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驾到:安陵容重生后不想宫斗》 第一章 归来 残月如沟,灯苗如豆。 老旧的客栈,隔音极差,楼上楼下的鼾声高低起伏一片,间或还夹杂着几声梦呓。 初秋的天气,热气一阵阵蒸腾,闹得人心烦意燥,晚间睡觉时所盖被褥恨不得越薄越好。 安陵容身上盖的却是条半新不旧的厚棉被,被窝里还塞了个汤婆子,尽管这样,她还是被冻得直打寒颤。 旁边照看的妇人看她半夜病情又发作起来,神色急迫将手伸进被窝中,摸摸汤婆子的温度后,转身又从行囊中找出几件稍厚点的外套压在棉被上,拿起桌上的药,火急火燎的开门外出。 一路楼梯“蹬蹬”响,引得一片骂声。 妇人来到大堂,轻轻推了推守夜的伙计,满脸堆笑卑微哀求,终于让伙计开了厨房门,借个炉子连夜熬药。 躺在床上的安陵容被浸骨的寒意激得思绪恍惚,自己不是吃苦银杏仁死了吗?怎么会这么冷?难不成她来到了传说中的地府等待审判不成? 她这一生,想得多,做得多,错得更多,原以为一死万事空,谁料竟还会有善恶审判。 安陵容冻得一阵阵抽搐,心里不停催促审判她的人来早一点,她有好多问题要问问这世道。 她的一生,卑从心中起,万般不由人。 她出生时,父亲还是一个走街串巷的香料商人,幼时她就得跟娘亲苦练绣艺帮衬家里,父亲谋得官职后,又得帮着众姨娘照看弟弟妹妹,还得兼顾半瞎的娘亲不被姨娘们欺负得太狠,每一天都活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出错,父亲就将她跟母亲撵出家门。 进宫后,更是沦为她人争宠的棋子,皇后手中害人的利刃,皇帝眼里随意轻贱的玩意,宫里那些算计争斗倾轧,稍有不慎,轻则送命,重则连累全家,她每天都活在惶恐惊惧中,她的生活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危机满满。 她太累了,多年的宫廷生涯熬干了她的心血,让她变得疲倦,变得麻木,变得阴狠,她想问问,易地而处换个人,如她这般,要怎么才能活得好,给自己和母亲求一个安身之处? 她咬牙等着,等到的是一股带着苦味的暖流,缓缓流进身体里,这股暖流短暂的驱散身体的寒意,让她变得更加昏昏沉沉,彻底昏睡过去。 等她再有意识时,身上满是黏腻汗水,嗓子极度干哑,她扯着嗓子轻喊了声: “水。” 一直守在床边的妇人,忙不迭的端了杯温热茶水喂进她口里。 茶是寻常解渴用的粗梗茶,茶味苦涩寡淡,带着粗粝感流进安陵容嗓子里。 苦涩的茶水,让安陵容激了个神,她细细挣扎一下睁开眼睛,挂着两个乌青眼睛的萧姨娘映入她的眼中。 萧姨娘见她醒来,白胖的脸上满是惊喜: “大小姐,您可以终于醒了,您要有个三长两短,老爷不得生剥了我哟。” 萧姨娘!安陵容震惊得四处张望。 简陋的房间,破旧的地板,看不出颜色的门窗,还有屋外各种声音嘈杂入耳。 这是十年前她上京选秀时所住的客栈!安陵容心下惊疑不定,挣扎着起身: “姨娘,我这是怎么啦?” 萧姨娘听她能开口说话,喜得一拍大腿: “大小姐,大夫说您感染了风寒,好在已经好了。” 说话间,萧姨娘找出套干净衣裙给安陵容换上,安陵容心里存着事任由萧姨娘动作。 “姨娘,现下是什么时候?” “大小姐,您病糊涂了,今天是七月二十,再有一个月就得殿选。” 殿选!安陵容心下震惊,她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要不要再去选秀? 庄严肃穆的紫禁城,四方周正的宫殿,一堆女人为家族,为荣宠,为子女,温言软语间全是阴谋算计,嫣然巧笑下手段层出不穷,光鲜亮丽的宫殿中埋着累累白骨,自己已经经历了一次,熬得心血尽损,斗得满面皆输,争得丧失尊严,再进宫就一定能赢吗? 可不进宫,安陵容想到父亲上司不怀好意的肆意打量的目光,落选后就得被父亲送给他做妾。 前世,她看不透父亲的凉薄自私,一直心存孝意,为此做了种种错事。 宫廷倾轧一世,攒着苦杏仁等死的日子,她终是怨上了自己的父亲,她在宫中的种种不堪,都来自身后的父亲。 重来一世,她有能力挣脱父亲给她造的枷锁,一人逍遥快活,可母亲怎么办?她若走了,父亲会将所有怒火发在母亲身上,到时母亲又该怎样存活世间? 安陵容低头陷入沉思,萧姨娘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殿选,开口安慰她: “大小姐,您别担心,总归时间还充裕,您将身体调养好,到时一定能够入选。” 安陵容正想回答,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萧姨娘似乎是想起什么事,朝安陵容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笑容,转身去开门。 进门的是客栈老板,长着一副斯文相,说出的话却无比势利: “我说安家大小姐,我们小店小本经营,可经不起您这样拖欠房费,今个......“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安陵容沉声打断: “放肆!谁让你闯进我房间的,你现下滚出去,我可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客栈老板见一向唯唯诺诺的安陵容竟敢呵斥自己,一下呆在原地,等他反应过自己竟被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唬住时,顿时恼羞成怒,用手指着安陵容: “这是我的客栈,要滚也是你滚出去,也不看看你一副穷酸样,天家选秀怎么会选你这样的破落户,也不怕沾了晦气。” 安陵容看着破口大骂的掌柜,轻轻开口: “萧姨娘,你现下去顺天府报官,客栈老板妄议天家之事,欺辱前来选秀的秀女,让顺天府的官员好好主持一个公道。” 客栈老板怔住了,他一时嘴快,确实说了不该说的话,真到了顺天府,自己绝对吃不了好,眼看萧姨娘真的听了安陵容的话往外走,吓得客栈老板一下跪倒在地开口求饶: “大小姐,千错万错是小人的错,您大人大量,就饶了小人这回。” 安陵容靠在床上,似笑非笑的望着不停求饶的老板。 第二章 布置 一直不说话的安陵容,伺机而动的萧姨娘,让客栈老板只觉心下忐忑。 他忽然灵机一动开口道: “安小姐,都是小的糊涂,您刚入住时可是交了三倍的房费,这些银钱够您再住月余都行。” 安陵容轻轻一笑反问他: “掌柜所说可当真?” “千真万确,小的万不敢欺瞒,您看可还有什么缺的,小的马上补齐。” 安陵容朝他挥挥手: “现下就很好,等需要时再找你。” 客栈老板心头大松,当即起身离开。 萧姨娘看着小心翼翼下楼梯的老板,关上房门惊喜地朝安陵容道: “大小姐,您太厉害了,几句话就吓跑了那势力小人。” 人必自重,这个道理安陵容明白的太晚,前世从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时候她跟萧姨娘苦苦相求宽限几天,受了老板好生一顿嘲讽,后来当了一条苏绣裙子才周转过来,如果她当时硬气一点,她跟萧姨娘后面就不会活得那么拮据。 安陵容朝萧姨娘招手,示意她坐下,轻轻跟她说: “姨娘,我们得重新找住处了。” 萧姨娘不解:“为何?” 安陵容耐心解释:“你也说他是势力小人,今日他吃了亏受了辱,必不会甘心,等他过几日明白过来待选秀女的身份是保护也是约束时,定会再生事情,到时事情一闹大,对我的名声反而不利。” 萧姨娘闻言忧心忡忡面带难色: “可是小姐,我们所剩银钱不足一两银子,京城寸土寸金,又去哪里找比这还便宜的住处?” “姨娘,不必担心,明日自会见分晓。” 第二日晨光出现时,萧姨娘看着穿戴一新的安陵容,忍不住问她: “大小姐,我们要去何处?” 安陵容用手拂了拂苏绣的衣裙:“姨娘,我们去致香斋。” “致香斋?”萧姨娘疑惑,想多问几句,看着安陵容淡然的表情,又将到嘴的话咽下,转身走出客栈看马车是否准备妥当,自从安陵容病好后,萧姨娘就从她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变化,她说不清这变化从何而来,但她从心里欣喜大小姐的这种变化,总觉得这才是官家小姐应有的气度。 车声粼粼,人声暄暄。 安陵容端坐在马车上,面上微微带笑,隔着一层竹帘,打量着繁华京城市井,转而轻轻开口: “姨娘,外面真热闹,好多人都带着笑,想来活得很是自在。” “大小姐,这可是天子脚下,繁华富足自不是一般地方可比的,人人带笑也不足为奇。”萧姨娘顺着安陵容的话说。 安陵容转过头,望着萧姨娘问:“姨娘,你想过常常带笑的日子吗?” 萧姨娘怔了一下,旋即开口“大小姐,人生得一二如意已是万分难得,更别说自在常笑了。” 安陵容默然,是啊,同样是人,有的人生来就是参天大树,从不缺阳光雨露,可以不管不顾的肆意生长,有的人则是御花园里最名贵的花朵,得人精心呵护,只管美丽绽放,而她则是墙角夹缝里不知名的野草,需要用尽全力才能争取到一点阳光。 前世,她所做为求活着。 今生,她想要求自在。 京城富人之地,马车在胡同中七拐八拐,停在一座青砖灰瓦香气四溢的院门口,院子门头上挂着块木匾,用行书所刻三个大字“致香斋”,只是院子大门紧闭,不见人影。 萧姨娘扶着安陵容从马车上下来,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正准备为何不见人前来接待,就听到安陵容开口: “姨娘,去叩门,就说有古方。” 萧姨娘惊疑不定上前拍门,开门的伙计长得很是周正,一双眼睛露着狐疑打量着瘦弱的安陵容,听完萧姨娘说完并不见所动,致香斋是京城最好的香料铺子,有着最好的制香师傅为京城的达官贵人调香,就凭二人简单的穿着,怎么看都不像有传承的人家,他贸然将人引进去,若是个西贝货,肯定要吃挂落。 安陵容观察着伙计面色,朝萧姨娘开口: “姨娘,我们走吧,这家想来是不识货的,那古方百合香,想来珍香阁的东家会更感兴趣。” 伙计一听古方百合香,眼睛都睁大了,不管是不是真假,他都得把人留住,不然被管事的知道,自己的差事就得丢,伙计当即面露恭敬将安陵容引进院里。 院里曲径通幽,两旁各有厢房,房内香烟袅袅,伙计将安陵容引到最里面的厢房,落座看茶后转身去请掌事过来。 一盏茶功夫,来了位生得风流的女掌事,自称姓郭,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安陵容,似要将她看出朵花来,见安陵容气度沉稳,才慢慢收起轻视之心,柔声问道: “听闻贵客有古方百合香,是想出售香料还是可将香方一起出售?” 安陵容听她开门见山,也不绕弯子: “郭掌事,我想跟贵店做长期生意,就看贵店是否有诚意。” 郭掌事也不含糊:“还得看看贵客手上的功夫。”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萧姨娘都是目瞪口呆的状态,她看着自家大小姐在掌事妇人前,不停调配各种香方,看着她说起香料时明媚开朗的笑容,听着她娓娓而谈各种香料妙用,最后掌事妇人将厚厚一叠银票交到安陵容手上时,萧姨娘才回过神想,安家制香的方子这么值钱吗? 走出致香斋后,萧姨娘都感觉不真实,几张古方加上制香手法就能卖到上万两银票,制香这么值钱,为何从前大小姐从不用它来贴补家用?还没等她想透,就听安陵容说: “姨娘我们去牙行。” 一个白天,安陵容带着萧姨娘不断忙碌,进牙行,看房屋,签契书,退客栈,入新宅。 直到天黑,萧姨娘伺候疲惫不堪的安陵容洗漱后,她才将心中疑虑问出: “大小姐,您何时会制那么多香?还有大小姐为何要租赁这样贵的宅子?整整两百两一个月,太贵了。” 安陵容开口:“姨娘宅子虽贵,可周边都是官宦人家,对我名声有利,这次选秀我会尽全力中选,到时方便教导姑姑所住。”却绝口不提制香的话。 萧姨娘一惊: “大小姐,何以敢保证一定中选?” 安陵容再次跳过这个问题,转而问她: “姨娘,我可信你吗?” 第三章 人手 萧姨娘闻听此言,不解的看着安陵容,灯影摇曳之下,安陵容莹白的脸上气势惊人,萧姨娘生咽了几口唾液,才开口问: “大小姐何出此言?” 安陵容一双杏眼似会说话,定定望着萧姨娘: “姨娘,你说女人一生最怕什么?” 还没等萧姨娘回答,安陵容又自顾自的说道:“怕生不由己,怕身不由己,怕颠沛流离,怕辗转成泥,姨娘我说的可对?” 安陵容每说一下,萧姨娘脸上苦意就浓一分,她出身农家,幼时定亲,临成婚时男方意外身亡,未婚夫家族说她克夫,打上门来要她家给说法,她父亲为了护她,被人失手打死,留下弱母幼弟,一家三口相依为命,族中有人心生恶意,撺掇里长夺了她父亲所留下的田地,守完父孝后,家中再无余粮。刚好新来的县丞夫人要为夫君寻一房好生养的良妾,为了给老娘幼弟寻一方庇护,她进了安家,可她样貌寻常,不得安比槐的欢心,又怎么可能生下儿女,要不是她有几分管家之能,只怕早被安比槐赶出安家了,思及此,萧姨娘直接问: “大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安陵容看了她一眼,冷冷开口: “姨娘,你觉得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萧姨娘不防安陵容竟这样问,她斟酌着开口: “老爷他醉心前途,又想要安家枝繁叶茂。” 安陵容轻嘲一声: “姨娘不必为他开解,单看他怎么对我娘就知道他的为人,以前在安家,为了我娘我处处忍让,可我一旦入选,为了我娘我也得处处筹谋。” “我父亲的为人,若我在宫里不得宠,我娘日子会更难过,我若得宠,我娘不见得好过,但他必会仗我的势做出非法之事,到时我又要如何自处?” 安陵容的话让萧姨娘的心“砰,砰”跳,在家里一向胆怯柔顺的大小姐竟对老爷存着这么大的怨念,她的话里话外之意竟是想让自己随时跟她传递消息,甚至是钳制住老爷!可她怎敢保证一定入选? 安陵容见萧姨娘还在迟疑,从荷包里抽出一张面值千两的银票,递在萧姨娘手上: “姨娘,你家小弟很有读书天赋,既是如此就不该在乡间蹉跎,松阳书院历来人才辈出,可以让你弟弟去试一试,若有真才实学得遇良师求得功名,甚至想再往前走,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姨娘也有个依靠。” 萧姨娘拿着银票只觉烫手,想拒绝但又想到家中情况又舍不得大好的机会就此浪费,安陵容见她意动又接着说道: “这钱,姨娘且安心拿下,安家是什么情况,姨娘也清楚,但求姨娘多照应我娘一二,让她能安生度日。” 安陵容多方劝说,萧姨娘终于心动将银票收下,她是个爽快人,收了钱就得办事,直接问安陵容有什么安排: “大小姐,您打算怎么做?” 安陵容面上带笑,眼神却很冰冷,柔声开口道: “我觉得我父亲做个县丞挺好的,抄抄文书,整理库房之类的蛮适合他,需要劳心劳力的差事,就不用麻烦他了,姨娘你也看见,今日我单凭香方就有进账,以后这样的进账还会有,我必不会让家中少了钱财,姨娘可清楚了。” 萧姨娘将安陵容的话细细思量了一番,点头应下。 安陵容心下一松,时间太急,她很是缺人,萧姨娘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有她在安家看着,想必今生安比槐很难再掀起什么大风浪来,不过光一个萧姨娘还不够,她还得再给安比槐安排点其他人。 “姨娘,明日你再去一趟牙行,我得再买几个丫鬟。” 现下萧姨娘对安陵容的任何安排都不会再质疑,她问道: “大小姐,您想要什么样的丫鬟?” 安陵容想了想:“不拘样貌,聪明伶俐自然是好,但忠诚厚道更是难得。” 第二天晌午刚过,牙婆再次来到安陵容住所,带着二十个十多岁的丫鬟一溜烟进门,站在庭院中等待安陵容挑选。 京城牙行,调教丫鬟自有一套规矩,安陵容每叫一人,都有人低声应答,将年龄,籍贯,来历说得清清楚楚,其中不乏容貌身段佼佼者。 安陵容将所有人过了一遍,思及昨晚所想,优先挑出两名窈窕美人,一名锦雯,姿容拔尖,身段玲珑有致,眉间颇有风情,一名锦佩,明艳大气,说话颇为爽利,会算术,擅长厨艺。 牙婆见安陵容将她手里最优质的两人挑出,当即喜笑颜开,直言二人身价略高,每人要作价五百两。 安陵容自然明白,牙行培养这样的人为的就是攀附高门大院富家子弟所用,当下也不还价,点头让萧姨娘交付银两。 剩下十八人,安陵容犯难了,相处片刻,要挑到合她心意的人还是太难。 “小姐,求您买下奴婢吧!”一个略带粗犷的女声突兀响起。 安陵容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皮肤微黑,长得还算周正,大眼睛厚嘴唇,只是个子比一般人高,身型也比一般人壮实,看上去有一股野性。 带头的牙婆听到她喊叫,走过去狠狠拧了她几下:“出来时的嘱咐你又忘了,你再嚎叫吓着主人家,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姑娘被牙婆拧了也不说话,面色都没改,就这样直愣愣的望着安陵容,大眼睛里满是渴望。 安陵容被她的眼神打动,这样的眼神她以前也有过,连忙制止牙婆的行为,开口问:“这人怎么回事?” 牙婆点了点头回答说:“小姐,她叫大丫身家清白,干活是一把好手,只是生得不是很好,来牙行半年了,一直找不到主家,因此心急才喊出的。” “她作价几何?” “三十两!” 安陵容示意萧姨娘付钱,并让萧姨娘跟随牙婆到官府办理三人的卖身契,等萧姨娘带着人回到住处,安陵容让萧姨娘带另外两人先下去,将大丫留下,沉声问: “说吧!为何一定要跟着我?” 第四章 医书 大丫“噗通”一声赶紧跪下,不停磕头,口中却只说: “求小姐别赶奴婢走,求小姐别赶奴婢走。” 安陵容冷声打断她的求饶:“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你若有苦衷尽管说出来,能否相帮我自会斟酌,但你若打量着瞒着我做点什么,就趁早死了这心,我会放了你的身契,你尽早离开吧。” 大丫见自己的心思被揭穿,抬头对安陵容说道: “多谢小姐肯给我机会,奴婢确实有所隐瞒,奴婢跟着您是想有一天能够借势报仇。” 安陵容自是不信:“我一个待选秀女,你就这么确定我一定能被选中?” 大丫再次给安陵容磕了个头,继而说道:“奴婢不确定,因奴婢生得丑陋,高门大户的小姐们都不愿意买下奴婢,只有小姐心善收留了奴婢,奴婢心里自是希望小姐中选,这样奴婢报仇有望。” “我若不中选呢?” “奴婢自会尽心伺候小姐,报仇一事,奴婢再慢慢找机会就是。” 安陵容见她说的坦然,慢慢放下戒心继续问:“你仔细说说你有何仇?” 大丫眼里顿时含了眼泪:“奴婢家中原是秦岭一带的猎户,奴婢有一妹妹生得花容月貌,一日父亲带妹妹在山里收拾猎物时,刚巧碰到了一波从城里来打猎的公子哥,他们见色起意当即给了父亲五十两银子要强买妹妹回家做妾,奴婢父亲自是不肯,那群公子哥竟指示手下将奴婢父亲生生打死,后来又要强掳奴婢妹妹,奴婢妹妹拼死抵抗,竟被那群畜生活活凌辱。” 大丫抽噎了一下继续说道:“等奴婢找到时,父亲早已气绝多时,奴婢妹妹仅存一口气,她给了奴婢一块衣角碎片后就含恨而逝。” 安陵容心中不忍,但还是出言问出了心中疑惑:“你当时并不在场,怎么知道仇人是谁?” 大丫呼了口心中长气:“奴婢自小跟随父亲打猎,自有追踪查迹的手段,奴婢跟随马蹄踪迹,一路到了洛阳城,又细细打探一番,找到其中一户仇家,可恨他家高门大户,守卫森严,奴婢一时不好下手,奴婢就去报了官,可官府却说,仅凭一块衣角不足为证据,说奴婢污人名声,将奴婢打了一顿后赶了出来,奴婢多方求告无门,反而惊了仇家,再无近身可能。” 安陵容还有疑惑:“想必所有仇家你都已找到,看你本身也是有身手的人,为何不蛰伏等待机会,反而要卖身为奴?” 大丫苦笑:“小姐,若仇家只是一二富商还好,可若有官府庇护呢?奴婢不是旗籍连宫女遴选的资格都没有,奴婢无法只好自卖自身,进得宫中总有一二机会。” 安陵容还是不松口,继续问道:“若你进宫后,只能为奴为婢,一辈子都无法面见天颜,又怎谈报仇?” 大丫决绝道:“小姐所说奴婢自然想过,奴婢卖身前已交代家中两位弟弟苦练本领,若奴婢不得大仇为报,待弟弟们长大成人,再行法子报仇。” 安陵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模糊的想法,想法来得快去得快,她只好继续问:“你家中弟弟多大?” 大丫:“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 安陵容听她说完,轻叹一声:“你所说之事,我自会派人到你家中落实,今后你就改名忍冬跟在我身边即可。” 大丫大喜,连忙磕头道谢:“小姐,忍冬是金银花的意思吗?” 安陵容轻声道:“霜雪却不妨,忍冬共经腊,你既要报仇就得忍受世间的风霜雨雪,以后在外人旁却不可现出你的本领,你的事,你知,我知,记住了吗?” 忍冬连连点头,再次给安陵容磕头道谢。 安陵容将她从地上拉起,又再三叮嘱一番后才让她退下,继而转身走进书房。 她租的房子,是个老翰林家的偏院,十分雅致清净,更难得有一个小书房,里面存书不少,白天慌忙张乱来不及细看,眼下可仔细找找是否有可用书籍。 她虽是官家小姐,可父亲不重视,自然无从得到先生系统教导,所识的几个大字,还是她娘亲以前所教,进宫后看着别人满腹诗书出口成章自是羞愧。 今生能重来,她不求满腹经纶,最起码能听懂旁人所说经义,能答之一二就行。 安陵容在书架上细细翻找,经史子集都找了一遍,抽出几本准备抱到卧室去看,她将书本抱在怀中刚走两步,叠在最上面的书本突然掉落地上,安陵容只好停下,弯腰将书捡起。 忽然她的目光一滞,盯在书架的最下层,最下层一排书都是些难懂的杂学,很少有人翻动,好些书本上都积了薄薄一层灰,最右边的一本厚厚的书籍灰尘落得更厚,已经掩盖了书本原有的颜色,安陵容忽然福至心灵,伸手将它抽了出来,轻轻抖了抖书本上的灰尘,翻开来看。 是本手抄本,前几页所写不过是一些地方游历,言语乏味平淡,安陵容见状有些失望,但还是耐着性子往下又翻了几页。 这书,可害人,可救人。 原来这本书是位医者所留,书里汇集了疑难脉学脉像,各类药方的相生相克,药材炮制制丸之术,药膳饮食调理相关,有些难见药草还贴心绘制了图案。 书的最后一页写道:老夫一生偏爱各种疑难杂症,名气日盛,终为权贵鹰犬,做下不得已之事,老夫无后,临终前将一生心血所书,所见者,或留或焚全凭人心,救人害人全凭己念。 安陵容翻完,心潮久久难以平复,随后郑重的将它放回书架上。 第二天,安陵容让萧姨娘去了趟回春堂,请了位老大夫为自己把脉调理身体,并让大夫给自己开了几道药膳方子。 等大夫走后安陵容拿起药方及药膳方子去了书房。 