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1403395》 生魂祭鼎 西海龙宫。 青龙敖堰是被海底汹涌的暗流吵醒的。醒来时,他整个人包裹在柔软的砗磲贝肉里,隐隐能感受到海底波纹撞击着贝壳。敖堰微微支起身,手掌轻拍身下,大贝壳便慢慢地张开了口。 “轰——”一股巨大的暗流瞬间将敖堰击的撞到砗磲内壁。敖堰闷哼一声,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睁大眼睛看向远处。只见原本平静的海底暗流涌动,海水四处奔涌,将海底泥沙卷起,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直直延伸到海面。 敖堰不由得想到之前孔雀说过的话,攥紧了手指,撑起自己无力的身体,大声呼唤着“龟爷爷!神龟——老乌龟——” 等了许久,一个巨大的黑影才从远处游曳而来,避开汹涌的涡流,苍老洪亮的声音响起“小殿下?” “姑母呢?姑母她在哪里?”敖堰不顾自己酸软的身体,抵着暗流,用尽力气掰大贝壳,探出身子询问。 “龙王殿下临时有事,不在附近。” “不在附近!?”敖堰看着这天地异象,声音陡然拔高“是不是镇元鼎失控了?啊!?” 硕大的老玄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它的沉默也让敖堰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龟爷爷,快带我去找姑母!要来不及了!姑母她骗了我们!快啊!” 听着敖堰近乎嘶吼的声音,玄龟一时呆住了。趁着它愣神的片刻,敖堰忍着灵力被封的痛苦翻上了玄龟宽大的背脊。玄龟也反应了过来,想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也顾不得敖婳的吩咐了,立刻震起苍老粗壮的四肢,向东海方向奋力游动。敖堰则伏在巨龟背上,祈祷着镇元鼎可以撑住。 镇元鼎作为上古神器之首,封印着六界怨念。一旦封印松动,“怨咒之源”便将冲破封印,为祸六界,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封印之法——他不敢赌,姑母会不会那样选。 敖堰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能感受到周遭海水愈发湍急。直到“哗—”的一下,玄龟驮着自己露出海面,冷嘞的西风吹得脊背发寒,他才坐直身子,打量周遭。 只见目力所及,海水倒灌而起,卷起一根根接天水柱。巨浪滔天,黑云滚滚间,满天神罗汇集,围着悬浮于海天之间的一口巨鼎。 敖堰仰头便看见了那站立在巨鼎上的少女。此时少女的白衫上已满是血污,周围鼎盖上更是倒着几位生死不明的神仙,眼看敖婳举剑,敖堰先是不知所措的摇头,随即又开始疯狂的挣扎,想打破身上强大的限制。 可惜,天道降下的真空劫不容许修仙者反抗,敖堰使不出一丝灵力。就连撕心裂肺的叫声都被“呼呼”的风声和海浪掩,最后只能徒劳的颓坐下来,眼睁睁看着巨鼎上的少女抬剑划开手心,鲜血顺着薄如蝉翼的剑刃蜿蜒而下,滴滴答答的落在鼎盖上。 在周遭的满天神罗的惊呼声中。少女手中染血的“凝寒剑”翁鸣着,掀起阴寒的海气,挟带着主人精纯的灵力,狠狠插入鼎中,燃烧着龙族精魂。 很快,敖婳强大的灵力连同海气缠绕着镇元鼎,散发着莹蓝的光,不断收紧。似乎是察觉到封印在重启,镇元鼎中的怨气开始更为暴虐的冲撞,鼎身疯狂震动。见状,周围的神仙想冲过来帮助敖婳封印,却都被龙族精魂之力逼得倒退。 敖堰瘫坐在玄龟壳上,死死的盯着缠绕着镇元鼎的蓝色幽光。他知道,来不及了。封印神器的上古禁术,一旦开启,就只能由施咒者独立完成。他猩红着双眼,看着敖婳再次施咒,缠绕着镇元鼎的荧光暴涨,凝成一条条文鳐鱼,鱼尾相接间化作玄铁锁链,牢牢束缚住摇动的鼎身。 随着锁链的收紧,鼎身内的怨念更加狂躁的挣扎,敖婳不得不再次催动灵力。“天地方圆——万邪伏诛—”空灵的声音震慑了万物,无数金光萦绕着镇元鼎,同莹蓝的精魂交相辉映,最后化作古老繁复的符咒,融入鼎身。 霎时,镇元鼎安静了下来,接天水柱慢慢消散,方圆百里的海域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连呼啸的北风都仿佛被冻住了。万兽不再嘶鸣,巨浪不再滔天,天地间静了下来。 巨鼎上的敖婳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慢慢松开紧握着“凝寒剑”的手。想是再也撑不住,身体虚晃了一下,直直栽了下去。 所有人都被敖婳的变动吓了一跳,龟背上的敖堰更是大喊“姑母——!”随后不顾自己使不出丝毫灵力的身体,滑下玄龟壳,扎进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妄图接住敖婳急速下坠的身体。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燃烧灵魂之力,封印镇元鼎的神仙,哪里还能活呢?果然,在敖堰正要碰到敖婳身体的瞬间,敖婳的身影逐渐虚化,最后化作了碧海波涛中一团洁白的泡沫,随波消散。 很快,西海龙王的死讯传遍了整个九州四海。 瀛洲仙境,转世轮盘 六百年后,东海。 仙山瀛洲悬浮在海面上,目力所及,岛屿异草覆盖,树木葱茏。浪花拍打着黛青的崖壁,水汽氤氲。 “呦——”雾气朦胧的远处传来一声悠远的鸣叫。飘渺的雾气宛如轻薄的纱帐,被叫声层层叠叠的拨开。由远及近间,雾气深处的影子愈发清晰了起来,只见一只似鹿非鹿兽类驮着位白袍男子踏波而来。 这似鹿非鹿的,便是神兽夫诸。通体雪白的夫诸,四枝鹿角如同开叉的树干,上面零星缠绕着几朵淡粉色小花,背上的男子则闭着眼懒散的把玩着手中比骨节略长的玉竹,驱动着神兽沿着仙山的青石台逐级往上,随后穿过葱茏的竹林。即至林海深处的,道路逐渐崎岖,夫诸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哟—”夫诸摇了摇脑袋,短短的叫了一声。白袍男子掀起眼皮,轻拍了一下夫诸的脖颈,随后翻身下地,悠悠向前,留了句“跟上”。身后的神兽立刻变成了个头上编着粉色小花的六七岁小仙童,迈着短腿追上去,拉着男子的白袍袖扯了扯“神君,敖堰仙君住的好远啊,夫夫的腿都麻了。” 被扯着衣袖的神君嘴角抽了抽,伸手给了小孩儿一个脑瓜蹦“别为自己懒找借口,还怪人家住的远。” 小夫诸嗷了一嗓子,收了一只手捂在脑门上,小声嘟囔“唔,那还不是我驮着你。” 神君耳力极好,没好气的看了小孩一眼。小夫诸正委屈着,突然发现有一团莹蓝的光点出现在自己面前,定睛一看,竟是一团可爱的小人脸。小人脸眨巴眨巴眼睛,在夫诸鼻头蹦了两下,跳了下来。夫诸赶忙窝起手,接住了小人脸,新奇的打量着。 白袍神君啧了一声“行了,快到了。敖堰都派山鬼来接我们了”说罢,神君一脸嫌弃的把小夫诸夹在腋下,跟着漂浮的光点进入仙障。夫诸没有挣扎,扭动着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瞧着竹林愈来愈密,环境更加清冷。 很快,在潺潺的溪流尽头,出现了大片空地。一株几人合抱的梨花树越入眼帘,一树繁花下,是一汪清澈的泉水。泉边一青衫男子朝着这边轻轻点了下头。 这青衫男子唤作“敖堰”,正是居于瀛洲玉醴泉边的散仙。 敖堰放下手中捣药的玉杵,用竹筒往玉醴泉中舀水煮茶。为客人引路的莹蓝光团“咻—”的一声钻进了青衫的衣袖里。白袍神君走近,把小仙童往旁边一放,不客气的坐在敖堰的对面。小仙童则躲在后面,怯怯行礼“敖堰仙君”。 敖堰先是安抚的对小孩笑笑,随后转问白袍男子“许久未见,神君这是换新坐骑了?” “那倒不算。只是九源丈人那老东西让我帮他看几天孩子” 敖堰失笑。这四象神君连爻,作为掌管阴阳,训御万兽的上古神祇,这年岁比方壶仙山之主九源丈人怕是只多不少,哪来的面子说人家老。但敖堰也没说破,抬手倒了茶,推到连爻和小夫诸面前,顿了顿“神君今日来访—” “自然是有事”连爻虽贵为神君,但为人潇洒,自然不会弯弯绕绕“前几日,大司命为你查了命数,还余下三劫没历,两苦没吃。” 得道成仙后,神仙也分着阶品。只有历满八劫,吃遍六苦才能飞升上仙,寿与天齐。 听罢,敖堰微微皱眉,沉默的为连爻神君添茶,随后接着捣鼓手上的药杵。玉质药碗中的黛石连着草药被磨成细粉,调成脂膏,混着冰片的冷香,难得的好闻。 连爻也不催,倚在一旁看着敖堰起身,走到一旁的石台边。石台设于玉醴泉边,泉水涌动间,濡湿了台面边缘。台上躺着个粉衣少女,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分明是用莲藕藕节削成的人偶。人偶雕刻的栩栩如生,容颜秀丽清冷,几缕檀发垂落到水面,身上的衣物皆由荷花花瓣缀以天蚕丝线制成。 敖堰用羊毫搅了搅黛石脂膏,刚想提笔为少女画眉,便听连爻的声音传来“敖婳她,不会希望你这样。” 敖堰提笔的手微微一颤,忙收了笔风。抬眼,便见连爻已行至自己跟前“敖堰,如今你已是仙君,距离上仙阶品只是一步之遥,你当真要放弃?” “只是觉得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 连爻有些无奈,看着暮气沉沉的敖堰,叹道“我明白天庭对不起你们龙族,饶是谁被磋磨这么久,心也得凉了。”说罢,摇摇头“但如今四海无主,水系生灵蒙难。就算往小了说,西海也是敖婳的心血,你当真忍心糟践她用命守护的东西?” 敖堰沉默的盯着着人偶的脸,音线有些飘忽“姑母对我有恩,我自然是不忍的。” “现如今人间将改朝换代,战乱不断。大司命的意思是,这是次历劫良机,若你能借此飞升上仙,自然能接过龙族基业,统御四海,我们也算不负所托。”连爻顿了顿,又道“这次我来瀛洲,还有一事。北海龙王敖顺被罚了,现下正准备下凡历劫” 这北海龙王敖顺,说来还算是敖堰是小叔。 六百年前,神器镇元鼎异动。东,南二海龙王为此散了道行,重入轮回,西海龙王敖婳更是被逼的魂飞魄散。其后不过半年,天帝便以抚慰四海为由,将年纪尚小的北海龙王敖顺接上天庭。名为安抚,实则看管。如今又寻了个由头,将敖顺送去历劫。恐怕是巴不得龙族死绝,方便他天庭统御这四海水族吧? 想到这,敖堰不由冷笑。 “若是你也下凡,能遇上敖顺也未可知”连爻拨弄着枝头的梨花,似笑非笑的看着敖堰。 神仙讲话,自然是点到为止。如今天庭昏聩,早失了人心。这次,大司命应该也站在了龙族这边,思及此处,敖堰会意,拱手行礼,郑重道“多谢神君、大司命指点,晚辈受教” 连爻摆手“行了,你知道我一向不拘这些虚礼,可莫要同那些天庭君子学些无用功。下月初三,到太虚秘境寻大司命,他自会安排你渡劫。”随后低头理了理绣着金丝暗纹的白袍,转身示意小仙童。 满头绕着粉花的仙童立刻化作白鹿兽形,恭敬的伏低了身子。连爻翻身越上,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顿了顿,转身望向人偶“这莲藕生养在玉醴泉中,倒是有些灵气。不如让我带走,或许能有几分机缘。” 在等到敖堰犹疑的点头后,连爻伸手,台上的人偶慢慢消散,最后凝成一枚莲子,飞入手中。敖堰失神,等反应过来,却哪里还有四象神君的身影。 只听得远方“哟—哟——”的鸣叫,飘渺难寻。 第1章:初入太素宫 齐云山,玄天太素宫。 伯阳眯着眼,看着面前脏兮兮的小孩儿,以及缩在一边的两个师弟师妹“不解释吗?” 两个人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伯阳只好直接点名“梅轩”。被叫名字的姑娘无法,看看师兄,又看看小孩儿,干脆心一横,飞快道“那个,师兄。我和东阳是在半山腰捡到了这个小乖乖。你看他,多可怜,咱们总不能看着他饿死不是?所以就....就” “就带回来了?”伯阳实在不耐烦梅轩支吾,帮她补全了这句话“你们应该清楚师父在山门下布了仙障,这个孩子如何进的来?” 梅轩和东阳对视一眼“许是.....误打误撞?西阳师弟有次不就这样进来了。” 伯阳无奈,随后看了一眼小孩儿补丁落补丁,膝盖处破了个大洞的衣服,叹了一口气“梅轩,东阳。师兄不是责怪你们发善心,只是如今人间战乱,妖魔横行,师父和师伯又去赴茅山掌门的约了。你们就这样贸然带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回山门,着实有些不妥。” 东阳性格直率,听到这话,实在按耐不住,冲上去拉住小孩儿的胳膊,努力抬起来在伯阳眼前晃了晃“师兄,你看看这孩子,哪里会是什么牛鬼蛇神。” 梅轩也赶紧附和“是啊,师兄若是实在不放心,就盘问盘问?若是来历清白,便当是可怜这孩子,让他先住下,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儿,等师父回来再行定夺。