不会是你勾搭的小白脸吧,你不回家的原因是不是就是和他一起鬼混?真是恬不知耻。”钟建欢怒骂道。 方鹤川怒火在胸中翻腾,被钟建欢这番话气得脸色发白,用橡胶警棍指着钟建欢,反问:“哪有老子这么诋毁闺女的?你是不是人?真就是个畜生!” “鹤川,没事,别跟他吵了。”钟宁星挣开花琇兰抱住她的那根胳膊,两步迈到方鹤川身旁,按下他抬起的胳膊。 花琇兰的目光从钟建欢身上移到方鹤川那边,目光流转,一时间有些欣慰——欣慰女儿找了个能护着她的男朋友。 钟建欢一听“畜生”两个字,当即炸了,好像被踩到了雷点,举起菜刀胡乱挥动,方鹤川把橡胶警棍递给钟宁星,将她手里的防爆叉接过叉向钟建欢。 钟建欢一手攥住棍子部分使劲往方鹤川那边怼,一手用菜刀砍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叉头。 警车鸣笛声传来,钟建欢听到后慌了心神,突然暴起夺过防爆叉来扔掉,不管不顾地举着菜刀冲向方鹤川,方鹤川来不及思考,仅凭本能躲避。 车上下来三名警察钳制住了钟建欢。 方鹤川被他砍伤,左臂流出汩汩血水,他后知后觉看向伤口,血液早就侵染了整个胳膊上的衣料。 钟宁星和花琇兰都被这刺目的一幕钉在原地,三人都没想到钟建欢会如此。 他真的像个发疯的精神病。 一瞬间的麻木过后是剧烈的痛感,方鹤川疼得浑身颤栗,血液流失带来的迷蒙感带走了他腿上的力气,跪倒在地不敢去看受伤的左臂,垂头咬牙忍痛,但还是免不了有一些痛吟溢出牙关。 “快叫救护车!”按着钟建欢的一名警察对另外一名警察说,“先做急救止血措施。” “方鹤川!”钟宁星跪扑在方鹤川身前,泪水比话音更早流出来,她不敢伸手触碰方鹤川,怕加剧他的疼痛,“别怕,他们已经打120了,马上就能到。” 方鹤川听不清外界的声音,自川的灯忽然都在这一刹那自动灭掉了——欠的电费忘了交。 他听不清、看不见。 好冷、好疼。 一名警察取来急救包给方鹤川暂时包扎上伤口,纵使勒得很紧,但鲜血依旧止不住,他喊道:“可能伤到了肌腱或静脉,需要尽快就医。” “我联系了市医院的急救中心,他们说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我们先押他回去。” “好。” 在这种时候钟建欢还在恶狠狠地盯着方鹤川,他觉得是因为方鹤川抢走了钟宁星,所以钟宁星才不给他转钱,才敢反抗他。 “小星……”方鹤川颤抖着吐出这两个字,他脸色越来越白,顺着指尖流下的血液越来越多。 钟宁星说:“我在呢,没事的。” 方鹤川抬高左臂,用右手按上左边的远心端,那名留下的警察用厚重的纱布垫着伤口使劲按着,希望能在方鹤川的配合下尽量止血。 被人按住伤口的滋味不好受,剧烈的痛感再次传来,方鹤川坚持不住仰躺在地,血液流失造成的莫大的恐慌感让他拼了命的想抓住点儿什么东西,意识逐渐不清楚,按着远心端的手松了又松。 “按哪里?我帮他按。”钟宁星稳住心绪问那名警察。 “他右手现在按的地方。” 钟宁星将方鹤川的手拿开,她帮他按住,问:“有生命危险吗?” “别担心,会没事的。”警察安慰道。 花琇兰在一旁傻了眼,一言不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方鹤川,不敢相信钟建欢真的敢拿刀砍人。 急救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方鹤川被抬上救护车,他近乎于昏迷状态,在有灯光的环境下瞳孔也是涣散着的。 钟宁星让花琇兰先回家,她跟上车陪方鹤川去医院。 “你是他?” “朋友。” “快通知他家里人吧,等会儿做手术恐怕还得要家属签字。” “哦好。” 钟宁星从他衣服兜里翻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查找“父亲”、“母亲”之类的字眼,可是他通讯录里的联系人除了自川的这几个人外就只剩下了一个“李叔”。 她抱着试试的心态给那人拨去电话。 “喂,小川?怎么了?” “那个叔,我是方鹤川的朋友,他现在受了伤正往医院里送,得需要一名家属到医院。” “严重吗?哪个医院?” “市医院。” “行,我这就通知他母亲。” 韩丽萱将近一个月没联系方鹤川了,她因为癌症的缘故每天精力很差,只管处理好公司的事务,其他时间要么在休息放松自己,要么是出去逛街买点儿自己喜欢过很久的饰品。 韩丽萱大半夜被李叔的敲门声喊醒——两人现在都住在方鹤川那栋别墅里。 她得知方鹤川的情况后也不在乎仪表了,李叔也不在意限不限速了,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往医院赶。 “砍人的那个是你父亲?”警察问。 “是,但他根本就不配被称之为‘父亲’,他从未尽到义务。” “怎么说?这次矛盾是因为什么引起的?” “这次矛盾是因为我没把上个月的工资转给他,被砍的那人是我老板。从小到大他没给过我一分钱,而且他经常家暴我和母亲,你看我妈那个样就是被他打的。” “嘶,行,大体我了解了。”警察拍拍钟宁星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你老板会没事的。明天早上十点我我们去趟宠物医院调监控,保留证据。” “好。” 了解完事发原因后两人间又陷入了沉重的气氛,钟宁星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沉默不语。 为什么我会有个这样的爸,方鹤川他招谁惹谁了,真是莫名其妙挨这一刀,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啊。 “家属到了没?他失血过多需要输血。” “还没——” “到了到了!”李叔边跑边喊。 韩丽萱在他身后一路小跑,问,“需要签什么字?” “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这个您看一下。” 医生将笔递给韩丽萱,韩丽萱想都没想就直接签下了字——她明白失血过多拖一秒就有一秒的风险。 医生走后,韩丽萱看向一旁站着的警察,问:“他怎么会失血过多,是受什么伤了?” 警察开口道:“让人砍了一刀,在胳膊上,具体情况您可以问这位姑娘,她当时在场。” 钟宁星不敢抬头看方鹤川母亲的神色,诺诺道:“对不起阿姨,那人本来是冲着我来的……” 韩丽萱心中虽急但也明理,说:“这怪不得你,要怪就怪动手的那人。” 钟宁星看眼前这位穿着温柔、知书达理的阿姨,心中疑惑——为什么方鹤川的联系人里没有她的电话号码? 她想着这是方鹤川的母亲,就把他的手机递给了韩丽萱,韩丽萱自然接过手机,看着上面还未来得及擦干净的血污心中刺痛。 这场手术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方鹤川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在外面守着的四人纷纷从瞌睡中醒来,韩丽萱扑上去问:“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先去icu里观察,等醒了之后就能转普通病房了。”医生长舒一口气,“前臂有处骨折,血管破裂,拇长伸肌腱断裂。后续要做康复治疗。” 在医生讲述的过程中方鹤川已经被转进了重症监护室。骨头、血管和肌腱都有损伤,这个结果犹如一块巨大的岩石,压得大家都喘不过气来。 钟宁星愧疚得不知怎么开口安慰已经落下泪来了的韩丽萱,在医生就要离开时,她问:“医生,会有后遗症嘛?比如手的灵活性什么的。” “这个肯定有影响啊,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砍他的那把刀太锋利了。”医生实话实说,“到时候好好康复,恢复个百分之八十还是可以的。” 有影响……百分之八十…… 他是个宠物医生啊。 钟宁星胸部一阵阵发闷,在心里一遍遍跟方鹤川道着歉,泪水流淌出眼眶的时候她自己都未能发觉。 韩丽萱也在自责,自责自己好像从小到大都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她在想,是不是妤遇没有出事,现在就能和两个孩子好好生活在一起,他们都能平安健康地好好生活。 老天给她开了个大玩笑,也给方鹤川开了个大玩笑。 李叔抚拍着韩丽萱的后背,安慰道:“小川他的胳膊会没事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好了好了,情绪别太……” 韩丽萱擦掉眼角的泪水,走向钟宁星,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钟宁星。”钟宁星回答,她面对方鹤川的母亲更是愧疚,“对不起阿姨,我会想办法补偿他。因为伤他的是我父亲。” “哎哎,我插一嘴哈,这个姑娘的父亲呢,本来是提着菜刀来砍她的,然后您儿子挺身而出跟她父亲对峙,救了这位姑娘。”正和医生交谈的警察停下来解释这件事,“听明白了吧,别吵架啊,别打架,小姑娘也是受害者,无辜的。” 韩丽萱惨淡一笑:“我明白。” 她不怪钟宁星,说道:“能被川儿放在心上的女孩儿一定是个好女孩儿,我不怪她,川儿也肯定不愿意让我去怪她。” “行,那就行,我先走了哈。等会儿我们队里其他兄弟会去自川宠物医院调监控。” 那名警察收好东西后离开了医院。 “阿姨,您要不回家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就行,医药费我出。”钟宁星说。 “行,他要是醒了你跟我说一声,我就先走了,医药费李叔去付就好,你不用操心。” 语落,韩丽萱把方鹤川的手机塞进了钟宁星的外套口袋里。 由于被癌细胞侵犯的肝部在一阵阵隐隐作痛,有时候会突如其来一下剧烈的疼痛。韩丽萱在这儿熬不下去了,只能先让李叔送她回家服用点儿药来压一压。 此话一出,李叔看出韩丽萱的不舒服,立刻带着她离开了医院。 约摸两个半小时候方鹤川转进了普通病房,钟宁星进病房看他的时候他还在闭眼休息,方鹤川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 “小星?”刚醒来,声音还是暗哑的,像是被压扁了似的,“怎么哭了?” 钟宁星看到他脸上还挂着笑的样子绷不住了,豆大的眼泪和不值钱似的直往下掉,她慢步挪到方鹤川跟前,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方鹤川歪头对上她那湿漉漉的眸子,说:“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而且不就是挨了一刀嘛,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胳膊上肿胀疼痛的感觉还没有消失,方鹤川尽力让自己保持脸上自然的笑容,心想这次的事情真的是吓到钟宁星了。 “我会负责的,以后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会尽力偿还。”钟宁星一想到会留下后遗症,心里就闷堵,不敢看向方鹤川的眼眸。 方鹤川轻声唤她:“小星,过来,离我近一些。” 钟宁星听话地走到他跟前,拉了张椅子坐下。 “小星,不用自责。有些事情的发展方向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他再怎么样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犯下的错误更不需要你去偿还。” “可都是因为我……” “打住,我应该谢谢你。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是在两年前,而是……我也不记得具体多少年了,总之是好久好久之前了。” 方鹤川感谢钟宁星的出现。 “能具体讲讲嘛,我好像忘了。” “是在学校里,我穿着你们那一年的校服混了进去,看到你被三个人堵在楼梯边,他们咄咄逼人好像在欺凌你,你哐哐就给他们一人来了一巴掌,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儿好与众不同。” 方鹤川忍着疼痛,尽量给钟宁星讲得绘声绘色。 钟宁星根据方鹤川说的话回忆,二三十秒后她终于翻出来了那段记忆,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是你啊!可你为什么要混到我们学校里来,你比我大六岁呀。” 这话倒是把方鹤川问住了,他垂眸回答:“因为一个人,我想去找一个人,没能找到。” “啊?那可惜了,那你后来有找到他嘛,我指的是离开校门后。” “没,没有,她自己躲起来了。” “为什么?你惹他生气了嘛?” “嗯,是我不好。”方鹤川重新扬起一个笑容,“好了,不提这个了。我的意思是,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挺……自从那天偶然碰到你之后,我就突然像开窍了似的从原本的痛苦中抽离出来,投资、创业,虽然失败过,但好歹生活都是在向上走的。 你对我的帮助是精神层面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两年前你像个小太阳似的再次闯进我的生活里,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两年前那次我记得,你正在扒饭,看到我踹到你的广告牌后撒丫子就跑。”钟宁星在聊天中逐渐放松下来,没刚才那么紧绷了,“哎对,你为什么跑呀?不应该是让我赔你的广告牌嘛?” “我还以为你是我债主派来讨债的呢,我当时浑身上下一共就五十块钱,能不跑嘛。” 方鹤川说着说着有些困倦,眼皮沉重得直往下盖,难以强打起精神来。 “你再睡会儿吧,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钟宁星给方鹤川掖好被子,“哦对,你手机正充电呢,等我回来后给你拿。” “好。”方鹤川说,“路上注意安全。” 钟宁星前脚刚走,方鹤川就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均匀的呼吸声在病房里传开,伤口疼痛,睡得也不是很安稳。 右手正在打点滴,左手被固定住动弹不得,方鹤川在梦里梦到自己被绑在一个古代那种刑床上,施刑者是钟建欢,他拿着一根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向方鹤川。 在鞭子就要落在他身上时猛地惊醒,睡了还没十分钟。方鹤川百无聊赖,注视着点滴一滴滴落下,在心里默默数数等钟宁星回来。 