将方子跟书上的一一对比,良久后,安陵容望着窗外阳光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这书,她知道怎么用了! 第五章 殿选 八月好天气,鸿雁高飞时。 满蒙选秀已过,现下是汉军旗的秀女在等待。 安陵容带着忍冬静静的站立在角落,没有前世的仓皇失措,她此时就像一个看客一样,看着各人的命运就此揭开序幕。 夏冬春还是一样的招摇,被一群汉军旗的秀女围着或是夸赞,或是迎合,她的笑容明媚骄傲,很是享受众人的恭维。 重来一世,安陵容很喜欢这样的夏冬春,她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比起那些佛口蛇心之人,她是整个紫禁城里最好应对之人,今生她会拉夏冬春一把,让她逃过一丈红,毕竟宫里人多才热闹,至于后面夏冬春能走多远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安陵容又将目光移到携手笑谈的甄嬛沈眉庄身上,她们二人,一人生得姿容瑰丽温柔慧黠,一人仪态天成端庄大气,二人家世相同,又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总归要比旁人更亲厚,从前是她看不透,总想强求,徒惹烦恼跟轻视,也给了皇后离间的机会,导致踏入深渊再不能回头。 重来一世,安陵容不再奢望宫中姐妹之情,前世沈眉庄的死跟她有直接关系,手上沾了血,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对沈眉庄她会尽力补救,偿还前世罪孽。 至于甄嬛,前世牵绊太深,今生唯求远离,以后后宫争宠,各凭本事,前世她敏感自怜,将那点尊严看得比命还重,每一天都活得很累,直到在养心殿里她将自己所有的不甘,愤怒,不喜全朝皇帝说出时,那时她才觉得自己是个人,那一刻的轻松是她上辈子唯一自在时候,今生她再次入宫,所有的尊严自怜她都可以放下,为的不是争权势,为的是时机成熟时,她可以换一个身份光明正大的走出这座宫殿,过她想要的自在生活。 “传安陵容、易冰清、江如琳、戴莹、刘莲子、戚思琴,六人觐见。” 体元殿外,庄严华丽,六位参选秀女,听从太监指令,一一下跪觐见。 “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六!” “臣女安陵容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万福金安。”安陵容从容行礼,声音微微下压,听起来有七分像当年的纯元皇后。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听到声音微微一怔,垂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安陵容没有说话。 一旁时刻关注着皇帝的太后开口了: “仪态端正,声音清亮,想必是个懂规矩的。” “八月流金,难免燥热气盛,你今日穿着倒是素雅,让人神清气爽,既如此,就留下吧!”皇帝顺着太后的话开口。 安陵容今日所穿,正是她当初赴死时所穿的苏绣。 旁边的太监赶紧唱贺:“安陵容,留牌子,赐香囊。” 安陵容心中毫无惊喜,面上却一派欣喜跪下谢恩。 前世她能入选一直以为依靠的海棠花的作用,可后宫沉浸多年,她窥视了一丝皇权中心最顶端三人的秘密,才明白,当时自己能留下,不过是皇帝跟太后互相给对方台阶下罢了,自己原就是可有可无之人,所以刚入宫时别人都值得被拉拢,唯有自己无人问津。 今生想要当选,就得另辟蹊径,素雅的妆容迎合了皇帝的喜好,跟纯元皇后七分像的嗓音,能勾起皇帝的探究,为何不用十分像,太像就显得刻意,平白让皇帝疑心,还会引起皇后警觉,这样就挺好。 回到住处,宅门口鞭炮声声,萧姨娘早就带着两个丫鬟在等待,见到马车来,立忙下跪:“恭迎小主。” 安陵容平静的将萧姨娘扶起,一行人随后进入宅内,安陵容让萧姨娘打赏了丫鬟们,随即坐在主位上,轻声开口: “眼下我已当选,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宫,有几件事需要尽早安排。” 众人连忙跪地:“请小主吩咐。” 安陵容看了锦雯,锦佩一眼:“你们二人可愿跟随萧姨娘前往松阳?” 锦雯,锦佩一愣,她们原以为以自己的容貌,说不定会被小姐挑中带入宫中,怎么反而要她们离开呢? 安陵容见二人不说话,明白她们的心思,接着开口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主子的陪嫁丫鬟生死都得跟主子在一起,福祸难料。你们返回松阳,安心听从萧姨娘安排,十年后我自会放了你们身契,做个自由人,若不愿意,也不勉强,我也不耽误你们的花容月貌,让萧姨娘重新给你们找个富裕人家就行。” 两位丫鬟一听吓得连忙表态:“奴婢听从小主安排。” 安陵容让萧姨娘再次拿出二十两银子打赏二人:“在安家你们做得好,我自会知晓,到时还有奖赏,若打量着我不在,就偷懒耍滑,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二人连称不敢,安陵容让两人先退下,转过来对忍冬说:“我想让萧姨娘将你家人接来京中。” 忍冬不解为何要这样安排,但既然安陵容开口,她自是应下:“奴婢但听小主安排。” 安陵容压低声音道:“一则,你贸然寻仇,已惊动仇家,只怕他们存心报复;二来,我们在宫中,诸事都有不便,若外面有自己人关键时候跑跑腿总是好的。” 忍冬从未思量到这层,闻言立即表示感谢:“多谢小主为奴婢一家思量周全,奴婢定粉身碎骨报小主庇护之情。” 安陵容:“不必说这样的重话,日久见人心,等你家人到京后,寻个武馆让你两个弟弟好生学武去,至于银钱你不用担心。” 安陵容话还未说完,忍冬“梆梆”又给安陵容磕了几个头。 安陵容将她扶起,问她要了根银钗做信物,仔细叮嘱萧姨娘找个靠谱的镖行即日前去接人。 第二日传旨太监到了,封位跟前世一样,安陵容笑脸盈盈的接旨,让忍冬打赏太监,照例听到了关于夏冬春的抱怨。 随后,传旨太监介绍教导姑姑:“这位是常姑姑,接下来小主就由她教导规矩礼仪。” 安陵容打量了一眼周身严肃凌厉的常姑姑,只见她嘴角紧闭,一看就是不好相与之人。 安陵容心下疑虑,这个常姑姑她以前在宫中从未见过,教导姑姑虽说受人敬重,但总归是皇家奴婢,该说的名字还得说,为何这位就只让称呼姓氏? 第六章 秘密 安陵容压下心中疑虑面上不显,大方向常姑姑行礼:“常姑姑好。” 常姑姑快步一闪,避开安陵容的礼,然后一板一眼对安陵容行礼:“奴婢见过安答应,小主吉祥。” 安陵容伸手想拉起她,再次被常姑姑避开,声音严厉道:“礼不可废,还请小主谨记。” 安陵容双手落空。自然的将手下垂:“谨遵姑姑教诲。” 一旁传旨的太监见状,连忙笑着告退,眼神却示意了一眼忍冬。 安陵容:“公公辛苦,忍冬送公公出去。” 屋内一时只剩安陵容跟常姑姑,常姑姑几次用眼神锐利的打量安陵容,见她都是一副娴静的做派,留下一句“明日辰时开始教导。”就自顾离开了。 忍冬送太监回来,看看周围无人,低声跟安陵容说道:“小主,刚才的公公告诉奴婢,常姑姑原先是准备到夏常在家教导的,谁料夏家听说她过于严苛,提前走了关系换了个教导姑姑。” 安陵容笑笑,还没进宫,宫里就有人开始布局,假如她还是上辈子的安陵容,定会记住夏家的不是,可现在她却对忍冬道:“忍冬,你记住,宫里人说的话做的事,永远都是有所图的,你要慢慢学会分辨她们背后的意图。” 忍冬若有所思告退下去。 次日开始安陵容开始接受教导,前世她生活了十年,宫中礼仪可谓刻在骨子里,可以信手拈来,可在常姑姑眼里安陵容的规矩总有不合格的地方,不是步伐大了,就是眼神飘忽了,连笑容都被嫌弃不真诚。 一次次重来,累得安陵容每晚倒床就睡,忍冬心疼得抱怨常姑姑太过严苛,被安陵容出言制止。 半个月后,常姑姑不再挑剔安陵容的规矩,开始教授她一些宫中生存之法,最开始讲的依旧是华妃跟皇后分庭抗礼,后来又传授了一些各宗亲间的忌讳,这个安陵容前世没有留心过,问得难免细了一点,又招常姑姑一顿好说,安陵容依然笑脸相迎。 如此又过了几天,离进宫只剩五天时间,萧姨娘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宅子里现在有常姑姑,萧姨娘怕不便于安陵容后面做事,晚间悄悄到她房间问:“小主,您让我带的人现在住在客栈里,您是否方便见一见?” 安陵容明白她的担忧,不过藏着掖着反而不好,她直接说:“见,明天让他们直接到宅子里来。” “那常姑姑?”宫里有规定,入选了的小主已经是皇家的人,凡是见外人都得有姑姑陪同,萧姨娘因此一问。 “让她陪着就行。”安陵容不当一回事。 第二日,日常教导过后,萧姨娘带着忍冬家人进门,为首的妇人身形瘦小,看着已年过四旬,后面跟着两个健壮的少年,三人来到安陵容跟前,规规矩矩的磕头问安。 安陵容先抬头望了一眼跟前的忍冬,又低头看了看跪着的三人,见他们一家四口在久别重逢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分寸,心里暗暗放松下来。 安陵容中规中矩的问了几句路上是否辛苦,在京里是否习惯的场面话后,就准备离开,离开前她朝常姑姑行了个礼: “常姑姑,这三人乃是我陪嫁丫鬟的家人,此番进宫不知何年才能再相见,还请姑姑宽容片刻。” 这次常姑姑受了安陵容的礼,眼神盯了三人一会,冷冷出声:“就一刻钟。” 等萧姨娘帮着忍冬一家在京城安好家后,就到了安陵容进宫的日子。 这天傍晚,常姑姑难得不跟在安陵容跟前,萧姨娘拉着安陵容的手不断垂泪:“大小姐,常听人说宫里凶险,您要照顾好自己。” 安陵容见她伤感,心下也是戚戚,不过她还有事情交代萧姨娘:“姨娘,我记住了,明日进宫后,家中一切都得托姨娘照料,姨娘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萧姨娘点点头,安陵容接着道:“姨娘,我们俩写信的方式你记住了吗?” 萧姨娘再点点头,安陵容继续:“姨娘,我看锦佩心中颇有成算,我打算在松阳盘一间小的香料铺子,就由锦佩来打理,姨娘定期查账就行,至于锦雯,她心性软弱,就得劳姨娘安排了。” 说到正事,萧姨娘终于打起精神:“铺子要盘多大?香料从何而来?锦雯用不用让她,让她......” 安陵容朝她轻笑:“铺子不用太大,一两人能打理就行,我写了点常用香方,你让锦佩练练,以后就出售这些,姨娘,锦雯帮了我们,我们也不能负她,真有孩子就让她好好养着。” 前世她依附在皇后手下,没有孩子是她一生的痛,今生她让锦雯前去照料安比槐,她做不到剥夺锦雯一生的希望与依靠。 萧姨娘又陪安陵容细细说了会话,事无巨细全部交接清楚,才依依不舍从房间离开,前去忍冬房间交接事情。 还有三个时辰就要进宫,安陵容压根没有睡意,她思绪千头万缕,正胡思乱想中,传来了敲门声,她起身开门。 常姑姑! 安陵容错愕,这深更半夜的她来做什么? 常姑姑看着安陵容突兀开口:“安小主,老奴没看错人,您确实能忍。” 话音才落,安陵容心中震惊:难道自己的身份被她看穿了?是了前世分明没有她,今生怎的突然就出现了?不能慌,她没有证据,且看看她说些什么。 安陵容冷静开口:“多谢姑姑夸赞。” 常姑姑轻哼一声:“能忍是好,能忍的都成了大事,小主不好奇老奴前来何事?” 安陵容依然冷静:“姑姑要说时自会告知。” 常姑姑扯起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看着和善的笑容:“老奴来告诉小主一个秘密。” 她说完见安陵容并不接话,又自顾问道:“小主您不问问是何秘密?” 安陵容心中不断盘算她的目的,脸上还是一片平静:“姑姑曾教导在宫里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别问,陵容一直谨记在心,不敢忘记。” 常姑姑阴恻恻的说道:“这个秘密能让小主一直得宠,小主也不想听吗?” 安陵容沉默。 第七章 进宫 东方即白。 安陵容辞别了萧姨娘等人,坐着一顶小轿,边上几位陪同一起往紫禁城出发。 天光大亮时,轿子落在顺贞门偏门口,忍冬扶着安陵容下轿。 安陵容抬头看着红色宫墙,她又回来了! 常姑姑将安陵容交给接引太监后,朝安陵容行礼告退:“小主,奴婢走了,愿小主在宫内平安喜乐。” 安陵容脸上带笑,声音轻柔:“常姑姑慢走,也愿您能寿享期颐。” 常姑姑眼神凌厉盯了安陵容一眼转身就走。 安陵容目送常姑姑离开,远远看见一前一后两顶轿子,甄嬛跟沈眉庄到了。 安陵容朝一直在等待的太监开口:“烦劳公公往前带路。” 依然还是延禧宫,还是西偏殿,牌匾都没变。 “乐道堂。”安陵容轻声念出。 “小主,这名可好了,是逍遥常乐的意思。”随行的小太监谄媚笑道。 安陵容被他逗笑了,朝忍冬使了个眼色,忍冬将一个素面荷包递给小太监,里面有十两纹银,小太监喜笑颜开的接过连连道谢。 安陵容前世不知道,在宫中存活阶级分明,小太监小宫女要想得到好差事,需提前打点管事的大太监们,前世接新小主入宫是项美差,底下小太监们争得厉害,自然孝敬给大太监的也不能少,其他小主人人都有打赏,就安陵容身无分文,一开始就在下人们心里留下穷酸的印象,以至于后面屡次被刁难。 “小主吉祥,奴婢宝鹃给小主请安。”穿着绿绸旗装的宝鹃出现的很及时。 宝鹃啊!安陵容让忍冬将她扶起,一起走进乐道堂。 进到屋内,宝鹃带头领着两个小丫鬟给安陵容行礼问安。 延禧宫没有嫔位,但富察贵人位份最高,是以她居住主殿,满宫的宫女太监都得听她调遣。 安陵容只分到三个宫女,宝鹃、宝鹊,宝鸢,其中宝鹊、宝鸢不过十三四岁,还当不得大用,两人呆呆的等着给安陵容行礼。 安陵容端坐主位,安心受了礼后只说了一句话:“我不多言,日子久了,该怎么伺候你们自会知晓,你们什么脾性能否当用到时自见分晓,忍冬看赏。” 几人心中直犯嘀咕,这新来的小主一时让人看不清,别人训话都是恩威并施,偏她训话就一句,三人不敢多想赶忙低头领赏。 见她们接了赏赐后,安陵容继续说道:“我喜欢清净,身边事情不多,一切贴身事务依然由忍冬负责,其余的你们自行安排。” 三人低头称是,安陵容让她们先行退下,开始静静等待,如果她没料错,今生因为她殿选时的表现,等会皇后跟华妃都会有赏赐给她。 不出一会,太后的例行入宫赏赐到了,跟前世一样是两批织花缎子,安陵容让忍冬收起来。 又过了一会,华妃,皇后的人开始在延禧宫内穿梭,先得赏赐的是富察贵人,然后才到夏冬春跟安陵容。 华妃娘娘的赏赐可谓珠光宝气,尽显家世与荣宠。 皇后的赏赐别出心裁,最显眼的竟是两批素雅洁净的苏绣缎子,其余的不过是日常佩戴的簪花发钗。 不管是谁的赏赐,安陵容都笑着道谢,等人走完后,她吩咐忍冬到门口站着。 果不其然,夏冬春从延禧宫东偏殿内亲自送剪秋出来,看到忍冬静静站在门口,忍不住过来嘲讽:“她们说这里住的是个从偏远地方来的答应,果然是小门小户,连个周正点的丫鬟都没有,长得跟个野人似的,也好意思带进宫。” 安陵容听她说话,快步从屋内出来:“夏姐姐好。” 夏冬春傲慢撇嘴:“谁是你姐姐,我可包衣佐领家的千金,你一个小小的县丞之女也敢攀附。” 安陵容面色依然带笑,重新行礼:“夏常在安。” 夏冬春见她识趣,很是得意,伸头瞟了一眼屋内堆起的赏赐。 安陵容立马开口:“陵容出身微寒,原是不配使用这些贵重物品的,反倒是常在您明媚漂亮,不如陵容借花献佛,这些赏赐常在尽管挑选。” 夏冬春一听脸都气白了:“你当我是眼皮子浅的人吗?会贪图你那点赏赐?穷门小户的果然上不了台面。” 安陵容一副说错话的受气模样:“原是陵容说错话了,请夏常在千万别生气。” 夏冬春咬牙伸手指了指安陵容,气鼓鼓的拂身离开,径直进了东厢房。 这么一打岔,剪秋已经离开了延禧宫,周宁海也准备离开,夏冬春再也没有说出“要用皇后娘娘赏的料子赶制衣服”这样的话。 前世夏冬春被赐“一丈红”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公然依附皇后,又在合宫觐见的当日长街闹事想擅用私刑,两件事情都踩在华妃的禁忌上,华妃自然要用她立威,被打也不冤枉。 安陵容也带着忍冬回到屋内,宝鹃端上一杯刚沏好的茶给安陵容。 忍冬将茶接了放下:“小主历来只喝白开水,你去烧一杯来。” 安陵容前世被毒毁了嗓子,今生谨慎起见,她告诉忍冬自己只喝白开水。 宝鹃心里诧异,白水一股土味有什么好喝的?但还是依吩咐下去烧水。 休整片刻后,安陵容带着忍冬前往主殿拜见富察贵人。 富察贵人对安陵容的到来,显得淡淡的,安陵容略坐了坐,送上自己亲手绣的四季扇套后就离开了,日子还久慢慢来。 晚上,安陵容躺在床上,开始默默背诵医书,那本医书所留内容太过骇人,不能留半点笔墨让人发现端倪,所以安陵容用了个笨办法将整本书逐字逐句慢慢背诵下来,每晚临睡前重复记忆一遍,力求将整本书刻在骨血里,至于原本,在她将整本书背诵下来时,世间再无原本。 第二天一早,安陵容例行到富察贵人处拜见,这次得到桑儿端来的一叠糕点,安陵容当着富察贵人的面将糕点全吃了,终于得到富察贵人一个笑脸。 下午时分,夏冬春依旧去逛了御花园。 安陵容则乖乖窝在乐道堂内安心绣花。 夜里,安陵容轻轻推醒了睡在塌边的忍冬。 忍冬立马清醒,安静的等着安陵容吩咐。 安陵容将一个纸包轻轻塞在她手里,伸手指了指夏冬春住处,忍冬瞳孔大张呼吸急促,但还是将纸包攥在手里,郑重点了点头。 过了一刻钟左右,忍冬回来了,朝安陵容点点头,神色间带着担忧,想问又不敢问。 安陵容本想跟她解释,但促狭之心又起,只是挥手让忍冬下去休息。 明天,可是合宫觐见皇后的日子,不知道这一世都会有些什么好戏上演? 第八章 觐见 天还未亮,延禧宫各宫室早已灯火通明,都在为觐见皇后做准备。 忍冬看着各色衣裙,一时有些为难,她并不擅长梳妆打扮。 宝鹃伶俐见忍冬为难,立即上前为安陵容挑了身淡蓝色裙装,嘴上甜甜说道: “小主您冰姿玉骨,穿素雅的颜色最衬小主。” 安陵容看着镜子里自己,里面的女子肌肤白皙,偏脸颊红润,似天然胭脂,一双杏眼波光粼粼,有着说不出的娇态,让人望之怜爱,与前世刚进宫时瑟缩卑微判若两人,看来她一个多月的费心调理还是见了成效的。 安陵容笑着对宝鹃说:“宝鹃的建议不错,不过今日要觐见皇后,太素净了就显得不够尊重,忍冬,将紫色那套拿来给我。” 女子之间最恨楚楚可怜的做派,她若真听宝鹃的话必成靶子,以后再难安生。 安陵容按照前世装扮好,带着忍冬前去富察贵人处等待。 安陵容自进宫后,每日准点到富察贵人处请安,其余时间一直窝在乐道堂看书绣花,几天下来,富察贵人对安陵容的乖巧懂事很是喜欢,今日见她穿着略显老气,便开口说她:“你看看你,阖宫觐见的日子怎穿得如此老气横秋?你正是鲜花一般的年纪,合该打扮得娇俏才成,我宫里的桑儿最懂装扮,得空让她好好教教忍冬。” 安陵容愣了一下,富察贵人竟是如此直白干脆之人?她旋即脸上带笑:“多谢富察姐姐指点,陵容原是不懂这些,既如此以后就麻烦桑儿姑娘了,只是现下再重新梳妆,恐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 富察既然投之以桃,安陵容自会相报,她心里琢磨,富察贵人出身高贵,学识见识自是有的,观她现在的为人也颇有涵养,为何前世有孕后会如此轻狂?还有富察贵人的家世背景会不知道“人彘”的故事吗?为何被甄嬛三言两语就给吓疯了? “你说的也是,给皇后请安要紧,走吧。”富察贵人过来轻拉了一下安陵容,两人相携往外走。 “贵人姐姐等等妹妹。”夏冬春在后面大声喊叫了一下。 富察贵人微微皱了下眉后,又快速恢复了淡定的表情,她轻轻对安陵容说: “总归是一个宫里的,别让人看了笑话,还有以后她再欺负你,你不用理她,直接来找我就行。” 富察贵人着句话算是将安陵容拉入了自己的阵营。 安陵容真心实意的朝富察贵人笑笑,点头应下。 夏冬春没穿前世的衣服不过打扮得也确实是花枝招展,满脸骄纵的瞪着紧挨着富察贵人的安陵容,安陵容见状轻轻低头,富察贵人立即瞥了一眼夏冬春,夏冬春马上规矩了,三人共同往景仁宫出发。 忍冬细细看了看夏冬春,见她脸上即没有出红疹,人也不像生病的样子,一时想不明白昨晚小主让她吹进夏常在卧室的药粉到底有什么作用? 景仁宫内,皇后端坐主位,眉眼柔和满脸笑容,像及了画像上低眉垂眼慈悲为怀的菩萨。 安陵容却满身冷意,对皇后的惧怕深刻在她灵魂深处,皇后布局从来都是伏线千里,绵密细腻无孔不入,这次所有新进宫的嫔妃,说不定皇后早已埋下了眼线及后招,自己需得慎之又慎小心应对,若没有把握一击就中,万不能引起皇后的半分怀疑。 华妃照例晚到,她一出场当真是艳光四射,满室妃嫔都不及她风情万千。 觐见跟前世一样,皇后端庄贤德让众人早早起身,华妃盛气凌人一开始就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 众人行完礼之后,华妃开始挨个挑人找敲打,她漫不经心的用手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开口:“有一位夏常在听说很是能干......” “华妃娘娘…啊欠…万福金安…啊欠”夏冬春赶忙行礼,一则她用了宫中奴婢之礼,二则她行礼时呵欠连天,如此作态顿时满堂讥笑。 华妃见状:“夏常在好规矩,竟敢在本宫面前如此失仪。” 夏冬春再蠢也听出华妃的怪罪之意,连连告罪:“啊欠…华妃娘娘恕罪…啊欠…嫔妾不是有意的,嫔妾想忍也忍不住,想是昨晚太晚入睡…啊欠…” 华妃看着她因为打哈欠眼泪涟涟的样子,顿时觉得没趣,呵斥一声:“闭嘴,真真是个蠢货,还不退下。” 夏冬春羞得眼泪汪汪赶紧退往一边。 安陵容低头默然,夏冬春丢丑总比丢命强,华妃今天见了夏冬春的丑样,短期内是懒得跟她眼里的蠢人再次计较了。 华妃对沈眉庄的刁难如期而至,甄嬛还跟前世一样出言维护沈眉庄,她不卑不亢伶牙俐齿间就堵得华妃脉脉无言。 华妃在甄嬛身上吃了瘪,又转头扫视了一圈众人:“我听说还有一位安答应,声音清脆悦耳堪比黄鹂,走出来让本宫瞧瞧。” 华妃话一出口,以她为首的丽嫔、曹贵人纷纷拿帕子遮嘴轻笑,颂芝更是直接笑出声,其余妃嫔也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身份低微之人谈何尊严!安陵容早已看透,是而面上依然带着得体的微笑,朝华妃恭谨行礼: “嫔妾答应安氏,参见华妃娘娘,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华妃上下打量了一下安陵容,见她衣饰妆容都不起眼,样貌也被厚厚的刘海挡住了一半,只剩苍白的脸颊,整个人看着怯懦胆小,她开口轻讽:“蓬门小户的出身,规矩倒是比其他人强,别的就差强人意,也不知怎的就入了宫来,既然太后夸过你懂规矩,在这宫中你可得守好了自己的本分。” 