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问道》 第一章 还魂 “今夕何年?” “二零二三年......” “名讳?” “李......重光......” “还记得发生了何事吗?” ...... 李重光记得受到了撞击,他漂浮在半空中,紧接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撞击。 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耳边接连传来糟乱嘈杂的碰撞声和紧急刹车声,神经不断接收到不明来源的痛感。 然后…… “车祸......” 李重光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他太虚弱了,连撑开眼皮都感到非常吃力,好不容易才看到面前的人影。 视线很朦胧,但能辨出是个女子,瓜子脸,穿着露脐装。 她的发色很耀眼,染成了粉红。 李重光本想问“我还活着吗”,但现在决定省省力气。 应该是得救了,因为能感受到痛楚再度蔓延开来,席卷全身每一个角落。 痛,太痛了! 她的手掌盖了上来,温和地按在他神情扭曲的脸上。 随着视线被遮住,李重光意外生出困意,麻木带来舒适,意识逐渐陷入深渊。 李重光忍不住地想,这个个性十足的女医生技术非常好,竟能如此轻松驱散患者的病痛。 之后一定要问她交换联系方式,然后…… 总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眼下,先再睡一会吧。 ...... 睡得很浅,李重光隐约听得混乱声响萦绕在耳畔。 听觉像极速上升浮出水面,原本朦胧的声响瞬间变得清晰,喊杀声、惨叫声、兵刃交击发出的金铁交鸣声,混成一片。 李重光猛地睁开双眼,竟发现自己身着战甲,身处一座古代城楼之上。 这是......梦? 乌云密布,狼烟四起,城墙马道上堆满了战死的甲士,摇摇欲坠的纛旗上赫然是一个“唐”字。 战事还在继续,潮水般的黑衣甲士势如破竹,身着深蓝战袍的守军已穷途末路。 不待李重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自行”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双手持刀,于阵中一顿割草。 刀锋所至,敌人身首分离,血浆飞溅,连视线都被染红。 “杀!” 一声怒吼引发共鸣,蓝衣守军纷纷咆哮起来,再度燃起斗志,不顾一切地反冲敌军战阵。 战局似有转机。 “鬼,鬼啊!” 不知是谁一声惊叫,随后更是惨叫连连。 李重光不禁寻声看去。 阵中是一异人,面色铁青,侏儒身材,通体散发着漫天阴气,每出一招都激起鬼哭神嚎,所到之处,受击者血肉横飞。 守军刚刚起势,竟被硬生生压制下去,若再不阻止,溃败就在顷刻。 李重光,准确的说是他的身体,立即转向那侏儒冲去。 这一刀出得极快,李重光以第一视角尚且跟不上动作,那侏儒却脑后生眼一般,侧身轻松避开。 不及喘息,李重光又闪身躲开对方的一击,横刀顺劈,又被挡住。 如此往复十多回合,二人终于拉开一段距离,面对面对峙。 李重光终于得以看清那个侏儒的脸,双瞳漆黑,嘴唇发紫,笑容阴森可怖,不似活人,倒像幽冥厉鬼。 “不错,没想到李唐落魄至此,竟还有你这般的忠仆。你便是不良人校尉,天暗星?” 此人语调阴阳,虽是夸奖之词,却让人后背发寒。 “逆贼朱友珪,你今日休想过这神武门!” 李重光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声音,又是这副躯体在说话。 朱友珪,神武门......这是唐末,朱温造反弑君? 至于不良人校尉天暗星,便是这副身体的身份了。 好奇怪的梦,像是以第一人称视角拍摄的电影,不能掌控言行,所见所感又身临其境。 “你勉强算个人才。本座给你个活的机会,效力于我,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朱友珪抬起右手作邀请状,阴恻恻地道。 “逆贼受死!” 天暗星再起攻势,李重光分明看到朱友珪的嘴角扬起,露出极度诡异的笑容。 这一次的对弈不再有来有回,反倒变成一面倒的碾压。 李重光清楚地看见,手臂折断,刀刃摔落,只觉得喉咙一甜,吐出一大口黑血。 原是朱友珪发黑的手刀直直刺入胸膛,黑色阴气源源不断从伤口灌入体内。 紧接着,四肢绵软下去,视角缓缓上升,短暂的震荡过后,画面定格在灰蒙蒙的天。听觉再度变得朦胧,无穷无尽的寒意包裹上来。 视野中,随着朱友珪负手走过,黑暗再度蔓延开来,笼罩了一切。 这只是梦,对吧? 李重光有些迷茫,如果是梦,那此刻占据内心的恐惧、憎恨、遗憾,又是什么呢? ...... 李重光猛地惊醒,像溺水许久终于浮出水面,挺身而起坐在床上,贪婪地猛吸了两口气,一阵肺腑撕裂的疼痛接踵而至。 他本能地想要下床,却又激起身体多处一阵剧痛。 李重光定了定神,这才看清自身的现状:手臂、腹部都缠着绷带,多处被血色浸染,白色布面已被染成深红。 右臂还有些迟钝,脑中发出的动作指令时灵时不灵。 看来伤得不轻啊,巧了,梦中被折断的也是这条手臂。 李重光这样想着,却从余光中察觉到了异常。他立即环视四周,恍如隔世。 这里根本不是医院的病房,而是一间木屋,本以为的病床,实际上更像一张木桌子。 “床”边架着个炉子,柴火堆砌得很精致,精准控制着火力的大小,里面炖着某种液体,散发出浓烈且复杂的香气。 屋子正中是一棵古木,连接着地板与天花板,与屋顶衔接的部分开了个天窗,阳光经由无数镜面折射照亮全屋。 大大小小的箱子毫无章法地堆砌着,加之高矮不一的木架子,以及木架上形形色色的瓶罐,整个空间显得极为杂乱拥挤。 地面铺设着木板,从上面残留的痕迹来看,应曾画有一道类似法阵的圆形图案。 这样的屋子就算农村也很罕见,且就屋内的状况而言,明显有人长居于此。 “这是......哪里?” 李重光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却总觉得这副身体有些陌生。赤裸的上身要比印象中健壮不少,纱布也遮不住磐石般的肌肉线条。 他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随手拾起自天花板垂下的铜镜,镜中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容貌还算俊秀,大概二十出头的年齿,眉眼之间隐有经历世俗的沧桑。 李重光对着镜面做出各种表情,镜中人的神情一一对应,加之裸露在外的皮肉上,诸多被冷兵器划伤留下的新旧伤疤,以及绝不属于现代人的长发,他不知是惊是喜。 “穿越?真的会有这种事么......” “所以先前那个梦境,是这幅身体残留的记忆?” 李重光记得这副身躯的名号,不良人校尉天暗星。 一个是二十一世纪死于车祸的社畜,一个是古代血战而亡的将军,身份变换,让人多少有点小兴奋。 “系统?系统爸爸?” “叮?” “......” 李重光吞了口唾沫,觉得还是不要胡思乱想比较好。 系统是诸多网文猪脚的标配,但若轮到自己时没有,也并非稀奇的事情。毕竟自己排的队永远最慢,面包脱手时永远是有酱的那面着地,这才符合客观规律。 重生已经很好了,况且看起来没留下残疾。李重光如是安慰自己,随后稍作活动,便开始思考下面该做的事情。 找朱友珪报仇,然后恢复李唐盛世? 不做深想,李重光憨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那么苦大仇深,毕竟那个侏儒看起来很不好惹,再者梦里的事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 粉发女子。 李重光确信,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了解异世界最快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当地土著一问究竟。 “况且,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救我,对吧。” 李重光脑中生出一些奇妙的幻想,这促进了多巴胺的分泌,一时间更缓解了身体的不适。 他先挪步至炉子旁,拿起勺子在汤水中舀了舀,发现各类原料多且杂,自语地评价道:“难怪气味那么冲。” 所以古人也会熬制香水,可她们的技术太拙劣了,恐怕很难取得好的效果。 李重光一边想着,一面嫌弃地丢掉木勺,转又踱步至一组木架边上。 “这里又是什么呢......” 他完全没想过抑制一下好奇心,事实上,当确认发生穿越的那一刻起,好奇心已经决堤泛滥了,对任何事物都想摸一摸,看一看。 他顺手取下一只罐罐,是一只釉陶器,典型的唐三彩,瓶口以木塞堵住,掂量起来,里面应装着某种液体。 李重光径直打开盖子,罐中散出一股奇异香气,倒是与旁边锅炉里熬制的有几分相似,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慌,甚至有些反胃。 他倾斜罐体,让里面的液体得以溢出,是一种白色液体,略有些粘稠。 “坏掉的香水?” 李重光不屑地笑了笑,在这方面,他自认比古人有着绝对的优势。但很快,他的笑容又消失了。 那个粉发女子的职业应是医者,这从身上包扎处理伤口的手法便可判断。 可一位医者,为什么要做香水呢? 也不知从哪生出的冲动,李重光脑子一热,竟将罐子颠倒过来,“啪”的一声,里面的物件摔在地上。 一颗......肾脏? 李重光不禁一颤,下意识从架子上又取下几只罐子,悉数打开后,全部倒了出来。 呆滞地愣了几秒后,李重光只觉得喉头发紧,口干舌燥,一股强烈的恶心从胃中翻涌而上,后背瞬间被汗浸透。 心、肝、脾、肠...... 显然,旁边熬制的并不是什么香水,而是某种防腐药剂。 李重光不确定这些是不是人类的器官,但剧烈的反胃感不减反增,直至生生干呕了数次,胃酸都呕了出来,这才得以稍稍缓解。 虽然生理上勉强适应了,但心理上的恐惧却已挥之不去。 那个粉发女子是什么人? 人贩子? 不会的,这不该是噶腰子现场吧?如果要噶,那为什么还要施救? 变态杀人狂? 李重光开始有些癫狂,他接连翻查了屋里的东西,他急需一个证据来否定这个想法。 或许是装盛药材的药箱,或许是用于针灸的银针,总之什么都可以,只要可以佐证,那个女人是个悬壶济世的“医者”,而非什么杀人狂魔。 可看到的越多,越让他头皮发麻。 残肢断臂,森森白骨,这间看似普通的木屋,竟是人间炼狱。 直到掀开一块盖在箱子上的麻布,李重光终于消停下来。 那是一只锁住的木笼,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女蜷缩在笼中,眼中满是惊惶。 二人四目相对,李重光能够看见,少女的身体因恐惧猛烈地颤抖着。 “求求你,不要......”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带着哭腔。 李重光一脸问号:“不要什么?” “不要挖我的心!求求你!求求你!” 第二章 鬼医 李重光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道:“我没要挖你的心啊,我不是坏人。” 听闻此言,少女立马调整姿势,因囚笼大小限制,她的动作显得十分吃力,艰难地调整成跪姿,双手合十,俯首跪拜。 “我不会逃走的,我还可以干别的事还债,只要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还债?”李重光越听越迷糊,打断道,“等等,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笼中少女的五官被头发遮住,看不清样貌,但从体型和声线来判断,最多不过十四五岁。 少女抬头看着李重光,确认对方这番提问并非寻乐子,这才开口作答。 “我叫小雪,被关在这的原因......因为我是爹爹看病的医费。你......你不是鬼医的人?” 李重光微微摇头以作答案。 鬼医,想必是那个粉发女子了。至于送女抵医费一事,就算古代重男轻女,那也太过分了。 李重光问道:“你家很缺钱?” 少女摇头否认:“鬼医索取的报酬就不是钱。大哥哥,你也是来找她看病的吗?” 因李重光撇清了和“鬼医”的关系,少女的情绪明显缓和下来,又或许因被囚禁了许久,此时主动打开了话匣。 虽然李重光也想从她口中多了解一些事情,但考虑到还处在险境之中,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出去。 “这些事我们之后再聊。小雪......是吧?我先想办法把你放出来,然后一起逃出去。” “逃?” 小雪显然没想过逃脱,但看那个男人已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开锁工具,便没多说什么。 囚笼用铁链锁拷住,硕大的锁头和古装剧里的一样。 李重光曾短暂幻想过用铁丝开锁,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在锁孔里倒腾的那几下是开锁的关键,他自认没这方面的才能。 钥匙铁定是找不到的,靠门的显眼位置倒架着一柄唐刀。 李重光拔刀出鞘,寒光一扫而过,刀刃发出低鸣。 他敲击囚笼测试了一下,囚禁小雪的囚笼并不坚固,若以利刃劈砍,应很容易破坏掉。以她的体型是足以腾出一些空间的,这保证暴力开笼时,不至于造成误伤。 “你尽可能缩到角落,等会我会砍断这几块木板,这样就能放你出来了。” 李重光说明了计划,等小雪照做,便开始了行动。 他原本担心,因为从未使过这类管制刀具,劈砍时很难保证准度,但真正开始做,却发现顾虑是多余的。 眼到手到,刀仿佛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指哪砍哪,精准无比,仅三刀就砍断了立方体牢笼的一条楞。 随后又连砍数刀,不消一会便拆掉了一整面。 李重光喜道:“我好像还挺有天赋的嘛,咳咳......” 兴奋之余,五脏六腑连同发力的双臂又开始生疼,他接连咳了数声,随后喘起粗气。 小雪谨慎地从缺口处钻了出来,却曲身蹲在地上,小声道谢。 李重光本困惑她为何这样,但注意到她双手环在胸前,遮住重要位置,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赶忙环视屋内,寻找可用之物。 幸运的是,一旁的架子上确有几件衣物,在将其中一件丢给小雪后,李重光也自行披上一件。 谈不上合身,不过足够应急了。 接下来,李重光还要寻找逃出生天的路线,这间屋子只有一扇门和一扇天窗,参考木质牢笼的质量,或许大门也很脆弱。 怀着这个想法,李重光挪步至正门,不做多想,直接挥刀猛砍。 啪的一声脆响,随着砍出一个缺口,对开的木门吱呀作响地向外打开。 阳光直照面门,刺得李重光睁不开眼。 “竟然没锁?” 他对此颇感意外,心说这鬼医是多么自信,竟能确信猎物决不会逃出她的手心?还是说,对她有所误解? 待适应了光照亮度,李重光这才看清户外的景象。 这屋子建在某座山的半腰,正直冬去春来,漫山的梅花悉数盛开,芳香扑鼻。 小雪跟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哥,我们......就这么逃走吗?”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李重光想说,你该不会是想要我替天行道吧?初来乍到,他还无法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做出准确的判断。 如果那个梦境是真实的记忆,那么这位“鬼医”身怀绝技也说不定,比如飞檐走壁之类的。若面对的是小说中才存在的绝世高手,李重光觉得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对了,关于那位‘鬼医’,你了解多少?” “鬼医......她神秘得很,我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小雪思索片刻,“对了,之前听过有人称她‘残尸败蜕’、‘尸祖’什么的,据说世上没有她医不好的病、救不活的人。” “师祖?” 李重光捏了捏鼻梁,先前并未看清此人容貌,没想到年龄那么大了。毕竟谁能将一头粉发和一老妪联系在一起。 但就这两个头衔来看,果然是当世无双的神医。这样一来,屋子里会贮存些内脏标本,似乎也说得过去。 所以,先前把她想成杀人魔,真是误会了? 不,不对,那些人类的残肢和骸骨又怎么解释?小雪哀求不要挖她的心又怎么解释? 李重光补充问道:“那她为什么要挖你的心?该说不说,你爹真能忍心的。” “不,爹爹不知道这件事。”小雪解释道,“她只跟我爹说,报酬是把我带走,我爹本以为她要收我为徒......” 话到此处,小雪的声音渐渐消了去,毕竟收徒和挖心,这两件事天差地别。 李重光闻言冷哼一声,这行为与诱拐何异? 这人或真是神医,但同时也可以是恶魔,哪有正经医者拿人命当佣金的?就算她医术绝世,也绝不能掩盖她的恶行。 他如是想着,胸中冉冉升起一股正义感,义愤填膺地道:“那就是了,果然是个恶徒!走之前,我烧了她的老巢!” “啊,这样会不会......”小雪也是一惊。 李重光猜测,她担心此举会惹来鬼医报复,正气凛然地道:“你不必担心。无论是把你放出来还是纵火烧屋,都是我一人干的,与你无关。” 话音未落,他已开始搬运院中的干柴稻草,沿着木屋边缘堆砌。 “小爷我难得来一趟,好歹替天行道一次。把这恶人的老巢付之一炬,岂不快哉?” 小雪的目光一直聚焦在男人身上,她抱在肩头的手用力掐了下臂膀,最终选择上前帮手。 李重光见此,顿感惊喜,还是强调道:“你不用帮我的,完事之后,我就送你回家。” 小雪没有回应,默声继续干着。 李重光又架好一捆柴火,却察觉到少女的神情有些复杂,没有喜悦不说,甚至还很迷茫。 “对了,还不知道你家在哪。” “东都......嗯,也可能已经无家可归了吧......” “东都?洛阳?” 李重光停下来,擦拭掉额头汗水,他注意到小雪也停下来看了他一眼。 梦境中,阻击朱友珪的事发地就在洛阳,难不成她的父亲也是朝中重臣? “小雪,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觉得奇怪。” “嗯?” “今年是哪一年?” 虽有言在先,但小雪还是愣了好一会才作答:“天佑元年。” 这次轮到李重光发愣了,若能“百度一下”还能弄清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可现在手上并无手机。 他换了个问法:“呃,当朝皇帝是哪位?” “多日前曾听爹说起,陛下已被反贼朱温杀害......之后我就被送来这里,不清楚了。” “多日前?你还记得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一直被关在屋里不见天日,我也说不清楚。”小雪面露难色,“不过按照鬼医投食的次数判断,应该不下五六日了吧......” 五六日前。 李重光默默记下这个时间,继续问道:“被杀的可是昭宗李晔?” “大哥哥,你怎敢直呼皇上名讳?”小雪脸上又露惊容,但仍耐心解答,“皇帝陛下是叫这个名字,但‘昭宗’什么的,小雪未曾听说过。” 梦里所见果然是原主的记忆么。 李重光似找准了方向,又急切问道:“那你可知不良人?” “不良人......”小雪低声重复了一遍,双眼微眯,眼神游离,显在思索着某事。 “不良人啊,唉,已经散了。” 一道极具魅惑的女声突然接过话茬,原在攀谈的二人皆惊了一跳。 这声音虚无缥缈,竟让人寻不到声源方向,甚至听者还被激出耳鸣,如苍蝇振翅般久久不退。 李重光心说不好,当即丢下干柴,将小雪护在身后,拔出唐刀架在身前,喝道:“什么人!?” “当然是个美人啊,哦,对了,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无法听声辨位,李重光只好用目力寻找。 在目光焦躁且漫无目的地环视许久之后,伴随拂面的一阵阴风,一阵花瓣雨迎面袭来,他被迷得无法睁眼。 待动静过去,不远处一株梅花树旁,赫然出现一道鬼魅般的倩影。 那人身形窈窕,上身着露脐装,下身着紫色长裙,浑身绑满深色绷带,黑色头花下,粉红长发随风翻飞,正悠然地用锉刀挫着指甲。 待风止,花瓣悉数落地,她这才停下手中的事情,目光邪魅地看向李重光。 “看你这架势,是想烧了奴家的屋子呀。拔刀,是想杀了奴家吗?”她翘着兰花指,以食指凌空晃了晃,“啧啧啧,恩将仇报,这可不礼貌哦。” 第三章 暂时活着 是鬼医! 李重光向远离她的方向退了两步,暗自考量对策。 她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竟称“师祖”? 但凭这头粉发,绝不可能认错了人,莫非她竟还会韩式医美之法? 等等,怎么会想这些有的没的,被人抓个人赃并获,恐怕一战在所难免了。 ...... 鬼医微微晃了晃肩膀,骨骼咔咔作响,款步走向木屋。 “小子,你可曾听说过,尸祖将臣,不仅会救人,更会杀人。” “你叫将臣?”李重光接话道。 这是僵尸王的名字,用来命名这样一张美艳皮囊,违和感十足。 将臣目光一凛,道:“小子,你的关注点偏了吧?” 李重光灵光一闪,立即收刀入鞘,恭敬作揖道:“俗话说春捂秋冻,正直春寒料峭,‘小子’实则是想帮师祖生火取暖,毕竟您老人家身体金贵,还需好好保养才是。” 俯首间,李重光偷瞄对方神情,见其似有怒容,补充道:“将柴火搬运至屋旁,只是为了方便,绝非纵火烧屋。以‘小子’的修养,绝不会行此以怨报德之事。” “啊,听明白了,倒是奴家会错好意了。” 将臣已至李重光身前,语调平平,难辨喜怒。她反手轻抬后者作揖的手,示意免礼。 “顺便问一嘴,你怎知我是‘老人家’?看出来的?” 李重光缓缓抬头。 咫尺之间,他留心到其身上幽秘诡异的香味,以及眉眼间将将生出的淡淡凶光。 想来这“凶光”应该与烧屋一事无关。 “不不,‘小子’看不出,全凭‘师祖’一称猜测的。” 李重光谨慎拿捏对方微表情的变化,见其蹙眉渐消,才继续说道:“依‘小子’看,师祖之称与您天仙颜值严重不符,明明很年轻的美人儿,却被硬生生叫老了。” “哦?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叫?” 将臣脸上,浅尝辄止的凶光顿时消于无形,转而眉开眼圆,显然很期待接下来的答案。 察言观色是李重光社畜生涯为数不多的收获,他确信这一次赌对了,于是乘胜追击。 “恕‘小子’冒昧,不知改称‘师姐’......如何?” “尸姐啊,好啊好啊。”将臣连连拍手,赞道,“算你有品。” 见状,李重光暗自松了一口气,心说女人果然特别在意容颜。类似的话若对男人说起,称谓从爷爷辈改成平辈,恐怕就是完全相反的结果了。 见将臣笑意盎然,李重光趁热打铁,试图磨平纵火烧屋一事的负面影响。 “师姐,不知‘生火取暖’一事......”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动不动刀剑相向,四面树敌,容易暴毙。 李重光自知没有系统帮衬,当深谙此道。 “等等再说咯。天色尚早,午后阳光最为舒适,趁现在,奴家替你把心换了吧。” 将臣看似无心的一嘴,让李重光和小雪绷紧了神经。 注意到躲在男人背后的小雪,将臣笑道:“小姑娘,姐姐说过此事,你该已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小雪耷拉着脑袋,闷声“嗯”了一下。 李重光横移一步,将小雪完全挡在身后,试探地道:“师姐何意?” “当然是救你啊。”将臣环臂在身前,冷冷地道,“李重光,你只剩七日的阳寿了。” “七日......” 李重光侧首,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小雪,见后者眼中途有恐惧与绝望,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将臣轻哼一声:“呵,当日你被朱友珪九幽玄天神功重创,伤及五脏六腑,若非奴家出手施救,你已毙命当场了。” “话说回来,奴家虽有能力让你起死回生,但你心脏的衰竭已呈不可逆之势,换心是根治之法。” “原是如此......” 李重光低着头,目光垂在身前地面上。 将臣解释得很明白,现在就是在用别人的命去换他的命。 李重光很珍惜重生的机会,作为穿越者,似乎杀伐果决才是生存之道,他本人也很喜欢这种性格。 但当这道选择题出现在面前,他还是犹豫了。 虽然与这名叫“小雪”的少女萍水相逢,况且先前若再多睡片刻、若不曾发现过她,也不必纠结,甚至浑然不知。 但问题在于他知情,甚至还许诺过小雪,要带她逃出去。 “没有别的办法么?” 将臣淡淡吐出四个字,“你死,她活。”然后伸出手指,欣赏起修得细长的指甲,且乐在其中,一副置身事外的作态。 七日,什么事都做不了。 “大哥哥,你不必愧疚,小雪......”小雪从背后拽了拽李重光的衣角,低声道。 “好了,我决定了。我死,她活。”李重光打断道,随后吐出一口浊气,伸了个懒腰,终于感到了一阵轻松。 小雪冲到李重光身前,关切地道:“大哥哥,小雪早已经知道了的,你不必......” 李重光抬手,再次打断道:“不要说了,七日就七日。本就该死了,不能因为苟延残喘了,就不当人吧。” 小雪还想开口,却被将臣一个冷眼吓住。 将臣鼓掌道:“呀,真是高尚,这年头可不多见。”转对小雪吩咐道,“小姑娘,你运气真好。去,去屋里帮姐姐取个物件,一支竹筒,里面装有几张羊皮纸。” 待小雪应声进屋,将臣靠近李重光,附耳道:“千年后的人都这么天真么?还是说,只是你。” 李重光不免一怔,惊讶地看着对方。 “你......” “前几日问你,你亲口说的,忘了?” 将臣抬手,半遮着口鼻,阴阴笑了起来。 李重光稍作回忆,确被问过“今夕何年”之类的问题,不禁道:“你知道魂穿的事情?” “嘘,小声点......”将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你是说借尸还魂吧?正是奴家的杰作,看来很成功呢。” 闻言,李重光目光一紧,心说这种事竟能人为? 再者,将臣并未否定她年纪大,虽然不知确切年齿,但绝远不止外貌表现出来的。 她行此事,有何目的? “对了,二零二三年,是两千年之后么?”见李重光的脸色沉了下来,将臣娇道,“别这么小气,跟奴家说说嘛。说起来,好歹救了你一命呢。” 李重光不清楚,她指的是原先的他,还是身体的原主——不良人校尉。不论巧合与否,她说的都是事实。 “大概一千多年之后,纪年方式不同,现在大概是公元九百多年。” 将臣点点头:“噢,原来如此。那和这里比,孰优孰劣?” “我还不了解这里。但在我们那里,人命要珍贵得多。” 将臣作出“哦”的口型,含笑道:“听来是个太平盛世呢。”随后从身后摸出两册古籍,在李重光面前晃了晃,“这是奖励。” 李重光完全猜不到对方的想法,自然没有心思关注什么“奖励”。 只有七日可活,还要什么自行车? 他冷声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将臣抬起另一只手,大拇指与食指作捏合状,沿着唇缝的方向滑过。 “不该问的,别问。奖励你不要的话,奴家可要收回了哦。” 说话间,她又将两本古籍凌空晃了晃。 李重光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随着瞳孔迅速缩小,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破旧的封皮上,一册写着《我好恨啊我要杀了你(功)》,另一册写着《请再爱我一次(功)》。 “师姐,这......” 李重光想说,这名字也太随意了吧。考虑到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强行憋了回去,没有说出口。 “两本医书,拿去练练。” “医书?练练?” “或许能让你多活一阵子呢。”将臣歪着脑袋,似笑非笑。 李重光狐疑地接过两本“医书”,还未翻阅,忽感一道黑影直冲面门,下意识侧身躲避,不曾想将臣竟突然出招。 “师姐,你......” 话未说完,对方又是几招拳脚逼来,李重光不及多想,慌忙躲避,竟然意外地悉数避开。 将臣收了招,双手负于身后,满意地道:“还不错,比想象中更好。” 李重光惑道:“师姐,这又是何意?” “你原本可曾习过武功身法?” “没有。” “那就是了,先练练。” 话音刚落,将臣便转身摆了摆手,迈着猫步向屋内走去,并对里面唤道:“小姑娘,找到没有,姐姐来帮你啊?” 剩下捧着古籍的李重光呆在原地。 不是,她想干嘛? 怎么感觉很不靠谱的样子? 李重光看着书名,神情复杂,怀着试一试的态度,翻开了封面。 扉页,空白。 再翻,写有“将臣亲笔改编第四版,待测。” 再翻,晦涩难懂,曰: “天得一以日月星辰长清,地得一以珠玉珍长宁,人得一以神气精长存,一者,本也,本乃道之体,道无体,强曰体。” 再翻,是一插图,月在上,日在下,人在中。 配文曰: “九幽有玄天,上玄下九幽;” “勿约而自同,生死之昭彰;” “摄阴半摄魂,无相亦无尚;” “黑白终不化,气海挂灵堂。” 第四章 红月 “小姑娘,找到没啊?” 将臣架腿而坐,一手扶在膝盖上,一手撑着下巴,悠闲地催促着。 小雪费力地挪开又一个木箱,终于寻到了一只竹筒。打开后,见里面确有卷着的羊皮纸。 她拭去额前汗珠,高举竹筒道:“尸祖,找到了!” “拿来给我。” 将臣摊开手掌,吩咐道。 见少女脸上微微绽开的笑意,她又有了兴致,问道:“小姑娘,你不是很怕死么。明明求了我那么多日,方才怎么改口了?” 小雪的身形顿了一下,将竹筒递给对方,眼神却投向门口的方向,小声道:“因为他......” “单纯得像个傻子?” 将臣接过话来,目光仍停留在小雪的身上:“也是,这世道,谁还会为了别人放弃自己活命的机会?易子而食,卖女求存,比比皆是。” 小雪的眼神黯淡下来,卖女求存,正是她亲爹干出来的事情。纵然找再多理由欺骗自己,但当谎言被戳破,残酷的事实就如利刃扎心。 “尸祖见笑了。何不强行进行手术?对小雪来说,死了一了百了,也算解脱了。” “唉......”将臣长叹一口气,苦恼道,“你当我不想啊。换心之法,本就是将体外之物化为己用。他已心生抗拒,强行换心只会适得其反。” “你这丫头是死是活无伤大雅,那小子可花了我不少心思呢,就这么死了,可亏大了。” 小雪苦涩一笑,自记事以来,时常听闻这种论调,说在意,倒不如说习惯了更为准确。 “尸祖,那大哥哥他......怎么办?” 将臣浅笑道:“给了他一部神功秘籍,如果我所料不错,以毒攻毒之法能缓解症状。情况好的话,应能延寿一段时日。” “神功秘籍?难道是冥帝的功法?”小雪心头一紧,不禁脱口道。 九幽玄天神功乃当世绝顶神功,修武之人无不知其威名。 朱友珪凭此功法横行于世,皇帝亲卫中的最高战力——不良人,在他面前也与破砖烂瓦无异。 将臣说过,李重光正是被此功所伤。 “哟,你竟知道朱友珪?”将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又恢复了平静,道:“是了,他是你的杀父仇人。况且你爹也是不良人校尉,知道这些也在情理之中。” 闻言,少女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严肃地道:“杀父仇人?我爹他......尸祖,你不是去救他了么?” “昨日我如约复诊,不巧,他已死了。也许是玄冥教的追兵所为,谁知道呢?总之这单生意算是赔了。” 小雪看着将臣,百感交集。 几日前哀求她时,她只说她医术高超,取心时不会让人感到疼痛。 今日得见她的真容,喜怒哀乐都浮于表面,似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 小雪听说过,“残尸败蜕”已在世上活了百年,她已不是常人,不近人情冷暖也算常理。 可小雪非常笃定,将臣能够如此随性,完全得益于她强大的修为。 世间武道修为境界划分,最下玄关九等境界,破九重玄关则达星位,算入流。 中等星位、高等天位,都以小、中、大递增,每等又有初期、中期、巅峰之别。 当世,达到大星位已算高手,达天位者更是屈指可数。 而将臣的修为,据说已远超大天位巅峰,称其为天外天都不为过。 同为女子,小雪何尝不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和将臣一样? 名动天下,随心所欲,不受世道欺压。 但其父也曾说过,与鬼医交易,等同与虎谋皮,之后拿亲生女儿当筹码也应征了这点。 无论任何人,在将臣面前,她的规矩就是规矩。 小雪咬紧嘴唇,下定决心,当即跪地叩首,坚决地道:“尸祖,请收小雪为徒!我愿付出任何代价!我要......” 将臣冷哼一声,起身打断,嫌弃地道:“免开尊口,我可没有菩萨心肠。顺便提一嘴,我也没有养着你的打算,所以做好心理准备。” “尸祖你......”小雪心中一紧,但见将臣已背过身去,款步向门口走去。 “放心,杀你我一样赔本。到时再说吧,先去看看那小子进度如何。这门功夫,弊端可大着呢,稍有不慎,便会堕入万丈深渊。” ...... 李重光合上古籍,深深凝视着天空。 数个时辰的参悟,加之九年义务教育的历练,现已能够背诵全文。 根据书中记载运气之法,他已多次浅试运气,值得高兴的是,他似乎继承了这副身体的武学功底,操控真气游过穴位并不困难。 此时天色已晚,乌云渐消,皓月当空。 “按书中所言,修习此功法需要置身水中,待月亮出来,也就是此时了。” 李重光合上双目,屏息凝神,双臂回环,丹田中顿生真气。伴随而来的,是浑身撕裂般的阵痛,五脏俱焚一般。 他知道,这是身上旧伤所致。但与死亡相比,有活的机会必须一搏。 忍住!还不能轻易地狗带! “九幽有玄天,上玄下九幽;勿约而自同,生死之昭彰;摄阴半摄魂,无相亦无尚;黑白终不化,气海挂灵堂......” “欲习此功者,务必心存恨意,杀伐果决,以杀气养身,以意念行气!” “厥气上行,满脉去形,神分脘建中,尾庭中堂宫,经络之气,畅通经脉之海,方可以阴制阳......” “自此,无气不顺,无脉不通,无所不敌!” “神阙,水分,下脘,建里,中脘,鸠尾,中庭,膻中,玉堂!” 随着真气走完全部穴位,一阵阴寒不知从何处袭来,彻骨的寒冷,无边无垠。 丹田之中,真气似发生了异变,阴冷之间又似冥火焚烧,至寒至热,极度煎熬! 李重光猛地惊醒,睁眼瞬间,本在天边的月亮已近在眼前,并仍冉冉渗血地下沉着,将天地万物都映成了血色。 异光起。 一池清水逐渐泛起波纹,水纹晃动愈发剧烈。 燥热...... 燥热。 烈火焚身! 猩红的异光自圆月表面不断生出,盘旋数周,又悉数灌入体内。 游遍全身,五脏六腑,甚至每一根毛发,每一个细胞! 都在灼烧,都被炙烤。 不,不,这才刚开始,还不能放弃! 每一寸,每一寸都被焚烧,体无完肤! 痛,痛!太痛了! 忍不了,忍不了,忍不了! “啊!!!” 李重光猛地张开双臂,虽停止运功,真气却不灭不散,凝聚在身前,竟然肉眼可见。 轰! 耳畔一阵轰鸣,红月消于无形,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李重光孤身立在湖中。 不,湖也不见了。 置身一片虚无,他不知自身是立是卧,只知动弹不得。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长空,车子持续从他身上碾过,内脏开始逐一破裂。 混合了血液、体液和未消化物的液体,从仅存的食道逆流而上,继而从李重光的口中涌出。 又回到了车祸现场?我...... 李重光从未认真思考过死亡,他以为死亡从来和他无缘。 但是—— 死亡并未离他而去,而是虎视眈眈地在暗处伺机而动。 内脏完全破裂,腹腔的肌肉紧贴背部,像被压烂的番茄,血浆四溅。 非预期的死,不受欢迎的死,毫无意义的死。 就像这一生,普普通通,被压榨过后陡然消亡,却不会有哪怕一个人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颗韭菜。 不,不该这么结束! 模糊的意识转换为强烈的恨意,那是生存痕迹惨遭扼杀的恨意! 先是被撞身亡,又是只剩七日阳寿...... 为何?为何受伤的总是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何善待世界,换来的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痛苦? “你想解脱么?” “谁?” “你想含恨郁郁而终,还是酣畅潇洒而活呢?” “谁在那?” 柔软的唇瓣瞬间堵住了他的唇,他觉得全身僵住,心脏狂跳。 一切重归安静。 不痛了。 她的舌头撬开他的唇,他张开嘴唇让她进入,随之流进冰冷的液体。 李重光喝了下去,像是某种烈酒,甘甜且热烈,足以麻痹后脑勺,迅速窜及全身,让他感到轻微的眩晕,也驱散了一切不适。 只这一瞬,他有一种直觉——他爱上了这个女人。 他主动伸出双手环住对方的腰肢,把手往下伸去。 能够感受到赤裸裸的肌肤触感,光滑而柔软。 借着涣散的视线,李重光望着对方的脸。 她双唇微启,下颚微抬,粉色的长发如水瀑一般散落下来。 她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沉醉于快感的表情,似笑非笑,猩红的眼眸中不带任何情感。 “师、师姐?” 李重光被眼前所见惊到,面前之人不正是将臣? 她骑坐在他身上,通体紧蒙着一层黑色薄纱,完美的曲线若隐若现。 将臣也看着他,噗嗤一笑,奇怪的笑声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 “你想死,还是想活?” “我想活......” “怎个活法?” 随心而活,潇洒地活,不受拘束,不被限制...... 将臣的指尖抵住李重光微微张开的唇,笑言道:“嘘,奴家知道了,且随欲而行......” 李重光的目光逐渐坚毅起来,低声重复着:“随欲而行,随欲......而行......” 第五章 雇主 “大哥哥!大......” 小雪遥遥叫唤了两声,声音就小了下去。 山阴处,小湖间,一男子孤立湖中,他弓着背,身体跟随呼吸的节奏起起伏伏。 “尸祖,他这是怎么了?” 将臣眯眼细看了片刻,严肃道:“阴极盛,阳极衰,情况不妙啊。” “你不是说以毒攻毒,可......” 话音未落,将臣已施展移形换位的身法,瞬移至李重光身旁。 她撑开他的眼皮,发现后者眼中遍布血丝,口中低语着什么,口齿模糊,一时听不清楚。 “李重光?” “李重光!” 将臣晃了晃他的肩膀,对方仍无反应,紧接着搭住他的脉搏,她的神情逐渐从惊惶转变为惊喜。 “有意思了。” 将臣笑叹,化拳为掌,随后按在李重光胸口,稍一运功,从后者体内抽出一团幽冥阴气。 涣散的瞳孔骤然缩小,李重光猛地惊醒,双手搭上将臣双肩。 “师姐,你......我......” 李重光紧锁眉头,随着意识逐渐清醒,发现适才一切应只是梦中所见并非现实,又惴惴不安地放下手来。 他的眼神却怎么也挪不开,只觉这女子确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美,明明将将相识,心弦已被撩动,一抹微妙的情感已难扼制。 竟然是梦。 话说魂穿以来,梦怎么这么多? 可惜,只是梦。 将臣停止运功,重新以食指中指搭住李重光的手腕,端详一番,仰首赞许道:“小子,这下你可因祸得福了。” 见李重光面露茫然神色,将臣继续说道:“你已成为中天位的高手,若再修行半年,便能跻身大天位,到时,天下还不知几人堪称敌手。” 得益于身体原主残留的信息,李重光对修为境界并不陌生。听将臣这么一说,不禁喜从心生:“我这就无敌了?谢师姐赐功!” 将臣傲娇地“嗯”了一声,双手握拳抵在腰间,道:“切勿言谢,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习得此功,还没有遇到瓶颈,这中间嘛,一是得益于你自身的悟性......” “二嘛,要感谢你经脉寸断,且五脏六腑都残留着朱友珪的内力,错进错出,伤势反倒成了助力,所以说是因祸得福。” “奴家且问你,练功期间,你可察觉到某种异常?” “异常......” 李重光脑中,春光乍泄的片段如幻灯片般播映,原主就在眼前,顿生羞臊尴尬,脚趾都能抠出三室两厅,只因藏于湖面之下,不被人察觉。 “除了感到异常燥热......嗯,没有异常。” “只是燥热?”将臣吟吟笑开,“谁说福无双至?奴家真是气运加身呢!” “师姐这是......有喜了?”李重光不明其中缘由,强行赔笑地问道。 “有喜有喜,啊,这下能救她了,她终该挑两句好听的说说了吧。” 将臣自言自语地负手踱步,也不顾身在湖中,湖水已没过腰肢,就连上衣都被浸湿了不少。 湖边的小雪旁听了二人对话内容,如释重负,在岸上唤道:“太好了,大哥哥,恭喜你!” 李重光刚对小雪的方向抬起手臂,还未来得及回应,却见将臣的玉手又伸到了眼前。 “小子,你可得做点什么,好好犒劳犒劳奴家。若不是因为奴家的聪明小脑袋,你怎能延寿半年?” “一定、一定......师姐你说什么?延寿半年?”李重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是说,我只是多活了半年?” “嗯,是啊。” “那换心之术......” “换心之术啊,需觅得能承载此至阴修为的心脏,否则就算换了也无用。” 李重光捂脸沉默,心中万(草泥)马奔腾。 中天位之上且有至阴内力的人,李重光就知道一人,朱友珪。 但他朱友珪能乖乖地把心给你?想屁吃。 师姐,你这说话说半截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师姐,多活半年,那我要这修为有何用?” “赚钱养奴家啊。”将臣打开竹筒,从筒中取出一卷羊皮纸,递向李重光:“喏,拿着。” “又是什么秘籍?”李重光皱着眉接过,将将展开羊皮纸卷轴,却见最右侧赫然写着“招财进宝”。 他狐疑地瞥了一眼将臣,继续展开,发现卷中多是一页一页的人像,并标注着人名和银两。 “悬赏令?” 李重光颇感无语,合着她传授功法,最终目的是为了让人代劳赚取赏金? 翻至一半,卷中画像竟颇有些眼熟,定神一看,头像下赫然标注“不良人天暗星”,“赏银三千两”。 “师姐,这是何意?” 将臣僵直了片刻,随即连忙挥手,道:“哎呀,奴家这不是想着,若没救活,就拿去换钱么?” 见李重光面色如霜,又急忙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小雪,却见她脸上鄙夷之色也愈发直白。 将臣转过身去,尬笑了数声,故作严肃道:“咳咳,怎么,活着不用衣食住行吗?这些不要钱吗?” 发觉无人应答,她随即直面李重光,指着其鼻子道:“来此之前,你不用钱的吗?” 李重光无奈地撇了撇嘴:“某些场合倒是不用,他们认为谈钱俗,讲‘缘’。” 将臣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他是在说,不能把钱看得太重,眼角明显抽搐了几下。 “哼,李重光,不管怎么说,你得养着奴家。” 李重光抱起双臂,头撇向一边,不屑地道:“师姐,半年寿命,我肯定要放飞自我啊,干点啥不好,为何非要当你的打工仔?” “咳咳。”将臣也环臂在胸前,扬起眉头道,“那如果说,奴家还有办法救你呢?”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方为人上人!‘小子’就是阳光打工大男孩!” 李重光立刻行揖礼,弓身九十度,态度的极端转变将旁观的小雪都惊了一跳。 听得将臣终于“嗯”了一声,他这才抬头:“呃,不知师姐所说的,是什么办法?” “你可听说过珠星阵?” 李重光抿了抿嘴,见小雪也摇了摇头,只得如实道:“呃......没有。” “那李淳风总该听说过吧。” “如雷贯耳。” 李淳风,唐代著名易学家,李重光自然知晓。只不过,时至今日,他应已故去多时了。 将臣抚着鬓角发丝,道:“李淳风之才震古烁今,曾与袁天罡共同推演后世两千年运势,珠星阵正是在此过程中使用的阵法。可以说,你能活过来,全是拜此阵所赐。” “所以根治之法在此阵中?” 李重光的抢答并未惹恼将臣,反倒让她更作高深态势。 “啊,肤浅。”将臣将语调拖得更长了些,“单靠此阵显然不够。当年袁天罡探索长生之道时,李淳风便持反对意见,自然更不会研究起死回生之法。” “师姐,你......” 李重光顿生无名火,死死咬紧牙关,这才强行压住脾气。 “但袁天罡可不管啊,他不顾李淳风的反对,不断探寻长生之道,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年过古稀时,终于破解了长生之法。” “所以袁天罡还活着?我们接下来要去找他?” 李重光半信半疑。 要知道袁天罡也是唐初的人物,活到今日,或已三百岁了。 将臣摇摇头,脸上露出诡笑,似对李重光连连答错非常满意,继续道:“坊间传闻,一说他还活着,一说他已死了,又一说他已得道登仙。谁知道呢?” “师姐,咱能不能......靠点谱?”李重光的脸色沉了下来。 “靠谱啊,当然靠谱。袁天罡留下的方法,不说长生不老,延年益寿是肯定做到了的,这点毋庸置疑。毕竟现存的袁天罡墓不过是个衣冠冢。” “袁天罡墓?衣冠冢?” 李重光耐着性子,注视着将臣,等待后续。 “不错,他的典籍著作并未藏在墓中,也不在他的故居之中。以他的性格,就算他已离世,如此重要的东西,也绝不会销毁掉。” “以他的性格......尸祖,听起来,你对他很熟?”小雪插嘴道。 “不,不熟。”将臣反驳道。 李重光不觉松了口气,心说你二人要是熟络,那你得多少岁了? 对一个老妖婆产生了兴趣,那岂不是有点变态? “但奴家和李淳风交情匪浅,他和袁天罡是挚友,其交情绝非常人能比,所以才要去找李淳风的墓穴,兴许能寻得线索。” “师姐,你说,你和李淳风,交情匪浅?”