可好?” 伯阳呵了一声“自己不会问?一路上光干什么了?” 梅轩和东阳听罢,讪笑两声“这不是...忘了嘛....光顾着问孩子的父母在哪儿了....” 伯阳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两个师弟师妹,招手示意先进道门,随后自己摸去厨房找了两个白面馒头,回来蹲在了一直没说话的小孩儿面前“来,饿了吧,吃点儿” 小孩儿睁着葡萄似的黑眼珠,直勾勾的盯着馒头,犹豫着抬头看了一眼伯阳,又转头看看东阳和梅轩,怯怯伸手,又猛的将馒头整个塞进嘴里。“唉唉唉,别噎着啊,慢点吃”围着孩子的三个人都急了,手慌脚乱的捏住孩子的脸,喂了些茶水进去。 “咳——咳咳咳咳——”小孩儿费力咳嗽,许久才缓过来,委屈的小嘴一瘪。梅轩看着对方可怜兮兮的样子,瞬间母爱泛滥,一把搂住小孩,轻柔的拍拍“师兄,你看这孩子,真真可怜见,都不知道饿了多久。” 伯阳看了看孩子,动摇了,努力扯起微笑,想要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孩子,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伯阳平时严肃惯了,好不容易和颜悦色,却依旧像虎着脸。一旁的梅轩和东阳盯着自个儿师兄“扭曲”的面容,险些笑出声。 梅轩正想再问一次,免得师兄又吓到小孩儿,却突然传来孩童纯真清脆却又怯怯的声音“秦海川。”许是怕人没有听清,又稍微大声了一点“我叫秦海川。” 三个人都没想到问话如此容易,尤其是把孩子捡回来的两位,毕竟他们这一路问什么,人家都不回答。多年之后,梅轩和东阳知道了当时秦海川是看他们一脸姨母笑,极其不靠谱,所以不敢说后,仰面痛哭,但这都是后话了。 伯阳首先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嗯,秦海川?”得到对方点头确认后,又笨拙的掰了一点馒头喂孩子“那,你的父母呢?能记得自己以前住在哪里吗?” 小海川歪歪头“住的...住的地方有好大好大的火,爹娘说养不起我了,把我送了好多地方。” 五六岁的孩子,说话的逻辑还有些不清,伯阳又问了几个问题,勉强拼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孩子的家乡怕是遭了战火,房子被烧了,一家人流落街头。秦海川还有个哥哥,父母实在负担不起两个孩子的花销,只能狠心舍了弟弟。于是一家人辗转多地,想着把孩子送到佛门道门,至少能留一条命,这才把小海川抛到了齐云山。 三人听罢,都唏嘘不已。伯阳沉默了片刻,吩咐东阳“去找找西阳以前穿的道袍,改改先给孩子换上。齐云山入夜寒冷,别冻着他。” 梅轩和东阳一听师兄松口,忙不迭的应下,欢欢喜喜的要抱起小海川往西阳道院走。没成想伯阳抬手招了招“然后就把孩子交到西阳手里。” 两个人脸上的姨母笑瞬间垮了“师兄!”伯阳长长的嗯了一声,他们挣扎无果,只好转头,垂头丧气的走了。 第2章:冷面师兄 伯阳看着两个师弟师妹离开的背影,无奈摇头。 这玄天太素宫人丁不多,上上下下连上扫撒道童也数不出二十个。掌门逍云子现下有四位亲传弟子:大徒儿便是伯阳,之后则分别是梅轩,东阳和西阳。掌门的师弟逍穆子则还未收徒。 另一边,小海川穿上了新改的小道袍,正在兴奋的转圈圈,却被梅轩一把捉住,用帕子好好的擦了擦小脸。东阳打量着小海川,没想到这捡来的小孩儿还生的挺不错,只是实在是瘦了点。随后很自然的将手搭在一旁和自己长的有七八分像的冷面少年肩上。 这冷面少年便是逍云子的小徒弟西阳。说来也奇怪,这东阳和西阳本是同胞的亲兄弟,性格却千差万别。 现下,西阳正面无表情的耸肩,别开了东阳的手“师兄。” 东阳嘻嘻一笑,丝毫不受影响,再次自然的将手臂搭了上去“啧,这次师兄可没恶作剧哈。小海川的确是大师兄命我们送来你院子里的,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西阳很无奈,偏头看了一眼梅轩和小孩,叹了口气,心里直嘀咕“要不是这二人不靠谱,师兄怎会把这带小孩的苦差交给自己!?” 左右权衡了片刻,西阳还是只有认命,谁叫自己摊上这样的师兄师姐?随后上前几步,生涩开口“秦海川,是吧。” 被梅轩围在臂弯里的小海川闻声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西阳“大哥哥。” 其实小孩子是很聪明的,像是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依仗面前这个面瘫哥哥,秦海川纵使有些害怕,但还是努力装作欢迎的样子,伸了伸小手。 西阳也明白这个道理,但看着小孩努力的迎合,却莫名有些心疼。下意识的想安慰,却因为没有经验,只好凭感觉上前几步,犹豫了一下,拎着小海川的后脖领,将他提了起来。 一旁梅轩和东阳却都被他的动作吓到了“唉唉唉!唉!”,下一秒便想来抢夺他手上的孩子,但又怕伤到这个小东西,只好悻悻罢手。梅轩一边急的团团转,一边拿着空气比动作“不...莫拎,这样....这样托着他....抱...” 幸运的是被西阳拎起来的小海川并未挣扎,东阳也才忍住了暴力上手抢夺。西阳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姿势有问题,只好僵直着身子,笨拙的按照梅轩的动作调整。 小海川也配合的顺势搂住西阳的脖颈,乖顺的趴在对方身上不动了。西阳感受着身上小小一团,软糯的触感,一时呆住了。一张面瘫的俊脸罕见的来回变化,最后僵硬的拍了拍小海川的背。 带小孩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东阳看着西阳的的表情,正想揶揄两句,却被直接下了逐客令“这孩子送到了,师兄师姐还是早日回道院修行,修行之人理应勤勉才好,西阳也不好多留。” “你!”东阳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梅轩拉住。梅轩知道如今西阳肯松口照顾孩子已经不易,自然不愿多生事端,赶紧拖着东阳走了“师弟费心,我们就不叨扰了。” 等到两个吵吵的人走了,西阳道院恢复了一贯的死寂。西阳不动声色的伸手戳了戳埋在自己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转身回屋。 之后的日子过的飞快。秦海川聪明懂事,远没有西阳想象的那般难带。没有哭嚎打闹,没有胡搅蛮缠。倒是像个多出来的小影子,西阳打坐静心,他就在一边有样学样的盘着腿;西阳用海沉木制成的剑练习御剑飞行,他便高高的仰着头,追着剑影跑来跑去;就算是东阳和梅轩这两个话痨来找,他也是安安静静....... 秦海川的表现,让西阳这个不怎么喜欢孩子的主很是惊奇,倒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爱护。修行闲暇时,便会有意无意提点几句道门规矩,讲些齐云山地产风物和六界趣事。偶尔还会带小海川外出,到玄天太素宫外头的云岩湖旁放放风。 伯阳也会偶尔来看看秦海川,东阳和梅轩就更是常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处更加融洽后,这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开始同秦海川讲自家师父的好恶,性格脾性,千万不可触及的雷区等等。 东阳和西阳这次倒是难得的意见一致,都越讲越担心师父不喜秦海川,将他赶出太素宫云云。 时间很快到了两个月后,正是逍云子和逍穆子赴约归来的日子。东阳急的上蹿下跳,西阳也到底少年心性,开始来回踱步,焦躁不安。只有伯阳稍显镇定,有条不紊的安排西阳先将秦海川送去云岩湖,其余人等列队于山门迎接掌门、师伯。 西阳牵着秦海川的小手,带着他来到平时散心放松的云岩湖。 云岩湖碧波荡漾,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西阳虽说性格偏冷,却最是心细。先是耐心解释来龙去脉,让秦海川在此等候。得到孩子肯定而又信任的点头后,又贴心的在小海川周围布下简单的阵法,嘱咐不要玩水以防不测。 秦海川乖巧点头“嗯嗯。大哥哥回去接掌门爷爷吧,我会待在这里,不会乱闹。”一直揪着西阳的手松开,轻轻推了推。 西阳拍拍小孩儿的肩膀,转身御剑飞离。 第3章:狐妖 秦海川看着西阳渐渐离去的背影出神了好一阵,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的开始揪一旁的小草。 等秦海川自己反应过来时,身边草坪早已被薅秃了一小片。小海川左瞅瞅,右瞅瞅,最终视线落在野花丛中上下翻飞的黄粉蝶身上。 其实人无论多大,在无聊时,很容易会被这些鲜活美丽的小生灵吸引。秦海川眨巴眨巴眼,跪直起身子,小心的一点点挪动,再猛的一扑。不料那黄粉蝶却从小海川握起的手缝间漏了出去,一个用力过猛,秦海川吓的紧紧闭上眼睛,然而想象中倒地的疼痛却并未袭来。 手臂被人轻轻托起,力道却不似西阳那般刚硬。秦海川诧异的睁眼,便对上了一双婉转明亮的双瞳。 双瞳的主人,是位身着嫩黄襦裙,外套浅紫罩衫的妙龄少女。 少女弯唇浅笑,明丽的眸子扫过秦海川身上半旧的道袍“小道长?可有磕碰到了?” “没...没有。”秦海川瞪大眼睛看着对方清纯如山间朝露的面颊,一时有些结巴。小孩子总是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 少女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生气,反而掩面一笑。眼波流转间,不动声色的落在秦海川伸展的小手上。 说来奇怪,秦海川的右手手背,接近小指指跟处生了一梅花形状的小小暗红色胎记,衬着白皙的皮肤,分外显眼。 那少女垂下眼帘,遮挡住眼底复杂的情绪。片刻的沉默后“小道长,可否告知姓名?” 小孩先是一愣,倒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我叫秦海川。”顿了顿,又补了句“那,姐姐你如何称呼?” 少女笑了笑,低声道“是了。”随后行了个礼“秦道长唤我纯狐盈,便好。” 秦海川眨眨眼,有些奇怪,这个姐姐怎么姓纯? 纯狐盈好像看出了秦海川的疑惑,掩面轻笑,秀丽的眼波流转“秦道长,你我算是有缘,不如我送你样礼物,可好?” 秦海川点点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却只见寒光一闪,鲜红的血液滴落。 秦海川瞬间睁大了双眼,愣愣地瞧着纯狐盈滴血的食指。鲜血落在秦海川的右手手心,闪出妖异的红光,下一秒,古朴神秘的血红色花纹缠满手臂,向心脏蔓延。 小孩完全被吓傻了,惊恐的看着巧笑嫣然的黄衫少女。想要挣扎,却使不出一丝力气,也发不出声音。 纯狐盈没有说话,用眼神安抚着对方。秦海川害怕到几乎麻木时,手臂上繁复的花纹成型了,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突然天际划过一道银白流光,纯狐盈偏头,危险的眯眼。随即又看向秦海川几乎恢复的手臂,缓和了神情,轻轻对小孩吹了口气“呼——” 秦海川只觉得一股淡雅的栀子香萦绕在身旁,随即天旋地转,再没了意识。 纯狐盈扶着秦海川,让他躺在草地上。随后捏了个诀,穿出西阳设的结界,隐身不见了。 几乎在少女消失的瞬间,西阳御剑而来,停在了“熟睡”的秦海川边上。 看着孩子沉静的睡颜,西阳一向冷漠的脸柔和了几分。正想上前叫醒小孩时,西阳却想起来太素宫中负责扫撒的老道姑的话“小孩大多贪睡,多睡会儿,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西阳犹豫了片刻,最终轻轻抱起秦海川,让他趴在自己怀里。招来佩剑,飞往太素宫。 玄天太素宫未经扩建,不是很大,人丁也少。如今掌门逍云子和逍穆子回来,全观上下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抽不出人手来照顾秦海川。加之掌门素来重视规矩,伯阳师兄弟们也不敢将未入门的孩子直接放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只好将秦海川先送到山门下的云岩湖旁。没成想逍云子早就算到了太素宫来了个小孩,还不等伯阳解释,便让人将孩子接上来。 伯阳一时也摸不清师父的态度,只好派西阳先去接孩子。 这边的西阳看着怀里的小孩,一时也有些犯嘀咕,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山门。