安陵容将姿态放得更低:“华妃娘娘您是倾世名花,陵容身份卑微如路边野草,今生能入宫来已是天大的福气,万不敢违忤华妃娘娘教导。” 安陵容的卑微让华妃很是受用,见今日目的已达成,冷哼一声让安陵容起身,借口乏了轻慢的向皇后行礼后就要告退。 华妃刚才的示威,皇后视而不见一直面带笑容默不作声,反而在给所有新人赏赐时,还单独给华妃一份贵重赏赐,落在新人眼里自是华妃嚣张跋扈,皇后隐忍贤惠。 众人带着赏赐拜别皇后,夏冬春走得尤为急切,她今日在景仁宫出了丑,只想早点躲回宫里免得被人再次讥笑。 安陵容看着走在前面的甄嬛跟沈眉庄,轻声跟富察贵人说:“富察姐姐,我听宝鹃说从景仁宫绕道到御花园的景色很是美丽,不如去看看。” 回宫也没什么事,富察贵人自是应下。 第九章 撞见 安陵容又望望前方,表情为难跟富察贵人道:“富察姐姐,陵容想着总归都在宫里,有心想请前面的沈贵人和莞常在一起同游,又担心身份卑微,不敢贸然开口。” 富察贵人转念一想,才进宫和气为贵多结点善缘总是好的,她朝桑儿吩咐一声,桑儿快步上前让二人留步。 富察贵人携安陵容上前说明来意,甄嬛自是笑容满满:“丹枫万叶碧云天,早就听说御花园里枫叶红透半边天,与这秋日的蓝天格外相衬,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富察姐姐别嫌妹妹们絮叨。” 沈眉庄在些许小事自来都是听甄嬛的,当即也笑着点头应允。 安陵容心里算着时间,故意将脚步放慢了点,其他三人都以为她身体弱走不快,也就随着她的步伐慢慢前行,四人一路赏花看景谈天说地有说有笑好不热闹融洽。 在安陵容的刻意引导下,四人来到当年撞见小太监的地方,甄嬛看着眼前的景色出口夸赞:“此地清幽,果真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富察贵人刚想附和几句,从前面小径上连滚带爬跑出一个宫女,她面色惊恐看到四人连行礼都顾不上,只顾埋头往前走,随后跟出来一个小太监也是同样姿态,甄嬛出手将他拉住,小太监俨然吓得不轻:“禀小主,前面,前面水井里,,”因犯忌讳小太监不敢再说。 甄嬛见小太监不敢说,当即要过去看看,安陵容一把拉住了她:“莞常在,人多好壮胆,不如嫔妾跟你一起过去。” 富察贵人见状立马道:“既是一起游园,前方若真有龌龊东西,我们一起也好有个见证。” 听她这样说,沈眉庄表示赞同,当即四人带着随行丫鬟结伴前往,到了井边四人相互用眼神示意一下,一起探头往井中看查看。 几声尖叫同时响起,哪怕安陵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水中的福子吓得脸色巨变。 她慌忙用手轻抚心口,同时快速观察了一下众人表情。 沈眉庄花容失色却还顾得照顾被吓得面色惨白的甄嬛。 富察贵人先是慌不迭的退后几步,然后深吸几口气平复慌张的心绪,立马转身吩咐桑儿:“不要惊动旁人,速去报给皇后。” 这样沉着应变的人,怎么可能被吓疯?看来前世富察贵人发疯,甄嬛只是其中的推手,幕后另有黑手。 富察贵人见三人还在害怕,忙开口道:“几位妹妹,不如我们先行回宫,这里的事情自有皇后娘娘处理。” 甄嬛跟沈眉庄一口应下,各自回到宫中。 翊坤宫宫内,欢宜香散发着浓烈馥郁的香气,华妃端坐主位下首两边分别是丽嫔及曹贵人。 “今日这几人你们怎么看?”华妃把玩着手上护甲漫不经意的问两人。 丽嫔抢先回答:“那夏冬春空有容貌,实则是个草包,不值一提。” 华妃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呛她道:“那你还提她干嘛?” 曹贵人不慌不忙开口:“娘娘,依嫔妾看,甄嬛貌美聪慧颇有心机不得不防,沈贵人身具傲骨,只要找到时机最好对付,富察贵人家世容貌皆有亦不可小觑,至于安答应虽说出身差了点,但好拿捏。” 华妃咬牙:“都是不省心的贱人,本宫自有手段收拾她们,那安陵容一副畏缩的小家子气,凭她也配本宫拉拢,叮嘱敬事房给本宫盯紧了,我倒要看看都有谁跟本宫抢皇上。” 二人连连应下。 延禧宫内,富察贵人安排桑儿去请了太医为安陵容把脉,直言今日之事太过骇人,需得好好看看才行。 太医为安陵容把脉后只说她受惊心悸,开几副安神静气的汤药就行。 安陵容自是感激:“有劳周太医,还请周太医也为富察姐姐开几副汤药调理一下。” 富察贵人刚想说自己无碍,却又听安陵容说道:“富察姐姐还是让周太医看看吧,这样妹妹也好安心。” 富察贵人无奈,也让太医把了把脉,太医回答自然还是心悸,开了一样的药方留下。 周太医准备离开时,夏冬春冲了进来:“贵人姐姐,妹妹中毒了,求姐姐让太医好好为妹妹诊治一番。” 富察贵人大惊,今日怎的那么多事?如果夏冬春真有个好歹,她作为延禧宫品阶最高之人也难辞其咎,当即就让周太医好好看看。 周太医不敢怠慢,当即就问夏冬春可有不适的地方:“常在小主,您说中毒可有什么症状?” 夏冬春:“我早起还好好的,在景仁宫中请安时,突然呵欠连连原以为是想睡觉,可回到延禧宫后突然又好了,我平素从不这样,定是中毒了。” 富察贵人恨不得上去堵住夏冬春的嘴,她这话如果传到皇后耳中又得生一场风波。 安陵容扶额,夏冬春能想到她是中毒说明还不是太笨,只是她那药粉是算着时间下的,过了时辰神仙都查不出来。 周太医听夏冬春说完一时错愕,他细细看了看夏冬春的气色发现并无异状,为求把稳又仔细诊了脉,也没有发现不妥的地方,便哄着夏冬春道:“秋日气盛,容易脾虚,脾虚则难以神安,小主大抵是犯了秋困,只需晚间早点入睡就行。” 夏冬春见没人相信她顿觉委屈指着周太医道:“你个庸医,明明是你医术不精,就拿话搪塞我,打量着我好欺负不是?” 年过半百的周太医,宫中行走多年第一次被妃嫔骂“庸医”,脸都气白了,他哆嗦着说道:“夏小主的要求实在过分,从来是有病治病,从未见过无病求有病的,周某医术平平伺候不了您,以后还请夏小主另请高明。”说罢撩起衣摆大踏步走人离开。 富察贵人跟安陵容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无奈,同住一个宫殿,她们能做的就是让夏冬春以后少出去丢人现眼。 夏冬春一闹,两人很快从福子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不久药抓来了,安陵容看了忍冬一眼,忍冬下去煎药。 半个时辰后,忍冬将药端了上来。 第十章 侍寝 “福子死了?”皇后微微皱眉。 “在井中发现时已经被泡得发肿了。”江福海如实回答,惹得剪秋给了他一个凌厉眼神。 “华妃竟如此嚣张,也怪福子太不中用,剪秋,拿点银子给她的家人,江福海你到华妃宫中去问问,本宫赐给她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井里?”皇后用手轻揉着太阳穴连声吩咐江福海。 江福海退下后,皇后继续闭眼揉着太阳穴,似跟剪秋随意聊天般开口:“明日新人就要侍寝了,这宫里也该有其他花朵绽放了,剪秋,明日让人好好给牡丹培培土,让它来年开得更好点。” 安陵容看着面前的两碗汤药,微微皱了皱眉:“富察姐姐,你先喝吧。” 富察贵人用手指点点安陵容的眉头:“小促狭鬼,你定是怕苦,我才不上你的当。” 安陵容被拆穿心思顿时不乐意了抬起汤药说道:“谁怕苦,喝就喝。”说完一饮而尽。 汤药微酸带苦,安陵容现在空有满腹药方理论,但想从汤药中尝出异常还是很难的,喝完后,她拿出帕子擦擦嘴唇对富察贵人说道:“我帮富察姐姐尝过了,不苦。” 富察贵人第一次看到如此豪爽的喝药方式,只觉安陵容坦率可爱,也学着她的样子将药一饮而尽。 忍冬将药碗收走,过了一会再次回到安陵容身边,冲她点点头。 安陵容起身跟富察贵告别:“今日事情太多,富察姐姐太过耗神,喝了药还是困一下,养养神总是好的,陵容也回去睡一下。” 富察贵人笑笑:“我出身武将家,闲时还跟随我阿玛骑马打猎,今日这点事谈不上累,倒是你体子单薄,是该好好养养,快去吧。” 回到乐道堂忍冬看周围无人,轻轻跟安陵容说:“小主,奴婢看富察贵人待小主还算真诚,这样一来总好过小主孤身一人。” 安陵容感慨道:“是啊,人心换人心,一个宫殿的总归要相互扶持,其他人再好,总归不同心同德,更何谈同路?” 前世她真的不懂人情世故,才一进宫就跟甄嬛沈眉庄抱团,从来没有用心到富察贵人处请过安,如此不敬重比自己品级高的富察,别人后面给自己刁难也是应该的。 忍冬又瞅了一眼四周见确实没人,悄悄递给安陵容一个包。 安陵容问她:“没引起别人怀疑吧?” “奴婢不小心打碎了药罐,药渣自然是奴婢来收拾。”忍冬回道,接着又问:“小主,您是担心有人在药里下毒吗?” 安陵容一边翻捡药渣分辨药材,一边跟忍冬说:“立竿见影的毒只有蠢人才会下,怕的是药材中有相克之物,天长日久慢慢渗透,自然也能害人。” 忍冬很是聪明,没有问安陵容为何会懂这些,她静静垂手站在一旁认真听着。 安陵容仔细检查几遍后都没发现问题,她将药渣交给忍冬:“这些药才熬过一次,虽失去了部分药性,但还有用,你将它妥当收起来。” 说完,安陵容环顾了一下乐道堂,轻轻说道:“这地方还是太小了。” 乐道堂由三间小屋打穿而成,外间是个小小的餐厅,里间休息处跟寝室相连,放点东西屋子就被填满,更何况住人。 忍冬宽慰安陵容:“小主,万一明日小主拔得头筹,说不定就能换个宽敞点的住所。” 安陵容轻笑一声:“枪打出头鸟,有家世背景第一个获宠,都会被各方算计,若无家世背景敢抢先得宠,只不过是为这宫里多添加一具白骨罢了。” 忍冬见她说得凶险,眉间担忧更浓了问道:“小主,如果您真是第一个侍寝那该怎办吧?” 安陵容朝她笑笑:“傻姑娘,你放心怎么轮都不会是我,你去将太后赏赐的织花缎子找出来,今晚我们做两个暖炉套。” 安陵容回想起前世,新进妃嫔可以侍寝的当天,甄嬛病了,病得真巧,不然依她的那副容貌定是第一个侍寝的人,前世的今天一定还发生了其他事情,其他让甄嬛觉得恐惧并超出了她能掌控的事情,所以她才病了。 第二日午后,宫里果然传来甄嬛生病的消息,富察贵人主动找到安陵容:“安妹妹,莞常在定是昨日惊吓过度,你我一起去探望一下。” 安陵容自是求之不得,带上忍冬跟随富察贵人一起前往碎玉轩。 “两位小主吉祥,感谢两位小主前来探望,只是我家小主现在高热不断,太医说了现在时气不好忽冷忽热,怕感染其他小主的贵体,因此需要隔断静养,还请两位小主随奴婢到小花厅喝茶。”浣碧站在庭院中对二人礼节周到,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让两人不用进室内探望。 富察贵人不在意的说道:“是我们来得冒然,你家小主正发病症,我们就不打扰了。” 安陵容在旁边也客气说道:“还请浣碧姑娘代我们向你家小主问好,等莞常在好转了我们再来探望。” 浣碧福了福身:“奴婢等我家小主醒来定会转达,两位小主慢走。” 富察贵人并不将甄嬛的病放在心上,才出碎玉轩,富察贵人就对安陵容道:“从这里回去,要经过长春宫,我家跟齐妃娘娘家中有旧,不如你随我一起去她宫里喝杯茶。” 听话听音,安陵容是聪明人自是拒绝:“富察姐姐,陵容昨晚新学了个花样子,今日正想将它绣出来。” 富察贵人看了安陵容一眼心中了然,带着桑儿抄近道前往长春宫,安陵容则带着忍冬原路返回延禧宫,路上两人紧挨着轻声聊天。 “忍冬,你看出什么了吗?” “碎玉轩的秋海棠这个时节一个花苞都无,海棠花盆的周边还有一些未扫净的碎泥土。” “你是说秋海棠下曾经埋过东西,只不过现在被发现了?” “应该就是如此,不然也用不着那么多的桂花来掩盖气味。” “这段时间,你就多关注点碎玉轩。” “奴婢记下了。” 才吃过晚饭,敬事房的太监满脸笑意的带着司寝嬷嬷来了乐道堂,开口就是道喜:“恭喜安答应,今天晚上皇上翻的是答应您的牌子,这些新进宫的小主里皇上的恩宠您是头一个。” 安陵容懵了一下,怎么会是她头一个侍寝? 第十一章 皇帝 “哎呦,小主这是高兴坏了吧,别怕,让司寝的刘嬷嬷先给您讲讲规矩,过一会凤鸾春恩车就要来接小主去养心殿了。”太监尖锐的声音还在继续。 安陵容马上回过神来,换上一副害羞的表情,低声唤了一声忍冬,忍冬连忙将一个荷包递给传旨太监。 那太监是当差当老了的,荷包过手立马摸出里面是张银票,脸上笑容更盛了几分:“小主还是赶紧准备吧,奴才告退。” 忍冬赶忙将人送出乐道堂。 司寝的刘嬷嬷则指挥着众人抬来热水,伺候安陵容香汤沐浴。 景仁宫里,剪秋正在伺候皇后脱妆卸发,她有些不解问道:“娘娘在皇上面前提起沈眉庄是因为沈自山的缘故,可安答应家世一般,娘娘为何要特意提起她?” 皇后用梳子轻轻梳着一缕头发低声道:“皇上第一个问的是莞常在,可见是将人放在了心上,可莞常在病得不是时候,既然如此,本宫多提两个人选,皇上要宠谁可不是本宫能左右的。” 剪秋轻笑一下:“也不知第一个承宠的福气,安答应接不接得住?” 皇后放下梳子:“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翊坤宫内,华妃将茶杯狠狠砸在地上咬牙道:“竟是安氏那个贱人得了先机,瞧着低眉顺眼的没想到也是个狐媚子” 两边伺候的宫女太监赶紧跪下请华妃息怒,华妃怒火非但没减,脸上反而更加冰冷了,宫女太监更是吓得不敢说话。 抱着温宜的曹贵人,温声开口道:“娘娘犯不着发那么大的火,依嫔妾看,那安答应今日能侍寝定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否则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寒酸女子,又怎会让皇上第一个想起她来。” 华妃侧目:“你是说皇后那个老妇想拉拢安氏那个贱人,来跟本宫作对?” 曹琴默摇头:“嫔妾认为,皇后娘娘此举有两个用意,一是将安答应作为靶子,安答应出身卑微,却能抢先得宠,自然是会有人不满到时皇后只需在暗中轻轻拨动一下,安答应的日子绝不会好过,皇后在其中反而能收获一批人心。二来,如果安答应在后宫真的到了举步维艰的时候,皇后在适当的施与援手,安答应至此都会听从皇后的。” 华妃不耐打断她:“你说了那么多,想告诉本宫什么?” 曹默琴耐心道:“娘娘,此时正是拉拢安答应的时候,您率先出手,不管安陵容得不得娘娘所用,能提前毁了皇后的棋总是好的。” 华妃眼神森然:“这件事就由你来办。” 安陵容浸泡在热水中,心里在一遍遍推演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前世她单纯的以为沈眉庄能第一个侍寝一是家世好,二是运气好,可伴驾多年后,她隐隐明白皇帝对妃嫔的宠爱,跟前朝有着莫大关系,讲究一个多方博弈制衡,后宫也是如此,今晚自己的侍寝估计也是帝后之间的一场较量。 安陵容轻呼一口气,既然皇后已经出招,自己只能见招拆招。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皇上半靠在床榻上眼睛微闭,手指随意拨动着翡翠串珠,莹绿的翡翠光泽衬得他脸色讳莫如深。 安陵容被太监轻放在床上,皇帝未见其人先闻到一股清新飘逸素雅恬静的香气,他顺着香气将被子一揭,少女肌肤白皙娇嫩,触手如上好的羊脂玉,一双盈盈杏眼,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情谊,这样的眼神让皇帝心神一震,似回到了潜邸时与纯元皇后新婚夜的时光。 “皇上。”安陵容似羞带怯轻轻喊了一声。 皇帝被安陵容相似纯元皇后的声音吸引,低头在安陵容颈间轻嗅调笑道:“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你好香啊!” 安陵容听出皇帝的调笑之意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娇柔喊道:“皇上。”她的声音娇媚入耳,似有勾子喊得人心痒痒。 皇帝心情愉悦满脸笑容俯身而上。 养心殿的夜极是安静,静得能听到屋外烛火燃烧之声,皇帝已经沉沉入睡,安陵容没有半点睡意,出神的盯着明黄的帷帐顶。 她想起入宫前常姑姑的话:“当今太后虽是皇上的生母,可九子夺嫡时,太后支持的却是皇上的胞弟十四爷,为此差点母子反目,皇上刚登基时乌雅氏甚至不愿接受太后尊称,后来为了保全小儿子才勉强同意坐镇寿康宫。” “为何支持小儿子?因为当经皇帝是被孝懿仁皇后抚养大的,乌雅氏觉得大儿子跟自己离心离德,只有小儿子上位才能保证家族荣耀。” “奴婢教小主一首歌谣,您只要侍寝时唱给皇帝听,自会荣宠不断。” “奴婢为何要告诉您这些?奴婢办完这躺差后,就会出宫荣养,自是盼着小主恩宠不断,届时也好照料奴婢一二。” 如果前世安陵容得到这样的秘辛,自会按照常姑姑所教唱出那首:“快睡吧,好长大......”的童谣来获得荣宠,可伴君十年,她深知帝王的心机如海,这样的秘辛当事人是万不希望被外人所知,这关系了帝王的颜面尊严,即使他一时沉迷虚假的温情中,可等他反应过来有人用他的童年渴求争宠时将会是滔天之怒,安陵容可承受不住这样的后果。 再说,安陵容不敢相信常姑姑,她跟常姑姑仅有教导之情,对方为何会将此等秘辛告知,怕是将自己当作了好拿捏的棋子,先下饵再掌控,也不知常姑姑的背后都有什么人? 今生安陵容想得清楚,她在宫内最大的依仗是皇帝,要想活得好就得哄好他,但要想达成心中所想,就得做一个对皇帝有用的人,在关键时候能说得上话就行。 天还没亮,皇上起身上朝,舒展筋骨间只觉身体的困顿减轻了许多,有着说不上的神清气爽,看着低眉顺眼为他更衣的安陵容,朝苏培盛开口:“答应安氏,柔顺恭谨,着赐封为常在。” 安陵容赶紧跪下谢恩,封赏虽如上一世,只不过等会她得一人面对众多刁难。 第十二章 羞辱 妃嫔第一次侍寝后,都得到皇后处正式请安听从教诲。 因今日皇帝起得比以往晚了一刻钟,安陵容不敢耽误时间,早膳都没用就想往景仁宫走。 小夏子上前一步给安陵容请安:“安小主,奴才的师傅交代给您备了辇轿,奴才这就差人送您到景仁宫。” 坐辇轿去请安,从养心殿一路招摇过市还嫌她现在不够抢眼吗? 安陵容朝他轻轻摆手:“多谢苏公公好意,只是时辰尚早不着急,走走也能活动一下筋骨,就不用劳烦。” 小夏子见她拒绝也不勉强,但执意要亲自送安陵容。 景仁宫内,皇后今日穿着甚是华贵,端坐在上首抬着茶盏轻闻香茗,她的下方是齐妃,敬嫔,富察贵人,沈眉庄,欣常在,夏冬春。 右侧首座华妃满脸骄横的看着给皇后行礼的安陵容,下方是丽嫔、曹贵人。 安陵容恭恭敬敬朝皇后行礼:“嫔妾安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满脸笑意,温声开口道:“都是自家姐妹,无须行此大礼,皇上既赐了你位份,说明你服侍得很是周到,以后侍驾需得更加用心,早日为皇家绵延子嗣为好,到时本宫定有重赏。”话是如此,却不让安陵容起身,只吩咐剪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赏赐,一堆金银珠宝衣料首饰,其中一块玉如意,取整块籽料雕刻而成,玉质莹白温润,观之就是珍品。 齐妃打量了一堆的赏赐阴阳怪气开口:“安常在真是好福气,一进宫就得了皇上的宠爱,皇后娘娘还如此重视你,若日后真的有孕,不知还会得到何种荣宠?” 富察贵人眉头皱了一下冲齐妃轻轻喊了声:“齐姐姐。” 齐妃看了富察一眼,朝她道:“本宫是在祝贺安常在晋级之喜,也是在提醒她莫忘了本分,说她两句是为她好。” 安陵容依然保持对皇后的行礼姿势,只好侧身朝齐妃福了福身:“嫔妾谨记齐妃娘娘教诲。” 一直在旁边满脸不耐烦的华妃突然出声“哼!安氏,那日你还说不敢违逆本宫教导,怎的今日又要谨记齐妃的教诲,难不成那日你是在敷衍本宫?” 曹贵人看到华妃开口,眼神微微闪一下,明白华妃虽说会拉拢安陵容,但对她能第一个侍寝心中还是有气,若不让她将气发出来,等回到翊坤宫遭殃的就是自己,让她发作也好,让安陵容明白自己的处境后更好拉拢,因此什么都没说。 “华妃娘娘您协理六宫自有教导妃嫔之职责,但有所遣所教陵容不敢不从,是以不敢违逆娘娘,齐妃娘娘教导就如家中姐姐教诲妹妹一般,是以陵容谨记。”安陵容斟酌着开口。 “原来本宫看走眼了,安常在也是伶牙俐齿之人,这宫中能言善辩之人可真多,这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热闹,皇后娘娘,嫔妾还有宫务要处理,就先行告退。”华妃站起来朝皇后浅浅行礼,朝松芝使个眼色,就施施然准备离开。 安陵容再次侧身准备恭送华妃,不料颂芝却脚下一崴身形一偏朝安陵容扑来,安陵容一时无法躲闪,竟让颂芝兜头扑下,生生做了颂芝的肉垫子,砸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安常在,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的鞋底松了,安小主的衣料太滑,奴婢不小心踩到衣角,一时没站稳,连累小主摔倒,还请安常在恕罪。”颂芝挣扎着从安陵容身上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罪。 这一变故惊得众妃嫔目瞪口呆,她们没想到华妃竟让贴身丫鬟当众如此羞辱安陵容,真真是一点都不避讳。 富察贵人跟敬嫔率先反应过来,立马伸手将安陵容从地上拉起,看她皱了衣服,乱了发髻,顿时不满的看着颂芝。 华妃眼中含笑嘴里却在训斥颂芝:“糊涂东西,怎么走路的?安常在现在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你一个本宫的家生奴才行事竟然如此不稳妥,自己摔倒还连累安常在跌在地上,你就跪在这里好好给安常在赔罪。” 皇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先是关心了一下安陵容:“快传御医来看看安常在可伤到哪里?”继而话音一转:“妹妹此言差异,颂芝是不是鞋底真的松了,找人一验自会知晓,若不然就是蓄意谋害嫔妃,需交由慎刑司好好严查。” 颂芝一听,吓得不停的朝皇后磕头:“皇后娘娘,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安陵容心中了然,皇后是借机将事情闹大,如果能将颂芝送到慎刑司为难华妃一把自然是好,如果不能,能博得自己及众妃嫔对皇后的好感,更加坐实华妃嚣张狠毒的名声,她们二人将自己作筏子打擂,不管哪一方输赢,自己都没好日子过,日子还长,她不争也不恼,总归会还回去的。 