第四十五章牵挂 韩丽萱到家服下药后就开始算自己的产业和股份,一边整理一边立遗嘱,几乎是把所有的资产都留给了方鹤川,大大小小的公司和投资等加起来一共是三千多万。 韩丽萱不指望着方鹤川这个干啥啥赔的好儿子能把品牌产业延续下去,只希望他下辈子能无忧无虑度过罢了。 李叔在一旁帮韩丽萱整理资料,他开玩笑道:“只要鹤川他不瞎投资,这些钱完全够他和那姑娘下辈子衣食无忧的了。” 韩丽萱被他的话逗笑,却又愁思担心方鹤川那根胳膊最后的结果以及需要的治疗费用,这样想着,她从分给方鹤川小叔里的遗产里抽了一百万加到方鹤川那里。 他小叔方仲明在工作上一直在帮助韩丽萱,方仲明自己就有一家私人企业,但不如韩丽萱做的大,资产还比不上韩丽萱一家化妆品公司的一半。 当然她也给李叔留了部分财产,他养老是足够了。 李叔跟在韩丽萱身边那么多年,两人早就默认对方为兄妹般的家人了——李叔儿子在早些年里因为煤气中毒而亡,他媳妇儿受不了这种悲痛于是跟他离了婚。 两人都是无依无靠,却都有牵有挂。 “离别的那天,小川会伤心嘛?”韩丽萱合上电脑,双手握拳抵住下巴思考,“我感觉我的时间不多了,再过几个星期大概就可能疼得下不来床了。” “话不能这么说,有些新闻报道过,癌症晚期的患者因为每天积极向上的情绪打败了病魔,多往好处想想,该玩的玩,说不定它就自己好了呢。”李叔知道这种概率很小,他也舍不得与韩丽萱分别,但还是安慰韩丽萱的情绪为先。 李叔全名李安正,他喜欢韩丽萱。 但由于身份原因他从来没跟韩丽萱表明过自己的心意,门不当户不对的一个状况存在,李叔每次刚涌起来的勇气都被自卑扑灭。 “要是在我身上能发生那种奇迹,那我就干彩票行业吧。” 韩丽萱开玩笑兀自笑着,但李叔笑不出来,努力拉扯着嘴角强迫自己露出来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 宠物医院因为欠费停了电,平时缴费的事情都是方鹤川亲自负责,南子源今早来上班的路上还想着要记得提醒方鹤川在规定的期限里交上电费。 不然一些机器无法运转会产生一些损失。 南子源今早到达地方的时候看着保安亭前的一大摊已经近乎于干涸了的血迹,不由得心慌,他冲到正门那里发现锁是挂在门外的。 他从绿化带里挖出备用钥匙开锁,给方鹤川打电话打不通,给钟宁星打电话,她调到了静音上听不到就没能接。 直到十点左右有两名警察进了自川的大门,南子源询问过后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南子源带警察看了监控,他自己也顺便了解了事发经过,那监控虽然录不进去声音,但画质十分清晰——刚开业那会儿方鹤川斥巨资安装的,说是多点儿警惕比天天脑子里想着挣钱都重要。 第四十六章日常 “喂小星,老大怎么样了?” “状况不太好。” “啊……我下午去看看他。要是老大醒了你让他交个电费吧,院里停电了机器运转不了。” “行。” 钟宁星买了些米粥和易消化的青菜后就赶快赶回了医院。她拔下连着充电器的手机,见方鹤川已经醒了,便说道:“子源让你赶快交上电费,院里停电了。你不方便弄跟我说怎么弄,我帮你。” “停电了?我去,完蛋了。”方鹤川侧起半个身子来,“我指纹解锁。” 开锁后,钟宁星问:“哪个软件?” 方鹤川指给她,说:“先缴两千吧,支付密码是220910。” 钟宁星照做完成缴费后把手机还给了方鹤川,方鹤川接过用正在打点滴的右手翻看着通讯录里“拨号”那栏,未接电话有一百九十六个。 其中有九十六个是南子源打的,剩下的是新找的医疗器械合作方和三四个宠物主人轮番打的。 “九十六哈哈哈,停电这事儿是真把子源给急坏了,幸亏负一层已经没有动物遗体了,没太大的损失。” “你注意点儿针眼。”钟宁星把手机抢过来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吃饭,这都中午了。” 她边说着边把小米粥的盖子打开,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委屈我们方院长暂时吃几周的清淡饭了,等你好了之后,我肯定天天给你炖肉吃。” “就你那厨艺还炖肉呢?你把我炖了得了。”方鹤川笑道,“哎对。我什么时候能出院?这胳膊是怎么个事儿?” 钟宁星心里一沉,用勺子搅拌米粥的动作顿了顿,愧疚带来的慌张感让她放下勺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看向方鹤川。 方鹤川的瞳孔亮亮的,希望能听到可以尽快出院的消息,他以为只是皮肤上缝合了几针、没伤到其他地方。 纵使于心不忍告诉他这个极其不好的消息,但也得实话实说。钟宁星开口道:“估计得住一个月,肌腱断了根,血管有损伤缝上了,前臂也骨折了,后续还得做康复训练。” 方鹤川听到这个结果还是挺意外的,扭头看向左臂上用来固定的石膏和手腕上的纱布上,他心里是害怕的,毕竟是个正儿八经的宠物外科医生。 但他怕钟宁星会内疚,于是故作轻松,笑道:“还挺好,能摆烂几个月了。幸亏是左手,好歹不耽误上厕所,” 钟宁星笑不出来,方鹤川这个笑话不怎么好笑。她端起米粥来舀了一勺递到方鹤川嘴边,说:“还笑呢,别笑了。” 她看着心疼。 “啧,它们都会长好的,担心什么呀,不会耽误我工作的,都是小问题。”方鹤川说,“信我,我好歹也算是个学医的。” “呵,人和动物能一样嘛?” “能。”方鹤川说,“好了好了,吃饭。”说罢,他就着钟宁星的手将那一勺米粥吞入嘴里。 没味儿,就只是碗平平无奇、单单纯纯的米粥,甚至有点儿难喝,方鹤川一口气还没叹出来,第二勺就已经在他嘴边了。 钟宁星回想起昨晚来医院的情形,问:“为什么你的通讯录里没有家人?我昨天抱着试试的心态给李叔打去电话,通过他间接找你母亲来的。” “她来过?” “嗯,你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你妈妈签的字。”钟宁星回答。 “她后来走了?” “她看着挺疲惫的,不太舒服的样子。” “哦。” 方鹤川这句“哦”说的冷冷淡淡的,钟宁星疑惑:“你……”和你母亲有矛盾? 钟宁星问不出口,这问题显得太不礼貌了。方鹤川主动开口说:“我和我妈不怎么熟,好几年没联系了,上个月她和李叔刚回国。” “这样啊。”钟宁星打开清炒时蔬,“你妈妈她很关心你,也挺明事理的。” 方鹤川吃下一块油菜:“你吃饭了没?” 钟宁星回道:“我买了两份米粥和蔬菜,等会儿就去吃。” “你跟着我吃?怎么不买点儿肉啊?” “哎呀,楼下卖饭那里的队都快排到马路牙子上去了,我犯不上再去排别家买其他吃的。” “手机给我。” 钟宁星照做把手机递给他。不得不说用一只手操作打字还是有点难的,方鹤川费了老大一会儿功夫才完成点餐叫外卖这件事。 “我给你买了点儿吃的,等会儿可能得需要你下楼拿一下,外卖员不能进医院。”方鹤川把手机放在枕头下面,看向点滴,“输完了。” 钟宁星放下餐盒按床头的呼叫器,护士给方鹤川起掉针头,眼神无意瞥向桌子放的饭菜,不禁夸钟宁星道:“病人家属做的不错,一定要记得清淡饮食,辛辣的东西更是不能碰。” 钟宁星谢过护士,端起餐盒来打算继续给方鹤川喂饭,方鹤川用右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中途不小心扯到了左手的伤,一小声痛呼在刚要溢出嘴角时又被他生生吞了下去。 “我自己来吧,右手闲着了。”方鹤川接过钟宁星手里的餐盒,“以后就这个时间买饭吧,正好输完液我可以自己来。” “好。”钟宁星把勺子放进粥里,“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我去找医生。” 方鹤川脸上带着笑意:“没什么不舒服的,都挺好的。” 南子源和夏拿拿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一下班就往医院赶来,带了一些补品和水果。 南子源抖落什上的风雪,给夏拿拿拍了拍,两人确保身上没带外面的寒气后才推门进来。 “老大。”南子源叫道。 方鹤川正站在拉着窗帘的窗前跟宠物医疗器械的合作方打电话,他听到南子源的声音后草草挂断电话,说:“你们怎么来了?” 南子源的视线从他有些惊讶的脸上移到裹着石膏的左臂上,神色凝重,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倒是夏拿拿,率先开口打破安静得诡异的气氛:“老大受伤,哪有小弟不来看望的道理?” “哈哈哈也是。”方鹤川将手机装进病号服口袋里,“小星呢,你们看到她了没?” “没有,可能是去上厕所了?”南子源猜测道。 第四十七章哭不丢人 钟宁星是出去给阴启馨打电话了,她告诉阴启馨务必要起诉钟建欢,即使现在钟建欢就在公安局里被拘着,不久后还将会因故意伤人而被判有期徒刑。 阴启馨知道这件事后也是唏嘘不已,说要应尽礼仪来看看方鹤川,被钟宁星拦下——可能宋余南也会跟着来,有他在好像干什么都会成个大麻烦。 有一句话是“未知的东西都很可怕”,宋余南的脾气秉性于这三人来说是未知的,钟宁星和阴启馨就有一种从骨子里对宋余南的抵触。 “子源,拿拿。”钟宁星推开病房进来见两人已经来了。要是搁平常三人早就能聊起天打闹起来。 可现在所处的环境不同,沉重压抑的气氛让除了方鹤川之外的三人都笑不出来。 方鹤川单手拉了两张椅子,一张给钟宁星,一张给自己。他脸上总是带着笑,似乎受了伤的不是他似的,似乎他就一点儿都不疼似的。 “傻站着干嘛呢,坐下呀。” 方鹤川用下巴指了指跟他并排放着的那张椅子,本来每个vip病房里只有一个家属陪护椅和一张沙发,但他还是觉得坐椅子舒服。 再加上知道晚上南子源和夏拿拿会来,于是就去跟护士多要了三张椅子。 护士头一次见愿意坐冷板凳的,见他胳膊和手受伤了,也不敢让他自己搬着三张椅子回病房,还帮他搬了俩。 当然等会儿就会给人送回去。 钟宁星与他并排坐下,四个人围成了个圈,南子源问:“老大你这胳膊,严重嘛?” “没大问题,就缝了几针而已。”方鹤川看钟宁星欲要张口说话,连忙抢先了话音,“今天自川都一切正常吗?” “正常,就是……有一些需要冷藏的药剂不能用了。”南子源如实回答,“得需要尽快进一批新的。” “好,联系供应方,大概大后天就能到。”方鹤川掏出手机联系供应方下单药剂,他处理事情向来如此,不带一点儿拖延的,“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没有。” “有。” 南子源说没有,夏拿拿说有,两人的回答几乎是同一时间挤进方鹤川的耳朵里,正确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地摆在了明面上。 “什么事儿?”方鹤川看向低下头的夏拿拿,“说就行。” 南子源背过手去扯了扯夏拿拿的衣角,示意她别说出来,方鹤川的目光落在被南子源扯得微微抖动的衣角,说:“南子源,干什么呢?” 南子源悻悻收手,开口道:“确实是有一件事。” “说。” 南子源支支吾吾不肯说的样子让方鹤川心头一颤——南子源平时都不怎么把能解决的小事放心上,现在这么害怕讲出来这件事,那就是大事没跑了。 南子源目光在钟宁星和方鹤川之间游走,最后还是选择跟方鹤川耳语,他说:“你妈来宠物医院看了看,临走的时候她那个秘书偷偷跟我说,你妈妈得了肝癌,已经是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那天晚上南子源出来接方鹤川回家时李叔就注意到了南子源这个小伙子,心想他跟方鹤川关系很好,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李叔的目的就是通过南子源把这件事传递给方鹤川。 方鹤川惊诧不已,这消息无疑于像把刀子,割断了仅仅靠一条绳子在悬崖上吊着的他。而悬崖上面是,家。 眼前出现一阵迷蒙,方鹤川愈发感觉喘不过气来。韩丽萱回国只是为了能陪在儿子身边,能倾尽所有帮助他、弥补他。 方鹤川在想,为什么身边人都一个个这么傻…… 可方鹤川不明白他自己也是个傻子,比他交际圈里所有人都傻。 “怎么了?”钟宁星见他神情不对,心也为之悬起,“是胳膊疼嘛?还是出了什么事?” 方鹤川强颜欢笑,说:“不疼。刚才子源说咱们医院里进老鼠了,他故意吓唬我,我害怕老鼠。不是什么大事。” “好啊你南子源,能耐了敢吓唬人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钟宁星起身欲将一个飞踢送给南子源,被南子源侧身躲过,两人又打闹了起来。 方鹤川只呆愣愣地看着打闹的两人干笑,他望向钟宁星的眸子总是亮晶晶、柔和的,不知是因为爱意太浓厚,还是因为总是在哀伤着。 方鹤川本来以为自己能把钟宁星救出水深火热中,但现在他才明白自己的能力太小,连把自己拉出泥潭的能力都没有,在生活这座山的压迫下不断下沉。 夏拿拿不觉得那两人打闹的情景搞笑,只觉得方鹤川的眼神太过于哀怆。屋里四个人,各有各的情绪。 虽然平常和方鹤川接触不多,但她也能时常从南子源这个大漏勺嘴里听到很多关于方鹤川的事情。 时间长了知道的多了,夏拿拿此时回想起那些碎片拼接起来,只得出一个结论:方鹤川这辈子好像总是在失去,离别得太多次,又是否会麻木呢? “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回家休息吧,在未来的几个星期里自川还得靠你俩主持大局呢。”方鹤川语调上扬,和平时聊天时一般无异,叫人听不出他的低落的情绪。 夏拿拿说了声好,拉着南子源,两三步迈出病房门。门外,她说:“你没看老大他有多伤心啊,还笑呢,你怎么这么喜欢笑?” 南子源收回呲着的大牙,紧赶慢赶跟在夏拿拿身后解释:“我那不是接老大的话缓解气氛嘛,拿拿你怎么了呀,别生气呀。” “小星,你也早点睡吧,昨晚是不是一整晚都没睡?”方鹤川起身走到空着的陪床上,将被子铺好,“明天早上你就回自川吧,我自己都能应付的过来,在这儿陪我你也吃不好睡不好的。” “说什么呢你,我睡桥洞翻垃圾桶的时候还没嫌弃环境差呢。”钟宁星嘟囔着,“你快上床吧,都活动了一下午了也不知道多在意一下自己的伤。” 两人同时上床休息,中间拉了道帘子,方鹤川朝右侧躺,面无表情地落下泪来,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紧缩的疼痛,思绪却是一片空白。 他是个正常人,他也会委屈,也会悲伤。 但方鹤川不愿把自身的负面情绪带给别人,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他现在的整个心理状态好似就要回到解放前。 几经纠结,他给韩丽萱发去消息:等明年咱们去南方旅游吧。 很快,有消息回来:宁星是个好姑娘,明年你带她去旅游吧,对人家好点,别舍不得花钱,妈给你出钱。 泪水逐渐沾湿了整个枕头,他编辑消息:我出钱,明年带你俩一块出去玩。 方鹤川等了半个小时,都没等到韩丽萱的下一条消息,他担心母亲的身体情况,于是又给李叔发去消息询问韩丽萱现在的身体状况。 