西阳伸手轻轻拍了拍秦海川的额头。 “唔—”秦海川蹙了蹙眉,睁开了眼睛。一时有些懵,他刚刚是在干啥来着?怎么就睡着了?唔,好像是在抓蝴蝶,然后,然后遇见了个漂亮姐姐。再然后,好像是玩儿累了,就睡着了? 西阳看着小孩懵懵的样子,有些好笑,屈指弹了下秦海川的额头“睡傻了?惊醒些,师父要见你,待会儿好好表现。” 秦海川抬头看看写着“玄天太素宫”五个大字的木质牌匾,努力的消化着西阳的话。西阳却没等他反应,径直走向宫内大殿。 大殿内,檀香萦绕,两位灰袍老者坐于正堂。主座上鹤发童颜,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人便是掌门逍云子。西阳将秦海川放下,郑重行礼“师父,师伯。” 秦海川也赶忙有样学样“掌门爷爷,掌门师弟爷爷。” 掌门师弟爷爷?跳脱的东阳在一边,第一个绷不住了,差点笑出了声。伯阳几人则是面面相觑,直到逍穆子轻咳了一声。 伯阳等人瞬间愣住了。完了,光顾着和小海川讲自个儿师父了,怎么忘了介绍这位顽童师伯了! 掌门逍云子的师弟,道号逍穆子。逍穆子歪头看了看有些惊慌的孩子,正想开口,却被逍云子打断“行了,这孩子的事先等会儿,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逍云子发话,逍穆子也只好止住话头。“这些时日,我同师弟赴约,回来时收了封拜帖。但这拜帖,有些棘手。” 逍云子顿了顿“写这拜帖的,是只狐妖。” 第4章:纯狐氏 千年狐妖?! 所有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狐族生性聪颖狡诈,单单是修炼成精便已足够棘手,更别说千年的道行。 看着众人慌乱,逍云子也叹息一声“这狐妖,下了拜帖。说是想在华泉洞修行,同我玄天太素宫做个邻居。” 长久的沉默后,西阳上前一步,行礼道“师父,狐族素来难缠,恐怕不安好心。师父莫要如此仁厚,还是将他早日赶走才好。” “唉,倒不是师父心软。只是这狐妖道行不浅,若不结此善缘,恐生事端。更何况,这牲畜虽下拜帖,却并未来访,可见只是知会一声,并不是同我们相商。”逍云子愁容满面,连连摇头。 一旁的伯阳沉思片刻,将西阳拉了回来“师父,这狐妖可是有什么来头?” 伯阳的问题倒并非空穴来风。齐云山掌门逍云子,虽说位阶不高,但大小修得仙身。这狐妖纵使有千年道行,也不该如此猖狂,再加上逍云子的态度,这才有此一问。 逍云子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旁座的逍穆子无奈代答“是纯狐一族。” 众人皆是一愣,随后哀叹连连。纯狐氏?!看来这才是最棘手的一点啊。 狐族本就是灵力高强的妖兽,四大氏族更是其中翘楚,分别为:涂山氏,青丘氏,有苏氏和纯狐氏。 涂山,青丘二氏修习正道,是祥瑞之兆;有苏氏亦正亦邪,备受争议;而纯狐氏,虽参悟仙道,确是实打实的魅惑一族,邪性十足。 伯阳等弟子,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逍云子也是进退两难,既不想和如此邪魅的狐狸做邻居,也不好得罪纯狐一族。一时间,大殿陷入了沉寂。而一旁的秦海川因为根本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只好小心的左右看看,却不小心撞上了逍穆子的目光。 作为全场难得冷静的人,逍穆子对狐妖的事,倒不是很在意。所以极其悠闲斜靠在圈椅上,打量着下首的小孩儿。 半晌后,逍穆子收回目光,打破了沉默“师兄,我看不必过于忧心。纯狐氏虽风评不济,却也没必要瞎找麻烦,不如提前防范,静观其变后,在做定夺?” 逍云子思考了片刻,颔首“也只好如此了。伯阳,就按你师叔的意思办。”说罢拂袖,就向外走。 走下高台,却猛然看见挡在自己跟前的小孩儿。坏了,忘了这孩子了!逍云子懊恼的挥挥拂尘,半蹲下来,瞧了眼小孩。 刚忙着应付狐妖的事,现在一看,这孩子的根骨倒是极好。这么好的苗子,是可以捡到的吗?逍云子顿时睁大了眼睛,起身绕着秦海川转了半圈。 伯阳等人见状顿时紧张起来,却又不敢乱动,只有东阳实在绷不住,上前几步“师父,这” 逍云子摆手,打断了东阳的话,问道“孩子,你叫海川是吧?!” 师兄妹几人听着自家师傅和蔼的过分的语调,露出了见鬼的表情。嗯?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呢?师父竟然这么温柔,没想把这孩子丢出去!? 不等他们反应,逍穆子很不客气的将逍云子挤开“师兄,这孩子是我先看上的。” 逍云子不悦“怎么?你不是自诩潇洒不羁,不收徒弟吗?” 逍穆子“这不是没遇上合适的嘛,托辞,之前全是托辞。” 逍云子都快被气笑了,不就是看上这孩子仙骨卓然吗?随后掀起眼皮,嫌弃的瞅了自家师弟一眼。又极其不舍的看了看秦海川,让步道“那让孩子自己选吧。” 伯阳等人都被眼前的变化惊到了,不可思议的愣在原地。师父和师叔这意思是,看上小海川了?非但破例留下他,还想收徒?这世界魔幻了! 秦海川也傻在当场,努力消化着两位老者的意思,没敢吭声。 逍穆子啧啧两声“师兄如今已经收了四位弟子,爱徒环绕,难不成还不能让师弟我一个首徒?” 逍云子犹疑片刻,还是舍不得,没表态。逍穆子看师兄不愿,便开始从秦海川处下手“小孩儿,掌门爷爷已经有四位弟子,不好照顾你。而且吧,他取名的水平可差,东西南北阳的,难不成你想改名叫南阳?和爷爷走吧” 逍云子没好气的瞪了自家师弟一眼。秦海川则无措的左右看,求助的看向西阳等人。 可惜他们也很无奈,又不敢在师父师叔抢徒弟的时候插嘴,只好给秦海川一个安慰的眼神。 秦海川犹犹豫豫的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心里点点豆豆时,逍穆子却眼疾手快的抱起小孩,哄道“小家伙,想不想当我的弟子?我教你法术,修习长生不老,参悟正道,以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秦海川睁着大眼睛看着逍穆子,小心的挪了挪身子,小手紧攀着逍穆子。许久后,才犹豫的点点头。 逍穆子得意的扬眉,欢欢喜喜的抱着小孩,就往外走,还不忘“挑衅”自己的师兄“承让,承让。” 逍云子没好气的摆手,示意自家师弟快滚。难得逍穆子当真起了收徒的意,逍云子又素来疼爱师弟,自然不会计较什么,只是看不惯对方这欠打的神情,想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很快,逍穆子抱着孩子消失在大殿门口。伯阳等人都是一脸魔幻,许久才接受了秦海川成为自己师叔首徒的事。 第5章:师父 这边,东阳先忍不住了“师父,这”。 逍云子回头看了眼自己皮猴似的“逆徒”,又想到秦海川乖巧的样子,嫌弃道“你师伯收个徒,你瞎操什么心,早点回去修道才是正经事。去去去,回自己道院去。” 东阳顿时委屈了,嘟囔道“师父不就是觉着徒弟顽劣,不如那孩子乖巧,合您心意嘛。” 伯阳无奈,瞪了一眼东阳,上前行礼“师父,徒弟有一事不明。您不是素来不喜来历不明的人乱入山门,怕扰其因果吗?怎么今日倒未降罪我们擅作主张,将那孩——” 逍云子抬手,打断了伯阳,看着自己个沉稳的大弟子,神色缓和了些“伯阳啊,你年纪还轻,有很多因果还看不透。为师之前定下外人不入山门的规矩,是怕你们胡乱介入他人缘法,损了自己的福报。这次你们擅作主张,是错;但救了那孩子一命,是对。功过相抵,也算结了善缘。而且这孩子根骨极佳,同我玄天太素宫倒是有缘,便不追究此次了。” 伯阳若有所思的点头“多谢师父赐教。” 逍云子摆摆手“行了,今日也累了,你们都回休息吧,之后就不知那狐族可肯安分了。还有,梅轩,你素来心细,替为师去中和道院看看,帮忙安置那孩子。” 听罢,梅轩行礼,同伯阳等人一同告退了。 另一边,云岩湖畔。之前和秦海川说话的黄衫少女正立于岸边,身旁是位摇扇的清雅公子。 那公子一双含情目,似笑非笑,同纯狐盈有七八分相像“怎么,那齐云山弟子突然出现,扰了你的好事,郁闷坏了?” 纯狐盈眼波流转,神色略显凄然“倒也不算,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兄长,可当真的是世事无常?” 公子摇扇的手一顿。腾出手轻轻抚摸了下纯狐盈的头“许是如此吧。盈妹不必多想。可我不明白,你何必走这一遭?稍有不慎,损了自己的福报是小,若折了修为,那可如何是好啊。” 纯狐盈垂眸“此事,盈儿有自己的考虑。” 公子想了想,还是点头“盈妹,若你想让他平安,便切不可走漏风声,行事务必谨慎。爹娘那儿还需我去应付,但我能为你争取的时间不多。若是让娘知道,我们可当真惨了。” 纯狐盈嗯了一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陷入了沉思。 公子见状,心知自己妹妹素来极有分寸,便不再打扰纯狐盈,转身消失不见了。 相比于这边云岩湖畔的寂静,逍穆子的中和道院就显的热闹多了。梅轩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西阳和东阳。原本逍云子是想让梅轩一人前往的,可架不住东阳和西阳想来看“远房师弟”。所以除了伯阳要料理大小事务抽不开身外,其余都跑来中和道院凑热闹了。 秦海川从逍穆子身后探出头来,看到几人后,顿时兴奋的跑了出去,小手依恋的拉住西阳宽大的道袍。西阳也半蹲了下来,和东阳,梅轩一起,围住了小孩。 逍穆子看着几人嘘寒问暖的样子,啧啧两声“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的。以后海川就是我的徒弟了,也算是你们的师弟。如今既是同门,自然可以多加来往,相互照顾,师叔不会限制你们。” 西阳等人连连点头,逍穆子又道“这几日人间不太平,魔物横行,怨念颇深。齐云山虽是仙山,却也住了只狐狸精。你们不必过于害怕那狐族,只当是和睦相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事可先问问我和师兄。可懂?” “多谢师叔。”一边的小海川则惴惴的小声道“谢谢师父” 逍穆子轻轻抚摸了下秦海川的小脑袋,鼓励道“做的很好。” 秦海川高兴的小脸红扑扑的,西阳等人又同他玩儿了会儿,才各自回了道院。 天很快黑了,秦海川还有点怕这个不太熟悉,又有些吊儿郎当的师父,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睡不着。逍穆子看出小孩的紧张,一手削着小木剑,一边给小孩添了床被子。 秦海川感受到身上一重,睁开了眼睛,新奇的看着逍穆子手中的木剑。逍穆子笑了一声,轻轻挥了几下木剑,确保做成后,将精致的小木剑递给了秦海川,笑道“从明日起,为师教你御剑。你只需明白,万物相通法自然。” 秦海川点头,好奇地抱着沉重的木剑到处看。逍穆子轻笑,等小孩玩了一会儿后,收了剑,同秦海川并排躺下“早些睡吧。” 入夜微冷,只有斜月相迎。 第6章:木秀于林 之后一段日子里,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一个身着浅灰色道袍的小孩儿费力的拖动着沉重的木剑跟在西阳屁股后面,而作为师父的逍穆子不是闭关修炼就是躲懒不出。 为此伯阳等人很是不解。师叔明明是觉得秦海川天赋极佳,才会将其收为弟子,理应寄予厚望。可又为何收为弟子,却不亲自教导呢?更何况,御剑飞行本就极难修成,哪是刚收的弟子就能学会的高深术法呢?就算根骨极佳,也不该如此吧? 西阳看着不忍,便在修习闲暇时提点秦海川些诀窍“海川,这御剑飞行之术,讲求人剑合一的状态。就是你要同这木剑交流,达成精神一致后,才能驾驭。” 秦海川听罢,低头瞧了瞧死气沉沉的木剑,眨了眨眼。交流?这怎么交流?! 一边的伯阳看出了秦海川的疑惑,道“万物有灵,所有的东西皆有灵智。我们修习道法,就要明白,只有感受到万物的悲欢,理解它们,与之相通,才能运用自如。” 伯阳讲的深刻,秦海川似懂非懂的低下头,看了看漆黑的木剑。 一边久经御剑折磨的东阳实在憋不住了“师兄,这师叔当真离谱,小海川才开始修道便被如此磋磨。御剑本就困难,师叔若是给他把普通木剑便算了,可这剑,偏偏是海沉木料,这不是为难孩子吗?” 伯阳瞪了东阳一眼,倒是没说话。海沉木浸泡在北海千年,重量是普通木料的三倍,确实有些难为秦海川了。 几人思前想后许久,却想不出办法,只好垂头丧气。秦海川则是安静的看着黑黢黢的木剑,慢慢将小手搭在剑身上轻轻抚摸。突然,木剑嗡鸣了一声,剑身一闪,散出淡淡的海气随后慢慢悬浮了起来。 木剑悬浮的不高,大约离地半米。剑身摇晃,极其不稳,但是还是引得众人的惊叫。