华妃扶了一把鬓边的钗环:“都说皇后娘娘最是宽和,怎么到了本宫奴婢这里就要喊打喊杀送进慎刑司,娘娘的规矩可是专门针对嫔妾一人,既然如此妹妹就到皇上处求一个公道。” 华妃的态度让皇后瞬间冷脸:“正因为是妹妹你的陪嫁丫鬟,才更该查清楚,免得不长眼的小人四处说这丫头仗着妹妹得宠,就敢肆意欺辱妃嫔,岂不是白白坏了妹妹名声。” 华妃笑意更盛:“有没有小人端看娘娘怎么处理,再说本宫从不怕这些小人伎俩,不然皇上就不会将协理六宫之权给本宫,颂芝今日无意撞到安常在,本宫自会给安常在一个交代,颂芝,你行事鲁莽罚你将半年例钱给安常在调养,皇后娘娘可满意妹妹的处置?” 华妃句句都在提起皇上,皇后一时不好应对,只好笑着将问题抛给安陵容:“安常在,你可有受伤?若有本宫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安陵容忍着疼痛答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景仁宫内地毯软绵,嫔妾只是跌坐地毯上并未受伤,不用劳烦御医跑一趟。” 华妃嗤笑一声:“皇后娘娘,安常在都说了她没有受伤,本宫也罚了颂芝,现在妹妹可以走了吗?” 皇后无奈只好让华妃离开,一众妃嫔也纷纷告退,富察贵人搀着安陵容从景仁宫中出来。 忍冬早在景仁宫外等待,见安陵容一身狼狈,立刻过来从富察贵人手里接过安陵容。 才走两步,后方传来夏冬春的声音。 第十三章 拉拢 安陵容昨夜需打起精神应对皇帝,今日一早滴水未进,在景仁宫内又连番被羞辱,早已精疲力尽,听到夏冬春喊叫,心里极是不耐,但碍于在长街上不好发作,只好驻足听她说。 “你个不知羞耻的狐媚子,从进宫我就看出你不安分,果然你就按耐不住勾引了皇上。”夏冬春满嘴污言秽语指着安陵容骂。 “慎言,夏常在,你我同为天子妃嫔,伺候皇上乃是本分,何谈勾引,你这样说将皇上的圣明置于何地?又将众多姐妹的清誉置于何地?”安陵容沉声道,她将脸一板自有一股气势,夏冬春一时被她唬住,旋即又觉得丢脸,她出身比安陵容高贵,安陵容怎么敢呵斥她? 夏冬春脸色一变还准备再闹,富察贵人陡然提高声音:“桑儿,去皇后宫中,将夏常在的话原样禀告给皇后娘娘。” 夏冬春错愕,富察贵人对她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何时有过这样的疾言厉色?她一慌拉住富察贵人想求情:“贵人姐姐,姐妹间闹着玩的,姐姐又何必惊动皇后娘娘。” 富察不为所动:“大家同住一个宫室,你都敢信嘴胡说,今日就得教会你谨言慎行,免得以后连累我们,甚至祸及家中。” 最后,夏冬春被皇后以口出无状为由,禁足一个月。 安陵容皇后赏的玉如意供在寝殿里,然后挑了支皇帝赏的金满池娇荷叶簪前去给富察贵人致谢。 “富察姐姐,陵容身无长物,只好借花献佛,这支簪子华丽贵气与富察姐姐很是相符,还请富察姐姐笑纳。” 富察知她性子,爽快将簪子戴在头上左右端详:“妹妹好眼光,这簪子果然不俗,说吧,巴巴的给我送礼是为了什么?” 安陵容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揭穿,不再掩饰直言道:“一则是,感谢富察姐姐今日帮陵容解围,二则是,陵容骤然得宠,担心富察姐姐生气,以后跟陵容生分了。” 富察微怔了一下没想到她这样说,随后拉起安陵容的手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选择进宫就知道,皇上不会单独为某个人停留,没有你就会有旁人,今日你得宠我很是开心,你得宠至少不会害我,可换了旁人就不一定,陵容,你骤然得宠,今日华妃的品性你也清楚,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安陵容见她真诚,心下动容:“富察姐姐尽管放心,过几天皇上定会招你侍寝,说不定到时妹妹还得仰仗你过日子,华妃势大,非我能对抗的,今日之辱以后还会有,陵容受着就是,日子总归能熬得出来。” 富察见她通透疼惜的拉起她的手:“华妃气盛,以后当避则避,若她实在过分,皇后娘娘想来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皇后?安陵容心中哑然,皇后伪善功夫一向做得极好,新进宫的嫔妾人心无不向着她,以后富察这里她得多上点心,防着她被人害嘴上却说:“皇后娘娘自是周到公允,不过娘娘需顾及的事情太多,华妃再跋扈,无外乎多受点委屈,陵容能应对的,倒是富察姐姐别尽操心我,也得想想你若得宠后该怎样自处才好。” 富察一时没听懂她的玄外之意,见她屡次提起侍寝之事,羞得直接上手捂住安陵容的嘴,两人一时打闹起来。 往后七天,皇上连翻了安陵容三次牌子,一时间后宫侧目,内务府流水般赏赐抬进乐道堂,各宫娘娘见状也纷纷送来厚礼结交,其中华妃娘娘的礼物最为贵重。 安陵容猜想华妃是想出手拉拢她,只是不知她何时开口? 这日,从景仁宫出来时,齐妃叫住了富察贵人,安陵容只好一人回延禧宫。 长街上,曹贵人含笑喊住了安陵容:“安妹妹自入宫来,一直深闺简出,做姐姐的几次想登门拜访,又怕扰了安妹妹清净,今日天气正好,御花园千秋亭是个赏秋景的好地方,不知安妹妹可否赏脸同游?” 安陵容自是答应。 一路上曹贵人都在跟安陵容套近乎问家常,安陵容应对她时自是万分小心,此人太过聪明,稍有不慎就得落入她的言语圈套中。 两人在千秋亭坐下,透过门窗,只见秋日的御花园,金桂飘香,红枫层层,木芙蓉温柔而热烈的绽放着。 曹贵人盯着安陵容柔声开口:“安妹妹,此景倒也符合现下,粉白娇花,红枫黄叶自有一番韵味。” 安陵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轻轻开口:“曹姐姐当真是个雅人,在陵容眼里这些自然是美的,可想不到如何形容,经姐姐这一描述果然不同。” 曹贵人心里暗骂安陵容滑头,她一路上多番试探,都被她圆滑挡过,半点口风都未露出,尽管这样她面上不显,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容将话一转:“这景当下自然是好,只是深秋一过就是寒冬,到时霜雪来临,路边花草无可避寒挡风之物就得凋零,如此娇艳的花朵,只开一季自是可怜。” 安陵容装傻依然不接她的话:“陵容不是很懂花草,想来御花园之物自有匠人贴心照料,必不会叫这些花草随意凋零。” 曹贵人眼神幽幽将话音提高:“虽有匠人,但照料的都得是名贵花木,路边的花草要想过冬,除非依附大树底下,否则只有自取灭亡,宫中生活也是如此,安妹妹还不明白吗?” 见曹贵人终于将话挑明,安陵容也直接表态:“大树强大更需要阳光雨露,曹姐姐可留心看哪棵大树下有长势喜人常开不败之花?路边花草虽然孱弱,可经历风霜后一遇春风就能再现生机。” 曹贵人讥笑一声:“只有霜雪未见春风,妹妹又当如何?” 安陵容直视她的眼睛,面色淡然道:“任他风雪凌厉,受着就行,再说四季总有轮回之日,霜雪总有化开之时。” 曹贵人见安陵容拒绝的坚定,明白拉拢安陵容失败,不再跟她多言,起身道:“那就愿妹妹得偿所愿,我出来时间太久,温宜想必饿了,就先行告退。” 安陵容也跟着起身,朝曹贵人道:“今日曹姐姐好意,陵容铭记心中,陵容也有一肺腑之言赠与姐姐。” 曹贵人愕然,安陵容要跟自己说什么? 第十四章 说话 安陵容直率开口道:“曹姐姐拳拳慈母心,妹妹想说的正是关于温宜公主的事。” 涉及女儿,曹贵人的眼神一下变冷,警惕的盯着安陵容。 安陵容看着曹贵人的神情从柔和变得凌厉,自然一笑:“曹姐姐,你看,我不过随嘴一提姐姐就如此防备,曹姐姐是怕我加害温宜公主?” 曹贵人当即冷声道:“你敢?” 安陵容面色从容笑意不减:“陵容自是不敢,陵容想说的是若有一日,有人利用曹姐姐的慈母心,处处给予好处施恩,让曹姐姐放松警惕,然后再迎头痛击,曹姐姐你说你妨得了吗?” 曹贵人此时心里以为安陵容指的是华妃,心里暗道安陵容挑拨离间的手段太过浅显,因此出言反讽道:“我当安妹妹是多聪明的人,想不到竟如此急不可耐行离间之举,安妹妹放心,姐姐我不会让那日发生的。” 安陵容知她自不会信,她要的只是提前让曹贵人多疑心一点:“曹姐姐如此自信自然是好,但是世事无绝对,就拿今日来说,曹姐姐作为主场为华妃娘娘游说陵容,可曾想过陵容会跟曹姐姐说这番话?我知曹姐姐自是不信我,但求姐姐以后真遇到时三思而行,陵容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说完悠悠离开,独留曹贵人沉凝不动。 安陵容这几日带着宝鹃出门,一则是不让皇后察觉,她已经知晓宝鹃身份,二则是更方便忍冬外出盯梢碎玉轩,宝鹃她会好好留着,皇后能用她,自己为何不能用? 安陵容远远看到忍冬前来御花园找自己,想来是碎玉轩的事情有了眉目。 她带着宝鹃朝前走,路上轻轻感慨了一句:“秋日风景是好,可过段时间就是寒冬,到时天寒地冻又去哪里欣赏这等美景?” 宝鹃讨巧笑道:“小主,这有何难,奴婢听说内务府新得了一批刺绣精美的四季桌屏,小主喜爱秋景,奴婢即刻前往内务府为小主寻一块秋日桌屏就行。” 安陵容心动却又面带难色:“还有如此巧的心思,到是得见见,到时也好自己做一块,只是既然放在内务府,会不会不方便讨要?” 宝鹃道:“那桌屏又不是什么珍稀物件,本就是要送给各小主的,奴婢前去只是取回属于小主您的罢了,想来内务府不会为难的。” 安陵容当即吩咐她前去内务府,并叮嘱如果内务府为难万不可强求,宝鹃看到忍冬已经走近,有心在安陵容跟前好好表现,当即就往内务府方向走。 忍冬上前朝安陵容微微点头,安陵容佯装继续逛园子,待寻得四周开阔地后,便开口问她:“碎玉轩之事可有眉目?” 忍冬再细细观察一遍周遭,谨慎的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布包:“小主,这是奴婢从碎玉轩桂花树下得到的药渣。” 安陵容看着的布包疑惑道:“如何得来?” 忍冬低头道:“奴婢半夜潜入碎玉轩挖出来的。” 安陵容骇然,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你与我细细说来。” 忍冬继续低着头,但语速却极快:“温太医日日为莞常在诊病,所需药材均由浣碧领取,但从不见药渣倒出,奴婢不敢贸然到太医院翻找药方,只好出此下策。” 安陵容知她有千里寻仇的本事,但难免还是担心:“此举太过冒险,一旦被人发现,你我都是大罪,以后万不可如此。” 忍冬低头告罪,旋即又道:“奴婢自是知晓小主的担忧,可宫里禁卫森严防的外面,内里总有松懈的时候,是以小主放心。” 安陵容细细一想前世发生的很多事情,确实如忍冬所说后宫禁苑守卫真的是外紧内松。 安陵容放心下来,仔细分辨布包里的药材,里面都是些辛温解表的药材,正好用来医治时气变化引发的时疫,不过,安陵容用手指挑起针尖细的卷曲叶牙,直接放进嘴里,入口微甜过后苦涩,是银杏芽。 忍冬在旁边急得低声喊:“小主,您怎么吃进嘴里?这要是有毒可怎么办?” 安陵容将银杏芽轻轻吐出:“是有毒,这点量顶多让人头晕乏力面色苍白,看起来如生重病一般,停药后开点滋养方子调养一段时间,就跟常人无异。” 忍冬:“小主,您是说有人给莞常在下毒,要不要报给皇后?” 安陵容摇头:“这药是莞常在自己开的,你将这包药渣晒干藏好” 前世,安陵容一直以为甄嬛真的是生病,现下什么都明白过来,甄嬛定是察觉到宫里危机重重,刻意开药装病避宠,不然以她那副容貌定是第一个得宠的,到时所有算计刁难都得冲她去。 安陵容轻叹一口气,甄嬛集美貌心智谋略为一身,自然可以以退为进,可她不行,她若籍籍无名,在宫里无用之人会死得更早,她只能迎难而上。 回到乐道堂,周宁海早在等待,一见安陵容皮笑肉不笑请安道:“我们娘娘差奴才前来请常在小主,到翊坤宫说话。” 来得好快!安陵容也不拖沓,直接带着忍冬就准备随周宁海前去。 “周公公,我今日做了玫瑰酥,正想让华妃娘娘品尝一二,不如我跟安妹妹一起前去?”富察贵人带着桑儿及时出现。 周宁海上下打量了一下富察贵人似笑非笑道:“我家娘娘规矩严,没有交代的事情奴才可不敢擅作主张,富察小主若真有心拜见我家娘娘,不差这一时三刻的,眼下娘娘还等着安小主说话,还请富察小主让让。” 富察还想再说,被安陵容开口阻止:“富察姐姐,华妃娘娘气度高华,妹妹学得一二也好,富察姐姐宽心,妹妹去去就来。” 翊坤宫内,欢宜香的味道醇浓芬芳,华妃半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安陵容保持着行大礼的姿势过了一刻多钟时间,华妃才缓缓睁开双眼轻慢道:“安常在起身吧。” 安陵容双腿如万蚁啃咬,她忍着难受面色如常起身垂手站在华妃榻前,听候吩咐。 华妃想到曹贵人的禀告,再一看安陵容一副低眉垂眼的做派,冷笑一声:“在本宫面前收起你那副俯首帖耳的假姿态,本宫可听说,你很是能干,既如此本宫刚好有件事交由你办。” 安陵容依然顺从道:“且听娘娘吩咐。” 第十五章 绣经 华妃仔细盯着安陵容慵懒开口: “入秋后,太后娘娘身患小恙,本宫很是忧心,只恨不能为她老人家做点什么?安常在一手苏绣技艺精湛,连宫里最出色的绣女都自愧不如,就请安常在为太后她老人家绣九幅经幢,绣好后供奉在潭柘寺中为太后娘娘祈福消灾,不知安常在意下如何?” 九幅经幢,每幅八个面,上有华盖,下饰流苏,还有特制的规格,最是费时耗神非短时间能完成。 安陵容顺从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问道:“不知华妃娘娘想要绣什么经文?” 华妃声音依旧慵懒:“既是为太后消灾祈福,就绣《药师经》,皇家做事历来讲究气度,这经幢每幅不能低于一丈,该有的莲台绣饰也不能少,若粗制滥造本宫可不依,安常在可明白?” 安陵容脸上为难之色更重,但依旧恭谨问道:“嫔妾感念太后娘娘恩德,一直无缘面谢,华妃娘娘既看得上嫔妾的些许小艺,嫔妾自当尽力为太后绣经祈福,万不敢松懈,只是不知娘娘何时查验?” 华妃娇媚一笑:“这是个精细活,安常在先绣出一幅来,本宫验过可行后,再绣其他。”竟连个准确时间也无。 安陵容终于维持不住脸色,语带不忿抬头反问:“嫔妾遵循华妃娘娘叮嘱,敢问娘娘,嫔妾是在翊坤宫内绣还是回乐道堂?” 华妃将安陵容的神色尽收眼里,她收起笑脸声音也变得冷冽:“翊坤宫内本宫每日要处理无数宫务,绣经讲究平心静气,本宫会让内务府在延禧宫内为你腾出一间空余宫室,你就在里面安心绣经就行。” 安陵容眼神里满是失望,旋即又想到什么似的低头称是。 华妃似乎看穿她的打算,朗声道:“周宁海,安常在要为太后虔诚祈福,你到敬事房去一趟,告诉他们撤了安常在的绿头牌,不能因为侍寝坏了安常在的一片诚心,另外安常在一日三餐安排素食即可。” 华妃说完,安陵容难掩怒色不可置信的望着华妃,嘴唇抖动了几下仿若有无数委屈想说。 华妃轻蔑看她一眼,骄矜道:“本宫还有事,安常在退下吧。” 安陵容无法,满心不甘的带着忍冬告退。 “娘娘,华妃让安常在为太后绣九幅一丈高的经幢。”剪秋伺候刚写完书法的皇后净手,顺道禀告了宫内之事。 “一丈高,绣的什么经文?”皇后不经意问。 “《药师经》,另外安常在很喜欢娘娘赏赐的玉如意,时时拿在手中把玩。” “难得安常在一片孝心,剪秋,你去转告安常在,本宫念她绣经辛苦,免了她每日请安。” 内务府的人很是麻利,很快在延禧宫主殿后方找到一间原用来给宫人居住的宫室,三两下将它布置成一间绣房。 “安常在,奴才们知道您要为太后绣经幢祈福,一刻不敢怠慢,紧赶慢赶给您拾掇出一间屋子,安常在看看可还满意?”黄规全笑眯眯的问。 富察贵人望着四处漏风的屋子,刚想发作,被安陵容轻轻制止,安陵容仔细检查内务府送来的丝线、针具、布料、绣架后朝黄规全客气道:“黄公公做事很是周全,若是再添加几个可以上锁的樟木箱子就更完善。” 黄规全:“安小主要箱子有何用?” 安陵容淡笑:“华妃娘娘对太后一片孝心才安排嫔妾绣经,可此地物件散碎,万一有蛇虫鼠蚁咬坏经幢,岂不是对太后大不敬。” 黄规全小眼睛一眯,暗道安陵容厉害,若不按她说的办,真有差池今日所有人都是人证,到时一个对太后大不敬的罪责扣下,内务府难逃其咎,他只好道:“谢安小主提醒,奴才马上叫人送来,那樟木箱子奴才保证四角俱全,钥匙就交由小主亲自保管。” 安陵容再次笑着道谢。 “娘娘,您让安常在回延禧宫绣经?”曹贵人不解,华妃为何不按她们事前商量好的将安陵容扣在翊坤宫内,到时绣得怎样?绣到几时?还不是全凭华妃说了算。 “哼!安氏那个贱人,贯会装柔弱扮可怜,皇上随时会来本宫宫里,到时让他看见安氏楚楚可怜的样子,还不是又得心疼,本宫可不会做为安氏做嫁衣的事。”华妃明媚的脸上满是妒色。 曹贵人还再劝:“娘娘,翊坤宫空置宫室众多,随便找一间安置安常在就行……” 华妃瞪了曹贵人一眼:“她一个大活人,本宫还能堵住她的嘴,打断她的腿不成?只要有心,她总会找机会在翊坤宫见到皇上,别忘了福子。” 曹琴默一时有点恍惚,华妃有着美艳无双的样貌,父兄都是战功赫赫之人,还拥有皇帝的盛宠,可曹默琴却想到“水满则溢”,她生生打了个寒颤,连忙转移话题,重新奉承起华妃来。 内务府的人走后,富察贵人再次看着简陋的绣房:“马上就到十月,你是不知道北京的冬天有多冷?这屋子连个地下火道都没有,又四处漏风,这不是糟践人嘛!” “富察姐姐,小心隔墙有耳,华妃让我做的可是为太后祈福之事,可不敢有半点不敬,就算到了冬天,还有富察姐姐照料陵容,总会挺过来的。”宫里的夜有多冷有多长,安陵容自是清楚,冬季围着微弱炭火双手冻得发僵还得刺绣的苦楚,她跟她母亲也都经历过,熬一熬就过去了。 忍冬见状,悄悄溜了出去,夜里从废旧的宫殿中带回一包长短不一的窗棱,将破旧的地方钉上又糊了一层明纸,屋子漏风问题总算解决。 至此,安陵容每日辰时起亥时休,安心绣经,热闹一时的乐道堂开始沉寂。 十天内,皇上宠幸了沈眉庄和富察贵人,其中沈眉庄尤得皇帝看重,让她跟着皇后开始学习宫务处理。 这日,忍冬从外面回来,告诉安陵容华妃为了一盆绿菊在翊坤宫发了好大的火。 安陵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晚饭后,安陵容用外出明目散心的借口,带着忍冬出了延禧宫。 第十六章 端妃 西六宫,延庆殿。 已近黄昏,整座宫殿内只有主殿有灯光,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安陵容两人走在院内,时不时踩到风吹过来堆积起的落叶,发出“咔擦,咔嚓”的声音,除此以外整个宫殿一片寂静。 “小主,这里怎么不见宫人?”忍冬忍不住低声问。 “忍冬,你到主殿去通传一声,就说延禧宫常在安氏求见端妃娘娘。”安陵容的声音不大不小,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忍冬踩着落叶来得主殿门口,正想开口,门从里面打开了。 吉祥举着一支蜡烛,将两人迎接屋内。 外间会客间布置简陋至极,进到寝殿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外,再无其他家具,端妃正靠在床头低低咳嗽。 安陵容上前给端妃行了个大礼:“嫔妾延禧宫常在安陵容,给端妃娘娘请安,愿娘娘万福金安。” 端妃有气无力道:“安常在请起,我这地方偏僻,难为你找来。” 安陵容听懂端妃的试探,开口道:“嫔妾久坐绣经难免困顿,一时闲走娘娘宫殿外,想着进来讨口水喝,还请娘娘别嫌嫔妾打扰。” 端妃脸上带上一丝极浅的笑容:“为太后绣经祈福你孝心可嘉,吉祥,给安常在上杯茶。” 安陵容面上一松朝吉祥道:“我喝惯了开水,劳烦吉祥姑娘。” 端妃听到这话眼里带上探究,但她没问而是说了其他:“宫中添了新人,太后,皇上,皇后近来身体可好?” 安陵容低垂眼睑:“嫔妾入宫后尚未有福气到太后娘娘处请安,皇上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免了嫔妾每日请安,想来应是一切都好。” 端妃听出安陵容的暗示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一点:“本宫这里冷清,平时有人说话也是好的。” 安陵容眼神一亮:“嫔妾出来时间太久,得回去了,等嫔妾下次再闲逛时,再到娘娘宫中请安。” 端妃含笑让吉祥送两人出去。 “娘娘,安小主所来为何?”吉祥虽然聪慧,但安陵容跟端妃说话云山雾罩的,一时无从判断安陵容真正的意图。 “看我跟她一样在宫里都孤苦无依,想着说话罢了。”端妃轻声道。 “安小主是想依附娘娘?”吉祥追问了一句。 “谈不上依附。且看她能拿出什么?”端妃说话间又连连咳嗽起来,吉祥赶忙扶她躺下。 长街上,忍冬看着四周无人,也在低声问安陵容:“小主,为何端妃娘娘的宫殿只有一人伺候?” 安陵容反问她:“忍冬,若你有强大仇敌,但你又困于一方不能报仇,你手下的人你会怎么安排?” 忍冬:“放出去混入其他人中,一可迷惑敌人,二来可收集情报。” 安陵容小声说:“端妃亦是如此做。” 前世,众人都说华妃当年小产是因为喝了端妃递来的安胎药,后来华妃灌给端妃一碗浓浓的红花毁了她的身体,让她终身缠绵病榻。 可今生回过一想,其中疑点重重,若真是端妃害得华妃流产,皇上登基时端妃家道已经中落,不可能再凭家世恩宠封妃,唯一的可能是因功封妃,这功就是当年华妃小产之事。 端妃这样的棋子高位之人用一次就行,所以后来华妃才有了欢宜香。 华妃对端妃的打压摧残,后宫有着至高无上权势的人,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不过他们不会出手相帮,毕竟得给华妃一个交代,得对年家瞒好真正的真相,得维持至高无上的皇权尊严。 为什么端妃能够越级晋升皇贵妃?多年来华妃一直压迫残害端妃,加上端妃终生无法生育,皇帝觉得愧对她,抚养温宜公主是补偿,升皇贵妃也是补偿。 皇帝的怜悯跟愧疚能够让任何女人在后宫站稳脚跟甚至活得更好。 端妃是最好的猎人,她不着痕迹的利用了皇帝的愧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今生,若是有更好的给她,想必端妃会将这份愧疚用得更得心应手。 又过了十天,安陵容终于绣好了第一幅经幢,叫上两个小太监抬着箱子前往翊坤宫。 曹琴默正在劝导华妃:“娘娘,皇后抬举沈眉庄想要跟您分庭抗礼,您实在无需过度忧心,一则沈眉庄根基不稳,这宫里当差的她能调动几人?二来沈眉庄为人清高傲气,处理宫务最讲究人情世故,按沈眉庄的性子,她可做不到面面俱到,自会有她出错的时候。” 