李叔只回了一个: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方鹤川看不出来到底哪里好了。 钟宁星被方鹤川的啜泣声狠狠揪住心脏,小心翼翼扒开帘子偷偷看他,方鹤川身体一抖一抖的,俨然是在偷偷隐忍哭泣。 方鹤川,哭也是可以当着别人的面的,不是什么都可以自己憋在心里的。 钟宁星翻身下床,拉开帘子绕到方鹤川背后,她伸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在钟宁星的手指触碰到方鹤川后背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方鹤川猛地抖了一下。她说:“没事的,哭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情绪就发泄出来,别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知道嘛?” 方鹤川颤抖的幅度更大了,他用右手掩面,不想让钟宁星看到他现在这个狼狈样,带着哭腔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你没事我就不能关心关心了?方鹤川,我很担心你、在意你,也请你接受我对你的关心。”钟宁星摸上方鹤川的后脑勺,温柔抚摸着,“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第四十八章不说 方鹤川就是觉得自己很丢人,把头埋在被子里不肯出来,肩头一耸一耸的,钟宁星又觉得心疼又觉得搞笑——他像个小孩子一样。 韩丽萱晚上疼痛难忍,最终还是拧不过李叔,两人半夜里赶去这座城市的另一家医院进行住院治疗,韩丽萱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无论李叔怎么叫她都回不过神来。 “你说,我去世的那天,川儿会伤心吗?还是说,他会很高兴?”良久后,韩丽萱的嘴里才慢慢吐出这句话来,“我马上就能见到妤遇和他们父亲了。” 李叔说:“鹤川应该会很伤心,他还是非常在乎你的,血浓于水。” “唉……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他胳膊好起来的那天,要是等不到,你别忘了联系最好的医生给他康复,吃药也行手术也行,务必让他百分百恢复。” 韩丽萱本来什么事儿都处理完了,啥也不牵挂了,结果昨天方鹤川的胳膊和手被人砍伤,这又成了一颗大石头压上了她的心脏。 “我知道,一定会的。” “还有他的眼睛,听说有最新的治疗方案了,虽然还是无法彻底治愈,但延几年的视力还是可以的。”韩丽萱扭头看向站在病床前的李叔,“这些以后就麻烦你操心了,未来十年的工资我已经都打到了你卡里。” “你这,唉。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亲人了,所以我也会尽可能多地去帮助方鹤川。”李叔皱眉叹气,心里真正的想法还是无法说出口。 他早就喜欢上了韩丽萱,但本本分分,没有一点儿出格的行为和事情发生。 “这些年也挺感谢你的,本来是要招聘个工作上的秘书,结果直接被我拉进我生活圈里来了。”韩丽萱浅笑,“其实有个事情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也说不出口。” 韩丽萱是个比较传统且念旧的人,她贪恋李叔这些年无微不至的照顾,喜欢这人的能力和担当,却也无法说出口。 原来那个家庭像一个屏障圈圈,把她罩在里面,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她不肯出来。韩丽萱总觉得如果跟李叔好上了,那就是对方鹤川父亲的背叛,即使他已经去世了有个二十年。 还有对方鹤川的愧疚,她不敢自己去追求幸福,把儿子留在过去的痛苦中,她要陪儿子。 “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我会尽力去做。”李叔问道,面上因为这句话而挂上了担忧的神色,“是工作上的事,还是什么?” 韩丽萱摇摇头,嘴唇上下张合了几轮后终究是没把话说出口。她想,算了吧,李叔可能没有这个想法,别在生命的尽头里连这份关系都要搞砸。 于是,她说:“我还有私房钱在保险柜里,但在国外。” 这是她瞎编的,张口就来的谎话和方鹤川有的一拼。 这娘俩都一样,撒谎也都是一些所谓的“善意的谎言”。 李叔问:“那,那我派人把保险箱送来?” 第四十九章互通 韩丽萱被李叔一脸疑惑却又正儿八经的样子逗笑,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逐渐漾及满脸。她声音很轻,就像现在随时可能会逝去的生命一样;“我逗你的,遗产我全都统计整理好了,怎么可能会落下一部分。” 李叔不好意思地挠了把后脑勺,恍然大悟:“哦对,国外那宅子里哪有什么保险箱,怪我太着急没听出来玩笑话。” 韩丽萱摆摆手,道:“也怪我的笑话不好笑。”她看着搓着双手有些局促不安的李叔,更不由得发笑,就这么一直平淡地笑着。 医院病房里晚上的灯偏暖黄色调,在柔和的灯光下,韩丽萱那张本来风华绝代现在却有些苍白的脸颊被衬得典雅端庄,有些民国时期老照片上书香世家里小姐的风姿。 李叔看着那笑容,双手绞紧的手指越发得紧张,下定决心今晚就要表明心意,他怕再不说就要来不及。 “其实我也有个事一直没告诉你……我这个不是玩笑,是真的。”李叔开口道,磕磕绊绊的话语被他说了得有好一会子。 韩丽萱有些好奇:“什么事?总不能够是背叛我的事情吧。” “我喜欢你。”李叔说道。 这句话干脆利索,没有任何犹豫,这句话话音刚落,他就害怕得闭上双眼,不敢看汉丽轩的反应。 韩丽萱惊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是悲苦生活中的一道光,照亮了她,在这一刻起她灰暗的世界里仿佛有了太阳。 “我也是。”她脸上仍旧带着笑意,“我刚才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只是不敢开口罢了。” 韩丽萱坐起,稍微前趴握住李叔由于紧张而冰冷的双手。轻声道:“怎么不睁开眼?” 这个消息让李叔欣喜若狂,他脸上的笑是韩丽萱这几年以来见过的最最耀眼的一次。 李叔揽过韩丽萱的上半身,将心上人紧紧搂在怀里,好似只要将这人揉进血肉里,她的生命就不会再流失了似的。 “我没想到竟然……我真是有点儿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感觉了。”李叔不好意思地笑着,心里雀跃的同时也在自我审视自己到底配不配韩丽萱的喜欢。 韩丽萱拍拍李叔的后背,示意他松开,继而说道:“天鹅曾经也是丑小鸭,而你是我的金蟾。”事业上的成功离不开李叔的帮助,韩丽萱早就把他当成了除了方鹤川以外最重要且离不开的人。 “希望我们能在接下来的时光里好好相爱,能够我会尽己所能让你开心。”李叔说。 李叔在外形上不是个癞蛤蟆,虽然年纪摆在那里,但也是个英俊的中年大叔,身高有一米八二,其实和韩丽萱看起来挺搭的。 韩丽萱说:“好,既然接下来的日子不能一帆风顺,那就希望我们能开心幸福。明天联系一下墓地吧,找个好地方,最好能离川儿远一些。” 我怕他见到我就烦,又怕他想起我时会太过于伤心。 李叔鼻头一酸,哽咽道:“好,我明白。” 第五十章回忆往事 方鹤川在钟宁星的安抚下渐渐睡着,钟宁星看着眼前人的睡颜,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方鹤川给人一种很正常的邻家男孩儿印象,心底里却还只是个小孩子,一个随时可能会破碎的玻璃娃娃。 钟宁星明白,玻璃被打碎后怎么都拼不起来了,用胶粘也粘不起来,总归是漏水的。她避开方鹤川的左手,往上提了提厚被子,用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 钟宁星怕方鹤川半夜会醒,就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拄着脑袋睡觉。女孩儿就这么守着他,两人之间虽然从未明说过什么,但好似已经是热恋期的小情侣。 其实方鹤川记得也不对,两人第一次相见是在钟宁星四五岁的时候,并不是在那所高中里。 钟建欢整日里酗酒,冰箱里没有酒了或者看谁不顺眼了,直接将手里的酒瓶扔出去,砸得花琇兰头破血流。 钟宁星害怕就偷偷跑出家门,在街上游荡。那时候他们还是在郊区的一个小镇上住,家里只有花琇兰自己在服装厂里挣钱,每个月也就只能维持基本的吃饭问题。 花琇兰供钟宁星上学,指望着女儿长大后就能逃离这个家庭,指望着女儿好好赚钱带她过上好日子。 可钟建欢的行事作风简直是败家子,把钟宁星的学费拿去吃喝不说,还扩大了家暴对象,钟宁星小时候经常是遍体鳞伤的,稍微大了点儿就会找准时机偷跑出家门了。 饥肠辘辘的女孩儿只想吃顿饱饭,可她那副浑身淤伤的样子路人都避而远之,谁都不愿意惹上这个麻烦。 她学着乞丐的模样在街头跪坐着向路人要吃的,但别人给她的东西也都会被其他中年乞丐抢走。 再到后来,钟宁星不怎么去上学,也没人去教她是非善恶,她只知道能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直接上手抢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的吃食。 方鹤川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是她刚抢过一个约摸有三岁小男孩儿手里的棒棒糖。他看着这个满身污泥血渍的女孩儿第一念头不是厌恶,而是心痛。 方鹤川问她为什么要抢别人的东西。 小姑娘说,我肚子饿,不抢吃的我会死的。 方鹤川耐心劝导,将小男孩儿的糖果还了回去,他带着钟宁星去方家的酒会上蹭了顿好的。 按理说四五岁小姑娘的眼睛都应该是亮晶晶的,可她的眼里却是灰蒙蒙的一片,那种空洞里处处诉说着小姑娘的绝望。 “哥哥带你去买身衣服好不好?” “不要。如果爸爸看到我穿新衣服,他肯定又会打我了,而且妈妈也会生气。” “啊?好吧,那我给你买点儿吃的你带回家去,饿了就来aw路53号找我,以后别抢人家的东西了。” “那为什么别人可以抢我的东西啊?我才不要听你的,听你的会被人欺负惨嘞!” 方鹤川哑然。他不知道女孩儿经历过什么,觉得有道不尽的悲凉。最后还是给钟宁星买了一大堆吃的让她带回家去。 第五十一章吓死我了 钟建欢在派出所里也不怎么安静,咋咋呼呼地闹着要出去,现在方鹤川还在医院里躺着,放人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同意这件事私了。 “行了,该记的也都记完了,您啊,这是第二次了,挺……” “你们怎么净拘留人!我教育教育我女儿怎么了?有什么错?你们这群年轻小伙子还不懂,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就知道了!”钟建欢嚷嚷着,把手腕上的“银手镯”在桌子上砸得哐哐作响。 在他对面记录的民警终于忍无可忍,喊道:“闭嘴!你这是教育?你这是杀人未遂!哪有举着菜刀去教育女儿的?人小伙子差点被你砍死,就差几寸就砍胸膛上了!这是幸亏120来的及时。” “他活该!都是他拐走了我女儿!这一刀算是轻的!”钟建欢气势不输,也吼了起来。 与钟建欢同处一室的两名民警都对他的话充满了怒气,却又无处宣泄,拳头紧攥着压抑下情绪,另一名警察呼出一口气道:“我也不跟您瞎聊了哈,走拘留流程,至于后续去留问题主要看人小伙子的伤情鉴定。” 钟建欢恶狠狠地盯着两个警察,像是饿极了的孤狼、下一秒就要挣脱枷锁扑上两个警察似的,两个警察听着“哐哐”的挣扎声面面相觑,同时叹下一口气来。 阴启馨提交起诉的资料,听钟宁星的话把钟建欢也给告了,确实是不告不行了,这比定时炸弹还要离谱,简直就是恶魔。 翌日清晨,方鹤川醒的早,看着趴在自己床边睡觉的钟宁星心里不是滋味,当即决定亲自下楼买早餐,披了个长款外套,将病号手环塞进袖子里后就安然下了楼。 “姐,来四个糖饼两份黑米粥。”方鹤川边说着便艰难掏出手机来操作着打开付款程序,“多少钱啊?” “十二。”老板娘将两个装有早餐的塑料袋递给方鹤川,“哎呦小伙子,你这胳膊行吗?别抻着喽,怎么不让你家人来买饭?” “啊?没事没事,我家人太累了,就想着我自己来买吧。”方鹤川付完钱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腾出手来后才接过早餐,“谢谢姐,我走了哈。” 方鹤川左前臂上传来阵阵痛意,也顾不上继续聊天,转身踏出店面。 “上楼的时候注意着点儿!” “好嘞!” 天知道钟宁星一觉醒来后看到的是空荡荡的病床而不是方鹤川的时候,是有多慌张她都险些以为方鹤川又出去跑代驾去了。 当然她自己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 急匆匆下楼跑到一楼大厅里时正好看到方鹤川提着早餐向她这个方向走来时才松下一口气,一路小跑过去接下方鹤川手里的袋子,问:“你买早餐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吓死我了,手疼吗?是不是刚才不小心用劲儿了?” “你怎么能下床呢?你起来打个电话也就算了,现在还下楼买东西,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不疼啊?”钟宁星继续说着。 第五十二章骗子 “哎呀,没事儿。”方鹤川说道,“一点儿都不疼。” “早餐给我,我提着。”钟宁星接过早餐,“你要多自己注意着点,万一抻着了没长好还得遭罪,别落下后遗症喽。还有就是你都没跟人护士说一声就私自下来了,这样是不对的知道嘛。” 方鹤川听着钟宁星的“责备”,心中升起一股暖流,有人在耳边唠叨的感觉确实不错。在没有遇到南子源这个朋友的时候,生了病、受了伤向来都是他自己扛,后来跟南子源做了朋友,至少有个能说说话的伴儿了。 他早就习惯了没人在意的生活,将自己锁在光亮照不到的柜子里不肯出来。 而现在钟宁星跟他说不用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的很多,而且这个女孩儿像个小太阳似的熨烫着他,仿佛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好好好,没有下次了。”