李重光压低声音,“所以,你们相互之间,认识?” 与李淳风相识,那按小了算,将臣至少也两百多岁了。 这颜值,这谈吐,这质感,不应该啊...... 将臣点点头:“是啊,你不信?他就葬在岐地凤鸣镇,奴家轻车熟路,这几日就带你过去。” “当然啊,盘缠还没着落,像奴家这样的美人,又不适合打打杀杀,这事还得拜托你了。” “哦对了,还有你。” 将臣指了指小雪,后者也是一脸懵。 李重光微闭双目,抬首对天,心中所感交集纷乱。 “师姐,你......芳龄?” 将臣闻言面露愁容,抬手遮脸,眼中楚楚可怜,甚至泪光点点。 “莫问,都是泪。” 第六章 尸祖的规划 李重光后来知道了,将臣再次回到木屋的目的,并非取行李,而是纵火烧了屋子。 寒风中多了一丝暖意,空气中杂糅着梅花的香气以及难以名状的焦味。 “小子,从现在起,你可欠奴家一套房了。” ? “火可不是我放的啊,” 李重光表达不满,再说了,看你爱财如命,好端端的房产,烧了作甚? “奴家不管,一套房产。” 将臣伸出一根手指头,再次强调地说道。 争执无用,避开这个话题才是明智的。 在下山途中,李重光得知此地名曰紫金山,临近金陵府,属吴王地界,要到达凤鸣镇则需横跨逆贼朱温的势力范围。 “说起来,抵达岐地尚需不少时日,话说,这些日子我们吃什么?” 李重光不可避免地提出这个问题,且不说徒步前往的形式多少有点low,但说人是铁饭是钢,自来到这个世界,只将将喝过一顿米汤而已。 实在是有些饿呢。 将臣领路在前,哼着不知名小曲,充耳不闻。 小雪跟在李重光身侧,见状,小声道:“要不......等路过人家,或许有好心人能施舍一些,小雪去问问便是。” 说得好听点叫施舍,出家人雅称叫化缘,但李重光始终认为,这与要饭无异。 不过考虑到她毕竟是想出一份力,李重光还是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呵,也是没品。”将臣吐槽道,“等途经驿站,点上几道菜,吃完走了便是,何须那么烦琐。” 也就是霸王餐咯? 李重光一时不置可否,这行为倒是附和小说里大侠们的尿性。成天胡吃海喝,哪有那么多身价?还不是仗着身怀绝技,店里上到老板,下到伙计,又能说什么? “奴家倒是有两个计划。”将臣头也不回地道,“第一,祈祷路上能遇到一两个《招财进宝》中的人物,刀了他们,换取赏金。” “作为唯一有刀的人,又习得神功,小子,这任务自然落到你的头上。” “第二,等到了凤翔,把小姑娘送去幻音坊,也能换得一些银两,这样,没意见吧?” 小雪把头埋得很深,也不知应了还是没应。 李重光质疑道:“幻音坊是什么地方?怎么听起来有点......” 有点像教坊司、勾栏一类的地方。 结合可以换钱一说,更像了。 如果当真如此,李重光本心是拒绝的,但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去反驳。 “当世三大派之一。”却是小雪主动开口,“据说由岐王李茂贞的妹妹李云姬创立,培养杀手或歌舞姬,借此辅助其兄长掌管岐国。” 将臣半回头瞥了一眼,道:“嗯,说得不错。至于被她们安排成什么,那就是你的造化咯。” “是,小雪明白。” “师姐,不至于做到这一步吧?她还这么小......” 哪怕小雪已经是默认的态度,但李重光并不认可这件事。 “小子,那你倒是说个更好的办法?乱世之中,人人自危,让她学个手艺傍身,那是对她好。小姑娘,你说呢?”将臣不以为然。 “你就不能收她为徒?”李重光质疑地说道。 他甚至伸手入怀中,想直接将那两本秘籍递给小雪。 “你以为那功法当真烂大街,人人可学?小子,若真这么容易,当世还不遍地天位高手?” 将臣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又道:“再强调一次,奴家那两册是医书,医书!” 对此,李重光并不认可,练成神功可是将臣亲口说的,又改口成医书,骗鬼呢? 刚要争辩,却听将臣继续说道:“朱友珪你总该有印象吧?你以为他生来就是侏儒模样?还不是练了这种法门,受至阴内力影响所致。没死,也算奇迹了。” “李重光,你不要以为,奴家当真为了几两碎银不择手段。送她去幻音坊,已是仁慈之举了。” 李重光与小雪同时看向将臣,心说从头到尾,你哪里不是财迷的人设? “你可知当世三大门派都是哪三家?” 李重光沉默以答,此事确实不知。 “小姑娘,你总知道吧?” 小雪应道:“回尸祖,三大派分别是玄冥教、通文馆和幻音坊。” “嗯,不错。”将臣的语气中,听不出是褒奖或是认同,“玄冥教为朱温提供了不少助力,之后晋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贞都仿效建立了各自的江湖势力。” “玄冥教奉行适者生存,进去的第一天便是修罗场。小子,你觉得这小姑娘能多活几日?” 将臣顿了顿,看了李重光一眼。 “再说到通文馆,奴家对那帮人没什么好印象,满口仁义道德,干的事却很倒胃口。虽说立足乱世不择手段无可厚非,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行为,真是令人作呕。” “小雪是吧,这小姑娘样貌不错,是个美人坯子,若送去通文馆,岂不是给人送童养妻?” 听到这里,李重光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他无奈地看着小雪,从后者的眼神反馈,也能判断出将臣所言非虚。 “最后还是说回幻音坊,且不说其门下皆是女子,立派功法幻音诀又适合女子修行,就冲着在三家之中,它是唯一付银两的一家,那也足够证明她们是有底线的。” 李重光:...... 小雪:...... 合着说了半天,最后才是重点。 “再说了,就算最后做了歌舞姬,这又哪里不好了?如今局势,能有容身之所、衣衫得体、食能果腹,这多不容易。” 如此听来,抛开将臣的目的不谈,这的确是权宜之计。李重光将目光投向前路,道路曲折泥泞,似是应了这世道。 “尸祖,如果可以选的话,小雪想去玄冥教。” 李重光闻言一惊,诧异地看向小雪:“你说什么?师姐不是说,那里是修罗场?” 小雪淡然一笑:“大哥哥,你莫要担忧,小雪自有自己的理由。” “哦?说来听听。”将臣转而倒退着行走,饶有兴致地看着小雪。 “此处距离梁地不远,两三天内就能抵达。玄冥教分舵遍布梁地,小雪尽早离去,也不用成为你们的负担......” “再者,冥帝朱友珪与小雪有杀父之仇,也许此生报仇无望,但小雪还是希望一试。” “最重要的一条......尸祖,我爹说过,你是玄冥教的开派宗师之一,总该有些门径吧?如能相助,小雪感激不尽。” 李重光难以置信地看着将臣,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尸祖”不是“师祖”,这个活了二百多年的女人,背景果然不简单。 将臣反倒嘟起嘴巴,一脸不悦的模样,嘟囔道:“小姑娘,你知道的不少啊。” “不是,尸姐,原来你是反贼啊,难怪那么离经叛道......库库库......” 李重光笑意难忍,即便捂住嘴巴,还是不住发出怪笑的声音。 作为外来者,他不会因为与正统皇室同姓,就产生莫名的归属感,相反,他现在很乐意打听更多有关将臣的信息。 小雪停下脚步,郑重行礼道:“恳请尸祖成全小雪。” “咳咳,小姑娘,姐姐我已离开玄冥教多年,爱莫能助。” 将臣双手叉腰,义正辞严,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腰包,心说到手的银子,还能让它飞了不成? 李重光亦帮衬道:“是啊小雪,我也觉得幻音坊更好些。” 小雪看了看将臣,又转而看向李重光,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眸中的期待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尽是落寞。 “小雪......明白了。” 听到这番回答,李重光才觉得松了口气,转对将臣问道:“尸姐,你这么大一‘开派宗师’,怎么会混成这样?” 玄冥教既为天下第一大门派,那其掌控的资源肯定非其他家能够比拟。 按照李重光的理解,好比上市公司,作为天使轮投资人,将臣这算是投资成功了,于情于理,也不该为斗米折腰才对。 将臣哼的一声转身起行,催促道:“走吧,继续赶路了。” 只未行多远,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骑行的几人从后方抢道而过。 其中一人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嚷嚷了几句,随后这几人尽数停下。 李重光不禁驻足,因距离问题,听不清那几人的对话内容,但从他们的举止判断,来者不善。 “不会吧,这才刚下山,还真能遇上这种卡拉米?” “卡拉米?什么意思?”将臣好奇地道。 李重光想了想,翻译地道:“呃,就是小垃圾的意思。” 话未说完,那几人已驾马折返,须臾间已拦在李重光等人身前。 将臣打量了一番来者的造型,回味片刻,颇为满足地“嗯”了一声,赞道:“这个称谓,倒算有品。” 不速之客共有四人,皆身着半边战袍,左侧上半身裸露在外,高矮胖瘦不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四人都留着雷公造型的满脸胡。 “三哥,你看错了,这么寒酸,哪是金陵府的人?” 四人中最胖的一人道。 “五弟,你还不明白?老三是看上那个粉发的女娃娃了。” 其中最矮的一人不苟言笑地道。 最为高瘦的那人一脸猥亵的笑容,摸着下巴嘿嘿地道:“还是二哥懂我,就是刚才看走了眼,那矮个姑娘看来还没长开呢。” 他身旁高壮的人补充道:“三哥,老牛吃嫩草的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干了,咱们可说好了,都是自家兄弟,粉发骚货先归我,然后互换,如何?” “那可不......” 二人骑在马上争论起来,互不相让,完全没有在意被拦路的三人。 李重光怜悯地伸了伸舌头,靠近将臣,低声道:“尸姐,这几个小贼看上你了。” 将臣点点头:“嗯,听出来了。若奴家告诉你,这几人是玄冥教的人,还是几个小头头,你怎么想?” 李重光捂嘴偷笑:“我靠,那不是更惨?” 将臣“啧”地一声,不满地道:“小子,他们当你面调戏你尸姐我,你就这反应?” 李重光又将小雪护在身后,不解地道:“那不然呢?” “都别争了!老三老四,你们快点,大哥还在等我们呢。” 最矮的那人厉声说道,其他几人立刻停止争闹。 最胖的那人最先下马,指着李重光道:“小子,我两位哥哥看上这俩妹子了,识相的,速速离去,饶你不死。” 李重光同情地看着对方,道:“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胖子将手背在身后,煞气十足地道:“说出吾名,吓汝一跳,我乃玄冥教元圣阎君,蒋元信是也。” 第七章 就你是阎君 胖子蒋元信鼻孔看人,肚子挺得老远。 李重光有些想笑。 “尸姐,他说他是阎君,你不表示点什么?” 将臣一把牵住小雪的手,一同站到李重光身后,柔柔地表示:“奴家一弱女子,能表示什么啊。” 李重光倒吸一口凉气:“你不是......” “小子,你是在藐视我吗?” 蒋元信恶狠狠地打断,怒踏一脚,地面登时龟裂出个坑。 在他身后,那个高瘦者和高壮者正在兴奋地搓手手,依稀可听到他们的私语。 “啧啧,那个小妞看着真是不错。” “是啊,已经迫不及待要‘打开’来‘一探究竟’了......” “桀桀桀......” 李重光好言劝道:“阎君是吧,你最好劝劝他们,不要这样,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蒋元信眉头一皱,不悦道:“哼,狂妄,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咯?” 玄冥教五大阎君,自恃在教内地位不低,分别统领总舵之外最大的五个分舵。 蒋元信排在五人中最末,本意想在兄长们面前表现表现,不料连个“路人”都没吓到,自觉丢了面子,当即下定决心,这人若再废话一句,便动手宰了他。 李重光再度将目光投向身后之人,陪笑道:“尸姐,我总感觉你在给我创造打架的机会。” 将臣眨了眨眼睛,随后惊叫道:“师弟,你可要护着我们啊。你看这几个壮汉,凶神恶煞的,好可怕啊。” 显然是叫给面前四位“大人物”听的。 高瘦之人不满道:“老五,你在磨叽什么?区区一个贱民,还不赶紧动手!” 这一催促,蒋元信也顾不得摆架子了,冷笑道:“小子,本想让你三招,但哥哥们等不及了,老子这就结果了你!” 语罢,他肥硕的身体竟已展现了匪夷所思的灵巧度,直拳生风,直逼李重光。 大星位高手恐怖如斯。 啪! 李重光侧身架肘,蒋元信收不住动作,用脸结结实实接下了一肘,两行鲜血从鼻孔中流出。 “好小子!竟敢玩阴的?” 话音未落,又冲了上去。 李重光又顺步躲过,抬起剑鞘,巧妙戳中对方肚腩。 这些动作几乎都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在习得九幽玄天神功之后,李重光体内的不适感已驱散殆尽,施展外功时更为自如。 一旁观战的三人中,高瘦者和高壮者一顿唏嘘。 “哎呀,老五这阵子定是疏于练功了。” “不错,那小子身法不错,但呈现出这种局面,也因为老五出招过于莽撞轻敌,甚至连炎龙掌都不用。” 寡言的矮子却发表了不同的看法:“我看不是这样。老三老四,你们看不出来么,那小子甚至都没使用内力。” 纵然未施展炎龙掌,但仅仅凭借外家功法就能轻松化解攻势,说明此人的修为远在他蒋元信之上。 听得这一顿分析,高瘦者和高壮者也严肃起来,借着这个思路再细看数个回合,简直就是大人逗小孩的场面。 蒋元信不堪受辱,凝聚内力,发动炎龙掌,右掌之上登时生出一团火焰。 势在必得的一击,刚刚逼近对方的身体,不料李重光竟像拍苍蝇一样,用平平无奇的一巴掌轻松化解。 矮子心头一揪,死死盯着李重光的动作,可无论怎么看都无法判断对方的路数。 “奇怪,世上能有这等身手的,竟能看不出门派?” 随着对招的深入,蒋元信越挫越勇,李重光则越打越兴奋。 前世哪有这种体验,原来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中是这种感觉? 矮子越想越后怕,为避免情况进一步恶化,当即勒令二人:“老三老四,愣着作甚,还不上去帮忙!直接出全力!” 另二人闻言,也不磨蹭,一人施展憾山拳,一人施展黑龙拳,上前助阵。 李重光从未打过群架,看这阵势,一开始是有点慌的,以至于情急之下猛踹了一脚。 胖子架起双臂抵挡,却听一声脆响后又接了一声闷响,蒋元信竟被踹飞了数米,倒在地上,随后惨叫起来。 新攻来的二人,还未真正交手便泄了气势,立马收招退了老远。 矮子急忙上前查看胖子的伤势,发觉其手臂被击碎不说,伤口竟隐隐散发出乌黑瘴气。 “什么,九幽玄天神功?!” 矮子难以置信地看向李重光,错愕之余,恐惧感已爬上心头。 此功乃玄冥教教主冥帝的成名绝技,就因为两个弟弟好色,结果荒郊野岭的,就碰到一个同样施展此功的“贱民”。 这个概率能有多大? 刚刚退下的二人也都一惊,惊呼“怎么可能?!” 矮子定了定神,上前抱拳道:“在下玄冥教蒋崇德,还未请教阁下名讳,不知与冥帝是何关系?” 李重光摆手道:“不认识。” 他先前从不知道人的身体竟然这么脆弱,将将一脚竟能废人一双手臂?将臣所言,世间难逢敌手,果然不虚。 即便如此,他仍不想和冥帝朱友珪扯上关系,一是能不能活过半年还未着落,二是人间如此美好,何必执着于复仇。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蒋崇德道:“看来阁下无意相告......” “小子,你东西掉了。” 将臣不合时宜地插嘴,并丢出一物。但似乎并非要丢给李重光,而是给那几个“阎君”的。 此物件从李重光头顶滑过,精准落在蒋崇德手中。 蒋崇德定睛一看,一字一顿念道:“不良人,天暗星?” 他竟是不良人?!世上竟还有不良人?! 不是,为什么不良人竟会九幽玄天神功?! 蒋崇德感觉脑袋都要炸了,突如其来的信息胡乱碰撞,毫无逻辑可言。 李重光猜到了那物件或是腰牌之类,相当于原主的身份证,一脸无辜地看向将臣,委屈地道:“师姐,你干嘛?” 将臣嬉笑道:“小子,你要不杀人灭口,朱友珪可就知道你还活着了。” 好嘛,原是看不惯李重光始终未起杀心。 此一言不仅让李重光无语,更让蒋崇德完全噎住,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弟弟智商欠佳,还未反应过来,但蒋崇德可不傻。 面前这三人中,他们要抢的那个粉发女人,或才是最恐怖的存在。 “你、你认识冥帝?你是谁?” 蒋崇德的声音颤颤巍巍,三个傻弟弟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好像真的惹到了不得了的人物。 李重光摊开双手,朗声道:“残尸败蜕,尸祖将臣。”随后用大拇指向身后指了指,“我是说她,你们刚要猥亵的那个人。” “小子你!”将臣恶狠狠地走上来,揪住李重光的衣领,切齿地道,“不知道奴家要保持神秘感的么!” 尸祖,将臣。 四大阎君瞬间石化,如遭雷劈。 玄冥教自上至下,阎君只排在无常和教众之上。 平日里,能与教主冥帝有上一面之缘都算恩赐,更何况是创派宗师之一的尸祖将臣? 而且,刚刚还出言不逊,猥亵了她! 这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重光甩开将臣的手,严正声明:“尸姐,是你先开始的啊!好端端地报我名号干什么?” “那是为你好,身怀绝技,竟还收敛杀心。这世道怎能不杀伐果断?你啊,这泛滥的善心,迟早害了你!” “嗯嗯好行行行,尸姐,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想做个好人。” “你!” ...... 四位阎君大气都不敢喘,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愣在原地,观摩着二人的“打情骂俏”。 这不良人怎么和尸祖关系如此亲昵? 这不合理啊,玄冥教和不良人可是死敌啊! ...... “反正我不杀,要杀你杀。” 李重光把未出鞘的刀直接插在地上,傲娇地抬起头,看向某个远离将臣的方向。 “好好好,好小子,朱友珪找上门来,看你死的难看。” “那好啊,他要杀我,我就摆烂,你自己赚钱去!” “你......”将臣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见讨不到便宜,立刻将怒火转向四个阎君,“你们四个!” “在!”四人立刻应道。 “你们打算,在老娘面前,站到什么时候!?” 四人闻言,急忙跪倒,不断嚷嚷着“恕罪”、“饶命”。 “你们,见过老娘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老娘,好看吗?” “好看好看!” 接话的是高瘦和高壮两个憨憨,蒋崇德、连同受伤的蒋元信,失望地白了一眼,然后捂脸沉默。 怎么会有这种猪队友? 将臣笑得十分狰狞,但出乎意料的没做任何举动,反倒对蒋崇德道:“阎君里我只知道蒋仁杰,但他不在,所以你是这里管事的?” 蒋崇德头也不敢抬地道:“是,是,谢尸祖不杀之恩,有事尸祖请吩咐,属下定当......” “行了行了行了,别整这套。凭你们几个的智商,料也帮不上什么。” “是是是,尸祖说得对。呃,属下们来此,本是接冥帝命令,前去截获不良旗,适才之事,纯属误会,请尸祖......” 将臣微微侧目,追问道:“不良旗之事,细说。” 蒋崇德不敢怠慢,急忙道:“是,是。庐州附近出现不良人残党,据悉携带不良旗。通文馆与幻音坊都已出动,冥帝派遣我们兄弟前去夺回......” “冥帝要不良旗作甚?”将臣琢磨地道。 “这......属下不知。” “蠢货。”将臣骂到,“你,抬起头来。” 蒋崇德战战兢兢地抬头,发觉尸祖拇指与食指搓了搓,又迅速缩了回去。 “既然知道了老娘的身份,没点表示?” 意图很明显,她在索要钱财。 不成想,蒋崇德的脸色更难看了,声线都抖了起来:“禀、禀尸祖,冥帝说,他说,若遇到尸祖你索要银两,呃......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此话用尽了蒋崇德所有的力气,废了半天劲才胆敢说出口。 将臣的脸色同样难看,沉声骂道:“好你个朱友珪,居然这么小气!” 她知道,从这几人身上也得不到更多了,不耐烦地道:“滚滚滚,看着都烦。哦对,马留下!”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蒋崇德等人自不敢多言,赶紧搀扶受伤的蒋元信,连滚带爬地撤离。 留下的几匹骏马,目光短暂跟随逃走的几人,又无事般继续继续啃食地上的青草。 “唉,玄冥教真是越来越没品了,幸好当初走得早呢。”将臣看了眼指甲,发现似乎缺了一块,不悦地道,“走了,取钱去。” “尸姐,你该不会是要去庐州吧?” 李重光当然知道将臣在想什么。 庐州方向,通文馆与幻音坊火拼,死伤在所难免,《招财进宝》中不乏这两派的人物,有很大概率能捡个漏。 将臣微微一笑,眼中冒光:“有悟性。” 第八章 赵家村 “不良人。” “暗。” 李重光端详着巴掌大的令牌,竟是玉石材质,不禁贫嘴道:“尸姐,这玩意儿你竟没拿去卖钱?” 唐代玉佩,雕工精细,李重光认为这玩意儿价值不菲。 将臣白了他一眼,嗤笑其有眼无珠,道:“单一块玉佩价值不过几十两,更不用说这是不良人的证明,有没有人敢收还要打个问号。” “但若用这块牌子证明你的身份,却能换得三千两。孰轻孰重,不用多说了吧?” 天暗星在《招财进宝》中明码标价三千两,将臣也坦言过,若没救活就去换赏金,原来领钱流程不止需要人头。 虽然时代不同,但花钱容易赚钱难的道理,貌似不曾改变。 李重光点头表示理解,稍作纠结还是收回腰间。 至少它挺好看的。 所谓正想走路就有人送鞋,四大憨憨阎君这么一折腾,刚刚出山,就收获了坐骑。 还是四匹。 小雪不会骑乘,于是与李重光同驾一匹,这样还多出两匹,可拿去换钱。 依照将臣的说法,这几匹马的品相,单匹可卖到九千文上下。改道庐州,到时卖掉两匹,也算救急了。 踏马而行,效率上自然有了很大的提升,如此去往庐州,不出一日便可抵达。 李重光本想马不停蹄,这样入了庐州城,卖了马,就能择一客栈开间房,好好吃上一顿补一补。 无奈的是,骑马实在废腿废屁股,李重光的身体熬得住,精神力却熬不住了。 一路走走停停,天色将晚时,不过将将走到一半。 幸运的是,不远处恰好有一村落,从地界石碑上的题字来看,这村子叫“赵家村”。 “尸姐,要不咱们先进村子里歇息一阵子吧,看样子,就要下雨了。” 李重光指了指天空,此时已乌云密布,雷声隆隆,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将臣道:“你倒是毛病挺多,神功护体,淋雨又不会生病。” 李重光嬉笑着“驾”的一声,调转方向,向村子进发。 野鸦飞落,匿迹于村中某处,直至走近了,李重光才察觉到异样。 赵家村不小,粗略一看,应有人家十几处,可全村死气沉沉,安静得像无人区。 碎裂的门窗木片随处可见,旮旯处甚至堆放着几具被草席盖住的尸骸,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腥臭,此地俨然经历过一场浩劫。 “这......” 李重光怅然若失,将臣却见怪不怪。 “那些人死了有几日了。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不必惊讶,你刚刚放过的人,没准就是罪魁祸首。” “是他们干的?”李重光顿时生出些许懊恼。 “你死脑筋呀,奴家就是打个比方。不是玄冥教,还有其他势力,甚至可能是吴王手下的士兵。” “吴王?这不该吧,此地不是他的封地么?” 李重光不能理解。 将臣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养不活手下的将士,你猜他们会不会反了吴王?” 李重光闷声不言,立时也捋顺了其中关系。 这年头,农民参军,本就为了混口饭吃,若还不能吃上一顿饱饭,谁还认你这王那王的? 吱呀一声异响,在压抑的空气中显得尤为刺耳。 李重光分明注意到了,声源来自不远处的一户,刚刚有人关上了房门。 他没看到的是,将臣脸上,隐隐露出一抹冷笑。 看来或是村中唯一的活口了。 轰隆! 一声闷雷,黄豆大的雨点猛洒下来,只片刻便将三人淋了个透心凉。 将臣道:“你带着小姑娘在此借宿吧,奴家先去把马当了。” “不用急吧?” “那户人家还有活人,你去交涉一下,就说迟点会给他们些报酬。进去烤烤火,你扛得住,小姑娘可不行。若身子病坏了,卖不得好价钱。” 将臣不由分说,猛甩缰绳,牵着另两匹马,扬长而去。 这个时节,雨水格外寒冷,李重光本想找个空屋,但考虑到小雪,还是走向刚才那户人家,下马叩响房门。 咚咚咚...... “有人在吗?我们路过,想借个方便。” 咚咚咚...... 房门紧闭,李重光强调道:“我们就是普通旅人,帮帮忙。” 小雪噗嗤一笑,提醒道:“大哥哥,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们像坏人了。” 李重光一愣,好像是这个道理。 “随便找个屋子将就一下吧,小雪没那么娇气。” 小雪也已浑身湿透,水珠顺着头发和脸颊,连成了线。 李重光本就没有上强的想法,看此户应是被吓坏了,恐不可能施以援手,只得应允:“好吧。” 二人刚要转身,木门却又开了,一个半人高的男孩探出脑袋。 “避雨吗?进来吧。” 李重光与小雪对看一眼,喜出望外地进了屋。 屋内有个院子,隔着院子只有两座建筑,矮些的是住宅,高些的是一座碾坊。 住宅门前屋檐下,一白发老婆婆坐在石阶上,目光冰冷地看着李、雪二人。 李重光向她挥了挥手以示友好,但对方态度十分冷漠,让他颇感尴尬。 “小朋友,那位是?” “哦,她是我阿婆,耳朵坏了,不会听,不会说。” 李重光本想向她说明来意,听孩童这么一说,只得作罢,改对男孩道:“小朋友,我们只是借个地方想避雨。” “你看,能不能跟你阿婆说明一下,我看她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们。” “我叫二牛。”男孩指着碾坊,“那里可以避雨。” 二牛看李重光尚有顾虑的样子,宽慰道:“这位大哥,你不用在意阿婆。家里没有大人了,所以我说的话算数。” 李重光不免多看了这孩童两眼,也不知经历了什么,让这么一小子成熟得令人心疼。 小雪倒直接问了出来:“弟弟,你们这发生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官兵呗。抢钱抢粮,男人拖去充军,女人抓去当官妓,都不行的就杀了。如你所见,就剩我和阿婆了。” 二牛抱起一捆干柴,看了眼小雪道:“走,我带你们过去。天还挺冷的,不趁早烤烤火可不行。” 行至碾坊,李重光又回看了那聋哑老太一眼,她恰好起身,走起路来一坡一坡的,应是右腿有疾。 “二牛,你家阿婆的腿......” 二牛头也不回,将干柴送进屋内,道:“没什么,能保命都不错了。” 李重光赔笑地点点头,眼下也不适合再多口舌了。 “柴火给你们堆好了,火会生吧?我再去寻两身衣服给你们。” 二牛话音刚落,人就离开,去寻衣服去了。 “这小孩挺干练的。” 李重光不禁称赞。 “是啊,活在这世上,总要有点过人之处,不是么?” 交谈间,小雪熟练地生起了火。 恍惚之间,李重光意识到,在场几人中,似乎就属自己最缺乏生存常识。 也不知小说里提到的那些穿越者怎么做的,穿越到异世界,好像完全不会遇到困难一样。 为缓解自我精神内耗,李重光转身出到门外,道:“小雪,那个......你先把衣服拧干吧,别冻感冒了,我在门口守着。” 也不顾小雪说什么,李重光果断关上碾坊房门。 “玛德,我的过人之处是啥?能打?” 天色昏暗,他没注意到碾坊门前还有一道沟,左脚跨出一步,正好踏在沟中。 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倒,身体又是一次应激反应,竟凌空翻身,硬生生稳住了。 李重光定了定神,自语道:“唔,是了,就是能打。” 他靠着门坐下,此时大雨倾盆,四下水气蒙蒙,听得屋内一连串水滴坠地的声响,应是小雪正在绞干衣服。 坡脚婆婆已经进了屋,二牛进出数次,手中捧着个簸箕,也不知在忙碌着什么。 其中有一次出来,就将两套衣物送了过来,果然是个说到做到的好孩子。 李重光想着,这个世道好像也没将臣说得那么不堪,例如这二牛就挺热心肠的。 “人之初,性本善么。” 李重光自顾自笑了笑。 得益于大雨,空气中的腐败气味暂时消去,久违的土腥味夹杂着青草的芳香。 这一瞬,一座土墙,竟隔开了人间地狱。 嗅着这陌生的人间烟火,李重光看着水洼中的水花,渐渐出了神。 “等续上命,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安家应也不错。” “良田几亩,木屋数间,唐诗的风头是赶不上了,宋朝不是还没开始么,或许能挣个五代词仙的名头。” “琴棋书画都要好好研习研习,上辈子光顾着‘收到’了,现在这一身通天本领,总不会再被谁欺压了吧?” 李重光想到了财迷将臣,不觉又是一笑。 “尸姐不算万恶资本家,她属良人。” “说起来,那紫金山上的屋子挺好的,烧了怪可惜的......” 直到肩头被人拍了下,李重光终于梦醒。 回身看去,借由雨水冲刷,少女脸上的污渍已冲洗干净,全没有先前被囚禁的狼狈。 她换上了合身的衣服,虽是寻常麻布材质,却恰如其分地修饰了身形。 小雪在李重光身旁坐下,嫣然一笑,柳叶眉下,眸中似有星辰。 “大哥哥,你在想什么?” 第九章 已在人间 “我......我就是胡思乱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李重光掩饰地说道。 “你不用换下衣服吗?看,还在滴水呢。” 李重光愣了一下,自始至终,他不仅没有觉得冷,甚至还反常地觉得舒适。 猜测之下,可能因为九幽玄天神功的内力至阴,所以如此。 “啊,不用,其实我感觉还好。” 小雪点点头,应道:“也是。李大哥你身手了得,又习得神功,这点风寒自然算不上什么了。” 李重光连连点头,总觉得这丫头在暗示些什么,但她没有明说,妄加猜测可不好。 “你有没有想过报仇?” 小雪突如其来的一句让他有点懵。 “没有......”李重光觉得不妥,又转言道,“又有点想。呃,怕打不过,白送人头。” “为何?他造反害了皇上,还差点要了你的命,你不恨他?” 小雪虽是笑着,但语气却异常认真,显然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李重光整理了一番思路,实际上,他也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恨嘛,有一点吧。” 这句实则是欲盖弥彰之言。 李重光魂穿而来,若不是原主被冥帝重伤,哪有机会被将臣拾走? 总体看来,这件事上,冥帝朱友珪功大于过。 “但是你想过吗,就算没有朱温、朱友珪,会不会还有王友珪、李友珪之流?”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唐国运至此,恐怕才是病根所在吧。” “作为不良人,我已经尽到了义务,战至最后一刻。如今大唐皇帝也不在了,我还有较劲的必要吗?报了仇,然后呢?” 小雪认真听着,眉心从紧锁到展开,最终舒了一口气。 “李大哥,你是个豁达的人。” 李重光双手抱着后脑,身体向后仰了仰,半开玩笑地道:“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天下之大远超你的想象,找一僻静的地方容身,要比你想的更容易。” “天下大事,管得了,就管管,管不了就算了。人生短短数十载,作爱做的事才重要,你觉得呢?” 古人不是总说: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所嘛。其实光亚欧大陆就那么大了,更不用说还有美洲非洲。 当然,这种事情和一个小姑娘是说不通的,李重光点到即止。 小雪若有所思,托着下巴看着脚尖。 良久,她开口道:“既然这样,李大哥,我不想去幻音坊。” 李重光径直回道:“总不可能去通文馆或者玄冥教吧。” 小雪抿了抿嘴唇,颔首道:“你不是说,找个僻静的地方,很容易么......” 李重光听明白了,合着这小丫头在聊私奔的事情呢。 虽然小雪未来必成大器,但从苟道出发考量,将臣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他酝酿了一下,认真地道:“小雪,你也知道我只能活半年,一转眼就没了......” “半年就半年,你是不是怕尸祖?”小雪负气地侧过脸去,“我爹是不良人,你也是不良人。李大哥,我已经没有家人了,这么说,够明白吗?” 不是,古代女子也会pua?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李重光如鲠在喉。想起一刻钟前还自诩“能打”,这场合,能打有个屁用啊。 恰逢二牛拎着一篮子赶来,对二人道:“饿了吧,家里粮不多,喝点粥吧。” 二牛察觉到小雪神色不对,试探道:“姐姐,衣服不合身吗?” 小雪不吭声地转过身去。 李重光拍了拍二牛的肩膀,摇头示意不要多问。 二牛懂事地进屋,将米粥和碗筷摆放好,又点好蜡烛,这才回到李重光身边。 “大哥,带姐姐进屋去吧。天凉,趁热。” 李重光点点头,郑重地道:“多谢小兄弟。” 待二牛走远,李重光这才走到小雪身边,抚着她的背道:“小雪,先吃饭吧。” 小雪余怒未消,抖了一下肩膀,甩开了李重光的手。 李重光换了个说法,道:“这样,等我治好了伤,我就去幻音坊接你,你看可好?” 这一句果然奏效。 小雪期许地看过来,道:“当真?” “那是自然,你我也算生死之交了,对不对?” 李重光握拳锤了锤胸口,自觉此时的神情可能有些油腻。 尽管和事实有所偏差,但这种话对纯情女孩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小雪终于转悲为喜,张罗着进屋开饭。 烛光照亮了碾坊里的空间,木桌被草垛围在中间,竟有些温馨的感觉。 也不知这蜡烛是怎么做的,竟然有一股淡香,似有安神的功效。 “又是清汤寡水。唉,等......”李重光刚想说,等尸姐卖了马,一定要去城里搓一顿,但念及对面前少女的负面影响,改口道,“等到了庐州,一定要吃点荤了。” 小雪道:“知足吧。人家被屠了村,现在不仅让我们避雨,还提供了食物,已经很不错了。你看这粥如此黏稠,证明人家是倾囊相助的。” “是啊......” 李重光认可地应了一声,喝下一口后,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兵荒马乱的年代,一座被洗劫过的村落,仅剩下一个老人和一孩童的人家。 这粥厚实得都能插住筷子了,他们应该很富足吗? “小雪,等等,不对劲啊!” 小雪放下粥碗,惑道:“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粥中米,太多了些?” 李重光说不清楚,只觉得这不合常理。此时回想那个孩童的身型,四肢匀称,皮肤紧致,与他农家孩童的身份颇为不符。 他急忙起身,举起烛台四下查勘。在一垛草垛下,竟发现了一只沾有血迹的绣花丝绢。 从血迹的颜色来看,应是这两日刚刚落下的。 “小雪,不要吃了,一定有问题!” 李重光急忙起身,却发现小雪已经伏在了桌案上,不及两步,他的视线也出现了重影。 “糟糕,有毒!” 毒性蔓延得很快,李重光只觉得脑袋异常沉重,甚至开始出现幻听。 恍惚间,二牛的脸出现在眼前,咯咯笑着,因阴谋得逞而幸灾乐祸。 “玛德,老子中天位的修为,能被你一熊孩子给坑了?” 李重光胸中顿生怒意,双手合在身前,运使法诀。 九幽有玄天,上玄下九幽! 视野迅速被一片猩红吞没,无奈天旋地转的感觉并没有缓解。 无法可施之下,李重光只得朝门窗的方向猛击。 咔嚓一声巨响,木门已被打碎。 他本想冲入雨中,借助雨水,设法祛毒,无奈腿脚发软,身子一歪,结结实实撞在一块草垛上。 紧接着,双眼一黑。 一直以来的条件反射,这次没再出现。 李重光只知道身体正在下坠。 将臣的话,这就一语成谶了? 第十章 囚徒 李重光猜测,所中之毒应是一种烈性迷药,以至于从高处坠落竟没感觉到丝毫痛楚。 原先的洞口已自动合上,也不知是因为光线过暗,还是已扛不住药性,他无法看清当下所处的环境。 耳畔朦朦胧胧的,像是蜂鸣的声音没在水中,隐约之中,听得有人在说话,只是听不清所言内容。 李重光猛烈摇头,费了不少力,这才辨出,那人应是在说:“以真气运转周天”。 他踉跄中摸到一处墙壁,此时手指发麻,触感极为柔软。他艰难地倚着墙坐下,再度运转九幽玄天神功,行周天运气之法。 真气在体内沿任、督二脉循环一周,此为一小周天。 下册《请再爱我一次功》中曾提到,此功法提升修为时,需逆行周天运气法,此乃凝练至阴真气的基本法门。 李重光不确定此时应正行或逆行,于是各行使一遍。 正行法门时,昏沉之感便停止了加重,尝试逆行之时,待真气运转时任督交汇处,随着一声闷响,混沌浊气明显减弱了不少,耳目也清明许多。 李重光眯着眼睛,将将看清了眼下的处境。 此处为一地窖,四周皆为土墙,高度约莫两个成年男子,其中一道墙壁高处,开着一个碗口大的方块窗,应是唯一的光照来源。 借着微弱的火光,李重光看到窗口下方隐约有一道人影,应是刚才出言指点之人。 “多谢。” 再一定神,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此人是一女子,身形婀娜,却以一种羞耻的姿势被悬在半空。手腕双膝皆被拷住,双臂交错举过头顶,双腿被迫分开悬在体侧。 “抱歉,失礼。” 李重光下意识地扭头回避,只觉得道心震荡,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药物作用下,意志力急剧下降,大有把持不住的苗头。 “少侠见笑了。听你中气不稳,还是再行运气,将余毒完全祛除了为好。” 李重光不禁暗骂这下药手段真是下三滥,竟想叫一正人君子变无耻淫贼? 当即又行使一个小周天,又清醒了许多,这才扼下情欲。 他向被缚住女人的方向拱手以示感谢,觉得道心又有晃动,便又撇过头去。 “多谢姑娘,啧,一不小心,着了熊孩子的道了。” “这才片刻,你竟能逼退药性?看来少侠道行颇高。”女人颇感惊讶,声音低柔如耳语,颇有靡靡之音的味道。 李重光听这女人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加之奇奇怪怪的捆绑造型,笃定事发有因,于是试探道:“莫非姑娘也是中了毒了,所以被囚于此?” “少侠猜得不错。” “奴家妙成天,数日前途径此地,见屋主被兵痞欺压,动了恻隐之心,不曾想竟是被欺了。” “那装聋作哑的老太极善用毒,奴家一个不慎,便着了道。” 女声虽然绵软,但愤懑之意激昂,恰如此时的李重光,心中亦生起难以遏制的怒火。 残疾老太加之贫困孤儿,多么激发同情心的组合!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实人才是最终的受害者。 李重光骂道:“贼老太装的真像!”转念一想,多了个心眼,“姑娘,你既然知道祛毒之法,为何不自行解毒呢?” 妙成天道:“少侠疑的是。奴家本也想以此法解毒,无奈修为有限,进程颇为缓慢。过程中被发现,于是被下了蛇蛊,封了多处穴位,再无法运功了。” “这样啊......”李重光发现她裸露在外的脚踝处确有一道伤口,已呈紫黑淤青,应是中毒所致,“你稍等,我先把你放下来。” 妙成天提醒道:“不急。少侠还是再行使一个大周天,确保体内没有余毒更为稳妥。” 李重光自知确如其言,体内尚有余毒未消,但感官已恢复了七七八八。 况且此女这般造型影响过大,不知会不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调整一番先后顺序,有助于集中精力。 “姑娘多虑了,不先把你放下来,我容易分心。” 妙成天自嘲地笑了笑,道:“此老妇多半就是大名鼎鼎的‘蛇夫人’,虽然武功平平,但毒术、蛊术精湛,若不将毒清理干净,毒性又会迅速扩散,不可小觑。” “竟有这么厉害?”李重光讶道。 妙成天补充道:“运转大周天期间不可中断,否则毒性倒行,无论运使多少次小周天,都无法根除。” 无限繁殖可还行? 李重光不禁叫骂:“靠,还真是个毒妇!” 说到这里,忽听得马蹄声音,十余骑向此地狂奔而来,停在了不远处。 又听得一老妇的声音响起,竟是与来者交谈,言语中还颇有恭敬之意,李重光心知很可能是幕后主使来了,赶紧靠墙而坐,运功祛毒。 交谈二人越走越近,李重光得以听清他们对话的内容。 “朱大人,请看,人在这里。” 楼板传出沙沙沙的声响,应是搬动什么造成的。 “蛇夫人,这女娃娃分明只是个流民,你不会是在逗本将吧?”粗狂男声似颇为不满。 蛇夫人苍老的声音响起:“朱大人,你有所不知。与这小妮子同行的还有两人,其中一人去了庐州,另一人修为极高,且有不良人腰牌,定是不良人余孽。” “哦?不良人?你这老东西挺会编故事。不良帅匿迹多年,不良人组织早就解散了,就连皇帝老儿身边的残党都已被朱友珪杀了个干净,你当本将什么都不知道?” 蛇夫人丝毫不慌,缓声道:“可老身却听说,那边......似乎对不良人的情报很感兴趣,大人竟说他们绝迹?真是难为老身了。” 朱姓男子沉默了片刻,随后大笑道:“哈哈哈......蛇夫人不愧是老前辈,消息果然灵通。本将不过开个玩笑,蛇老勿要见怪。” “当然,当然。” “那人在哪里?” “中了老身的迷毒,摔入地下囚牢了。对了,老身还为大人准备了一份惊喜,不知幻音坊的九天圣姬,大人可中意否?” 李重光心说:妙成天竟是幻音坊的人?而下套之人,他们不仅知道幻音坊,还知道不良人,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啊......哼哼哼哼,蛇老有心了。”朱姓男子发出一阵闷笑,“却别说,这小丫头倒也水嫩,就是年纪小了些,和幻音坊的圣姬相比,肯定逊色不少,也罢,就送给那位李门主了吧。” “对了,蛇老,你说那个不良人修为极高,又与美人关在一处,不会中途‘诈尸’,扰了本将的兴致吧。” “大人多虑了,老身制的毒无色无味,不休不止,不仅无药可解,随着时间的增长,还会消磨中毒者的修为。否则,老身区区中星位巅峰的修为,又怎配闻名天下?” “哈哈哈,说的是,不愧‘中原江湖,最毒蛇妇’。那就请蛇老引路,本将先解解乏。吴王那边,会去为你请赏的。” “多谢大人了,这边请。” 随着一阵震动,地窖顶层豁然打开一道口子,一把长梯从上而下,缓缓落地。 李重光估摸着完成大周天尚需一刻钟,盘坐的姿势过于醒目,索性倚在墙边,装作昏倒状,继续运气。 木梯颤动,一身材健硕之人攀爬而下,刚至半身又停了下来,对上面道:“蛇老,本将的能耐你知道的,这次又带了些新玩意儿,一个时辰内,有事候着,别让任何人扰了老子。” 蛇夫人应道:“遵命。” 又下了两步,此人再度停住,强调道:“让他们都离远些,别特么偷听!” “遵命。” 第十一章 第一滴血 长梯被收了上去,暗门重新合上。 李重光这才得以窥见来者全貌。 此人肥头大耳,样貌甚是油腻。 他用携带下来的烛灯点亮了墙壁上的蜡烛,地窖被火光照亮。 李重光赶紧合上双眼,本还担心他会过来查看一番,不曾想竟是多虑了。 油腻男人只瞥了李重光一眼,便开始绕着妙成天转圈,嘴巴啧啧作响,后又鼓掌道:“好,好。如此尤物,天下几何?” 被极致灼热的邪恶目光注视,妙成天觉得非常不适,被困的姿势非常尴尬,又无力挣脱,只得撇过脸去。 油腻男人甚为满意,一边从包袱中取出诸多物件,逐一摆放在一旁的桌面上,一边自说自话。 “早就听闻幻音坊九天圣姬属人间极品,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也不知小娘子是哪一位圣姬?” 妙成天自然不答,男人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不愿说也无妨,待一会小娘子欲罢不能,自然就愿意说了,你看,这都是本将精心准备的小玩意儿。” 李重光微微眯开一条缝,此人口中所说的“小玩意儿”,原是各种造型的玩具!用处自不必多言。 玛德油腻老贼果然恶心,不分什么时代都和蛆一样。 “本将乃泗州防御使、吴地第一猛将,朱延寿!小娘子跟了我,也不算失了身份。” “你看看这个。”朱延寿拿起一只瓷瓶晃了晃,“此乃合欢散,药效霸道异常,饮下后,定叫你原形毕露,欲罢不能,哈哈哈......” 妙成天“呸”地啐了口唾沫,骂道:“下作。” 朱延寿反而笑道:“骂得好。不过小娘子,你,是逃不掉的。” 他解开腰带,褪去上衣,肥硕的肚子失去束缚,竟又突出了些,胸脯肥肉随着走动,不住地晃动起来。 妙成天不知李重光何时能完成祛毒,也不知他会不会出手相救,终究心生惧意,忍不住地向他投去求援的目光。 “小娘子,他中毒了,蛇夫人的毒。你不会指望一个醉汉来拯救你吧?还是说,你喜欢醉汉?” 朱延寿拍着肚皮,款步到妙成天身旁,贴着她的腰肢,深深嗅了一口。 “嗯,本将也可当个醉汉,稍后与你同饮合欢散,然后再来拯救你,如何?” 妙成天冷笑一声,道:“这便是你的手段,靠这些‘玩意儿’?” “性子真是泼辣,看来需要好好调教一番了。” 朱延寿脸上略过一丝不悦,扬手对她的臀部猛击了一下。妙成天登时摇晃着旋转起来,不禁失声“啊”的一声。 这一声让朱延寿更为兴奋,连连大笑,颇似猪叫。 兴致上来,他又连续击打了同一位置数下,期待再度听见那个声音,不曾想妙成天却咬紧了牙关,再没吭一声。 没有得到想要的,朱延寿自然不会罢休,又狠狠捏住她的小腿,不待她身形稳住,对着裸露的脚底就凑了上去。 “小娘子,让本将尝尝你的味道!” “今夜先寻欢,后成礼,入将府做妾,本将定日日临幸你,可好?” 妙成天受毒蛊所限,自知无力反抗,也不顾对方还会做出什么,笑道:“好啊,日日临幸。但就凭你,有这能耐么?” 朱延寿颤了一下,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意僵硬了许多,冷冷地道:“莫要嘴硬,现在就让你试试本将的能耐!” 话未说完,他便从桌上拿起一柄柱状物品,还未动身,却又听得妙成天讥道。 “我便说了,你的能耐不过如此。就这,还想让老娘欲罢不能?怕是痴人说梦吧!” “你说什么?” 朱延寿怒目圆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物品,恼羞成怒,将圆柱一把折断,改拿起药瓶,拽掉瓶塞,直冲妙成天。 他粗鲁地捏住妙成天的脸,迫使其张开嘴巴,将瓶中药物尽数倒入口中。 剧烈的抗拒之下,妙成天被呛得咳嗽不断。 “禽兽!咳咳......” 妙成天叫骂着,但药生效极快,刚刚饮下,便觉得体内生起一顿燥热,呼吸都变得急促。 朱延寿道:“呵,幻音坊圣姬又如何,与教坊司的官妓又有何异?立个牌坊便自视高雅了?” “哪怕是你们那高高在上的女帝,不过也是李茂贞胯下的一条狗!” 女帝乃幻音坊首座,深得其门人尊重,听朱延寿如此说话,妙成天当即怒斥道:“住口,无耻恶徒,女帝的名号,你.....呼、呼......不配提!” 药力急速蔓延,妙成天的叫骂显得十分绵软。 “小娘子,你的舌头打架了。” 眼见发挥了药效,朱延寿急吼吼地上嘴,妙成天竭仅剩的气力抗拒,狠狠下口。 “啊”的一声惨叫,朱延寿一把推开妙成天,捂着嘴巴踉跄地后退。鲜血沿着指缝汩汩溢出,原来是舌头被咬断了半截。 “小贱人!” 妙成天已经全无气力,脸也因药力烧得通红,冷笑了两声,道:“你说......什么,老娘......听不见!” 锵! 朱延寿抽出佩剑,剑头对准妙成天两腿之间,脸上喜怒交加,捂着嘴道:“你说,从这边穿进去,会从哪里出来?” 妙成天笑而不言,身体瘫软着,全凭铁链悬着,心中死意横生。 是啊,本就是陌路人,他又没有义务出手相救...... 她的脑袋向后仰着,眼角余光最后投向李重光的方向—— 那个男人......不见了!? 阴风四起,幽冥般的黑雾不知从何处而来,剑光一闪,朱延寿只觉得手腕被什么撞了一下。 随着数声金属断裂的声音响起,连接着天花板的铁链尽数断裂,李重光鬼魅般出现,妙成天稳稳落入他的怀中。 “忘了这边还有个喘气的了?老兄,你快把我恶心死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朱延寿尚未从惊讶中缓过来,裆下的痛感又蔓延开来。 他低下肥硕的脑袋查看,但视线被肚皮遮挡,只看得更低处,血柱飞溅! “你,你!” 朱延寿慌乱地左顾右盼,终于被迫承认,面前这个男人就是刚才墙边的那人。 那个不良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的毒无人能解!” 像口中含着东西般的发音颇具喜感,李重光面如寒霜,通体散发出幽冥鬼气,冷笑道:“看来她的骗术果真厉害,连自己人都骗。” 朱延寿想逃,但二弟的亡命带来的剧痛,加之李重光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让他寸步难行。 “我本不想杀人。” 李重光单手扶住妙成天,用腾出的另一只手,掐在了朱延寿的脖子上。 “朱延寿,对吧?” “你是第一个。” 朱延寿生命最后一刻所见,是那个男人被血色染红的双眼。 一瞬间,鬼哭狼嚎,黑烟四起,壮硕的身体被鬼气吞没,最终化为虚无,随着烟尘散去。 第十二章 坚如磐石 除了地上的一摊血迹,朱延寿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李重光收了招,胸中怒意尽数散去,却听得耳边的喘息声愈发急促。 他急忙查看怀中女子情况,只见她额头遍布汗珠,眼神时而清醒时而迷离,双唇微颤,面色绯红。 “妙姑娘,你还好吧?” “药、药性......太烈,我、我快、顶不住了......” 地窖中仅有一张长桌,李重光将她扶到桌边,以手臂扫掉桌上的秽物,又将妙成天抱起,想要助她躺下。 不及所料,妙成天的双臂已环在他的脖颈上,双唇几乎贴了上来。 她晃了晃脑袋,艰难地道:“内力全失,我、我......压不住、药性......” 看得出她竭力想要自控,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克制了嘴巴,手又开始乱动,停下了手,腿又蹭了上去。 “妙姑娘,你再坚持一会,我去去就回!” 李重光想要将妙成天放下,可她却如蛇绕体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紧紧缠在身上。 李重光一时间为难至极,小雪还未脱险,本想要先去把人救下,再设法救治,这般状况,根本无法脱身。 念及朱延寿曾吩咐蛇夫人等人“静候一时辰”,现在将将过去一刻钟左右,他只得安慰自己,这段时间内小雪应无碍,就先设法帮她恢复理智吧。 “妙姑娘,我该如何帮你?” “嗯啊......你、你说什么?” 妙成天的眼神已彻底迷离,衣衫亦被她自行扯开,锁骨之下,一片雪白,春光已露出不少。 李重光还想再问,却觉得脖颈处一阵湿滑的感觉,显然她已无法正常沟通了。 妙成天本就生得一副好容貌,朱唇泪痣,颇显成熟韵味,加之幽幽体香和极具诱惑的动作,李重光感觉一阵瘙痒直逼小腹,后背像触电一般骤然颤了一下。 李重光接连呼吸数口,暗暗叫苦:“这特么也太考验我的定性了吧!” 可他不会医术,手边甚至连清水都没有,这又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干了她或者干死她吧! 李重光强压膨胀的血脉,在就要放飞自我的关键时刻,想起她刚刚提到的细节—— 内力全失,压制不住药性。 “因为内力全失,所以压制不住药性。按照这个逻辑的话,若能助她恢复内力,应能解决了吧!” 失去内力是蛊毒所致,所以只要设法压制住蛊毒,应该就能成了。 可如何做呢? 李重光顶着巨大压力,仔细端详她的身体。 胸口处插有两枚银针,脚踝处有一道尚未愈合的蛇咬伤。 “银针封穴?” 不及多想,李重光果断拔掉两枚银针,不料这一举动竟又激起一道呻吟,她的攻势变得更猛烈了。 “呼......恢复了些力道,看来这一步没做错。” 李重光还需设法触碰到她的脚踝,眼下通过寻常方法自然无法做到,索性把心一横,将她扑倒在地。 “妙姑娘,得罪了,我也是为了你好!” 随着背部接触到地面,有了着力点,妙成天更为奔放,开始撕扯外衣,好在手腕上挂着铁链,不慎缠绕,一时无法继续死亡缠绕。 李重光借着这个机会,翻身跨坐在其身上,想要按住她的双腿。 可妙成天的动作非常激烈,不仅腿部连连蹬踏,手也开始扯起了他的裤腰带。 无奈,李重光只得伏下身去,以躯干压制住她被咬的那条腿,对准伤口,猛吸一口。 好在裤腰带勒得紧,否则失了这层底线,岂不是破功了? 但她的攻势还在继续,一边继续扯着,一边乱摸起来,叫李重光气血上涌,几乎憋炸。 “也不知是何时中的毒,最好有用!” 李重光吸一口,吐一口,不断重复,他已想到了最坏后果,如若此法不成,就只能被迫硬解了。 也不知坚持了多久,妙成天的动作终于稍有舒缓,显然她的潜意识也在克制着。 又过了一会,她终于停止了动作。 终于得以喘息,李重光赶忙起身,与她拉开距离,原地绕圈的同时,不断扇风以期凉快一些。 “呼、呼......见笑了......” 妙成天终于开口,李重光喜出望外,却见她全身已然湿透,胸口起伏连连,觉得又是一顶,赶紧背过身去,尴尬地笑了笑。 李重光道:“你好些了?” 妙成天微微点头,虚弱地道:“蛊毒已入内息,少侠能否助奴家运气......否则,恐又要......” 她果然还未缓过劲来。 李重光点点头,心说原来小说里的桥段并非全是假的,真的有运气疗伤! 在李重光的帮助下,二人面对面盘坐。 “如何做?” 妙成天有些意外,这等修为,竟不会气疗之法? “你以掌心按在奴家胸口,以周天之法运气,感受到体外的气息,再去带动就好。” “一定要按在那里?”李重光颇感头大,本就热度未消,你这一出,岂不是挑战人类毅力极限么? 妙成天主动合上双眼:“不必多虑,只管全神贯注便是。” “失礼了。” 李重光也合上双眼,抬起双手,默念数次“无欲则刚”,终于按了下去。 有容,柔且潺。 “运气。” “哦,好的。” 正行周天运气之法,真气运转至掌心之时,果然察觉到一股靡靡之气! 就是它吧! 李重光尝试以气御气,尝试片刻,似乎摸到了窍门,能在运气循环中带出一小部分来。 可这样终究效率太低。 若试试用九幽玄天神功去带动,会不会有奇效? 李重光道:“妙姑娘,我试试另一种运气方法,你若感到不适就告诉我。” 妙成天“嗯”地应了一声。 九幽有玄天,上玄下九幽...... 如此行气,再次触碰到那股靡靡之气时,竟顺利地勾住一大截,猛地抽出。 李重光大喜,只美中不足的是,此法无法立刻将浊气排出,转而吸入自身体内。 看来之后还需再行大周天,这样才能彻底消除。 李重光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 妙成天不禁身形一抖,暗暗惊叹:他的内力竟如此阴冷霸道?! 又是一轮真气来袭,她只觉胸口又是一震,控制不住地“啊”了一声,柔声道:“轻、轻点......” “好、好。” 李重光减缓运气速度,数次调整下,终于控制在对方能够承受的范畴。 历经二十轮,他感受到她的内息逐渐恢复了气力,再一轮,她体内气息的循环已变得明显。 “你已能自行运功调息了吧?” “嗯,多谢相助。” 在得到肯定答案后,李重光收回双手,合掌于身前,自行运转,开始化解积累的浊气。 妙成天睁开双眼,只觉得耳清目明,蛊毒的影响已然降去许多。 再看面前男子,俊朗的脸庞竟有些似曾相识? 她的目光向下转移,注意到他腰间的玉牌,正是不良人的证明,如此联系,恍然想起在哪见过。 数日前,女帝自洛阳回到幻音坊,画下一幅画像。这幅画她凑巧见过,画中人正是此人。 当时妙成天曾询问过此人是谁,可惜女帝并未作答,只盯着画像看了许久。 侍奉女帝多年,她还从未见女帝如此在意一人,想来应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可那股至阴至寒、霸道异常的内力又是什么? 虽然媚药发作时影响了感官,但隐约记得他运功时激起无边黑气。 妙成天顿感惊悚。 莫非是九幽玄天神功? 若他真是不良人,怎么会使这种至阴至邪的功法?! 莫非此人与玄冥教有关? 她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试探地问道:“少侠看起来好生面善,还未请教名讳?” 李重光蹙眉闭目,淡淡地道:“我姓李。” “那奴家便称你为李公子好了。” “请便。” 他的声音很冷,妙成天愈发觉得他的身份存疑,便追问道:“不知李公子修的什么功法,竟如此霸道?” “我好恨啊我要杀了你功,或者请再爱我一次功,随你喜欢。” 李重光深知此功法的名声和带来的影响,自然不会道出那个名字。再者,这本就是将臣起的别名,如此作答也没问题。 妙成天:“......” 看来多虑了,不是九幽玄天神功就好。 她还欲在问,却察觉到李重光神情甚是凝重,想来应是运气疗伤造成的影响。 妙成天关切道:“李公子,你还好么?” 李重光的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意识中,那轮猩红之月又在冉冉降临,勉强应道:“我需要一点时间,将蛊毒化掉,你......” 话未说完,只觉得周身又被阴寒之气包裹,猛地睁眼,竟又置身无边湖泊之中。 红月再临,天地再度陷入一片血红。 不远处,身披薄纱的粉发女子款步靠近,身形数次腾挪,已至身前。 她掬水浇身,黑色薄纱皆贴在身上,曲线起伏,圆点若隐若现。 又是红色的双眸,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伸出纤纤玉手,搭在他的肩头,绕着他,缓缓转过一圈。 一阵电流闪过,李重光再度感到轻微的眩晕,开始变得无法思考。 她挽起一缕秀发,划过他的鼻尖,趁他未缓过神来,轻轻一吻,随后盈盈笑了起来。 “未行鱼水之事,是因为奴家么?” “憋着,很难受吧......” 第十三章 梦中人 已是第二次进入这片空间,这不是普通的梦境,显然是九幽玄天神功造成的影响。 李重光很清楚,这个女人虽然有着将臣一样的容貌,却不是真人。 尽管她的触感如此真实,以假乱真,终究只是梦中臆想。 梦魇?心魔? 李重光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你到底是谁?” 李重光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仍盘腿坐着,水位恰好漫及腰间。 她没有回答,嘴角浮现笑意,轻推他的肩膀,后者顺势倒下,平躺下来。 湖水淹没了一部分耳朵,潺潺水声和轻柔的拍打,让人很容易放松下来。 她凝视着他,身体向前挪,让李重光承受着她的体重,用双手来回抚摸他的胸膛。 虽然被激发了强烈的快感,李重光并不享受这种感觉,完全被掌控着,却又无可奈何。 这种不适,让他不至于沉沦。 “你为什么总会出现?” 她的食指轻点唇间:“嘘......” 她继续着动作,想要将他还未褪去的欲望全部拉扯出来,事实上,她也快要得逞了。 李重光的脑中电流交汇,不时激发出阵阵酥麻,他无法动弹,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像被鬼压床。 欲望带来的快感和未知带来的恐惧交错在一起,他意乱神迷,又胆战心惊。 “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面无表情,如蛇一般灵活地扭动身体,从他身上滑落,站起身来,一丝不挂地俯视着他。 她的声音触及心底。 “答案,有那么重要么?” “你方才杀人的时候,难道不是一时兴起么?” “合你心意,才最重要,你说呢?” 李重光愣住了。 方才那个猥琐下流的人,就是该死,亲手宰了他,太舒坦了。 是啊,没有约束的感觉,真的让人着迷。 “你......说得不错。” 她笑了,又是那种冷冷的笑,眼中满是戏谑。 微波粼粼,然后是清风拂过,远处有一道蒙蒙的声音,似谁在呼唤。 迷惑间,李重光有种被玩弄、被控制的感觉。 “你......在教唆我?!” 她背过身去,展示着丰腴的双股与修长的双腿,湖水没过脚面,只露出了自下向上延伸的线条。 “你不会满足的,很快,你会主动起来,即便不是今天......” 李重光道:“什么意思?” 麻痹感开始退散,他听得出,是谁在呼唤他的名字。这道声音愈发清晰,红月便逾远。 她的上半身对着他微侧着,打了个响指,湖水竟如潮水般开始褪去,她的身形也如烟散去。 “想奴家的时候,你会见到的。” “你知道怎么做......” 霎时,压制李重光全身的无形力量消失了,他赶紧坐起身来,视野又被黑暗包裹,再次睁开时,妙成天蹲坐在身前,惊容未定。 “李公子,你刚才似乎走火入魔,怎么叫也不理人,还在梦呓。” 走火入魔? 李重光不禁捏了把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说什么了?” 妙成天道:“含糊不清,只听出一句‘不是她’。” 李重光点点头,却发现她身上多了几处血迹,是不久前刚刚粘上的。 他心头一紧,向周围看去—— 不知何时,地上又多了几具甲士的尸体,暗门已被打开,木梯架在那里。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他们发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奴家只得应战,激斗之中,残党......逃走了,带走了小雪姑娘。” “什么!” 李重光匆忙起身,拾起佩刀,沿着梯子纵步而上,碾坊中已无人影,只有混乱的草垛与被遗落的杂物。 大雨倾盆,比原先更大了,地上的痕迹已被完全抹去。 “小雪!小雪!” 李重光大喊了几声,得到的回应,唯有马厩中马匹的低鸣。 不见了,被带走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蜂鸣声无限放大。 怎么会? “李公子!” 妙成天跟了上来,李重光赶紧问道:“多久?他们走了多久?” “不下三刻了。” 三刻,不算久,应还追得上。 李重光闷声就要冲向马厩,妙成天拽住他的胳膊,问道:“你要做什么?” “救人啊!” “那你知道他们往哪儿去了吗?” 李重光眼角抽了一下:“也许......吴王府?金陵,往金陵去了。” “不,不对。”李重光很快否定了自己。 朱延寿死了,他的甲士继续执行命令的可能性并非十成,而这些人中尚有地位的应是蛇夫人。 可朱延寿说过,会为她去给吴王请赏,这就说明在吴王那边,蛇夫人算不上什么人物。 还有就是,朱延寿似乎还说过,要给什么李门主送去。 “妙姑娘,你可知什么姓李的门主?”李重光问道。 妙成天答道:“通文馆有十字门主,确都是李姓。别的,倒不知道了......” 通文馆不是在晋地么? 李重光道:“吴地也有通文馆吗?” 妙成天沉思了片刻,摇头道:“未曾听说过。” 李重光半蹲下来:“莫非是往晋地去了?” 妙成天面色严肃,道:“若是送去了晋地,这可不好办了。” “此话怎讲?”李重光投去目光,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从吴地去往晋地,路线繁多,且通文馆有多处分馆,十位门主又处不同分馆,又怎知是给哪位门主送了去?” “而且通文馆实力雄厚,晋王李克用、圣主李嗣源更是当世顶尖的高手,上门要人很可能发生冲突,如此的话......” 闻言,李重光攥紧了拳头。 妙成天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啊李公子,都是因为奴家......” “我们先进屋吧,此事需从长计议。” 李重光拍了拍妙成天的肩膀以作宽慰,然后先行回到了碾坊里坐下。 他考虑的事情不止是怎么找回小雪,还有去而未返的将臣。这个时代通讯落后,贸然追了出去,最差情况,小雪没找到,将臣也丢了。 “几时了?” “约莫丑时。” 李重光顿生懊恼,果然是运功时陷入幻境所致。原以为只是一会,没想到竟沉沦其中数个时辰! 也正是因此,蛇夫人等才察觉到异常,发现头目被杀,又敌不过妙成天,这才遁逃。 李重光平静下来,对抱膝坐在对面的女子道:“此事怪不得你,妙姑娘,你不要往心里去。” 妙成天勉强挤出笑容,脸上苦意难消。 “你恢复得如何?” “幸得李公子相助,已恢复了七成功力。只是运功时......总觉得身子发寒。”妙成天揉着肩头,“过一阵子应无碍了。” 李重光点点头,思绪又回到了小雪身上。 这才刚刚下山,怎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不仅或直接或间接地接触到三大门派,甚至还被吴王手下阴了一波。 这世道是怎么回事,当真如此混乱...... 一道惊雷闪过脑海,李重光突然意识到什么。 早些时候为何改道庐州?因为通文馆和幻音坊可能在此发生冲突,至于他们冲突的原因——不良旗。 妙成天是幻音坊的人,来此地多半也是为此。 而蛇夫人设法困住了她,难道仅仅为了给上面供个女人?这帮人为王为将的,如此大动干戈,不可能仅仅为了裆下几两肉。 再者,朱延寿多半与通文馆有联系,如此,这处陷阱的根本目标,其实是幻音坊和玄冥教! 李重光反复推敲,觉得这个思路并无问题,脸色沉了下来,道:“你们要不良旗做什么?” 妙成天一怔,看了他一眼,又转看向二人中间的地面。 她确实是奉命来夺不良旗的,李重光又是不良人,在这个层面上,二人站在对立面。但女帝为何要这旗,她却不知。 “李公子,奴家只是奉命行事,至于目的,奴家不知......” 李重光“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妙成天不知其喜怒,解释地道:“李公子,奴家只是夺旗,没、没......” “没要伤人性命对吧。”李重光接过话来,“放心,我并不在乎执棋人的生死,我作为不良人,在洛阳已死过一次。” 妙成天“哦”地点点头,听他这么说,心底不禁生出一丝欣喜。 “早些时候,我还遇到了玄冥教的人,他们也是去夺旗的。” “看来几家之间都对此物垂涎三尺。”妙成天模棱两可地补充道,心中又摸不定他的想法了。 李重光摆摆手,纠正道:“我的意思是,你幻音坊要夺旗,玄冥教要夺旗,通文馆却在设伏?这是不是太蹊跷了,还是说,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 “这......”妙成天顿生困惑,但照着这个方向去想,似乎也合情合理。 不良人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组织,据点多设立在靠近都城的地方,为何偏偏会出现在吴地,且弄得尽人皆知? 李重光继续道:“你说,晋王和吴王之间,合作的可能性有多少?” 醍醐灌顶,朝阳破晓,妙成天瞪圆双目,惊道:“庐州恰好有个聚贤馆,成立不过数月,原还以为是效仿三大派而为!” 李重光终于露出笑意,道:“所以,那位李门主不在晋地,而是在庐州城。” 妙成天忙道:“既如此,奴家当与李公子同行。” 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力量,李重光欣然同意。 第十四章 聚贤阁 妙成天搜了件衣物换上,一来避免破衣衣不蔽体,二来也可掩饰幻音坊的身份。 拂晓,雨渐止,李重光在碾坊墙上留下了信息,“尸姐,庐州相见。” 二人上马启程,直发庐州。 庐州城属吴国腹地,守军不多,城门大开,各路旅人络绎不绝,像李重、妙二人穿着着粗麻衣服的反倒是少数,大有盛唐遗风。 未进城门,李重光就明白了这中缘由。 告示随处可见,上书:聚贤阁招贤纳士,凡录用者,赏银五十。 进城前,李重光还记挂着将臣,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是在城中留宿亦或是回了赵家村。 他觉得,以将臣的尿性,多半不会急着折返,没准还会把卖马的钱财挥霍一空,否则实在解释不了,一个活了二百多年的人如此寒酸的原因。 在妙成天的建议下,二人决议先行前往聚贤阁一探究竟。 庐州城规模不比洛阳,只有大小二市,聚贤阁座落在大市最南端,门庭若市,应召者的队伍竟一眼望不到边。 李重光粗略扫了一眼,这帮应召者皆很注重造型,其中不乏身着甲胄的,尤显专业。 古代私藏甲胄是犯法的,庶民带甲的景象,恐怕也只有乱世才能见着了。 李、妙二人避开人群,在一相对僻静处歇下脚来。 “我刚看了一圈,这聚贤阁不小,你可曾进去过?” “奴家是幻音坊的人,怎会知道院墙内的景象?不过既然是效仿三大派而建,想必内部构造不会简单。” 听妙成天这么说,李重光“啧”了一声,道:“你们整那么神秘做什么?故弄玄虚。” 妙成天耐心解释道:“李公子,这倒不是‘故弄玄虚’。这类门派多与府衙关系密切,又因属江湖组织相对开放,所以只得设置得复杂些,才能满足多方的需求。” 李重光嘀咕道:“得,总之现在这情况,半夜摸进去容易迷路呗。依你看,我们怎么办?” 妙成天应道:“无非是打进去、潜进去,或者从正门‘走’进去。” 她在说“走”字时刻意加重了声音,显然是她认为最合理的方式。 此行目的在于救人,想要成功,首先要确认的是小雪是否被困在此地。 “参观”完内部构造后再行营救计划,此乃明智之举。而得以参观的最佳方式,无非是应召加入。 李重光明白对方用意,视着对方笑道:“姑娘是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吧?” 妙成天含笑点头:“李公子,现在人多,不如先行离开,奴家还知一去处,在那应能探得更多情报。” 数百人的长队半晌才向前挪动几步,也不知最前头在弄些什么。如果先前的判断有误,岂不是白白耗了时间? 李重光道:“也好。”便让妙成天领路。 期间,妙成天借故离开片刻,让李重光在原地等待,折返时手上多了一钱袋,她冲他掂了掂,示意分量十足。 “妙姑娘,你还会变戏法?”李重光调侃地说道,却怎么也想不出她怎么做到的。 妙成天将钱袋丢给李重光:“李公子说笑了,恰好还有只簪子,当得碎银十余两。” 一只簪子能典当到这个价格,想必是贵重物品了。李重光不自在地道:“姑娘何必如此?” “身上没点东西,怎么问出东西来?李公子不必拘泥于小节。” 妙成天继续领路,不过站位改成与李重光齐平。 “李公子,对方很可能已知晓朱延寿的死讯,你我二人最好乔装一番。所去之地鱼龙混杂,若被人认出,怕会横生是非。” 李重光还没考虑过这点,竟她一点,不禁愣了一下,道:“也是,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妙姑娘,你且说说怎么个乔装法?” “首先,奴家叫苏妙,是洛阳的难民,流亡至此,混口饭吃。”妙成天侧首看着李重光,“李公子,你看如何?” 李重光注视着她好一会,实则早先妙成天换了衣服、放下盘发,且在脸上摸了炭灰时,他就猜到了她的用意。 “那我就是李重九,也是流亡至此的洛阳难民,想进聚贤阁谋条生路。” 李重九的由来参照了朱重八,李重光是个取名困难户,其实就叫本名也应无妨。蛇夫人只是凭借腰牌认出他是不良人,而腰牌,现已收起来了。 妙成天捂嘴偷笑道:“李公子,若别人问起你我关系,又当如何回答?” 李重光不假思索地道:“兄妹好了。” 妙成天嬉笑道:“好生牵强,且不说不同姓,就奴家这容貌,哪里当得了李公子的妹妹。” 二人从容貌看年龄相仿,但李重光五官刚毅棱角分明,而妙成天则属于柔美,明显不是一个爹妈生的,说是兄妹,确实有些牵强。 李重光改口道:“那就夫妻好了。” 妙成天盈盈笑着不说话,隔着二人间的骏马探了几眼,低声道:“那在这庐州城中,妾身便叫你......郎君了。” “夫人,我有一事不明啊。”李重光若有其事地开腔,“所谓的‘乔装’,改个称呼便成?” “啊这......”妙成天嗫喏地道,“奴家已‘打扮’过了的,李公子总不能、总不能一口一个‘妙姑娘’叫着吧......” 李重光朗声笑了起来,提点道:“夫人,你叫错了。” 妙成天脸颊一红,娇声道:“是,是,妾身叫错了。” “应该怎么叫?” “郎、郎君......” “乖,”李重光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顿觉有趣,便又调侃道,“不知昨夜被夫人憋出的内伤......” 妙成天顿觉脸颊都要烧起来,心中暗骂怎么这么轻浮。但想到被他救下的场景,又控制不住的小鹿乱撞。 后面的路上,妙成天闷声赶路,直至到了目的地,她才说了声“到了。” 原是一颇具规模的酒肆,牌匾上书“栖凤楼”。 妙成天不待李重光开口,便命小二将马喂了,再安排酒席一桌、客房一间、男女衣服各一套。 那小二见二人兄妹不像兄妹,夫妻不像夫妻,本就觉得稀奇,又是难民打扮,还不知兜里有几个钱,却张口就来,一副大户人家的作态,就呆呆地瞧着他二人。 李重光瞪了他一眼,随后丢出一粒碎银,小二这才笑脸相迎,从二人手中接过缰绳,点头哈腰地连声招呼:“里边请,里边请。” 李重光知道,服务人员难免以貌取人,这时打一巴掌给一颗糖,便能得到最用心的服务。 妙成天贴近李重光,低声道:“郎君很熟练嘛。” “基操勿六。”李重光道,“夫人这一手,是想既能隐瞒身份又能博得关注吧。” “郎君明鉴。没人愿意结交氓流之辈,但若是东都的落难大族呢?” 二人也不急更衣,径直在一楼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费带来最直观的东西,就是高人一等的服务品质,小二的殷勤果然成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衣衫褴褛,还尊如上宾?那二人是什么人?” “那唐刀可是件稀罕物,这等工艺的刀鞘,为兄只在长安见过。那里都是名人雅士啊,唉,可惜长安已经没了,尔等再没机会见识喽!” “如此说来,那对男女是从长安来的?” “猪脑子,长安没了那么多年,应是洛阳来的吧。反正定是大地方,否则怎能让这帮‘势利眼’如此谄媚呢。” 路过的小二白了那人一眼,心说你眼红就给小费啊,随后弓着腰,碎步将酒壶送到“贵客”桌上。 “客官,请慢用。菜品马上就好,衣服已让人去采购了......不知二位从何而来啊?” “东都李氏。”妙成天主动接话,“打听些事情,关于聚贤阁,你知道多少?” “贵客果然是洛阳的大户,难怪气度不凡。”小二笑得更加灿烂,恭敬地道,“这事儿问小的可算问对人了。” “二位可知县主杨萱儿?” 妙成天道:“莫非是吴王的千金?” 小二点头称是,更加笃定了内心的判断,继续道:“聚贤阁的事情是杨县主与一位高人共同主持的,据说那高人是从晋国来的,吴王奉为上宾。” 晋地来的高人。 妙成天与李重光对了一眼,继续听小二讲解。 “招贤纳士的办法是那位高人拿的,分初试与终试,门槛很高,过了初试才得面见县主与那位高人,他二人最终决定录用与否。” “二位是想加入聚贤阁吧?应召前来的人可不少,各地的都有,想要排上号都得动点心思。小的认识几位吏员,若需要打点,在下可代劳。” 李重光点点头,又取出一粒碎银点给小二,道:“多谢了,事成之后,你懂的。” 小二将碎银合在掌间,笑得合不拢嘴,侧身让给其他伙计上菜的空间,行礼道:“得嘞,先给二位上菜,稍后小的去打个招呼,成事了再来报与客官。” 李重光点点头,摆手示意小二离开,然后对妙成天道:“看来我们猜得不错,吴王与晋王之间确有合作。” 妙成天接话道:“通过初试便可得见那人,若确认是通文馆的人,我们便可在那时动手,逼问出小雪的下落。” “这样会不会太莽撞了些?”李重光莫名感到不安,却又道不明原因。 “郎君的修为至少中天位中期,一对一的情况下,只要不是李克用、李嗣源,区区一个门主还不是轻松拿捏?” 李重光十指交错,合拳抵住下巴,犹豫地道:“话虽如此......” 妙成天道:“你是担心这样做会对小雪不利?” 李重光低声道:“总觉得摸清门道再行施救更稳妥。” “我觉得吧,女娃娃说滴对,能干就直接干,这么墨迹,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吧唧吧唧......” 随着一道川渝娃娃音,一束着双辫的女孩狼吞虎咽地插嘴,见二人迷惑地看着她,又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 她不知什么时候入的座,更让李、妙二人惊讶的是,他们竟无一人注意到她。 因刚被阴过,李重光对此非常不适,当即呵道:“谁家的熊孩子?” 女孩呲溜呲溜地吃空一碗饭,又端起另外一碗,砸吧着嘴,含糊地道:“娃娃蹩叫,先吃莽莽。我叫阿姐,我实在是太饿咧,嗝儿~” 第十五章 熊孩子很亮 她真的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那这样,阿姐,你在这慢慢吃,吃不完就带走,不用客气。” 这么一搅,李重光没了食欲,同时懒得计较,示意妙成天回房休息。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妙成天叫来小二,嘱咐不要为难阿姐,便让其带领去客房的路。 “给二位安排的是顶级景观软床套房,全庐州最佳住宿体验,独此一家!” 上楼梯时,小二声情并茂地介绍着,抵达房间后又带二人展示了一番。 此房间确实不错,一室一厅一露台,木床因边框限制看起来不是很大,但私密感十足,且在厅内还放置了一把琵琶,也不知是有增值服务,还是仅仅为了增加格调。 李重光叫住行将离开的小二,提醒道:“小哥,那件事可别忘了,我希望快一点。” “得嘞,今晚保准办妥。”小二郑重承诺,随后关上房门。 李重光重重伸了个懒腰,略显疲态,对妙成天道:“你睡床吧,我打个地铺。” “李公子,你......” “那,又叫错了啊。” 妙成天嫣然一笑,嬉道:“既让妾身称郎君,又分塌而眠,李公子玩的可是欲擒故纵?” “哟,你还知道欲情故纵。”李重光有意无意地拨响了手边的琵琶,道,“会弹么?” “郎君莫非忘了妾身的出身?”妙成天随手撩动琴弦,竟意外的好听,“妾身这就为郎君献上一曲?” 李重光满意地道:“好啊,服务还真是到位。不过呢,我现在对这张床更感兴趣。” 李重光寻到挂在架子上的锦衣,这就脱掉了上衣准备换上。身上这套已有股馊味,实在难顶。 他后背的肌肉线条刚劲有力,妙成天脸蛋又是一红。 不会吧,这就本性毕露了? 也是,昨夜弄到那个程度,换了别人定已做了,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等定力? 可若他当真开口,我该怎么回答? 就这样把自己交出去吗? 妙成天捏着手腕,不时咬住嘴唇,喃喃道:“不知郎君......又唱的是......哪一出?” 李重光快速披上新衣,解释道:“别误会,我就是觉得很久没睡过床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先小憩一会,然后和你互换。” “这......但凭郎君决定......” 她松了口气,也取下新衣准备更换,背过身去的时候,却又莫名有些失落。 这是何意? 难道我九天圣姬之首的魅力竟然不够? “李、郎君......” “嗯?”李重光已半卧在床上。 “哦,妾身就是想问,经历过赵家村的事情,你怎得还能善待那个小女孩?” “哦,兴许这个阿姐真是孤儿呢?看她都饿出精神病了,就随她去吧,反正也是举手之劳。” 妙成天不禁皱了皱眉,笑中带着困惑:“没想到不良人有这样的一面。” “你是不良人?我也在找不良人!” 阿姐不知何时伏在床边,托着脸,注视着李重光。 他刚刚合上眼,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跳了起来。 “我靠,你怎么进来的?” “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啊。”阿姐嬉皮笑脸,端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嗖的一声,玄天伞带动一阵疾风直冲阿姐脊背,她面色惊慌地向前伏倒,伞头差点击中坐着的李重光,好在妙成天及时收招。 李重光笃定,妙成天这招的目的就是想一招毙命。 阿姐本就身份存疑,贸然找上门来不说,行踪动作还极难察觉。就算妙成天不出手,李重光也已心生防备了。 察觉不到,不是修为极高就是轻功身法极好。二者无论占了哪一点,都佐证了她身份的特殊。 当世高人主动找上门,会是什么原因呢? 一击被避开,妙成天顺势下劈,却又被阿姐抱头翻滚、惊叫着躲过。 “个哈儿宝,你做啥子嘛!” 阿姐抱头滚到墙边,一脸惊慌,眼神清澈单纯,小珍珠撒了一地。 妙成天还要再攻,却被李重光叫停。 “算了,她不会武功。” 妙成天面露疑惑,却见李重光微微摇头,当下也不争辩,收了招。 “不就吃了你们一顿饭嘛,大不了请回来就是咯,至于嘛?” 李重光在阿姐身边蹲下,问道:“你为什么跟进来?” “我听到你们说不良人噻。” “哦,那你找不良人做什么?” “我......不知道。”阿姐顿住了,看着双手手心,脸上一阵惊恐,一阵怪笑,“心底有个声音,让我一定要找到......” “嗯,知道了。”不待她说完,李重光起身走开,“我们俩都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可以走了。” “别噻,我走去哪里哦。”阿姐双拳支腰,作负气状。 “去哪儿都可以,总不能想着还要蹭睡吧。你也看到了,就一张床。”李重光平静地看着她,关于她的来头,大概有些方向。 阿姐环臂身前,不服地道:“床那么大,一起睡就是咯。” 李、妙二人对看一眼,又都看向她,表示无法理解。 阿姐同样表示无法理解:“咋子,你们不是夫妻咩?” 妙成天觉得好气又好笑,反话道:“要不然你睡床上,我们睡地上?” “也好。” 阿姐直接爬上床,躺下后肆意翻滚起来。 “好软,好舒乎!” 李重光:...... 妙成天:...... 妙成天攥紧玄天伞,就要怒不可遏,李重光迎面走来,搂住她的肩膀,引她离开卧室。 “算了,你不是要弹琵琶给我听?” 妙成天看着他,表示不理解。 李重光用唇语作答:不是敌人。 妙成天这才稍稍平复下来,端起琵琶在厅室与阳台的交界处坐下。 “郎君想听什么?” “随便来一段?” 妙成天向窗外看了片刻,终能定下神来,随着纤纤玉手拨动琴弦,一段曼妙的音乐流淌出来。 这曲目调调与倭国的音乐有些相似,但明显多了厚重感和高级感,却总觉得不够热烈。 李重光斜对她坐着,静静看着她。 幻音坊圣姬的魅力,或在弹琴演奏之时才会尽数表现出来,李重光不禁出了神。 一曲作罢,李重光鼓掌称好,笑言道:“我快被你迷住了。” 妙成天含羞道:“献丑了,不知中意否?” “中意,好听又好看。”李重光收了口,没有说出“不知道好不好玩”。他觉得这种玩笑,不适合这个场合。 “对了,我有一个调调,不知道你能不能弹出来?”李重光心血来潮,想起了《月亮之上》,听说用古典乐器演奏,效果不错。 妙成天道:“郎君也知音律?哼来听听。” 李重光虽没有太多音乐细胞,但好在音准还可,哼出的调调大差不差。 妙成天稍作思索,莞尔一笑,称“似乎不错,”便又拨动了琴弦。 一样的调调,不一样的演奏方式,呈现的效果果然天差地别。 原先非常亲民,而用琵琶演奏之后,民族风不减,更平添了宫殿般大气恢宏的感官。 作为演奏者,妙成天愈发乐在其中,脸上的神情亦愈发享受。 随着尾音结束,二人相视一笑,皆感到酣畅淋漓,一扫胸中阴霾。 “这曲子力道十足,直冲心扉,不知叫什么名字?” “《广寒破阵曲》。” “广寒宫那个广寒?”妙成天惊喜地问道,原先脑海中朦胧的感觉瞬间具象化,胸中冉冉升起的火苗,在这一刻,感觉要炸开了。 “不然呢。”李重光哼着开头部分,一脸自豪。 呐~~~~~~ 唢呐声起,直击灵魂,同样的曲调,却要直接把人送走! 刚才还在九天揽月的二人,转脸便要跌入无尽深渊,若不是演奏者将将两句就停了下来,恐怕到此就要全剧终了。 李重光探头看去,阿姐端着唢呐,挝耳挠腮。 “阿姐,你不是睡了么?你想做什么!” “好听噻,就试试咯。” 李重光捂脸道:“试的好,下次不要再试了。” 阿姐苦涩地“哦”了一声,继续躺下。 李重光合上卧室的门,倚着阳台的栏杆坐卧下来。 妙成天在另一端坐着,轻拨琴弦,虽无调调,却有安神的功效。 “你这是什么曲子,我还以为要失眠了呢。” “幻音诀的内力,感觉如何?” “甚好,甚好。” 午后阳光,市井喧嚣,很容易给人一种安全感,李重光终于入眠。 这一觉,无梦。 第十六章 李家妙娘子 月明星稀,次日定是个好天气。 李重光被一阵敲门声扰醒,妙成天已将房门打开。 小二来回传信息了。 “二位贵客,搞定了。次日直接去聚贤馆,找张毅张大人,报李氏夫妇即可。” “李氏夫妇?”李重光表示疑惑。 小二赔笑道:“二位不是都要去嘛。” 李重光“嗯”了一声,想来也是这么回事,之后便暗示其离开。 赏银是不会给的了,这小二就值这个价。 小二却也不在意,离开前凑近李重光,压低声音道:“客官,乱世求存不易,所以明日若需打点打点......” 李重光眉头微皱,有些反感:“嗯,怎么了?” 小二却不再说,悻悻走开。 妙成天见李重光阴沉着脸,关心道:“他说什么了?看把你惹的。” “没什么,人情世故而已。” 阿姐这一觉睡得安稳,直至现在还未醒来。 晚间的栖凤楼远比白天热闹,隔着地板都能听到一楼的动静,吟诗唱曲忙得不亦乐乎。 妙成天问店家要来床褥棉垫,在客房厅内打好地铺。 “庐州城倒是热闹得很,不知盛唐时的长安是否也如这般?” “比不了吧。”妙成天好奇地道,“郎君竟不知长安应该如何?” 不良人是直属皇帝的组织,按照李重光的年龄,加入不良人时就算不是盛世,关于鼎盛时期长安的传说也应听过不少。 妙成天认为,如此问题,不应从他口中冒出。 李重光浅笑道:“没什么,希望一切顺利,早日救出小雪。” 妙成天附和道:“是啊,愿一切顺利。” “之后,你便回幻音坊复命?” “有命在身,妾身定要弄清楚消息的虚实,不然如何交差?”妙成天考虑李重光的感受,尽可能避免“不良人”三个字。 李重光提醒道:“那之后你更要谨慎些了,若再遇险......呵呵,这世道怎么人人都和种马似的?” 妙成天微微点头,应道:“谢郎君提醒。人生在世,无外乎名利,利之中,有钱财,亦有情欲。” 李重光点头称是。 “若没有睡意,要不要妾身陪你下去转转?” “不必了。实不相瞒,因为这件事,被迫和一位朋友分开了。到现在还没消息,难免有些担心。” 李重光不担心将臣会发生什么危险,只是寻找李淳风之墓的事情,少了她还真不行。 再者,关于那个怪梦的事情,也需要向她求证。 “原来郎君还有一人同行,莫非也是不良人?” 李重光摇摇头,不愿再说。 ...... 次日,果然晴空万里,李重光睡得并不久,鸡鸣时便已起身。奇怪的是,阿姐不见了。但她硕大的行李仍丢在床边,想应还要回来。 李重光凝视着几乎与她体型等大的包裹,胡乱想着,这小孩怕不是来找尸姐的吧? 叫醒妙成天,二人直奔聚贤阁,不曾想应召者的队伍竟早早排起了长龙。 钱难挣,屎难吃,乱世求存本就不易,加之三大派的门槛定然更高,这创建初期的地方,成了多数普通人的希望。 有了小二的提前打点,李、妙二人直接来到正门处,对鼻孔看人的吏员说明情况。 不曾想报“张毅张大人”名号时,此人吹了下胡子,扬言“找张大人的多了,候着。” 但报出“李氏夫妇”的名号时,此人只正眼打量了他们一番,便领他们进入了。 诚如妙成天预料的一样,阁内构造果然复杂,九尺鹅肠七绕八绕,走过三段回廊,这才抵达。 期间,李重光也弄明白了排队慢的原因,初试内容设置了不下二十项,不打招呼的一律卡住,百般刁难。若想凭真功夫过关,那标准恐怕都够在三大派混个一官半职了。 见到张毅时,他正坐在院中品茶。院内十名歌舞姬穿着暴露,卖力表演,供着这位“土皇帝”。 张毅身边还站着一人,生得孔武有力,腰间配着一把柳叶刀。 见吏员领人过来,张毅漫不经心地向来者方向撇了一眼,又对领路的吏员招招手,待吏员对他耳语了几句,这才端坐起来,打量起二人。 看了一会后,他拍了拍手,歌舞姬皆停了下来,行礼退下,连吏员也一并退了出去。 张毅又对李、妙二人招手,示意站到面前。待二人站定,他一面摆弄着手中茶具,一面以浓烈的鼻音哼道:“你二人都叫什么?” “李重九。” “苏妙。” “嗯,好,果然不错。”张毅抿了一口茶水,道,“聚贤阁要求很高,没点东西,本官是不会点头的,这你们应该知道了吧?” 李重光注意到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妙成天,暗想道:不会吧,还真是遍地种马? 妙成天倒不在意,非常顺从地回道:“禀大人,有所耳闻。” 张毅满意地点头,微微向身旁壮汉方向侧首,介绍道:“这位是武堂教头钱一刀,也是初试的考官。本官很尊重他的意见。” 语罢,钱一刀对二人抱拳“哼”了一声,也不知是示威还是作甚。 张毅继续道:“当然,本官看在你们还算懂事的份上,也不会过度刁难,你二人准备一下,便开始吧。” 李重光环视庭院,除了正中有一圆形高台外空无一物,便问道:“请教大人,考核内容是什么?” 张毅不答,皱着眉端起茶杯,连看都不看面前之人。 钱一刀上前挡在二人中间,指着中心高台道:“那就是目标,你只管展示你的身法,明白吗?” 李重光不禁疑惑,这特么能看出什么来?与其说是考核,倒更像表演。 “钱教头?恕我直言,这能看出什么?” 钱一刀横眉冷对,狠声道:“嗯?你在质疑本教头的水平么?” 通过初试为重,李重光自然不会在意,微笑道:“不敢,不敢。” “嗯,那便开始吧。你们谁先来?” 妙成天抢在前面,意在为李重光开路,接话道:“妾身先来。” 钱一刀“请”的一声,拽着李重光的小臂,一同站到张毅身侧。 为隐藏身份,妙成天未携带玄天伞,从武器架上取下一柄长剑,站在高台上对空舞剑。 李重光看出,她隐藏了功法路数,凭借其功底,虽然舞得有模有样,但明显不如她原本的功法那么精妙。 他用余光看到,身为考官的二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钱一刀全程甚至不看妙成天,只注视着张毅的一举一动。 张毅则更离谱,翘着的腿一抖一抖,像是打着拍子,像看戏一般津津有味。 一盏茶的功夫,妙成天舞了不下一百余招,这才停下,收剑于身侧,行礼道:“献丑了。” 张毅放下茶杯,缓缓拍手,道:“好,东都来的女侠,果然不同凡响。” 妙成天并未接话,主动让到一侧。 钱一刀拍拍李重光的肩膀,道:“到你了。” 李重光本不知什么路数,一直以来全靠身体的自然反应,这一下倒不知怎么开始。 不做多想,便用随身携带的唐刀演示,随身而动,也算流畅自如。不料不出二十招,便被钱一刀叫停。 他本以为搞砸了,却见二人私语几句,又都盈盈笑起来,想来或是蒙混过关了。 李重光见钱一刀向他走来,还未搞清状况,又听张毅开口道:“苏姑娘,你到这里来,本官有些话要问。” 妙成天亦感困惑,看了李重光一眼便上前去,听听这个官员有何指教。 李重光被钱一刀拉到墙边,张毅则示意妙成天在身旁的椅子坐下。 “苏姑娘,别看你夫君了,本官有些话想和你聊上一聊。” 妙成天本着竭力协助李重光的态度,自然全力应付,柔声道:“请张大人赐教。” 张毅抚着胡须,沉声道:“姑娘你身怀绝技,本官非常满意,可你的夫君......啧,终究差了点。” 妙成天不禁皱眉,她也看出李重光方才毫无章法,没曾想这看似外行的人竟然看出来了? 张毅又道:“洛阳被朱温占据,先帝罹难,东都实则成了反贼的天下。本官猜测,你夫君的家室,怕是没落了吧?” 妙成天听其找的理由不错,便附和道:“大人明鉴,夫君他忠于李唐,贼子当道,自然不会再在洛阳。” 张毅点点头,道:“你二人感情不错。可苏姑娘尚且年轻,有时候啊迷糊点,这能理解。哦对了,不知姑娘芳龄?” 妙成天道:“二十有三。” 张毅继续道:“嗯,果然芳龄。这年头找个靠山不容易,嫁个好人家更不容易,比如说你夫君,现在多么落魄。” 