秦海川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与此同时木剑也有些摇摇欲坠。突然,秦海川只觉得灵台瞬间清明了片刻,逍穆子懒散却有力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炸响“定心——” 秦海川下意识的回神,随着心绪的平静,海沉木剑也安静了下来,停在半空。梅轩和东阳见状直接看呆了,伯阳和东阳也睁大了眼睛。 飘起来啦?就飘起来啦?!不不不,这不可能,豆大点的孩子,哪里能领悟御剑的精髓呢?周围众人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样的资质根骨,如此出色的悟性,恐怕打着灯笼都难寻吧?这。。这。。。 “我天,小师弟,你能让海沉木浮空了?小师弟,海川小师弟,天才啊。”东阳叹为观止,啧啧称奇。 很快,同门师兄师姐将秦海川团团围住,在一声声惊叹和赞美中,秦海川似懂非懂的眨眨眼,渐渐有些迷失。 热闹过一阵后,夕阳已经西下,众人也渐渐散去。连素来挑剔的伯阳,看向秦海川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欣赏。几位师兄师姐或是拍拍小家伙的肩膀,或是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又是嘱托了几句后,秦海川才喜滋滋的拖着木剑回了中和道院。 此刻天已经黑了,中和道院中散发出温暖的烛光,透过窗子,逍穆子下棋的剪影映了出来。 “师父。” 道院中,逍穆子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道“听说,你已经学会让海沉木剑漂起来了,是吗。” 秦海川眼神亮了亮,也没管太多,高兴地点头“是的,师父。” “不错。”逍穆子的声音悠悠传来,顿了顿,又道“不过之后行事,万不可再如此张扬了。” 秦海川不解的眨眼,他不明白。师父自己明明是这齐云山最个性张扬,洒脱不羁之人,为何要如此要求自己? 逍穆子看出了秦海川的疑惑,轻轻叹息“你还小,不懂为师的话,也正常。但师父要你记住,看人看事切不可浮于表象,需懂得藏拙。” 藏拙?秦海川似懂非懂,有些疑惑的点点头。 逍穆子满意一笑,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海川,世间纷扰复杂,有许多弯弯绕绕。出色的天赋是是助力,也是负担。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需谨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秦海川小声重复了一遍,向逍穆子行了个礼“多谢师父。” 逍穆子嗯了一声,摆摆手“退下吧,早些休息。” 第7章:光阴驰西流 秦海川又行了一礼,身关上了逍穆子的房门,走向自己紧挨着师父的房间。 “啪——”的一声,房门阖上,中和道院再次恢复了寂静。入夜微寒,道院外的老槐树被冷风吹的稍稍摇曳,伸进院内的树杈上,赫然坐着一位黄衫少女,纯狐盈。 纯狐盈坐在老槐树上,轻轻晃着腿,双眼微眯,盯着逍穆子下棋的剪影“这老家伙倒还算是聪明,有他这样的人做小道长的师父,我也安心了些。” 说罢,轻柔的梳理着怀中小狐狸的皮毛,顿了顿,又道“你说是吧?红豆。” 被点名的小狐狸“吱吱”了两声,算是回应。这赤狐“红豆”,正是纯狐盈的婢女。眼下老槐树的枝桠撑不住两个人的体重,红豆这才化作了原型。 纯狐盈嗯了一声,摊开手,像是拉丝线一样轻轻一捏,房内熟睡的秦海川手臂上就再次出现了繁复的血色花纹,花纹像是有生命一般,慢慢收紧,最终消退,只在臂弯处留下了一枚小小的朱砂痣。 做完一切后,纯狐盈满意的起身,足尖轻点,抱着小狐狸一跃而下,很快隐没在齐云山茂密的山林里,消失不见了。 之后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八年,一晃而过。 这日,秦海川正御剑而行,负手从星宿江江面上空掠过。旁边突然呼啸了一声,秦海川下意识一个避让,没想到后面窜上来的竟然是师兄东阳。 东阳哈哈笑着,一如既往的跳脱开朗,唤了声“师弟” 秦海川无奈“师兄,师伯让我们快些返回山门,你倒还有闲心来吓我。” 东阳啧啧两声“你小子长大了,怎么越发像你西阳师兄了?古板。” 八年时间,秦海川确实长大了,已然十三四岁的年纪,褪去了稚童的青涩,长成了翩翩少年的模样。 秦海川失笑“师兄怪会笑我,现如今我们已到星宿江,再东行一夜便可回齐云山,只是不知去星宿江何处同西阳师兄和梅轩师姐碰头?” 两个月前,益州青阳县有蛇妖出没,危患极大,各大道教门派纷纷派弟子前来清剿。齐云山自然也派了人,掌门逍云子命伯阳留守山门,由西阳带队,前往青阳县。经历了两个多月的排查,蛇妖被各派联合剿灭,西阳一行人也即将返程。 “现在情况有变,西阳说,青阳县有人被蛇妖所伤,需要你梅轩师姐再留守治疗几日,我们不必等他们,他们会尽量快些赶上我们的。不过,之前倒是约定在沉山县碰头。” “那师兄,我们可是要直接赶路回山门?” 东阳想了想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必着急赶路。沉山县同青阳县毗邻,我们暂且住上一日,说不定西阳他们很快就会到这儿同我们会和了。” 秦海川想了想“可师伯不是让我们尽快回去吗?会不会是山门有什么事?” “啧啧啧,师父不过是不想我们在外逗留太久。更何况,山门有伯阳坐镇,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秦海川点点头,道了声好,随后就同东阳一起,御剑而下,直直往沉山县县城方向奔去。 第8章:道士不入城 东阳和秦海川隐了身形,飞至沉山县城门处,收剑后,才现了身。 正打算进城,却突然被拦了下来。城门守卫神色慌张,将二人团团围住“道士不得入城,他们是...是妖孽,妖道啊,快去通知县令大人。” 东阳一脸的莫名其妙,秦海川则看向自己身上的道袍,皱了皱眉“诸位是否有什么误会?我们二人是道士,不是妖孽。” 守卫们捏紧了手中的剑,为首的大声喝道“抓的就是道士!你们这群妖孽!还要将我们沉山县害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 东阳气不过对方这不分青红皂白态度,拔出剑来,正要同守卫们对峙时。远处,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蓝袍的中年男子。 秦海川则是看了一眼对方的阵仗,便明白这人便是所谓的陈县令。 陈县令骑着骏马,稳稳的停在两人面前。只见这人面容方正,举止端方的坐在马上,向他们略略拱手“二位受惊,只是我沉山县近来不太平,难免情绪激动,望海涵。” 东阳盯着陈县令,许久后,收了剑。 一旁的秦海川看着陈县令,微微皱眉。这沉山县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这县令看上去温和有礼,但恐怕并不欢迎他们师兄弟。若是当真礼遇他们,又怎会只说些场面话,而丝毫不责备那个口出不逊的守卫?想到这,秦海川决定先看看情况,于是扯了扯嘴角“县令言重。不知县令亲自前来,有何指教?” “二位道长是哪里人士,到我沉山县有何贵干?”陈县令的声音响起,将“道长”两字咬的很重。 秦海川发现这沉山县的人好像对道士很有意见,但还是不动声色“我同师兄是徽州休宁人士,来沉山县借道回山,这是山门凭证”说罢,秦海川举起一方令牌。这令牌是各山门围剿蛇妖时用于验证身份的,牌身还加盖有朝廷和青阳县的印章。 陈县令看到令牌后,沉默片刻,挥手示意,身边的小厮立即上前,接过秦海川手中的令牌,呈了上来。陈县令仔细看了看,神色略微缓和,但还是拱手道“二位受惊,但还需同陈某到府衙查证,望海涵。” 东阳瞬间怒了,海涵?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来抓人,还要他们海涵?!几乎是一瞬间,双方剑拔弩张,很快打了起来。秦海川来不及阻拦,只好陪着东阳冲出了包围圈,迅速御剑离开。 等到飞至星宿江边的空地上,秦海川才松开了东阳的手。东阳气的不轻“小师弟,你拦我作甚?那群人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秦海川叹气,东阳师兄自小生在玄天太素宫,自然不懂世间这些弯弯绕绕的规矩“师兄,那陈县令虽无礼了些,确是为人谨慎,按规矩办事,此次是我们鲁莽了。‘道士不入城’,这沉山县恐怕是出了些事,这才有些误会。” 东阳冷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那依师弟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换下道袍,混进沉山县看看情况。若是当真出了事,我们也好帮忙。” 东阳虽为人直率,不似西阳和秦海川这般少年老成,但到底善良,故而想了想,还是咽下了这口气“就这么办吧。” 第9章:沉山妖道 师兄弟又互相商量了一会儿,画了一道“传音符”将沉山县之事,告知了西阳和梅轩。 符咒在黑夜中散发着温暖的黄光,梅轩的声音透过符纸传来,有些飘渺“师弟们进去打探情况,务必小心。我同东阳最迟后天便能赶到。” “多谢师姐。”等到黄光慢慢消失,符纸在空中燃烧殆尽。 东阳和秦海川换上了常服,又从行囊中取出易容符,揣进里衣。在符咒的加持下,两人的面容变化,很轻易的混进了沉山县。 沉山县同青羊县规模相当,但这沉山县却略显凋敝。秦海川和东阳特意挑了个最大最热闹的酒楼宿下了,一小锭白银点了些酒菜,提着酒壶同身边的酒客、店小二攀谈了起来。 “我兄弟二人,是益州人士,来沉山县想做些小本生意,还望诸兄为我二人解惑啊。” “哦?益州来的?”周围的酒客纷纷来了兴趣,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 “益州来的老弟,我们沉山县庙小,怕不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更何况最近妖孽横行,我们也很为难啊。” “妖孽?”秦海川眼睛一转,立刻接着追问“什么妖孽?” “你们不知道?”众人奇道。 其中一位肥胖的灰袍商贾更是直接开口解释“两位老弟有所不知,几个月前,有个道士来了我们沉山县,那妖道极有手腕,借着祭天祈福的名头,骗了不少人将家中女婴献祭沉山。陈县令屡禁不止,派了不少人去抓捕这妖道,可都无功而返,还折了不少官差。之后愈演愈烈,许多人家的孩童都失踪了,现在.......唉....前几日,又有好几家的姑娘不见了。” 秦海川和东阳对视一眼,“那一直没解决,为何不上报呢?我们从青羊县方向来,那里的蛇妖不是都被解决了吗?” 那灰袍商贾叹息一声“二位公子,那青羊县的蛇妖,若不是害死了镇江候云游在外的嫡长子,朝廷又怎么会管呢?” 店小二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庙小,哪里请得来能人为我们伸张?江湖骗子倒是一茬接着一茬,那些道士和尚骗的我们人财两空,好苦啊!” 周围的人纷纷应和,两人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又敷衍了一阵,东阳便找了个理由,抓着秦海川离开了。 等上楼回房,秦海川立即挥手设了道隔音障,叹道“师兄,我看这事不简单,我们还是同大师兄报备一声吧” 东阳点同意,施咒将最后两道传音符用了,一道通知了伯阳,另一道则告诉梅轩和西阳此地的情况,让他们快些赶来沉山。 传音符纸很快燃烬了,秦海川正同东阳商量着明日的对策,楼下却突然传来叫嚷声。秦海川所设的隔音障,并不隔离外界传进来的声音。 东阳听到了响声,立即起身打开窗户。只见原本寂静漆黑的夜晚被叫嚷声和火光划破“蔺家走失了人,家丁说是沉山方向,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报官——” 秦海川皱眉,看来又出事了:“师兄,我们跟去看看。” 东阳点头,同秦海川一起冲了下去,随着蔺家家丁和官府的火把,直直追到了沉山脚下。 暮色苍茫,浓雾下的沉山巍峨高大,却难掩诡异的死寂。或许在常人看来沉山只是静寂荒凉了些,但修习道法的秦海川和东阳很快感到了不对,这是......妖族的气息?! 第10章:蔺家夫人 秦海川感受着丝丝缕缕阴寒的妖气,眉头紧锁,一旁的东阳也担忧的看向沉山。 如今传音符已经用完,这沉山妖气如此浓郁,若是贸然进山救人,很可能将他们师兄弟二人置于险境,可若是不救...... 正在二人犹豫不决时,陈县令骑着马风风火火的赶来。