方鹤川右手揉了揉钟宁星后颈的发丝,“我这不是想做点什么嘛。” “那你下次要出病房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别一声不吭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好自己。”钟宁星扭头拍掉方鹤川还选在半空中的手,“走啦!” 方鹤川薄唇敏起,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在钟宁星身后乖乖跟着。 阴启馨刚处理完起诉的事情,喝着奶茶逛街觉得心旷神怡,但一瞥到身旁的宋余南接着就没了好兴致,将还剩一半的奶茶丢给宋余男,打算问问一些事情。 她问:“你家里人平常在忙什么?你都见过我爸妈了,我还没见过你爸妈呢。” 宋余南怔了怔,回答道:“我家里人都在忙公司的事情,没功夫管我,所以见家长的事情迟迟没有定下来。等下次我回家的时候跟他们说说这件事,抱歉啊启馨。” “你一直都说忙公司的事情,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家的公司到底是哪个,我也不是傻子,能看出来你送我的那些东西都是假货。”阴启馨直接简单明了地说出来了这件事,“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明知道事假的,还要往朋友圈里发吗?” 这倒是把宋余南问住了,他不知道,甚至还吐槽过阴启馨是傻子。 他慌了。 虽说真是个骗子,但他…… 启馨不是傻子。 “为什么?”宋余南问道,语气虚虚的。 “因为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些物质上的东西,而是与我真心相待的那个人。你是不是有什么经济方面的困难?你说出来是没关系的,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是,我父母不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板,我更不是什么富二代。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是那么地可爱、耀眼,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我只是你众多追求者中不起眼的一个,我借了两千块钱给你送礼物,没想到真赌赢了。 后来咱们俩见面后我才知道咱们两个无论是从气质、谈吐还是金钱上都是天壤之别,但我太喜欢你,为了能够继续跟你见面想出,我编造出了这个谎言,我每天也挺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天你知道真相后会丢下我。” 宋余南张口就来,将事情的矛头指向了阴启馨。 阴启馨有些动容,说:“我从来都不在乎金钱层面的东西,我在乎精神层面远远大于物质,如果那当时能够说出事情,可能会是我先跟你表白,而不是你跟我表白。这个事儿先放下,方鹤川那次是怎么回事?” 宋余南摸着鼻头,低头说:“我就是看有个男的给你打电话,我还以为他也喜欢你,就想整整他,但是下跪那事真不是我的错,我只是随口一说开了个玩笑,谁知道他真跪下了。我就是太喜欢你了,害怕你会被比我更好的人抢走……我,我本意真不坏的。” 宋余南的这番话直接打碎了阴启馨对他这几天的隔阂。 她半信半疑,却在交往两年的感情驱使下深信不疑,问:“真是这样?” “真的,骗你是小狗!”宋余南抱上阴启馨的胳膊,将脑袋蹭了上去。 可我,本质就是连畜牲都不如啊,就是阴沟里那烂蛆一条,又岂会在乎这几句谎话?宋余南暗暗发笑,觉得阴启馨真是单纯的同时又觉得愧疚、心酸。 两年了,除去异地恋的那段时间外,其余的时光里朝夕相处,怎么会毫不在意这个女孩儿呢。 自我欺骗,骗不了自己的心。 第五十三章不对劲 “经济方面的事情你没必要……以后不要对我有所隐瞒了好嘛?”阴启馨掰正宋余南的脑袋,双手攀附上他的脖颈,“这几天我过的提心吊胆的,吓死我了。” 宋余南嘴唇覆上阴启馨的额头,轻声道:“宝贝,我知道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对你再有隐瞒。” 阴启馨松开宋余南,接过奶茶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说:“那也得见家长呀,你看什么时候安排一下,咱们都谈了这么久了,也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见家长啊……见不了。 宋余南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他对父母没太多的情感,因此父母去世的时候他一滴泪都没落下来,只是傻傻地在小土坟前站着,眼中是不解之意。 小土坟是从半山腰挖的那种,留守儿童有什么钱来租正儿八经的坟墓呢? 他说:“好,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就安排见家长的事。” 宋余南这也是句谎言——他打算凑够奶奶的医药费后就永远离开这里,回到原先住的那个小村子里好好窝着,以后再也不干坏事了。 阴启馨欣喜不已,给钟宁星发去消息:宋余南不坏的!他是有苦衷的,真哒! 钟宁星看到聊天界面上的这句话震惊地连忙拿给方鹤川看,方鹤川看着那段话欲言又止。嘴唇长了又闭,犹豫了好久,说:“他那天对我的态度,不像是假的。” “哎对,那天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我给阴启馨打电话,是他接的,他说让我去酒店里跟他面谈。到了之后让我自己扇自己,让我脱了衣服给他拍照,最后是让我给他下跪。 后来阴启馨进来了,他连忙站起来移到阴启馨身边,说我主动给他跪下拦都拦不住。” 方鹤川觉得奇怪,他下意识觉得宋余南肯定是又在装,但他没证据。 钟宁星也觉得不怎么对劲,问阴启馨:他怎么跟你说的? 阴启馨回:哎呀宝贝你不用管啦,总之我们和好如初一点儿隔阂都没有了。 钟宁星叹下一口气将手机伸到方鹤川面前,方鹤川“啧”一声,眉头紧皱:“恋爱脑?” “嗯……好像是……”钟宁星烦恼,被阴启馨气笑,“她从小就这样,特别好骗特别好哄,因为这点她总是被人欺负。” “嘶,那怎么办?” “顺机应变吧。” 唉—— 两人同时叹出一口气来,继续埋头干饭。 方鹤川想到韩丽萱的病情,甜腻的糖饼都吃不下去了,出神嚼着嘴里那口已经稀碎的糖饼。 钟宁星摆摆手,问:“咋了,想啥呢这么出神。” “哦,没事,在想子源这几天主管着宠物医院能不能应付的过来。”方鹤川说,“应该没问题,他的管理能力还是蛮不错的,就是得多给他点儿奖金,不能让他白干了活儿。” “你对员工是真好,抛去这件事不谈,在你这里上班的我感觉就没工资下来五千的。” “有,保安四千五……” “什么?!保安四千五?” 第五十四章打不破 钟宁星继续道:“你真是财大气粗啊!” “什么财大气粗,我就是觉得大家挣点儿钱都不容易,就尽量多给点儿工资。”方鹤川皱眉,他不是没吃不上饭的时候,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就努力干兼职挣钱多发工资。 “哎对,你那钱还的怎么样了?我能帮忙的。最近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这件事。” “早还上啦,放心吧。” 在一个月前就还上了,方鹤川要把剩下的钱还给李叔,但他不接受转账,也不告诉方鹤川他的银行卡号,就迟迟没能还上这笔钱。 多出来的钱他确实是一分没动,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银行卡里睡大觉,心想等下一次见到李叔时把银行卡给他。 对了,母亲她怎么样了?方鹤川垂眸,他想打听韩丽萱所在的医院,亲自去看看,但奈何胳膊有伤在固定,不能随意出入医院。 “小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方鹤川低声道。 “怎么了?你说就行,使命必达。” “我妈她,她……她得了癌症,可能时日无多了,你能不能代替我去看看她啊。”方鹤川望着钟宁星,说出这话的时候心中哀痛,嘴角却是淡淡勾着——下意识地掩盖自己的悲伤罢了。 钟宁星瞳孔骤然放大,震惊道:“啊?那天我看阿姨还好好的呢,状态不像生了病的样子,会不会是医院弄错了?” “小星,拜托你帮我去看看。等会儿我问问李叔母亲在哪个医院,反正不可能跟我是同一个,我没法出去。” 方鹤川何尝没想过是医院弄错了,但那种想法只是空有了一瞬,哪儿有那么多错误、巧合、误会……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钟宁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能够抚平方鹤川心中的伤痛,她想,方鹤川肯定非常想去见自己的母亲,但碍于手腕上的手环,他没办法离开。 她想,如果方鹤川的手臂没有伤到,此刻他是不是就能飞奔到母亲身边,是不是就可以跟母亲说说心里话。 可是他的手臂被钟建欢伤了,那天鲜血淋漓的场景历历在目。钟宁星不愿意再去想骇人的场面,但愧疚让她一遍遍想起方鹤川那时嘴唇发白,整个人疼得神志不清的样子。 她一遍遍想起是自己的父亲害了眼前这个男孩儿。这是条鸿沟,一时半会儿迈不过去。 “好,我代你去。具体什么时候你定下来后告诉我,还有需要带什么东西,说什么话,你有没有想跟阿姨说的,都发给我。”钟宁星握上方鹤川的右手,“一个月看起来长,但很多就能过去,不用担心,你马上就可以亲自去见阿姨。” “可是……” 可母亲已经是肝癌晚期了,我怕…… 方鹤川怕等不到那个时候。 他们母子之间的遗憾太多太多了,说不完,道不清。方鹤川退缩着,方妤遇是堵墙,挡在他们母子二人中间。 那堵墙,打不破。 “哪有什么可是,不要想远处的事。” 第五十五章日常 “注重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哎对我问医生了,说是只要你好好卧床休息,快则一周就能出院,后续跑院康复就可以。”钟宁星继续说道。 她的目光移向方鹤川被石膏和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臂,面露愁容,忍不住责备:“你知不知道刚才私自跑出去有多危险?肌腱和骨折好说,你那血管还要吗?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我去哪儿找你都不知道。” “我错了我错了。确实,万一真有点什么事也是给医护人员添麻烦,我以后真不会这样了,别说我了……”方鹤川上眼皮瘪下去,长密的睫毛扫过下眼睑,留下一片阴影,好不委屈。 钟宁星深吸口气,喝净手里端着的粥,将一次性塑料碗放进垃圾袋里:“等出院了你就能亲自去看你母亲了,快了。” 末了,她补了一句:“前提是你乖乖听话,躺床上好好养着。” “乖乖听话”?方鹤川被这四个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吐槽道:“我又不是小孩,哪用的上‘乖乖’两个字,都马上奔三十的人了,我能不会照顾好自己不成?” “呵……”钟宁星送他一声嗤笑。 “下午你就帮我跑一趟呗,那啥你把这张卡给李叔,里面是还他的钱。”方鹤川从旁边抽屉里拿出背包,从侧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来递给钟宁星,“麻烦你了。” 钟宁星接过银行卡来拿在手里打量着,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麻不麻烦的。说到底我现在能吃饱穿暖不都是因为你的帮助,别说麻烦我了,你让我现在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啧,那可惜喽,前路没那么凶险,只需要你窝在自川继续开直播搞事业就行。”语落,方鹤川吃下最后一口糖饼,嘴里鼓鼓的,“咱医院有人要加盟干连锁,我昨天跟他谈了谈,初步拟定下周五签合同。” “不错呀,你说以后会不会各个城市都会有自川的连锁宠物医院?”钟宁星眼里都在冒光。 方鹤川眸色亮了亮,脸上堆着笑,打趣道:“你刚才不还劝导我要注重当下嘛,怎么想这么远啊。” “哎哎哎,这不一样,这种美好的畅想是一种动力,有动力就会更快速地实现这种目标。”钟宁星说的头头是道。 “好,我畅想。”方鹤川嘴角含笑,无奈摇摇头。 …… 方鹤川问了李叔韩丽萱在哪个医院,并将看望母亲、打探消息的重任交付给了钟宁星。 钟宁星打车付费的时候就想等以后一定要抽空去考个驾照——打车的钱都够吃两顿饭的了。 她买了束花和一些补品,敲开病房的木质门,往里望去是压抑沉重的氛围。李叔上前帮忙提东西将钟宁星迎进来,问道:“你怎么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李叔早就知道她要来,从方鹤川打听医院的时候就猜出来了,现在不过是演给韩丽萱看罢了。 韩丽萱见到钟宁星,难以言说的惊喜涌上心头,碍于还在输液,只能躺着招呼钟宁星走近点儿。 “小姑娘你怎么来了?” “那,那个,方鹤川让我来的,让我来看看您。”钟宁星回答道,“他很想亲自来,但还没出院,不能随意出来。不过也快了,下周,下周他就能亲自来看您。” 第五十六章无法言说 韩丽萱握上钟宁星的双手,问道:“川儿他都知道了?”又将目光移向李叔,“是你说的吗?” “对,是我说的。我不想让你带着遗憾离开。”李叔盯着韩丽萱充满水汽的眼睛说道,“这件事鹤川迟早会知道的,还不如现在给他一个心理准备。” “李叔说得对,要是等……那会给方鹤川很大的冲击力,他有可能会接受不了。”钟宁星替李叔说着话,看韩丽萱神情缓和下来后才松下一口气。 韩丽萱看向钟宁星的眸子柔和,她轻声温柔问道:“川儿他有没有跟你说我们家以前的旧事?还有他的眼睛?” 钟宁星愣住,说:“我只知道他有夜盲症,其他的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就像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小小的茧里,很难让人猜透他的心理。” “小姑娘,这事儿还需要你多给他一点包容。”韩丽萱苦笑一声,“他那不是单纯的夜盲症,是一种天生的基因型疾病——迟早有一天他会彻底瞎掉。” 这句话让钟宁星如遭雷劈,整个人从头到尾发麻,她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肯说,可说出来也不会怎么样呀,为什么就不肯说呢? 