妙成天注意到他的目光正逐渐移动,所看位置甚是不雅,也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含笑道:“大人何意?妾身听不明白。” 张毅愣了一下,对妙成天招了招手,同时侧身靠近了些,压低声音,故作关心地道:“实不相瞒,是否收下你二人,全在本官一念之间,本官有条捷径,就看小娘子你,愿不愿走。” 妙成天干笑地道:“大人不会是在暗示妾身吧?” 张毅啧了下嘴,道:“你这妙龄,继续委身于一落魄男子,岂不暴殄天物?本官可保你下辈子富贵,这还需要多说吗?” “再者,你若点头,本官对你夫君定会多加照顾。吴王对聚贤阁颇为重视,迟早扩建,待有了分舵,让他做个舵主也不是没有希望。” 言语间,张毅缓缓探出手,摸向妙成天,却被她巧妙躲开,扑了个空。 妙成天冷笑回道:“大人好意妾身心领了,聚贤阁如此趁人之危,可不好吧。” 张毅也不生气,反倒靠在椅背上,稍稍大声了些说道:“没准你夫君都点头了。” 妙成天扬起眉头,道:“如果他没有呢?” 张毅脸色一沉,冷声道:“那便没有他了!” 几乎同时,钱一刀一声断喝:“找死!” 第十七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张毅阴沉一笑,这年头,这脾气,不合适。 妙成天会心一笑,还以为他为了救小雪,要委意答应,那样反倒不好处理,应付也不是,负气而去也不是。 “钱教头,稍安勿躁,”李重光对钱一刀抱拳作揖,又对这边扬声道:“张大人,要不你给开个价?” 开个价...... 张、妙二人都不明白其意思。 见张毅久久不答,李重光又道:“我二人只是来谋个生路,不想惹事。二位若本意不在此,告辞就是。” 张毅板着脸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让本官把脸往哪搁?” 李重光叹了口气,道:“你们这样,真的有点low啊。” “露?”张毅自然不懂他的意思,但他明显不在乎,“钱教头,给他吃点苦头!” 张毅不紧不慢,把拳头关节按得咯咯作响,对李重光道:“听见了?大人可是下了令了。你修为稀疏平常,把老婆留下,再磕头谢罪,便能免受皮肉之苦。” 李重光失望地看着他,道:“兄台,我是来求财路的,不是来打架的。” 他对此颇感失落,原来所谓的初试终试是个幌子,走这条路子根本见不到幕后之人。 还说出这些话,无非是心底对事情的发展还抱有希望,但话未说完,又觉得只是异想天开。 钱一刀骂骂咧咧地拔刀,横刀扫出,还很中二地叫了一声招式名。 可招式还未喊完,便被一声惨叫取代,李重光的身体又发动了条件反射,这一次下了狠劲,提膝下肘,将钱一刀的手臂生生夹断。 “什、什么?你不是说他武功平平?”张毅的笑容逐渐消失,心态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钱一刀可是聚贤阁一等一的好手,也是庐州成名已久的刀法大家,怎么会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素人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打手没了,不会武功的凡人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李重光一记扫堂腿将大汉掀翻在地,拍着手向张毅走来。 “狗官,我只是想见见你的上峰,还真没把你放在眼里。要不,行个方便?” 张毅慌张地大喊:“来人,来人啊!将这二人拿下!” 李重光霍地向前连进两步,每一步都是纵出寻丈,转瞬便至张毅面前,沉声道:“张大人,行个方便,我的目的并不在你。” 妙成天看在眼里,不免吃惊——这就是中天位高手的能耐?看似平平无奇,竟如此迅捷。上一次被药物影响不能看清,这一下倒大饱眼福了。 张毅被惊得浑身发颤,明明没被制约,竟也不能挪动半分,只看到面前男子双眼之中隐隐生出血光。 “张大人,意下如何?” 李重光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料刚才趾高气昂的张毅竟噗通跪地。 “英雄,你有仇寻仇家去,下官就是混口饭吃,混口饭吃啊!” 李重光嗤笑道:“呵,你倒不蠢。但你这院子太深,我找不到啊。就劳驾领个路呗?” 张毅见其杀气似有收敛,继续卖惨道:“英雄!我若带了路,惹恼了李门主,也是死路一条啊!英雄,放我一条生路,是我冒昧了,有眼无珠!” 十余名侍卫在此时进入院子,恰好看到张毅跪地求饶的场面,一时还以为大人命在旦夕,喊杀的就要冲上来。 张毅扬手一挥,制止道:“退下!想要了本官的命吗?!” 众侍卫面面相觑,皆呆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上不该上。 李重光笑道:“这就对了,才多少俸禄,玩什么命啊。” 张毅继续赔笑,跪着抱拳,颤抖着哀求“饶命、饶命”。 李重光看向妙成天,问道:“夫人,他刚才可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没有?” 张毅不敢转头,只勉强向她投去哀求的眼神。这事要从她嘴里出来,恐怕小命真要交代了。 妙成天如实地道:“禀郎君,张大人让妾身从了他。” 此话一出,张毅绝望地闭上双眼。 李重光点头道:“哦,原是如此。那夫人何意?” “郎君英雄无敌,张大人嘛,不及郎君万分之一,自是不从。” 完了,吾命休矣! 张毅嘴唇发白,颤抖不止,不曾想面前之人久久不曾动手,这才斗胆眯开一条缝,观察是何情况。 李重光冷笑的看着他,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劳驾带个路。” 张毅声音都颤抖着:“英雄,通文馆的人也不好惹啊!你何必为难小人呢......” “那他的名讳,总能说吧?” “能能能!李存信,通文馆李存信!” 李重光用眼神向妙成天寻求答案,见她点头,也知是有这么一号人物。 “好嘛,这就对了。” 闻言,张毅终于舒了一口气,连声道:“谢英雄,谢英雄.....” 啪! 在场之人皆捂嘴,就连妙成天都花容失色。 李重光一面抚着张毅的后脑勺,一面抬起一脚,断子绝孙。 后者捂着裆部,深深伏在地上,然后支撑不住,侧倒下去,蜷缩起来。 “夫人,走吧。” 李重光搂住妙成天的肩膀,阔步向院门走去。 有几个侍卫想要上前阻拦,但见此人神情肃杀,不怒自威,又都被这气势压倒,不敢轻举妄动,任由二人离去。 出门时,先前领路的吏员不禁揉了揉眼睛,还以为看错了。 不是吧?他是怎么能把老婆带出来的? 他喃喃地道:“不说是东都的难民么?哪来的能耐......” 直至那二人走远,吏员才听到院内多人嚷嚷起来——找大夫。 “郎君......”妙成天又喜又忧。 喜的是他做这般处理,换任何女子都会得到爆棚的安全感,忧的是这么一来,原定的援救计划算是泡汤了。 李重光撤回搭在她肩上的手臂,道:“妙姑娘,不必伪装了,我也不占你便宜了。早知如此,昨日打进去就是,还省了二两银子。” “银子倒不打紧......”听他换回了称谓,妙成天不禁失落,竭力不表现出来,“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回栖凤楼呗。” “还回去?” 李重光目光冷了下来,道:“闹这么大动静,对方肯定会找上门了。凭那狗官的手下定奈何不了我,他们定会找幕后之人帮手。通文馆李存信,他要这事都不插手立威,今后还怎么在庐州混?” 妙成天道:“原来如此,李公子果然聪慧!” “只不过等他们找上门来,便是有备而来了。”李重光严肃地道,“说到底,这是我的事情,妙姑娘若觉得不便,随时可以离开。” 不愧是女帝亲自画下肖像的男人,果然有股英雄气。 妙成天不禁露出笑意,道:“李公子说的是什么话?奴家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临阵脱逃算怎么回事?” “人情可以换个法子还。”李重光思量地说道,“你可知李存信的底细,比如修为如何?” 妙成天道:“通文馆一派共有十三太保,修习的都是至圣乾坤功。晋王李克用的修为已达到大天位,李嗣源在十三人中排行老大,修为应在中天位巅峰,至于其他人,最高也不会超过这两位。” “也就是说,这位李存信最高不过中天位咯?”李重光心说这就有些难搞了,同样的修为,别人可是会身法功夫的,而他全凭身体反应。 “这倒不一定。信字门排位不高,李存信在十三太保中排行第八,有没有达到小天位还两说,至少据我们幻音坊的情报,他还未达到这等境界。” 李重光喜从心来,嘴角憋不住地扬起。 区区星位的卡拉米?那不轻松拿捏。 妙成天见他分明刚刚还很严肃,怎么这下就偷笑起来,便问道:“李公子,你笑什么?奴家哪里说错了么?” “没,没有,就是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情......” “开心的事情?”妙成天回想着他说过的话,胡乱猜测。 莫非,和“还人情”有关? 他还没说要怎么还,难不成...... 是了,李公子风流倜傥,怪点子多得很,说出什么都不稀奇的。 妙成天咬着嘴唇,双手捂着胸口,自我安慰地想着:定也不会太过分,他行得端正,是个真君子。 李重光见她饶有心事,问道:“你哪里不舒服么?” “没,没有,就是......”妙成天自问是否失态,这些小心事被他猜到了,转移话题地道,“啊对了,李公子,奴家是在想,你明明这么高的修为,怎么方才对空演练,竟像个未修武道的草莽?” 李重光回想当时的场景,虽然只寥寥数招,可明明舞得呼呼生风,自认尚可,但被人这么点评,难免觉得尴尬,敷衍道:“是、是么?呃,可能我是传说中的实战型选手吧。” 实战型选手......还有这种说法? 明明是不善演戏好吧。 妙成天捂嘴偷笑,道:“李公子,相比你的修为,你的演技还需磨炼磨炼了。” ...... “客官回来了?结果如何?诶,李夫人也在?” 李重光眯眼看着迎上来的小二,阴恻恻地道:“李夫人应该不在吗?” “唉,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客官,莫非你们没见到张大人?”小二试探地问道。 “见了,顺便给他上了一课。”李重光搭住小二的肩膀,捏着他肩头的手暗暗用力。 但转念一想,他不过是个酒肆的小二,能攀上官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八成是张毅的手下为了巴结上司放出去的风声。 这小二想苦点钱也能理解。 “哎呦,客官,疼!” 李重光笑了笑,放开他道:“以后换个路子抹油吧,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小二明白他话外之意,连连点头道:“得嘞,小的记下了......” 上楼梯时,妙成天忍不住地道:“李公子,换了别家郎君,夫人险些受辱,可不会像你这般一笑而过。” 李重光看了她一眼,满不在乎地道:“嗯,是啊。别家夫人也不像妙姑娘一般身怀绝技啊。” “李公子你可真会避重就轻。” “哦,莫非夫人是在埋怨我不在乎?”李重光嬉笑道,“那我这就去把那小二也给阉了。” 李重光故作扭身折返,妙成天急忙拉住他。 “唉,李公子,算了......奴家就是搞不明白你怎么想的。就说岐王吧,遇到类似的事,定要连根拔起的,相关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重光收起嬉闹,认真解释道:“原因很简单。类似的问题,杀个小二能解决吗?那位张大人废了,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吗?” 女孩子的小心思,无非就是他没有这么做,是不是不在乎我。听此一言,妙成天这才发现是她格局小了。 李公子说得对。可要怎么做,才能根治这个问题呢?这问题若抛给岐王、女帝,他们又会怎么回答? 思忖间,妙成天的步子慢了下来。 李重光回身一探,恰好是个俯视的角度。见此女秀眉微蹙,山高壑深,认真思考的神情惹人爱怜。 啧,这个角度看,还真有点动心呢...... “妙姑娘,别想了,哥还有更棒的处理方式呢,要不要听听?” “哈?请公子赐教。” “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十八章 山雨欲来 聚贤阁,主殿后院。 一吏员正汇报着张毅、钱一刀负伤之事的始末。 屏风后,端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头戴墨色冠冕,身披白色长衫,仪表堂堂,手握折扇,扇面上写着个“文”字,正是通文馆信字门门主——李存信。 听到钱一刀被一招制服,不禁叹道:“嘶,钱教头修为可是中星位巅峰,竟一败涂地,看来那人修为在小天位之上啊。” 他身旁颇具英气的俏佳人似有不悦,只冷哼了一声,怨道:“李门主,这便是你治下的手段?如此高人,竟给得罪了。” 被这么一说,李存信却不愠怒,颇有礼数地拱手,淡然地道:“县主明鉴,张大人是吴王府的正式官员,在下区区通文馆一门主,怎敢对他说三道四呢?” 此女正是云荣县主,吴王杨行密的女儿杨萱儿,被人直戳痛点,一时也无话可说,便让吏员先行退下。 待院中只剩下李、杨二人,杨萱儿这才开口:“李门主,天下英豪,修为达天位者屈指可数,不知这李重九你可识得?” 李存信道:“这个名字闻所未闻。说是东都大族出身,可除了皇族,洛阳哪还有什么李氏大族?县主明鉴,这身份八成是假的。” “假的?嗯,看来此人另有目的。”杨萱儿亦不惊讶,似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转言道,“不知此人修为比李门主如何?” 李存信合上折扇,以扇身轻拍手掌,道:“在下区区大星位中期的微末道行,怎敢妄言胜得过天位高手?” 杨萱儿冷笑地投去目光,道:“如此说来,就是奈何不了他咯?” 二人对视片刻,似笑非笑,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李门主,可千万莫要负了父王的信任,若合作终止......”杨萱儿点到为止,扣了扣桌面。 “无妨,我通文馆人才济济,纵然玄冥教朱友珪,亦不敢孤身犯险,犯我三晋大地。否则排行第八的李存信何德何能,竟能与县主同坐?” 李存信玩味地看着身旁女子,笑意冰凉。 杨萱儿岂能不知他弦外之音? 与晋国相比,吴国势弱。与通文馆相比,聚贤阁更是不值一提。二者相加,就是他李存信敢给你杨萱儿吃腔调的底气。 杨萱儿也不在乎这细枝末节的礼仪,含笑点头地道:“是了。你李门主自然可以狐假虎威,萱儿一小小县主,自断不了两国联盟之谊。” “你干的这些事情,若让大太保、甚至晋王知道,不知他们作何感想?” 杨萱儿故作不慎,手中茶盏落地,啪地摔碎。 “呀,碎了,真是失礼。” 李存信眉头微颤,笑容拘谨了几分。沉默片刻,重新展开折扇,在身前扇了扇,这才开口:“这姓李的能耐能高过冥帝不成?眼下,全看县主怎么想。用,亦或是弃?” 杨萱儿这才提起茶壶为他斟茶,道:“聚贤阁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当然是收买人心,为我所用了。但你也说了,他另有目的......” “在下听明白了,县主意思,恩威并施,不能说服他,便制服他。” “施恩的事自然由县主去做,而制服他的事,自然是由在下准备了。” 杨萱儿将茶杯递给李存信,道:“李门主果然明白人。” 李存信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道:“在下这就去准备。” 待李存信走远,暗处一拄拐的佝偻老者走到杨萱儿身旁,颔首行礼道:“见过县主。” “蛇夫人,刚才的对话你都听到了,你觉得这‘李氏夫妇’,可是你早些时候遇到的不良人和幻音坊圣姬?” “天位修为,一男一女,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庐州城,应差不离了。” “这么说,不良人竟和幻音坊合力了?”杨萱儿眯眼看向蛇夫人。 蛇夫人道:“县主多虑了。据老身观察,他二人刚认识不久,那幻音坊的丫头即便不是另有所图,也不过为了报救命之恩罢了。对那个不良人来说,老身抓来的小丫头更为重要。” 杨萱儿满意地道:“好。如此,本县主心中有数了。你且下去,好生照看那丫头,往后,我自有妙用。还有,此事万不可让李存信知道。” 蛇夫人应道:“遵命。” 杨萱儿抖了抖手中茶盏,又反扣在桌上,对院子外朗声道:“来人,把张大人抬上来!” 张毅被李重光重创,问诊后得到的结果是康复无望,此时被杨萱儿传唤,更是惶恐无比。 在见到杨萱儿时,他顾不上半身疼痛,竟直接从担架上滚了下来,伏在她脚下,抱着她的小腿,连声卖惨。 “县主啊,下官知错了,县主不会弃了下官再不用了吧......” 杨萱儿俯身压低声音道:“虽然张大人干了不少混事,但在吴王府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县主心里有数,自然不会弃你。” 张毅抬起上半身,感恩涕零:“多谢县主!多谢县主!” “张大人,现在倒有一件事需要你出力,只不知你能否应允?” 张毅此时最怕的就是因伤被罢,听闻此言,像抱住了救命稻草,赶忙答应下来:“下官身残志坚,定当殚精竭虑!” 杨萱儿嘴角扬起,抚摸着他的头,道:“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问大人借一物便可,不过有借无还,这无碍吧?” 张毅第一反应,莫不是金银细软之类。这些年贪了不少,此时若能花钱消灾,那再好不过。 “当然,当然......不知县主要多少?” 杨萱儿噗嗤一笑:“张大人真会说大话,本县主要的这物件,你能有多少啊。” 她的笑容让人胆寒,张毅顿觉后背发凉,诚惶诚恐地道:“不知县主......想借何物啊?” “你的项上人头。” 寒光一闪,张毅因恐惧瞪大的双眼不住抽搐,瞳孔迅速放大,脖颈处一道血痕不断扩大,不稍片刻,鲜血喷射而出,溅了一地。 杨萱儿的身形已转移至十步之外,将短剑收回袖中。 “蛇夫人,将张大人的首级装好,要用上等木盒,这样才不失礼数。” “遵命。” “来人,更衣,备车马!起驾栖凤楼!” ...... 与此同时,栖凤楼。 阿姐手提唢呐,哼着小曲,兴致盎然地从楼梯走下来,见一楼正中处圆桌旁,李重光与妙成天面对大门而坐。 此二人身侧的座位,分别放着唐刀与玄天伞,桌面上,各式菜肴应接不暇,当即喊着口水,呼喊着二人冲了上去。 李、妙二人听到阿姐的声音也是一惊,这货这次居然没偷偷出现? 李重光率先开口道:“阿姐,你去哪儿了?” 阿姐直接上桌,拽下烤鸡的鸡腿,吃进嘴里这才回答:“我梦游咧。” “梦游?”李重光怀疑她在敷衍他,但又没有证据。 他刚刚回到栖凤楼时回过房间,那时阿姐并不在屋内。此时又从楼上下来,意思你梦游回来,竟然不走正门? 阿姐故作苦恼地道:“我感觉,有时候吧我不是我咧......” “你不是你?你这小身板里住了两个灵魂不成?”李重光抱着手臂笑了起来,又试探地道:“是不是去会朋友了?” 阿姐嘴里塞满了菜肴,已无法开口说话,只摇头否认。 李重光亦不追问,也不管她,就任她肆意进食。 妙成天见他对这奇怪小女孩颇为包容,当下也好奇这“阿姐”的身份,但权衡之下并未开口。 不良人自创立伊始就是极为特殊的组织,明面上从事侦缉逮捕,但暗地里的事情,就不为人知了。因此,不良人的关系网也极为复杂。 对这位“阿姐”,妙成天仍对先前的博弈耿耿于怀。她看似狼狈实则轻松地躲掉了杀招,究竟是何境界? 阿姐稍稍处理掉些许口中食物,能够勉强开口。沾满油光的嘴吃力地开合,口齿不清地道:“你们在这做撒子?” 李重光道:“等人。” “哦......” “但你把饭给吃完了。” “是嘞。” “客人来了,看到一桌狼藉可能会生气。” 阿姐突然顿住,警惕且委屈地看着李重光:“那咋办咧?” 李重光歪着脑袋道:“也许会动手,你要不避避?” 阿姐闻言,反倒卸下防备一般,又吃了起来,道:“没得事,等你们打起来,我就跑。” 李重光伏上桌子,探头道:“不打算帮一帮?” “那不是欺负小孩子嗦。”阿姐傲娇地看了他一眼,又强调道,“不帮!” 李重光点点头,又靠回椅背,转对妙成天,轻声道:“妙姑娘,想走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妙成天含笑地摇摇头。 今日酒肆中的气氛充斥着肃杀之意,其中不少人来了又走,全因为见到李、妙二人的架势。也有不少人自恃有些修为,有热闹岂有不凑一凑的道理? 于是酒肆中展现出罕见的景象—— 一层正中心,本是酒肆最抢手的位置,此时只有李重光这一桌有人,最边上的一圈倒是坐满了,二者之间留下了一道空桌构成的圈。 二层回廊处,因能俯瞰一层,此时竟人满为患,桌上多摆着酒壶与下酒菜。 “这就是‘李氏夫妇’?真嚣张啊......” “可不是嘛,我听说钱教头重伤不治,已经死了!” “那还敢这样?摆明了要和聚贤阁过不去啊......” “可打架带个娃......这合理么?” 阿姐眨巴着眼睛,缓缓回头看去——倒不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而是从门外进来两人。 一女负手阔步在前,一男俯首端着一只锦盒在后。 此女径直走到李重光这桌坐下,作揖道:“不知可共饮一杯否?” 李重光展开左手致意,道:“请坐。” 此女微微一笑道:“你定是李公子。” 李重光回以笑容:“你定是杨县主。” 第十九章 风满楼 杨萱儿入座,让众看客登时提起了精神。 “那就是县主?” “好气魄,不仅身怀绝技,还是个美人!” 李重光向门外看了一眼,不免心中生疑。 这人何等修为,竟只二人前来,还有,他身旁这人就是李存信? 杨萱儿察觉到他的细微动作,道:“李公子请放宽心,萱儿今日不是来打架的。” 她随行之人将锦盒呈到李重光面前,趁此机会,杨萱儿转看向妙成天,道:“这位定是李夫人了,果然国色,难怪让张大人动了歪心思,李公子怀璧其罪了。” 妙成天点头致意,道:“见过县主,县主过誉了。” 呈盒者打开锦盒便退回了杨萱儿身后,借着血腥味,李重光探了一眼,不正是张毅的人头? 他指了指盒子,问道:“不知杨县主何意?” “萱儿今日,是登门赔罪来了。创派之初,竟发生了这种丑事,实在汗颜,这份礼无论李公子收不收下,想必萱儿的心意已经送到了。” 李重光看了眼桌面,转言道:“孩童不懂事,失了礼数,县主勿要怪罪,边吃边说吧。” 阿姐闻言,“哼”的换到妙成天身边坐下,也不再动筷子,只气呼呼的好像很不满意。 杨萱儿笑意不减,先自行倒酒,又一饮而尽,接话道:“看公子不过二十多岁,孩子竟已这么大了?” “县主误会了,当今世道,像她这般流离失所的孩子,还很多。” “李公子果然是心怀天下之人。”杨萱儿点头赞许,见他不置可否,继续道,“萱儿也有定乱安民的志向,可惜是女儿身,逆水行舟,苦不堪言。” 李重光笑而不语,且注视着她以示尊重。 “近年来,天下本就不太平,一年前,父王患了眼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朱温弑君之后,封地内更是暗流涌动。” “萱儿一介女流,贸然上了朝堂,只会适得其反,无奈之下只好借通文馆之势创建聚贤阁。可事与愿违,创派已逾半年,进展缓慢。” 说到这里,她黯然神伤,柳叶眉下,眸中隐隐含着泪光。 古时女子的无奈,远不止史书上寥寥数笔那么简单,纵有凌云志,却因出生时少了几两肉,就不免郁郁一生。 她揉了揉眼角,继续道:“像李公子、李夫人这样的能人,是我聚贤阁梦寐以求的。此人虽侍奉我父王多年,但他昏聩无道,害我险些失去二位大贤,死不足惜。只是不知二位,气消了没有?” 李重光维持着礼貌的笑容,道:“愤早已在张大人身上泄了。若我没有会错意,县主是在游说我和夫人,加入你的麾下吧?” 杨萱儿郑重地道:“不错,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竟引起四下一阵喧嚣。 “什么?登门造次还能获此礼遇!县主真是好气度!” “老兄,你要是有这实力,县主也会对你这般。” “若能为县主办事,让我天天跪在她的石榴裙下,我也愿意啊!” “兄台,县主何故花钱养一条舔狗?因为你口技出众吗?” 李重光看了妙成天一眼,她微微摇头,示意不知对方是何意图。 李重光亦暗自揣摩着,毕竟自古以来,不乏求贤若渴之人。从明面上看,杨萱儿似乎赏罚分明,对事不对人。虽是女人,但其做派颇有明主的风采。 可此事尚有疑点。 据先前探得的信息,杨萱儿是聚贤阁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她这么开明,怎么还能纵容张毅之流胡作非为如此之久? 李重光很快停止去揣摩这些事情,毕竟你聚贤阁如何、杨萱儿如何,与我有何干系? 再者,你要当真这么通情达理,那有件事倒是可以一探真伪。 想到这里,他准备择机开口。 “实不相瞒,我等拜访聚贤阁,是为了见见李存信,不知这位......”李重光将目光投向杨萱儿身边之人。 杨萱儿道:“哦,李公子误会了。李门主身有要事,此时并不在庐州。”随后又对身旁之人问道,“李门主何时回来?” 那人弓腰道:“禀县主,日前,李门主只说要回晋地一趟,并未言明归期。” 杨萱儿皱眉懊恼地道:“回金陵府一趟消耗数日,本县主还是疏忽阁中事务了。” 这么听来,难道她在聚贤阁中话语权有限? 若真如此,先前所想倒能解释得通,但她也不知小雪的下落了。 杨萱儿关切地道:“不知李公子找李门主何事?莫非二位看不上我小小的聚贤阁,想经他引荐,加入通文馆?” 李重光玩味地道:“若我说是,县主作何感想?” 杨萱儿怅然若失,长叹一口气,道:“唉,萱儿还能怎么说呢?二位是大贤,去哪都会得到重用,若二位主意已定,萱儿也只能备酒送行,权当交个朋友。” 李重光扬声道:“罢了,通文馆我不稀罕。实不相瞒,日前,我的一位朋友被掳走,此事很可能与李存信有关,不知县主能否提供助力?” 杨萱儿似来了精神,热情地道:“不知李公子这位朋友是男是女,身形如何?” “一十五岁上下的少女,名叫小雪。” 杨萱儿认真地点点头,若有所思,随后郑重地道:“哦,萱儿记下了,萱儿回聚贤阁后定当首先彻查此事,无论如何都会给李公子一个交代。无论是何人所为,但凡与我聚贤阁有关,萱儿定负责到底,即便真是李门主所为,亦一视同仁。” 听她这么说,李重光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得抱拳道:“如此便多谢了。” “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不知此事有着落之后,加入聚贤阁一事,二位可否再考虑一下?” 李重光知道,眼下只能先稳着对方,便模棱两可地道:“承蒙县主厚爱,在下会好好考虑的。” “既如此,萱儿先行办理此事,那锦盒下还有一层,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这就告辞了。” 杨萱儿起身行礼,不待李重光回应,已带着随从离开。 此举引得吃瓜群众一顿不满,私语声愈发响亮,片刻竟炸了锅。 看明白的说“这姓李的不知好歹”,没看明白的四处询问“怎么不打了?” 李重光打开暗格,整整齐齐放着十六枚银锭,不下六百两。 阿姐凑了上来,银锭熠熠生辉,她口水都要流下来,兴奋地道:“哇,发财咧!” 李重光鄙夷地看着她,这见钱眼开的模样和将臣还真有几分相似,很难不把她二人联系在一起。 莫非她一直在暗处看着我? 他环视四周,失落的是,仍未见将臣踪影。 妙成天道:“没想到这么荒诞的官员上面,竟有个开明的头儿。” 李重光却不认同:“不好说,此女不简单。人嘴两张皮,谁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呢。” 妙成天静静一想,妄断一人品性本就不是明智之举,不禁心生自责之意,已因此吃过亏,想事情不该再这么单纯。 再看李重光,正摸着下巴凝视着某个方向,显然在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妙成天道:“李公子,依你的性子,不可能等她的消息吧?” 李重光投来赞许的目光:“终于有点长进。我决定夜探聚贤阁,也许能有些收获。” 妙成天当即表示:“奴家与你同去。” “我也去我也去!”阿姐奋力举手。 李重光按住阿姐的脑袋,看着妙成天道:“不,今晚我一人去即可。人多,容易误事。” 妙成天秒懂李重光的意思,他想让她看着阿姐。 “既如此,那便按李公子的意思办吧。” “啷个意思嘛?” 妙成天牵住阿姐的手,道:“今晚乖乖睡觉的意思,别再梦游了啊。” 李重光等人起身的那一刻,围观众人顿时鸦雀无声,直到一胆大之人冲到他的面前,朗声问道:“李公子,你拒绝县主的招募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去处吗?” 众人这才又炸开了锅,纷纷围了上来,一个接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李公子,请问在聚贤阁闹事是录用的通关诀窍吗” “李公子,聚贤阁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你动心呢?是做县主赘婿、哦不、驸马吗?” 李重光顿感无语,却又被人海围住,寸步难行。 妙成天投来同情的目光,带着阿姐行至二层,寻了一处无人的栏杆,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男人。 “女娃娃,你看他滴眼神,有点意思噻。” 妙成天发现阿姐正看着她,瞳仁中似有绯红掠过,不免愣了一下。 “求色滴风生水起,求爱滴一事无成。红尘中滴男男女女,哪个又能全身而退哦。” 阿姐晃着脑袋,神情戏谑。一时间,妙成天感觉她像一位年长的老者,在对晚生诉说着毕生经验。 “呃,阿姐,你......” 阿姐掐住妙成天的手腕,严肃地道:“女娃娃,你滴体内阴气过重,再不设法补救,就要影响到根本咧。” 妙成天登时一怔,自从上次被李重光运气救下,确实察觉到一股至寒之气,两日过去,不仅没有好转,反倒加重了。 “阿姐,你到底是......”她越发看不懂阿姐的来历,甚至觉得有些后怕。 “想知道怎么办啵?”见妙成天点头,阿姐踮起脚尖,小声地道,“简单滴很,以阳调阴就成了噻,嘿嘿嘿......” 第二十章 谁是猎物 借着人潮堵路的借口,李重光滞留在原地,注意到妙成天终于将阿姐带回房间之后,便伺机跑路,直奔聚贤阁。 月光幽幽,已过亥时,户外寒意更甚。 李重光不善身法,初次运使轻功翻墙尚显不熟练,好在修为强劲,且这副身体自带身法,浅试了两三次便成功了,发出的动静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美中不足,或是手脚并用的动作狼狈了些。 站在高处,得以获得更广阔的视野,纵然再复杂的建筑结构,此时也变得一目了然了。 在二进院处,几名吏员蹲坐地围着篝火取暖,闲言碎语地闲聊着。李重光在此驻足倾听,想旁观者清,一点一滴的信息都非常重要。 ...... “唉,你不觉得最近气氛不对吗,上面好像立了派系一样。” “嗨,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事很好理解,一副身体,两个脑袋,当然协调不了四肢。当然啊,这种事咱们就闲聊聊,毕竟都是底层,随上面怎么闹,我们还是一家亲。” 一人拍了拍刚才发言者的后背:“老王,要说派系那你可是始作俑者。就说勾栏听个曲儿,今儿背着你,明天瞒着他,这可不地道。” “老王”笑着摇摇头:“哈哈哈,两码事。近水楼台先得月,谁叫老子路子多?你小子平日里多请我喝两口酒,上新茶的时候不就有回报了不是?” “哈哈哈......”众人哄笑,互相指着彼此的鼻子。 话题从风花雪月聊到秦汉三国,说完了太宗的玄武门,又说起了玄宗的极乐宴,直到歪歪完杨贵妃的美貌,话题这才饶了回来。 “对吧,要我说,咱们吴国的事就吴国的人说了算,要通文馆插什么手。他李存信来了之后,也没见干了什么。” “可不是么,就拿张大人来说吧,以前还收着些,自从李存信来了,都要上天了。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土皇帝呢!” “哈哈哈,好在恶人自有天收,那个人,李重九,对吧,真敢的。” “当时我在场,他就这样,唉,一脚上去,那酸爽。” 其中一人模仿着李重光当日的动作,身形踉跄,是有些醉意了。 “哈哈哈......” 众人又是哄笑,开始肆意发挥。 李重光悄然离开,继续向深处进发。这几人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从他们闲谈中听到的内容也很好消化。 “原来杨萱儿和李存信之间并非牢不可破,她想引我做外援莫非是想抵抗通文馆?” “也不一定,朱延寿可是名副其实的吴国将军,为何感觉他和李存信之间关系非同一般?” 玛德,这世道真乱。 又路过一侧厢房,比之前的房舍更独立,住在这里的或许是个小头目。 房内未点灯,隐隐传出男女厮混的动静,从声音判断,应是一男御数女。又听得叫骂声,什么“小心老子的手”云云,此男多半是日前断臂的钱一刀。 李重光顿感作呕,暗骂世风日下,不过一个武堂教头,受了伤还要完成种马日常,比原本世界玩得都花。 但转念一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些权势的人一直玩的花,只是他这个底层从未涉足,所以想象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他生起杀心,好让他与张毅做个伴。 以前没这能耐,现在倒是可以行侠仗义了。 况且爆弹张毅,不仅没有被追责,他的顶头上司还把他斩了。 在这个世道刀人的限制,可比原先宽泛得多。 “要不是现在有事要做,定下来取你二弟性命。” 李重光鼻孔出气,愤然离开。 行过四进院,是聚贤阁最深处的一院中院,本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李重光却在此时发现了他关心的事情,终于精神一振。 主建筑二层的窗口有一道人影,应是杨萱儿。李重光早些时候刚刚见过,对她的身形记忆犹新。 她背对着窗口,正在宽衣,风情万种。 虽然唐已末路,可大唐遗风造成的影响尚未衰减,妹子们主打的是一个豪放。 可李重光当下无心欣赏。 院子的东南角是这个窗口的死角,一身形佝偻的人正在那里捣鼓着什么。 那人坡腿银发,老农妇打扮,不是蛇夫人又是谁? 找到了蛇夫人,等同于找到了小雪。 李重光暗喜:“真是想走路就有人送鞋穿。” 她显然没在干什么好事,盘坐在地上,拐杖立在身前,面前放着一竹篓。 李重光凑近了些,这才看出端倪——她小声念叨着什么,之后,竹篓中探出一物,竟是一条黑蛇。 还真是个老六。 蛇夫人擅长以蛇下蛊,妙成天就曾中招。当下行径,其意图非常明显,竟准备对杨萱儿动手。 “有趣。我来捋一捋,蛇夫人可能是朱延寿的手下,朱延寿又与李存信关系不错。现在朱延寿已死,蛇夫人准备对杨萱儿下手,这可不可以理解为,李存信要搞杨萱儿?” 当下的情形十分微妙,蛇夫人并未察觉到李重光的存在,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局。 “也罢,虽然本意不是救你,权当借花献佛了。” 李重光提刀一跃而下,轻盈落在蛇夫人身后,沉声道:“哟,老人家,在捣鼓啥呢?” 让他惊讶的是,蛇夫人不仅没有被吓到,还不紧不慢地半转过身来,认清来人后,还示意他小声点。 “原来是你啊。” 李重光好奇地道:“你竟不怕?” “老身为何要怕?”蛇夫人转了回去,抚摸着身前蛇头,“你要救的人可不在老身手上。” 李重光考量过会不会再中招,但凭上次,面对一个七八成功力的妙成天,她不战而退,也知面对面的情况下,她的招式并无威胁。 “有趣。可人是你抓的,我得问你要啊。” 蛇夫人举起满是沟壑的手,指着不远处楼阁中的亮处,道:“人在她那。” 李重光自觉得好笑,心说你们这帮人满嘴跑火车,这种把戏,骗孩子呢? 二人之中,一个给他下套,一个为他赠银,况且犯案者在此,还能放了你不成。 李重光压低声音道:“不好意思,冤有头债有主。坦白从宽,我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黑蛇从蛇夫人肩头探出脑袋,对着李重光吐信。她阴冷地笑了起来,缓声地道:“呵呵呵呵......不必了。” 不及反应,黑蛇突然发动攻击,李重光条件反射地拔刀,却在斩落蛇头的瞬间,面前顿生一片瘴气。 李重光运使九幽玄天神功,瘴气瞬间被幽冥之气吹散,蛇夫人却已出现在屋顶,挑衅一般对他招了招手。 他不得不佩服贼老太有点东西,这轻功身法,可比他高明太多了。 “贼老太,坡腿还那么能跑,得空真得练练外功身法了。” 李重光依靠蛮力和内力强行攀墙而上,虽也在须臾间攀上屋顶,但蛇夫人已出现在数楼之外的屋顶上,再度冲他招手。 这是有套? 李重光目光一寒,不作多想。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什么档次,这样挑衅一个中天位的高手? 纵然有套,又有何惧! 他蓄力待发,脚下瓦片隐隐作响,甚至惊动了杨萱儿,大呼“谁在上面?” 刚要蹬地,李重光只感觉肩头被人按住,内劲竟莫名尽数收了回去。 他扭过头,一双辫大眼的萌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竟是阿姐。 “我擦,你怎么会在这里?妙成天呢?” 阿姐的神情冰冷,双眼发红:“别追咧。” 她说话的声音很平、很低,且通体散发着一股杀气,与之前判若两人。 李重光不禁生出冷汗,试探地道:“你......不是阿姐?” 她的眼神中充斥着蔑视,鼻子发声地“嗯”了一声,又道:“老太婆不放心你。” 老太婆?谁啊?怎么有种未成年跑去上网被家长抓了个现行的既视感? 李重光急着追上蛇夫人,来不及考虑那么多,赶忙抱拳道:“前辈,小雪我必须救,先告辞了。” 阿姐歪过脑袋,眉头扬得高了些,神情更阴冷了。 “娃娃,我说......别追咧。” 第二十一章 非礼勿视,纯属意外 瓦片噼里啪啦一阵交响,李重光脚下一轻,整个人坠了下去,噗通一声堕入花瓣温水之中。 “有刺客!唉......李公子?” “嗨,县主。” 二人对视片刻,杨萱儿意识到她上半身裸露在外,又是一声尖叫。 李重光连忙解释:“意外,意外!” 杨萱儿一时手忙脚乱,一会儿捂住胸口,一会儿遮住眼睛,斥道:“你要看到什么时候,还不转过去?!” 阿姐俯视屋内的二人,冷声道:“老太婆,这就是你说滴瓜娃子?” 她退到屋内看不到的位置,这才回过身来,看着那粉发女子,颇为不满。 将臣捂嘴偷笑:“咯咯咯......臭小子,艳福不浅呢。” 阿姐目色犀利,一言不发。将臣这才作捂嘴状,耸了耸肩,道:“谁叫你把他扔下去的,好了,再等等吧。” 阿姐小声骂道:“你得是个瓜怂。” 侍卫应声而来,在门口呼唤着“县主、县主”。 杨萱儿的声音从二楼的房间内传出来:“无碍,都退下吧。” 众人尽数离去。 毕竟是女人,总有那么几天不对劲。 屋内,杨萱儿披好上衣,这才允许李重光从澡盆爬出来。 “李公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杨萱儿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哪怕此时已穿上了衣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暗香,李重光对此并不陌生,先前在赵家村中过招,是蛇夫人的手段。 “把蜡烛灭了。” “哈?你想干嘛?”杨萱儿神色一紧,如临大敌。 “不想。先把蜡烛灭了。”李重光严肃地重复道。 见杨萱儿还傻愣着不动,李重光只得自己动手。 “唉唉,放肆,你要干嘛呀!” “啧,我原以为你城府颇深,现在来看不过尔尔。这蜡烛是迷药,吸入体内,很快便不能运使内息,致使修为全无。” 杨萱儿稍作运功,竟真察觉到体内一阵疲软,确是中了迷药的症状。 李重光挨个嗅过去,确认味道是从床榻边的两只蜡烛发出来的,果断吹灭。 杨萱儿暗暗惊道:这不是蛇夫人换上的两支?说是有助眠的功效。 正想着,又听李重光继续道:“蛇夫人够阴的,自己人都坑。县主,你的处境很危险啊。” 蛇夫人?她要害我? 杨萱儿脸色一沉:难道他识破我的计划了? “你应知道朱延寿吧。”李重光投来同情的目光,心说古代女子真不好混,连个侍女都没有,更不用说忠仆了。 “朱将军?父王麾下的悍将,自然知道,有什么问题么?” “据我观察,蛇夫人是朱延寿的手下,当日抓了小雪,说要送给李门主,也就是李存信。我猜朱延寿和李存信私下往来密切,这事你知道不?” 李重光若无其事地拧着衣服上的积水。他抖出这些信息,意在先发制人,再凭借对方的反馈判断对错。 杨萱儿确实不知朱延寿和李存信有联系之事,但朱延寿这人傲的很,吴王的话都爱听不听,早有传言此人有反意。 可家丑不外扬,父王都忍着,杨萱儿又岂会在外人面前胡乱开口。 况且她见李重光不知小雪实则在她手中,便将计就计,将这件事隐瞒下去。 “李公子,你既然知道蛇夫人是朱将军的手下,为何不去找朱将军,反倒来庐州?” 李重光眉头一皱,他死了你竟然不知? “死了,我杀的。” 什么?死了? 杨萱儿一时语塞。 朱延寿号称吴国第一猛将,就这么轻飘飘地死了? 但转念一想,面对天位高手,纵然十个朱延寿一起上又如何?还不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杨萱儿寻了一处单椅坐下,示意李重光可坐在对面,故作恐吓地道:“李公子好大的胆子,杀了我吴国大将还敢说出来,就不怕本县主治你的罪吗?” “反正你也拿不住我。”李重光脱下靴子,倒出里面积水,吐槽道,“话说大冷天的,我湿成这样,你连身衣服都不给我?” 杨萱儿脸色很难看,在自己的地盘被人拿捏,可不好过,自然没什么好话:“女儿家的闺房,哪来男人的衣物。莫非阁下有异装癖?” 李重光扭头拱手,不愿接话,转言道:“总之,我就是提醒县主你,人家已经要对你下手了,你还有心思泡澡。若我今夜不在此地,明日你是不是县主还两说了。” 见他言之凿凿,倒也不像说谎。况且杨萱儿早已感觉到李存信心存他想,虽然还没证据,可那种直觉是真切存在的。 几个时辰前还在和他谋划着搞定李重九的办法,现在,李重九却告诉你,你杨萱儿才是他李存信的目标? 一时间心烦意乱,杨萱儿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你......你还没说何故来此!莫不是来偷窥本县主的吧!” “啧,说什么胡话呢,我明明是追着蛇夫人来的。”李重光昂首说道。 没错,正人君子知道非礼勿视,虽然确有片刻窥探了春色,但那只是背面,看到正面之事纯属意外。 “蛇夫人......”杨萱儿低下头去。 蛇夫人并不是聚贤阁的正式编制,勉强算她的幕僚,深夜出现在此,的确不合理。 再者,迷药蜡烛之事又可佐证他的言论。 堂堂县主,这就被反贼给包围了? 李重光全程注意着她的神态,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又确认了一件事情——蛇夫人是杨萱儿的下属,至少杨萱儿是这么认为的。 他轻笑一声,架腿微晃,道:“对了,杨县主,还有一事在下要求证一下。县主金口玉言,定不会骗我吧。” 杨萱儿扶着额头,面色凝重地道:“公子问吧。” “刚才蛇夫人说,小雪在你手中,是也不是?”李重光刻意加重了语气。 杨萱儿心理素质不弱,若不是此时心理防线出现裂缝,可能都不会露出破绽。 而现在,无论她答或不答,说的是真话或是假话,都能从她的神情中得到验证。 所谓趁你病要你命,现在就是刨根问底的最好时机。 杨萱儿果然怔了一下,虽然她竭力想要掩饰,但那一刻还是露出了破绽。 这一点,李重光注意到了,她同样注意到了。 杨萱儿沉默不语,很快想通了一些事情。她深吸一口气,明显轻松了许多。 “李公子不愧为不良人,果然人才。不错,小雪确在萱儿手中。” 李重光闻言一振,精神矍铄。 哦?摊牌了,不装了? 杨萱儿端坐身子,双手交错抚在腿上,镇定地接住对方的目光。 “你很好奇,为什么萱儿不慌了?” 李重光摆摆手,道:“不,不好奇。” 杨萱儿眉头微蹙,含笑道:“愿闻其详。” 李重光微微一笑,侃谈道:“呵,你杨萱儿聪慧得很,对自己的处境了然于胸。你的门人都察觉到你与李存信貌合神离,你怎会不知?” “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你需要通文馆,或者说你父王需要通文馆,所以只得处处忍让,以等待一个变数。” “这个变数要足够强大,至少能够抗衡李存信、吴王身边的某些权臣大将,比如朱延寿,甚至强大到,连他们联合起来都不惧。” “而我,就是那个变数。” 杨萱儿会心一笑,道:“说的不错,既如此,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助我铲除李存信,我把小雪还给你,如何?” 李重光摆摆手,道:“不如何。今日我已救了你一次,就这份恩情,够你放了小雪了吧?” “李公子,你也知道我众叛亲离,生死悬于一线,现在急需你的帮助。我若把小雪还了你,岂不是坐在这等死了?”杨萱儿面不改色,补充道,“况且,刚才你看光了萱儿的身体,这又怎么算?” 李重光不禁鼓掌,赞道:“常言道胸大无脑,在杨县主身上倒是不准了。” 脸上笑嘻嘻,心中mmp,李重光抬头看向破洞处,心说阿姐这货真是害人不浅。若答应了,还不知要帮打多少架,若有朝一日打不过了,还落得个失信于人的口实...... 失信于人? 玛德我跟尸姐混的,又不要统一乱世整顿朝纲的,我守什么信啊! 李重光义正辞严,朗声道:“请县主带路吧,在下接回小雪,这就前来助阵,帮你彻底铲除那些不仁不义之恶徒!” 杨萱儿冷眼斜视地道:“放了她,你反悔了怎么办。以你的能耐,我制不住你。” “那你说怎么办?” 