由于行色匆忙,只是随意的披了一件玄色外披,便翻身而下,大步冲到沉山界碑前“到底怎么回事?蔺家夫人怎么会突然失踪,还追到这儿来了?”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蔺家的一位家丁站了出来“回禀官老爷,今夜我们兄弟几个正在巡宅,突的一阵黑风卷过,迷了眼睛。小的们还正奇怪呢,就听见内宅侍婢大喊夫人和小少爷不见了,我们就按着黑风刮走的方向追来了。求求官老爷,救救我家夫人和小少爷吧。” 陈县令没说话,只是看了看沉山方向,在火光的映衬下,面容异常冷峻“罗县丞,你怎么看?” 一旁微胖的中年男子斟酌着开口“大人,之前也是如此,人一追到沉山就消失。之前搜山,已经死了不少衙役了。如今这.....下官的意思是,与其花费人力救两个人不一定救得下的人,不如加强布防,兴许还能减少些损失。虽说蔺家夫人是——” 陈县令抬手打断了罗县丞的话“本官懂这些道理,当以大局为重。” 说罢,慢慢垂下手,正要开口,却听得一道焦急的呼喊“等一等——县令大人,大人,求您搜山,救救我的妻儿吧。” 秦海川和东阳闻声看去,只见几位壮硕的家丁,簇拥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病弱男子和一锦衣孩童。那男子一袭青衫,文弱书生的相貌,应该是来的匆忙,衣衫有些不整,但气质确是极好的。 看到轮椅上的年轻男子,周围的人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秦海川听着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明白这男子便是蔺家少爷,单名一个彬字。蔺家算是当地望族,这蔺彬的爹娘早逝,还有个弟弟蔺松。成婚后,夫妻俩儿伉俪情深,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更戏剧是,这失踪的蔺家夫人,闺名陈岚,正是陈县令的亲妹妹。 一旁的东阳理清楚事情的经过后,凑到秦海川耳边“师弟啊,这蔺家少爷当真倒霉。还有这陈——” 还没等东阳感叹完,陈县令的声音响起:“各位父老乡亲,烦请肃静片刻。”他毕竟是县令,才发话,周围都安静下来。 陈县令再次发话“罗县丞,吩咐下去:调动府衙和守卫,登记各户人口,再次清点人数。从明日起,除去守卫,将人手分成四队,每队巡逻保卫三个时辰,轮班值守立即传令。” 看来这县令当真是以大局为重,不打算救蔺家夫人了。众人皆是一惊,东阳和秦海川也对这陈县令改观了不少,他确实是位好县令。 轮椅上的蔺彬则满目颓然,许久后才低低的问“县令,你,你当真不救我夫人么?” 陈县令没有理会蔺彬,转过身去,看着沉山方向发呆。 蔺彬也看着阴森漆黑的沉山,开始无措的抓着身下的轮椅横档“可我做不到,做不到见死不救,留岚儿,留她们在那儿,。大人,我夫妻二人不拖累别人,只求大人以后照拂我蔺家小辈一二。”说罢,回头看了一眼蔺家家丁和蔺松,自己驱轮椅往沉山界碑方向而去。 其实蔺彬早就猜到了陈县令的选择,也早就决定好了,自己去寻陈岚。 可是这完全是送死啊,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十一二岁的蔺松小声唤了声“哥哥。” 秦海川和东阳看着这凄怆悲凉的场景,有些心酸也有些自责。他们作为修道之人,竟然还不如一个凡人?看着妖气愈发浓厚的沉山,师兄弟二人知道,等不及了。这妖孽怕是已成气候,如若再不绞杀,假以时日,吸食婴元,许是要成魔障了。 两人正下定决心想赌一把,出手拦住蔺彬,进山绞杀妖孽时,却见陈县令先挡在了蔺彬面前。 或许是亲人生死不知的刺激,循规蹈矩的县令,第一次失控的扯住蔺彬的衣领:“够了!陈岚是本官的亲妹妹,本官怎会不想救她?啊?蔺彬!守好你的蔺家,我陈泽勋自会救自家妹妹!沉山县,没了县令,还能重新换,没了蔺氏,可真没法翻身了。你懂吗?嗯?” 蔺彬愣愣的坐在轮椅上,任由陈县令扯着衣襟,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蔺家在朝堂上还有人,上报朝廷,或许还能换来沉山县的安宁。陈县令已然无数次上报,却得不到任何支援,现如今只有蔺家叔公还在争取了。 现下当真是无奈之举啊,自古忠孝难两全,若非山穷水尽,又有谁会如此选择呢?秦海川叹息一声,同东阳一起显了身形,出现在沉山界碑前。 第11章:入山 沉山界碑前突然出现了两个人,顿时将围在一旁的众人吓得一个激灵。 陈县令迅速上前一步,挡在众人面前,神色锐利的盯着秦海川和东阳。 秦海川笑了笑,撤了易容符,拱手道“县令,我们下午见过的。我师兄弟二人是徽州休宁人士,您可还记得?”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陈县令则变了脸色,“是那两个道士。” 人群闻言骚动起来,想来都听说了两个妖道今日在城门口消失不见的事。 东阳啧了一声“各位,不要以偏概全,行吗?不是道士都是坏人,我们赶时间呢,还要进沉山救人去。” “救人?”议论声再次传来,只有蔺彬睁大了眼睛“两位道长可当真?” 秦海川扫了沉默的县令一眼,转头看向蔺彬“令夫人和孩子,现在应该还有生还的可能,但我们也没有把握,只能尽力而为。”说罢,转身和东阳一起,穿过沉山界碑。 蔺彬和陈县令犹豫片刻,刚想跟上,却被秦海川画出的结界阻挡。秦海川的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只有声音传来“沉山中的妖孽修为不低,二位进来只是自寻死路。若是真想帮忙,就去城门口等我师兄师姐,告诉他们,妖孽难缠,尽快来援。” 蔺彬看着对方隐入浓雾的身影,郑重的鞠了一礼,声音低的微不可闻“静候佳音。” 周围的人议论片刻,还是决定相信两人。一部分人先回家,先执行陈县令的安排;另一部分人留在沉山外,等着接应两位道长。 沉山县在陈县令的管理下,很快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后续的事情;而沉山中的秦海川和东阳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才穿过沉山界碑,浓雾便笼住了两人。东阳及时的取出红绳,将两端分别系在自己和秦海川的手腕上“师弟,想来这妖孽怕是比想象中还难对付。这雾虽没有毒性,但太浓了些,干扰视线,我们系上,避免走失。” 秦海川嗯了一声,空闲的左手紧紧握住剑柄,随着东阳快速往深山里走去。 越往山林深处走,雾气愈浓,秦海川只能依稀辨认出脚下的青石板台阶和葱茏的树影。整个沉山静悄悄的,甚至连鸟叫声都没有,死寂的让人心慌。秦海川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红线的一端才停了下来。 东阳往右挪了几步,紧挨着秦海川,小声开口“师弟,你看这个。” 秦海川顺着东阳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汗毛倒立。只见浓雾笼罩,两人目力所及的地方是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中间天然形成了一个类似桌子的结构,上面供着三尊灵位。灵位前的三个巨大的托盘上赫然是一具具婴儿的尸身,血淋淋的,诡异而惊悚。 秦海川喉头一紧,差点吐了出来。东阳赶忙将他扯到一边,顺了会儿气,才道“师弟,看来沉山县失踪的婴儿都在这儿了。简直是丧心病狂,竟然用婴元做祭品!” 秦海川许久才缓了过来,琢磨着祭品两个字。可惜灵位上的字已然模糊不清了,秦海川又辨认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东阳“师兄,它应该是在祭祀三仙。” 三仙,人间供奉最多的精怪。虽有仙之名,实则很多是无恶不作的邪妖。分别是狐仙(狐狸),柳仙(蛇)和黄仙(黄鼠狼)。这三种灵物,无论哪一种,都是极其邪性的存在。若是道士供奉这种灵物,一般是同这“三仙”中的一仙达成契约,以一种极损阴德的方式,换取仙缘。 想到这儿,秦海川倒抽一口凉气,这妖道怕是疯了!正想说话,却感到手上红线一扯,东阳的声音有些飘渺“嘘——那妖道应该就在附近,你看脚下,安静些。” 看脚下?秦海川低下头,只见脚下道路非常平整,台面像是被人精心维护过,一根杂草都没长。可据他们所知,自从沉山出事后,附近的村民再没敢上过山。那么,又有谁会来扫撒台阶呢?想到这儿,秦海川只觉得头皮都炸了,顿时不再说话,安静的跟着红线绕过祭台,往沉山更深处走去。 第12章:恶战 沉山愈往深处便愈安静。再加上古木参天,雾气笼罩,视线也更加模糊。 两人只能由红线互相牵引,在逐渐崎岖的道路上跌跌撞撞的前行。 过了一会儿,秦海川试探性的小声问道“师兄,你素来细心,怎的今日这么久才发现那石板路有异啊?” 红线那端的人轻轻嗯了一声“是有些大意了。” 秦海川没有再回话,气氛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脚下的石板路渐渐变得稀疏,但台面却更加干净整洁,不知道走了多久,红线一端才停了下来。 秦海川感受到拉扯,也停了下来。浓雾阻隔,对方的身影隐没在雾气当中,看不真切“师兄,到了吗?” 红线那端许久才传来略显模糊的声音“嗯——到了。” 话音刚落,秦海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剑,锋利的剑锋划破浓雾,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红线那端的人似是没想到秦海川骤然发难,堪堪躲过。短兵相接间,对面突的传来尖锐的狞笑声,直直搔刮着秦海川的耳膜。 秦海川毕竟年轻,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手下攻势更加猛烈“妖孽,我师兄在哪儿?” 浓雾后面的人一边应对秦海川的攻击,一边咯咯直笑“没想到啊,反应这么快,不过,你应该早就意识到我不是那个蠢货了吧?啧啧,真能忍。” 秦海川久攻不下,有些后悔。他确实早就察觉红线异端的人不对,毕竟东阳师兄素来不大靠谱,又怎会察觉到脚下阶梯不对?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找到对方老巢,他还是生生忍了这么久,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厉害,实在是大意了!也不知师兄怎样了?! 对面的人似乎是察觉到秦海川的疑虑,渗人的直笑“行了,你师兄不过是昏迷了,那个蠢货的仙根又没什么用。咯咯咯,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咯咯咯咯。” 仙根?这个疯子竟然想要仙根?那些婴元还不够吗?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雾气腾腾间,秦海川逐渐落了下风。雾气太浓,根本就瞧不见什么,仿佛被蒙住了眼睛,只能根据利刃划空的声音和对方阴冷的笑声辨别方向。 很快秦海川的体力近乎耗尽,对方抓住空档,手腕一转,相连的红绳立即拖拽着秦海川往那边摔去。秦海川一惊,挥剑想要斩断红绳,却没成想这红绳侵过符纸,根本砍不开。 “砰——”的一声,秦海川一个不稳,整个身体栽了下去。几乎是一瞬间,对方的铁剑便架在了秦海川的脖子上。 秦海川摔倒在地,虽心中不忿,但看着脖颈旁边闪着寒光的剑锋,很识时务的没有再动,将自己的剑轻轻放下。 对面的人又发出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奸笑,抬脚将秦海川的剑踹远,慢慢从浓雾后走近,露出了真容——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 秦海川看着对方的脸,猛的睁大了眼睛。因为这赫然是酒楼中向他们透露信息的灰袍商贾!“你........” 灰袍商贾又笑了“不错,我们是在酒楼见过的,我就是沉山县人口中的妖道,哈哈哈哈。”说罢,男子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着秦海川,一双绿豆般的眼睛迸出精光,满是贪婪之色“多好的根骨啊!啧啧啧。可惜了,可惜了。” 秦海川看着对方疯狂的神色,心下悔恨。要是他们再谨慎一些,等西阳师兄和梅轩师姐来再动手,或许便不会如此被动。这个妖道,恐怕从一开始就盯上了自己,偏偏他们还往对方布置的陷阱里跳了。看来,这蔺家夫人和孩子,便是这妖道引诱他们的诱饵!这下子,怕是赔了别人的夫人还要搭上自己的小命!