韩丽萱似是猜到了钟宁星的疑问,开口替儿子解释:“小川他从小就心思敏感,敏感到我根本就不了解他,眼睛不好是他难以说出口的事情,也不是说他有多避讳这件事,而是不愿意让别人替他担心。 遇到什么事他都是自己抗,怕连累别人,怕他自己身上的痛苦会传到别人身上,于是乎就这么自己默默受着,等那些不好的事自己消化干净。 小姑娘,我能看出来川儿是真喜欢你,虽然只跟你见过几面,但我也能感觉到你是个好孩子,请你不要怪他有时候什么都不肯说,他不是不在乎你,只是太在乎了罢了。” 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怕钟宁星受到伤害。 钟宁星微微一笑:“阿姨,我明白,等有时间我跟他好好说说。对了,您怎么看出来他喜欢我的呀?” “这几年我身在国外,但也在川儿身边安排了人,他身上发生过的一些大事我还是知道的。”韩丽萱回答,“这孩子警惕性太差,天天有人跟着他,他都不知道。至于剩下的事,我相信川儿会做好跟你说的准备的,我也不好说太多,毕竟谈恋爱、结婚是他自己的事情。” “嗯好,阿姨能跟我说这么多我就已经很感谢了,他给予我的太多太多,我想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也能帮帮他。”钟宁星低下头去,她愧疚极了,“我给他带来的厄运也伤害到了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补偿他了。” 韩丽萱抚上钟宁星的手,细细摩挲着:“你能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这件事本身于川儿来说就是幸运的,何必执着于什么补偿。” 钟宁星垂眸,细长的睫毛扇了又扇,想说的话最终没能说出口。只是安安静静地让韩丽萱握着自己的手,在这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陪着她。 钟宁星本想否定韩丽萱的话,那种愧疚心理发散时并不好受,但还能说什么呢?什么都无法言说。 第五十七章出院 这两个星期过得说快也快,方鹤川一大早就办了出院手续准备离开,钟宁星提前叫了南子源来接方鹤川回自川,经过这一档子事,她决定过几天就去报上驾校考驾照。 要不然要么总是麻烦南子源,要么就是得花钱打车。 方鹤川收拾好东西坐在床边上盯着依旧没有什么力气的左臂出神,钟宁星走近蹲下身子,说:“走吧,子源在楼下等着了。” 方鹤川嘴角扬起一小抹弧度,用右手将钟宁星扶起来,说:“走吧,好不容易出院了,中午想吃什么?我请你们。” 说罢,他单手提起装有换洗衣物的大手提袋来,左手微微抬起虚虚牵上钟宁星的手。 女孩儿感到手上的握力没那么重,心想方鹤川的手许是还疼着呢,于是主动回握住了他的手。 南子源见两人牵着手从住院部走出来,脸上立马挂上了一个“我都懂”的笑容,冲着两人挥了挥手,喊道:“这里呢!” 南子源的车是辆suv,比方鹤川那辆的空间稍微大一些,后座上堆着些毛绒玩具,一看就知道是给夏拿拿准备的。 钟宁星很自然地跟方鹤川一起坐在了后排,拿起一个娃娃来在手里把玩,调侃道:“呦,知道怎么逗女朋友开心啦?投其所好?” 钟宁星将手里的娃娃往南子源跟前挥了挥,方鹤川抿嘴偷笑,看向身侧的十来只娃娃:“还怪多嘞。” 南子源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拿拿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我就给她备着点儿,这样她坐我的车的时候就不会无聊了。” “啧啧啧,不错呀。”钟宁星扬扬下巴,把娃娃收好,“我给你放这儿了哈。” “女孩儿都喜欢毛绒玩具吗?”方鹤川问道。 “嗯……不一定吧,也是分人。”钟宁星细细思考,最后说出个模棱两可却十分严谨的回答来。 方鹤川直接问:“那你呢?喜不喜欢?” “还行吧,谈不上很喜欢,但也喜欢买一些抱着睡觉。”钟宁星回答道。 南子源时不时在车内后视镜里瞥向后排的两人,感受到了当场磕cp的快乐。作为方鹤川的好朋友,他也算是半个红娘,可没少撮合这俩人,如今看到方鹤川打直球,更是感叹徒儿终于出师了。 “好,我记下了。”方鹤川裹裹大衣外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打开购物软件,搜索着抱枕、陪睡玩偶之类的东西。 “你干啥嘞,消停消停你那亲爱的左手吧,你不疼啊?”钟宁星看着他打字都觉得费劲,“我看着都疼。” “不疼,这有什么可疼的。” “对对对,不疼不疼,昨天拆线的时候不知道那个龇牙咧嘴的是谁呀,是哪个宠物医院的老板呐?” “哎!拆线是拆线,我现在都已经好了,真不疼,不骗你。”才怪…… 南子源听着两人像小学生似的拌嘴,“哈哈”大笑起来,但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很稳。 “别笑了,好好开车。”方鹤川说。 第五十八章误会 “启馨说她中午请我们吃饭,说是起诉的事情又有进度了,咱就直接去sh酒店吧,要不要接着拿拿?” 方鹤川浅笑:“怎么阴启馨总请吃饭,要不这顿我请吧。” “哎呀,你们都互相认识,我和拿拿去了多尴尬啊,中午我带她去外面单独吃,正好今天我得送她个礼物。”南子源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故作神秘地挥了挥,“是她一直想要但没舍得买的项链。” “你小子,还挺会的。”钟宁星这几天对南子源可谓是刮目相看了,心想他是不是看啥攻略或者小情侣相处的视频了——变得这么上道。 “那等会儿你把我们放那sh那里之后直接走就行了,下午店里得忙,我俩自己打车回来就行,不用来接。” “好嘞。” 方鹤川和钟宁星下车时候,南子源还叮嘱了一句“别回来得太晚啊”,他本以为接话的是方鹤川,没想到是钟宁星先开了口,她说:“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小宁星知道老大眼睛的事儿了?不能够吧。 南子源后来转念一想,觉得钟宁星大概是说的方鹤川伤口这回事。 这次聚餐依旧是只有这四个人,阴启馨特地点了一些清淡的食物,以免他那刚长好的伤口发炎。宋余南看着这一大桌子菜不禁惆怅——每次阴启馨请客都是好几千地请,他想,要是我也这么有钱该多好。 “这半个月的进度怎么样?”钟宁星问。 阴启馨挑眉:“一切顺利,该办的手续都办了,该走的流程都走了,就等结果喽。吃饭吃饭,饿死我了。” 钟宁星庆幸方鹤川伤到的是左臂和左手——吃饭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其他方面几乎处处有影响。 方鹤川的左手一用点儿劲儿就抖个不止,他掩藏的很好,从拆线到现在他都没让钟宁星发现这个问题。 大概康复一两个月后就能完全好了吧。方鹤川盯着面前被钟宁星堆得满满的盘子愣神发呆,心里盘算着要是真不能恢复如初了该换份怎样的兼职。 再加上眼睛的病情在不断恶化,做代驾这事儿以后是不可能继续干了。 “哎对,你们俩啥时候结婚啊,咱们一起吧,人多还热闹呢。”阴启馨看着没人说话,场子都冷了下来,于是就想着找点话题聊。 她还以为这俩人已经谈上了呢,就自然而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结婚?咳咳——”钟宁星差点儿把刚喝进嘴里的橙汁给喷出来。 方鹤川递过去一张纸,示意钟宁星擦擦嘴角的橙汁。 他眉头紧锁,细细颤抖的左手像是一根防身用的电棒,时时刻刻向方鹤川散发着电流,疼得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痛。 这不是伤痛,是一种莫名其妙出现的痛感,在眼神瞄向钟宁星的时候痛感更严重。 “对啊,你们不是成了嘛?” “启馨,谁给你说的我俩成了?” “你们的行为举止、一颦一笑。” 第五十九章决绝 方鹤川思绪万千,在阴启馨殷切关注和钟宁星的期待中缓缓吐出一段话:“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是好朋友,以后,更不会——”更不会结婚。 这些话让钟宁星的心坠入寒潭,明明都互诉心意了,为什么要否认关系? 只是暧昧嘛? 砰—— 是玻璃杯跟餐桌碰撞的清脆声,方鹤川和钟宁星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阴启馨把杯子又从餐桌上移开,欲将水泼向方鹤川,被宋余南眼疾手快地拦下来,他哄道:“消消气消消气,怎么了这是,别生气。” 阴启馨觉得自己这火发的莫名其妙的,更何况方鹤川还帮过自己,但就是有一种自己好姐妹被人当玩物耍的感觉。 “确实,我们只是,只是好朋友而已,启馨,是你想多了。”钟宁星作为事情的谈论中心,不由得有些尴尬,心中因为方鹤川的话而感到酸楚。 方鹤川暗暗抬眸观察着钟宁星的神色,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攥在左手里的汤匙落地,打破了这短暂的压抑氛围。 小星很伤心吧。是我的错。 方鹤川自知犯了错,却并不打算哄人道歉——他不敢跟钟宁星开启恋爱,并且想要把人推得远远的。 “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方鹤川落荒而逃,留下钟宁星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在这刻很懦弱,很自私,却又…… “你回来!喂!”阴启馨欲要上前追方鹤川,被宋余南和钟宁星拦下,“小星,他怎么这样?” “好了好了,我能看出来这不是他本意,他挺难的,别怪他。”钟宁星抚摸着阴启馨的发尾,本是最为心痛的人,却在安慰着别人,“吃饭吃饭。” 钟宁星按着阴启馨的肩膀,将她按在座位上,心想等吃完饭再去找方鹤川好好聊聊。 方鹤川打了辆车回自川,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妹妹的离世、心理阴影、韩丽萱、手臂、快要瞎了的眼睛…… 我喜欢她,但我不能拖累她。小星现在已经可以通过直播的形式挣钱了,不再需要一个引路人。 方鹤川推开自川的大门,见南子源和夏拿拿正在前台闲聊——正午休息时间。 “你怎么回来了?小宁星呢?”南子源问道。 鱼线丝丝缕缕一根根缠绕在方鹤川心脏上,勒割般的疼痛伴着一阵阵心慌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他说:“没事,子源,你跟我过来一下。” 南子源跟着方鹤川去了他的房间,他问:“到底怎么了?吵架了?” “坐。不算是吵架,就是阴启馨起哄问我俩啥时候结婚,我说我们是好朋友,不是男女朋友,以后也不会是。” “啊?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她嘛?为什么要这么说?”南子源不理解,明明两人就差一层窗户纸就成了,明明那么在意对方,为什么…… 方鹤川苦笑一声:“以后我是会瞎掉的,这胳膊还不一定能恢复好。心理还不健康。比我好的人一抓一大把,没必要在我这棵树上吊死。” 第六十章悲鸣 “可是你得把事情说开啊,你不说小宁星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至少要尊重她的想法吧。”南子源觉得今晚方鹤川的突然离开确实对钟宁星来说不公平——把人至于那么尴尬的境地扭头就跑? 南子源体谅方鹤川的敏感和顾及,但钟宁星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迫结束这段“恋爱”——未曾正式提过开始恋爱关系,也确实伤人家的心。 方鹤川抿嘴低着头一言不发,呼吸愈发剧烈,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抖,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明白,我会跟她说的。” “要尽快说哈,不然矛盾大了你连追妻火葬场的资格都没有。”南子源拍了拍方鹤川的肩膀,“那我跟拿拿走了?充电宝有没有电?晚上要不就去酒店住吧。” “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不是还要送拿拿礼物嘛?快去准备吧。”方鹤川用下巴点了点宿舍门,示意南子源可以下班去忙自己私人的事情了。 南子源摆摆手道一句“好嘞”后就跑了个没影。 方鹤川拿起床头矮柜上的相框,顺着床边滑坐在地上,盯着方妤遇的照片出神。他满脑子都是方妤遇入狱前的惨样与溢于言表的不甘,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堪堪走出这件事带来的心理创伤。 真正走出来了吗? 答案是否定。 方鹤川总是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钟宁星,不愿意让她知道太多,可这样的做法造成了根源上的问题,导致两人之间产生矛盾和分歧。 钟宁星在餐厅听阴启馨臭骂方鹤川骂了一个小时,她不知道方鹤川之前的经历,但知道眼睛的问题,所以并不觉得特别生气,只是在想方鹤川是不是因为眼睛的问题而担心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难言之隐。 钟宁星不顾阴启馨和宋余南阻拦,打车准备去自川找方鹤川,但又在点开打车软件的时候突然想要走路去——在路上好好想想到底要怎么跟方鹤川交流。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这冬日的寒风越来越凛冽,渗入骨头里的冷使钟宁星不自主打了个激灵,将脖子缩进棉服的衣领里,低头往自川的方向走。 其实眼睛要是失明了也没什么的,方鹤川,我喜欢你,所以会喜欢你的全部,包括你一些难以向我开口的事情。钟宁星在心底自言自语着。 你不是也喜欢我吗?为什么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呢?你到底……怎么了? 天色越发的黑了,方鹤川看着那张照片呆愣了一个下午,等回过神来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有月光从窗户洒进来,但照进屋子里的这点微弱的光芒并不能让方鹤川看到些什么。 他摸过手机来打开手电筒,摸索着床边从地上站起来,由于同一个姿势保持的太久,导致腿部麻木,差点儿一个踉跄又摔在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矮柜。 “手机将在三十秒后关机。”手机语音助手提醒道。 