华妃还是怒目圆睁:“本宫如果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让人觉得本宫好欺负?” 曹琴默耐心道:“娘娘,对手最得意的时也是最放松时,到时再出手可将沈氏彻底打下。” 华妃细细思索后灿然一笑:“就依你的办法,不过本宫得先做点什么,让沈氏放松警惕。” 两人说话间,周宁海进来通报安陵容来了。 曹默琴见华妃心情尚可,再次劝她:“娘娘,嫔妾还是觉得将安常在放在翊坤宫刺绣最为稳妥。” 华妃朝她挥挥手:“本宫绝不会让任何人在翊坤宫内勾走皇上,眼下要盯紧的是沈眉庄,且传她进来。” 华妃站在箱子旁居高临下朝箱子内一瞥,又用手摸了摸绣好的经幢,经文细密,莲花栩栩如生,华盖制作精良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二十天,本宫以为安常在能将这经幢绣得多考究,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安陵容听出华妃挑刺之意,连忙弯腰行礼告罪:“嫔妾愚钝,每日紧赶慢赶,可经幢制作不易,故而时间上无法再快。”绝口不提绣得不好的话。 华妃漫不经意道:“辛苦?能为太后她老人家绣经是你的福气,除夕夜前本宫要见到九幅绣好的经幢,少一幅本宫就按大不敬治你的罪!” 安陵容吓得连忙跪下:“娘娘,还有两个多月就到除夕,嫔妾实在无能为力啊!还请娘娘明察。” 华妃朝她瞥了一眼:“时间很是宽裕,安常在就不用浪费口舌了。” 安陵容还想再为自见多争取点时间,华妃直接让周宁海半扶着安陵容将她赶出了翊坤宫,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安陵容会心一笑。 华妃给她的时间绰绰有余,除夕前她想做的事想来没什么问题。 第十七章 药方 是夜,碎玉轩内,浣碧一脸急色跑进内室,甄嬛坐在梳妆台前轻轻瞄了她一眼,浣碧立马佯装镇定为甄嬛铺床。 崔槿汐见状,识趣的说要去查看值夜之事连忙告退。 “说吧,这么火急火燎的可是闯了什么祸?”甄嬛笑着问浣碧。 “小主,奴婢埋在桂花树下的药渣被人挖走了。” “怎会这样?可知道是什么人挖的吗?”甄嬛知道一旦这药渣被有心人获得,她欺君避宠之事就会暴露,到时恐会连累家里。 “奴婢每次都是分不同的地方埋药渣,桂花树下只埋过一次,奴婢今日准备再倒点药渣进去,趁人不注意挖开一看,里面的药渣被人挖走了,小主这可如何是好?”浣碧急得直扯绣帕。 甄嬛心下一沉转而冷静下来:“你连夜去请温太医。” 浣碧慌不迭的连忙外出。 第二日午后,安陵容端坐在屋内刺绣,宝鹃在一旁伺候帮忙理线,忍冬从内务府领了月例银子回来,像平时一样讲一讲各宫的新鲜事。 “小主,奴婢听说碎玉轩连夜找了太医,今早碎玉轩的人禀了皇后,说莞常在时疫虽已大好,但体内湿热郁结,皮肤失养全身长了疹子,需要重开药方调理医治。” 安陵容手里一顿继而接着下针,甄嬛好快的反应,为了掩盖开药避宠一事竟不惜先自毁皮肤,如果此时有人用药渣一事做文章,甄嬛大可反咬是调理时疫的药里被人下了毒,才导致她缠绵病榻甚至毁肤,瞬间可以扭转局势,不过她让忍冬留下药渣时,并没想到要用它来做什么,只是习惯性的喜欢留一手,以备不时之需。 “天气变化反复,莞常在不适应也是有的,忍冬你看看库里可还有清淤的药材,给碎玉轩送点。”安陵容说话间眼神都没抬,依旧在潜心刺绣,可忍冬却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包药渣不用再留了。 等忍冬走后,安陵容用手轻抚着刺绣好的《药师经》经文,有温太医在,甄嬛又怎会真的患病?不过是些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剪秋,这莞常在真是不当用啊!自入宫三灾两病的从未断过。”皇后清淡说道。 “娘娘,想来还是莞常在福薄,倒是沈贵人颇为稳重。”剪秋应和。 皇后若有所思:“夏常在,还有几天解禁?” 剪秋微笑:“还有三天。” “到时,找人好好教教夏常在规矩。” 这天傍晚,苏培盛过来传旨,晚上皇上会到富察贵人处歇息,延禧宫内一片热闹准备迎驾,安陵容带着忍冬再次悄悄出门。 延庆殿内,端妃笑着看向安陵容:“本宫想着你总该来了。” 安陵容了然于心,端妃面上不问世事,可宫内大小事情她知道的门清,想着富察贵人侍寝,自己总归得空,当下开口:“娘娘心明眼亮,自是什么都知道。” 端妃无奈道:“弱势之人,只求一活,都是些不得已的保命手段。”这是承认各宫都有自己的眼线了。 安陵容昭然一笑:“身弱可示软,可若一直耗损太过补充不足,又何谈以后?” 端妃想不到安陵容眼光如此之毒,看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郑重:“本宫何曾不想身强力壮,可本宫被人残害,太医院众人均不敢得罪于她,给本宫开的药不过是一些太平药方,吊着命罢了,本宫也不过是顺势而为,为的只是活命罢了。” 安陵容上前一步屈膝道:“娘娘坦诚,陵容也不该隐瞒,嫔妾略通医理,娘娘若信嫔妾,嫔妾有一方子可调理娘娘身体,且从形上看与现下无疑。” 端妃久久端详着安陵容,她的话诱惑力太强,既能让她摆脱沉疴疾病,又能掩盖身体生机,让她继续以柔弱示人,端妃想不通安陵容所做为何? 安陵容似是知道端妃所想慎重开口“娘娘,嫔妾今日所做,并非不求回报,娘娘是潜邸旧人,想来总得皇上敬重,陵容自入宫来,一直小心生怕一个不慎,为自己更甚者是家族招来祸端,然周围竟无陵容信赖之人,才求到娘娘这来,只求来日陵容无力自保时,请娘娘在皇上面前为陵容周旋一二。” 端妃看似温和的双眼带上一层审判:“你何以见得本宫得皇上敬重?” 安陵容毫不畏惧说道:“若真如传闻般,想必世上早无娘娘。” 端妃惊惧安陵容的大胆敏锐,这等大不敬之话也敢讲,同时暗叹她洞察人心之准,沉吟良久终是说道:“本宫如何相信你的药方?” 安陵容见她松口,面带自信道:“嫔妾会分三个时段为娘娘调理,第一个时段为时一个月,月余后娘娘自见分晓。” 端妃沉吟良久,最终想拥有健康身体的渴求战胜了对安陵容的防备,同意一试,她不怕安陵容耍心机提要求,只要有所求,只要是利益交换她总能给到。 天色已不早,隐约可见星光,安陵容仔细为端妃把脉后,带着忍冬匆匆往延禧宫赶。 “小主,您真能治好端妃娘娘,且还能让人看不出来?”忍冬对安陵容越来越敬仰,觉得她无所不知无所不会。 安陵容对上忍冬的眼神有点心虚,端妃虽说被灌了一碗极寒的红花,但当时只要开些温补养气血的方子,配上饮食得当,修养过半载左右自会无碍,偏偏坏就坏在当年在王府是华妃管家,入宫后华妃又协理六宫,自然就缺衣少药,加上端妃有意示弱,她的病才会越来越严重。 安陵容前段时间得宠,内务府送来了很多温补的药材,她一一验过并未不妥,给端妃用刚刚好,到时候再配上药膳更是事半功倍,实在当不得忍冬如此敬仰,因此她快速说道:“我在家跟人学过,不是什么难事。” “小主,快看是皇上的车驾。”忍冬眼尖远远看见明黄的仪仗。 皇上不是宿在富察贵人处了吗?怎么会在西六宫出现? 安陵容避无可避,只好上前见驾。 第十八章 问话 皇帝车驾位于东西六宫交汇的长街处,往前是翊坤宫及御花园,皇上端坐轿辇上,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眼神却很锋利: “朕听闻,你在为太后绣经幢祈福,怎会四处散逛?” 延庆殿紧挨雨花阁,雨花阁中有几株木芙蓉靠墙生长,花开极盛,从延庆殿出来时,端妃硬要吉祥给安陵容摘了几枝,现在看来端妃是未雨绸缪,定是料到万一安陵容漏夜行走遇到什么人时好有个应对的借口。 安陵容站在长街交汇处低头行礼:“皇上万福金安,臣妾想采点木芙蓉叶,做清凉膏用。”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一开口如暗夜幽兰,让人不自然沉醉。 皇上扫了一眼忍冬抱着的大把木芙蓉花枝将眼中锋芒敛去温声问:“清凉膏作何所用?” 安陵容依然着头柔声开口:“将木芙蓉叶捣碎,覆在太阳穴可舒缓双目胀痛。” 皇上面色淡淡开口:“容儿,朕从未知晓你竟懂药理?”他的话语中不辨喜怒,安陵容却不敢轻心,药可救人可害人,帝王身边可不能出现心怀叵测之辈,她态度恭敬语调却明朗:“启禀皇上,臣妾幼时体弱经常寻医问药,后来跟一游方郎中学了点皮毛,便于照料自己,只是街头游医行医时缺少药材,行的都是偏方,臣妾这点杂学可不敢在皇上面前献丑,免得皇上笑话臣妾。” 皇上被她的小女儿状态逗笑,但依旧追问:“那跟朕说说,都学了什么?” 安陵容终于抬起头,她娇俏回道:“臣妾爱美,跟老游医学得用四时花卉做花露滋养肌肤,臣妾的娘亲终年刺绣,臣妾还学了舒筋推拿之术,除此以往就是些头疼脑热的便宜偏方,清凉膏就是其一。” 皇上不再追问转而关心道:“朕知你绣经辛苦,眼睛不舒服记得找太医,别再用偏方杂药,更深露重,朕让人送你回去,小夏子!” 安陵容一听皇上要自己走,眼神巴巴的望着他,似在不舍相处时间太短,她的目光太过浓烈,皇上被她看得心软,破天荒解释道:“华妃连连心悸梦魇,朕得去看看,你得空可到养心殿伴驾。” 安陵容做依依不舍状拜别皇上,由小夏子护送着回延禧宫。 “苏培盛,御花园中木芙蓉开在何处?”皇上坐在轿辇上沉声问。 “回皇上,千秋阁一带是有几株木芙蓉花,眼下开得正是热闹时。”苏培盛小心答道。 “今晚这事,就不要对外说起,免得世兰又使小性子。”皇上随口吩咐,苏培盛连连称是。 小夏子一路很是恭敬,在路上还贴心跟安陵容聊起了天:“安小主,今个皇上才说要歇在延禧宫时,翊坤宫差人来了三次,直说华妃娘娘不舒服,万岁爷这才不得不去。” 安陵容知道这话其实是让自己回去安抚富察贵人用的,她诚心向小夏子道谢:“多谢小夏公公提点,不然陵容冒然回去不好向富察姐姐交代。” 从第一次侍寝开始,安陵容每次见到小夏子都称他为“公公”,这让小夏子倍觉尊重,不像其他妃嫔“小夏子,小夏子”的轻慢喊叫,做太监的求财是其一,可求尊严才最重要,有了尊严就活得像个人,因此小夏子特别喜欢跟安陵容相处。 进到延禧宫安陵容直奔主殿看望富察贵人。 富察贵人满脸悲愤的坐在外间,桑儿小心在旁边说笑,可富察贵人丝毫没有听进去,依然独自伤心,见到安陵容进来,她忍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滑落:“安妹妹,明日这宫里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呢?” 安陵容当然清楚这种被临阵换人的羞辱对人的打击有多深,她经历过完璧归赵途中与得意高歌的余莺儿擦车而过的羞辱,经历过满心欢喜等侍寝皇上却召了甄嬛伴君的难堪,以前她将这些视为耻辱,经历生死后她看得很淡,皇帝多情也无情,后宫荣宠最是无常,皇帝来时她扮演好郎情妾意,皇帝不在时她取悦自己就行,犯不着为了虚无缥缈的情意毁了本心。 “富察姐姐,宫里的日子从来如此,你若自伤就不缺笑话之人,可你若自得反而会让她们畏惧,今日之事错不在姐姐,端看皇上的心在哪里?皇上跟华妃多年情谊,自是事事迁就她,可韶华易逝,姐姐正值芳龄何愁不有机会。” 富察贵人闻言将泪水擦了擦:“只是一想到明日请安时众人的脸嘴,我这心里还是不舒坦。” 安陵容拉起她的手安慰道:“这才是华妃的主要目的,富察姐姐明日若窘迫,她自然乐得看笑话,可姐姐明日若是自如,她也就觉得无趣,旁人也不会看轻了你。” 富察贵人终于破涕为笑,她将安陵容的手紧紧攥住真诚说道:“以后万一圣驾还要歇在延禧宫,安妹妹你不用避出去,你我姐妹二人,无需如此避嫌生分。” 安陵容想不到富察贵人会这样误会自己的外出,有心想说出外出真相,又怕害得她担心,只能顺着富察的话应承下来。 夏冬春解除禁足后,每日请安后都被皇后留在景仁宫教授规矩。 安陵容每隔三天偷偷外出一次,开始为端妃开方治病,期间她还给皇上绣了个香囊,让忍冬送到养心殿,里面放了点静心安神的花草,皇帝很是喜欢,让小夏子端了一堆赏赐给安陵容。 立冬后,皇上终于翻了夏冬春的牌子。 延禧宫东配殿,夏冬春一脸喜色,不停的指挥着宫人进进出出为侍寝做准备,她的侍女丹霜正将一盆皇后赐的玉台金盏抬进夏冬春寝殿。 “小主,这是花房培育的水仙名品,玉台金盏,皇后娘娘特意赐给你,恭贺小主今晚大喜。” “皇后娘娘自是对我极好,拿近点,这花香气不错,我多闻闻,也叫身上沾沾味。”夏冬春喜不自胜。 凤鸾春恩车一路叮咚作响将夏冬春拉到养心殿。 一个时辰后,一顶小轿静悄悄的将夏冬春抬了回来。 第十九章 操控 延禧宫东配殿内噤若寒蝉,满屋的宫人没人敢上前劝说夏冬春。 夏冬春满脸愤恨不甘嘴里喃喃道:“让你不争气,让你抖,让你抖......”手上不停用针扎着自己胳膊,露出的一截胳膊上已经渗出血迹,都这样了,夏冬春好像感觉不到疼,还在一下下针刺自己,似是要将满腔羞愧发泄出来。 富察贵人跟安陵容一进门就看到夏冬春这副模样,她看了两旁的婢女一眼,脸一冷厉声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扶住你家小主。” 丹霜连忙应声,上前一把拉住夏冬春的双手,夏冬春抬眼看着两人苦笑道:“你们都来看我笑话,对吗?” 富察贵人对她的遭遇颇为同情,但一想到她素日为人颇是莽撞蛮横,又将那点同情收起,冷声道:“妃嫔入宫,一身一物皆是皇家所有,你这样不自重,若皇上知晓,定以为你心怀怨愤,到时责罚下来,延禧宫谁都讨不了好,我来只是劝你安分点,若你不听劝,我只好禀明皇后再好好教教你规矩。” 夏冬春听到规矩二字,生生打了个寒颤,在景仁宫的那几天,对她来说是噩梦,她可不想再回去学规矩,立马将手里的针扔下哭求道:“贵人姐姐,我再不闹了,还请贵人姐姐原谅我不懂事,妹妹只是怕过了今晚,皇上再也记不得我,那我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得宠。” 她服软的模样跟以前的张扬判若两人,富察贵人终是心软:“你也不必垂头丧气,你还年轻总还有机会。” 夏冬春听到这话黯淡无光的眼神一下亮起来,像抓到希望一样一直说:“贵人姐姐,我真的还有机会吗?对,我还年轻,皇上定不会忘了我,还有机会。” 她自顾说完,转眼看到安陵容,脸上瞬间带着不耐道:“多谢安常在前来探望,我现在好得很,你可以走了。” 安陵容对夏冬春的话置若罔闻,她一进门就敏锐的听到夏冬春说“抖”,一下子回想到当年第一次侍寝时的情景,她当时满心喜悦与期盼,可香汤泡浴后身体却控制不住的颤栗,当时芳若说她是太过紧张导致的,后来躺在龙床上更是哆嗦得不能自已,皇帝靠近时,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叫出“皇上”两字,当皇上说不喜欢勉强时,她想张口倾诉,想让皇上知道自己的欢喜,可颤栗的实在厉害,生生错过机会,就这样被抬了出来,过后她一直自责,原以为是自己出身卑微过度紧张导致皇上不喜的。 可夏冬春,虽是包衣出身可家中富贵,她为人又颇为骄矜,侍寝时怎么可能会紧张到瑟瑟发抖? 安陵容抬眼四望,眼神突然紧紧盯着夏冬春寝殿中在灯光下摇曳开放的水仙花。 一花双色,外瓣洁白如玉,花芯色如鹅黄,是花房精心培育的水仙名品--玉台金盏。 安陵容疾步上前,用力嗅了嗅花香。 富察贵人看出安陵容的反常,紧跟在她身后,看到她的动作,脸色微怔,难道这花有问题? 夏冬春生怕安陵毁了她的花,急得直叫:“安常在,那是皇后赐给我的花,你要是敢毁了它,皇后娘娘定不饶你。” 水仙花近闻浓烈,远嗅却清冽,花香没有问题,只是有人将水仙球茎里的汁液剖开,细细涂抹在花叶中,放在室内闻得久了会有头晕目眩感,可若是再碰到其他醇浓花香,两者结合就能让人神经受损,身体会控制不住颤栗。 前世,她侍寝前的香汤里加了玫瑰花露,今生想必夏冬春的香汤里也有这东西。 安陵容心头巨震,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扯出一抹惨笑:“夏常在,陵容只是从未见过这花,一时着迷就想多闻闻花香,陵容失礼了,还请夏常在勿怪。” 夏冬春向来看不起安陵容,此时却被她惊悚的笑容吓了一跳,她咽咽口水不自然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安常在要喜欢,只管抬到自己屋里就行。” 安陵容看着富察贵人探究的眼神,努力稳住心神客套道:“多谢夏常在,陵容不便夺人所爱,只是这花香得太过浓烈,放寝殿恐晚间睡得不安。” 夏冬春见安陵容竟敢拒绝她送的花,心里顿时不虞:“我自是知晓,不劳安常在提醒,大晚上的我也累了就不留安常在说话了。” 富察贵人听闻此言脸色微怒,这夏冬春真是不值得同情,她拉起安陵容就往外走。 “贵人姐姐,我没说你。”夏冬春在后面喊了一句。 富察贵人只当没听到,安陵容手冷得扎人,她想到那盆水仙花,直觉不对,径直将安陵拉回了自己寝殿。 回到寝殿后,富察贵人将宫人遣退,亲手给安陵容倒了一杯热水,就静静看着安陵容发呆。 热水在手,安陵容回过心绪,原来皇后那么早就开始布局,操控人心如此精准,先给希望再打破,等人低到尘埃时再伸出援手,期间怂恿犯错捏住把柄,至此终身听命于她。 甚至皇后的手还可以伸到宫外,前世自己的父亲押送军粮,十之八九也是皇后手笔。 安陵容喝了几口热水,慢慢将情绪平复,现在可不是她沉浸难过时,她既看穿皇后的布局,就得准备得更充分,同时行事也得更低调才好,羽翼未丰前万不可正面对上。 富察贵人见安陵容神色终于正常,问出心中疑惑:“安妹妹,可是那盆水仙花有不妥之处?” “那花有毒,所以夏常在才会在侍寝时发抖。”安陵容直接说出,吓得富察贵人脸色一变,然后拉起安陵容就想到景仁宫去禀告皇后。 “富察姐姐,你就如此相信皇后吗?”安陵容面色凝重直盯着富察贵人问。 富察贵人几番思量安陵容的话,不可置信:“你是说皇后下的毒吗?” 安陵容轻轻摇头:“富察姐姐,万事不要轻易断定,想让夏姐姐出丑的人太多,我们没有证据找到下毒之人,夏常在只能吃这个亏。” 富察贵人跌坐椅子上叹气道:“真是防不胜防,以后你我都得当心,万不可意气用事着了别人的道。” 皇后的真面目,现在不宜让富察贵人知道,她心思太浅,万一被看出,害的就是她,只能循序渐进让她慢慢提防。 延禧宫的日子过得更加低调了,两天后萧姨娘的第一封家书到了。 第二十章 家书 萧姨娘的信厚厚一叠,家长里短事无巨细什么都写在上面,内务府的人从未见过如此琐碎的家信,细细翻查一番后发现并无异常,遂将书信呈到乐道堂。 安陵容抑制不住心情,拿起书信仔细阅读。 片刻后“啪!”安陵容将书信重重拍在桌子上,胸腔起伏不定,闭上双眼长长呼出一口气才将满腔怒火生生压下。 “看小主高兴的,快跟奴婢说说萧夫人都有什么喜讯传来?”忍冬自是看到安陵容脸上的怒容,但看到宝鹃在外间竖起耳朵不得不提醒安陵容。 “家里的姨娘有喜了。”安陵容此时内心汹涌,但面上还是淡淡的,继而吩咐:“忍冬找块柔软的布料来,我得给父亲未出世的孩子做件衣服。” 忍冬翻箱倒柜找出布料,安陵容神色如常带着她裁剪衣服,宝鹃凑上前帮忙理线,三人有说有笑忙了一下午,衣服做好后,安陵容当着两个丫鬟的面给家里回了封信,随后让宝鹃带着衣服和信跑一趟内务府,将东西妥善寄出去。 宝鹃走后,安陵容眼神一片森然冰冷,忍冬无声的站在她旁边陪伴。 延禧宫的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夏冬春外出时,听了太多的闲言闲语,连宫女太监都敢议论她,不得不窝在延禧宫内,整日跟安陵容找茬吵架,又每每被安陵容软绵绵的堵回去,气得她终日窝火。 期间富察贵人又侍寝了一次,华妃便连续七天让她到翊坤宫学伺候皇上的规矩,富察贵人不敢有任何怨言,毕恭毕敬的学了个透。 内务府端看华妃行事,借机克扣了延禧宫过冬的份例,富察贵人好歹有宠,他们只敢稍减一二,可夏冬春跟安陵容屋里分到的都是无法烧透的黑烟炭。 白天还好,富察贵人会带着火炉到绣房陪安陵容刺绣,夏冬春也会跟着过来,靠在火炉边不断找话奉承富察贵人,可到了夜晚,紫禁城冰寒入骨,夏冬春终于忍不住找内务府买了点高价银炭。 忍冬看着安陵容冻得手脚僵冷,还在拼命刺绣,心疼的直掉眼泪,想拿银子买点好炭取暖,被安陵容拒绝了:“我家世卑微,骤然拿出太多银两会被无端猜测,到时又平生事端,再说宫里跟白顶红的,有多少银子都喂不熟那帮人,这些经幢只剩华盖没做了,过几天就好,倒是端妃娘娘哪里,你送些银子过去,让吉祥买点炭,这个冬天万不可让端妃娘娘染上风寒,否则就全功尽弃了。” 自从安陵容告知富察贵人玉台金盏被人下毒的事情后,富察贵人对安陵容的态度更亲昵了,以前对安陵容和善只为交好,现在她心里开始信赖安陵容,见她的乐道堂冷得跟个冰窟一样,硬是将安陵容拉进自己寝殿,与她同塌而眠。 紫禁城的冬天再冷,也终于有人温暖她了,安陵容躺在床上无声的掉了滴泪。 可她终归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萧姨娘来信说,在她们动身上京城后,安比槐就将一青楼女子接进家中做妾,那女子仗着有宠爱,跑到后院欺辱林秀立威,更是日日用言语恐吓她,说安陵容路上遇到各种意外,可怜林秀早就半瞎的双眼,因担忧安陵容生生哭成了全瞎,直到传旨太监将安陵容封答应的旨意传到松阳时,那女人才有所收敛,等萧姨娘带着人回家后,林秀已经病得奄奄一息,而安比槐终日沉溺在酒色中,一眼都没去看过林秀...... 信还没看完,安陵容的心就如坠冰窖,她以为自己重生后只要布置得当林秀半瞎的眼睛就还有恢复的可能,她也得到了杏林高手留下的手书,也让萧姨娘带回去了药方跟银子,可她娘还是逃不过瞎眼的命运,她爹也一如既往地凉薄恶毒。 安陵容越想越愤恨,安比槐对她娘敲骨吸髓,等她娘没有利用价值时就弃之如敝屣,后半生又用孝道压迫了她一辈子,重来一世,她不想背着这个毒瘤前行,原本是想让安比槐久病缠身一生终老县丞就行,可林秀的遭遇终是让她心里起了杀意,这个两辈子从未给过林秀半分爱重的男人,不配在活在世上。 安陵容在信里给了萧姨娘一份药方,可让安比槐先是风寒缠绵,慢慢腰酸无力,最后如纵欲过度一般死去,至于那青楼女子,既得安比槐爱重,就跟着一起去就行。 富察贵人睡得香甜,安陵容却泪如雨下,安比槐自私薄幸,她狠毒无情,真真是一样的卑劣。 除夕将近,安陵容又去了翊坤宫,临近年节华妃有千头万绪的事务要处理,硬是让她坐了三个时辰的冷板凳,才慢慢悠悠让太监们将箱子抬进来,开始查验所有经幢: “安常在,本宫记得你说过需要二十天一幅,怎的现在就绣好了?是你存心欺瞒本宫还是以次充好?” 