二人沉默片刻,目光却一直处于交汇状态,双方都试图揣摩出对方的深层想法。 杨萱儿双眼微微眯了一下,一拍桌子,率先打破沉默:“李公子,本县主是个体面人。” 李重光立即补道:“我也是。” “本县主这就与你立下婚约,明日布榜昭告天下,倒是各路诸侯皆知,你李重九践行承诺的同时,也不至于觉得吃亏。”杨萱儿郑重地说道。 婚约?! 你特么这就过分了,是想把老子绑死在吴国了? 虽然你长得还不错,但女人只会影响我续命的进度,此事决议不行。 续命之事李重光当然不会透露,想着别的理由婉拒。但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起身道:“县主,我本名叫李重光......” “你!” 杨萱儿刚要发作,又被李重光打断:“我告诉你本名就是展示诚意,婚约之事容后再说。请你先告诉我,既然手下都反了,那小雪还在不在你的控制之中了?” “糟糕!” 杨萱儿从面无表情到花容失色仅眨眼之间。 李重光不禁捂脸,果然胸大无脑,聊了半天别是白聊了...... 第二十二章 狼子野心 李重光想说:古代人还真是颇具匠人精神。 暗道暗门隐藏之深,若不是杨萱儿带路,他自问无论如何也探不出软禁小雪之处。 就在杨萱儿住处的正厅之中,转动八仙桌上的一只花瓶,墙壁上的画卷收起,露出一条暗道。 此暗道悠远,地势先下后上,足足走了不下一个时辰,这才抵达。 这是一处颇似四合院的建筑,只四面都是房屋,屋子外围院墙甚高,仅仅凭借院中水井作为唯一进出口。 李重光想象不出外面是怎样的景象。 在杨萱儿的领路下,李重光跟随进入坐北朝南的一间房屋,终于再度见到了小雪。 她躺在床榻上,仍处在沉睡之中,任凭李重光怎么呼唤,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当即反应过来,应是被下了药,而解药自然就在杨萱儿手中。 “她吃的是安魂丹,解药在我手中。怎么样,人也见到了,你该给出答复了。”杨萱儿果然开口,“只要签下婚约,我便双手奉上解药,再不管她去处。” 李重光早已想好空手套白狼的计策,但违约之举毕竟有悖他高尚的人格,应答时多少有点不自在。 “此处没有笔墨,你为她解毒,然后送她回栖凤楼,我自会登门。” “笔墨,那不有的是?” 杨萱儿寻准一块地砖踩下,随着墙壁处传来砖块摩擦的声音,一块墙面应声旋转,露出墙后的栅格架子,卷轴笔墨砚台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甲胄与兵器。 “卧槽,长眼了。” 也不顾李重光一脸惊讶,杨萱儿微微一笑以对,然后取出一只空卷轴,自行研墨。 李重光见她这样,难免生出不安,吐槽道:“娶了你这样的女人,恐怕睡都睡不安稳。” “呵,李公子也会怕?”杨萱儿稍作停顿,抬头看了他一眼。 “怕。万一哪个月黑风高之夜,你跟我来一句:大郎,喝药了。”李重光抿着嘴唇,心中更加坚定了跑路的想法。 杨萱儿不明白这是何典故,只听得出不是什么好话,当下也不再作延伸,继续书写婚约内容。 “李公子莫要怨我,萱儿也是迫不得已。吴国本就偏安一隅,只求自保,可终有人虎视眈眈。父王膝下无子,我作为独女,必须有些手段。” 见惯了套路,肺腑之言倒更让人动容。李重光不禁心中一动,生出些悲天悯人的想法。 履行婚约是不可能的,但放任她去死,李重光自问也决计做不到。 “县主,我有一件大事非办不可,所以履行约定之事,恐要滞后,此事我必须有言在先。” 杨萱儿淡然一笑,对此并不意外的样子,婚约内容已然写完,她侧步腾出桌子前的位置,道:“签与不签,全在你一念之间。” 不签字就不能得到解药,此话虽未出口,但他二人皆心知肚明。 二人对视片刻,李重光淡然一笑,提笔说道:“当然,你没有为难我,我也不会弃你不顾,去办此事前必帮你除掉李存信,之后再行约定之事,如何?” 杨萱儿的笑容露出一抹苦意,微微点头,李重光见状也不墨迹,挥毫签下大名。 她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递交给李重光,见他迫不及待地喂小雪吃下,不禁动容,低声道:“李公子就这么......看不上萱儿?” 见小雪咽下药丸,眉头微皱,眼皮之下眼球蠕动,显有苏醒之意,李重光这才放下心来,回应了杨萱儿的问题。 “实不相瞒,我并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想寻一风水宝地,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良田几亩,佳人相伴,乱世也好、盛世也罢,对我来说都一样。你很好,只是人各有志罢了。” 杨萱儿闻言一愣,不禁笑了起来。 起初,他以为她是因为他胸无大志而发笑,但很快就发现并非如此。 杨萱儿问道:“李公子想得很好,纵然名利对你而言皆尘土,可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又如何做到独善其身呢?” “天下之大,安无净土?你觉得做不到,是因为你不接受这样的人生,对吧。” 李重光单臂挽着小雪的脖颈,无论杨萱儿如何答复,他都毫不关心。 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就是如此了。 杨萱儿思忖之下,还想辩驳,但一阵轻咳打断了她。 小雪终于醒来,睁眼见到面前之人,脸上欣喜如花儿绽放。 “李大哥,是你,你来救我了!” “我说要带你逃出去,没骗你吧?” 李重光也笑了开来,心中无比满足。 在他心里,小雪是他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她在某种层面上和他的初心挂在了一起。 所以对李重光而言,她的安危很重要。 杨萱儿收好婚约,提醒道:“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李重光应道:“县主,你善于谋划,就请制定策略吧,我会出力除掉他。” 门外传来一阵阴险的笑声,由远及近,驻足在门口处。 此人身形未显,话却先至:“杨县主要除掉的,可是在下?” 李重光从杨萱儿的神情确认此人身份,就是那位多次未曾得见的通文馆门主,李存信。 他小声嘱咐小雪“别怕”,然后双手撑刀立在厅室正中,也不出门,只对外道:“既然来了,岂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李存信探步入内,见到李重光,弓腰作揖:“这位定是李校尉,久仰。” 不良人是唐朝官职,称校尉并无不妥。 见只有他一人前来,李重光不禁生疑,但也不急动手。此事说到底是李存信与杨萱儿之间的过节,他不过是个打手。 他知道李存信保有底牌,不然不可能找上门来。 杨萱儿负手上前,直面李存信,问道:“蛇夫人呢,她在哪里?” 李存信展开折扇,笑谈道:“县主果然聪慧,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看样子还说服了李校尉助阵?佩服,佩服。” 杨萱儿冷笑地道:“谬赞了,李门主不是也串通了不少人?枉我父王尊你为上宾,委以重任。你主晋王与我父王同是唐臣,如此行事究竟为何?” “啧,凭县主的智慧,竟能猜不出?哦,也是,你吴地自古以来就是鼠辈,这天下,又怎有胆觊觎。” 李重光见他道貌岸然的模样,心中厌恶又生了几分。之前听将臣对通文馆的评价还只限于表面,现在真正有了认同感。 杨萱儿严肃地道:“李门主,注意你的言论!” “哦对,在下本不该讲这些的。恕罪、恕罪。”李存信合起折扇,先对着洛阳方向、又对着李重光拱手,随即邪邪笑道,“但告诉将死之人,应该无妨。” “天子已故,朱温得势,当今天下与大乱不过隔着一层纱。吴王体弱年迈,却又固执地守着一亩三分地。实际上支持晋王,他吴王还是吴王,莫非你们忘了,晋王,也姓李。” 李重光拨云见日,虽不知更多细节,却也弄清了其中关系。 各国相继效仿朱温搞江湖教派,其根本原因是为了笼络人才。逐鹿天下,人才多多益善。 吴王本无逐鹿天下之心,可膝下无子,身边众人或因此生出异志,或急于壮大自身势力,这才求助通文馆建立聚贤阁。 但外方助力本就是双刃剑,利弊总是共存的。毕竟任谁都不会想到,朱温弑君尚未称帝,晋王李克用却已打起了谋取天下的算盘。 人心不古,可悲可叹。 若说原本是同情杨萱儿,那此刻李重光心中又多了些想法。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朱延寿、张毅之流不计其数,若这类人得了天下,后果不难想象。 虽然杀了李存信也不过杯水车薪,但这种人,除之后快。 李重光上前挡在杨萱儿面前,与李存信隔桌对望,缓缓开口道:“李门主,你不是我的对手。为保体面,请君自裁吧。” 李存信故作惊慌,然后双手撑在桌面上,阴冷地道:“校尉大人身负绝技,说话真是硬气,可足下未免太小看我通文馆了。” 李重光平静地道:“李门主还是要战?” “在下区区一信字门门主,何德何能做校尉大人的对手。本还想问一句,足下是否愿意加入通文馆,现在看来,不必问了。” “嗯。你岂能不知我是不良人?”李重光取出不良人腰牌系在腰间,用指头点了点玉饰,“哦对了,不良旗的事,应也是通文馆、或者说李门主你,伪造的吧?” 不良旗之事本与此事无关,李重光借着这个档口提出,实则想探到有关组织的消息。 当然,探不到也无妨,孤儿人设本就是标配,形孤影只也挺酷的。 “不错。”李存信隐隐露出凶光,“不过校尉大人,你应该知道不良旗的消息吧?不如告诉在下如何?” 李重光有些不耐烦了,讥道:“李门主,你魔怔了?你再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他想着,纵然李存信准备了再多手段,此地终究是杨萱儿的地盘,拢共四间屋子,总不可能用机关暗器毒雾之流伤人吧? 李存信现在如此作势的底气,无非就是码了人,但论打架,我李重光怕过谁? “校尉大人,以你的修为,不知能否斗得过我通文馆的‘殇’?”李存信摊开双臂,后退着退出门外,阴笑不止,“他们,可都是为暗杀高手而准备的呢,桀桀桀......” 天气骤变,夜空中不知何时乌云密布,院内黑影之中,六个脸谱面具蒙面之人缓缓现形。 或是狠人,至少从造型上看是这样的。 李重光让杨萱儿和小雪待在屋内,随后持唐刀独自踏出房门,拔刀出鞘。 月黑风高杀人夜,谁死谁活,一试便知。 第二十三章 破阵 此六人皆一手持刀,另一只手藏在袖子之中,隔着面具,目光死死锁定在李重光的身上。 李重光凝聚内力,沉声道:“看来是以多欺少。李门主,你不一起上么?” 李存信退至那六人身后,含笑应道:“高手对决,在下还是回避的好。” 六人中为首之人发号施令:“动手!” 他身后二人疾步上前,单刀直出,一时间,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那二人虽强,但一招一式尽数被李重光接下。 他以一对二竟占据上风,不出二十回合,已将二人逼退。 李重光本不自信能否应付如此场面,但他身体的反应远比他想象的更为灵敏,体内磅礴生出的滔天杀意迅速占据大脑。 虽千万人,吾往矣! 屋檐之后的暗处,阿姐与将臣并排而站。 阿姐看出李重光是依靠身体的本能在打斗,不禁更对将臣高看一眼,叹道:“竟真让你试出来了,看来你没骗我。” “只要印证了最后一步,便可医你。”将臣的注意力却不在场下,而是看着指甲,甲面上涂的粉色染料光鲜亮丽,显然刚做上去不久,“怎样,考虑得如何?” “教他驾驭九幽玄天神功之法?”阿姐微微抬头,随即冷笑一声,“呵,看他能不能活过今晚了。” 殇组织乃通文馆秘密训练的杀手,他们善于合力制敌,纵使绝顶天下的高手,也不得不正视这帮为猎杀而生的异人。 李重光不过中天位中期的修为,想要破殇之杀阵,想必不易。 将臣“嗯”了一声,似运筹帷幄,道:“看看呗。” 殇原先的两人只是佯攻,领头之人再度发令:“结!” 六人齐上,分别占据李重光周围的六个方向,却不急着进攻,不断侧步缓缓移动,将目标围在中间,伺机待攻。 李重光亦不惧,九幽玄天神功的至阴之气已溢出体外,环绕在周身,如黑雾一般。 李存信不禁惊喜地道:“没想到不良人竟用起玄冥教的手段,看来蠢蠢欲动之人,比想象中还多不少呢。” 李重光亦知久战非上策,擒贼先擒王,当即注意到躲在远处的李存信。 见几人围而不攻,他率先出招,猛然发力,唐刀利刃直冲李存信的方向。 但殇的众人训练有素,李重光刚动,便如影随形般变换阵型,或二人、或三人合力,不仅轻松格挡了攻势,还将进攻者逼退。 李重光尝试数次,竟不能靠近哪怕一步。 领头者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挑衅:“校尉大人,你天赋奇高,功法却不怎么扎实呢......” 内行看门道,还真是高手! 李重光闻言不免心头一紧,没想到短短几十回合的交锋,对方竟已看出他的短板。 “蓄!” 随着又一道指令,那六人扯掉袖子,另一只手臂上皆缠绕着铁链,末端系着酷似鱼钩的铁钩,垂悬下来。 “探!” 二人先上,又二人紧随其后,李重光击退先头二人,刚要侧身躲避后二人攻势时,不想他们相互出手,两条铁链立时合二为一,冲他拦腰袭来。 李重光被迫蹬地,跃起躲避,先头二人的攻势竟接踵而至。 身体再度发出反应,横刀后背,格挡住对方刀刃,锵的一声,翻滚着陆。 毫无喘息之机,新的一轮攻势又直逼面门。 至此,李重光已渐渐落入下风,险象环生。 隔着窗户,杨萱儿窥视着战局,不免惊叹李重光战力之高。 小雪紧紧抓住杨萱儿的袖管,愈发焦虑:“李大哥会不会受伤?他会不会受伤啊?” 杨萱儿努力安慰地道:“李公子修为极高,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不仅不能安抚小雪,就连说服她自己都做不到。 关于通文馆的殇组织,杨萱儿有所了解。 据说其训练过程极为严苛,不仅单兵作战能力极强,且下手狠辣,号称大天位都不能敌。 还有一件事让她颇为在意——李重光的出现是这两日的事情,也就是说,殇组织并不是为他、而是为她杨萱儿准备的。 杨萱儿暗叹:通文馆竟然出动了殇组织,看来他们对鲸吞吴国势在必得。 这般,她更坚定了留住李重光的决心。可眼下他身处险境,唯一的出入口又在院子正中,又该如何提供助力呢? 现场观战的李存信愈发兴奋。 殇众人所结阵法乃混元八卦阵,是根据诸葛武侯留下的阵法修改而成。 以六人落八卦方位,其位置不断变换,攻守一体,没有生门不见阵眼。一旦陷入阵中,想要脱身可谓痴人说梦。 李重光不知这些,但亲身体验显然更为凶险。 “中宫,落!” 二人从南北方位对李重光突刺夹击,李重光侧身横刀打出回环,勉强化解攻势。 趁他立足未稳,领头者再度发令:“离入!” 蹲伏高处之人一跃而下,刀锋直至李重光背心,后者被迫俯身躲避,右腿膝盖重重跪在地上。 如此下去,恐要败北,但若打乱他们的阵型,或有一线生机! 李重光将注意力转移到那领头者的身上。 “坤起!” 斜侧面一人自下而上出招,直指目标胸口。 李重光强行正面突破,虽打了对方一个意外,但手臂亦被刀锋划破。 他踩着那人的肩膀跃起,突然间,却不见了领头者的身影。 陡然,一道阴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校尉大人,你是在找我吗?” 惊慌之下,李重光勉强翻身,但躲避不及,腹部又中一刀,所幸只伤及皮肉,不是贯穿伤。 李重光捂住腹部伤口,以刀为支撑单膝跪地。 虽只有两处伤势,但腹部伤势的疼痛不断加剧,且长时间的运功也造成了巨大的负担,带来愈发沉重的疲惫感。 领头者隐隐作笑:“校尉大人,你的动作变慢了。” “呵,谁胜谁负,犹未可知呢。”李重光擦拭掉嘴角的血渍,呼吸沉重。 “哼,口舌之利。”那领头者再度发令,“乾震并出!” 二人应声而动,横刀袭来。 “兑坎交击!” 又二人出动,相互甩出铁链,连接着拖地而来。 李重光咬牙起身,左手握拳击出,右手持刀劈砍,凌空跃起,脚踏二人。 好身法! 这一击属实惊艳,旁观者皆惊叹。 阿姐不禁露出赞许的眼神:竟能临阵领悟,其天资倒是不错,可惜经验太过浅薄,未能洞悉对方的真正意图。 果不其然,随着领头者一声断喝:“锁!”殇这番攻势的目的终于显露! 最后二人同时掷出锁链,钩锁勾住了地上已连在一起的链条,四人同时发力,呈十字形的铁网登时升起。 糟糕! 李重光躲闪不及,两条腿已被困住,刚想挥刀斩击,又察觉到双手被外力制住,原是手腕处亦被锁住,已然动弹不得。 六人同时发力,李重光想要挣脱已然不能。 李存信连连鼓掌,道:“精彩,精彩。可惜校尉大人大意了,这一阵是在下赢了。” 房间内,杨萱儿搂住小雪,不让其再看,而她手心也已透湿,不知是怀中少女的眼泪,还是渗出的冷汗。 屋顶上,阿姐扬眉看了将臣一眼,道:“老太婆,他若死在此地,又怎么办?” 将臣玩味地看着她:“照旧呗。” 阿姐瞪了对方一眼,又颇为懒散地伸了个懒腰,笑骂道:“呵,瓜怂。” “嘻”将臣嗤笑一声,对身后之人摆了摆手,欲转身离开,“我不喜欢接下来的场面,先走咯,回见。” 院中,李存信扇着折扇,正对着被困住的李重光,故意抬高了声音,道:“晋王命我谋定吴国,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只是......” 他用扇子遮住口鼻,眉眼之间尽是阴冷:“校尉大人,你修为太高,不废掉你,在下心有不安啊。” “可是你......为何不慌,甚至还有点......想笑?” 李存信很迷惑,他注意到李重光正看着他的身后,便下意识地转身。 一个半人高的萌妹子,面如寒霜,猩红的双眼斜向上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何人?” 冰冷的川渝口音,缓缓吐出八个字,闻者无不胆寒。 “冥海无岸,尸祖赢勾。” 第二十四章 一体双魂 “尸祖萤勾,玄冥教......” 李存信定在原地,上下打量着自称“萤勾”的萌妹。虽然他不愿意相信,但碍于这个名字的威慑力,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冥海无岸,尸祖萤勾,这可是玄冥教创立之初的名人。按辈分讲,她和晋王李克用一辈。且关于她的传说,皆是腥风血雨,所到之处,无人生还...... 更让李存信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不良人、玄冥教、幻音坊,他们是何时串通到一起去的? 他偷瞄向李重光,这人究竟何方神圣,竟能左右逢源? 李重光松了一口气,提醒身旁几人道:“还不松开?” 他始终感觉将臣并未远离,现在萤勾现身,也侧面印证了他的想法。 萤勾的身体就是阿姐无疑,李重光暗道:原来真有一体双魂的事情。 如此看来,修炼九幽玄天神功会滋生第二人格,恰如萤勾成了阿姐,或许再练下去,我就成了......将臣? 我擦,我竟然是少女心,这...... 不过,到底哪一个人格才是她的初始人格?是阿姐,还是萤勾? 李重光颇为犯难,他生平最受不了娘娘腔,更不用说自己变成娘炮了。他甚至联想到东方不败娇声呼唤莲弟的场景...... yue...... 稳妥起见,李存信弓腰行礼,颇有礼貌地对萤勾道:“不知尸祖所来何事?” “受人之托......”萤勾的声音很冷,也不知是在回答问题还是在对某人说话。 “尸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在下这就......”李存信想托词脱身,但意识到萤勾似乎并未在听他说话。 她缓步走过李存信,来到李重光面前,道:“九幽玄天神功,不是这么用的。” 李重光用眼神示意手脚被缚,无法动作,憨笑地道:“请尸祖赐教,呃,请恕在下失礼了。” 萤勾轻轻点头,漫不经心地道:“哦。”随后以指尖触及他身上的铁链。 殇组织握持铁链的几人登时察觉到一股杀气,李重光亦发现身上的锁链发生了剧烈震动,下一刻,竟碎裂殆尽。 殇的领头者急忙将李存信护在身后,喝道:“上!” 可就在此时,萤勾通体散发出红光,一如血雾弥漫,铁链碎片颤抖着悬浮于雾气之中。 竟有凌空御物的能耐!这特么练的是同一种功法么? 李重光瞪大了双眼,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时间难以消化。 萤勾用余光看了李重光一眼,提醒道:“看好咧。” 原本握持锁链的四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血雾袭来,浑身都被碎片击穿,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瘫软下去,形如肉泥。 炸裂的血浆崩了周围众人一身,就连李重光都感觉到不寒而栗,作为敌手的几人更是毛骨悚然。 李存信本以为靠“殇”能够匹敌,可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再不跑,死无葬身之地,连亲妈都认不出他是谁了。 “上,上!拦住她!” 李存信对抗着内心的恐惧,下意识地后撤,见殇剩余的二人冲上去,这才转身狼狈逃窜。 若不是训练有素,且早已被灌输了令行禁止的认知,殇这二人断然不会以卵击石。 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拼死一搏又能改变什么? 惨叫声连绵不绝。 杨萱儿合上窗户,不敢再看。 小雪只闻其声亦被吓得不轻,但还是放不下心中挂念,厉声质问杨萱儿道:“是不是李大哥出事了?他要有事,要你偿命!” 杨萱儿面色惨白,摇头道:“不,是李大哥的敌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杨萱儿倚靠着墙壁,紧紧搂住小雪,心中又惊又怕:李重光,你身边都是什么妖魔鬼怪,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二人经受了怎样的折磨,李存信不敢想象,只知道赶紧攀爬出去,逃离这里。 院墙极高,又很光滑,加之恐惧的影响,他的动作不比平时。好不容易攀上墙头,眼前所见,让他险些摔落下去。 是萤勾。 她不知何时已置身墙头之上,就在李存信攀上去的位置,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 她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拉了上去,似笑非笑地道:“你要去哪里。” 李存信万念俱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感到有一股霸道的内息窜入体内,所到之处如铁骑冲锋,连连挥砍,寸草不生。 皮肤之下正在发生某种异变,不断隆起、坍塌,再隆起、再坍塌。 “啊!啊!” 惨叫声响彻夜空,几乎传遍了庐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李重光无法攀爬上这么高的墙面,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但就参照之前殇的六人被虐杀的场面,画面太美,不看为妙。 小小的身体下隐藏着大大的能量,恐怖如斯。 他忍不住地想,会不会哪天惹了萤勾不开心,也被她这般蹂躏? 想到这里,李重光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城墙上的惨叫声停止了,李重光眯眼看过去,心说应该结束了吧。 片刻的寂静,突然传来萤勾声嘶力竭的哀嚎:“滚出去!滚出去!不,不要!你给我滚!” 李重光不禁生疑:发生了什么? 难道李存信还有后手? 李重光摇了摇头,自嘲杞人忧天。他李存信要有后手还逃什么? 莫非...... 又是片刻沉默,之后墙头传来一声欢呼:“哦吼,我又回来咧!” 从那清纯至极的音色判读,阿姐的人格重新占据了主导。 李重光不禁捂脸,修炼的事情,怕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萌妹从墙上探头下来,惊恐地道:“呀喂,咋这么高咧。”她注意到正在向上看的李重光,兴奋地招手,“哎~我在这咧!” 李重光也冲她挥了挥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哦......阿姐啊。” 阿姐不知从哪弄来一根麻绳,借着绳子,顺着墙壁顺利着陆。 回到院子中,她注意到地面上几坨被衣物裹着的肉酱,立刻捂住眼睛,像是被吓到一样,又从指缝中偷看着。 “这是......咋咧?” 难道她并没有萤勾的记忆? 李重光暗自琢磨着,也不提刚才发生的事情,只让阿姐不要在意。 “阿姐,妙成天怎么了?” 毕竟妙成天不是关系户,李重光多少有点担心她的安危。 “她睡着咧。” 阿姐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哦,没事就好。” 李重光松了口气,他注意到阿姐的瞳仁已经恢复了琥珀色。 他让阿姐稍等片刻,只身回到屋内,那二女看到他进来,皆是惊喜交加。 小雪直接扑进李重光怀里,搂得很用力。 他抚摸着她的后脑,轻声道:“好了,没事了。” 杨萱儿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李重光。 “杨县主,先告辞了。” 李重光直截了当,办完了事情,没有继续逗留的理由。况且他急着回去,将臣很可能在栖凤楼等着他。 关于九幽玄天神功,他有很多疑惑需要人解答。 杨萱儿默不作声,只是看着他,双手捏着衣角,面色复杂。 李重光亦不等待她的答复,牵着小雪便出了屋子,对萌妹道:“阿姐,回去了。” “好咧。是从哪儿走,怎么连个门都没......” “跳井啊,阿姐。” “啊?哦,还真有路噻。” 阿姐先行,李重光让小雪跟在后面,他则在最后。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杨萱儿正扶着门框看着这边。 “李公子,萱儿还是会布榜公开婚约的!” 李重光浅浅一笑,挥手道:“再见。” 他知道,杨萱儿强调这件事,定是猜出他要爽约。她也一定清楚,以她的能力,根本无力挽留。 经此一战,通文馆损失不小,定会追究。李重光很清楚,吴王也好、杨萱儿也好,势必会将此事全部推到他的身上。 如此,权当还了窥胸之情了。 也许,不良人李重光的名号很快就要传遍江湖,杨萱儿也会因此更加难以忘怀,但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李重光折返栖凤楼,守在大厅的小二被他一身血迹给吓了一跳,但看他身边又多出一个少女,虽未敢搭腔,但免不了想入非非。 李公子又去哪儿抢了个妹妹?明明夫人那么好看...... 李重光推开房门,见妙成天坐在客厅正在等着他,且神情复杂颇为拘谨,当即意识到了什么。 “她......走了?” 妙成天点点头,将一封信递交给李重光,道:“尸祖......留给你的。” 她注意到阿姐,不禁站起身来离远了些。 李重光察觉到这个细节,主动走到妙成天身旁,抚了抚她的后背,安慰道:“自己人,没事的。” 妙成天俨然一愣,但顾及场面,忍住没有说话。 李重光拆开信封,果然是将臣的亲笔信。草草阅完,忍不住看了一眼阿姐并叹了口气。 信中写道: “小子,尸祖萤勾会助你修炼。” “好好修习,日日精进,凤翔见。” 第二十五章 李公子的晚宴 妙成天注意到李重光的伤势,甚是关心,当即提出为他包扎。 她安顿好阿姐和小雪之后,便又吩咐小二多开一间普通客房,扶着李重光入内疗伤。 掀开他小腹处的衣服,伤口触目惊心,恐再深一点便成了剖腹伤。 妙成天虽不是医者,但对处理刀剑创伤还是颇有经验,利用高度酒水消毒后,以发丝为线做起简单的缝合。 当针头穿过皮肉,李重光疼得龇牙咧嘴,却忍住没叫出声。 妙成天怕他憋得慌,便道:“想叫就叫吧,你这伤,说轻不轻的。” “不,你我之间,你叫才正常,沉重的呼吸更适合我。” 看着李重光通红的脸及毫无血色的嘴唇,妙成天愣了片刻,轻声笑骂道:“李公子确有口舌之利。明明是个正经人,偏偏佯装登徒子。” 李重光点点头,道:“说出来好受一点。” 妙成天面露微笑,手上动作极致温柔,尽可能让他少受些罪。完成缝合,又将伤口包扎起来,这才说道:“那位妹妹就是小雪姑娘吧?” “是。” 李重光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觉得轻松许多,又跟她讲了些对阵通文馆的细节。说到不良旗消息确实是编造的时,妙成天坐直了身子,这意味着她可以回幻音坊复命了。 “所以接下来,李公子要去哪里?”妙成天眼中闪出几分期待。她显然没有偷看信件内容,所以不知李重光也要去凤翔。 “很巧,与你同路。”李重光扶着椅子坐下,尽量让腹部舒展一些,“跟你商量一件事呗?” “李公子何须这么客气?”妙成天喜不自禁,一脸笑意,因阿姐、或者说萤勾而生的恐惧已一扫而空。 “嗯,我希望让小雪加入幻音坊,且不是歌舞姬,可否?” 早在赵家村的时候,李重光仗着修为颇高,自信可横行于世,当时已生出过将小雪留在身边的想法。 但与殇一战,他也意识到短板,确认以现在的能力,断不能护她周全。恰好与妙成天相处了一阵,对幻音坊的好感度上升不少,这才旧事重提。 妙成天果然应允:“李公子有言,奴家自然应允。” 又一块石头落地,李重光顿觉轻松,随口道:“嗯,因为你,我很放心。” 闻言,妙成天不禁脸红,赶忙侧过身去,生怕面前之人察觉到她的异常。 她正想着要说些什么维持当下氤氲的气氛,没想到李重光竟然率先开口。 “那个......还有一事,也不知可不可以......” 她发觉他的眼神开始闪躲,似是某种惹人羞涩的话题,当即更感燥热,双手紧紧掐住腿边裙摆,静待对方说完。 “听说......有赏金?” 妙成天:? 意识到没说明白,李重光清了清嗓子,解释道:“那个,不是说送人入幻音坊有赏金来着?” 妙成天呆住了。 小雪不是对你很重要么?把她送入幻音坊很好理解,乱世么,当世三大派保一个丫头,这也挺好的。 但是你问钱是什么意思? 给你和你要,这是两个概念。 “李公子何出此言?”妙成天问出心中困惑。 李重光面露尴尬,挠着后脑勺道:“你也知道,我那位尸姐......” 啧,这该怎么说?拿人手短,被逼无奈? 谁信啊。 但若人送走了没换来钱,她暴怒了怎么办?她小姐妹萤勾的手段可是很带劲的。 没想到妙成天竟然心有灵犀一般,爽言道:“公子需要银两开口便是,待到了凤翔,奴家便能办妥。” 李重光喜形于色,道:“那就好。” “只是......”妙成天似有阴郁之色,“李公子怎么会和尸祖在一起?” “这说来话长了。”李重光思考了一番,觉得还是不要说得太细,于是挑重点强调道,“不过她们不是坏人,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妙成天没有说话,就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重光。 尸祖不是坏人?就好比在说朱温不是反贼一样。 这合理么? 那他李重光是坏人么? 妙成天沉思良久,想起他疾恶如仇的样子,想起他放过小二时说的那番话,这才自语道:“不。” 李重光狐疑道:“什么?” “不、不碍事。”她仓促地笑了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只要李公子是个好人,那便足够了。 但关于体内阴寒之气的事情,妙成天却憋在心里,不愿提及了。 “唉,好累。”李重光打了个哈欠,仰天长叹,随即又打起精神,对她道,“不过今日值得高兴的事情太多,不庆祝一番说不过去。妙姑娘,咱们就放纵一次,胡吃海喝一番如何?” “好啊......”妙成天刚要答应,又转言道,“不好!李公子,我们......没多少盘缠了。” 盘缠?也就是钱。 李重光不明白啊,早些时候杨萱儿不是送了十六锭银元宝来么,怎么叫没钱?哪里没钱了? 见他疑惑,妙成天支支吾吾地吐出两个字:“尸祖......” 尸祖?将臣? 李重光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将臣啊,她是会干这种事。 “不是,她怎么知道我有钱的?” “她......进来的时候翻箱倒柜,奴家当时被萤勾点了穴......” 入室抢劫?靠!我报警啊! 李重光彻底体验了一把从山巅坠落谷底的感觉。 “不过她也没全拿,还留了一锭银子......” 听到这话,李重光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一些,还算没有赶尽杀绝,这一锭银子也能保证路上温饱了。 他想起某事,随即翻开随身携带的《招财进宝》,翻阅一番,低声念道:“通文馆李存信......八百两。” 这厮能值八百两? 李重光当即就要起身,但又想到,那人此时已经化作一滩血水,顿感惋惜无比。 如果下次再遇到萤勾,那得跟她好好说道说道,杀人不打脸。 “算了,忍忍吧,有点饿了,你陪我去吃碗清汤面?” 妙成天自然应允。 只是二人刚刚打开房门,就听见楼下一女童音高调喊道:“上等酒席一桌!” 李重光顿感不妙,急忙道:“那锭银子在哪?” “好像在萤......阿姐那边。” “是那锭么?”李重光指着楼下圆桌的方向,阿姐刚刚将一锭银元宝交到小二手上。 妙成天定神看了一眼,道:“是。” 阿姐安排好饭局,兴冲冲地张罗着几人上桌,尤其在邀请李重光的时候,喊得尤其响亮。 “李娃娃,你有福咧,姐姐请你吃大餐!” “阿姐,你确定是你请我?” “啊哈?我请客,你买单噻。” 四人入座,李重光两侧坐满异性,从女童到女人一应俱全,可他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那三女子也都很照顾他的感受,不断询问“你好像不开心?”、“你是不是有心事?” 李重光看着一桌丰盛的菜肴,视线逐渐朦胧,淡淡地道:“没,今晚的风,有点凉。” 躲在角落的小二实在不明白,李公子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呢? 良久,小二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一日之前,也就是李公子还只有李夫人的时候,他可是春风满面。 家和万事兴,所以一定是女人太多惹的祸。 可他又想啊,有辣么多女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小二抱着餐盘,托着下巴,这次真的想不通了。 就应该很开心才对啊...... 第二十六章 名动庐州 古时的酒芳香甘甜,似不醉人,反倒能让饮者达到一种微醺的状态,也难怪有人说“会须一饮三百杯”。 李重光不记得为何会饮下第一杯,只记得一直喝一直喝,喝到神志不清。 待醒来时已日过三竿,妙成天坐在窗边,正从窗户缝中窥探着外面。 “李公子醒了?” 她发觉他坐起身来,对他笑着说道。 李重光揉着眼睛,酒劲似乎还未褪尽,隐约听得外面十分喧闹。 “几时了?” “午时已过。” 竟然睡了这么久? 李重光本计划清晨时分便动身,这样避免杨萱儿再找上门来。毕竟是签了婚约的,眼不见心才不念。 他赶紧下床,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动身吧。” “李公子,你与杨县主......”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李重光一惊,见妙成天已合上窗户,却仍看着窗户纸出神,心中暗道不好。 她怎么知道?莫非说梦话说漏嘴了? “你......还去凤翔么?” 妙成天又问道。 李重光定了定神,并未立即回答,微醺的酒意已消退殆尽,户外的喧嚣也更为清晰。 他们在喊什么? 李重光靠近窗户,凝神听辨,是有一人说话,随后激起人声鼎沸。 沸腾之声却不嘈杂,而是整齐划一地呼喊“赘婿!”、“大侠!”,“赘婿!”、“大侠!” 赘婿大侠是什么鬼?! 李重光惊道:“他们在喊什么?什么赘婿大侠?” 妙成天愣了一下,回以苦笑:“杨县主乃吴王之女,李公子既与她定下婚约,自然是县主驸马了。公子莫怪,吴地民风淳朴,喊‘赘婿大侠’应是爱称。” 民风淳朴?爱称? 确定不是讽刺么? 李重光脑中一片茫然,快步走到窗口,沿出一道缝隙。 街道之上人流涌动,彩旗飞扬,旗帜大致分为两种,一绣着“吴”字,一绣着“李”字。 汇聚的群众皆面朝栖凤楼,一张张肆意欢笑的脸,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众人很快安静下来,说话那人继续开口。 因屋檐挡住视线,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至于他说了什么竟惹得这么多人围观,李重光也听出了端倪。 那人道:“晋国欺我太甚,假借吴王之名混入聚贤阁,辱我吴地人才。今日之前,我等都被蒙在鼓里,险些错怪吴王,错怪县主,吴地险些堕入无尽深渊啊!” “不是我吴地无人才,而是晋国贼人甚是狡诈阴狠。明面上展示诚意,派出十字门门主孤身前来,暗中又派出暗杀团伙铲除异己!” “只因为他们不愿当通文馆的狗,便遭奸人暗算、死于非命,呜呼痛哉!” “可通文馆还不满足,甚至打起了县主的主意!” 众听众一阵沸腾,辱骂之声不堪入耳,其内容多是说晋国如何如何狼子野心,通文馆如何如何道貌岸然。 从碎语中听得,为入聚贤阁,他们都付出过不小的代价,不止钱物,有人甚至连自家媳妇都献了进去。 李重光这才明白,原来吴地之人是迫于无奈曲意逢迎,以至于积怨已久。 说话之人又道:“幸得李公子、也就是赘婿大侠,神功盖世,昨夜于庐州城东力挫通文馆杀手,拯救县主于水火。” “县主大为感动,决定以身相许。据可靠消息,李公子与县主两情相悦,立婚约为证,待谋定大事,便回庐州完婚!” 李重光听得一头冷汗。 这说书的显然是杨萱儿派来的。 要说杨萱儿真是个狠人,这才几个时辰,竟然编出了话本小说,还选择在栖凤楼下当街宣读。 仅仅因为怕他爽约,就敢于拿她的名节留人,也是拼得很。 李重光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心说你要是赌我不好意思毁约,那就太小看我的脸皮了。 阁下莫没听说过: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突然有一人打断了说书先生,问道:“这不和晋国结下梁子了么?” 说书的“嘿嘿”笑了一声,答道:“所以尊称李公子是赘婿大侠呢。” “咳咳!最新消息,为免通文馆借故生事,李公子这才需要离开庐州城一阵子。一来不给晋人借口,二来嘛,准备登门拜访,荡平了通文馆,永除后患!” 说书人话锋一转,动情地道:“先生高义啊,无愧赘婿大侠四字。” 众人一众欢呼,气氛达到了最高点,“赘婿大侠”的呼声此起彼伏,民众热情比先前更要激荡。 李重光幻想过声名鹊起之后,或许别人会称他“李大侠”、“人屠”,亦或是其他,万万没想过竟喜提“赘婿大侠”的雅称。 ...... 难怪妙成天知道了婚约一事,所以她刚才是在想这事? 李重光赶紧合上窗户,向妙成天投去无辜的目光以示清白。 妙成天屈膝行礼,认真地道:“李公子不必害羞。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更何况如今世道,正是建功立业之时。” “借吴王的女儿发家入仕,亦不失为巧径。李公子能文能武,奴家钦佩不已。” 妙成天知道,男人为了事业放弃私情乃人之常情。人在世间,身不由己,她只是通文馆的圣姬,又能为他提供多少帮助呢? 李重光不禁皱眉,正盘算着怎么跟妙成天解释这件事的始末,又听她道:“若李公子不便前往凤翔,不去就是了。小雪入幻音坊之事,奴家自当为公子分忧。” “不不不,凤翔我肯定要去,这事说来话长了!”李重光连连摇手,但一时不知从哪里切入,说明此事原委。 妙成天问:“通文馆当真要对付杨县主?” 李重光点头。 妙成天又问:“是否有婚约一事?” 李重光眼角一抽,无奈点头。 “那......”妙成天抿了抿唇,低声追问,“那你喜欢她么?” “不喜欢!”李重光掷地有声,郑重声明。 妙成天坦然一笑。相识几日恍然如梦,他对杨萱儿没有感情,这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她起身将玄天伞负于背上,再次行礼道:“奴家这就与公子拜别了,望君一路坦途,成就一番大业。” 李重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严肃地道:“等等,我不做什么‘赘婿大侠’!” 妙成天被他认真的样子吓到,想了一道,又惑道:“莫非......婚约是假的?这又是李公子的计谋?” “婚约是真的。”李重光叹了口气,“但我毁约,可以吧?” “毁约?” 妙成天一脸难以置信,君子素以信义为重,立足于世,怎可失信于人?更何况是与吴王之女的婚约,毁约可不是儿戏。 “奴家不解,公子何故如此?” 李重光本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此事,但事态发展至此,反倒成为胸中郁结,不吐不快。 他长叹一口气,招呼妙成天坐下,将昨夜之事的始末原委与她一一说明。 “事情就是这样,所谓兵不厌诈,是她逼迫我在先,总不能只责怪我失信吧。” 妙成天听他这番解释,终于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吃力不讨好大概就是如此。 随后,她又表达了担忧:“李公子这么处理,可就连吴王一起得罪了。” 李重光满不在乎地道:“反正我又不去逐鹿,得罪就得罪了呗。” 在他的认知里,不参与就没有把柄,置身局外,能有什么影响? 管你晋王、吴王,奈一江湖浪子何? 妙成天好奇地道:“无意功名利禄,那李公子志向如何?” 李重光想了想,首先要把命给续上,然后才能谈梦想。至于梦想是什么嘛...... “没想好,但大概是闲云野鹤,妻妾成群之类的吧,会不会太俗气?” 听他这么一说,妙成天豁然开朗,更加对他之前的解释坚信不疑,愁眉终于舒展开来,喜道:“李公子真是不害臊,妻妾成群这种事都能拿来说笑的。” 李重光借题发挥,探手说道:“不知妙姑娘有没有兴趣,助我完成这个宏伟的梦想?” 他作势要去牵妙成天的手,后者触电般躲开,娇羞道:“李公子,不要......” 二人对视一眼,眼含笑意,心中皆生出一股暖流。 这种微妙的感觉刚要升温,窗户被从外面打开,阿姐探进来半个身子,“咦”的一声遮住眼睛。 李重光“嘶”地一声,不满地道:“阿姐,你干嘛?” 萌妹捂着眼睛,腰身挂在窗子木框上,也不下来,只一边透过指缝偷看,一边道:“咋咧,就是想问你是不是不去凤翔,谁知道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噻。我还是个孩子......” 你还是个孩子......骗鬼呢...... 李、妙二人皆冷眼看着她,他们都见识过她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不知尸祖萤勾此时会作何感想。 未免惹人注目,李重光赶紧将她拽进了屋子里。得知小雪还在屋内等消息之后,三人终于进入正题。 如何去凤翔。 实际上,路线问题并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从庐州出发至凤翔需穿越梁地,尽管玄冥教遍布梁地,但有尸祖随行,自然无惧于此。 但抵达凤翔还需不少时日,三人皆身无分文。说起来都是身怀绝技之人,没想到还是不免被几两碎银绊倒。 谈到这里,李重光冷冷地看着阿姐,吐槽道:“银子被你嚯嚯干净了,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阿姐双手食指相抵,吹着口哨,装作没有听见。 李重光知道逼问她也于事无补,只得另寻他法。 问玄冥教是要不到的。之前遇到过阎君,知道尸祖的名号在要钱上面不好使。 经过尸姐抢钱、阿姐花钱,李重光能够理解冥帝这么做的原因。 问杨萱儿要?李重光愤愤地质问自己,何故会生出如此堕落的想法,难道在她身上,得到一个“赘婿大侠”的名声还不够吗? “还有什么渠道可以搞点钱呢......” 李重光环臂胸前,靠着椅背,仰望天花板。忽然,他灵光一闪,看着妙成天,征求同意地问道:“要不,卖了?” 见他炙热的眼神,像是在诉说着最后手段,妙成天不禁捂住胸口,惴惴不安。 卖了? 卖什么? 第二十七章 有个内库 卖艺吗?李公子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 惨!九天圣姬之首沦落街头,竟靠弹琴卖唱谋生...... 这传出去,可把幻音坊的脸给丢尽了。 妙成天微微摇头,很是为难。 李重光道:“活下去要紧,要不只卖一匹,留一匹给你们。” 话刚说完,他脑中响起一曲童谣:白龙马,蹄朝西,骑着唐三藏驮着三徒弟...... 他赶紧捏了捏鼻梁,不让脑中的画面继续完善下去。 歌词记错了,画面肯定是违和的。 妙成天木讷地“哦”了一声,原来他是说卖马啊。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提醒道:“这也不妥。” “一匹马就值那么些钱,不够几日开销的。再说没了坐骑,耗时会成倍增加,消耗也会加剧。” 李重光点点头,扬汤止沸,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该说不说,钱这玩意儿很神奇,很难挣,很好花。 “话说你们幻音坊没什么联络手段么?比如飞鸽传书什么的。” 李重光想说,你好歹是九天圣姬之首,问东家赊点差旅费很合理吧。 妙成天应道:“有啊,但是鸽子死了,在赵家村的时候。” “哦。” 李重光挝耳挠腮,实在想不到办法,最后还是看向阿姐。 要不是她,怎么会落到如此窘境? 当然,这店家也是可恨。明明刚收了钱,问他能不能退单,他们却统一口径:下锅了,退不了。 阿姐在李重光的注视下越发坐立不安,想要跑路,又被他拽回来。 “嘿嘿,我们是要去哪?”她惴惴不安地道。 “凤翔啊,你又想装傻?”李重光的耐心几乎耗尽。 “不是咧......我是问,我们离开庐州后先往哪里去......” 李重光不熟地名,所以将这个问题抛给妙成天。 “颍州方向。” “哦,那里啊......”阿姐小手一拍,脸上愧疚顿消,“那不用愁咧。有个内库就在颍州附近,我带你们过去,巴适不?” “内裤?你能不能认真一点。”李重光有点克制不住情绪,要不是考虑到萤勾的战力,恐怕真就动手了。 “你别这么凶噻,内裤是我弟弟藏钱的地方。”阿姐赶忙解释。 李重光半信半疑地道:“你弟弟?谁啊?” 阿姐敲了敲脑门:“不记得咧。哎呀,别管那些,我晓得在哪不就行了?” “你确定?” “嗯呐。”阿姐点头如捣蒜。 “反正不绕路,碰碰运气呗。”李重光看着妙成天,尚显犹豫。 毕竟“内库”这个名字,听着就很不靠谱。 妙成天微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李公子,我们这就出发吧。” 随后,李重光叫上小雪,为避开人群,四人一行从后门溜出。 李重光带着小雪,妙成天带着阿姐,四人两马,就此上路。因选择偏僻的街道,直到快要抵达城门时都还算悠闲。 可在出城时,李重光不知为何被人认出。 那人一句“诶,这不是赘婿大侠么?”瞬间引来众人注意,纷纷停下手中事情围了上来。很快,“赘婿大侠”的呼声又响亮了起来。 出城的路本僻静,但随着一声声“赘婿大侠”,路两边很快站满了人。 面对夹道而来的庐州父老,李重光不知道该笑不笑,庐州城内又严禁驾马狂奔,只尴尬地催促马儿走得再快些。 事与愿违,也不知是不是享受被注视的感觉,马儿反倒走得更慢了些,这也让他得以听到庐州父老们的窃窃私语。 “爹,那个就是赘婿大侠?怎么身边有这么多姑娘?” “傻孩子,等你功成名就,你也可以。” “他已经有了县主,这不是花心么?而且,你不觉得那个女孩太小了点?” “呃,这叫......兴趣广泛。” 玛德,民风淳朴? 李重光皱着眉寻声看去,想要找到声源,可那道声音已被“赘婿大侠”的呼喊淹没。 阿姐搂着妙成天的腰,饶有兴趣地小声说道:“女娃娃,好像很多人都以为你是李夫人咧,上次说的事情想得怎么样?拖久了,对身体不好喔。” 妙成天顿感后背发凉。 她知道阿姐在说以阳调阴治疗内息的事情,那天之后不久,阿姐就变成了萤勾。 她不确定事发之时是哪个人格占据了主导,若当时是萤勾,那她现在为何还能记住当时发生的事情? 还是说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在演戏? 阿姐又道:“害羞咧?莫得事,去凤翔路还很长,你要抓紧机会喔。或者,姐姐帮你?” 妙成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晚被萤勾一招制住的场景,攥着缰绳的手不禁紧了紧。 在众人羡慕、崇拜的目光中,李重光一行缓缓出了城门。 刚出城门,他快马加鞭,迅速逃离庐州,随着城门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感觉卸下了包袱。 “李大哥,你喜欢哪个多一点?” 小雪的突然发问。 李重光下意识地瞥向身后,看不见她,只看见跟在后面不远处的妙成天。 “什么喜欢哪个?” 马儿奔驰,耳边风声呼啸,他不知道小雪能不能听到他的声音。 “尸祖将臣、妙姑娘,还有那个县主,李大哥,你喜欢哪个?” 难道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李重光颇感无语,扬声道:“风太大,听不清!” 喜欢哪个重要么?这三个人中就妙成天还正常一点。但该说不说,就这个正常人也是幻音坊的杀手。只是或许因为赵家村的事情,她还没有暴露出冷酷的一面。 再有就是,自来到这里,李重光心中装了太多事情,暂时还轮不到儿女情长。 就拿从赵家村到庐州城这件事来说,显然一直都处在将臣的掌控之中。 复盘起来,李重光都觉得自己好笑。 以尸姐那个性子,她怎么会主动去卖马?可能在抵达赵家村伊始,她就猜到了可能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 所以她的目的是什么?让我亲身体验一波,好快速融入这个世界? 再说找来萤勾这件事,她显然希望我完全掌握九幽玄天神功。这又为了什么?不可能只是照着《招财进宝》杀人赚钱吧? 李重光越想越乱,逐渐生出一种被迫害妄想的感觉,但又无可奈何。 将臣掌控着一切信息,她隐瞒了很多事情,而且说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比如说,李淳风的墓中真藏有延寿的秘法? 再或者,只剩半年寿命也是谎言? 毕竟到现在为止,除了那个奇怪的梦之外,身体还没有任何异常。 要想知道答案,或许萤勾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毕竟她修的也是九幽玄天神功。 纵马狂奔许久,人和马都感到了疲惫,于是默契地放缓了速度。 妙成天终于和李重光并排而行,却发现他愁眉不展,显有心事。 “李公子,你还在想庐州的事情?” 阿姐反驳道:“不可能,他不喜欢那个女娃娃。” “我在想内库的事情,还有阿姐偷银子的事情。” 李重光看着前方,像是漫无目的地随口一说,但他刻意加重了“阿姐偷银子”的读音。 阿姐立马强调道:“我只是花银子,偷银子的是老太婆!” 李重光顺势投去狐疑的目光,摆出一副不信的姿态。 阿姐急了,双手抵在腰间,“哼”了一声,倔强且认真。 “是老太婆!不!是!我!” 李重光点了点头,笑道:“知道咯,开个玩笑。” 对于阿姐,或者说萤勾,他已有了初步的判断。 她确实拥有两重人格,二者之间的记忆有一部分是共通的,但也仅限于很小的一部分。 譬如她们都知道将臣是谁,且都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但阿姐不知道萤勾杀了人。 接下来要弄清楚的是,关于第二种人格,究竟是练功产生的,还是魂穿入体的? 第二十八章 宾至如归 玄冥教颍州分舵。 牢房内,一名囚犯被五花大绑挂在刑具上,双手双脚被铁链紧紧禁锢住,琵琶骨也被铁钩穿透,一动不能动。 一名穿着黑色甲胄的士兵对那囚犯泼下一桶冷水,随着一声沙哑的哀嚎,囚犯恢复了神志。 “说,不良旗藏在哪里?” 囚犯头也不抬,只冷冷笑着,嘴里含糊地自言自语着什么。 士兵无计可施,转身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昭圣阎君蒋仁杰,后者眼神阴冷,狠声道:“继续,看我做什么?” 士兵很无奈:“阎君,再打、再打恐怕就打死了。” “你们自己想办法,本阎君只要结果!” 蒋仁杰怒拍石质扶手,很是不满。 他脑中尽是日前孟婆驾临时的情景,直至现在还不寒而栗。 数日前...... “孟婆,看在我兄弟五人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蒋仁杰跪在一美少妇模样的女子面前,苦苦哀求。 “老身听说,你这四个弟弟,被个不良人的小子给吓得屁滚尿流?”说话的正是孟婆。 孟婆乃冥帝手下一重要人物,虽容貌美艳,但手段狠辣,蒋仁杰的四个弟弟已被她拘禁起来,生死未卜。 蒋仁杰知其明知故问,可碍于对方掌控着他四个弟弟的生死,只得再度解释:“我四位弟弟并非怕事,可那贼人仗着尸祖撑腰,我等在教中地位低下,怎敢忤逆尸祖,望孟婆明察。” “尸祖将臣......”孟婆似笑非笑,“她离开玄冥教多年,早已不问教内事务。现在冥帝的命令就是一切,你仁圣阎君竟然不知?再者,吃了憋,不良旗的任务就不办了吗?” 蒋仁杰不知如何作答。 蒋崇德等人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将情况告诉了他。考虑到事情和尸祖有关,他只得按兵不动,先向上汇报,可谁知这一报,就害他四个弟弟全都遭了牢狱之灾。 “孟婆恕罪,孟婆开恩。” “罢了。”孟婆踱步至蒋仁杰身边,“不良旗的事情还是要办,不过庐州城就不用去了,老身已派人探明,那是通文馆的陷阱。” 她丢出一只竹筒,继续道,“这里面是洛阳不良人姬宣的藏身之处,老身已命黑白无常废了他。把一个废人的嘴撬开,这......不难吧?” “多谢孟婆!” 蒋仁杰连忙叩首,他深知这是他弟弟们最后的活命机会,不容错失。 孟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这次别让老身失望了,否则,从此再无阎君。” ...... 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个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人,蒋仁杰不禁切齿攥拳。他当真硬骨头,数日不间断的酷刑,期间多次昏死过去,愣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蒋仁杰知道,如此下去,不但是他四个弟弟,估计连他都要性命不保了。 他愤然起身,走到那人面前,施展金锋掌,登时掌心雷息环绕,狠道:“以你的身份,想活是活不成了。但你若能交代清楚,我保你个全尸。” 旁边的甲士不免舒了一口气,这金锋掌力破坏性十足,以这犯人目前的状况,根本吃不消一掌。但换个角度来说,若阎君打死了犯人,他们也就解脱了,不用再夜以继日地严刑逼供。这么多日不眠不休,很累的。 这囚犯正是洛阳不良人姬宣,他此时连抬头都无力做到。 落到如此田地,他怎会猜不到结局? 姬宣一字一顿地道:“动手吧,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 蒋仁杰虽起了杀心,但又强忍着,久久不下死手。 察觉到异常,姬宣竟然笑了起来,那干涩无力的笑声,直冲蒋仁杰内心,激得他怒火攻心。 “呀啊!” 一声断喝,蒋仁杰以金锋掌力直劈身旁甲士,受击之人登时被分尸两半,吓得其余甲士瑟瑟发抖。 “蒋仁杰,我在黄泉路上,等你!哈哈哈......” 姬宣笑得更放肆了。 “继续问!再问不出,他就是你们的榜样!” 蒋仁杰负手离去,直至石门合上,才将笑声阻断。 他啐了口唾沫,心中羞恼交加,暗骂道:老三老四这两个蠢货,管不住小弟就罢了,还玩到了尸祖的头上!五大阎君一世威名,竟就要因此毁于一旦,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报!外面出现四人,一男三女,已在此地徘徊许久,看架势是想进来。” 又一甲士匆匆赶来,在连接地下主殿与囚牢之间的甬道拦住了蒋仁杰。 “什么?可认出来者是谁?” “认不出,应不是教中之人。” 蒋仁杰正烦着,此事无异再给他心头添堵。 颍州分舵建于地下十分隐秘,入口又是暗门,外人根本不知位置,这几个不速之客怕是来者不善。 蒋仁杰思前想后,觉得任那几人在上面倒腾也不是个办法,当即下令:“点十个身手好的,随本阎君上去看看!” 地面上,李重光等人已围观阿姐绕着一座大坟绕了数圈,眼看她就差掘地了。 李重光质疑道:“阿姐,你确定是这里?” “是啊,就是想不起来怎么开门咧。” 阿姐又驻足在那块一丈高的墓碑前,敲击数次——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了。 李重光无奈叹气,侧身对妙成天道:“要不算了,另想他路吧。” “别走啊,我没骗你们,内库真在这!”阿姐停下来,对几人叫道。 “阿姐,这就一座墓穴啊,大是大了点,怎么看也和你说的‘内库’没关系啊......” 轰...... 一声闷响,墓碑竟然抖动起来,随后横移开来。 阿姐喜道:“你看你看,开咧!” 李重光顿觉打脸:卧槽,这还真是个门? 几人从露出的暗道走出,除了为首之人,其他人都戴着鬼脸面具,看起来凶神恶煞。 妙成天下意识地握住玄天伞的末端,以便随时动手。 李重光却不慌,他认得领头之人的服饰,此人虽不曾谋面,但应也是玄冥教的阎君。便对阿姐问道:“这是你弟?” 阿姐身处墓碑、也就是暗门之上,看了那人一眼,矢口否认道:“他太丑咧,我弟比他帅多咧。” 蒋仁杰闻声看了那边一眼,见是个孩子便不多费唇舌,随后直勾勾地盯着李重光,狠道:“足下何人,竟敢擅闯玄冥教要地?” 玄冥教要地? 李重光忙问阿姐:“你不是说这是‘内库’?” “是啊。”阿姐肯定地道。 堂堂阎君竟然被无视,蒋仁杰本就窝火,此时更显不耐烦,又看那持伞的女人颇为眼熟,应是幻音坊的圣姬,暗想还真是来生事的,顿时更生敌意。 “小子,问你话呢!” 啧,阎君都是暴脾气啊,上次也是,见面就吹胡子上脸,也难怪总是吃瘪了。 可此地位于地下,不免地势复杂,若莽撞地把人干毛了,恐怕不利于找到想要的东西。 李重光一心求财,也不动气,反倒颇为恭敬地作揖行礼,客气地道:“昭圣阎君,我们此行目的是寻内库取些盘缠,还望行个方便。顺便介绍一下,这位是尸祖萤勾。” 他指向阿姐,示意那位就是尸祖。 阿姐叉腰扭头,傲娇地道:“我不是。” “你......”李重光的笑容僵了一下,暗骂:特么你能不知道萤勾的存在?就算不知道,就不会装一下? 蒋仁杰狐疑,他们怎么知道此地为内库?附近五城分舵的用度全部积攒在这里,要是内库有失,这将是大罪。 再说,他称小女孩是尸祖萤勾? 当我傻!? 蒋仁杰上前一步,怒道:“小子,你诈我。尸祖年龄比冥帝还长,怎可能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 李重光叹了口气,摊开双手无奈地道:“表示爱信不信,反正你四位兄弟已经吃过亏了。” 他怎么知道此事?莫非他就是不良人天暗星? 蒋仁杰心里咯噔一下,不禁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女孩。 还是不愿意把她和萤勾联系在一起。 玛德,信不信都不好,这不良人的社会关系怎么如此复杂?且他修为极高,据说至少小天位巅峰,甚至有可能达到了中天位,打也打不过啊......只是尸祖将臣不知为何没有同行? 蒋仁杰瞻前顾后,最终认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缓兵之计,还是先稳住对方,然后找来帮手再做行动。 他拾掇态度,缓声道:“莫非阁下是不良人校尉天暗星?” “我姓李。” “刚才多有冒犯,既然是李兄就请进吧。不过盘缠之事,我还需禀报冥帝才可,还望李兄勿要见怪。” 有关冥帝不给尸祖派发经费这件事,李重光是知道的。想来这番若报了上去,虽说不至于滋生玄冥教内斗,但也多半不会顺利拿到盘缠。 为今之计,不如先应下来,然后悄咪咪地找到内库,取钱跑路。 毕竟以阎君和这帮卡拉米的能力,想拦住他是不可能的。 李重光对妙成天和小雪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过激反应,随后对蒋仁杰道:“既如此,那就谢过阎君了。不知这几日的用度......” “皆由颍州分舵承担。”蒋仁杰也算大气,直接答应下来。 “多谢了。” 李重光又行一礼,随后领着三个妹,大步流星地进入暗门。 “对了阎君,饿了好几天了,先派人搞点饭菜呗?” 蒋仁杰定在原地,觉得昭圣阎君的面子碎了一地。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此人和尸祖的关系再怎么好,好赖也是不良人,却为何故,进玄冥教的地盘宾至如归? 第二十九章 天赋异禀 “你日夜兼程,一定要尽快将这封密信送到孟婆手上!” 蒋仁杰嘱咐着信使,眼中满是恳切。 看着马蹄远去激起的尘土,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密信中言明,不良人天暗星已至颍州分舵,且有幻音坊圣姬同行,未见尸祖将臣,来者目的是掏空内库,请孟婆拿个主意。 考量再三,蒋仁杰未点名尸祖萤勾的相关信息,毕竟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是尸祖呢? 若贸然写在信上,万一乌龙,又不知那个蛇蝎美人会怎样挖苦。 凡事有个底线,阎君的面子不能再丢下去了。 整个颍州分舵内,其实只有一间单间,也就是蒋仁杰的寝室。李重光等人到来,致使他不得不把房间让了出去。 于是,在李重光等人吐槽住宿条件太差的时候,偌大一个仁圣阎君委身与众多教众同住大通间,阎君的面子一碎再碎。 看到阎君捧着被褥进入大通间,众教众敢笑不敢言。 原阎君寝室内,仅有石床一张。尺寸不小,但考虑到男女有别,李重光让三个异性睡床,他自己则选择打地铺。 “唉,这里条件真的太差咧,要不,我们还是去颍州城里住店吧?”阿姐不悦,连连吐槽。 李重光道:“那你倒是带我去内库啊。拿到了盘缠,你想怎么花都行。” 阿姐顿时犯难:“可我不晓得内库的位置噻......” “那就别说了,忍忍吧。”李重光果断终结这个话题,继续整理被褥打好地铺。 待安顿阿姐、小雪,李重光嘱咐她们不要乱跑,随后叫上妙成天,决定先行探路。 妙成天毕竟是幻音坊的高层,江湖教派的驻地多有异曲同工之处,李重光自知在这方面自己还是个小白,带上她利大于弊。 “李公子,我们就这么直白地去寻找内库?” 关于找内库这件事,妙成天内心是惶恐的,更不用说如此正大光明地去找。 李重光满不在乎,甚至没有刻意压低嗓门,径直道:“有尸祖罩着,怕什么?” 所谓狐假虎威,不外如是。 让李重光意外的是,颍州分舵的面积远比想象中大得多,驻扎此地的玄冥教教众,数目也甚是唬人。 与之相比,聚贤阁真就太不入流了,更不用说这只是个玄冥教一分舵,很难想象总舵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对这几位不速之客,舵中教众本就不适应,不曾想这一男一女竟然像逛街一般闲逛起来,还越发惬意,更是心生不快。 一热血教众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二人正要打量又一处石门时,上前阻拦。 “此乃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我玄冥教可不是旅店,还请二位放尊重些。” 此人戴着玄冥教制式鬼脸面具,身披重甲手执长枪,乍一看是挺唬人。但对已经吃过尸祖红利的李重光而言,这根本不够看的。 “不知兄台在玄冥教担任什么职位啊?”他嬉笑地靠了上去。 热血教众道:“不才,区区队副,统领五十人!” 没想到还是个小军官。不过这也是他能拿得出手的背书极限了。 李重光不禁多看他一眼,抱拳道:“失敬失敬,不知阁下可知我有多少斤两?” “你不过是阎君的客人罢了。客有客道,怎敢喧宾夺主!” 此人先前未跟随阎君出门,自然不知其底细,言语之中满是不服气。 李重光笑里藏刀,不紧不慢地道:“你可听过残尸败蜕尸祖将臣的名号?” “知道。”队副气势不减。 “嗯,她是我尸姐。” “什、什么?”队副握持长枪的手臂一抖。 “你可还听说过冥海无岸尸祖萤勾的名号?” “她......她又是你的谁?”队副气势已经逐渐衰竭,底气渐渐不支。 “嗯,有些时候,我视之如妹。” 虽然这么说子虚乌有,但萤勾的情况,李重光是知道的。当她还是阿姐的时候,说这种话根本不存在冒犯。 队副气势完全被碾压,强撑着面子,硬气地道:“那、那你是谁?” 李重光眉头一挑,清了清嗓子道:“咳咳,你可以叫我......尸兄!” “尸、尸兄......”队副刚刚说完,想起玄冥教四大尸祖都多大了,你小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感觉被骗了,又怒道,“不对,你诈我!” 李重光不满地“啧”了一声,道:“你老大都得对我规规矩矩的,你管那么多,不怕惹事么?” 李重光暗笑:在尸祖的庇护下,对玄冥教装杯,我双手插兜,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对手。只要微微动口,就已经是尔等的极限了。 好巧不巧,蒋仁杰恰好路过。 队副心中燃起希望,心说平日里也就阎君敢这样说话,外面来了个匹夫,乱攀尸祖关系,还能受了你的气不成? 蒋仁杰心事缠身,一时间未曾注意到面前几人,听教众唤了一声“阎君”,这才如梦乍醒。定睛一看正是李重光,当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扭头转去了别处。 队副希望破灭,登时陷入沉默。隔着面具,李重光都能感受到他的尴尬。 对一个卡拉米,他也不多做为难,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和蔼地道:“哎呀,一山还比一山高,别动不动就‘诈’,这才哪年,哪有那么多‘诈’呢?” 语罢,李重光领着身旁的美人,“大度”地晃着膀子过去了。 那队副吃了憋,极度委屈,又横竖想不明白,当即就跑去找到蒋仁杰哭诉。 蒋仁杰怎会不知他的来意?沉声斥道:“你要是打得过他,你去拦他啊!老子不想触这个霉头,滚!” 其实在他心里,李重光这街溜子行为不算过分,毕竟眼不见心不烦。但那个名叫“阿姐”的小姑娘,真就离了大谱。 她需求极高,一个不满意,还要找上门来吆五喝六。 蒋仁杰数次想要翻脸,但他又不敢动手。其实事后想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好像还真的很怕她就是萤勾。 蒋仁杰越想越憋屈,泪腺瘙痒,险些掉下眼泪。闭目沉思之下,他自我宽慰道:反正底线是内库,只要内库不损,在收到孟婆回信之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忍辱负重了。 画面回到继续闲逛的李、妙二人。 在目睹李重光如何欺压玄冥教众之后,妙成天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二人寻到一处石室,此地石门紧闭,且门外还有两名看守。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要求看守回避。 看守们本身是拒绝的,但当李重光嘴皮一碰,重提尸祖还不忘调侃阎君方才的表现后,身份低微的看守只得放行。 打开石门,看到室内堆满的架子,李重光不禁欣喜。本以为这就找到了内库,但待入内查看却又失望地发现,这只是一处藏书洞,陈列于此的是各种功法典籍。 书架之后,还有一处不小的平台,可供修练。 “这是第几间了?”李重光随意翻阅着问道。 “十间了。”妙成天跟在他身旁,宽慰道,“囤积钱粮的府库向来都是重地,难寻很正常。我们这样光明正大地寻找,竟没人阻拦,想来定有一些难度。” 李重光点点头,很认可她的观点。看着手中的功法,不禁感慨道:“想来尸祖萤勾本是来指点我功法的,谁知她竟然人格分裂?唉......” “指点功法?”妙成天想到他颇为罕见的身法,以及体内滞留的阴冷内息,不禁疑道,“你不是说,你修的不是九幽玄天神功?” 李重光意识到说漏了嘴,转言道:“哦,对,确实不是。我是说......外功。我在外功身法上的造诣太过浅薄,总觉得是个隐患。” 李重光心知,一直靠身体反应总有遇到难题的时候,比如对战殇的时候就已敌不过。 所谓“条件反射”,那不过是前身留下的瑰宝。若一直依赖这些,那么上限甚至达不到前身的水准。 “李公子说笑吧,中天位的修为竟能不知外功?”妙成天更生疑惑。 要知道外功路数与内功心法不同,招式都是死的,且威力受到内功的影响,修为越高,伤害越强。 能够修练至天位之上的人,哪怕最浅显的入门外功都威力甚大,岂有“外功造诣浅薄”之说? 李重光不懂内功外功之间的道道,心知说越多错越多,只得选择闭口不谈,漫无目的地继续翻书。 妙成天见他沉默,怀疑是不是说错了话,看着不远处的平台,为缓解尴尬,提议道:“李公子,若你不弃,奴家这就给你喂招,如何?” 李重光想了想,道:“算了吧,你打不过我。” 实践出真知,喂招也就是对练,这本是个绝佳的主意。但妙成天的身手,李重光是见过的,他深知她不是对手,这般对练又能练出什么? 妙成天笑道:“既然李公子怀疑自己外功浅薄,那不如我们都不动用内息,仅凭外功招式过招,这样如何?” “仅凭外功招式?”李重光合上书本,困惑地看着她。 “试试?”妙成天也不解释,纵身一跃直达平台之上,对李重光招手道,“来啊,请赐教。” 试试就试试。 李重光放下手中书籍,也纵身一跃,定身至妙成天对面。 “李公子,说好不动用内息,你刚才这一下,可犯规了哦。”妙成天提醒道。 李重光一愣,稍作回想,适才确实下意识地运使了九幽玄天神功,抱歉地道,“勿怪,来吧。” 他收了内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出招,担心就像上次在聚贤阁一样,太过外行了惹她笑话。 妙成天见李重光不动,便道:“李公子不出招,那奴家先攻过去咯。” 拳脚攻来,李重光凭借反应抵挡,他意外发现,在不动用内功的情况下,妙成天竟占了上风。 随着走过不下五十回合,妙成天似乎察觉到李重光所述症结所在为何了。 不动用内息,他好像不会武功的莽夫,完全识不出对手的意图,待对方招式尽出打到脸前,再依靠变态的反应速度和身体反应去破招。 该说不说,这反应速度也太夸张了吧...... 这就是所谓的......天赋? 第三十章 拳不离手 又拆了五十余招,妙成天主动后退撤手,示意停止对练。 “李公子,你天赋果然极好。”妙成天赞道。 李重光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恭维,略有尴尬地道:“还真挺差的,是吧?” 妙成天捋了捋思路。 修为境界越高,意念传达到身体做出反应的时间也就越短,再加之内息对招式威力的加持,理论上,只要修为够高,即便不会外功,也确实可以拿捏修为不如他的对手。 但荒诞的是,一个中天位中期的高手,竟然缺乏对外功招式的见识。 这合理么? 她柔声说道:“李公子,依奴家短见,你只是缺乏对外功招式的见识。只要多看,博览外功路数,此问题便当迎刃而解了。” “多看?”李重光略有迟疑。 见多识广才可见招拆招,这么说来是有几分道理。但会不会太简单了些? “这就行了?”李重光再次寻求确认。 妙成天想了想,笃定地道:“当世武道,难在提高修为境界。李公子你已达中天位,眼到手到,奴家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难点。” 是这么个道理。 李重光再看四周,此处收藏功法秘籍,就只算外功部分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岂不是天赐机缘? “既如此,我们就在此地多留些日子,你看如何?” “反正还需要找到内库不是?”妙成天直接应允下来。 其实她很清楚内心的想法。 抵达凤翔之日,便是分别之时。李重光有他要做的事情,而她也需要处理幻音坊内部的事务。逗留于此,不过是为了与他再多相处一些时日。 但一个幻音坊的人,竟然会为此愿意待在玄冥教的地盘,真是疯了。 妙成天转过身去,不想让身旁男子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 “李公子,奴家先回去看看她们,你再多留一会,毕竟这里的典籍很多,需要花点时间。” ...... 与《九幽玄天神功》这种晦涩难懂的内功秘籍比起来,外功的秘籍会配有大量的图示说明,阅读趣味要高上不少。 最初拿在手中的是一部名叫《单刀要义》的刀法,书中所述都是有关单刀的基本招式。 李重光随身所配是一柄唐刀,对应着数十招入门刀法边看边练,再加上回忆之前的战斗场景,醍醐灌顶的感觉一浪又一浪,当即感觉自己又行了。 这类书李重光涉猎极少,读起来也津津有味,直至读完了整本《单刀要义》才意识到已待在这里很久。 “靠肌肉记忆打出的招式,明显比书中记载的要高明得多,看来前身这天暗星果然强得离谱啊......” 李重光将此书放回书架,又精挑细选出一本《龙虎刀法》揣入怀中,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见他终于出来,守门的两个卫兵面面相觑,心中极尽嫉妒。 玛德,就玄冥教众的身份而言,这得立多大的功才能被允许借阅一本,这小子凭什么唾手可得? 李重光回到寝室时,看那三人应已睡着了,只在他地铺的位置留有一盏烛灯。 借着烛光能够勉强看清床铺上的状况,妙成天睡在最外侧,身形隐隐发抖。 “冷吗?” 李重光猫腰上前查看,发现她的身体确实在颤抖,且蜷缩成一团,好像很冷的样子。 再看她眉头紧蹙,呼吸沉重,俨然很不舒服。 他将手指轻轻搭在她的额头上,竟意外地如冰一般寒冷。 “病了?” 妙成天察觉到异常,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架肘作格挡姿态,在看清面前之人是李重光后,这才放松下来。 “李公子,原来是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显然不想吵醒她身旁的二人。 李重光关心地道:“你额头怎么那么冷?” 妙成天摸了下额头,微笑地道:“可能......偶感风寒,没事的。” 李重光本人不过穿了三层衣服,且都是棉麻材质,保暖效果绝不比羽绒服。但凭内息护体,他根本不觉得寒冷,稍稍活动一下,还会冒汗。 该说不说,妙成天的修为已达大星位,能偶感风寒? 李重光对此持怀疑态度,嘱咐道:“要是不舒服,你要说出来。” 尽管她说出来,他也只能说一句“多喝热水”,但该关心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妙成天点点头:“多谢李公子关心。” “嗯,睡吧。” 李重光回到地铺,钻进被窝,将烛火挪近了些,又掏出带回来的那本刀法,秉烛夜读。 龙虎刀法是结合龙和虎的特点,注重力量和速度的一种刀法,属于进阶功法,其中招式比之前那本入门级要精妙许多,对出刀的时机和角度颇为讲究。 他不确定是因为前身的缘故,还是说确实有习武的天赋,对于上面的内容几乎过目不忘。 同时记下去的还有些颇有逼格的招式名,比如“虎啸龙吟”、“敲山震虎”、“屠龙斩”云云。 这样在下次和人干架时能喊出招式名,会不会热血一些? 李重光脑补了一下,画面有些热血,也有些中二。 看到入神,他不禁伸手比划,本就不多的睡意被驱散一空,当场就想提刀去找个人练练。 在比划屠龙斩时,李重光横劈的手刀突然击中某物,听得一声蚊声的惨叫,吓得一激灵。 半起身一看,阿姐坐在他后背位置,揉着脑门,一脸委屈。 “阿姐?你在搞什么啊?” 李重光赶紧坐起来,他也不知道刚才那下的力道,顿感愧疚。 阿姐露齿笑开来,以极小的声音道:“哈哈,瓜娃子被骗咧!” 李重光抿了抿嘴唇。 是了,她是尸祖,天外天的修为,这一下连刮痧都算不上。 “研究啥咧?”阿姐形如鬼魅一般顺走床头的刀法,粗略翻阅了一下,“龙......虎......这锤子刀法咋搞滴这玄乎?又是龙又是虎滴。” 李重光对她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嘛,你要是正常一点,我还需要去看这些?直接学凌空御物不香么? 学成之后干架,只管先哔哔几句“一塔米”的言论,然后大喊“辛辣添塞”带走对方,岂不是逼格满满? “你在用功咧?”阿姐放下书,探脸上来,大眼睛一眨不眨。 李重光“嗯”了一声,又羞又烦。 “女娃娃病咧。”阿姐指了指妙成天,声音还是很细微,不想别人听见。 “病了?”李重光不禁看过去,她果然仍在发抖。 阿姐点点头,继续道:“体内阴气太重,失衡咧。” “阴气太重?”李重光不懂医,只得寄希望于她能说得明白些,“要怎么治?” 阿姐站起身来,这样她能靠到李重光的耳边,附耳道:“行房。” “哈?”李重光猛地弹开,惊恐地看着阿姐,“什么意思?” “呃,交合?哦对咧,中原人说‘周、公、之、礼’!”阿姐以半跪着的姿态,前倾着以便能靠近对方。 “不是,这和阴气太重有什么关系?” “嘘!”阿姐赶紧示意小声,在说最后两字时刻意拖长了些,“女娃娃害、羞。” 李重光又看了眼妙成天的背影,随后凑近了阿姐,小声道:“我是问,这两者有关系吗?” 双修疗法不该是小说中的擦边桥段么?用来疗伤还能理解,治病......几个意思? 虽说她条件不错的说...... 阿姐猛地一拍李重光的脑门,道:“憨批,你搞滴,你不管治?” 李重光更懵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妙成天,道:“我搞的?你确定?” “难道不是?”阿姐坐下来,咬着指甲盖,眼神在妙成天和李重光之间来回游荡,“那她为啥说是你搞的......” “她?”李重光指了指妙成天,表示不可理喻。 “不是那个女娃娃。”阿姐摇摇头,表情变得极为严肃,还带着些许惊恐,“我滴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她说......” “得得得!”李重光不耐烦地捂住她的嘴巴,“打住,我李重光不是种马......” 等等,萤勾说,妙成天身上阴气太重是我造成的......难道是...... 李重光一怔,眼神逐渐放空,脑海中回响起那道销魂的嗓音...... “药、药性......太烈,我、我快、顶不住了......” 没错,就是那个扛住原始欲望、守住道心的夜晚! 李重光喃喃自语道:“我以为我很硬......没想到却好心办了坏事?!” “想起来咧?”阿姐抚摸着他的后脑勺,“看来她没骗我,真有其事喔。” “她......还说什么?”李重光指的是萤勾。 “至阴内息滞留体内,会吞噬那女娃娃的内息,若不及时救治,后果严重的咧,轻则修为尽失,重则心脉受损危及生命。” 闻言,李重光大脑一片空白。 “真有这么严重?” 阿姐双目微闭,缓缓点头。 “那......要几次?” 阿姐半睁一只眼睛,鄙夷地看着他:“想啥咧,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咧。以阳调阴的法门,你会咩?” 李重光试探地道:“不就是......凹凸凹凸?” “憨憨。” 阿姐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缝,看傻子的眼神照得对方抬不起头来,半晌才继续开口。 “你听好咯,你说的只是形式,还需能够调动阴气,将不属于她的部分抽离出来,再注入阳气......” 第三十一章 暗涌 北邙山下,阴郁丛林前耸立一座漆黑的大门,牌匾之上,三个大字透露着森森鬼气—— 鬼门关。 蒋仁杰派出的信使日夜兼程,抵达此处时已疲劳不堪。马蹄刚刚踏入鬼门关前石阶,他便不堪负荷摔下马来。 一道幽幽白影鬼魅一般晃至身前。 “啧啧啧,瞧你这要死不活的模样,真是丢了本教的脸面呢。” 说话的女子身着白衣,头戴一顶高帽,上书“一见生财”。 她修长的手指抵着下巴,看着脚下奄奄一息之人,眼中尽是冷漠与不屑。 “报.....报白无常大人,我奉、奉仁圣阎君之命......求见孟婆大人......”信使气喘吁吁,递上信封后已无力继续说下去。 白无常接过褶皱的信封,冷冷地道:“下去候着吧,别趴在鬼门关前,有损本教脸面。” 她见那信使连攀爬都吃力,嫌弃地横出一脚,瞬间将那人踢入路边的草丛,这才满意地转身而去。 此地乃玄冥教总舵,建于北邙山之中。由鬼门关而入,穿过幽冥密林便是一道荒芜山道,名曰“黄泉路”。 再向前凿了一条山间河流,名曰忘川河,总舵主城酆都鬼城在山体之内,入口处与黄泉路隔河相望,跨河而立连接两地的正是奈何桥。 桥上立着四人,位立正中着灰衣执杖者正是孟婆。 她身旁跟着三人。 左侧二人一人戴牛首,手持鬼头刀,一人戴马面,身挂玄铁链,乃玄冥教阴差牛头马面。 右侧男子身披黑衣,面色惨白,亦戴一高帽,上书“天下太平”,则是白无常的兄长黑无常。 白无常换了一副面孔,满面笑容地双手奉上信封,道:“孟婆,颍州总舵急信,仁圣阎君怕是又有麻烦了。” 孟婆接过信件,默声看完,本就冷漠的神情更生出些许不悦。 白无常谄媚地道:“孟婆,我早说蒋仁杰那厮可是同他那四个蠢弟弟一样,真是不让人省心呢,瞧把您给气的。” 孟婆将信件甩到白无常身上,道:“自己看。” “孟婆大人亲启......不良人天暗星携幻音坊圣姬至颍州分舵,意在内库......” 白无常有一段没一段地读着,终了,皱眉“嘶”的一声,又看向孟婆。 “不良人天暗星......这名号,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黑无常上前,手搭上白无常的肩头,柔声道:“妹妹,你忘啦?当日神武门之战,统领不良人残党的那个校尉就叫天暗星。” “什么?”白无常夸张地向后仰了一下,惊讶地道,“那人不是已经死了?” 孟婆冷了黑白无常一眼,二人立刻规矩地俯首,退至一旁。 孟婆道:“不错,此人当时毙命冥帝之手,不知何故又活了过来。先前老身曾去过颍州分舵,据那几个姓蒋的蠢货所言,此人不仅身负九幽玄天神功绝学,还与尸祖将臣同行。” 神武门之战的终极目的是弑君,此事毕竟惹人闲言碎语。为尽量封锁消息,冥帝当时仅带精锐进入皇城。 那日,五大阎君领兵驻守外围,并未入内。但孟婆及麾下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都是参与了的,所以对这个名号颇有印象。 几人闻言皆是一惊。 黑无常道:“孟婆,照这么说,是尸祖救了他,还传授了九幽玄天神功?可这又是为什么?” 牛头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声线极为粗狂,道:“哼,四大尸祖已离开玄冥教多年,包括你我在内,谁都没有见过他们。” “他们对玄冥教还剩下多少忠心,谁又知道呢?救下不良人不说还传授本教神功,说句不中听的,怕是图谋不轨,想造反了吧!” “牛头,不可出言不逊。”孟婆斜了他一眼,打断道,“你这话也对,也不对。” 牛头闻言,立马弓身行了一礼,臂甲与鬼头刀相碰,爆出金铁交鸣之声,正应了他急躁的暴脾气。 孟婆沉思着踱步至奈何桥边,扶着栏杆,缓缓道:“说实在的,老身也猜不出她这么做的理由,不过绝不会是谋逆之事。” 牛头不解,当即追问道:“为何?请孟婆解惑。” “因为她......不感兴趣。” 孟婆背后,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四人皆呆住。 不感兴趣,这算什么理由? 孟婆继续说明道:“四位尸祖毕竟是我玄冥教创立初期的中坚力量,他四人性格诡异,尤其尸祖将臣,她想做什么,就连冥帝都是拿不准的。” “她杂学甚广,兴趣颇多,离开玄冥教的理由便是:教内众人品味太差,成天装神弄鬼......” 说到这里,孟婆有意无意地看了身后四人一眼。奇装异服的四人面面相觑,都心虚地低下了头。 “但是,”孟婆加重了音量,强调道,“当年若她想,连冥帝的位置都是她的,何来判教之说?” 马面暗中戳了牛头一下,牛头这才反应过来,抱歉道:“是属下口无遮拦了,孟婆勿怪。” 白无常好奇地道:“那尸祖救一个不良人是为何故?还传授如此神功,说不通啊......” 黑无常接话提议道:“孟婆,既然事关尸祖和不良人,兹事体大,要不我们还是上报给冥帝,请他老人家拿主意吧?” 孟婆稍作沉默,随即果断拒绝道:“不妥。这几日冥帝入宫,忙于拥立新君之事,不便惊动他。” “放任不管也不妥。蒋仁杰可说了,他们是冲着内库来的。”一直沉默的马面提醒道。 孟婆不禁显露笑意,应道:“是了,对内库出手,这倒是有几分像尸祖的做派。如今正是用钱用粮之际,内库有失,冥帝定会怪责,确实不能让他们胡来。” 马面上前请命道:“既如此,我和牛头同往,不论是杀是擒,请孟婆下令吧!” 黑无常一听,也立刻上前一步,对马面拱手道:“何须二位出手?你兄弟攻城拔寨是把好手,但论暗杀,我兄妹二人可技高一筹。” 牛头闻言,手腕一抖,鬼头刀发出锵的一声,沉吟久久不息。 “你二人的手段还是留着偷鸡摸狗吧,这等事,轮不到你们。” 白无常立马回怼道:“混账,你在说什么东西?要不今日黑白无常就与牛头马面比一比高下,看看谁才是玄冥教第一鬼差!” “好啊!”牛头也不多言,手已握住刀柄,当即就要动手。 白无常怒气不消,指着牛头的鼻子还要叫骂,孟婆眉头一皱,手中枯木杖一抬一落,一声闷响震得身边四人不禁捂住耳朵。 孟婆厉声道:“吵什么吵,忘了他已练成九幽玄天神功了吗?这等修为,就是你们四个同上,难道敌得过吗?” 四人赶紧请罪,不敢再多生口舌是非。 孟婆看着忘川河面,沉思良久,最终决议道:“罢了,老身亲自去会会他吧......” ...... 颍州分舵外的小树林中,李重光与妙成天正并肩而行。 阳光穿过枝叶缝隙,稀疏地洒在二人身上,恰如其分地修饰着静谧无声。 深入林中许久,李重光终于开口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重光不会以阳调阴之法,追问阿姐法门诀窍时才得知,她也不会。这种事情最让人揪心,你知道原委,知道方法,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去做,只能任由情况继续恶化。 妙成天并不惊讶,像是早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李公子不必担心,以奴家的修为还能再压制一阵子,所以并无大碍。” “果真如此?”李重光驻足,拦在妙成天身前,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双眼,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判别此话的真伪。 妙成天亦不躲闪,亦含笑看着对方,缓缓开口道:“若李公子有意与奴家共度春宵,那是两说,亦可聊。” “你......”李重光顿感语塞,不禁笑了一声,“呵,你竟也会说这种玩笑了,什么时候学的?” “这几日耳濡目染,略有所成?”妙成天负手于身后,眼中笑意不减,“怎么,莫非奴家的身段样貌......仍入不了你李公子的法眼?” 李重光却笑不出来。 从认识那天起,在他心中,妙成天言行规矩、颇有教养,且性情刚烈,绝不会说这种荤段子。她越是这样,似乎越说明着问题的严重性。 见李重光脸上乌云密布,妙成天转言道:“不逗你啦李公子,待回到凤翔,女帝自有救治之法,所以不用担心。” “当真如此?”李重光又问道。 妙成天点头,伸手拍了拍面前男子的脸,道:“嗯,女帝修为可在你之上。” 话虽如此,她心知肚明,起初这股阴气只是一股,她将之压制在丹田中,约莫消耗了三成功力。 可这股阴气竟能吞噬她用来压制的内息,然后再同化成一体,短短几日,已经需消耗她近五成修为了。 眼下,她自行压制的效果越来越弱,且体内已有数股阴气在乱窜,所以不免感到体寒难忍,这种情况尤其在入夜时更甚。 大堤崩溃只在一瞬之间,内息完全被阴气吞噬也就就在眼前。且不说女帝能不能救,就算此时出发,一刻不停地赶路,还需不下十多日才能抵达凤翔。到那时,早已万事俱休了。 妙成天这么说,只是单纯不想让这个男人内疚,仅此而已。 李重光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随即道:“既如此,那我们需快些找到内库,然后尽早赶往凤翔。” “那练功之事......”妙成天想起今日起时,看到他床头的刀法已翻至一半。 李重光果断地道:“先放一放。” 嗖! 嗖嗖嗖! 数声异响,几道暗箭射来,李重光当即拔刀,尽数拦下。回过神来,他发现妙成天竟然后知后觉,想来定是内伤加剧,修为已大不如前了。 来不及细说,又有数人从四面八方跃身而出,刀光剑影直指李、妙二人。 “槽,小心!” 意识到妙成天状况不对,李重光第一次试着掌控身体,持刀寸步不离。 纵然如此,多人围攻之下,还是不能立即退敌,妙成天被三人围攻,破绽频出。 一头戴斗笠之人同样使一把唐刀,修为显然是几人之中最高的。他断喝一声,对着妙成天就是一记跳劈。 李重光不敢懈怠,急忙出手推开妙成天,一个弓步上前,横刀格挡住对方的攻势。 不曾想这一刀力道极大,纵然李重光亦感到虎口发麻。 那人还要发狠,李重光也无意退让,这就要催动内息,完全释放九幽玄天神功的内力。 不料与对方一个照面,二人目光相冲之下,李重光察觉到那人的眼神竟从愤怒转为惊讶,最后甚至露出惊喜之意。 “都停手!”那人立马收刀撤身,随后对李重光恭敬地行了一礼,喜道:“校尉大人,竟然是你!” 第三十二章 不良人未绝 那人摘下斗笠,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面容颇为沧桑。 他直接半跪行礼,朗声道:“不良人许杰参见校尉大人。” 众人皆行礼道:“参见校尉大人!” 李重光暗喜:卧槽,这是找到组织了?赶紧招呼众人:“免礼免礼。” 许杰余兴未消,脸上又多出一抹好奇:“对了,校尉大人,你是怎么......我们都听说,你已遭了朱友珪毒手。” “这......说来话长了”李重光当然不会蠢到向不良人透露尸祖的事情,不答反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经介绍得知,神武门保卫战失利,洛阳不良人舵主通知城内不良人撤离,面对梁军和玄冥教的围追堵截,最终只逃出寥寥数人,执旗者,也就是洛阳不良人舵主,身陷重围未能离开。 “此行正是为了......” 说到这里,许杰突然打住,看向李重光身后的妙成天,这一举动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们的神情多少也生出些许排斥。 李重光牵住妙成天的手,招呼道:“没事,自己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哄笑,打趣“原来如此”。 其中一红衣劲装打扮的女子上前,对李重光行礼道:“校尉大人,若我没有看错,这姑娘应有伤在身,不知可否容我搭脉细探一探?” 李重光惊喜道:“你懂医?” 正愁妙成天内伤无法可医,现在来了个现成的医手。