想到这儿,秦海川的肠子都悔青了,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妖道,心下飞快地思考对策。 灰袍妖道眯眼,享受的看着猎物垂死挣扎的样子,慢慢移动剑锋,轻轻的在秦海川的脖颈上滑动,对着高处笑道“大人,差不多要成功了。”随后挥了挥手,沉山上浓雾便慢慢散去,周围的场景逐渐显现出来,惊的秦海川一身冷汗。 第13章:得救 只见周围树木遮天蔽日,其中最大的一棵千年槐树上,缠绕着一条水缸粗细的巨大灵蛇,幽绿的鳞片散发着渗人的冷光。金黄色的竖瞳正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 蛇妖?!秦海川好不容易克服恐惧,转移视线,却发现巨蛇的蛇尾搅紧,里面包裹着一位长发女子。女人已经气绝多时,因为蛇尾长时间的缠搅,而被勒的面色青紫,了无生气。旁边则倒着一个襁褓,里面的婴孩不知死活。秦海川头皮一麻,这位恐怕就是那倒霉的蔺家夫人了。 灰袍妖道呵呵一笑,嫌恶地看了一眼女尸:“喏,那便是你要救的人,咯咯咯,已经死啦。” 这个疯子!!!秦海川面色阴沉的可以滴水,看着这个视人命为草芥的牲畜!久久没有说话。 “行了,该送你上路了。我和柳仙还得多谢你的仙根呢,作为报酬,饶你那蠢货师兄一命,怎么样?”说罢,灰袍妖道狞笑着动手,转动剑锋。 秦海川早有准备,用力抬起左脚,狠狠一扫,背在身后的右手顺势摸出纳玄镜,照向灰袍妖道。 这纳玄镜算得上是玄天太素宫的灵宝,是由东岳大帝之女碧霞元君亲手锻造的法器。此刻,秦海川无比庆幸,师父在自己离山前将此物交给自己防身,否则自己现在怕是完了。 果然,灰袍妖道被纳玄镜灼伤,痛苦的惨叫,后退了几步,睁大了眼睛,阴毒的盯着秦海川,饶是没想到这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 秦海川迅速起身,在妖道和蛇妖还没反应过来时,捡起了自己被踢远的剑。再次催动纳玄镜,照向蛇妖。 蛇妖嘶鸣一声,暴怒的卷动起庞大的身躯,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往秦海川身上咬去。秦海川被逼的后退几步,一手结印,用水系术法化成水盾,挡住妖道的攻势;一手执剑砍向蛇妖。可对手毕竟有两个,秦海川虽然有纳玄镜的加持,但双拳难敌四掌,隐隐落了下风,却还固执的将地上的婴孩护在身后。 那妖道见状,邪笑一声“我果然没看错,当真是好根骨,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实力,还是个水系修仙者,最适合您这等修习阴寒邪术的大妖滋补了。啧啧啧,柳大仙,等您吸食了他的仙根,定能成蛟,哈哈哈哈。” 秦海川头皮一阵发麻,咬牙同一人一蛇缠斗,心里默念着梅轩和西阳的名字,希望师兄师姐早些赶到,救自己于水火。 可是事实往往不如人意,那巨大的蛇妖实力强劲,又有灰袍妖道助攻。秦海川一时不察,那妖道抓住机会,手指成爪,便挥向秦海川胸前。 秦海川难以腾出手来,灵力又已耗尽,无法再次催动水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妖道来挖自己的心脏,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在妖道尖锐的指甲触碰到自己心口的瞬间,秦海川只觉得手臂上不知何时长出来的朱砂痣变得灼热,血色花纹蔓延到自己裸露的手背,身上一阵妖异的紫光闪过,那灰袍妖道便被弹开数丈之远。 但秦海川还来不及思考朱砂痣的事,便被现实拉回了思绪。蛇妖再次攻击,秦海川只好接着迎战,妖道则倒在一旁,一脸难以置信。 很快,秦海川的身上出现了数道创口,鲜血直流,体力几乎耗尽。气喘吁吁的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躯,用尽全力催动灵力,化成几道冰棱,刺向巨蛇。侧边的妖道却抓住这一空档,一剑刺进了秦海川的肩胛。 秦海川痛呼一声,再也撑不住,半跪了下来。那灰袍妖道也是一身的狼狈,提着剑一步步向秦海川走来。 秦海川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再难挪动半分,半边身体都麻了。是蛇毒,这妖道竟然将灵蛇的蛇毒涂在剑锋上?! “唔——”秦海川痛苦的哼了一声,俨然已经绝望了,正在愣神间,却被突然而来的雷声吸引了注意力,有些迟缓地抬头看向天空。 没想到,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现在已经完全黑了,乌云滚滚,雷电隐隐闪耀。又是“轰隆——”一声闷雷,惊得已经被冰棱重伤的蛇妖一阵蜷缩,天雷?! 灰袍妖道抬头望天,心道不好,眼底发狠的看向了秦海川,咬牙切齿道“都是你!快来不及了。” 这是妖物化仙的劫数,如今蛇妖就要化蛟了,若是得不到仙根,恐怕凶多吉少。若是蛇妖渡劫失败,那他之前这么多努力岂不是白费了?想到这儿,灰袍妖道握紧了剑柄,一跃而起,打算给秦海川最后一击。他就不信,还会有这么多怪事!只要挖了他的仙根,就万事大吉了! “哗——”的一声利剑出鞘,划破空气,奔着秦海川的心脏而去。秦海川全身疼痛,难以动弹,只能紧紧闭上眼睛,缓解临死前的恐惧。 后悔,不甘,害怕齐齐涌上秦海川的心头。 “硑——”却听得玄铁相撞,利剑摩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风声呼啸,雷电齐鸣。 秦海川后知后觉的睁开眼睛,便看见一锦衣男子挡在了自己身前,松松挽了几个剑花,便轻松化解了灰袍妖道攻势,将其逼的连连后退。而另一边则是电闪雷鸣,天雷降下,生生将那巨大的灵蛇劈成两半,庞大的身躯软绵绵的垂落在地上,腥臭的污血流了一地。 灰袍妖道不敌那锦衣男子,又见灵蛇已死,便慌忙逃窜了。锦衣男子倒暂时没有继续追击妖道,只是收了剑,走到秦海川面前。 秦海川疼得抽搐,又中了蛇毒,一个字也讲不出,只能费力的仰头看向锦衣男子。男子也不说话,只是上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一支白瓷瓶,倒了两粒丹药,一手捏住秦海川的双颊,把药喂了进去。 “咳咳——咳”秦海川被噎的一阵咳嗽,但丹药下肚后,一股凉意瞬间袭来,伴随着草木清香,缓解了身上的疼意和凉意。 秦海川知道对方救了自己,费力的想要开口道谢,却被锦衣男子打断“这么小的年纪,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先在这里休息会儿,应该很快有人来接应你。” 说罢,男子起身,提起剑便要去追击灰袍妖道,想了想,还是转身补了一句“剩下的交给我,不必担心。”随后足尖轻点,越上树梢,很快消失不见了。 秦海川吃了丹药后,感觉身上的剧痛稍稍缓解,身体也能吃力的移动了。便努力的起身,用剑支撑着,踉踉跄跄的往襁褓方向走去。 等挪动到婴孩面前时,秦海川已经疼的一身冷汗。但还是伸出手,将孩子抱到怀里,探了探鼻息。谢天谢地,虽然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秦海川看了看那个被蛇妖勒的青紫的蔺家夫人的尸首,悲戚的低下头,赶忙调动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给孩子渡了口气。随后抖着冰凉的手将孩子拢入怀中取暖。 做完这一切后,秦海川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也泄了,一阵疲惫袭来,很快昏睡了过去。 第14章:丹彦真人 另一边,锦袍男子御风而行,循着气息追击灰袍妖道,可才到半路,对方的气息就戛然而止了。锦衣男子皱眉,降下去一看,顿时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妖道死了?!只见地上一片血迹,灰袍妖道的身躯倒在一边,人头则滚落在四五步开外的地方。锦衣男子上前查看——那妖道双眼睁圆,惊恐、绝望的神情全然凝固在肥胖的面容上;身体扭曲,显然死前遭受了巨大的折磨,正在惊慌失措地爬行,便被割了脑袋。 看着对方凄惨的死相,锦衣男子心中便有了一番计较:妖道脖子上的切口极其平整,却又不像剑伤,杀人者用的应该是金丝线一类的武器。再者,这妖道实力不俗,但看这现场的情况,妖道对上这杀人者简直毫无还手之力,说明对方的道行很深,说不定境界还在自己之上。 只是对方杀这妖道作甚?仇杀还是灭口?锦衣男子摸摸自己的下巴,有些没主意,只好试探着感受了下周围残留的气息,却还是毫无头绪。 线索断了。锦衣男子有些可惜的啧啧两声,思衬片刻后,决定还是先回去禀报师尊,再做定夺。 一阵白光闪过,原地只留下了妖道的尸首,哪里还有锦衣男子的身影? 是夜,盘踞沉山多时的蛇妖和妖道都死了。笼罩了数月的雾气散去,压在沉山人心口的石头也终于落下了。 两日后,沉山县令府邸。 秦海川是被浓重的草药味熏醒的。辛辣刺激的味道钻入鼻翼,苦的令人难忍。 但更难忍的,是浑身的酸软和疼痛。为此,秦海川痛苦的皱眉,鸦羽似的睫毛抖了抖,睁开了双眼。看着头顶实木的横梁,感受着身下柔软的床垫,秦海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有些呆愣和疑惑。他不是应该在沉山深处里吗?怎么...... 正当秦海川大脑宕机时,一道清丽的女声适时的响起“唉!海川你醒了啊!” 秦海川脑子又转了一圈,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厉害“梅轩师姐?”说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坐了起来,却不慎撕扯到了伤处“嘶——啊!东...东阳师兄呢?咳咳——还有,那孩子呢?”因为着急,秦海川不仅声音干哑,还有些有些语无伦次。 梅轩急忙上前,扶着秦海川,让他靠在了软榻上“你别急,东阳和孩子都没事,放心啊。” 一旁的西阳则靠在门边,冷哼道“还有闲心担心别人?活着的,就你伤的最重。你倒是挺能耐了!” “西阳师兄。”秦海川刚经历生死,突然看到面前的两人,油然而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西阳冷瞥了秦海川一眼,双手抱胸,偏过了头。 秦海川看着西阳的神情,便知道师兄这是生气了,于是斟酌着开口道歉“师兄师姐,这次确实是我莽撞了,害的你们担心了,实在对不住。” 西阳还是没说话,梅轩倒是温柔一笑,拍拍秦海川的肩膀“你这孩子,净会让人操心。这次算你命大,恰巧丹彦真人救了你,不然怕是凶多吉少了。” “丹彦真人?”秦海川重复了一遍,那位厉害的锦衣男子么? 梅轩看出了秦海川的疑惑,便解释了几句,秦海川这才知道了那人的来历。 那锦衣男子道号丹彦,仙龄不过四百来岁,便拜在方丈仙山之主九源丈人门下,如今已是真人阶品。而且,这丹彦不仅履历过人,家世更是显赫。其母南极夫人,理太丹宫,正是王母娘娘第四女。 秦海川听罢,有些呆愣。梅轩没好气的用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他“你啊,现在傻了?知道自己运气多好了吧!那即将化蛟的蛇妖,也是你惹得起的?若不是丹彦真人发现那青阳县蛇妖有诈,及时赶来沉山,你现在怕手是......” “什么有诈?” 梅轩叹气“唉,师弟,你昏迷了两天,许多事都不知道。此次围剿蛇妖,带队的正是丹彦真人的弟子洛柳清。” 秦海川嗯了一声,洛柳清——那个略显阴翳的少年,他是有几分印象的。 梅轩顿了顿,接着道:“我们在青羊县捕了只蛇妖后,洛柳清便上报给了丹彦真人。丹彦真人发现那蛇妖不过百年道行,哪能掀起如此风浪?便知是调虎离山之计,赶忙依据线索追到沉山,这才碰巧救你一命。” “师姐,你的意思是,伤我的那只蛇妖就是在青羊县兴风作浪的妖孽?之前我们抓住的那只就是个顶包的?!” 梅轩点点头,秦海川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究竟是有多大胆啊!那可是马上要化蛟的妖孽,还有妖道相助。想到这儿,秦海川吞了口口水,同西阳和梅轩讲了自己进山之后发生的事。 第15章:金丝线与朱砂痣 梅轩一边听着秦海川的讲述,一边用勺子搅动着碗中的汤药。慢慢的,梅轩停下了手,抬头看着秦海川,西阳的眉毛也越蹙越紧。 虽然秦海川讲的很简略,但却不难想出其中惊险。梅轩听罢,后怕的拧起秀眉,端起药碗,边喂便道:“我和西阳虽知你此行不易,但毕竟只是听丹彦真人略述一二,没成想竟如此惊险!