华妃问得刁钻,如果按照她的设定回答安陵容少不得又得挨责罚,一旁的丽嫔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曹贵人则看不出情绪,只是安静坐着。 安陵容这次没有低头,她抬头仰视华妃,一双眼睛通红发胀里面布满了细密的血丝,然后将手掌微微抬起,原来十指纤纤的手,现在肿得如同雪地里的萝卜,竟是长了冻疮。 华妃见她这样原以为她要诉苦,不料安陵容声音平和:“华妃娘娘容秉,娘娘忧心太后身体,想在年前为太后娘娘挂经幢祈福消灾,嫔妾万不敢耽误娘娘一片孝心,自当尽心竭力夜以继日完成娘娘所托。” 安陵容的柔顺让华妃每每对上她都有一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人不爽快却又无从使力,她恨恨道:“油尖嘴滑的东西,本是刁滑之人偏装一副温顺模样,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本宫,看见你本宫就来气,今日且饶了你,颂芝,将安常在送出去。” 安陵容恭敬行礼准备告退,突然华妃扬声道:“慢着!” 安陵容心里一惊,难道被华妃看出来了? 第二十一章 推拿 华妃懒懒的声音从安陵容头上传来:“本宫一向赏罚分明,你辛苦一遭,本宫得赏你,周宁海,本宫有一件白獭兔斗篷,便赏给安常在了。” 宫里所用都有规制的,妃位以上可用紫貂皮,水貂皮,狐皮,其他嫔妃可用银鼠皮,灰鼠皮,猞猁皮等,而兔皮因容易得到,在宫里属于最廉价的皮子,颂芝穿的都比这体面。 若是前世,安陵容肯定自伤华妃轻看了自己,但现在她看着雪白锦缎风毛厚实的斗篷大方朝华妃告谢:“谢华妃娘娘,嫔妾正愁没有可更换的斗篷,娘娘雪中送炭,嫔妾感激不尽。” 华妃看她一幅欢天喜地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顿觉无趣,摆摆手让安陵容快走。 回到乐道堂,宝鹃不知道跑哪里了,安陵容让忍冬泡了盏浓茶,等茶凉透后,她用茶水清洗了眼睛,片刻后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盈盈闪光,再也看不见半点红肿血丝。 “小主,奴婢不明白,您为何非要长冻疮?多遭罪啊!”忍冬看着她长满紫红冻疮的手,心疼得很。 “既然要示弱,冻疮也作假的话,万一被人看出端倪,就别想过安生年了。”安陵容轻摸下手指关节,又痛又痒,再忍忍,等开春后就热闹了,到时自己的日子会轻松点。 “可冻疮每年都得复发,奴婢心疼小主。”忍冬还是难在。 “倚梅园正是梅花盛开时,我们去摘点腊梅花,将它泡在酒里,每日揉搓长疮处,明年定不会再发。”安陵容想到医书里的偏方,想亲自试一试。 寿康宫内,太后的手滑过满绣经文的经幢,眼里带着淡淡笑意跟竹息闲聊:“华妃有心了,绣经的孩子也安静懂事,就让华妃将经幢送到潭柘寺好好供奉,总不能让她一片心落空。” 交了经幢就得请安,景仁宫内皇后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与众嫔妃寒暄:“眼下天寒地冻,各位姐妹过来时沾了寒气,喝杯热茶暖一暖。” 众人自是夸赞皇后体恤,不管喝不喝都会抬起茶杯以示谢意,安陵容也自然抬起杯子。 “呦,安常在你这手怎么长冻疮了?这是皇宫,可不是穷苦人家,哎呦,真是的。”齐妃眼尖第一个发现安陵容红肿的手,立马一惊三叹。 众人的目光先是落在安陵容手上,然后又看看臭脸的华妃,都是一副了然等着看戏的表情。 华妃老神在在歪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自己的护甲,一言不发。 果然皇后顺着齐妃的话开口关心:“安常在你太不爱惜自己了,这可是个遭罪的事,每年都得反复,你该早点来告诉本宫也好少受点罪。” 安陵容心里厌烦皇后但遇到点什么事都想敲打一下华妃的作态,打蛇不能打七寸,不痛不痒的言语机锋有什么意思呢?因此她装作听不懂皇后的意有所指开口回道:“嫔妾感谢皇后娘娘怜爱,只是嫔妾这冻疮是自小就长的,每年冬季时都会复发,嫔妾也很是头疼,就是找不到根治的办法。” 皇后神色微怔马上又挂起慈爱的笑容:“本宫这里有润肌膏,治冻疮最是有效,你涂上就不用受这份苦楚了。” 安陵容惊喜道:“谢皇后娘娘赏赐,今日得遇娘娘赐药,真是嫔妾的福气。” 全程冷脸的华妃,听到安陵容的应答,“扑哧”一声笑出声,站起娇笑着开口:“皇后娘娘,这安常在就是个棒槌,您这是媚眼抛给瞎子了。” 以华妃为首的丽嫔,曹贵人也顺着华妃的话低低笑出声。 华妃顺势将腰轻轻一弯:“皇后娘娘,妹妹今日热闹也看过了,妹妹还有事就先告退了。”说完腰枝款款率先离开。 经华妃一闹皇后也兴致缺缺,只好让众人散了。 晚上,皇上翻了安陵容的牌子。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安陵容慵懒的靠在皇帝怀里,皇上拿起她的手指细细摩挲:“容儿,世兰是有些小性子,但本性不坏,你受了苦,朕自有补偿。” 安陵容想到华妃的下场,心里戚然与必死之人有什么可计较的,她抬头嫣然一笑:“华妃娘娘协理六宫,让臣妾做什么的都是应该的,再说臣妾不觉苦,华妃娘娘给了臣妾赏赐的,皇上要是也给臣妾赏,臣妾这个新年过得可就丰盛了。” 皇帝被她一副财迷的样子逗笑:“你这点最好,最是柔顺知足,朕很喜欢,不过朕也有账跟你算,你花了那么多心思给皇额娘绣经,怎么就敷衍了朕一个香囊呢?” 安陵容伸起手掌朝皇上撒娇:“皇上,臣妾的手都这样了,就别让我刺绣了,不过陵容可以做点其他的。” 皇上玩味问:“其他的?” 安陵容嘟囔一句:“臣妾推拿之术非常厉害,就是不知道皇上给不给臣妾机会?” 皇帝意味深长说了句:“那就让容儿试一试,做的好朕有赏,做不好得罚。” 安陵容大着胆子让皇上躺平,轻轻拿起他的手掌,用大拇指按向神门穴,她的动作看似轻柔,但手上自有一股气由轻到重的渗入皇上的神门穴,开始是酸酸胀胀,后来又感觉发热,继而是困意袭来。 皇上懒懒开口:“容儿确实有一手,不知何时练就的本领?” 安陵容娇嗔道:“皇上,臣妾娘亲终年刺绣很是辛苦,臣妾才学了这推拿之术为母亲缓解,臣妾进宫后看皇上每日为国为民的操劳,臣妾心疼皇上想让皇上舒缓点,这样臣妾才能安心享受皇上的庇护。” 皇帝被她服侍得很是舒服,也被她的话取悦了,朗声大笑后让安陵容专心推拿,不一会就传来了他轻微的鼾声。 一个时辰后,安陵容轻抹了额头上的汗,又捏捏酸胀的关节,靠着皇上沉声睡去。 第二日,皇帝醒来神清气爽,多日案牍之累消失无踪,他心情大好,给了安陵容一堆赏赐。 乐极生悲,当晚安陵容生病了。 第二十二章 除夕 “小主,温太医的医术确实了得,小主现在肤色如玉,一点也看不出生过疹子。”浣碧将镜子拿给甄嬛。 甄嬛用手细细着摸脸,自顾照镜不说话。 “小主,您说到底是什么人偷了药渣?”浣碧问出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 “哼!肯定是不怀好意之人,要不是小主聪明,立马换了药方,说不定就被她得逞了”流朱在旁边快言快语。 “这件事谁都不要再提起,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以后得更加留心,万不能再让人钻了空子。”甄嬛将目光从镜子上收回,认真叮嘱两位婢女。 除夕夜,皇室家宴,乾清宫大殿内,丝竹管弦之调,觥筹交错之乐,一片喜庆洋洋过年氛围。 午后,西北传来捷报,年羹尧平定了罗卜藏丹津之乱,尽获其人畜部众,皇帝格外高兴,当着众人与华妃连饮了几杯,华妃一时面上风光无限。 酒刚三巡,歌舞正热,皇后举杯欲敬皇上。 皇帝抬起酒杯状似随意问道:“莞常在呢?” 皇后眼神一滞随即微笑道:“莞常在身子还没好,天寒地冻,臣妾就吩咐她休息了。” 皇帝扫了下面一圈:“怎么也不见安常在?” 皇后的眼神有点黯淡,但还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安常在上次侍寝后,感染了风寒,臣妾让她好好养着。” 皇帝没再说话,将酒一饮而尽,皇后心内苦涩也将酒饮干净。 一缕暗香钻鼻而来,皇帝望着桌上的红梅暗自神伤,独自喝下一杯酒,吩咐众人不要跟着,他要去看凌霜而开的梅花。 “小主,您真是好心肠,前个才泡的腊梅花,转手就给了他人,眼下天寒地冻的,奴婢一人出来摘就行,您还病着呢,这么不爱惜自己。”忍冬絮絮叨叨。 “倚梅园中,梅树众多,我怕你到时错将梅花当作腊梅,采错了可就没有用了。”冬日时,延禧宫内负责打杂、洒扫的宫人们,没有机会进入主子屋内取暖,手脚上都长满了冻疮,安陵容看着不忍心,就让忍冬给每人分了一小瓶腊梅酒,让他们早晚擦拭好缓解痛苦。 “小主,您尽拿话哄奴婢,总之奴婢知道,您大半夜的外出肯定自有道理,奴婢听您的就是。”忍冬不再唠叨,郑重说道。 “忍冬,你到时找个高点的地方躲起来,今晚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安陵容不再与她说笑,正色吩咐她。 “奴婢自有法子躲起来,可小主怎么办?”忍冬担忧安陵容的安危。 “放心,不会有危险的,相信我。”安陵容冲忍冬眨眨眼。 倚梅园内,银装素裹下露出层层红霞,如美人的胭脂一般好看。 安陵容身着雪白锦缎织暗纹的斗篷,与雪色完美融入一体。 安陵容站的位置是忍冬多次推演出来的,不管人从何来都不会发现她,而她却能将所有人看得清楚, 雪后的世界,格外的安静。 安陵容看见穿着紫色夹袄的余莺儿,拿着剪刀骂骂咧咧的剪花祭神,看见满脸落寞的皇帝在梅园中追思故人,看见甄嬛提着宫灯穿梭在梅花丛里许愿,最后还看见果郡王从梅树上取走了甄嬛许愿之物。 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这是余莺儿获宠的机缘,也是余莺儿欺君的罪证。 最后所有人走后,忍冬找到安陵容。 “可看清楚十七爷从树上取走的是什么?”雪光太盛,安陵容无法分辨甄嬛挂的是什么。 忍冬摇摇头:“雪光刺眼,奴婢只分辨出是个红色的物件。” 安陵容点点头“今晚的事,你我都得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忍冬做了个封嘴的动作,两人采摘了一篮子腊梅花后也悄然离去。 延禧宫内,安陵容早一步回到乐道堂,一刻钟后,富察贵人面带怒色带着醉得东倒西歪不断闹腾的夏冬春回来了。 夏冬春白皙的脸上有个青紫的手掌印,想来掌掴之人很是用力。 安陵容觉察不对,立马上前询问:“富察姐姐这是怎么啦?” 富察贵人还来不及说话,夏冬春先吵起来:“放开我,我要找皇上,皇上您看看我啊!我是包衣佐领夏家的姑娘......” 富察贵人朝四周看热闹的宫人怒喝道:“还不堵上的她的嘴,还嫌今晚不够丢人的吗?赶紧去小厨房给她熬醒酒汤,灌也得给她灌进去。” 安陵容看着胡言乱语的夏冬春,了然问道:“她又出丑啦?” 宫人赶紧将夏冬春拖进东配殿,富察贵人拉着安陵容回自己寝殿,气得三言两语就说出事情大概:“今晚就不该带她去参加宫宴,皇上提前离席后,她就吵嚷着要找皇上,华妃娘娘也喝多了,两人就闹将起来,华妃给了她一耳光,皇后罚了华妃一个月的月例,这个蠢货被皇后禁足三个月。” “安小主,夏常在还连累了我们小主被罚了一个月月例。”桑儿在一旁补充道。 安陵容扶额,这夏冬春真的是蠢得够可以,看来皇后想要磨她,还得费功夫。 余莺儿得宠了,后宫的人都在猜测皇上为何会宠这样一个浅薄的女子。 余莺儿给太后唱了首“永团圆”,被皇上钦封为妙音娘子,皇后淡淡一笑。 余莺儿恃宠而骄,在长街上与欣常在起了争执,竟当着淳常在的面将欣常在送到了慎刑司,皇上对此不置一词,太后出面剥夺了她妙音娘子的封号,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像前世一样禁足半月。 余莺儿跪在养心殿外唱昆曲求皇上原谅,后宫都等着看笑话。 此时,苏培盛来延禧宫传旨,皇上让安陵容到养心殿伴驾。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皇帝靠在榻上,闭眼养神,任由安陵容为他轻轻推拿头部,手指随着余莺儿的唱腔轻打拍子。 缠绵婉转的游园惊梦一遍遍唱进养心殿内,皇上在安陵容的按摩下沉沉入眠。 余氏声音嘶哑还在唱,字字泣血,声声下泪。 安陵容手里拿着本东坡诗集在慢慢翻阅,看见皇上醒来赶紧上前服侍。 皇上瞥了一眼安陵容放在茶几上的书,面上微微一笑转而问道: “容儿,你觉得余氏唱得如何?” 第二十三章 生日 安陵容心里一顿,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等余莺儿的事情败露,自己今日的回答会不会让皇上疑心?她只好斟酌着如实说:“臣妾不懂昆曲,听着极为用心。” 皇帝点头一笑:“嗯,用心,用心就好,你先回去,朕过几日再召你。” 安陵容从顺如流准备告退。 “这本东坡诗集,你且带走,朕得空会抽查你读得如何?”皇上将茶几上的书塞给安陵容。 安陵容皱皱眉头,嘟囔一句:“皇上,臣妾都长大了,怎么还兴查功课啊?” 皇帝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学得好,朕有奖,学不好,朕就罚,你且去吧。” 安陵容从养心殿内出来,一直跪在地上的余莺儿将头微微低下,掩住了眼中的恨意。 余莺儿复宠了,在宫内气焰更是嚣张,连一直荣宠不断的沈贵人都得避其锋芒。 皇帝这段时间迷上了边听昆曲边享受推拿的惬意日子,时常将安陵容跟余莺儿一起召来伴君。 这日,皇帝又传召,安陵容带着一瓶梅花露,一个装着干梅花的香囊,进了养心殿。 皇帝看着她带着东西进来,眯起眼睛问:“容儿,又给朕带了什么?” 安陵容瞥了一眼站立在皇上侧边的余莺儿,双眼含笑道:“江南无所有,赠君一枝春,皇上您打开闻闻。”说着将手里的香露瓶递给他。 皇帝闻言轻嗅一下:“清冽幽香,沁人心脾,容儿能将雪夜梅景装入这小小瓶中,当真是心灵手巧。” 余莺儿听见皇上夸安陵容,脸色顿时不是很好,却还是恭敬现在一旁伺机伺候。 安陵容继续笑着:“皇上,臣妾还给您做了个香囊” 皇帝伸手接过安陵容递出的香囊,打量了一眼,明黄的锦缎上一簇梅花傲然开放,薄薄一层霜雪下一枝嫩叶破冰而出,香囊晃动间幽幽花香随风飘荡,皇帝心情顿时愉悦:“梅花入梦香,这一枝春确实好,读书使人明理,容儿学得不错。” 安陵容脸色郝然心虚道:“臣妾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了,臣妾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皇上就别取笑臣妾了。” 皇帝让安陵容将香囊系在他腰间,拉起安陵容的手正色道:“你何须妄自菲薄,朕不能白收你的礼物,朕记得明日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朕送你。” 安陵容心中一动,皇上用了“送”而非“赐”,看来这段时间的心思没有白花,等甄嬛获宠后,自己也能在皇帝心里留个印象,日子就不至于太难过。 安陵容顺着皇帝的话认真想,而后娇声道:“臣妾现在什么都有,臣妾想求皇上给臣妾写幅字,到时臣妾将御笔挂在床头,就像时时看到皇上一样。” 皇帝亲昵的拍拍安陵容的脸,笑着应道:“这有何难,笔墨伺候。” 小夏子手脚麻利的将笔墨准备好,安陵容轻轻研墨,皇帝垂眸思索,唯有余莺儿手脚无措窘迫的站在一旁暗自羞恼。 皇帝将笔放下,让安陵容靠近点:“容儿看看,可还喜欢?” 安陵容轻声念道:“今年见,明年重见,春色如人面。” 念完后,安陵容抬眼望着皇上,她的眼中泪光闪烁满是欢喜情意,冲皇上含羞道:“皇上想着臣妾,臣妾喜欢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臣妾唯愿皇上此生健康常乐,做个人间长寿仙。” 安陵容说得情真意切,皇帝心中动容,后宫女子无数,唯有华妃跟她如此信赖仰仗他,只要她以后不犯大错,总归得保她一个平安喜乐。 余莺儿见安陵容得了皇帝手书,心中忿忿忍不住大着胆子开口:“皇上的字写得真好,臣妾也想厚颜求皇上给臣妾写一幅。” 皇帝看了局促的余莺儿一眼,面色淡淡道:“这是容儿的生辰礼,怎么你也想要?” 余莺儿再浅薄都听出了皇帝的不喜,当即跪下谢罪:“臣妾一时说错话,还请皇上原谅。” 皇上神色不明让她起来,示意她可以开唱了,然后靠在安陵容怀里开始闭目养神。 安陵容看着合眼假寐的皇上,知道他心里已经疑心余莺儿了,只是暂时还不想打破雪夜梅园的旖旎,就当个玩意似的先宠着。 安陵容手上动作温柔轻缓,不久皇帝就进入了梦乡。 余莺儿见皇帝沉沉睡去,用眼神狠狠挖了安陵容一眼,安陵容平和的朝她笑笑,余莺儿吃瘪,气呼呼的走到外间,眼睛咕噜乱转,先是看向桌上的核桃,又将眼神瞄向垂手等待伺候的小夏子。 她溜猫逗狗般招手:“小夏子,你来。” 小夏子赶紧上前听从吩咐。 余莺儿在榻上落座转眼一笑,用手一指面前的核桃:“小夏子,你来给我剥核桃,用手剥。” 小夏子一愣,但对上余莺儿狠厉的眼神心中无奈,拿起核桃就准备剥。 安陵容用手指轻按了皇帝耳后一下,皇帝轻咳一声,小夏子立马机敏的爬起身,轻脚轻手来到里间,垂手等吩咐。 安陵容将眼神落在皇帝身上,小夏子会意,立马找了条薄被给皇帝盖上。 安陵容又瞄了一眼茶碗,小夏子立即拿起茶碗外出,一会又重新沏了杯茶进来。 随后安陵容眼神瞟了眼侧边,小夏子就静静站在一旁等待伺候。 余莺儿从外间怒气冲冲进来,面目狰狞恶狠狠的盯着小夏子,小夏子眼观鼻鼻观心站立不动。 余莺儿将眼神转到安陵容身上,眼光凶狠似要吃人,安陵容停下按摩的手,神色专注轻拍皇帝后背,一个眼神都不屑看余莺儿。 半个时辰后,皇帝准时醒来,看着安陵容被靠皱的衣服扬声道:“苏培盛,苏州新进贡了几件浮光锦,全找出来给安常在。”然后大踏步向外走去,一个多余眼神都没给余莺儿。 安陵容心满意足让忍冬拿上赏赐,准备回去。 “安常在姐姐,你可真是厉害,又是诗词,又是字画衣服,你既已得到那么多,为何还要处处与妹妹为难?”余莺儿拦住安陵容,怨恨开口。 安陵容轻笑道:“我这两句诗词,不过是从旁人处听来的罢了,当不得什么。” 余莺儿脸色猛的一白,安陵容怎会知道? 第二十四章 杏花 安陵容看着余莺儿惨白的脸,柔声道: “我原是随口一说,怎么反而吓着余妹妹了呢?” 余莺儿咽咽口水,不自然道:“安常在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一时身体不适,又怎会是吓着呢?” 安陵容意有所指继续说:“身体不适就该好好待着,免得冲撞了其他人,到时妹妹可担不起。” 说完也不管余莺儿作何反应,带着忍冬扬长而去。 回到乐道堂,安陵容让人将皇上手书送到内务府装裱起来,然后拿起两件浮光锦的衣服去了富察贵人处。 富察贵人用手轻轻抚摸着波光粼粼的布料:“真的是浮光多面,色彩斑斑,穿上身想必是极美的,太贵重了,安妹妹这个我可不能收。” 安陵容轻轻用手按住富察贵人,开口道:“富察姐姐,陵容进宫后一直得你照顾,这是陵容的一点小心意,姐姐就不要推脱了。” 富察贵人只好收下:“听说浮光锦水泼不湿,等下雨时我们一起穿上试试,桑儿,将我梳妆台上的匣子拿来。” 富察贵人将小巧的描金匣子打开:“明日是你生辰,安妹妹你生得玉骨冰姿,这对翡翠的耳环极为适合你,不妨戴上试试。” 水滴状的耳环,不似寻常翡翠的浓翠色,反而像雪后初化的冰块一样晶莹剔透,耳环上方镶嵌了两粒饱满的珍珠,让这清冷至极的耳环带上了一层温暖光泽,安陵容将它带上,行动时耳间如有流水在晃动,极好的珠光将她的肌肤衬得比雪还白。 安陵容很是喜欢,这种喜欢不是面对皇帝时的刻意讨好迎合,而是发自内心的诚挚道谢:“富察姐姐,这是陵容收到最喜欢的生辰贺礼,陵容得想想穿什么样的衣裙才能配上这种水极佳的翡翠。” 富察贵人很喜欢安陵容的反应,她精心准备的礼物起到她想要的作用,心里很是满足,当即拉着安陵容前去挑衣服配首饰。 春和景明时,杏花迎风绽放。 安陵容带着忍冬穿梭在粉白的杏林中,她要采集杏花用来洁面。 一阵如诉如泣的萧声从层层杏花中传过,安陵容苦学过音律,自然听懂了萧中的思乡之情,她顺着萧声往前走了几步。 “小主,是安常在。”忍冬个子高看得远,轻声提醒安陵容。 “不过去打扰莞常在的雅兴了,我们先走。”安陵容带着忍冬朝旁边的小径上走去。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安陵容本能的带着忍冬拐进了旁边的假山里。 是皇上,他穿着常服寻着萧声的方向不断向前。 等他看到一身粉衣坐在秋千上怡然自得吹萧的少女时,神色一顿,他的目光透过少女仿佛看见故人归来,他满目哀伤站在原地静静听曲。 一曲毕,甄嬛睁眼看到站立在秋千外的男人,面带疑惑微微行礼:“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皇上一怔反问道:“你猜猜?” 甄嬛迟疑了一下:“你不会是皇上吧?”见对方不说话又问道:“你是王爷?” 皇上不自然的接话:“听说过果郡王吗?” 竟是这般认识的!前世,安陵容问过甄嬛怎的突然就破例晋升,甄嬛只说是在御花园里偶遇皇上。 原来竟有这么多的前情,曲有误,周郎顾。 可要想周郎顾,必须曲有误,以安陵容对甄嬛的了解,这场因萧寄情的偶遇估计是一场有心算无心的等待。 一曲“杏花天影”,两人互为知音,只怕过不了几天,皇帝就会按捺不住揭晓身份。 两人前后走远,安陵容带着忍冬从假山里走了出来,四顾无人后离开了秋千架旁。 是夜,富察贵人侍寝,安陵容带着忍冬再次去了延庆殿。 端妃常年苍白的面容终于带上了血色,她精神奕奕的招待着安陵容:“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医求竟如此精湛,要不是亲身体会,本宫都不敢相信,本宫以为自己一生都要缠绵病榻,将来哪怕大仇得报,也得拖着支离破碎的身体过一世,现在本宫重现生机,全是你的功劳。” 安陵容不敢居功笑着说道:“那是娘娘身体底子还在,才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陵容只是挑了个好时间卖了个巧,这是另一味药方,娘娘可酌情服用。” 端妃喜她知情识趣,用手轻轻拍了下安陵容手掌:“本宫承你医治之情,你但有所求,本宫自当尽力。” 安陵容摇摇头:“端妃娘娘,陵容现下无所求,今日来是想说,宫里该热闹了,以后陵容会少来,还请娘娘爱惜好自己,等陵容真有所求时,自会登门。” 