方鹤川这才想起来手机东昨晚到现在都没充过电,充电器还在车后备箱里的行李箱里呢。 现在摸索着下楼去拿也不现实,方鹤川干脆重新坐回地上,靠在床榻边细细考虑该怎么跟钟宁星开口说他以前的事情。 . 第六十一章在一起 周遭什么都看不见,方鹤川摸着玻璃相框的边缘,抖得更厉害了,他害怕坠入黑暗,额头上冒出细细冷汗。 思考片刻还是决定下楼去取充电器。 嘭—— 玻璃杯子掉落在冰冷的地面砖上,被摔了个七零八碎,方鹤川被这黑暗中的破碎响动吓了一激灵,下意识蹲下身去摸向地面,被玻璃碎片刺破手心后才知道是杯子碎了。 他随意抹了把手,将相框放在床上,起身凭借对房间布局的记忆慢慢往门口挪动脚步。 钟宁星刚到自川一楼大厅,还在疑惑为什么没开灯时就听到二楼传来的响声,心道不好,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慌忙往楼上跑。 这一抹光照进方鹤川的房间时,他没有欣喜,而是心中一慌——怕是小偷——之前医院里进过偷狗贼。 钟宁星见他瞳孔失焦,右手掌心还淌着血,却是双手紧握拳头,神经紧绷的样子俨然是一副防御的状态。 “别怕,是我。”钟宁星摸向方鹤川的左手,将他的手握住,“怎么没开灯?” 她的语气是那样温柔,没有一点生气的意味。方鹤川嘴角抽动着说不出来来,把头低得更低了。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道:“维修电路,停电了。我……我手机没电了。” “我有台灯,我去拿。”说罢,钟宁星跑向自己的房间取了台灯来。 这个灯的强度还算可以,虽然不能照亮整个屋子,但直径一米内是能看个一清二楚的。 “可以嘛?能看清东西嘛?”钟宁星问。 “能看清。”方鹤川撒谎,向光亮下的模糊处走去,装作无事发生,踉跄坐在床边上,“随便坐。对不起,我今天不该那么说的。” “哦?那应该怎么说?”钟宁星嘴角微微扬起,她倒是好奇方鹤川想了一下午后能说出什么话来。 方鹤川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话来,攥紧了衣角,鼓起勇气组织起语言来:“我确实是喜欢你,我爱你,喜欢你的一颦一笑,喜欢你的性格。但是,咱们两个没办法步入婚姻的殿堂,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那么能独当一面,我,我眼睛有疾病,再过几年就会彻底瞎掉,你起码应该跟一个正常人结婚生子,不是跟我。” “说完了吗?” “啊?说完了。” “我已经知道你眼睛的事情了,别问谁跟我说的嗷。咱们想办法治眼睛,大不了国内外各个医院都跑跑,你要是真的失明了,不还有我呢嘛!”钟宁星拍拍胸脯,跟方鹤川并肩坐在床边。 左手无意碰到了床上的玻璃相框,钟宁星扭头看向相框里的女孩儿,嘴角的笑容在此刻凝固,心中一凉,问道:“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没谈过。”方鹤川侧头朝向钟宁星声音的方位。 钟宁星直接开门见山:“这个女孩儿是?” “方妤遇,我亲妹妹。”方鹤川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声线都是抖的,“十九岁就去世了,她是我认识你的一个契机,也是我选择逃避我们之间关系的一个原因。” 钟宁星握紧方鹤川的手:“为什么?告诉我好嘛?” “我,我没有保护好她,她被同学霸凌、被亲戚侵犯,这些我都没有发现,妤遇被侵犯了后奋起杀了那家亲戚,杀了四五个人,被判了死刑。”方鹤川不安地扣着手指,“后来我就得了心理疾病,跟家里断了联系,治疗了几年,现在比之前好多了。” 钟宁星听着方鹤川的解释,盯着相框上那个漂亮的女孩儿出神,不自主地湿了眼眶,她借着亮光看清了方鹤川通红的眼眶,和讲述这件事时紧张的神情。 女孩儿将男孩儿的手握得更紧了,她说:“鹤川,那不是你的错。” “后来我偷偷溜进了她所在的那所高中,发现你正被几个人围着欺负,你没有我想象中的委曲求全,而是直接奋起反抗,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你。”方鹤川继续说着,“你很好,是支长在泥泞里的玫瑰花,我很懦弱,配不上你的勇敢。” “方鹤川,没遇到你之前,我是个整天吊儿郎当、在所谓的‘朋友’手里混吃的‘社会人’。没人跟我讲过是非善恶,没人问过我开不开心,也没人给我过一口饱饭吃,你就像一束光,照亮了处于阴霾中的我。 我不管你原来怎么样,我不管你有什么疾病,你要明白,那些只会让我更加爱你。” 钟宁星眼角滑落一滴滚烫的泪水,温热的触感让方鹤川心中一暖,他紧绷的神经因为钟宁星的话而逐渐放松下来。 他眸子亮了又暗:“可——” “没什么可是,我爱你,你也爱我,这就足够了。”钟宁星说,“你也很好,别自卑,别害怕,你很好。” 方鹤川呜咽着将钟宁星搂入怀中,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一遍遍说着“谢谢”和“我爱你”。 “所以我们在一起吧。”钟宁星望向窗外的月亮,今天是月中,月亮很圆很亮,“我们,都再勇敢一点好不好?” “好。”方鹤川吻向钟宁星的额头,两人相拥在这冬日的月色中,是灵魂的互相慰藉。 小星,谢谢你。方鹤川的眼眶再也兜不住泪水,热泪洒在钟宁星的肩头,笑着哭的两人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坦诚和轻松。 方鹤川,我喜欢你,就会喜欢你的全部。钟宁星庆幸自己比他勇敢,庆幸没有错过。 “明天去看看你母亲吧,她很想念你,很担心你。”钟宁星抚摸着方鹤川的发尾,柔声问道。 方鹤川回答:“好,今天没能去见她,是我的疏忽。”方鹤川早就放下了芥蒂,他发现自己没资格去责怪韩丽萱,他悔恨,却也晚了。 钟宁星感觉到方鹤川浑身都在颤栗,问:“是怕黑吗?说出来不丢人的,在我面前你不用装得什么都可以的样子。” “有点怕。”方鹤川语气虚虚的,“不过没关系的,我能够适应这个亮度。” 第六十二章会做饭 “台灯留给你,我回房间了,快睡吧。”钟宁星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像是湖面上的涟漪,又像是空中的圈圈光晕。 方鹤川点头,冲钟宁星回笑:“好,你也早点睡。” 钟宁星退出方鹤川的房间的时候分明看到那人又在发抖,许是害怕的。方鹤川一次次掩藏自己的不适,就好似笃定了没人会关心他,钟宁星也笃定了要改变方鹤川现状的想法。 翌日清晨,钟宁星从一阵闹铃声中醒来——凌晨六点。外面天还黑着,钟宁星独自去厨房打算煮个汤、做个早饭,之前一直都是方鹤川负责早餐,她也想做一次给方鹤川吃。 …… 天蒙蒙亮起时,方鹤川洗漱完后敲响了钟宁星的房门:“小星,小星,起床了。” “哎呀,早起啦!”钟宁星的声音从方鹤川背后传来,“我做了早餐,快下去吃吧。” 方鹤川轻声道:“好,来电了?” “嗯嗯,我还用面包机烤了个面包呢。”钟宁星挑挑眉,“快去尝尝我的手艺,肯定可好吃了,堪比米其林三星厨师。” “那我先提前夸夸——小星做的早餐真好吃,很有特色,色香味俱全。”方鹤川笑道,双手扶上钟宁星的肩头,歪头用下巴点了点楼梯,“那小型快带我去品尝这些美味吧。” 钟宁星确实是会做饭的,花琇兰不在家的时候自然而然做饭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她第一次做饭是在七岁,那时候花琇兰被钟建欢打得站不起来,女孩儿在“爸爸”的恐吓下爬上小板凳,用稚嫩却满是伤痕的小手抓起锅铲,因为力气太小打翻了许多锅碗瓢盆,一次次哭泣无法唤醒钟建欢的良知。 “哎,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不会做饭嘛?”方鹤川看着眼前这精致的两份早餐,又想起来钟宁星确实说过自己不会做饭这件事,觉得奇怪。 “骗你的,也是骗我自己。”钟宁星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我才不想学会做饭呢。” “为啥呀,这不挺好吃的嘛。”方鹤川咬了好几口糖饼,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 钟宁星拿着勺子搅碗里的黑米粥:“哎呀,做饭是个麻烦事,我不喜欢做饭。” “哦哦这样啊,没关系,以后我来做就好,不喜欢就不做嘛,不必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方鹤川说,“我尝尝这三明治……我去,太好吃了,我就喜欢吃溏心的煎蛋。” “喜欢吃就多吃点,我还给你妈妈熬了鸡汤,我搜了搜,说是吃些蛋白质类的东西对身体好。”钟宁星边说着边用大勺将锅里的鸡汤盛进保温饭盒里,“你妈妈还挺喜欢我呢。” 方鹤川惊愕抬头,顿了顿,说道:“喜欢就好,我还怕她会对你有什么误解呢。” 方鹤川承认自己确实不怎么了解韩丽萱的性子,昨晚还想要是韩丽萱会不会不看好自己这门婚事。 现在听钟宁星这么一说,他知道自己又多虑了。 第六十三章错过 人这一生很奇妙,好像错过了,就是永远。 刚才李叔来电话说,韩丽萱病情突然加重,抢救无效。方鹤川望着钟宁星手里的保温饭盒,心中似是有石头压着般闷痛,他自己都没发觉已经有热泪自眼眶滑落。 鹤川他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呢。钟宁星摩挲着饭盒的盖子,突然觉得这不锈钢有些冰手。 挂了电话后整个厨房里的气氛就降到了极点,无声中充满着对一些事情无可挽回的无力感。 “走吧,去医院。”方鹤川深吸一口气,对钟宁星扬起一个笑,“咱们接她回家。” 钟宁星跟在方鹤川身后,思绪万千。 她不怎么擅长安慰人从亲人离世的悲伤中抽离,也不懂得亲情的珍贵,只能默默牵着方鹤川的手,希望能给他一丝丝慰藉。 “我打车吧。”钟宁星按住方鹤川刚从口袋里掏出来车钥匙的手,“你的左手还没完全好。” “差不多了,相信我。”方鹤川柔眸看向钟宁星担忧的眸子。 他想亲自接韩丽萱回家看看,一起在那栋已经多年没有人味儿的别墅里住一晚。 方鹤川也确实有把握可以安全到达医院——他不会让自己的小宁星处于危险境地。 一路上两人无言,方鹤川本想说些什么话来打破沉重的气氛,却几经张嘴都说不出来什么。 能怎么安慰呢?无非就是节哀顺变一类的话,方鹤川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些。 他需要什么呢? 钟宁星侧头望着方鹤川通红的眼眶,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装着一汪浑浊的泥水,泥水的中央是个高台,那高台干干净净。 方鹤川踏进医院的脚步像是灌了铅般沉重,每一步都踏在沼泽里,双手都细微地发着抖,似乎是右手也受了伤。 钟宁星握住方鹤川的右手,陪他一起往医院的太平间迈着步子。 她感受着方鹤川的颤抖,稍加用力,希望温暖的手掌能稍加慰藉:“鹤川,难受就哭出来,不用憋着。” “我后知后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方鹤川呜咽着,眼眶再也兜不住泪水,它们一连串地滚落在他胸前,打湿了深蓝色羽绒服,像是开出了一朵花来。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阿姨得的是癌症,怎么会是你的错。” “如果当初我没有跟她怄气,如果我没有非要怪她,如果我跟她去了国外,会不会一切都不同?” “怄气?”钟宁星没有听方鹤川说过这些,“为什么会跟阿姨怄气呢?” “当初妹妹出事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是母亲没有及时给妹妹帮助。后来发觉,那时我也没有给妹妹太多的关心。我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理由,逃脱罪名的理由。” 讲到这儿,方鹤川的情绪却是一反常态地平静了下来,他望着太平间的门口,嘴边溢出一个自嘲的轻笑。 “鹤川,真正错的是施暴者。一生活在愧疚和自我否定中,也不是妤遇想看到的。”钟宁星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些纸巾来递给方鹤川,“接阿姨回家,然后跟她好好道个别。” 方鹤川点点头,接过纸巾来擦干泪水后重新牵上钟宁星的手,带她踏入了太平间。 李叔正办着手续,神情恍惚,看到两人来后,僵硬的嘴角硬扯起一抹微笑来,说道:“已经报告殡葬管理部门了,等手续办下来,就直接去火化了。” “火化?不能带回家嘛?”方鹤川问道。 李叔叹下一口气:“川儿,在医院去世的人,不准直接拉回家。有中间办一堆手续的功夫,不如让丽萱早点入土为安。” “可——” 方鹤川还想说些什么,被钟宁星拉住,她说:“好,谢谢李叔。” “川儿,下午去办销户吧。”李叔将韩丽萱的身份证塞进方鹤川的手心里,“你母亲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讲,可惜……不过提前录下来了一些,待会儿我发给你。” 方鹤川紧紧握着那张身份证,像是自虐似的将自己的手心勒出红印来也不罢休:“好,麻烦您了。” 有两三盏声控灯忽明忽暗,三人坐在外面走廊的长椅上,一时间没人作声。方鹤川盯着韩丽萱的身份证愣神,左手肌腱和神经损伤留下的后遗症,让他手中的证件好几次险些掉落在地。 钟宁星和李叔都看在眼里,心疼至极。 “鹤川?”钟宁星拍了拍方鹤川的肩膀。 方鹤川嘴里发出一些音节,平静地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嗯。怎么了?” “咱们去吃中午饭吧,吃完后,去办,办……办阿姨的销户。” “对对对,川儿,这边手续没个一时半会也弄不完,咱们先去吃饭,然后下午分头行动。”李叔也附和道。 两人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转移方鹤川的思绪,他们看着方鹤川,期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方鹤川抬眸看了看在自己身旁的钟宁星和李叔,面上面上露出一个笑容,说:“好,你们想吃什么?” 这时候倒觉得,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为什么命运会这么不公呢?钟宁星从懂事起就不明白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人生的意义是受苦嘛? 