不得不说,这就是有组织的好处。 红衣女子自我介绍道:“民女顾诗诗,自幼学医,虽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但治疗内伤也算颇有心得。” 此人举止大开大合,俊俏的脸蛋颇具英气。 李重光应道:“那太好了,多谢姑娘。” 顾诗诗对妙成天道:“借姑娘手腕一用。”随后两指搭在其手腕处,凝神把脉。 不消片刻,她探得妙成天体内的异常,不禁眉头紧锁,十分严肃地道:“她体内有一股至阴至邪的内息,且霸道无比。” 一人闻言叫道:“多半是玄冥教的贼人所为!” 另一人立马附和:“那不然?放眼天下,除了玄冥教那帮忤逆之辈,谁还会去练那邪功!”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口纷纷,皆是谩骂玄冥教无耻、习邪功败类云云。 李重光含笑听着,一言不发,面上云淡风轻,心中风起云涌。 看来不良人这组织的内部培训做得不错,一个个这么上头的...... 若与他们为伍,万一被发现九幽玄天神功的事,那不得当场翻脸,认我做大反派? 妙成天则注视着李重光的一举一动,待他眼神飘忽过来,她对他笑了笑,好让其宽心。 待众人骂得差不多了,顾诗诗也松开了妙成天的手。 李重光赶忙问道:“诗诗姑娘,可医否?” 顾诗诗点点头,道:“可医。”随即从行囊中掏出一物,乃一只暗红色的灵芝。 众人见到皆是一惊。 “诗诗,那可是......” 顾诗诗立刻打断道:“幸得见力扛朱友珪的天暗星,民女岂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李重光客套地“过奖过奖”,却始终注视着她手中的东西。虽不识此是何物,但从众人反应也猜得出其十分珍贵。 妙成天却识得此物,当场婉拒道:“谢谢姑娘好意,火灵芝太过珍贵,还请姑娘收回。” “看你的身手应是幻音坊的人吧。” 许杰猜测校尉大人意在投奔岐国,求得岐王助力重振不良人,于是上前将火灵芝塞到妙成天手中。 “岐王乃忠臣良将,乃是众诸侯中不可多得的忠义之士。火灵芝乃药物,能用以救助姑娘才有价值。” 李重光注意到许杰转过来的眼神有些怪异,好像在说:你看我懂事吧,快夸我。 不得不说,这大叔借花献佛确有一手。 “捣碎后分为三份,清水熬汤,每隔四个时辰喝一碗,虽然不能根治,但能解燃眉之急。”顾诗诗叮嘱地说道。 见人情送到,许杰又接过话题,讲述起这一路的遭遇。 “我等曾折返洛阳,本想至少救出舵主的独女,不曾想还是迟了一步。那一夜,火光滔天......” 李重光无心聆听后面的渲染之词,反倒关注到“独女”一词。他隐隐觉得,这个“独女”会不会就是小雪? 小雪的父亲也是洛阳不良人,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如果她生父还健在,那就更要救出来了,这样也不用再送小雪去幻音坊,他父女二人团聚,就此隐退山林,安享天伦,岂不妙哉? 许杰还在讲着:“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等循着不良旗的风声一路探索,正是为了阻止不良旗落入玄冥教的手里!不曾想,竟意外发现舵主还活着......” 听到这里,李重光有些模糊不清,他们到底是要救人......还是救旗? “许兄,不良旗这么重要的吗?” 李重光想通过这位健谈的老兄,看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相关信息,毕竟这可是三大派都在争夺的东西。 许杰略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自我逻辑闭合地想道:也是,天暗星是皇上身边的人,身处庙堂高高在上,不关注不良旗也属正常。 于是继续道:“自大帅登仙后,天下不良人皆听从洛阳总舵的号令,而总舵又听从皇城校尉的指令。” “如今天子罹难,洛阳总舵沦陷,不良人群龙无首。根据不良令,我等唯有同往总舵,齐聚不良旗,决出新任大帅,这才知未来路如何走。” “可以说,得洛阳不良旗,甚至不用比武夺魁,就锁定了新任大帅的位子。” 李重光不禁咋舌,心说所以不良旗是用来争不良帅之位的?不合理啊,若只是如此,那三大派争个什么劲? “校尉大人,你活着真是太好了,凭你的资历,完全可接任不良帅之位,率领我等重整天下各路不良人!到时,我等同为洛阳出身......” 意图很明显,这暗中连绵不断的彩虹屁是为了拜码头。 所以说人越老越圆滑呢,一套一套让李重光听得心里痒痒的,要不是续命之事还未明了,恐怕当场就答应了。 “我......”李重光还是想要推脱。 且不谈续命成功与否,就从未来人的眼光来看,大唐灭亡已成定局,五代十国的乱世必然开启。 不良人的东家正是李唐皇室。 岐王李茂贞有幻音坊,晋王李克用有通文馆。此时登上不良帅之位,算什么? 还是说学水泊梁山占山为王,或者攻城略地从当一孤城城主开始,继而扩张势力一统天下? 诚然乱世出英雄,但纵然有心称霸天下,但没地盘、没名分、没钱、没粮食,如何招兵买马,如何抗衡其他诸侯,又如何天下归心? 又不是爽文套路,小挂一开就能一路平推,贸然入世只会被历史的车轮碾为齑粉。 见他犹豫,许杰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小心试探道:“怎么,校尉大人,不愿与我等同行?” 李重光很纠结,好不容易盼到的组织,实在舍不得就这样放弃。 但身为前朝不良人,又该如何安身立命呢? 许杰抱拳,恳切地道:“莫非校尉大人惧了朱友珪?” 李重光昂起头颅,鄙夷地道:“没有啊!” 玛德,哥有两大尸祖撑腰,怕他朱友珪作甚?但当游侠和逐鹿天下是两码事...... “那就是了!”许杰豪气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是我等?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纵然蚍蜉撼树,纵然九死一生,吾往矣!” 我特么......怎么还感觉有点小热血的呢? 李重光揉着胸口,狐疑地看着许杰。 你这厮适合去当成功学讲师,就差一句“听懂掌声”,我就要跳抓钱舞,然后带你们区区七人去干仗了。 尽管内心生出波澜,但谋事之人不能逞匹夫之勇。 李重光定了定神,试探道:“既如此,我且问你,就救舵主一事,就凭你们七人,准备如何施救?” “声东击西,抓到舌头,混入其中,问出不良旗下落,然后再看能否把人带出来。” 许杰对答如流,其余人等并无异议,显然商议好了多时。刚才的伏击,实则是在抓舌头。 李重光不免心中一塞:他们真正要救的是不良旗,而舵主,能救则救,不能则弃罢了。 他不禁失望,冷笑道:“呵,所以刚才说了半天,对你们舵主的态度是,可救可不救?” 这一句朴实无华的质问直击许杰面门,他却面不改色,反而义正辞严。 “能救人自然最好,但我等身为不良人,刀尖上行走,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良旗乃重振不良人的根本,不能丢!” 仅凭他们口中的信息,李重光只能认为,不良旗是选不良帅的必要道具。 重振不良人,还是掌控不良人?这是两码事。 再者,仅仅为了一面旗子,值得吗? 李重光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已定了主意,开口道:“我明白了。既如此,我帮你们救人。” “当真?” “有校尉大人助力,我等必能成功。” 众人欢呼雀跃,一时精神大振。 李重光接着道:“救人之举,纯属报答诗诗姑娘施救的恩情。之后,我们就此别过。”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皆道:“大人何意?” “我想,我们不是一路人。”李重光掏出不良人腰牌,展示给众人,“此物在救人之后会留给你们。” “洛阳皇城内,不良人一一倒下的场景我历历在目......” 他抬头看去,想要透过茂密的树盖看到天空,终像梦中那日,满天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本想说天下兴亡,百姓皆苦,为了一个不良帅的位子,不值得。 但和这帮人说这些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与不良旗相比,人命更重要,这一条,他们能接受吗? 李重光不想再说下去,聊以自慰地一笑,道:“事已至此,大唐分崩离析,诸位,还是为余生多做考量吧。” 顾诗诗不解地道:“校尉大人何出此言?” 李重光看清提问者是她,道:“姑娘,你要是觉得不值,你就收回火灵芝。放心,人,我还是会救。” 顾诗诗蹙眉不语,只注视着李重光的脸,满是不解。 他又对众人道:“若诸位要不良旗的目的只是为了竞争不良帅,那抱歉了,我不参与。” 他转对妙成天道:“走了。” 除许杰之外,众人见李重光要走,立马恳求道:“大人!大人留步!” 许杰拦在李重光面前,随后伸手制止众人,冷声道:“罢了,道不同不相与谋。既然阁下志向已定,那就此别过,只是下次再见,休怪我等不念旧情。” 这什么道理?得不到就要毁灭? 滑天下之大稽! 李重光喜怒不行于色,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平静地道:“我这两天就住在他们分舵里。没有争斗,没有流血,互不干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杰先是惊讶,然后切齿地愤怒起来,攥拳的关节咯咯作响:“莫非你竟加入了玄冥教?” “呵,没有。”听他如此见解,李重光想笑,但还是好心提醒道,“救人之事包在我身上即可。此地玄冥教人多势众,你们速速离去,以免......” 许杰讽道:“我等的安危,就不劳你操心了。我等你不良旗的消息,还有那块腰牌,你可千万不要失言了!” 李重光没有回头,他不关心那些人此时是何表情,又再说何话。 若天下幸存的不良人都是这副德行,那这不良人天暗星的身份不要也罢! 第三十三章 临危受命 回到分舵寝室,李重光当即找来工具熬制药汤。出于不放心,他向妙成天询问了火灵芝的功效。 听其解说,火灵芝其性属阳,用于调和阴阳、压制至阴内息定有成效。 另外,既然已经知道还有人被囚禁于此,救人之事也不可耽搁。考虑到妙成天的身体状况,李重光决定独自前往。 “你先熬着,我去探探路。” 他用余光撇了一眼不远处的小雪和阿姐,示意妙成天不要把话说明,以免节外生枝。 “奴家与你同去吧。”妙成天不放心他孤身犯险,还是忍不住地道。 “你的身体状况你应比我清楚。而且那是重地,我一个人目标小,容易潜伏,分头行动更好一些。” 妙成天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下来。 李重光又嘱咐那二人不要乱跑,就在此等他,随后先在分舵几个主要区域晃了一下,待不少人都看到了他的行踪,这才直奔通向教众起居大通间的甬道。 甬道中石柱颇多,照明用的火烛两两之间又隔着一段距离,这就造成石柱之间有一段不小的阴影,为李重光隐匿身形创造了绝佳条件。 他的思路很清晰,分舵中石室过多,一间一间探查引人耳目又吃力不讨好,若目的地再藏于暗门后更不可能探得。不如藏于阴影之中捕风捉影,或许能有收获。 既然是囚牢,那就牵扯到看守。看守总要换班吧,下班了还能去哪?就算外出放松,之后也总要回来就寝的吧。 探得消息,教众们居住的大通间就是不二选项。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等太久,李重光就有了收获。 一甲士还未入通间便开始卸甲,脚步沉重,似是疲惫得很。那人经过他身边时,因过道过于黑暗,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倚墙而立。 那甲士刚一入门,便听见里面有一人道:“看你的表情,果然还是没进展?” “那老家伙嘴太硬了,死活不开口,我真怕下次拷问就把他搞死了。” “哈哈......话说,这些不良人都这么硬气的么?李晔都死了,也不知在坚持什么......” 李重光暗喜,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说阎君的命把在这老头身上?” “何止!你我的命不也把在他身上?一日不开口就再熬一日,万一把他打死了,阎君定要怪罪,难,难啊。” “唉......这差事不是人干的,希望他死在别人手上吧。对了,下一个轮到谁了?” “我......” 说话者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憋屈。 “哦,是你啊......” 这一人则有些窃笑。 另一甲士走出,摸着脖颈,随后很不情愿地套上头盔。 “我去了,祝我好运。” 门内没有回应,这句话更像他的自言自语。 李重光与那人保持着一段距离,悄悄尾随,未走多远,在与正厅衔接处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果然有一道暗门。 那甲士熟练地一拳锤中某块石砖,墙壁暗门缓缓打开。 李重光忍不住暗自吐槽:暗门还真是时代爆款...... 暗门后是一处圆柱状的空间,石梯沿边盘旋而下,很容易发出声响。 李重光待那人走完一环后这才继续跟上,期间贴着墙壁,保证从下向上的视线会被石梯挡住。 石梯有数环,每一环都衔接着一个甬道入口,在下到第五环时,甲士进入了甬道。 李重光俯视地勘察了一番,再向下应还有数环,内库或许就位于此处。 不愧是看押囚犯之地,甬道中弥漫着腐朽的酸臭味。好在李重光已适应了这种气味,此时不仅不会作呕,甚至还有些不可名状小兴奋。 这条甬道比之前不同的是,用于照明的烛火不再贴在墙壁之上,而是悬在甬道顶部正中。这样虽然整体上更显昏暗,但却杜绝了通道中完全黑暗的部分。 甬道尽头是一石门,有两名卫兵看守。他们的精神状态也不算好,这从他们打招呼的声音就能判断出来——有气无力。 “来了?进展如何?”卫兵掏出钥匙,插入墙壁上的锁口,熟练打开石门。 甲士在那二人面前驻足,揉着胳膊道:“嗨,还是老样子,看谁中彩。你们还没换岗?” 摸鱼日常,此刻若再有一支烟就完美了。 可惜时代不允许,可怜的古代打工人。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其中一卫兵眼神不错,尽管李重光仍旧保持着一段距离,且尽量贴合着墙壁,但仍然被他注意到。 “咦?那边......是有个人么?” 顺着那卫兵的方向,三人一起看过来,李重光果断发动功法。 随着内息催动,四下阴风四起,一道幽冥之气席卷而来,李重光的身形忽至那几人眼前,他们不及反应,瞬间被痛击脖颈,当场昏厥。 李重光从卫兵身上取下钥匙,随即进入门内。 这牢房并不大,一个四方无窗的空间,而那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男子,此时就瘫坐在正中。 李重光急忙上前,食指中指并立探他鼻息。所幸虽然无比虚弱,但他至少还活着。 “舵主?舵主?醒醒!” 他听到此人称他“舵主”,没想到在此绝境竟还能碰到自己人,当即激动起来,竭力睁开双眼。 可他伤势严重,眼球充血通红,纵然已完全睁开却仍一片朦胧,只得尝试伸手去触摸。 “你......你是?”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艰难传出,还掺杂着不明液体,咳嗽不断。 李重光果断接住对方的手,道:“我是不良人天暗星。” 那人突然一震,惊喜交加:“什么?校尉大人,你、你还活着!”不待回答,又想到什么,俯首道,“不良人姬宣参见大人,恕我不能跪......” “别整这些了,我先想办法救你出去。” 话虽如此,李重光也知困难不小。 论打架是不带怕的,但现在面临的状况是:姬宣的琵琶骨被铁勾穿过,伤口发炎溃烂,乌黑的腐肉中甚至生出蛆虫,怎么把他放下来还是个问题。 李重光只感觉头皮发麻,不知何从下手。 姬宣摇头制止道:“校尉大人,我已无救,别费力了......” 他一脸决绝,死志坚定,李重光不愿其轻生,尝试地道:“别说这种泄气话,姬兄,你还有个女儿吧?” “女儿?”姬宣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握着李重光的手用力地捏了一下,“雪儿?” 李重光急忙道:“对,雪儿,她还在。所以你要坚持住,很快就可以父女团聚了!” “她、她不是......”姬宣踌躇片刻,却又转言道,“校尉大人,请你务必答应我一件事!” 他颤抖着支起上半身,像是回光返照。 李重光重重点头:“你说。” “去、去颍州城北十里坡山神庙......不良旗藏在第三根房梁里面......带着它,去岚廷总舵,去岚廷总舵!” “不良旗?” 李重光心头一揪,还以为什么事要比女儿的消息更重要,没想到又是不良旗。之前因许杰的言论本就产生了反感,当下不免觉得不值。 但考虑到稳住姬宣的情绪,他还是说道:“姬兄,实不相瞒,我无意争夺不良帅之位。不过你放心,我会把旗子交给......” “不!不是!”姬宣猛地用力,挣得身上的铁链一顿作响,“不是夺帅!不良旗、不良旗!它能够让大唐幽而复明!” “什么?!”李重光闻言一怔,谁能想到不良旗竟还有这能耐?随即问道,“不良旗到底是什么?” 姬宣却摇了摇头,道:“这秘密只有岚廷总舵舵主,不良人天藏星知道......你务必要将不良旗交给他,大唐的一线生机断不能断在我的手中!求你务必答应我!求你!” 见他如此执着,李重光无法拒绝,郑重承诺道:“好,我一定办到。” 听他答应,姬宣才重新平静下来,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问道:“小女被尸祖将臣带走,我又被贼人擒住,本以为此生再也听不到她的消息......没想到她竟能在校尉大人身边,想来是发生了什么吧......她还好吗?” 李重光“嗯”了一声,隐去了将臣要挖她心的信息,说道:“尸祖事务繁多,无法带她东奔西跑。我准备送她去岐国幻音坊......” 说到这里,李重光停了下来,他想知道姬宣的想法。 “幻音坊啊......好,好。岐王爱民,能入幻音坊,我就......放心了。” 他说着说着,语速缓慢了下来,口齿也变得含糊。纵然不懂医,也知他是强弩之末,生机不多了。 “校尉大人,你找到此处,定费了不少力吧?玄冥教势大......” 李重光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微笑道:“老兄放心吧,有尸祖相助,我到此处并没遇到什么困难,时间还很多。” “尸祖......”姬宣不禁蹙眉,随后又释然地一笑,想来战死洛阳的天暗星如何活了过来,果然也是将臣所救。 他瘫软下来,撑着最后的气力低声劝说道:“大人,走吧。玄冥教能看尸祖的面子,全是因为你未动他们根本。我掌握着不良旗的下落,你又见了我,他们不会再这么客气了......” 李重光本想再言“放心”之词,但回想他所言,若不良旗可重振大唐,那它亦可增强其他藩镇诸侯。 那时候,作为不良旗下落的知情者,玄冥教对他的态度,定不会再像对待一个江湖浪子一般。 同理,若将姬宣救出,玄冥教极有可能追击。此地相距凤翔尚远,途中又遍布玄冥教的分舵,李重光不得不慎重考虑。 姬宣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加之小雪以及阿姐,这样一行人能跑多快不言而喻。 李重光自知,平常的人他还能对付,可若惊动了对方阵中的顶级高手,那就不好说了。通文馆有殇,作为当世第一势力的玄冥教定有更高的战力。 理智的做法是丢下姬宣即刻启程,这才最为稳妥。 沉思良久,李重光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最后问道:“姬兄,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么?” 姬宣长舒一口气,仰头对着天花板,道:“别告诉雪儿......如此,便好。” 小雪若知道这边的情况无疑是二次伤害,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仍当父亲已死,那样痛楚会小很多。 这一道意思,姬宣不说透,但李重光能明白。 还有一点,对姬宣来说,此时死亡就是解脱。但若他死了,见过他的李重光怀璧其罪,必成众矢之的。 为保李重光等人能够安然离去,姬宣纵然已生出了轻生解脱的念头,但最终没有开口。 他撒开李重光的手,含糊不清地道:“就此......别过。” 待那人的气息渐渐远去,姬宣缓缓合上双眼,嘴角露出笑意,用只有他听见的声音不断重复地说着。 “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 第三十四章 赤子之心 重振大唐。 离开囚牢的时候李重光颇感压抑,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 他也想明白了,事有两面,不良人也有区别,不能脑子一热就草率归于一类。 几个时辰前还暗骂许杰趋炎附势,没曾想转脸就有人给你展示何为舍生取义。 李重光生在红旗下,英雄的故事耳濡目染,再怎么社畜,心底的土壤仍是红的。 姬宣这么一出,心中湖面怎能不起波澜? 大唐能不能延续本无所谓,但受人之托,他心中总忍不住去想:如能重振大唐,恢复盛世,那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定是惊天动地青史留名吧......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赤子之心? 再见妙成天等人,确认完火灵芝有效,李重光便让众人收拾行囊即刻离开。 阿姐率先发难,一顿追问内库不找了么?盘缠怎么办? 李重光脱口而出“你掉钱眼里去了”,事后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一开始,是他最在意盘缠的事情。 小雪一如既往听话,趁二人拌嘴之际,已经收拾好的行囊,等待出发的指令。 李重光看着她心头百感交集,越发觉得这小丫头身世可怜,丢在幻音坊会不会太残忍了? 当然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要真想负责,那就早日把她接走。 李重光定了定神,见大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当即决定连夜出发,目的地——城北十里坡。 分舵里的教众已经习惯了李重光等一众外人,见他们要走,不仅没有阻拦,还都颇为兴奋。 好嘛,祖宗们终于送走了。你说说这几人都是怎么回事嘛? 等他们再去回想,其实他们好像也没干什么事,就是不喜欢他们自由散漫的样子。 我们玄冥教可是很有纪律的。 昭圣阎君一整天都没见着,李重光反而有些不自在,隐隐感觉近期会发生一点什么,可又说不准。 在前往马厩的途中,妙成天终于循着机会,小声试问发生了什么。 李重光也不知道从哪说起,尤其不良旗的事情。幻音坊也要找不良旗,妙成天是亲口说过的。考量再三,只说先赶路,稍后再说。 出分舵向北,要穿过一片树林,早些时候正是在林中偶遇了许杰等人。 要告诉他么?那个人想拿着旗子去争不良帅,横竖都是要去岚廷总舵的。这么去想问题,好像也算交差了。 但人姬宣的出发点可是忠君为国,把不良旗转托付给许杰那货,好像有点太草率了,总有种辜负别人信任的感觉。 李重光对此有些犯难。 算了,等撞见了再说吧。 如果真能撞见的话。 ...... 林中深处一片空地,许杰等几人围着一处篝火而坐,一边哄着手心取暖,一边就天暗星的相关话题群情激奋。 大致多关于天暗星不愿同行一事。 皇上身边的不良人本就是众人仰望的存在,哪怕三十六天罡校尉中,也只有少部分人有此殊荣。 这几人本就是洛阳不良人,再能得“皇城不良人校尉”为伍,在抵达总舵,面对众不良人时,便在话语权上占据绝对优势。 但那人不屑,便遭到口诛笔伐。 七人中,以许杰为首意见最大,而仅顾诗诗一人持有不同意见。 “诸位,或许校尉大人只是不愿意参与权力斗争呢?眼下,不良人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若为不良帅之位再起事端,于己不利。校尉大人考虑的定比我们周全。” 许杰嗤了一声,脸色阴沉,对顾诗诗质问道:“若在盛世当可无为,可现在呢?我等不良人若袖手旁观,难道要看着大唐覆灭?复兴路途艰难,流血牺牲在所难免,莫非你怕了?” 顾诗诗答以沉默。 论资历,她在七人中最浅,话语权也最少。若不是医术了得,加之些许运气,当日能不能出了洛阳还话分两头。 此时为天暗星发声,无异于与其他六人作对,见众人眼中都有鄙夷之意,她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得向外端挪了挪,侧对几人盘坐。 顾诗诗暗想着,许杰所言虽然不错,但他的着重点显然和校尉大人表达的不一样。 许杰还嫌不够,对着众人继续发表见解:“虽然校尉大人神武门保卫战有功,如今大难不死,想脱离不良人的想法也情有可原。但我认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若三十六校尉都这样,那我们还不就此散了?” 众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总之,他已允诺帮救人,若能救出舵主那当然最好,若救不出,我们就拿着不良旗,代表洛阳不良人去总舵。攘外必先安内,待我们掌控了......” 许杰见几人的目光被身后某物吸引,下意识地渐渐收了声,刚想训斥他们分神,却察觉到那几人眼中愈发明显的恐惧。 一人侧身对身旁一人道:“那是一口棺材?” 那人应道:“是啊,刚才有吗?” 棺材? 许杰瞬间神经紧绷,借着火光回头看去,不远处的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口棺材,且隐隐生起青烟。 晦气! 许杰暗骂,当即对方才说话的二人命令道:“上两个人去看看!就你们俩去!” 二人指了指自己,愣在原地,一脸不愿。 他又催促道:“快去!玄冥教就喜欢装神弄鬼,不要怕!” 四下无风,树枝却发出摩擦的怪声,像是豺狼哀嚎,又像是凄惨啼哭。 空气中氤氲着一股腐朽气息,黑暗中暗生四气,缥缈的怪笑杂糅其中,让人很不自在。 那二人无奈,只好拔出兵刃,缓缓向棺材靠近,摇曳的火光照着他们战战兢兢的身影,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 许杰按住佩剑剑柄,不被人察觉地退至人群的最远端。 哀嚎声渐渐消散,阴阳难辨的怪笑之音却愈发清晰,环绕在众人头顶,时高时低。 围着篝火的几人已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像是一窝兔子簇拥在一起,明知猎鹰就在上空盘旋,也只能等待着它率先探出利爪。 去勘查棺材的二人已绕了数圈,却始终不敢掀开棺材板。 顾诗诗觉得不妥,提醒许杰道:“许哥,我在明,敌在暗,我们还是避其锋芒吧。” “胡说八道,乱我军心!这里我说了算!”许杰斥了她一声,随后吞了口唾沫,又对那二人催促道,“打开!快打开!” 那二人被逼无奈,只得开棺。 当他们的手刚刚触及棺木,轰的一声,盖板竟然直接飞起。 登时,无数纸钱像大雪一般凌空落下,还未落地,又无风而起,环绕着火堆旁的五人旋转起来,席卷至半空。 视线受阻,不见状况,只听得纸钱构成的屏障外两道凄厉的惨叫,扎人心扉。 “怎么了!你们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无人回应。 不一会,众人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两道晃悠悠的身影,步伐轻飘飘的,诡异横生。 龙卷消散,纸钱终于尽数落地,当其中几枚触及篝火,火焰竟“噌”的一下变成蓝色,见者色变。 此时,他们终于得以看清那二人的身形,已被吸成干尸,死状惨烈,空洞丑陋的五官直勾勾地盯着几人,随即轰然倒下。 他们都被吓得不轻,但毕竟都是死人堆里搏得生机的人,还能维持最起码的镇定,拔剑四顾,面如死灰。 顾诗诗冲到四人前面,对着那口棺材的方向拔剑怒喝:“妖人,还不现身!”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阴森的笑声逐渐分离成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她眼前飘然滑过。 “最有骨气的竟然是个小妹妹,这就是不良人?” “死得不冤,死得其所,啊哈哈哈哈哈......” 两道声音一唱一和,忽远忽近,不断冲击被围者的心理防线。 顾诗诗面不改色,狠劲更胜:“装神弄鬼,还不报上名号!” 男声阴恻恻道:“厉鬼勾魂......” 女声哀戚戚道:“无常索命......” 竟然是鬼差黑白无常!? 许杰闻声色变,看着身前几人的背影,目光一寒。 第三十五章 救美永不过时 篝火熄落,一地狼藉,黑白无常各缠着一人的左右臂并按住那人的头颅。 被制者的肉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直至无力哀嚎,完全失去生机,最终成为一具干瘪的尸体。 “哎呀,就这一个的修为还够看些,前几个都是什么东西。” 白无常踢了一脚脚边的干尸,一脸嫌弃,随后舔了舔嘴唇,媚笑着整理着衣衫。 “哦?小妹的意思我懂,那剩下这个就让给你了。” 黑无常捋着鬓角长发,温柔地看着白无常。 “是了,大哥心里只有我,也只疼我。” “那不然呢。” 白无常咯咯笑了起来,同时将目光转向不远处卧地不起的顾诗诗。 她嘴角残留着黑色血渍,受伤不轻。纵然已无反抗之力,她仍死死盯着黑白无常,手中还紧紧握持着断掉半截的残剑。 “啧啧啧,小姑娘,姐姐注意你很久了。要怪就怪你那不争气的朋友,竟然独自跑了。不然,我们又怎么会胜得如此轻松呢?这帮人里啊,就你有骨气,所以最好的就要留到最后品尝呀,哈哈哈哈哈......” 听白无常如此说,顾诗诗的脸上展露出一抹不甘,随后变为无奈,一声叹息,合上双眼。 “你的内力我就收下了......” “小妹小心!” 伴随一声龙吟呼啸,这一招来得异常迅猛,经黑无常提醒,白无常这才来得及躲避,只觉身侧一股苍劲之力袭过,右臂一阵发麻,竟衣服连带皮肉削去一大块,登时血肉模糊。 白无常来不及顾及伤口,惊恐回身,还未看得清来者面容,刀锋又至眼前。 黑无常催动十成功力以短剑格挡,只听得锵的一声,手腕一软,兵器竟也被击飞。 黑白无常大惊,立马以轻功身法后撤开来,对方不知何故未出第三招,终于横刀立住身形,挡在他二人与顾诗诗之间。 黑无常认出这是教中的龙虎刀法,刚才两刀都属于同一招——虎啸龙吟。 这刀法虽然迅猛无比,但远远算不上上乘武功,但在对方手中,这平平的一招竟然能打出排山倒海的势头,甚至具象化出刀气,一时间完全想不出究竟何人。 “好深的修为,你是......”黑无常定神细看,顿生惊色,“是你!” 白无常扶着受伤的右臂,白衣已被鲜血染红了近半。她也认出了救场之人,下意识地向黑无常身后藏住小半边身子。 顾诗诗仰视着身前之人,不由喜从心生,道:“校尉大人!” 李重光侧首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黑白无常的方向。 “你们这造型还挺唬人的,但是武功却不怎么样嘛。” 黑无常自知绝对敌不过此人,当下已心生退意,眼珠子一转,张口道:“原来是不良人天暗星,许久不见,没想到修为已更上一步,我兄妹二人佩服。” 许久未见?我们见过吗? 李重光有点懵,但这不是重点。那装神弄鬼的二人轻功确实不赖。 新练的刀法尚未纯熟,刀气劈不到那么远。以那二人的身法,想要命中是有些困难的。若再打起来,恐怕还是得等他们主动进攻才能有所收获。 黑无常等待片刻,见李重光始终不说话,且他仍保持着预备式的架子,随时都能出手,当下也有些心慌。 “你刚才前两招若用了全力,我二人定已成了刀下亡魂。前两招收着内息,第三招又不出,想必是为了查看那位姑娘的伤势。” “校尉大人,我兄妹二人不是你的对手,今日点到为止,如何?” 这倒好,未打先怂。 李重光本还顾虑若对方利用灵活性采用麻雀战袭扰,那就没完没了了。此时意外占了气势上的优势,他更是昂首挺胸盛气凌人。 黑无常察觉到他状态的变化,又注意到四周死相惨烈的五人,想来他应是不满这点,当即赔笑。 “哦,玄冥教与不良人一直以来都是敌对态势,兵戎相向在所难免。请校尉大人放心,今后,我兄妹二人绝不会找那位姑娘的麻烦。你看......” 李重光这才注意到那几具尸体,顿时被恶心到,眉头紧锁。 卧槽,我说怎么有股怪味,现在好了,有点想吐...... 见他分心,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当即向李重光甩出一物。后者下意识出刀格挡,竟炸出一片烟雾。 待烟雾散去,他们已不见了踪影,遁逃而去了。 穷寇勿追,更何况追不上呢? 李重光收刀入鞘,俯身查看顾诗诗的状况。 “你怎么样?” 顾诗诗眼中泪光闪烁,可不及回味绝处逢生的喜悦,又想起五人死一人生,更有一人临阵叛逃,喜悦、悲愤一时交错,朱唇微颤,不知如何开口。 她顿感胸口淤塞,一股瘴气直冲脑门,双眼一黑,竟晕了过去。 李重光见状连连呼唤,却未得到回应,再看她眼窝发黑,面色发白,应是受伤不轻。 他刚想把她扶起来,却听身后一人急切唤道:“李公子,别碰她!” 原是妙成天等人赶到,从树丛中走出。 妙成天道:“她中了黑白无常的尸毒,冒然触碰恐也会中招。” 黑白无常? 李重光想起那二人的装扮,确实符合人设,就连功法招式都鬼里鬼气,不禁骂道:“真是邪人邪功,恶毒无比。” 妙成天道:“不错。他们使的是千尸万毒手,据说这门功法衍生于九幽玄天神功......” 李重光:? 后面的内容他没听清,待妙成天解说完毕,赶紧追问:“她伤势如何,该怎么判断?” 阿姐凑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径直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发黑的手心展示在众人面前。 见者不免一惊,但李、妙二人知道她的另一个身份,很快便放下心来。 也是了,尸祖萤勾才不会受到这种小手段的影响。 李重光同时意识到,既然修的都是九幽玄天神功,且黑白无常的修为又远低于他,那这尸毒对他来说应该也没任何影响。 只有不明所以的小雪连连劝阻,提醒阿姐小心。 “么事咧。”阿姐谢过小雪的关心,随后立刻意识到什么,立刻看向另外二人,“你们没点表示么?” 李重光无奈地道:“阿姐博学,在下佩服,不知接下来如何施救?还请阿姐不吝赐教。” 阿姐“哼”的一声,起身后拍了拍手,又负手于身后,缓缓道:“她躯干受击,因修为浅薄,所以尸毒当时就扩散滴很厉害,这点从她掌心就能看出来,想必五脏六腑都已受到了不同程度滴影响。” “但是捏,又是因为她修为有限,在中毒后无力运功压制毒性,所以因此得福,尸毒没有深入经脉,更没有进一步扩散。” 阿姐颇为傲娇地斜眼看着李重光,道:“听得懂不?” 李重光愣神,刚要“啊”出声,妙成天及时接话,思考地道:“也就是说,在尸毒伤及心脉之前完成祛毒,便可无碍。” 阿姐打了个响指,道:“对头。她中毒不久,我判断,她还能再撑十二个时辰。” “那如何祛毒?”李重光追问道。 阿姐伸出两根手指头,道:“方法有二。其一,糯米配酒,浸泡后敷于伤口处,将尸虫诱出体外。只不过嘛......” 眼下身无分文,去哪搞糯米和酒去? 李重光果断地道:“第二个方法呢?” “憨憨,女娃娃不是有火灵芝嘛。那可是好东西,治个尸毒还不是药到病除?” 妙成天也需要火灵芝。 到目前为止,她只服用过一次,至于真实情况如何,李重光无从得知。 他看向妙成天,后者立即表示已经无碍,且火灵芝本就是顾诗诗提供的,用剩余的剂量助她疗伤,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我且问你,救了她,你怎么办?” 对李重光来说,生命无贵贱,妙成天也好、顾诗诗也好,绝不能为救一人就放弃另一人。 妙成天道:“火灵芝乃极品药材,奴家现在已好转不少,足够无恙抵达凤翔。李公子若不放心,看奴家睡觉时抖不抖便是了。” 李重光浅笑道:“别胡乱开荤口了。” 考虑到眼下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只得先如此去处理。 考虑到此地距离颍州分舵不远,黑白无常极有可能前去报信,而熬制火灵芝也需要不少时间,为免节外生枝,李重光决定先赶往十里坡山神庙,再行施救。 李重光将顾诗诗背在身上,为避免影响,让小雪先与那二人同乘。 跨上马背时,李重光听得马儿莫名叫了一声,隐隐有些怪味,似对他的运势颇有感慨。 说来也是,从紫金山出来才多少天?正事仍无进展,反倒结识了一众异性,其中还不乏杨萱儿这样的孽缘...... 李重光捏了捏鼻梁,看着路边风景以期中断这类胡思乱想。 凡事要从多元角度看待:能把一群女人逼得舞刀弄枪的,可想而知,这世道真是有够糟糕的了。 第三十六章 不良旗 颍州分舵地牢内,大门紧闭。 “你定已将不良旗的消息传了出去,是也不是?” 孟婆的枯木杖穿过姬宣的脚面,微微转动着杖体。 疼痛迅速传遍全身,激得身体剧烈颤抖,姬宣紧咬牙关冷冷笑着,浑无惧色。 “这就是......玄冥教的手段?除了损我肉身,就无计可施了,对吧......呵呵呵呵......” 并排而立在墙边的牛头、马面、蒋仁杰,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无奈地摇头,尤其蒋仁杰,这么些日子,比着更能激发痛感的举动有过之无不及,都不能撬开那人的嘴。 面对讥讽,孟婆仍旧平静,靠近那将死之人,压低声音道:“天暗星,来过。” 这简单一句让姬宣的笑声停了下来,不禁心头一颤,心说她怎么知道,难道校尉大人出事了? 孟婆直起身来,抽回枯木杖,道:“不想说便罢了,李唐的覆灭是迟早的事,你们这些前朝的不良人,早晚也会随之而去,如尘埃随风,不会留有一点痕迹。” “这样的反抗,有用吗?还是说这是李唐的传统,就因为仰慕那短暂盛世的传说,就要学那守西域的孤军,将这个梦置于生死之上?” 姬宣缓缓抬头,可他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用耳朵捕捉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他很清楚,校尉大人还未出事,否则她怎么会说这些有的没的? 孟婆冷冷笑着,走到牛头身旁,道:“杀了吧。” 蒋仁杰闻言大惊:“孟婆,刀下留人啊!” 他更怕姬宣这么一死,相当于判了他蒋氏兄弟的死刑。 牛头不管不顾,拔出鬼头刀阔步向前。刀锋落在地面之上,拖刀发出尖锐的噪音,是催命的倒计时。 姬宣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你玄冥教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不良人在,大唐不亡。只是这身后之事,已无力回天。不良人姬宣,退了。 手起刀落,人头点地。 蒋仁杰大惊:“孟婆,我们不要不良旗了?” “愚蠢。老身让你撬开他的嘴,你难道做到了?”孟婆鄙夷地道。见蒋仁杰颤颤巍巍跪下去,转而说道,“不过也正因为你的愚蠢,才让我们更接近得到不良旗。” 蒋仁杰猛地抬头,惶恐不安。 马面靠着墙壁立着,开口道:“天暗星来过这里,他定已得知不良旗的下落,没准已在取旗的路上了。” 蒋仁杰大悟,难怪孟婆到时召他离开分舵,原来是要让天暗星有机会找到地牢。 与其和一个下定决心的人周旋,不如让他把消息透露出去,知情者必定会去取旗。只要得到那人踪迹,待他取得不良旗...... 抢可就简单多了。 蒋仁杰赶紧请命:“请孟婆下令,属下愿戴罪立功,抢得不良旗!” 孟婆讽道:“就凭你?可别再给本教丢脸了。” “内库的位置已经暴露,这里不再安全,需要即刻安排转移所有钱粮,蒋仁杰,此事就交予你去办了。” 还有任务就证明还有价值,蒋仁杰悬着的心落下一半,跪地行礼道:“谢孟婆不杀之恩,领命。只是我那几个弟弟......” 孟婆不答,只挥手道:“去办吧。” 蒋仁杰不敢再问,只得弓着腰退出了此地。 马面上前道:“那天暗星怎么办?” 孟婆话已挑明,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明了。找到天暗星,然后杀人夺旗。 马面立功心切,当即就要请命立功。 “黑白无常已去追寻那人的踪迹了。”孟婆微微眯眼,一副运筹帷幄的作态,“他逃不出老身的手心。” 牛头刚要说话,身形刚动却被马面拦住。 马面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这就是孟婆,永远有多套计划,且永远不会完全相信谁。委派黑白无常之事,他二人就全然不知。 他二人与黑白无常都是孟婆的直系下属,论入教时间,他们要比后者更久。可近些时间,她似乎更偏爱黑白无常,虽说大功没有,但小功已陆陆续续积攒了不少。 牛头对此颇有微词,早已私下吐槽多次。 马面虽寡言,但怎会无动于衷?可他更了解孟婆的性格,操之过急反倒会适得其反。 “报!白无常大人回来了!” 一传令兵匆匆赶来,跪于门外。 嗯?这么快?别是被人发现,把事办砸了。 孟婆立刻道:“召她进来。” “孟婆!属下可差点为教献身了......” 白无常带着哭腔踉踉跄跄地扶墙而来。 牛头马面二人暗自作呕,再看她时,发现其手臂部分惨不忍睹,多半铩羽而归,又暗生欣喜。 孟婆蹙眉道:“你这是?” “挨了一刀,险些丧命呢。” 白无常继续卖惨,又激出牛头马面一身鸡皮疙瘩,暗骂做作。 孟婆刚想问是否失败,却注意到不见黑无常的身影,当即料定他定在继续跟踪那人,便定下神来。 “嗯,辛苦了。老身不是吩咐过不要动手吗?” 白无常扶着伤臂,屈膝道:“是。我们奉命在附近搜寻天暗星的踪迹,发现了不良人余孽,于是动手将他们诛灭,没曾想天暗星竟然藏于暗处,被他占了先手。他现在的修为更胜以往,只是......” “只是什么?” “他好像失忆了。” “失忆?”孟婆顿了顿,过了会才缓缓点头,道:“知道了。告诉黑无常,只管跟着,及时汇报行踪,务必别再轻举妄动了。” 白无常领命:“是。” “牛头马面,你们且随老身在此等候。稍安勿躁,不良旗已是我玄冥教囊中之物。” ...... 十里坡上枯木无叶,山神庙顶塌陷,此地破败之相尽显。 庙外几匹马死去多时,身躯已被豺狼啃食殆尽,仅剩下缰绳仍捆在树上。 李重光看着马儿的残骸愣神,发觉这应是姬宣留的退路,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途中,经妙成天之口,李重光已得知黑白无常隶属孟婆,而孟婆又是冥帝朱友珪身边的重要人物。 玄冥教的动作要比想象中快许多,连这种大人物都惊动了,目的就很明确了。 李重光猜测,若不是因为他要劫内库,就是因为他不良人校尉的身份。若是后者,多半因对方猜测他掌握了不良旗的下落。 不论之前怎样,这都是事实了。而这两点,恰恰能让对方完全不顾及尸祖的面子。 他看了眼身旁几人,觉得不良旗之事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便借口安全起见,先孤身进去一探究竟,以免遭了贼人的道。 李重光下得马来,将顾诗诗靠着一颗粗木安置好,然后只身进入庙中。 庙宇残破,山神像都已面目全非。 李重光苦恼不知如何攀爬上去。这建筑高度不低,几根柱子直达顶部且十分纤细,无处借力又无轻功傍身,这一身修为竟在这里派不上半点用场。 一道妙影飞身而入,轻点墙壁、柱体,飘然而上。探看几次后,她携带着一只包裹落回李重光身边。 “喏,李公子,你是在找此物吧?” 李重光颇感无语,心说妙成天聪慧得很,明明没跟他提及半点,竟然还全被猜到了。 “你......” 见他面有犹豫,妙成天又道:“李公子不必紧张,此一节会烂在心里。” 李重光接过包裹,惑道:“为何?” “无他,奴家只是不希望在你心中留下隔阂。” 她说得恰如其事,李重光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啥意思?献殷勤? 他就地蹲下打开包裹,里面有一竹筒、一只锦囊、一本线装书籍。 李重光先抖了抖锦囊,听得里面物件碰撞的声音颇有财气,急忙打开,竟是两锭银元宝及不少碎银。 哦豁,这么灵性?看来姬宣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种事都考虑好了。 他顺手又拿起那本书籍,翻到正面,封面上赫然写着《乘风迅步》。 他随便翻了几页,不确定地道:“轻功?”随后又将此物递给妙成天。 妙成天粗略翻看一遍,点评道:“确实是一部轻功身法,不算最浅薄的那种。” 李重光“嗯”了一下,心说又是进阶级咯? 对他而言,难度越低的越合适。 在中天位修为的加持下,似乎学任何武功都很快,譬如龙虎刀法,就只看了一晚,且只学了三招,甚至没有演练,小试牛刀时竟能劈出刀气,再假以时日,四十米大刀不是梦。 当真是人在床上躺,修为心中涨? 他缺的是时间,越快能用上的越好。太简单的招式威力不够,像这类中游水准的功法刚刚合适。 《乘风迅步》来得正是时候。 妙成天见他如获至宝,不禁觉得好笑。这个中天位的高手很独特,之前在玄冥教分舵对练时,她已知他外功浅薄,但连这种一般的轻功身法都不会,还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还是想问,为何你的外功如此羸弱?你怎么干到不良人校尉的?又是怎么做到完全不修炼外功的? 