师弟,你这次当真命大,但凡差之毫厘,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得亏那妖道死了,也算是让你出一口恶气。” “妖道死了?!丹彦真人杀的么?” 梅轩刚要回答,一边一直不说话的的西阳却放下了环在胸前的手,冷冷道“不知道是谁杀的,只晓得那妖道死相凄惨,被人用金丝线生生勒下了脑袋。” 秦海川闻言,惊奇道:“金丝线?” 秦海川的反应倒不奇怪,如今放眼六界,使用如此刁钻怪异武器的,实在少之又少。寻常的大多用些刀剑棍棒,稀奇些的使些长枪,弯弓,至于这金丝线,还当真没听过。真不知是何方神圣,才能用得上这如此别出心裁的杀人物件?还有,这人杀那妖道作甚?灭口么?大可不必。寻仇么?又是哪门子的仇怨?秦海川越想越奇怪,只好将疑惑的目光投给梅轩和东阳。 梅轩看着秦海川好奇却稚嫩苍白的脸,嗯了一声,随后手掌一翻,掌心便生出一簇碧绿的光团,轻柔道:“这些事你就不用多管了,好好休养生息才是正经事。”说罢,光团闪了闪,像小圆球一样向前蹦了几下,融进了秦海川的身体。秦海川只觉得丹田一阵清凉,身上时不时的阵痛被慢慢抚平,酸胀的苦楚也减轻了不少。 “师姐的木系医术还是那么好。” 梅轩瞥了一眼夸人的秦海川“别贫嘴了,说了这么些话,先好好休息,我还得去看看东阳那小子呢。东阳运气不如你好,中了蛇毒,却没吃着丹彦真人的清灵丸子,这两日才醒了一次,却又昏昏沉沉的。” 秦海川嗯了嗯,安静下来。 等着手心的碧绿光团慢慢消散,梅轩为秦海川掖了掖被角,收回手,起身示意西阳要走。 西阳轻轻点头,跟在梅轩后面出了陈府客房,回头看了秦海川一眼,贴心地关好了雕花木门。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秦海川睁开了眼睛。想到被自己隐瞒了的朱砂痣的事,缓缓抬高了手,露出臂弯处那枚鲜红的朱砂痣,秦海川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朱砂痣的颜色变淡了。 秦海川已经记不清何时手臂上生了这颗痣,也不知道为何,记忆深处总是有一抹淡淡的栀子花香。他只是莫名觉得,这救命的朱砂痣同用金丝线勒死妖道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不得其解。 许久之后,手臂逐渐酸涩,秦海川才回过神来,慢慢垂下了臂膀。 秦海川看着外面暗沉的天色,觉着自己得快些休息,好好养伤,但一闭眼,却没有一丝睡意,总会想起当时蔺家夫人惨死的样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挣扎许久后,秦海川吃力地起身,草草披上外衫,决定出去走走。 第16章:半池荷塘 轻轻推开门扉,寂静的夜空,微凉的月光,沉寂却又让人心安。 秦海川拢了拢外袍,动作略显迟缓的跨过门槛,循着脚下的石板路,在这处偏院中散步。正当秦海川放松心情,抬头赏月时,却突然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 秦海川耳力极好,顿时心烦的眯起眼睛,敏锐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片刻后,一白衫戴孝的小少年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才看见秦海川,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秦道长,我自知多有叨扰,但求求您,可否见我兄长一面?” 秦海川略微不悦的面色在少年跪下的瞬间变得有些意外——这不是蔺家家主的弟弟蔺松么?怎么回事,怎么跑来这儿跪下了? 短暂的反应后,秦海川吃力地移动几步,便想搀蔺松起来,没成想对方却执拗的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还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秦海川只觉得束手无策。天可怜见,他自己才不过十四岁的年纪,突然有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跪在自己面前,这得是多大的冲击? 正在二人略显僵持时,陈县令和身边的管家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梅轩和西阳。 陈县令看到院中的场景,先是呵斥了声:“蔺小公子。”随后急忙拱手行礼道“秦道长受惊了,是陈某人管理不严,实在是抱歉了。” 秦海川摆摆手,刚想表示不妨事,一边的梅轩就先冲了上来:“你怎么自己出来了?自己的身体没点数?!” 秦海川顿时有些心虚,小心的看了眼梅轩和西阳,低低道:“师姐,我......实在是睡不着,现在身上的伤,已然不妨事了。” 梅轩正要一顿输出,却被西阳拦了下来。西阳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梅轩看地上跪着的小少年。梅轩忍了忍,没好气地瞪了秦海川一眼,站到一边不说话了。 秦海川看师姐让步,微微蹲下来,握住了蔺松的手:“蔺家公子先起来吧,是您兄长找我有事么?” 蔺松惴惴地看了陈县令和梅轩一眼,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已然全是泪痕,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陈县令见状,叹了一口气,解释起来:“秦道长。多谢你们将吾妹的尸身从沉山中带出,只是我那妹夫自从知道岚儿已死后,整日郁郁寡欢,悲痛欲绝。蔺松此举虽说莽撞了些,但也是一腔兄弟情谊,望道长海涵。陈某现在就将蔺家公子请出去,不打搅您好生修养。”说罢便要赶人,却被秦海川拦了下来:“陈县令请慢。我随蔺家公子走一遭吧,不妨事的。” 陈县令有些为难,看了梅轩和西阳一眼“这怕是不妥,秦道长是我们整个沉山县的恩人,这是我们的疏忽,不该打扰您养伤的。” 秦海川轻轻摇摇头,先伸手扶起了蔺松,随后看向陈县令“蔺小公子是性情中人,担心兄长,实在是人之常情,陈县令不必怪罪他。” 蔺松听罢,哽咽着点点头“多谢秦道长了,真的,多谢了。” 秦海川笑了笑,看向梅轩和西阳“师兄师姐,我去去就回,你们不必担心。好好照顾东阳师兄。” 梅轩看了一眼泪水涟涟地蔺松,叹了口气,上前拉住秦海川的手。秦海川只感到体内清流涌动,翻腾的气血平复了些。梅轩传过来的灵力精纯,量也大,秦海川怕累着师姐,赶忙抽回手,对二人一笑。转身跟着蔺松和蔺家家丁走了。 秦海川的身子还有些没恢复,蔺松全程搀着,小心的不得了。 坐上马车,不多时,便到了蔺家宅邸。蔺家不愧是当地大族,宅邸威严宏伟,只是因为当家夫人去世,挂满了白布,显得清冷了些。 进院后,蔺松便打发了家丁,带着秦海川穿过层层叠叠的院落,借着微凉的月光,踏入了一处圆形拱门。 拱门在竹林的掩映下显得有些狭小,但踏过门槛后,只觉得豁然开朗。院内的池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波光。水上修有亭台水榭,水上长廊中点着灯,照亮了四周,只见半池荷花含苞待放,荷叶郁郁繁茂。 好一个半池荷塘的美景。秦海川不由在心中感叹,正想仔细瞧瞧,却看到了亭中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清瘦身影。 第17章:髓玉莲子 秦海川看着那道身影,叹了一口气,还没来的及说话,身边的蔺松便迫不及待的上前两步:“哥哥!我把秦道长请来了,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轮椅上的蔺彬闻声,慢慢驱动着轮椅转过身来。看到秦海川后,蔺彬明显愣了愣,随后深深地伏低身子行了大礼:“秦道长,鄙人缠绵病榻,还未来得及亲自登门道谢,望道长海涵。多谢...多谢您救我小儿一命,还将吾妻尸身带出,实在是多谢了。”说罢,蔺彬立即偏头看向蔺松:“松儿,你怎的如此不懂事?秦道长重伤未愈,正当休养,你...你,还不快请道长坐下?!” 蔺松被兄长严肃的语气吓得点头如捣蒜,连忙扶着秦海川坐下,不停地道歉。 “幼弟不懂事,让道长笑话了。道长伤势如何了?可还要紧?” 秦海川轻轻摇摇头:“令弟此举,实属人之常情,您莫要怪罪他了。” 说实话,秦海川其实很羡慕蔺家两兄弟。蔺彬蔺松两人知书达理,虽说性子温和软弱了些,但对待家人无不真心。秦海川六岁便被亲生父母抛弃,当时年纪虽小却也开始记事了,他也是有个兄长的。只是,他永远不可同和自己的兄长如此友爱情深了。 蔺彬闻言虚浮地笑了笑:“多谢秦道长海涵,道长咳咳...咳咳咳....” 听到蔺彬的咳嗽声,蔺松赶忙上前,学着大夫的样子轻轻拍打着兄长的背部。蔺彬扯了扯嘴角,拍拍蔺松的手,示意他先下去。 蔺松向来听兄长的话,虽有些担心,却还是点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水榭。 蔺彬顺了口气,接着道:“道长大恩,蔺某没齿难忘。可惜无以为报,只能略备薄礼,还望道长收下。” 秦海川看着对方灰败的面孔,叹了一口气:“蔺家主言重了,是已故的尊夫人拼死保下了孩子,贫道不敢居功。至于薄礼,我是万万收不得的。” 蔺彬沉默了许久,慢慢从怀中取出一包在蚕丝软帕里的物件,又细心叠好,郑重地双手奉给秦海川。怕对方不接,补了句“蔺某知晓道长不收金银,但这东西不算财物,还望您笑纳。” 秦海川权衡片刻,接了过来,打开软帕,只见中间卧着一枚莲子。 原本莲子并不稀奇,但这枚莲子奇在一半已然玉化。只见翠绿的莲子从根部开始,覆着层如同白霜的髓玉壳,直至中段,才慢慢退去。 秦海川惊奇地睁大眼睛,这普通莲子上,哪里会有这层玉髓覆盖?当真是奇物。 蔺彬笑了笑“这髓玉莲子,是幼时,一位身骑白鹿的神人交给我娘的。那神人说,这髓玉莲子生于仙境,只交于有缘人。我原本不信这些,可现下,却当真遇到了同这灵物无比契合的人,当真是缘分啊。还望道长,莫要推辞才好,权当是蔺某的一番心意。” 秦海川垂眸看着玉化的莲子,犹豫片刻后,小心的收好莲子,拱手道:“多谢了。” “道长,咳咳...咳...幼弟忧心我的身体,但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最清楚,不必再拖累道长为我诊治了。只是,蔺某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蔺彬再次屈身行礼“秦道长,我儿蔺溪,自出生起,便怪事不断,屡屡出事。我同夫人曾请人看过,说是溪儿八字极阴,这才引祸。” 秦海川嗯了一声,若真是八字极阴的孩子,确实有些难办。如今人间战乱,妖魔横行,这么好的滋补良药,不知要引多少精怪觊觎。 蔺彬顿了顿,才重新开口“所以,蔺某斗胆,望道长收容。蔺某别无他求,只想保下溪儿的一条命。” 秦海川听罢,沉吟两声。这......若是贸然将这孩子带回去,万一介入了因果,可如何是好呢?心思千回百转千回后,秦海川才勉强想出个折中的法子。 “蔺家主,不是我不愿收容这孩子,只是他现在跟我回山,恐坏了因果。不过,您可愿听我一句?” 蔺彬赶忙拱手“愿闻其详。” 秦海川解下身上挂着的护身符,递给蔺彬“这是我师伯,灵人逍云子绘的符咒,能护这孩子平安。若他成年还愿意前往休宁齐云山修道,便是他的因果,我玄天太素宫自当收容。” 蔺彬小心的抓着手中的符咒,千恩万谢“多谢道长,多谢道长了。” 秦海川起身,嗯了一声“蔺施主,有缘再会了。”说罢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了圆形拱门之后。 第18章:机缘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秦海川便回到了陈府。看到客房中透出暖黄色烛光,秦海川眸色一软,轻轻推开门。 果然,东阳醒了,正和梅轩,西阳一起坐在房中。 “师兄师姐。” 梅轩抬头看见是秦海川,急忙关切的起身将他按坐在床上,嘴上却嫌弃道:“你这孩子,还晓得回来么?” 秦海川感受着师姐渡过来的灵力,有些哭笑不得的推拒:“师姐——不必了。” 梅轩嗔了秦海川一眼,收了灵力,施施然理理衣服坐下了。 反倒是一边的东阳有些拘谨的询问秦海川的状况。一想到自己不但没有帮到师弟的忙,还反而拖了后腿,东阳便感觉愧疚。 秦海川笑了笑,拍拍东阳的肩膀:“师兄,我已无大碍,不必担忧。师兄昏迷多日,该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才是。” 东阳点点头:“那蛇妖和妖道实在可恨,幸亏你没出事,不然我......我如何心安?” 