端妃松开她的手,眼神灼灼:“你且去吧,我省得了。” 皇上一连几天都没有召任何人伴君侍寝,后宫开始猜疑不断。 春雷惊动,细雨绵绵。 夜里,皇上偶感风寒,传了华妃,沈贵人,安陵容三人侍疾。 一连三日,三人都待在养心殿内,华妃历来对皇上事事为先,端药喂水,净手擦身从不假手他人,还处处用言语挤兑二人,沈眉庄傲气,脸上难免带点情绪,安陵容低眉顺眼任由华妃排挤。 皇帝看在眼里,任由三人服侍。 第四日,皇上的病终于好了,他盯着窗外阳光惆怅开口:“春光如许,朕倒有些辜负了。” 华妃在一旁意有所指道:“正是皇上贪恋春色,才会在御花园着了风寒。” 皇上自然说出:“听太后念叨御花园的花儿朵儿,本想尽点孝心到花园里亲自去给太后选些好看的花,谁知春雨含潮,竟伤风了。” 华妃明显不信,轻笑一声:“知道的呢,是说皇上您的孝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御花园的花儿朵儿成了精勾了皇上去呢。” 皇上转过头轻声数落她:“这话就数你小气,读书不多,顶嘴倒快,好了这几天你们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安陵容跟沈眉庄两人惊叹华妃说话的大胆,更是亲眼看见皇上对她的宽容,心里对华妃更加敬畏。 华妃不情不愿的行礼告退,二人紧随其后出了养心殿。 才走出几步,就遇到余莺儿过来找华妃,她二人嘀咕一阵后,华妃灿烂一笑,对着周宁海耳语几句,然后带着安陵容她们去了御花园。 第二十五章 揭穿 “哼,莞常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家禁苑里私会男子。” 华妃盛气凌人走在最前面,后面跟随沈眉庄,安陵容,曹贵人,丽嫔及余莺儿。 景仁宫里皇后闻言,也匆匆赶了过来,身边是爱凑热闹的齐妃。 两批人先后到达,一时间秋千架旁都是人,华妃先声夺人高声斥责甄嬛。 面对华妃的指责,甄嬛立马跪在地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华妃娘娘万福金安,嫔妾不知华妃娘娘所言何事?嫔妾只是带着婢女在这里赏花罢了,又何来私会外男一说?还请皇后娘娘明察,还臣妾清白。” 皇后被华妃的人着急火燎的从景仁宫请出来,周宁海只说甄嬛在御花园内不规矩,请她来主持公道,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现下一看秋千架旁就甄嬛一人,何来的不规矩?她冷声开口:“华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妃盯着地上的甄嬛,一脸快意道:“皇后娘娘,别急啊,臣妾有人证,余答应,你出来细细说。” 安陵容心里暗叹,果然还是余莺儿,前世她应该也是发现了点什么,才有恃无恐折辱甄嬛,结果被皇上英雄救美。 今生,自己说那两句话,原本是想让她安分下来,只要她还活着,多一人总能分散皇后的注意力,对自己才有利,没想到余莺儿竟学会了借力打力。 安陵容理解余氏的急迫,毕竟顶着别人身份得来的恩宠,总担心会暴露,还不如放手一试。 余莺儿跪在地上声情并茂开口:“皇后娘娘容秉,五天前臣妾在御花园遇见莞贵人,当时莞贵人就站在这里,一直说他没来,他没来,他一个王爷,下雨天之类的话,臣妾觉得奇怪,后宫妃嫔,怎么会口口声声说起外人,臣妾唯恐冤枉了莞常在,当晚就想去碎玉轩查个究竟,谁知道在碎玉轩门口,听到有人弹奏山之高,臣妾更奇怪了......” 甄嬛心神剧动,手指不自觉的抓了抓地面,自己竟如此大意,让一个外人窥见了内情,好在对方没有真凭实据,只要咬死对方诬陷,无非就是受点苦楚,绝不会牵连到他人。 沈眉庄听着余莺儿越说越离谱,心知再这样下去甄嬛的名节必定受损,当即往地上一跪高声打断余氏的话:“皇后娘娘,余答应蒲风捉影之事,怎能当真,眼下众人都看到,御花园里只有莞常在一人,妃嫔清誉岂容他人诋毁,还请皇后娘娘明正法典,严惩诬陷之人。” 华妃自是不依,她今日兴师动众的过来,这顶不规矩的名头她就得给甄嬛带上,立马骄横呵斥沈眉庄:“沈贵人,你闭嘴,你与莞常在,情同姐妹,谁知道会不会沆瀣一气,莞常在不规矩,你也不见得好,且一边待着,本宫待会再收拾你。” “你要收拾谁?”皇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众人马上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甄嬛先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旋即眼神里快速闪过一丝笑意,也跟着低头行礼。 华妃见皇上出现,有过一丝的慌神,但马上镇定下来,朗声道:“皇上容秉,臣妾接到余答应的告发,说莞常在疑似在御花园私会外男,臣妾协理六宫,眼睛里自然容不得沙子,自是要过来查一查的。” 皇上不辨喜怒反问她:“现在查得怎么样?” 华妃心里有依仗,依旧娇笑着说:“余答应言之凿凿说莞常在五天前在大雨中,失魂落魄的自语,他一个王爷,他没来,他没来,莞常在却说余答应诬陷,依臣妾看,事关皇家清誉,就将莞常在的贴身婢女打入慎刑司,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皇帝脸上的表情一时很是精彩,像是开心又像是想到什么陡然阴沉下来,低声训斥道:“朕来告诉你,莞常在那日约的人是朕,你今日不辨是非,就急着给莞常在定罪,朕很是失望,还有你,皇后,朕将后宫交给你,你就这样管理的?余氏,屡犯口舌,污人名节,着降为官女子,迁出钟粹宫,住到朕看不到的地方去。” 皇上说完将甄嬛从地上拉起,接着开口:“你们也都起来罢,今日一场闹剧,都散了吧。” 华妃看着甄嬛的手直觉刺眼,再一看甄嬛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更觉难在,她扯出一个半笑不笑的表情:“臣妾知错了,臣妾就说皇上怎么这段时间老往御花园跑,还感染了风寒,感情唱的是才子佳人花园会的戏,今日更是来了一出英雄救美,是臣妾多想了,给皇上和莞妹妹赔罪。”说完深深施了一礼,甄嬛想回礼,但皇上紧紧拉住了她的手,生受了华妃一礼。 皇上不防华妃当众将自己的小心思揭穿,脸色很是难堪,但华妃才刚侍疾完,自己又理亏在前就不忍过多苛责,只好冲还在围观的众人发火:“今日这事,谁再敢妄议,朕定严惩。” 皇后望着甄嬛略有所思,随后带着众人行礼告退。 华妃此时眼中隐有泪光,她倔强的看了皇上一眼,又深深望了眼甄嬛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瘫在地上的余莺儿,被小夏子拖走。 众人一走,甄嬛立刻挣脱皇上的手,跪下来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再次将甄嬛从地上拉起:“朕隐瞒身份,并非本意,实在是宫里的人见到朕都很拘束,朕在这宫里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朕不想让你也怕朕,事出有因,你多见谅。” 甄嬛想不到一国之君竟会对她解释那么多,当即含羞开口:“臣妾听闻皇上偶感风寒,现在可好了吗?” 皇帝见她不再提起假冒身份之事,心里一松开口问她:“朕听她们说,那日你也来了,你身子弱,回去可有不适之处?” 二人在御花园里互诉衷肠,更觉交心,皇上更是一路将甄嬛从御花园抱回了碎玉轩,一时合宫轰动。 景仁宫里,皇后想静心写几个字,却一直心烦意乱,她将笔往桌子上狠狠一甩,轻叹一口气道: “剪秋,陪本宫去给太后请安。” 第二十六章 流言 碎玉轩内,皇上跟甄嬛还在腻歪,此时的甄嬛在皇上眼中乃是失而复得的珍宝,是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重新照进心房,他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瑰宝都给她。 皇帝先是嫌弃碎玉轩人手不够,又嫌弃碎玉轩布置简陋,一下午内务府的人在碎玉轩内进进出出。 皇帝甚至冲动的想给甄嬛提升位份,但又想到御花园那一闹,只好将这个想法暂时压下,一切等她侍寝后再说。 皇上走后,甄嬛在寝殿内焦灼不安:“槿汐,我害怕,今天这一闹,以后就得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了。” 槿汐安慰她:“小主,为今之计,要尽快得到皇上恩宠才最重要,有了恩宠,您才算在宫里真正站稳了脚跟,如今皇上看中您,您可得早做打算。” 甄嬛还是面带忧色:“本是闺中秘事,竟闹得人尽皆知,皇上现在自然相信我,可众口铄金,只怕以后为今日之事还会生出波折。” 槿汐一语中的:“小主,后宫之事从来不是您不争就避得开的,入了宫生死祸福有时候自己没得选的,小主要做的就是将恩宠劳劳抓在自己手里,这样她们才会畏惧您。” 甄嬛点点头,转而开始担心起沈眉庄来:“我明白了,只是今日,眉姐姐在御花园为我求情,只怕华妃会迁怒于她。” 槿汐接着安慰她:“小主,沈贵人很得皇上看中,想来华妃不会太为难她,您现下得打起精神,筹谋未来之路,这样您与沈贵人才能互为依仗,相互扶持,在宫里才再无人敢欺。” 甄嬛颔首:“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你去找温太医来,看看我的身体什么时候能痊愈?” 晚膳时,寿康宫内,皇上在陪着太后聊天。 “哀家老了,只希望皇帝的后宫能一团和气,妃嫔们尽心伺候皇帝,为大清延绵子嗣。” 皇上当然明白太后的意有所指,温声开口:“是儿子的不是,甄氏一事,是儿子一时兴起捉弄所致。” 太后明白他现在正在兴头上,说得太难听反而不美,只微微道:“你得明白,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皇上脸色微微一沉,太后瞥了他一眼继续说:“今日之事,甄氏确实让人钻了空子,但物议沸腾,就让甄氏在碎玉轩内为哀家闭门抄经一月吧。” 这是要禁足了,皇帝心头不悦准备说情,太后不轻不重接着说:“后宫之事,最忌一碗水端不平,安氏连续为哀家绣经三个月,也没见皇帝说什么,怎么到甄氏时就不行?” 皇帝心里清楚太后这是恼了甄嬛,若再为她求情,日后她在太后处更难自处,随即道:“就依皇额娘所说。” 景仁宫内,剪秋轻轻上次告诉皇后甄嬛被太后禁足的消息,皇后会心一笑:“还是姑母疼本宫。” 翊坤宫内,华妃已经怒火冲天,将碗筷重重一拍厉声道:“往日皇上就算不来用晚膳,也会叫人来知会一声,今日竟是半点音讯也没,那甄嬛真真不要脸,在御花园内换着花样的勾引皇上,还给本宫好大的难堪。” 颂芝瑟缩在一旁不敢大出气,唯恐华妃将火气转到她这里。 “娘娘,大喜。”周宁海跛着脚,连声喊着进了主殿。 华妃冷眼看着他,周宁海不敢耽误立马说:“太后传了懿旨,让莞常在为她老人家抄经一个月,这是禁了她的足啊。” 华妃冷声一笑:“皇后终于拿出点气度来了,吩咐下去,莞常在诚心为太后抄经书,一应份例从简就行,膳食更得清淡。” 周宁海暗道,听这意思竟还不如当初安陵容的份例,也罢,谁叫甄嬛惹得娘娘如此生气。 碎玉轩从清冷到喧嚣再回归寂静,只用了一天时间,内务府以莞常在要诚心抄经为由,将昨日搬进来的东西一一撤出,甚至还搬走了很多以前的装置,碎玉轩一下显得空荡荡的。 “小主,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出不去,温太医,沈贵人也不能进来,一日三餐都是御膳房送来,所需物品也得经过内务府传递,您还生着病呢,这可怎么办?”流朱急得乱转。 甄嬛却跟崔槿汐对视一笑,槿汐开口安抚流朱:“傻丫头,小主的福气在后面呢,这样一闹,皇上跟小主就彻底是一条心了,等小主解禁时就是小主荣宠之日,眼下这点苦算什么。” 流朱,浣碧均是一喜,随即又担心问道:“可是太后娘娘罚了小主啊。” 甄嬛不说话,槿汐接着说:“是罚,可也是护,眼下小主正在风口浪尖,我们碎玉轩暂时避开一下也好。” 两个丫鬟这才放下忧虑,重新收整起碎玉轩来。 皇上虽传了口谕不让妄议今日御花园之事,但一股流言还是在各宫中蔓延。 延禧宫内,富察贵人拉着安陵容,想细细询问今日之事,安陵容一脸郑重:“富察姐姐,今日御花园之事,姐姐还是不知道为好,皇上下旨不让议论,太后又禁了莞常在的足,这流言来得稀奇,怕是有心人在混水摸鱼。” 富察贵人见她说得严重,马上也意识到不对劲,立马开口:“桑儿,将所有人集起来,我有事要交代。” 延禧宫没有嫔位,满宫宫女太监共二十人都得听从富察贵人调派。 富察贵人站在台阶上眼神凌厉声音严肃:“找你们来,只交代一件事,管好你们的嘴,不该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能说,不管是谁,若是有一丝风言从延禧宫传出,到时慎刑司就是你们的归宿。” 众宫人连忙跪下称不敢,定当谨言慎行不会给延禧宫招惹半分事端。 流言愈演愈烈,内容传得越来越不堪,无一例外都是说甄嬛如何不检点,竟敢在御花园私会外男,还曾夜半弹琴抒发情意,被当众揭穿后,竟凭着一张倾城祸国之脸蛊惑圣心。 皇后几次三番下令申饬,流言竟不减反增,大有向前朝蔓延之势。 整个后宫一片风雨欲来。 第二十七章 祸首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满宫的流言蜚语,牵扯多人清誉,事关皇家尊严,如按惯例甄嬛会落得一个暴病而亡,背后之人出手狠厉,只是算错了一事,若是其他嫔妃,舍了就罢,可甄嬛,皇上舍不得她死。 天子之怒,总得有人承受。 安陵容心中不寒而栗,她原以为自己有着重活一世的经验,足以应对宫中局面,可御花园一事,让她意识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后宫波云诡谲每个人都是棋子,都在被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操控,要想求得安生还需更加谨慎低调才行。 碎玉轩的众人,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小主,御膳房太过分了,这都是什么菜啊,怎么吃?”浣碧看着桌上的白菜馒头稀饭开口抱怨。 “一些素食罢了,别人能吃我也吃得,不打紧。”甄嬛温声安抚浣碧。 浣碧皱皱眉:“小主,奴婢们自是不打紧,可您大病刚愈,尽吃这些身体怎么受得了?” 甄嬛出言制止浣碧:“我身体已无大碍,这样的话别再说了,免得传出去又被做文章,碎玉轩如今只能低调,只是连累你们一直跟着我过苦日子。” 槿汐忙道:“小主,哪里话,小主为人宽和,奴婢们跟着您很是安心,只要咱们上下一心,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 崔槿汐的话很得甄嬛之意,她伸手拉住几人:“现在就是到了上下一心的时候,来,你们也一起吃。” 几人忙道不敢,甄嬛假装脸一板:“谁要是不听我的话,就罚她连续守夜七天。” 几人方才坐下,与甄嬛一起用餐。 养心殿内,皇帝板着一张沉声道:“苏培盛,你的差当得越发出息了。” 苏培盛心里一惊,皇上这是动怒了,他赶忙跪下小心翼翼地回道:“奴才该死,此事皇后娘娘已经差人在查,奴才就疏忽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抬眼瞅了他一眼:“你去查,不管是谁,把人给朕揪出来,朕的后宫容不得这样心思阴沉之人。” 苏培盛领旨下去。 东西六宫,人心惶惶,苏培盛已经将不少太监宫女收进了慎刑司,延禧宫已经够低调了,还是有个小太监被叫走问话。 富察贵人有点拿不定主意迟疑问道“安妹妹,你说小留子会不会故意攀扯?” 安陵容心里也有点慌,这是前世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延禧宫跟景仁宫仅一墙之隔,里面的宫人指不定就有皇后的钉子,如果此时皇后示意让他乱说点,事关甄嬛,皇上盛怒之下说不定会迁怒延禧宫,甚至引来责罚,不过她不能将心里的焦虑显现出来,她镇定自若的安慰富察贵人: “富察姐姐且放心,皇上让苏公公去查,就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咱们没做过的事,怎么查都一样。” 富察贵人不再追问,两人坐在主殿一同等结果。 翊坤宫内,苏培盛走后,华妃一把推倒了桌上的茶杯,恨声道:“本宫从不屑这些鬼蜮伎俩,没想到皇上还是连本宫身边的人都要查,好一个甄嬛,自己不检点,还容不得别人说,更是怂恿得皇上对本宫起疑心,好得很。” 颂芝看着华妃撑在桌子上的手青筋暴起,知道她是气得狠了,不敢上前开口说话,只暗示其他宫人赶紧将茶杯碎片收起。 “周宁海,给本宫好好盯着碎玉轩,甄嬛禁足期间,碎玉轩里一只蚊子都不能飞出。” 华妃尤不解气,扬声道“去把沈贵人叫来。” 咸福宫,存菊堂,周宁海一脸傲慢催促沈眉庄: “沈贵人,咱们娘娘性子急,可等不得您更衣上妆的时间,还请您随奴才即刻过去吧,晚了娘娘又该生气了。” 沈眉庄心中明白华妃是为了御花园之事要发作自己了,心中惴惴跟随周宁海来到翊坤宫。 此时华妃的脸沉得能滴水,端坐主位等着沈眉庄见礼。 “华妃娘娘吉祥,不知娘娘召臣妾来,有何吩咐?”沈眉庄行礼后直接开口询问。 华妃冷哼一声:“近日宫中,是非众多,沈贵人颇有才情,就为各宫各抄写一卷女论语,让后宫女眷恪守女范,注意谨言慎行,别招惹祸端。” 沈眉庄垂敛恭谨问道:“不知娘娘什么时候要?” 华妃冷声道:“今日就要,本宫要整顿后宫不正之风,这女论语就是最好的范本,沈贵人就辛苦一下。” 沈眉庄无奈只能答应,女论语一卷十二章,千字有余,各宫都要,想来得熬一个通宵了。 一夜点灯熬油,沈眉庄抄得头晕眼花,拿笔的手一直在颤抖,终于在华妃给皇后请安完后抄完。 华妃随手翻看,言语尖刻道:“沈贵人果然好才情,希望沈贵人抄写的女论语,能让后宫都警醒,谨记女子立身之本。” 沈眉庄听出华妃处处内涵甄嬛的品德,她跟甄嬛从小一起长大,自知她的人品无可指摘,有心想为甄嬛辩解几句,又担心言语过激放让华妃抓着不放,只好恭谨称是。 华妃又一番言语敲打后,才放沈眉庄离开。 养心殿内,苏培盛小心进殿汇报: “启禀皇上,奴才查出来了。” 皇上没开口,用眼神示意苏培盛继续往下说。 苏培盛躬身道:“是余官女子授意她身边的宫女花云做的。” 皇上眼神一凛意味深长的的“嗯?”了一声。 苏培盛继续道:“余官女子,因不满被降位分,迁怒莞常在,用金银收买花云,让她满宫散布不利于莞常在的谣言。” 皇上望着苏培盛没有说话,苏培盛知道皇上不信这个结果,但他也办法再追查了,所有的线索在余莺儿这里就断了,他只好请罪道:“皇上,奴才无能,奴才确实尽力了。” 皇上这才淡淡开口:“余氏,抗旨妄为,赐自裁,宫女花云,杖毙,所涉宫人交由慎刑司处理。” 苏培盛低头去办。 余莺儿死了,死前一直恶毒咒骂甄嬛,被苏培盛叫人压着她,灌了一杯毒酒。 延禧宫内,被带进慎刑司的小留子回来了。 第二十八章 七日 流言一事,牵连了无数宫人,一时间各宫早早关门闭户,不见半点人影在外逗留。 小留子跪在延禧宫主殿内,不停磕头:“贵人容禀,奴才并非诚心欺瞒,奴才前个确实偷偷外出了,可奴才并没有做任何不利于延禧宫的事。” 富察贵人不耐道:“那你倒是说说,你都出去做了什么?” 小留子面色为难,只不断磕头:“奴才......” 安陵容轻声开口:“富察贵人素来宽厚,你若有为难之处尽管说出,但你要是有所隐瞒,一旦查明,延禧宫内就留你不得。” 小留子将头磕得“梆梆”响:“奴才的老娘病了,家里实在没钱买药,奴才就托人带了点钱回去,还请小主宽恕。” 宫规森严,掌事太监们平时可以凭腰牌进出宫廷,可一般的杂役太监们只能等每年特定的日子才可以隔着宫门见家人一面,日常想给家里带点东西或者带消息之类,属于太监之间的私下交易,就像前世安陵容在圆明园找人给家里寄东西一样,这种私下交易,不遇到事情还好,遇到事情里面可追责的名头就多了。 富察贵人跟安陵容对视一眼,而后开口继续追问:“你托的是谁?” 小留子老实回答:“是采买处的小松子,他跟奴才同日进宫,平时就帮着采买处的公公们跑跑腿,打打杂,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还请贵人明鉴。” 安陵容听他说完心下一动,她正愁怎么跟忍冬的两个弟弟联系,眼下这人倒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不知道当用不当用? 富察贵人没有再问,用眼神示意安陵容还有没有疑问,安陵容接着开口:“你在慎刑司里也是这样说的吗?” 小留子点点头:“是,奴才都是如实上报的。” 安陵容明白了,帮人带点东西收点好处,是宫里太监们的生存规则,如果小留子因为这个被慎刑司定罪,等于挑破了他们历来的规矩,会影响很多人的利益,因此慎刑司才将小留子放回来。 安陵容又看了小留子一眼,富察贵人突然会意:“我且信了你,以后你就跟着安常在,好好当差,若是偷奸耍滑定不饶你。” 安陵容朝富察贵人会心一笑:“谢谢富察姐姐为陵容着想,小留子这名字听起来拗口,你本家姓什么?” 小留子听完富察贵人的话心里大喜,杂役太监跟贴身太监地位可不一样,又听安陵容问他本家,知道这是主子要给自己改名字,遂回答:“回贵人小主,回常在小主,奴才本家姓姜。” 安陵容道:“以后你就以姓为名,改名小姜子,安心跟着我吧。”至于得不得用,试试就知道了。 小姜子喜得直给安陵容磕头。 前朝事忙,皇上一连十多天没来后宫,余莺儿一死,后宫难得一派和谐。 春色正浓,御花园里百花争艳,安陵容每日带着宫女太监,在御花园内不断收集各色鲜花,或蒸或煮,或加入油脂或晒干研碎,或一味芬芳或多味调合,做出无数的花露香膏,合宫上下,每人都有,日子过得好不忙碌。 碎玉轩的日子就不是很尽人意。 “小主,内务府这帮拜高踩低的,等下次皇上来碎玉轩,奴婢定要狠狠告他们一状。”流朱看着日渐消瘦的甄嬛愤愤不平。 甄嬛轻轻皱眉,这段时间华妃示意御膳房克扣了她的饮食,整个人清减了不少,一颦一笑间自有一股风流天成,她开口轻斥流朱:“你也说了他们拜高捧低,既如此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奴婢自是不在意,可他们太糟践小主了,份例一减再减,但凡要点什么总是一堆说辞,累得小主跟着受气。”