钟宁星和方鹤川两人的人生就犹如一根细细的藤蔓,藤蔓上本来开了有生命力的花骨朵,它们却被人摘下,藤蔓经受一次次拉扯,就要被扯断。 最后的最后,会开出花嘛? 应该会的吧,只要我们好好的。 好好的。 钟宁星的笑虽也是强颜欢笑,但那与方鹤川有些不同——有不甘。 “简单吃点,吃面吧。”钟宁星回答道。 方鹤川将身份证塞进裤子口袋里,自然牵上钟宁星的手:“走吧,去吃面。李叔,您开我的车吧。” “哎,好。” 方鹤川的车有些旧,长时间没洗,车顶和车尾也落了灰。李叔通过照片见过方鹤川二十岁时开的车——要比这好十倍,不由得有些异样的情绪作祟。 “川儿,下午我就不跟着去了,我还有一些事没弄完。”李叔说。 “好,这段时间麻烦您的照顾了。” “不麻烦。跟你们说个事——我跟丽萱表白了,她也接受了我的表白。”李叔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关节褶皱处有些泛白,“这命运可真是半点不由人呐。” 方鹤川和钟宁星都不是特别惊讶。确实,两个无依靠的人朝夕相处,多少会生些感情。 车里的暖风被调到最大,“呼呼”的出风声下有些细碎的抽泣声。 李叔隐忍着不让泪水流下,牙关却是没有守住气声。 第六十四章迷惘 韩丽萱的葬礼办的很隆重,李叔通知了她在商业圈内所有朋友来到葬礼现场——他想借这个机会让韩丽萱的那些旧友认识一下李安盛。 韩丽萱创下的品牌公司不能没有人管,她的遗嘱里也写了将名下的公司和住宅都给方鹤川,他自然要接下这个重担。 “饿了吧,快去吃饭,别弄了。”方鹤川拉起与酒店前台沟通的钟宁星的手,“辛苦小星了,快去吃饭。” “只用定定酒席这种事儿辛苦什么?倒是你,接待那些客人忙活了一个上午了。”钟宁星看着方鹤川眼底的乌黑,心中一阵阵泛痛,“李叔也是为你好,只不过是有些着急了。” “他着急也是正常,这么大个企业不能没人管。你快去吃饭吧,给你单独置办了一桌,都是你爱吃的。”方鹤川摩挲着钟宁星的手背,一时间不舍得撒开,一个轻吻落在女孩儿额头上后才堪堪松开紧握的手,“给我留点哦,等会儿我也过去。” “好好好。” 钟宁星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就只好先去吃饭了。 在场的这些人里有一部分是方鹤川熟悉的,他也首先去跟那些熟悉的集团ceo客套,面对不熟悉的面孔只能找李叔来在一旁帮忙搭话。 “想必这位就是方先生,幸会。” 一名面容姣好,身穿黑色短款晚礼服裙的女子举着香槟杯晃着婀娜的身姿慢步走到方鹤川身边。 她是丁苑集团的千金,贺昭洺。 “还请问姑娘是?”方鹤川问道。 贺昭洺垂眸浅笑,主动将自己的酒杯碰上方鹤川的杯沿,说道:“丁苑集团贺昭洺,贺蜀弮是家父。” 方鹤川虽没见过眼前的女孩,但贺蜀弮的名字可谓是家喻户晓——丁苑集团的产品在各个卫视上几乎都有广告,年销量是其他同类型公司可望不可即的地步。 “原来是贺小姐,叔叔身体近来可好?”方鹤川扯着僵硬的嘴角陪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寒暄客套话。 贺昭洺说:“家父一切都好,方先生你也节哀顺变,阿姨在国内时对我也挺照顾的,要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 言罢,贺昭洺从身边助理手里拿来手机,打开通讯录后将手机递给了方鹤川。 方鹤川只得输进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并说道:“那就谢谢贺小姐了。” 这丧席办得一点儿都不像丧席,酒会也不像酒会。方鹤川心中无奈叹气,他想,若是让母亲知道自己不成器到连应付客人的话都说不好的话,大概母亲是会生气的吧。 贺昭洺没有在酒会有过长的逗留,毕竟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要到了方鹤川的联系方式。 有一部分来追悼会的客人追悼韩丽萱是假,来拉拢势力、谈生意是真。 真正追悼韩丽萱的客人都由李叔负责招待了。 方鹤川站在大厅里愣愣出神,眼睛上缺失的那块视野越来越大,前路越来越不清晰…… 第六十五章恶化 钟宁星每次无聊望向天边,看着鸟雀轻轻压弯枝头时心底都会油然升起一抹向往自由和欢快之意,可是再移目无意瞥到被风吹散的彩云时,又觉得命运半点不由人,尤其是自己这种被风推着走的飘零人。 方鹤川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悲瑟的寒风吹啊吹,吹不走人儿的思念。 …… 自从那场打着丧席的幌子办的酒会结束之后,自川宠物店里每天都会有络绎不绝的人来谈合作,有的人来谈化妆品品牌的合作,有的人则是要与自川合作。 方鹤川每每看见这些面熟但陌生的人,都会心中思绪万分复杂——宠物医院的大厅里坐着的几乎都是合作方,带毛孩子来看病的家属没地方坐。 一周后,自川的玻璃大门上贴满了“非携带宠物看病者禁止入内”的告示。 “鹤川,这样会得罪他们的吧。”钟宁星望着方鹤川刚刚贴好的告示,愁容现满脸,扯扯身边人的衣角,示意这样做不妥,“要不你就回公司吧,这毕竟是阿姨留下的大产业,不能不管呀。” 方鹤川眼眸柔和,嘴角带着笑,说道:“我没有不管呀,公司我联系叔叔帮我去坐镇了,亲叔叔,我父亲的亲弟弟,我这算是初入商业圈,指不定让那些个来谈合作的老狐狸怎么坑呢。而且咱们这里可是宠物医院,是我这辈子的梦想,不可能为任何事情让步。” “好好好,我相信你的选择和判断。”钟宁星趴在前台给在门口的方鹤川送去了一个飞吻,“你也别太累了,不然我可是会很心疼的。” “哎对,你有没有兴趣考个宠物医生的资格证?”方鹤川向钟宁星走来,“我知道一家很好的辅导机构,试试?” 钟宁星有些疑惑,打趣道:“怎么,给你哪个老同学招揽生意呀?” 最近的方鹤川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啊?不是。我只是想把这家宠物店转给你而已。”方鹤川实话实说,却不敢对上钟宁星的双眸, 他刚才不是说宠物医院是他的梦想吗?怎么又想要把它转给我?钟宁星伸手挑起方鹤川的下巴,对上他那双被长睫毛遮盖住的双眸,又问:“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刚才不是还说这是你的梦想呢嘛?” 方鹤川抬起眼眸,笑道:“娶你也是我的梦想,把梦想交给梦想挺好的。” “咦,你跟谁学的土味情话啊。”钟宁星收回手,“那你的意思是,以后你和叔叔管公司,我管宠物医院?可你别忘了我连高中都没上完,成绩年级倒数,能不能考出来这证还不一定呢。” “那和你的智商无关,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定能考下来的。”方鹤川说,“明天就带你去上课。” 啊?这家伙是不是早就已经报上班了,今天只是通知我而已? 钟宁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骇得怔愣住——她确实不爱学习。 方鹤川也确实是早就给钟宁星报上了学习班,因为眼球的恶化速度已经超出了预想,现在双眼看东西的范围都大大减小,眼球也无法转动,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事物。 公司也终究是要钟宁星管理的,方鹤川不知道眼睛的现状还能维持多久。 一年?还是两年? 还是会继续恶化? 方鹤川怕等自己成了瞎子之后,就没人能护着钟宁星了。 “鹤川,你能告诉为什么这么着急吗?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被安排。”钟宁星轻声询问着,“你也从不会勉强我去做些什么。有什么事就说出来,说出来我主动去面对,总比你孤身奋战强得多。” 在钟宁星说完这句话后,周围的氛围就降到了极点,钟宁星甚至都能听到方鹤川声音里的颤抖。 方鹤川最近这么反常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上周还给我报了散打班,这周又报考证的班,到底是怎么了?钟宁星的心脏里像是被人压了块大石头般喘不上气来,方鹤川总是闷闷的,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小星,我说。”方鹤川握上钟宁星的手,“我眼球现在已经不能转动了,视野范围在缩小、逐渐变模糊。” 第六十六章谈心 钟宁星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后还是很错愕,瞬间酸了鼻头,阖动颤抖的嘴唇,说道:“咱们去医院治疗,自川可以先交给子源和拿拿管理的。” “我前几天去过医院了,开了一些药,只能缓解病情。”方鹤川鼓起勇气抬头望向钟宁星,那双曾经柔如潭水的双眸如今像个假的木头眼般木讷,“而且我感觉作用不大。” 钟宁星快步绕出前台,伸手抚上方鹤川的脸颊,泪水自眼角落下,与这悲伤的气氛不同的是,钟宁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她柔和地笑着,安慰道:“那咱们就去外地的医院看看,外地的医院不行,咱们就去国外,就算是找遍天涯海角也不要放弃希望。” 方鹤川说:“我不会放弃,只是以后不能……不能好好护着你了。” 方鹤川想过放手,将钟宁星托付给一个更好的人,起码没有身心残疾的人。 但在找到那个人之前,要教会钟宁星更多的社会生存技巧,并把一部分财产转给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钟宁星收回手,神情严肃,“因为你处理事情时的那份从容淡定,每次你都宛如神明般挡在我身前,因为有你在,所以我什么事都不怕。也正是你把我拉到了生活的正轨,帮我解决了好多棘手的事情。 以前是崇拜,慢慢地我越来越心疼你,你脸上的从容和言语间的玩笑总能刺痛我,因为那些将你困在了一个囚笼里,你好似笃定了就算说出来苦痛也没有人会关心你、在乎你,只是给别人徒增烦恼罢了。 你要明白我在乎你,非常非常在乎你,你不要觉得有些事不跟我说就是为我好,事实上恰恰相反。你为我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有时候我就想,我何德何能成为了你的心上人,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你靠近我,就像是靠近了灾难。 所以,接下来的路途我会坚定不移地陪你走,若是真的治不好,往后余生我当你的眼睛。以后啊,是小星护着鹤川。” 方鹤川红了眼眶,扑上前紧紧抱着钟宁星,呜咽道:“好,小星护着鹤川。” 湿热的眼泪滑落至钟宁星肩头,她回抱住方鹤川,说:“谢谢鹤川跟我说了实情。” “小星,你的出现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也谢谢你教会了我许多。”方鹤川呜咽道,“所以明天的课要去上。” “噗嗤——好好好,一定去。”钟宁星被他逗笑,眼泪都生生笑了回去。 方鹤川欣赏钟宁星的坚韧。 她从小的生长环境是那么的恶劣,但从没做过恶事,心底依旧是善良的。 只这一条,就让方鹤川爱上了钟宁星。 今日自川没有营业,硕大的宠物医院里只有方鹤川和钟宁星两人,日头西落时,钟宁星双臂环上了方鹤川的脖颈,趴在他耳边,问道:“待会儿我们方先生有没有空呀?” “有,怎么啦?”方鹤川反过手去捏了捏钟宁星的脸颊,“想吃对面新开的那家餐厅吗?” “哎呀不是啦,我想跟你去拍个照,拍情侣照。”钟宁星摇晃着方鹤川的肩头撒娇,“行不行嘛。” 方鹤川笑道:“当然可以了,那拍完照要不要搞点宵夜?” “哈哈哈哈饿了嘛?你想吃什么?” “烧烤!” “我也超想吃烧烤耶!” 方鹤川已经没办法开车了,而钟宁星没有驾驶证,两人只得打车出门。 临行前,钟宁星在方鹤川的饰品柜里挑了一个最帅的墨镜给方鹤川戴上。 方鹤川视物困难,就由钟宁星扶着行走。 他不敢想象若是要被钟宁星这么照顾一辈子,这个女孩儿她该有多累。 钟宁星让司机师傅选一个比较好的摄影馆,师傅带他们来了城北这家新开的摄影馆,说是最近开业搞活动,而且拍摄质量是真不错。 “前面有台阶。”钟宁星提醒道。 方鹤川无奈苦笑,说道:“小星,我可以看见这个台阶的,又没有彻底瞎掉。”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快呸三声。”钟宁星说。 “呸呸呸。”方鹤川笑道,“这样好了吧,进去吧。” 第六十七章摄影师 这家摄影馆正值开业,整体的接待和摄影负责程度也比较高,接待员拿了厚厚一沓各种风格的样片供两人选择。 “这个新中式的好好看。”钟宁星指着一张样片激动道,“鹤川你觉得呢?” 方鹤川摘下墨镜,低头顺着钟宁星手指的方向看去,说:“确实很好看,小星若是喜欢,那就这个吧。” “那二位化妆间里请,我去安排摄影师。”接待员说道,“咱们店里今天刚好有优惠,打七五折,并送一张红底仿结婚照。” 钟宁星微笑着点头,向接待员道过谢后牵着方鹤川的手向化妆室走去,钟宁星站在方鹤川左侧,而方鹤川的右侧有个小方桌,这里恰好都是两人的视野盲区。 哐—— 方鹤川和桌子撞了个满怀。 “嘶。”方鹤川扭头寻找障碍物,握着钟宁星的左手不自主地加重了力气。 “鹤川!”钟宁星看向被撞歪的小方桌,愧疚不已,“疼嘛?” 说好了以后我当他的眼睛,这才第一个小时,就发生了意外。钟宁星蹲下身来抚上方鹤川的膝盖,轻轻揉着,说:“对不起鹤川,是我的问题。” 方鹤川连忙将钟宁星扶起,焦急道:“怎么会是你的问题,是我没看清。” 周围的人都被这边的声音吸引来目光,两三个店员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顾客,匆忙赶来询问情况。 “先生您怎么样,又没有哪里伤到?”刚刚那个接待员焦急问着,“您的眼睛是不是?” 接待员发现方鹤川的瞳孔有些失焦。 “啊,是。”方鹤川胡乱拍了拍膝盖,直起身来,“眼睛有点问题,是我自己没看见这个桌子,没事的。” “小李,怎么了?”一道温和的男声自一号化妆室里传来。 入眼是一名摄影师,约莫有一米八三,穿的是身黑西装,脖子上挂着个相机,看起来文质彬彬。 “木老师,有个客户磕了一下。”接待员回答道,“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钟宁星踮起脚尖来耳语道:“怎么所有人都看我们,完了完了。” 方鹤川揉揉钟宁星的后脑勺,说:“我没事,不用处理什么。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家妻有点害羞。” 闻言,钟宁星尬笑着轻轻锤了方鹤川一拳,她抬头寻找接待员口中的“木老师”,心想给人家解释一下这真的跟摄影店无关,不成想映入眼帘的竟是个熟悉面孔。 ——这名摄影师钟宁星认识。 甚至可以说比较熟。 “木千允?你不是出国留学了吗?怎么回来了?”钟宁星的言语中有些惊喜的意味。 木千允是钟宁星小时候的邻居,后来木千允的父母觉得这边的教育资源不太好,就将木千允接到了其他地方生活,一晃多年,钟宁星还记得他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木千允在钟宁星饥饿难耐时也曾伸出过援手。 只不过那只援手撤回得有些快。 木千允定睛打量了钟宁星一番,惊叹道:“你是宁星?真是女大十八变,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变得更漂亮了。” 他又扭头对接待员说:“你们去忙吧,这两位客人交给我。” 方鹤川扯扯钟宁星的衣袖,俯身耳语问:“你们认识?” “以前在老房子住时的邻居,还没等到拆迁人家一家就搬走了。”钟宁星轻声回答道。 方鹤川的双瞳总是在他努力聚焦后又不受控制地涣散,只有牢牢攥着钟宁星柔软且温暖的手掌才有安全感。 总是低着头再加上刚才接待员的那一番话,让木千允看出了方鹤川眼睛的不对劲,问道:“这位先生是有眼疾吗?我们这里有特殊人群服务。” 确实是有眼疾,但木千允的话让方鹤川本就郁结的心更加沉重,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温婉的笑:“眼睛确实不太好,但有小星就足够了。” 钟宁星笑着抱上方鹤川的左臂,说:“哎对,我还没给你介绍呢,这是我的男朋友方鹤川。” 男朋友?这个眼睛有问题的家伙是宁星的男朋友?真不知道宁星是怎么想的。木千允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方鹤川配不上钟宁星——这么好个姑娘就便宜给个瞎子了? 方鹤川昂首对上木千允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模糊间好像看到了那人厌恶的神情。 三人在化妆间的门口驻足许久,钟宁星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打破僵局:“我们快进去化妆吧,赶紧拍完吃烧烤去,饿死了。” “好,我先给你点杯奶茶垫垫肚子。”方鹤川看向钟宁星,摩挲着她的手往化妆室里走去。 木千允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钟宁星,直到化妆室的门被关上才堪堪收回。 “没想到宁星长大后竟是这般好看。”木千允自言自语道,嘴角不自主上扬。 日头渐落。 钟宁星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引得脑袋上的饰品叮儿咣啷一顿响。 “化好妆了,二位可以选景拍摄了。”工作人员提醒道。 钟宁星嘬完最后一口奶茶后起身走到方鹤川身边,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说道:“走吧,去拍摄啦。” 方鹤川回应:“好。” 无论干什么都要小星牵着我、提醒我,以后出门没法照顾她,全要她劳累和照顾我。 方鹤川被钟宁星握在手心里的手不自主缩颤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现在成了钟宁星的累赘,再加上刚才木千允的话语和眼神,便不免有些自卑。 拍摄过程中也越发地局促不安,钟宁星以为他是因为场景灯光昏暗而眼睛不舒服,便没有多问什么。 临走时,木千允以发送精修图片为由加上了钟宁星的联系方式,吃烧烤时不知木千允给钟宁星发了条什么消息,惹得钟宁星大笑不止。 方鹤川低头吃着烤串,红润的眼眶与这嘈杂的大排档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一口啤酒咽下肚后又无奈自嘲,心想就要快了,快了…… “鹤川,这里还挺好吃的,以后有时间咱们常来好不好?”钟宁星放下手机将两串碳烤鱿鱼放到方鹤川面前的盘子里,“而且离自川也近。” “好,明天晚上我们还来。”方鹤川借着微弱的灯光摸向盘子里的鱿鱼,不料摸了个空,又默默收回手,“他们这里倒是也挺干净卫生的。” 第六十八章烧烤 这里的灯虽不如自川的亮,但也算不上太暗,鹤川的眼睛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吗?钟宁星搬着小板凳走来与方鹤川并排坐下,亲昵地蹭了蹭方鹤川的肩膀,将鱿鱼拿起塞进他的手里。 钟宁星说:“鹤川,你尝尝这鱿鱼,可好吃了。” 方鹤川品尝一口后,说道:“确实好吃。之前是我疏忽了,竟没发现你爱吃烧烤。” “嗐,我啥都喜欢吃。”钟宁星扑哧一声笑出来,“今天拍的照最快要一周后才能拿到,到时候咱们洗出来贴在屋里。” “好。” 就快要到春节了,这条美食街的上空也装扮上了一大串红灯笼,许多小孩子叫喊着追逐打闹,钟宁星寻声望去,在方鹤川耳边低语:“鹤川,以后我们要生个小姑娘,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粉粉嫩嫩的,让别的小孩子都羡慕她。” 我的童年是悲惨的,养大一个孩子,就当重新养了一遍我自己吧。 女孩儿像猫儿一样蹭了蹭方鹤川的肩膀,抬头撒娇道:“好不好嘛?” “好。”方鹤川违心回答,“都听小星的。但要是生了个男孩怎么办呢?” 钟宁星皱眉思考:“嘶,要是个男孩的话,就把他打扮得酷酷的,教给他如何以礼待人,教给他什么是尊重,把他教导成谦逊的暖男”。 “可是,生孩子会很疼的。”方鹤川揉了揉钟宁星的脑袋,“日子还长,我们先过好二人世界。” 我也不希望再给你留下一个沉重的负担,你有更美好、更璀璨的人生。 钟宁星默不作声,默默按揉着方鹤川之前受伤的那条手臂。 这一下午方鹤川的落寞神情钟宁星怎么会看不到眼里,她不知道方鹤川在想什么,但直觉上告诉她:眼前的男人好似一张纸,就要随风消散。 红灯笼下奔跑的孩子里有身着昂贵名牌的,有穿起了球的地摊货的,也有跟着老人拾荒的。这年,家家户户都会过吗?富裕家庭的年和穷困潦倒家庭的年,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命运这东西啊,一点都不公平。 钟宁星自诩幸运,因为遇到了方鹤川。 但幸运归幸运,命运还是一点都不公的。 人生里就好似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降生地无法选择,人生路途有时是因为生长环境而迫不得已,就连死亡都不公平。 “小星?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方鹤川用纸巾隔着手指戳了几下钟宁星的小脸,“畅想美好未来呐?” 钟宁星回过神来,叹出一口气,玩笑道:“我在想咱以后的孩子要是随了我的脾气咋整,我有点小暴躁呀。” 方鹤川说:“过好当下,别想那么远了。再说,我并不觉得你脾气暴躁啊,这叫有趣的灵魂。” “好好好,有趣的灵魂。”钟宁星笑道,“那,方先生我们回家吧。” 方鹤川摩挲着钟宁星的手,嘴角吐出一个“好”字。 方鹤川行走过无数个漆黑的夜,这是第一个如此安心的——身边有钟宁星。 她就像黑夜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方鹤川迷茫的路途。 因为方鹤川受伤的事儿,警局要调查钟建欢并要方鹤川去做个伤情鉴定,第二天一大早钟建欢就给钟宁星打来了电话,大概就是说爸爸知道错了之类的。 经过二十多年的相处,钟宁星明白他现在委曲求全不过是为了以后的潇洒日子罢了,没什么好原谅的,更不能替方鹤川这个受害人原谅。 第六十九章条件 “法院下传票了,就是网暴那个事。”阴启馨说,“钟建欢现在应该已经看到了传票,哎小星,故意伤人加上造谣网暴,他得判几年呀,不得有个十年八年的?” 宋余南侧立在阴启馨身旁,懒洋洋道:“估计得比这多,还会有赔偿款什么的。” 方鹤川坐在台阶上抬头看向宋余南,问:“会对宁星造成影响吗?这个我不太懂。” “干嘛?有影响你就不打算追究了?他留在社会上更是危害大家的安全呀。”钟宁星边说着边将手抚在方鹤川的头顶上,语落时将他的脑袋按了下去,“快喝你的可乐吧。” 方鹤川只得瘪嘴不说话,手指扣着易拉罐继续低头看地。 自川宠物医院这两天都没有开张,南子源和夏拿拿正在对面的泰式大排档里吃中午饭,两人贴着玻璃观察对面的情况,不由得发笑。 南子源说:“没想到老大还是个妻管严啊哈哈哈。” “好了,吃你的饭吧!”夏拿拿吓道。 南子源也听话噤声吃饭。 “影响肯定会有,但事已至此,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留着钟建欢确实是个隐患。”阴启馨说,“要想日后安宁,就只能把他送进去蹲几年。” 阴启馨说的话不假,钟建欢不是个消停的,要是真的就这么算了,日后还不一定会惹出什么祸端来,况且小星在他的家暴环境下成长了二十多年,这正是个报仇的好机会。 这事两难全呀。方鹤川无奈叹气,将手里的空可乐罐捏得砰砰作响,突然又想起“可乐”也是被钟建欢打死的,确实是到了罪不可赦的地步。 四人正陷入沉默时,花琇兰给钟宁星打来了电话。 “女儿啊,我想跟钟建欢离婚,我受不了了这日子,刚才又恐吓我说要把我打死。”花琇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隐约还能听到电话那边嘈杂的背景音——花琇兰怕挨打从家里跑了出来。 三双眼睛都将视线转移到了钟宁星拿着的手机上,钟宁星心中焦急万分,柔声询问道:“妈,你现在在哪儿呢?您放心,钟建欢就要坐牢了,再过几天就不用面对他了。” 这不是长久之计,等钟建欢被放出来后是否会报复还是个未知数,还是早早离婚比较稳妥。阴启馨想到了个好办法,说:“咱们可以跟钟建欢做个交易,用我撤诉来换他跟阿姨离婚,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答应。” “仅有这一条应该不会的,我先假意协商私下解决受伤的事,等他跟阿姨签了离婚协议后我再不同意协商把他送进去。”方鹤川站起身来,向三人走来,“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坐牢,估计根本就不会多想,直接诓他不就得了。” 钟宁星鼻头酸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谢谢你们,我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啊能让我遇到你们这么好的朋友。妈,我们能解决这件事了,您别怕,先去找个酒店住下,先挂了吧,我转给你钱。” 第七十章计划进行 方鹤川提议还是跟钟建欢面议这场交易,阴启馨赞同方鹤川的方式,钟宁星便将钟建欢约了出来,说在小区东边凉亭里见。 四人从正午等到下午三点多才从小区门口望到钟建欢的身影,只见这人比伤方鹤川那一晚时憔悴了不少,满脸胡茬,但眼底的黑眼圈衬得他的表情更加凶恶。 阴启馨被钟建欢的气场吓到,不由得往宋余南身后躲去。 钟建欢恶狠狠地瞪着四人,像是要把除钟宁星之外的三人的模样刻进心底,他紧握着拳头,即使皮肤黑糙但也能看到有些泛白的关节。 方鹤川将钟宁星拽到自己身后,说:“你要是不想坐牢的话,最好老实点。” 钟建欢只得稳住心绪,但仍然没好气:“叫我来干什么?不用我坐牢了?” “嗬,您老的气焰在这种关头还是这么高。”方鹤川微斜头颈俯视着钟建欢,“我们开一个条件,要是你答应,那网暴和故意伤人的事情我们就考虑不追究责任了。可要是谈崩了,我去做个伤情鉴定,再加上阴小姐的起诉,你不仅要蹲牢,还要给我们相应的赔偿。” “都说恶人有恶报,本来这句话在我见到你之前是不信的。”宋余南倚在凉亭的支撑柱上轻笑,话里不仅是对钟建欢的蔑视,还有对自己的自嘲。 钟建欢听了方鹤川的话后彻底慌了心神,原本红润的脸色此刻越发苍白,他看见方鹤川身后的钟宁星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想扑上前抓住钟宁星的手腕,被方鹤川抢先捏住了钟建欢伸出来的胳膊。 “女儿,我的好女儿,你帮爸跟他们说说好不好?他们出什么条件爸都答应,女儿,你帮帮爸。”钟建欢急促道,吐沫横飞。 钟宁星抚了几下方鹤川的后背,示意他将钟建欢的手臂放开,继而质问道:“我没饭吃饿的去马路上翻垃圾桶的时候你怎么没说我是你的女儿?十一岁我被你用花瓶砸破头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来我是你女儿?高二逼我辍学,用我的学费去打牌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我是你的好女儿?还有可乐、鹤川的伤、妈妈被你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颊等等,你这时候怎么有脸说你是我爸了?” 钟建欢的脸黑一阵白一阵,想开口解释什么,但嘴巴几经张合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钟宁星句句属实,又怎么辩解呢? “我撤诉的条件就是你跟阿姨离婚。”阴启馨说,“坐牢是一方面,赔偿金根本不是你这个整天游手好闲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能够承受的,你要是答应,我等会儿就申请撤诉。” 钟建欢想,反正那个糟老太太也没什么用,离就离呗,大不了以后再找一个。 于是他答应下来:“行,明天一早我就跟花琇兰去离婚登记处。你的条件呢?”说罢,钟建欢看向方鹤川。 “等你们两个离了之后我再提我的条件,心急什么?”方鹤川说,“我的条件可能简单到你把这处房子的名字改成钟宁星的,也可能难到你无法预估。” 一处房子……这房子虽是老区拆迁改造的,但价值也不低,这太亏了吧。钟建欢思索半天,摆手说道:“不行!这房子凭什么给她,给她了我住哪儿?” “这里的房子是当初你和我妈结婚时我姥姥出钱买的,又凭什么给你呢?”钟宁星抄起来一根树枝就要冲上去打钟建欢,但被方鹤川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了。 钟建欢当然记得房子是谁出钱买的,被钟宁星噎得说不出来话,只能答应下来,说:“行,给就给,但其他的夫妻共同财产得有我一半吧。” “其他的随你,我和小星的要求只有房子。”方鹤川说,“谈也谈好了,明天早上我、小星和阿姨在这个位置等你,拿好身份证、户口本和房产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