这时,倚靠在墙边,抱着剑的西阳清了清嗓子:“行了,不是都没事了么?伯阳师兄已经传音来催了,我们也该快些回山门了。” 几人闻声点头,借着温暖的烛光商量过后,决定寅时出发。近来沉山县百姓感谢他们除去山中妖孽,总是来县令府邸问候,同门四人也是不想麻烦大家相送,这才选择天还未亮的寅时离去。 最后,同门四人由秦海川执笔,写了封辞别信留在案桌上,灭了烛台。乘着如水的夜色,东行御剑回往休宁齐云山。 一夜风尘仆仆,等到第二日午时,才堪堪穿过齐云山仙雾缭绕的松林,抵达山门。 看着玄天太素宫古朴典雅的道观,秦海川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师兄师姐,我们到家了?” 梅轩几人还未说话,便传来伯阳沉稳的声音:“回来了,就快随我拜见师父师叔。杵着那儿作甚。” “师兄,大师兄!” 四个人齐齐喊道,其中秦海川和东阳听到伯阳那熟悉的声音时,都快委屈哭了:“师兄啊。” 伯阳皱眉,嫌弃的瞧了一眼对面的两人,最终却还是伸出手拍拍对方的肩膀:"知道你们在外面遭难了,这不是回来了吗?嗯?先去正殿拜见完师尊,再说。" 秦海川忍了忍,还是点头嗯了两声,随梅轩等人一起入主殿拜见掌门。 高台上,逍云子、逍穆子二人容貌亦如八年前,分毫未变。在听完梅轩的讲述后,主位上的逍云子点头,抚了抚手中的拂尘:“此行确实惊险,为师已经知道了。梅轩,你们回去好生休养,去炼丹房找些适宜的补药服了。” “是,师父。” 秦海川正要转身离开,却被逍穆子叫住:“海川,你暂且留下。我同你师伯有话同你讲。” 西阳疑惑的蹙眉,却也不好多言,转身离开。等到门扉关紧,大殿中只剩下三人。逍云子挥挥拂尘“贤侄,坐吧。今日留你,是好事。这几日你在沉山围剿蛇妖,表现出众,为此有个天大的机缘。” 机缘?秦海川疑惑了片刻,偏头看向师父逍穆子。逍穆子安抚的笑笑,只是情绪不高。 秦海川不解,只好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弟子不知,望掌门师伯替弟子解惑。” “嗯,说到这个你应该好好感谢丹彦真人。这次真人不仅救了你,还在南极夫人面前美言了几句。南极夫人便给了个恩典,许你参加此次的仙族试炼。若你表现优秀,被仙家看中,便有机会拜在三仙山掌门嫡系门下。海川,你可要知道这是多大的机缘。” 秦海川有些震惊的抬头,下意识看向沉默的逍穆子“师父,什么拜入嫡系?” 一向跳脱的逍穆子一反常态的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却是对逍云子说“师兄,接下来的事我会亲自同他说,让海川先养好身子。” 逍云子摸摸自己雪白的山羊胡“嗯——也好,海川你先下去休息吧,今晚你师父会同你细讲的。” 秦海川虽心中不解难安,却只能强压下去,恭敬的跪拜后,转身踏出殿门。 第19章:仙族试炼 出来后,秦海川皱着眉头往中和道院走。中和道院是逍穆子的居所,秦海川一直同自家师父逍穆子住在一起。 还没走几步,却看见抱剑靠在大树下的西阳,秦海川疑惑:“师兄?” 西阳嗯了一声,沉默的起身,陪着秦海川走在青石板路上。秦海川顿时心里一暖,明白师兄是担心自己,思忖着是否要将刚才在大殿中的事告知对方。可秦海川思来想去,这师父师伯将自己单独留下,许是暂时不想让他人知晓,于是谨慎地旁敲侧击道:“西阳师兄,此行去青阳县,我听领队的洛柳清说起什么试炼的事儿......这试炼......” 西阳沉思片刻:“试炼?可是那仙族试炼么?” “应该是。” 西阳看着齐云山涛涛的松林,顿了顿,回答道:“仙族试炼算是仙门弟子的一次盛会。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据说这仙族试炼每八十年才举行一次,能够参加的,要么是仙家高门子弟要么是众人认可的绝世天才。” 秦海川蹙眉重复:“高门子弟?绝世天才?高门?” 西阳嗯了一声:“洪荒三族,满天神罗的后裔亦或是三仙山掌门嫡系可称仙族高门。不过,海川你问这些作甚?” 秦海川正思考着这些陌生的名词,突然被问,赶忙回答道:“额...就是有些好奇罢了。” 西阳点头,也不知是否看出了些端倪,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将秦海川送回了中和道院,还塞了瓶灵药到对方手中:“拿着,梅轩师姐给你的,早晚各一次,记得按时服用。” “多谢师兄师姐了。” 西阳摆手道:“好生休息,莫要胡思乱想。”随后为秦海川掩上了门,离开了。 秦海川看了一眼渐晚的天色,转身进到中和道院的书房。 书房内,一排排竹简整齐的堆叠排列,中央是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案桌。秦海川熟练的根据竹简的排列规则寻找着自己想要的古籍。徘徊许久后,才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抽出一卷铜册。 铜制卷轴很重,秦海川便将它摊在案桌上,借着窗外的阳光细细查找。 手指划过一列列记载,停在几行字上,念出了声“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瀛洲,方丈。蓬莱者,其主东王公,男仙之长也。方丈者,其主九源丈人,司天下水兽,谓之水神。瀛洲者,有仙泉玉醴。” 秦海川接着又往下看了许久,却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洪荒三族的记载。心下有些懊恼,嘟囔着重复道“洪荒三族?嗯,洪荒......三族......” 突然,吱呀一声,书房木质大门被推开,逍穆子的声音传来:“不必找了,书上是不会记载洪荒三族的事的。” 秦海川抬头,赶忙上前两步行礼道:“师父。” 逍穆子笑了笑:“坐那儿。为师知道你此行受苦了,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多亏了丹彦真人的了清灵丸子和师兄师姐的照顾,已然快大好了。” 逍穆子点头:“那便好。海川......今日的事......你师伯让我来劝劝你,这,确实是个好机缘。” “师父,这也是您的意思么?让我参加仙族试炼,拜入他人门下?” 逍穆子看了看自己养大的小孩,叹了口气:“海川,为师...也是为你好。”一向洒脱不羁的逍穆子难得的声音低落。毕竟是自己从小领大的孩子,唯一的亲传弟子,八年时间怎可能没有一分感情,心中又怎会愿意他又多出位师父呢? 秦海川摇摇头,抬头看向逍穆子,低低道:“师父。” 逍穆子听着秦海川的声音,沉默了许久,才重新开口:“海川,师父也舍不得你。但齐云山究竟不如东海三仙山,为师不能为了将你留在身边,便断送了你的前程。大丈夫,切不可优柔寡断,要以大局为重。这个道理,你懂么?” 秦海川沉默了,思量许久后,才起身跪下“师父,弟子受教了。” 逍穆子将秦海川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膝处的灰尘:“海川,南极夫人处来信说,这神族试炼会在一年后举行。但这个月底前,你便得先抵达大方诸山,同诸位仙门弟子共同进修。” “这个月底?”秦海川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今日已是二十了啊。 逍穆子看出了秦海川的疑虑:“时间是紧了些,不过两日后,南极夫人座下童子便会来接你。所以海川,不必忧心。还有,这件事你师伯明日会找时机告诉你师兄师姐的,无需挂念。” 秦海川情绪低落,答了两声是。逍穆子也是心情不佳,只是上前轻轻拍了拍秦海川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第20章:准备离山 这一夜,对于秦海川来说,是注定难眠的。对未来的迷茫;要离开师门的离情;近来团团的疑云......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另一边,齐云山华泉洞府今夜也颇不安宁。一位红衫女子跪在石阶之下:“王姬,殿下派人传信,道长不日之后,将赴三仙山参加仙族试炼。” 高台石椅上一袭黄衣的纯狐盈慢慢蹙眉:“仙族试炼?这......小道长如今的修为地位,如何能够参加。红豆,王兄当真这么说的?” 红豆低头:“千真万确。殿下还说,这恩典是南极夫人之子求来的。” 纯狐盈听罢冷笑一声,把玩似的绕动手中的金丝线,眼光慢慢扫过:“恩典?呵,同那群高门子弟,莫不是要害死小道长?南极夫人的儿子,是吧。” 红豆低头,不敢吭声。 纯狐盈起身,理了理黄色纱衣外罩,问道:“此次仙族试炼定在何地?” “禀王姬,定在方丈仙山。不过参选者需先抵大方诸山进修一年。” 纯狐盈嗯了一声,突然咦了一声:“红豆,我记得前些日子婉罗夫人是不是来信,说这次试炼,天帝派了她的第三子司直督办?” “是的,王姬。” “呵,这可不巧了么?王母的两个孙子凑一起了。这样,你去回禀王兄,我要到大方诸山走一遭。此事也可以告诉父王和母后,就说是......嗯...婉罗请我一聚。” 红豆听罢,磕了个头道:“是,奴婢现在就去办。”随后化作一赤红的狐狸,飞窜着不见了。 洞外月色如水,却照不睡难眠之人。 第二日,秦海川正缩在屋子里收拾行囊,突然门外传来声响。东阳先飞冲了进来:“师弟?!你要去什么仙族试炼,我们可都听师父说了。” 秦海川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低嗯了一声。紧接着进来的西阳和梅轩看到秦海川低落的神情,有些不解的开导“师弟,为何不开心,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秦海川明白,师伯怕是没有跟师兄师姐说清楚,思忖着开口:“师父和师伯说,让我好好表现,许是能拜入三仙山嫡系门下。我......” 全场静默了片刻,最后伯阳开口“小师弟,什么拜入门下?” 秦海川低下头,整理衣物“字面意思。就是拜入别的山门。” “什么?师叔怎么可能肯?海川,你拿我们开玩笑的吧。” 秦海川没说话,大家也很快明白过来,小师弟又怎会拿这个乱说事。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素来冷静的西阳忍不住问道:“师弟,你昨日便知道了么。” “是的,师兄。我......抱歉” 西阳摆摆手,不想计较这些。他只是突然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孩子长大了,不该再局限于齐云山林,晋升的坦途更不应被他们阻挡,或许他们在这件事上能做的只有祝福。 伯阳心里也不好过,上前拍拍西阳的肩膀。西阳摆手,问道:“什么时候走?” 秦海川低头“明日午时三刻出发。” “这么快?”东阳和梅轩异口同声道。 “是有些仓促,明日那边便会派人来接我。” 伯阳沉吟两声:“唉——既来之则安之,海川,抓好这次机会,莫让师叔失望。” 秦海川郑重的点头。梅轩心疼的看着青涩的少年,将他推到一边“海川,去那边歇着啊,师姐和东阳会给你收的。” 东阳连忙点头,和梅轩开始翻箱倒柜的整理行装。 一时间,留下来的三人相顾无言的坐着。最后伯阳开口道“海川,师叔心里也不好过,你多体谅体谅。怪不得,他老人家把自己关去后山闭关了。” 秦海川听罢起身拱手道:“师兄,我此行,山遥路远,归期不定。还望师兄师姐照顾我师父他老人家一二。” 西阳轻轻点头,伯阳则摆手道:“师弟,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师父也是我们的师叔,同门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秦海川点头,却还是郑重的深深行了一礼“劳烦师兄师姐了。” 伯阳起身,将秦海川按回座椅上:“行了,你还是先操心一下自己。我听师父说了些仙族试炼的事儿,你且好好听着。此次仙族试炼分成两部分。参加试炼的仙族,要先到大方诸山进修一年,这一年由三天太上府的督官司直管理。只有表现优异者才可到方丈仙山试炼。在大方诸山进修的一年,由三天太上府的督官司直管理,丹彦真人协理。表现优异者,才能突破重围,到方丈仙山参加试炼。” 秦海川点头。 伯阳接着说“还有,能够参加试炼的,都不是软茬。那些高门子弟,可不全是醉生梦死之辈,切不可轻敌。就比如说,督官司直和丹彦真人便都出生仙门。我也就只知道这些了,剩下的是,成事就在你了。” 秦海川低下头:“是,多谢师兄指点了。” 几人依依不舍的又说了许久的话,最后看在秦海川此行山遥路远,伯阳才赶着几位师弟师妹离开,同秦海川约好明日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