李重光看穿了她的想法,含糊地道:“我......忘了。嗯......重伤导致的,合理不?” 妙成天愣了片刻:“嗯,合理。” 她想到他习武的速度极快,悟性属于独一档的那种,又见他对武功秘籍颇感兴趣,愧疚地道:“李公子,你不会为没能再多看几本秘籍感到惋惜吧?” “不会。我不怕没看过或者没看到,只怕看了一半没看完。显然,这件事不会发生。” 李重光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物,在妙成天面前晃了晃,正是那本没看完的《龙虎刀法》。 妙成天抿了抿嘴,心说你还真是容易满足。 二人的注意力回到面前地上,只剩那支竹筒还未打开,里面之物定是不良旗了。 妙成天留心到一个细节,李重光将此物留到最后,应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便借口去外面把她们接进来,起身离开。 李重光正好借着这个档口打开了竹筒。 所谓的不良旗实则是一个卷轴,只奇怪的是,除了一面写有“洛阳”二字外空空如也,翻来覆去也看不出端倪,再无其他线索。 这又是何意? 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觑,各种隐秘的小手段层出不穷。李重光自知凭他自己的本事暂时无法解读,想要知道不良旗背后的秘密,看来还真要找到天藏星。 就这无字天书,三大派就算拿到手了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大眼瞪小眼,然后无能狂怒? 李重光将招财进宝中他自己的那页通缉令取下,塞回装不良旗的竹筒,又用包裹包好,塞在神像脚下。随后又将不良旗与《招财进宝》卷在一起,收回囊中。 取得不良旗又得了盘缠,眼下只要熬汤药救治顾诗诗脱险,之后便可直奔凤翔了。 借着熬药的空闲,李重光孤身出了山神庙,寻了一块空地,独自思索着之后的事情。 先去凤翔安顿好她们,然后与尸姐汇合办完那件事,再然后完成姬兄所托之事...... 再再之后呢? 当真隐居山林,种田把妹? 李重光将唐刀抽出些许,眉眼的景象正好倒映在刀身之上。 与刚醒来那日相比,迷茫已全然不见,反倒更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 或者游历世间,行侠仗义,惩奸除恶...... 好像也不错。 第三十七章 祛毒 “李大哥。” 李重光正出神,被突然这么一叫,不觉抖了一下。 “小雪,你怎么来了?” “药汤熬好了。” “哦,好啊。喂了就是......哦对,需要我去?” 想起尸毒可以传染一事,李重光就要起身。 “喂是喂了,就是还要......”小雪的表情有点别扭,好像接下来的话很难开口。 李重光惑道:“怎么了?” “阿姐说......”小雪呼了口气,继续道,“阿姐说还需要清理伤口余毒,要吸出来,用嘴。” “吸独?”李重光反应了一下,大概和之前帮妙成天吸出蛇毒差不多的过程,“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小雪的眼神闪烁不定,好像还有话没说出口。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扭身走在前面,步子很快。 小丫头咋了?心事这么重的么? 李重光注视着她的背影,想了许多。 也不知道姬宣怎么样了,反正那种程度的折磨,真是挺丧心病狂的...... 回到山神庙,顾诗诗躺在地上,脖颈用稻草垫着,从她嘴角的残渍来看,应已喝完了药。 见妙成天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很奇怪,李重光更加困惑了。此时阿姐跑没了影,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李重光忧虑地道:“阿姐呢?” 妙成天道:“说去......透透气,还说......她劲太小,吸不动......” 李重光“哦”了一下,心说原来还是吸独的事。 “啧,这事有那么难么?她说怎么吸了没?” “嗯......要一口气吸到底,中途......不能断。会不会留下病根,全看这一口能吸出多少......” 原来和肺活量有关。阿姐体格小,可能一口还真吸不出多少来。 李重光轻松地道:“就这?那我懂了,我先演练一下。” 他对空深吸气,尽可能吸入肺中,直至到达极限,这一过程大概持续了不下一百二十秒。 他暗自喜道:我靠,我现在肺活量这么大? “来吧,我感觉我现在特别能吸。” 妙成天与小雪听闻此言,神情变得更怪了。 “怎么了?” “李公子......你就不问问......吸哪儿?” “哪儿啊?”李重光蹙眉道,心说中毒的地方不外乎被击中的地方,难不成能是脚板底? 考虑到顾诗诗流亡多日,脚板底的滋味可能是有点...... 正想着,李重光见妙成天幽幽抬起一只手,手指所向最终停在了她小腹偏上一些与胸部相接的位置。 纳尼?! “哪里?!” 李重光看着那道明显的弧度,傻眼了。 位置处于山脚处,且不说下口角度极为难找,就那软硬交接的质感,又怎么保证能正常发挥? 再一点,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以现代人的认知,这都是极为难为情的事情,更何况是这个时代了? 唐朝怎么了,你这行为放哪个时代能受得了? “不是,阿姐为什么跑了?” 李重光不爽了,这人根本就是在找事。玛德尸祖都一个尿性,好像把别人搞尴尬了能获得爽点一样。 “李公子,奴家知道这很为难......” “李大哥,阿姐说,药汤下肚,需要在一刻钟内把毒虫吸出来,不然就救不回来了......” 啊? 李重光大眼瞪小眼,这下真整不会了,急道:“搞没搞错,这种事你们也要给我点时间准备啊,不先告诉我再喂药么?” “那个......喂药之前,阿姐也没说啊......” “那谁喂的?” “阿姐......” 李重光:...... 想象祛毒画面,女的躺着昏迷不醒,男的趴在她身上呲溜呲溜......有种猥琐大叔午夜捡尸的观感。 沉默片刻,李重光红着脸道:“那......你们回避一下,你们看着,办不了。” “不行啊。”妙成天为难地道,“阿姐特别强调,这个过程很痛苦,过程中我们要控制住她的身体不让她乱动,否则毒性倒流,后果不堪设想......”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李大哥,留给你时间不多了......” 李重光用力掐了会人中,再揉了揉太阳穴,最后纵跳两三下,拍了下手,道:“好,来吧!” 李重光紧闭双眼,跪在顾诗诗身旁,待妙成天帮顾诗诗解开伤口之上的衣物,又引导李重光对准了目标位置。 “李公子,你确定不睁眼看一下?”妙成天有些不放心,反复确认他的嘴巴是否正对伤口,还是开口询问施救者的意见。 李重光已经闻到了尸虫的腐臭味道,有些刺鼻,且很上头。 道心有略微动摇。 “不用,肯定是正的。” “她能否痊愈,全看李公子你这一口能吸多少了。”妙成天按住顾诗诗的右臂,又对小雪道,“那边就交给你了。” 小雪按住她的左臂之后,提醒道:“李大哥,我准备好了。” 玛德,我还没准备好啊。 李重光暗暗叫苦,无数次进行心理建设之后,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如此调整多次,心律终于恢复到一个较为健康的区间。 “你们按好,我准备开始了。” 二女屏息凝神,全神贯注着李重光的动作。 他缓缓吐出一大口气,然后眉心一皱,脑袋埋了下去,屏息吮吸。 像是腐竹不断滞留于口腔之中,滂臭味道直冲脑门。 顾诗诗“嗯”的一声,登时浑身紧绷,躯干腰肢高高隆起,李重光躲避不及,瞬间洗面奶。 他紧闭双眼,竭力维持住吸力的平衡,可随着过程增加,涌入口中的异物也开始倍增。 粘稠,潮湿,还有干脆的高蛋白。 “小雪,用力!” “姐姐,我已经......很用力了!” 妙成天大声提醒,小雪因为年龄不大且没有内力打底,越发有压制不住的倾向。 又因为顾诗诗身体发生了倾斜,这让李重光的行动变得更加艰难。 李重光并不确定如何判别祛毒的进度,只知道这一口一吸到底,因为机会只此一次。 火光映射下,顾诗诗痛苦的神情愈发狰狞,叫声愈发急促尖锐。 她终于睁开眼睛,她看见胸口之下,一男子正缓缓起身,嘴角隐隐挂着粘稠的液体...... “啊!” 顾诗诗在惊叫中弹坐起身,捂住身体的同时,左臂挣脱了束缚,一巴掌抡了过去。 李重光恰好睁开双眼,因受到尸毒影响,脸是麻木的,只觉得视线一歪迷之转向,整个身体便失去重心一般向后倒去。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糙,风评,无了。 第三十八章 没落之人 “所以校尉大人刚才是在救我?” “是啊。” “所以我这一巴掌草率了?” “是啊。” “这......” 听妙成天讲述了事情原委,顾诗诗当即知道她误会了。 顾诗诗躲闪地窥视李重光,盘坐地抱着肩膀。 那个男人因尸毒的影响还不能开口说话,但从脸上愈发明显的灼热感也知道是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他不慎将含在口中的脓水吞下不少,也不知麻性效果这么大是不是与此有关。 好消息是,负面影响仅限于此,尸毒入体,甚至连腹痛都没有产生。这应是沾了九幽玄天神功的光,毕竟黑白无常的功法是由此衍生出来的。 他含糊地说了什么,尽管语速放的很慢,可还是因太过模糊而无法分辨内容。 妙成天猜测地道:“李公子,你是在问顾姑娘遭遇的原委么?” 李重光点点头,又看向顾诗诗。 提起此事,不甘在顾诗诗的脸上显露无疑。 “他们都不认可校尉大人的建议,执意要在这附近等待结果。我劝说无果,只得听从他们的意思。可谁知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就遭遇了黑白无常的袭击......” 妙成天问道:“黑白无常在玄冥教知名人物中应只排在中下游,甚至不如几位阎君,你们七人,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因为许杰......临阵逃走了。”顾诗诗埋下头,手臂遮住了口鼻,“刚刚交锋,他贸然让人上前探查,结果折了两人。” “以我们剩下的五人中任何两人,确实无法击败黑白无常,但若说合力还是有胜算的。我们也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许杰下令,让我们以困阵对敌,而他恰好是此阵的阵眼位置、一开始,我们确实与黑白无常形成对峙的事态,可就在走过不下十个回合,他竟然背弃队友,贸然离去......” 妙成天知道“困阵”,这个阵法是有些势力的大派都会使用的常规御敌阵法,讲究一个走位灵活相互配合,以多敌少确实可立于不败之地。 阵眼是阵法的核心所在,站此位置之人通常担任指挥的责任。虽然他会成为对方进攻的第一选择,但若敌人贸然冲击阵眼,也会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若阵眼之人逃离,阵法不攻自破,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至于那个名叫许杰的人,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做出这种决定,顾诗诗不愿说,外人也不便问。 妙成天探查过现场,五具尸体都被吸干,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顾诗诗恐怕也要惨遭毒手。 李重光的脸色也不好看,他记得许杰这个人,那人似对不良帅的位置颇有觊觎,可其卖友求存的行为完全配不上这个野心。 他对妙成天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又问道:“诗诗姑娘,奴家查看过你的伤口,尸虫已清理干净,加之火灵芝的功效,应已无碍了......” 话至此处,顾诗诗又愧疚地说了句“抱歉”。 李重光并不在意这一点,只哀怨地看向妙成天,埋怨她为什么又提到这件事情,难道嫌不够尴尬吗? 妙成天见她不好意思面对李重光,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李公子心胸宽阔,不会在意的。倒是你,后面作何打算,准备往哪里去?” 李重光“嗯”了一下,这也是他关心的问题。 顾诗诗却踌躇了。 “逃出洛阳的也只有我们七人,朱友珪这厮不仅发出了通缉令,还发布了悬赏令,所以一路到此,不仅有玄冥教的追兵,更有江湖草......本想救出舵主便去总舵,现在......真不知该去哪儿了。” 这些问题李重光确实不曾碰过,有可能沾了尸祖的光,有可能是他沾了前身高超修为的光,又或者因为他的身份不曾暴露。 想到这里,李重光不禁觉得疑惑:这几人也就是寻常江湖人士的打扮,而且服饰形色各异,玄冥教还好说,那些草莽流寇是怎么认出来的? 妙成天提议道:“若姑娘暂时没有去处,那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往凤翔,待整顿过后再定去向,李公子,你看如何?” 李重光点了点头,示意应允。 同时不良人,稍微尽些手足之谊。再者,若他们不良旗要得急,到时也可委托顾诗诗送去。 跑一趟事小,可纯当旅游。麻烦的是,到了总舵,难免再有人拿他的身份强行pua,他也懒得参活。 还有一事,李重光隐隐感觉有人在暗中尾随着他们,那人是不是将臣不好下定论,万一是追兵呢? 这也是他希望顾诗诗暂且同行的主要原因。 其实早在刚刚进入山神庙时他就想说了,因为不确定,迟迟没有开口。现在这种感觉愈发明显了,只可惜眼下无法开口,只得将手搭在刀柄上,以备不时之需。 李重光不便说话,妙成天暂时接下了拿主意的任务。 “天色已晚,要不今夜先在此露宿,明日一早再赶路,如何?” 其实这庙破归破,遮风是足够的。此时燃着篝火,几人围坐在一起,还挺舒服的。 “我隐约记得,好像还有个小女孩,怎么不见她的踪影?” “不用担心。” 几人异口同声,其中还掺杂了李重光的“呜呜呜呜”。 顾诗诗说的小女孩是阿姐,在场几人中,除了她,别人都见识过阿姐变身的样子。 冥海无岸是我等凡人需要操心的?不存在的。 “啊~救命啊!欺负小孩啦!” 一道稚嫩的惨叫划破夜空,李重光等人眉头一皱,这音色,这口音,不是阿姐还能是谁? 循声看去,四个悍匪打扮的人已迈入庙门,出现在几人面前。阿姐被其中一人扛在肩膀上,鼻涕眼泪撒了一地。 李重光等人还没想到她又在唱哪出,不曾想阿姐见到他们,立刻转悲为喜。 “哈哈,瓜娃子们,你们玩完咧!那小子特别能打,最近还学了新招式,正要找人试试刀咧!” 几人不禁叹了口气,尤其李重光,甚至怀疑这波憨批是阿姐带来的。 可惜无法开口,暂时无从确认了。 悍匪头头率先开口了:“好,这么多不良人,今年开春是个好兆头!” 见他们不是玄冥教,几人本是放松的,此时听他们提到“不良人”,又不免让人提起了一些警惕,尤其顾诗诗。 悍匪头头身旁一人摸着脑门问道:“大哥,你怎知他们是不良人?” “蠢,老子说是就是,死人又不会说话,不影响领赏就行!” 哦,只是普通的憨批。 李重光打量着四人,他想判断的是,先前预感到藏在暗中之人是不是他们。 说起来也很奇妙,近日来,这种类似第六感的感知愈发强烈,就说早些时候救下顾诗诗一事,并非事先知道他们所在,而是在林中赶路时察觉到了异样气息,这才找到战场。 虽说只救下一个,但这也证明了这种感觉是真实可靠的。 一人结巴道:“老......老大,妞儿......挺多!够、够、够分!” 李重光注意那个结巴很久了。 匪头商议瞒天过海时,那结巴的注意力就没集中过,他的眼神一直在三个女子身上游来游去,哈喇子都到嘴边了。 “够、够、够、够分,看你们四个的能耐,还不一定搞得过本姑娘一个。”妙成天抱臂胸前,学着结巴的语气笑言道。 “你、你、你倒是......口、口气大得很,四、四个玩一个,怎、怎么玩?” 一直未开口的匪徒故意将刀锵在地上,制造出一声闷响,且故作凶狠的“嗯”了一声,说是壮声势,但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其实是个哑巴。 “肚皮大,那玩意儿可大不了。再说了......”妙成天故意舔了下嘴唇,嬉道,“上一个想与本姑娘共度良宵的,已经当了太监。也不知区区四只,够不够切一会儿的。” 李重光不免一惊,上前至妙成天身旁,瞪大了双眼看着她,心说这画风不太对啊。 妙成天不以为然,对他眨了下眼,小声道:“耳濡目染,公子勿怪。” 李重光退了回去,心说好吧这中间可能真有些误会,等能说话了有必要纠正一下。 不然来日抵达凤翔,若女帝发现九天圣姬之首变了味,且她张口就来“李公子教的”,也不知会不会被追究责任。 借她的话,女帝的修为可是很高的,他李重光打不过。 可李重光想不明白,画风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变的? 匪头觉得越聊越不对味,喝道:“老三你个结巴,别说话了!想玩是吧,那就你打头阵!” 妙成天祭出玄天伞,伞尖直指匪头,似笑非笑:“不是说一起玩玩么?” “小姑娘口气不小。老子倒要看看......” 匪头还未说完,却听得一声响亮的“让我来。” 顾诗诗拦在妙成天身前,手持着半截断剑,面无表情。 “诗诗姑娘,你有伤在身......” “我心里闷得慌,想打一场。” 妙成天还想再劝,却被李重光按住肩头,被迫后撤了两步。 她略有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见他双唇蠕动,吐出二字。 “为日。”(没事) 第三十九章 放开那个女孩 不知道顾诗诗到底憋了多少气要撒,不待对方动手,反倒先出招冲了上去。 匪头挥了下手,身旁三个小弟心领神会,大叫着一同动手,双方立即战作一团。 虽然不敌黑白无常,但与这山野匪寇相比,顾诗诗还是得心应手,以一敌三,一时间竟然不落下风。 她不能伤及对方,但对方同样无法伤她分毫。 看了十余招,妙成天不禁赞道:“诗诗姑娘剑法不错,基础打得尤为扎实,且应变能力也属上乘,使用断剑竟能如此适应。以这个年纪能拥有如此修为,也算难得。” 听她如此说,小雪也看得更加入神了。 她一直幻想着能够独当一面,或许以将臣作为目标太过遥远,但若将目标换成妙成天或顾诗诗,似乎还是有望追逐一下的。 李重光的关注点则不在此。 看那三人修为如此平常,他确认这些当真是普通山匪,或许是偶然得到了有关不良人的信息,就直接找上门来,还真是莽撞得很。 至于信息来源...... 李重光微微叹了口气,不用猜就知道,大概率是此刻被人挂在肩上的阿姐透露的。 而阿姐,此刻正歪着脑袋观战,两条腿还不时晃荡着,淡定悠哉。 李重光的目光回到匪头身上,这些人有个共性,喜欢让小弟先上试试水,然后根据场上局面做出强弱判断,进可攻退可守。 乱世之中不乏身怀绝技之人,以这种方法试水确实稳妥。如若以后真要入世,倒也可以借鉴借鉴。 他不觉看了一眼妙成天,随后摇了摇头。躲在女人身后还是太丑了点,或许考虑有机会收个小弟,这些事让小弟们代劳才更为合适。 场中双方还在激战,因以少敌多,顾诗诗需要更多的空间去换取机会,不时施展轻功飞檐走壁。 而那几个悍匪也算有点真功夫,虽然步法稍显拙劣,但基本能够跟得上她,并没有给她留下多少反攻的机会。 李重光凭借之前的战斗经验,多少看出些许破绽,或许是顾诗诗修为还有待提高,并没能及时抓住。 他隐隐感到些许异常,下意识侧脸看向不远处的窗户,似有一道黑影晃动,一闪而过。 李重光这次十分确定,墙外确实有人,且绝对不是将臣。 可不是将臣又会是谁? 只能是玄冥教了。 没想到应了姬宣的话,玄冥教也不尽是阎君这样的莽夫。他们的反应速度很快,这次定不会顾及尸祖的面子了。 如此看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结束闹剧,赶紧离开。 以三对一久战不下,此时匪首油腻的脸上也少了几分淡定。他从怀中摸出某物,注视着顾诗诗,看来也要动手了。 这当然逃不出李重光的眼睛,当即摸到刀柄,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就在顾诗诗又挡住三人攻势,同时背对着匪首,那人终于动手,对准她就掷出一物。 阿姐叫道:“女娃娃小心!” 几乎同时,李重光身形一晃,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双方之间,挥刀尽数裆下匪首射出的暗器。 双方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停了下来,错愕地看着立在中间那人。 他......怎么做到的?这身法,有点高啊。 李重光尝试捋了捋舌头,感觉好了许多,试着开口“啊哦额”了一番,发觉不影响说话,这才开口道:“诸位,连个小妹妹都打不过,要不就此打住,你我双方各退一步,就此别过如何?” 匪首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否决道:“放屁,要是这样,以后老子还怎么在这代混?名声坏了,山寨都无法立足了!” 李重光皱眉看了他一眼,心说怎么回事?落草为寇还讲究口碑? 再说了,以他们的水平,顶多也就是抢抢无辜百姓,莫说三大派了,但凡有些修为的,他们或都得力战。 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这波人。但大人和小孩子计较什么呢? “这样吧,你就当从未见过我们不就好了?今晚你们没有出匪,喝多了,出寨子晃悠了一阵,如何?” 服务到家,理由都帮你们想好了。 “你......”匪头语塞,想了下好像这样也说得通。 再说了,手下的小弟没见识,他这当大哥的能没见识么?就刚才移形换影这一下的身法,这修为已是他们高攀不起的存在。若真打起来,怕是要出大事的。 他刚想点头,肩头的小姑娘却不合时宜地插嘴道:“唉,这话要是你们先说,面子就保住了噻。但现在是他们先开口,你们这样走了......啧啧啧......” “卧槽,大哥,小丫头说得对啊!就这样算了,会被同行耻笑的!” “是、是啊,大、大大哥,再打!” “嗯!” 李重光愣住了,心说阿姐你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对方偏偏脑子不好,再者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似乎不把他们打服也不合适。 再者,想来龙虎刀法还要再多演练演练,不然就拿他们练练手。 他对顾诗诗道:“你的气消了吧?” “校尉大人,我......”顾诗诗收了架势,双臂自然垂落下来。 其实她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飞来的暗器,在李重光救场的时候,心中因许杰而起的愤懑已经烟消云散,此时取而代之的是心跳加速与不知所措。 李重光微笑道:“接下来,不如换我练练手?” 事实上,若李重光方才不出手,顾诗诗败局已定,她听到那人将此事称为“练手”,也是为了照顾到她的自尊心。 她微微点头,反手持剑至身后,退了回去。 李重光对那三人挨个打量过去,对匪首道:“喂,你不一起么?” 匪首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现在不上,一会儿可不要乱动哦。我刀法尚未纯熟,万一把持不住......”李重光话说一半,转对面前三人道,“来吧。” 三匪徒明显感到不自在,不知所措地看向匪首,经后者眼神示意,又举起兵刃,吼叫着冲了上去。 待人攻了过来,李重光这才想起一件事情。 龙虎刀法只来得及记下三招,且都是进攻的路子,完全不知道怎么防守。 打这三人问题不大,就怕一个不留神全给斩了,这如何能起到陪练的作用? 踌躇间,三人攻势已到,李重光的身体自动反应躲闪,怀抱着刀若有所思,明明人还在原地,可那三人无论如何都打不到他。 这看呆了顾诗诗。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校尉大人出手,没想到竟如此强悍。 李重光摇了摇头,也罢,顺便试试单刀要义吧! 他刀不出鞘,挥刀使用单刀要义中的招式应敌。那本就是一部入门功法,所有招式都一板一眼,使用起来的观感完全属于刚入门的新手。 围观者还未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反差感,却又发现,三匪徒的攻势被这简简单单的招式尽数化解,且就连他们进攻的招式都变得极为稚嫩。 如果说,此时的李重光像个刚学刀不久的孩童,那么那三人就是孩童手中的玩具。 他有意将他们引导至方才那个窗口,心中酝酿着一个大胆的计划。 “唉......这些招式打着不尽兴啊!” 单刀要义的基础招式威力本就有限,在释放内息上面更是聊胜于无,李重光尝试使用了内息,此刻更憋得慌。 横刀隔开三人之后,只见他旋转着侧身,待内息全部汇聚至持刀手,蓄力完成,顺势劈出一招“虎啸龙吟”! 刀气具象化成红色阔刀,登时惊风呼出,发出咆哮之声,贴着其中二人中间直奔窗口而去。 浩浩汤汤奔流不息,木窗瞬间被撕扯得粉碎,四散开去。 观者无不变色,就连妙成天都不禁失声惊叹。 “什么?!” 明明刚学的招式,先前就实操过一次,这一次竟能进步至如此程度? 况且,刀从未出鞘。 若是不说,谁人知道这只是一部进阶刀法。真不敢想象,待习得顶尖功法,会是怎样一个场面。 李重光维持着出刀的姿势,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暗想道:嘶,躲开了。这轻功身法,莫非是黑无常? 他尾随一路,看来玄冥教真有择机动手的意思。 李重光凝神感知,却发现那人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应是知道暴露,暂时离开了此地。 三悍匪模样的憨憨呆在原地,匪首本还想上前帮手,此刻已将方才握刀的手藏在了身后。 玛德,不是一个级别,差太多了,不能送。 阿姐在他肩上,看得清楚,惑道:“咦?你为什么在抖抖?哪里不舒服?” 匪首声音颤抖:“哪有,怎么会?老、老子哪有抖、抖抖?” 阿姐不服,还要辩驳:“明明就有嘛!” 李重光率先收招,对几人道:“要不,再考虑考虑我刚才说过的话?” 三人点头如捣蒜,见没得到回复,又焦虑地看向匪首。 匪首这才反应过来,道:“好,好好,就此别过,我们从未见过!” 听老大发话,三匪竟不等老大,直接蹿出门去。匪首呆了一下,赶紧跟上。 李重光叫住他:“等等!” 匪首刚有一只脚跨出门槛,身形应声定住。 糙,他不会又改变主意了吧? 众目睽睽下,偌大的一莽汉讪讪地回头道:“大侠,还有何吩咐?” 李重光指向他肩头:“放开那个女孩!” 第四十章 计划不如变化 看着山匪落荒而逃的背影,顾诗诗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眼神黯淡,默道:和校尉大人相比,我这微末道行真是太不入流了。 妙成天道:“李公子,奴家见过你的掌控力,眼见手到,刚才那一刀是故意劈歪的吧?” 李重光也不避讳,直接道:“还真是瞒不过你。这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实话实说,我现在似乎能够感受到许多‘气机’,早些时候还有所怀疑,但刚才打斗时非常明确,有人暗中跟着我们。” “气机”一词,别人还没什么感觉,但妙成天不禁心生惊叹。 人们常说“杀机”、“善意”、“恶意”等等,这些其实都是气机的一种。 当一个人准备做某件事的时候,身上的气息或多或少都会带有与那件事相关的感觉。 当世,若武道内息修为达到一定境界,那么内息就会扩散,他的意图融入在其中,这便是气机。 所以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修武之人还需要学会隐匿自身的气机。这对他对内息的掌控有非常严苛的要求,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同理,若要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机,亦需要非常强大的内息修为。不止如此,还需要感知者拥有极为丰富的经验。 从修为上说,李重光自然是够的。但经验...... 妙成天对这点颇为不解,一个人可以修为高、外功弱,那可以解释成潜心修炼不问世事,不注重外功,且打得少了,经验上差点,也还说得通。 但若一个人修为高、外功弱的同时,还能察觉到气机,那就矛盾了。 你有这么多经验,外功怎么会差呢?你能捕捉到气机,又怎么会缺乏经验呢? “谁啊?我刚才出去透气的时候,没见着人呀。” 阿姐冷不丁的插嘴引来数道嫌弃的目光。出去一趟带回一群山匪,若再跑得远点,岂不是还要带来更多惊喜?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大家都在关心的。 李重光道:“应该是黑无常。虽然没有证据,但那种感觉我记得。来此之前刚刚与之交手,那个阴冷狡黠的感觉,应该就是他了。” “但是白无常似乎没有同行,看来先前那一刀砍得不轻。” 顾诗诗后知后觉,想起前面白无常就在身边,刀气劈来,在身前就消散了,原来这是刻意掌控的力度。 想到这里,不禁对李重光道:“和校尉大人相比,我这微末道行真是太不入流了。” 李重光谦虚了一句便又转回正题:“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再休整吧,看来玄冥教此番真要有所动作了。” 此言一出,别人倒没什么,顾诗诗却略显惊容。毕竟与黑白无常一战,七人小队瞬间只剩她一人。 妙成天道:“李公子大可不必这么焦急赶路。我们尚在颍州地界,到达凤翔尚需不少日子。这些时日,我们的身处梁国地界,玄冥教势力遍布,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李重光点点头,严肃地道:“如此,我们还真是瓮中之鳖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妙成天分析地道,“到处都是玄冥教的眼线,想必他们传递我们所在并不困难。但是目前为止仍没动手,那证明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那么可不可以理解成,不达成目的就不会动手? 李重光思量片刻,当即想到对方的意图——不良旗。 这一节妙成天也已想到。她从始至终不提李重光已得到不良旗一事,也有从这一点出发的考量。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顾诗诗顺着这个思路,越想越迷糊:校尉大人亦是不良人,既然他们的目的不是诛杀不良人,为什么黑白无常还要对我们动手? 还有,校尉大人答应过救援舵主,可看他们一副轻装简行出逃的样子,这人是救了没救?还有不良旗的下落,他已经知晓了吗? 她不禁看向李重光。 李重光却在思考着另一件事情。 他没想到,不良旗的存在竟然能让玄冥教再也不顾及尸祖的面子,那这玩意儿就成了烫手山芋。 无论它的背后藏着什么秘密,这对李重光来说都无关紧要。 若非背负着他人托付,按照李重光的性格,或许早就拿出来扔掉了。 想到这里,他对妙成天道:“妙姑娘,借一步说话。” 二人撇开众人来到山神庙外。 李重光直入正题:“照你刚才的分析,若他们一直不知道那件事情,难道我们能一路平安地横穿梁地?” 妙成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或许吧,奴家是这么猜测的。” “或者,剑指偏锋,我直接亮明我已取得不良旗,引出对方的真实目的,这样如何?”李重光认真地道。 这让妙成天颇为不解:“何故?李公子不是不喜欢和人交兵么?” 李重光对此颇为无奈:“我是不喜欢啊,可阿姐......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或许是我多想了,但......” 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其实和前些时候对将臣的感觉是一样的,她们似乎在引导着他去做某些事。 人对未知都是恐惧的,再者,这一行人的构成已经不再简单明了了,李重光不愿做一只无头苍蝇。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若身边人遇难,他难免要伸以援手。可若他救援目标的目标实际上是他自己呢? “李公子何出此言?”妙成天亦猜不透这个男人在想着什么了,他看起来有些烦躁,思路也不再清晰。 “我是想......”李重光整合了一番思绪,这才继续开口道,“我是想快刀斩乱麻,这样很烦,你知道的,我很怕麻烦。” 妙成天稍作沉默,旋即微笑地道:“李公子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奴家会陪着你的。” “你也不问问我原因?”李重光对此起了些兴趣,他知道,刚才的表述实则并不清晰。 “奴家只知你李公子不会做什么坏事。”妙成天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你太善良了,某些方面上也很单纯。总之,和这世道格格不入,就像是......” 李重光接道:“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妙成天点点头,随后捂嘴偷笑。 李重光也一起笑了笑,很自然地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阿姐......也就是萤勾,你也知道她是尸祖之一。尸祖的脑回路.....哦,也就是想法,我是说,与其中途再遇到什么不可掌控的事情,不如早些亮明,让对方也暴露出来。” “嗯,奴家方才多少也猜到了。”妙成天道,“但是奴家却想劝公子不要这么做。” “何故?”李重光直面她,准备静听对方想法。 “李公子认为身处明处,对方则在暗处。可反过来想,又何尝不能成立呢?” “玄冥教并不知道你是否拿到了不良旗,从这点上,李公子可是把握着主动权呢。” “他们敢对诗诗姑娘出手,却不对你直接翻脸,证明尸祖的名号多少起了些作用。” “如此看来,奴家认为,阿姐不会害我们。” 妙成天顿了顿,给李重光一些反应时间,随后又道:“李公子是仗义之人,但这世道,仗义不能当饭吃......” 她点到即止,也不再多说什么。 李重光眼角抽搐了一下,眼神中露出些许茫然。 她言外之意,岂不是在说要杀伐果断一些? 再直白一些,无非就是这些事和你若没太大关系,放任不管又有何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人生在世,活那么累干什么? 你可以道德绑架我,我就不能用魔法击败魔法了?都是第一次做人,谁也没必要让着谁,老子开心最重要。 李重光踌躇了一下:呃,我是第二次做人了...... “我考虑一下......” 听他这么说,妙成天拍了拍他的后背心,道:“好了,别多想了,早些休息吧。刚才打了一架,感觉如何?” “啧,说到这个,倒真是挺爽的。唉,我那一刀劈得帅不帅?” “帅得很呐。” 恰是借着这个话题,李重光第一次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上辈子有些拘谨,那这辈子,要不要索性就做个真浪子,浪上一浪? 他尝试去搂妙成天的腰肢,但被难以名状的道德枷锁困住,行为胎死腹中,最终作罢。 算了,来日方长。 命运往往不会给人选择的机会,李重光回到山神庙中,算是彻底傻眼了。 《招财进宝》里的单页铺得满地都是,不良旗被顾诗诗握在手中,她们都看着李重光,眼神中有十万个为什么等待解答。 李重光惊得一跳,伸手去摸腰间,却发现行囊不知何时被调包。 再看过去,与阿姐眼神交汇的瞬间,她的目光突然闪躲,这个问题立时有了答案。 “阿姐,你......” 他想问责,却被顾诗诗打断。 “校尉大人,不良旗在此,那舵主他究竟怎么样了?” 第四十一章 暴露 李重光扶着脑门,暗暗叫骂。 这两位尸祖当真是不闹点事情出来绝不满足,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小雪却率先对顾诗诗发问了:“你口中的舵主,可是姬宣?” 她红着眼,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很紧。 顾诗诗不禁面露惊容,诧异地道:“你怎么知道?” 小雪的视线落在对方手中的不良旗上:“我认得这面旗子。” “你是......”顾诗诗多少猜到了。 “姬宣之女,姬如雪。” 自报大名,小雪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看了李重光一眼,眼神不似以往,似有哀怨。 “家父说过,不良旗是他最重要的使命。如今不良旗在此,他的处境我多少能猜到......” 她死死咬住嘴唇,甚至渗出鲜血。 李重光扭过头去,想要回避对方的视线。这事对她的伤害不言而喻,况且现在无论怎么解释,也不会让她好受一些。 “李大哥,你......” 她欲言又止,索性直接跑了出去。妙成天看了李重光一眼,果断追了出去。 李重光心中很不好受,好心办事,却屡屡出错,说到底问题还是出在那面旗子上。 以他的角度出发,姬宣把不良旗交给玄冥教,换得一条命,不就没这么些事情了么? “校尉大人,舵主他......”顾诗诗问道。 姬宣对她而言与姬如雪不同,所以她能理解姬宣的选择,但还是想对那人的下落抱有一丝幻想。 李重光摇摇头,预示着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顾诗诗早有觉悟,只是点点头,没有对此再多发表意见。 李重光也不知该说什么,便保持沉默。期间注意了一下阿姐的状况,她坐在石阶上,静静地看着二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就是典型的吃瓜了。 顾诗诗舒了一口气,收起悲容,严肃地对李重光道:“既如此,还请校尉大人肩负起东都不良人的责任,前往总舵统领大局!” “放心,我不会辜负姬舵主所托,之后定会如约将不良旗送去总舵。” 顾诗诗闻言蹙眉,听得这回答明显留了余地。 只谈送旗,不言统领大局,显然不肯担负责任。 她不解地道:“校尉大人何故推辞?” 与其越说越错,不如坦白一些换得轻松。李重光怅然地道:“实不相瞒,我命不久矣。救我的人判断,我还有半年阳寿,就是现在同意你,那然后呢?” 这确实不是托词。 就算有后续,那也得等弄明白伤势再说。 “什么?可你......” 顾诗诗一怔,上下打量起李重光。见他气息平稳面色红润,毫无异常可言。 加之且方才势大力沉的一刀历历在目,你说你命不久矣,谁信? 她不免想到许杰的论调。虽然那人已经叛逃,但所说的事情也不尽然全是错的。 比如面前此人死里逃生,或许真的不想再以不良人的身份活下去了。 那么又何故与幻音坊的圣姬为伍,又何故要去岐国?是幻音坊看似歌舞升平,亦或是岐王许以重利? 这谈不上对错,但却是顾诗诗不能接受的。 “校尉大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不如就此别过,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良旗就由我这个不良人负责吧。” 李重光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虽也想过这样处理,但他没有急着做决定。他不清楚内心所想,只是确定此刻不愿这么做。 顾诗诗卷起不良旗,又向李重光伸出右手:“李公子,不良人的名牌,你也不再需要了吧?” “总之,先到凤翔再言其他。”李重光不做解释。 “你?” “先到凤翔,再言其他。”李重光一字一句地强调道,“还有,那东西最好还是给我保管。你要是不想死的话......” 他确信,这般一闹,黑无常大概率已经确认了消息,玄冥教找上门来是迟早的问题。 而他的信息,对方虽说不完全明了,但至少已对他的修为了若指掌。 中天位巅峰,比下有余,比上却是不足。 偌大的玄冥教不可能没有高手,下一架,难打了。 顾诗诗被强大的气场压制住,他还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霸道地说话。 只是最后这一句狠话,听着却不像威胁呢? ...... 颍州分舵某石室内,白无常正在疗伤。孟婆特批之下,她破格得到数名甲士。 那几人的结果不言而喻,已尽数被她吸干,只剩下一地骸骨。 反观她的手臂,刀伤已近乎愈合,手臂上的刀痕只留有一道红色长线。 石室门被打开,黑无常探身而入。 白无常看清来人面目,惊讶道:“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她本身的计划是疗伤之后就与黑无常汇合,没想到他竟然回来的如此之快。 “事办完了自然回来了。小妹,你的伤势如何?”黑无常注意到地上的尸体,会心一笑,悬着的心放下不少,“看来,孟婆还真是偏爱你我。” “当真?不愧是大哥。”白无常知道定已掌握了不良旗的信息,当即喜上眉梢,这也算无愧孟婆的信任了,“已无大碍了。不过该说不说的,天暗星那一刀真是刚猛,当时若非大哥提醒,后果恐怕......” 黑无常抚着白无常的手臂,以内息感受一番,若有所思地道:“小妹,你不觉得他的功法有些熟悉?那血煞之气......” 白无常回想当日情形,刀气如血,势如修罗,只有玄冥教的功法有如此煞气。 “大哥,他使的是龙虎刀法,你怎会看不出?既然是玄冥教的武功,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黑无常摇摇头,道:“小妹,龙虎刀法只是刀法。” 刀法属外功,刀气则是内息所致。内息具象出如此煞气,说明其内功定也与玄冥教有关。 玄冥教的内功不比外功繁多,拢共就那么几种,而且基本都是由《九幽玄天神功》演化出来的。 白无常瞬间明了,道:“你是说,孟婆迟迟不动手,另有原因?” 黑无常做出噤声动作,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再多说下去。 隔墙有耳,这种忤逆的话要是被人听到,指不定就惹祸上身了。 烛光一闪,黑影窜动,一道煞气破风而来。 “小妹小心!” 黑无常立刻拔出短刀隔挡,余光中,分明看见暗金鬼头——那是牛头兵器上的装饰。 不待追到偷袭者的身影,又听白无常一声惊叫。 “大哥!” 黑无常面露惊讶,白无常被马面制住,牛头马面竟在分舵内悍然动手。 “牛头,马面。”黑无常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你们想干什么?” “二位无常,不要误会。”马面的铁链锁住白无常的脖子,马脸之下幽幽的眼神若隐若现,“我兄弟二人只是好奇,孟婆怎么会偏爱你们两个废物。” 黑无常身形一定。 自东都弑君之事以来,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的关系愈发紧张,这件事在玄冥教内已几乎不算秘密。 弑君的事是牛头干的,抓皇子的事却留给了黑白无常,这是出于孟婆的安排。 弑君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声,朱温也早存进位之志,以至于论功行赏的时候,以“保护十皇子有功”为由重赏了无常,而牛头马面就连庆功宴都不得参加。 时至今日,黑白无常保有随孟婆进宫的权力,牛头马面则只能躲在玄冥教中,可谓名副其实的阴差。 黑无常站定了身子,将刀收回袖中,问道:“不知二位是何意?” 牛头道:“交出天暗星的下落。” 孟婆就将跟踪的任务委派给了黑白无常,此时牛头马面问及,其目的不言而喻。 他们想要擅自出动,夺取不良旗。至于目的,暂时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此事他们不会让孟婆知道。 虽说玄冥教内以结果论英雄,可孟婆毕竟是他们的上司,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做难免损了孟婆的面子。 不过这倒符合牛头的性格,什么事都想以拳头讲道理。 可奇怪的是马面,他可冷静得多,不知何故竟会在此事上与牛头达成一致。 黑无常目光一凌,转对马面道:“你们想抗命?何故?” 马面也不解释,只冷冷道:“这你就不必关心了,孟婆那里,还希望无常兄保密。” 黑无常也不追问,顺着对方道:“既如此,把她放了,我领你们过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管带你们找到人,至于打架嘛,我不参与。若孟婆问起来......” 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黑无常甚至盘算着,找机会让孟婆知道此事,这样可让那二人在玄冥教的地位进一步降低。 于是,他循着机会给白无常使着眼色。 这并没有逃过马面的眼睛,他一紧手中锁链,白无常因脖颈压力不禁翻了白眼。 黑无常赶紧道:“手下留情!” 马面冷冷一笑:“你的顾虑太多了,你我二人同去即可,孟婆不会知道的。不知我的提案,无常兄意下如何?” 别无他法,黑无常只得应允下来。 随着话音落下,牛头的鬼头刀架在了白无常的脖子上。 马面松开了锁链,走至黑无常身前,道:“带路吧。” 黑无常惊道:“你想独战天暗星?” “你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