流朱还在说。 “流朱,越发没规矩了,小主跟前怎容你乱说,没得让小主添堵。”槿汐出言制止了流朱。 “槿汐,不打紧的,为这个真不值得生气,我是怕,我禁足一个月后,外面不知道又有什么算计在等着我?”甄嬛说出她的担忧。 崔槿汐浅浅笑道:“小主,不管她们有何算计,您只要紧紧抓住恩宠就行。” 甄嬛有点不自信,她禁足都快半个月了,皇上没有只言片语传进来,这才是她焦虑的根本,她轻叹问道:“槿汐,你说,皇上会不会不记得我了?” 崔槿汐看着患得患失的甄嬛,眼里有忧色,但嘴上却说:“小主的花容月貌,见之难忘,现在清减下来,小主更是貌若仙子,让人见之忘俗,小主不必担忧,属于您的终归会来。” 甄嬛经她一说,想起皇上看自己的眼神,他的眼光灼热,似是要将她融化,她不禁面上一红,轻轻点头,而后含笑道:“槿汐,把纸笔拿来,今天抄《楞严经》。” 旁边的流朱,浣碧赶紧张罗纸张,取笔研墨,碎玉轩内又是一派忙碌。 又过了三天,皇上终于去了华妃处,压抑了半月的后宫终于活跃起来。 几天后,皇上又召了沈眉庄侍寝。 这日,小夏子来传安陵容到养心殿伴君。 安陵容看着睡得深沉的皇帝,敲了敲自己酸痛的胳膊,前朝事忙,皇上连日案牍劳累,身体关节处处僵硬,安陵容费了很大功夫才将皇上的身体疏解开来,累得自己够呛。 她轻手轻脚走到外间坐下,小夏子机敏的给她端来一杯烧开的梅后雪水,悄声说了句:“安小主,皇上心有所念。”然后站在一旁再不说话。 安陵容明白小夏子是在提醒自己,千万别在甄嬛的事情上触怒皇上半分,她淡淡浅笑冲小夏子点头表示感谢。 半个时辰后,皇上准时醒来,他长长的舒展了一下身体,惬意道:“容儿,你的推拿之术确实过硬,苏培盛,以后每七日就宣安常在来此。” 如果前世,安陵容定会认为皇上只当她是个捶腿捏肩的下人,可今生她想得明白,只要能做对皇上有用的人,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这日,甄嬛的禁足终于解了。 第二十九章 盛宠 这一日后宫都关注着碎玉轩,纷纷猜测皇上会有什么动作。 皇上一下朝,连朝服都没换就直奔碎玉轩,后宫众人一片心酸。 一月未见,皇上的眼神如钩子一般望着越发清新脱俗的甄嬛,临来之前他有无数的话想讲,等真的见了人开口却只说了一句:“你受苦了。” 甄嬛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跟前,她面上一抹绯红,一双妙目亦是含羞带怯,柔声朝皇上行礼问安,却被皇上一把拉起:“朕不需要你如此生分。” 两人执手间,浓情蜜意无需多言,温存过后,皇上开始问责:“碎玉轩何时变得如此简朴了?” 浣碧上前一步准备告内务府的不是,被甄嬛一个眼神制止了。 甄嬛笑着开口“是臣妾让内务府拿去修整了,这样便合了春日新气象,意头是极好的。” 皇上没有再追问,轻轻拍了拍甄嬛的手:“宠辱休惊,只是委屈你了。” 甄嬛低头轻声细语:“臣妾不觉委屈,只求两心望如一。” 甄嬛的大胆表白让皇上的眼角瞬间柔软,他紧紧握着甄嬛的手:“你的心意,朕视若瑰宝,定不相负。” 屋内情意撩人,让侍候的宫人听得都害羞,几人连忙悄悄告退,好让皇上跟甄嬛独处。 碎玉轩内又开始热闹了,内务府一个月前就挑好的宫人被送了进去。 温太医一连三天上门为甄嬛诊脉,在得到甄嬛身体已无大碍,只需开点滋养气血的药方将养一段时间后,皇上让太医院只管捡好的药材供给碎玉轩。 皇上更是开了自己的私库,各色珍宝首饰,绫罗绸缎如流水般抬进了碎玉轩。 各宫娘娘们也差人送了厚礼上门。 第二日,皇上带着甄嬛去了汤泉宫,赐青鸾汤泡浴。 景仁宫内,烛火通明,皇后身穿一袭明黄寝衣,任由剪秋一下下为她梳发通头: “娘娘,您今日为何不一起去汤泉宫?” 皇后抿嘴一笑:“本宫不去,才好成全皇上。” 剪秋想想也是,皇上将甄嬛放在心上,娘娘跟着一起去,只会给自己添堵,留在宫里反而自在,她恭维道:“娘娘贤良淑德,若是换成她人,今日这事指不定怎么拈酸恰醋呢。” 皇后知道她指的是华妃,轻笑道:“从前她让别人彻夜难眠,今日自会有人让她转辗反侧,这宫里从不缺新人。” 剪秋跟着笑道:“管她是谁,您都是皇后娘娘。” 皇后满意一笑,让剪秋伺候自己就寝。 汤泉宫里,红烛高照,郎情妾意互许终身。 翊坤宫内,华妃仅着寝衣素面长发满脸哀伤倚门远眺,颂芝在她身后看着她孤单的身影顿觉心疼,上前劝说: “娘娘从晨起,腰就不舒服,既然服了药,还是早点歇息吧。” 华妃置若罔闻双眼里隐带了点点泪光,幽怨道:“皇上终于宠幸她了,还是在汤泉宫内,只带了她一人去,这是把她当杨贵妃宠着吗?”说完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颂芝小心安慰道:“那杨贵妃,最后还不是死在马嵬坡了,皇上只是一时兴起,余氏那样得宠,还不是落得过自尽而亡。” 华妃依旧伤心,她幽幽道:“但愿如此,可皇上的心思谁又猜得透呢。” 颂芝一劝再劝终于将华妃拉进寝殿。 沈眉庄也在陪着敬嫔聊天,只是往日善解人意的她,今日说话时总有点心不在焉,敬嫔知她心里不好受,可她自己也是这样的光景,劝说的话便卡在了嘴边,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好打发寂寞长夜。 富察贵人带着桑儿,去了长春宫找齐妃,安陵容在乐道堂内看书。 “小主,时辰不早了,您早点歇息吧。”忍冬说着就想将烛火移走。 “忍冬,我将这首背下来就睡。”安陵容出手拉住了忍冬的手。 “什么有趣的湿啊干啊的,小主也不怕伤眼睛。”忍冬身手好,还善于隐藏追踪,为人机敏大胆,但就是一看书就犯困,安陵容每次压着她看书学字,她都极为抗拒,因此出言调侃。 安陵容笑着回道:“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忍冬也笑了:“小主,奴婢自小就在山里长大,怎会不识山的面目呢,这书就是哄您的。” 安陵容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傻姑娘,这句是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忍冬被笑了也不恼,她直爽道:“读书人就是弯弯绕子多,依奴婢说山就是山,水就是水,花那么多心思干嘛。” 安陵容笑意不止哄她道:“对,还得是我们忍冬通达,我这就睡,醒得你唠叨。”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均是一夜好眠。 隔日,皇上还未回宫,但差太监传了旨意回来,甄嬛被晋封为莞贵人。 下午,皇后传来懿旨,明日请安时间更改为未时。 第二日一早,甄嬛带着槿汐回到宫里,按例需到中宫皇后处行礼请安,只是才一进后宫,就遇到了剪秋前来迎接。 剪秋满脸微笑上前给甄嬛行礼:“莞贵人吉祥,皇后娘娘说了,今日是您见礼皇后娘娘的日子,因您刚回宫,可先到碎玉轩休整,未时皇后娘娘及各宫娘娘再受您的礼。” 甄嬛真心向剪秋道谢:“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知晓了。” 碎玉轩内,太监宫女们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在甄嬛进门前将一切安置妥当。 甄嬛才一踏进碎玉轩,就看见一脸喜气洋洋的流朱,浣碧,还有跪了一地的内务府的太监们,为首的黄规全一脸谄媚笑着祝贺:“恭贺小主,椒房之喜,这可是上上荣宠,上上荣宠啊!” 跪了一地的宫人们也齐声开口:“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流朱更是忍不住,急忙上前拉着一脸疑惑的甄嬛往内殿走。 椒房之宠,是皇后大婚之礼。 撒帐之喜,民间夫妻洞房所用。 甄嬛激动得热泪盈眶,皇上竟然将她的话如此放在心上,真真有心了。 一番梳洗打扮后,甄嬛带了浣碧前去景仁宫。 第三十章 落水 甄嬛的请安,是后宫各方势力的一场宣战。 皇后致力于展现中宫的气度,华妃则将威风拿得足足的,各宫妃嫔乐得从中找寻可钻的空子。 甄嬛一人面对众多的言语机锋,心思缜密,言谈得体,硬是体面完成这场各怀心思的请安。 华妃强势的扬威后,率先开口告退。 皇后见今日目的已经达成,大方的让众人离开。 从景仁宫内殿出来,华妃被皇后宫里的牡丹吸引,驻足小看了一会。 甄嬛等人先行出了景仁宫大门。 一出门,各宫等待的太监们,纷纷前往自己小主跟前伺候。 康禄海在等丽嫔,眼尖看见甄嬛跟沈眉庄一起出来,眉眼瞬间活泛起来,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眼光不停的打量着甄嬛。 浣碧用手轻碰了甄嬛一下,甄嬛自是看到康禄海抓耳挠腮的样子,她不做理会,示意浣碧赶紧离开。 才走两步,后面传来一声怒骂:“狗东西,你的眼睛往哪看呢?” 众人都被这粗鄙的叫骂叫停,纷纷停留下来一看究竟。 丽嫔急三火四的从景仁宫大门外出来,指着康禄海骂道:“今个见了你的旧主,自己几斤几两的骨头都不知道了,竟学会摇尾乞怜了,也不看看人家看得上看不上你。” 这一通指桑骂槐,惹得旁人一阵低笑,连华妃都是一副好好看戏的表情。 甄嬛心里自是知道丽嫔所骂,但她不能开口,一开口反而落了下乘,她不打算理会,丽嫔却不放过她,直接走过后对着甄嬛阴阳怪气:“碎玉轩不是才刚进了人吗?怎么莞贵人还要打我这不争气的奴才的主意。” 甄嬛不急不徐道:“丽嫔娘娘误会了,臣妾刚走出景仁宫大门,一句话都未说,各位姐妹均可见证,再说承蒙丽嫔娘娘不弃,把康禄海召去伺候,这是康禄海的福气,既然已经是姐姐的奴才,妹妹再年轻不懂事,也断不会打他的主意。” 丽嫔心里这才好受点,但又看到甄嬛因为荣宠容光焕发的脸,继续不阴不阳道:“莞妹妹还算有规矩,难怪皇上这么宠爱你,本宫也只能望尘莫及了。” 甄嬛淡淡笑道:“皇上不过是可怜妹妹一直生病罢了,在皇上心里自然更看重姐姐胜过妹妹百倍。” 丽嫔被甄嬛几句话哄得下不来台,旁边的曹贵人见状机敏道:“既然是一场误会,丽嫔姐姐跟莞妹妹说开就好,没必要为了一个奴才伤了彼此和气。” 几人之间的对话,康禄海在后面吓得瑟瑟发抖,他在丽嫔宫里并不得用,眼看甄嬛得宠又想起甄嬛的好来,今日是他着急露了相,不知道回去要被丽嫔怎么收拾呢。 曹贵人的劝合,终于让丽嫔有了台阶下,她对甄嬛说道:“本宫的奴才不规矩,冲撞了莞妹妹,本宫回去自会教他懂规矩。” 甄嬛不在意道:“既是姐姐的奴才,姐姐教训就是,妹妹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见甄嬛走了,也相继散开。 安陵容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冲曹贵人笑笑,曹贵人不明所以只好点头示笑。 安陵容回到乐道堂,一直在思索,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小主,喝杯水吧,看您心神不定的,可是有什么事?”忍冬没有跟着去请安,见安陵容回来就一直不说话,担心她在外面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水!她想起了,前世甄嬛盛宠后,沈眉庄被人推进了千鲤池里险些溺毙,那时她已经接受了一生无宠的准备,见甄嬛盛宠还刻意避嫌,日日躲在乐道堂内绣花,没有留意到沈眉庄落水的具体的细节。 今生,得提前防备,可她今生跟沈眉庄交集平平,再说未发生之事让人怎么相信呢? “忍冬,你会水吗?”安陵容只好将希望寄在忍冬身上。 忍冬老实的摇摇头:“小主,奴婢家是猎户,不是渔民,奴婢只能说,不怕水。” 安陵容思索了一番还是吩咐忍冬:“这几天晚间,你多留意翊坤宫附近,如有意外,见机行事,还有翊坤宫守卫森严,注意别被发现。” 忍冬点头道:“小主放心,奴婢已经摸清了后宫守卫的交班时间,绝对不会出差错,还有一事,小主,奴婢觉得小姜子不错。” 安陵容做出倾听状,忍冬道:“奴婢交代小姜子的事,他办得都很好,奴婢又试探了他两次,小姜子为人机敏,行事稳妥,小主或可一用。” 安陵容自是相信忍冬的眼光,她点头道:“这几天,你就带着他多留意外面。” 此后七天,皇上一直宿在碎玉轩内,后宫内上下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烽烟。 第八日,皇上去了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得了太后的一顿敲打,原来是丽嫔昨个来找太后告状了。 当晚翻牌子时,苏培盛以丽嫔绿头牌脏了为理由,让敬事房近期不用再呈上来了。 皇上最后翻了齐妃的牌子,半年未见的圣驾的齐妃欢喜接驾。 不到一个时辰,皇上满脸不虞从长春宫出来,碎玉轩门口,一曲湘妃怨如痴如诉,终是弹乱了皇帝的心,他再次进入了碎玉轩。 快子时了,忍冬跟小姜子还未回来,安陵容在寝殿内迟迟不肯入睡。 “小主,沈贵人落水了!”小姜子慌忙急乱的跑进来禀告。 不是已经让忍冬跟小姜子留意翊坤宫附近了,怎么沈眉庄还是落水了? “启禀小主,奴才跟忍冬并没有偷懒,今晚翊坤宫的护卫迟迟不见交班,忍冬我们只好藏了起来,等前班护卫走后,又不见前来接班的人,后来我们就听到了沈贵人喊救命,可翊坤宫一直没人出来,忍冬就跑出去将沈贵人救了起来。” “忍冬现在怎么样?沈贵人有没有大碍?” “忍冬个子高,池塘水刚好到她胸膛,她没事,只是沈贵人受了惊吓,还呛了几口水,忍冬就跟着采月一起送沈贵人回闲福宫了,奴才怕小主着急,先回来禀告。” 万幸,沈眉庄这次没有昏迷不醒,但自己的婢女还留在闲福宫,得将人接回来。 安陵容带着小姜子去了闲福宫。 第三十一章 对峙 存菊堂内,沈眉庄已经换了衣服躺在被窝里,等待御医前来诊治。 深夜水寒,可寒不过她此时的心,她清楚的感受到,她是被人推下水的,若不是被忍冬所救,只怕已经成了水里的一缕幽魂。 华妃想要她的命!她心里在不断盘算着今晚之事,想着等皇上来时如实禀告然后惩罚真凶。 安陵容前脚刚到,还来不跟沈眉庄说几话,皇上跟甄嬛也来了,她忙上前行礼然后避往一边。 看到安陵容也在沈眉庄寝殿内,皇上眼神一顿,随后开口问道:“沈贵人现下如何?” “启禀皇上,沈贵人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只需调养一段时间即可。”江太医道。 皇上点点头:“嗯,你一直负责沈贵人的身体,交给你朕很放心。”说完就去往床边看望沈眉庄。 “皇上。”沈眉庄虚弱的请安。 甄嬛一进来就蹲在沈眉庄床头,情急之下抢在皇上前开口问道:“眉姐姐,你怎会落水了?” 皇上听后,也顺着甄嬛的话问:“怎会如此不小心?左右伺候的人呢?” 小施,采月,忍冬忙跪下请罪。 敬嫔立马开口:“都说仔细点,沈贵人是怎么落的水?” 几人均回答不清楚,皇上脸上带了愠怒:“如此不中用。”随即就想发落几人。 沈眉庄准备开口说清事由,屋外太监扬声通传:“华妃到。” 华妃衣饰华丽妆容精致妩媚,一脸焦急的走进存菊堂。 她一进来皇上的目光自然被她吸引,开口发问:“夜深了,你怎么来了?” 华妃盈盈给皇上见礼:“臣妾听闻沈贵人在翊坤宫前落水了,臣妾不放心过来看看,沈贵人现在怎么样了?” 皇上轻轻挥手:“你去看看吧。” 华妃直奔床边,看到挣扎着给自己问礼的沈眉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继而脸上堆满关切:“沈妹妹快躺下,可怜如花似玉的一个人,竟遭了这样的罪。” 沈眉庄脸色冷冷看着华妃,她心里恨自己不谨慎遭了华妃的道,更恨华妃心狠手辣,她不说话,想看看华妃还有什么后招。 华妃见沈眉庄不说话,动作干脆利索来到皇上身边请罪:“宫中侍卫巡防不力,以致沈贵人落水不能及时被发现,是臣妾协理六宫无方,还望皇上降罪。” 皇上看了她一眼:“侍卫夜巡自有班次,若真降罪于你,皇后也难逃罪责。” 华妃闻言心知皇上是不会降罪她了,心里一松但面上依然带着忧色疾声呵斥跪着的几人道:“糊涂东西怎么侍候你家的小主的,皇上这些奴才不当用,留在沈贵人身边也是累赘,不如打发去了慎刑司,再让内务府挑好的来伺候沈贵人。” 地上的小施,采月听到慎刑司立马磕头求饶命,独忍冬心里笃定安陵容定不会让自己进慎刑司。 沈眉庄听完华妃所说,心道,果然来了,她这是要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她冲一直担忧的甄嬛摇摇头,示意甄嬛不用着急,然后提了一口气,瞬间呛出两声咳嗽,敬嫔马上在旁边关心问道:“沈妹妹可是又不舒适了?让太医再来看看。” 沈眉庄冲敬嫔微微一笑:“敬嫔姐姐,臣妾不打紧,臣妾有事情要禀告。”说完不顾甄嬛阻挠,直接从床上挣扎起来跪在地上:“皇上,臣妾是被人推下水的,有人想要臣妾的命,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听完脸上看不出情绪,他冲沈眉庄道:“你身子弱,别动不动就跪,起来说话,究竟怎么回事?” 华妃的眼神瞬间有了一丝慌张,旋即镇定下来,且看看沈眉庄会怎么说。 “臣妾在翊坤宫誊抄完账簿后,前往千鲤池喂鱼,往日里鱼食准备充分,偏今晚就不够,小施才离开,颂芝来了,说华妃娘娘赏赐了几块好墨忘在了翊坤宫,臣妾就让采月随颂芝去了,片刻后臣妾就被人大力推进了水里,臣妾在水中高声呼救,并不见侍卫前来,得亏有忍冬赶到,臣妾才得救,还望皇上明察,严惩作恶之人。” 沈眉庄说完,安陵容心里就暗道遭了,如果是她会诉苦示弱,先让皇帝心软下来,再含糊点说发生的事情,以皇帝多疑的性子定会多想,今晚就算达不成目的,埋个种子也是好的,而且还能利用皇上的怜悯得到其他好处。 可沈眉庄为人太过端方,她一板一眼陈述问题的姿态就像前朝大臣跟皇帝汇报朝政一样的严肃,皇上自然就会拿出对待臣子的态度来审视今晚之事。 果然,皇上听完沉默了一下继而问:“你可看清推你之人?” 沈眉庄摇头:“天色太黑,臣妾只看到一个人影窜入旁边的小径。” 皇上又将眼光看向华妃,转而问道:“华妃,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华妃立马一脸委屈开口道:“臣妾是思量不周,今晚留沈妹妹学账薄是时间久了点,所以臣妾过意不去,想着库里有几块好墨想赠给沈妹妹,才让颂芝追了出去,可臣妾怎么也想不到沈妹妹会深夜前去喂鱼啊!” 华妃不愧是久伴君上的,一番话说得皇上心里开始起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沈眉庄为何敢只身一人留在千鲤池? 华妃继续道:“皇上,若是这样臣妾就有嫌疑的话,那安妹妹的宫人怎的来得就如此巧。” 皇上看了安陵容一眼,安陵容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开口回道:“臣妾说出来不怕皇上跟华妃娘娘笑话,臣妾见千鲤池的莲花打了花苞,臣妾看古书说,子夜莲花调出的香露格外清冽,臣妾就想试试,才让忍冬带着小姜子前去千鲤池采莲。” 说的是风雅之事,一字也不提救了沈眉庄的话,安陵容心里很清楚,在她能自保的情况下尽可能的补偿她前世的罪孽,可如果因为补偿让自己陷入险地,那就得不偿失了。 皇上脸上终于带了淡淡笑容对安陵容道:“也亏得你喜欢满宫乱窜摘花弄草,沈贵人今晚才逃过一劫。”随即又道:“天不早了,沈贵人你好好歇着,落水一事,朕自会让人查明。” 华妃眼角带上了笑意,沈眉庄不甘心想继续开口,被甄嬛用眼神制止,沉默了一晚的甄嬛终于开口。 第三十二章 风波 甄嬛声音和婉道:“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点头让她说。 “眉姐姐落水一事可慢慢查实,可今晚护卫救护不力是事实,千鲤池紧靠翊坤宫,这帮侍卫都敢如此松懈,今日眉姐姐落水没有大碍,可若是来日他们因怠慢伤及了华妃娘娘,那如何是好?” 华妃立马急道:“适才皇上才说,侍卫夜巡自有班次,今晚事发突然,护卫们赶到也需要时间,今夜之事刚好给他们警醒一下,以后当班才会更加当心。” 甄嬛听完朝皇上柔柔笑道:“皇上,华妃娘娘千金之体,翊坤宫是半点纰漏都不能有的。” 皇上抬眼认真看了甄嬛一眼,沉声道:“莞贵人所说有理,翊坤宫守卫太过松懈,明日让苏培盛重新给你换一批精干的,朕也好安心。” 华妃狠狠瞪了甄嬛一眼,今晚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沈眉庄不仅没事,她哥哥暗中安排来守卫翊坤宫的护卫,还被甄嬛三言两语给替换了,以后她进出翊坤宫,就多了一双皇上的眼睛,心头怒极,但面上还得带笑朝皇上福了一礼: “臣妾多谢皇上挂心,臣妾还给沈妹妹带了两支上好的山参,压惊补身再好不过。”说完让颂芝将备好的礼盒拿上来。 皇上打量了她一眼叮嘱道:“有心了,你成日操劳六宫,还是早些歇息吧。” 皇上的关怀让华妃喜笑颜开,她伸手扶了扶鬓边的珠钗柔声开口:“臣妾谢皇上关怀,只是皇上明日也要早朝,臣妾来时,让人炖了东阿阿胶桂圆羹,皇上及众位妹妹都去用些吧。” 皇上自是夸华妃心细,当下就要前去翊坤宫吃宵夜,其他人等又怎会给跟去给华妃添堵,纷纷找借口推辞。 皇上起身时看了眼一直跪在地上的忍冬,转头对安陵容说:“你的婢女勇气可嘉,该赏。” 安陵容喜得赶紧拉着忍冬谢恩,忍冬能得皇上一句夸奖,就不枉她费心安排这一场。 皇上带着华妃走了,甄嬛脸上有点失落,但马上将情绪收起,转而再次向安陵容道谢:“今晚多亏了安妹妹,不然眉姐姐就要遭大罪了。” 从进宫后,就合宫觐当天,安陵容设计四人一起游园时,她跟甄嬛相处了片刻,余下的日子两人再未有交集。 此时见甄嬛为了沈眉庄谢自己,安陵容心里还是酸酸的,她们三人,从来她都是多余的,不过既已决定分道扬镳,又何须再伤怀。 安陵容面上带着一丝浅笑:“莞贵人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沈姐姐现在好点了吗?” 沈眉庄靠在床上真诚道:“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忍冬姑娘救了我,我有点心意给忍冬,还请妹妹能够接受。” 安陵容眼里的笑有点暗淡,她们这样是世家,人情往来自是圆滑,能用金银补偿的从不肯亏欠,免得落人口实。 “沈姐姐客气了,忍冬能得姐姐赏赐,是忍冬的福气,我代忍冬谢过沈姐姐。” 沈眉庄笑着让采月给忍冬抓了一把金瓜子,一匣子珠花头钗,两批衣料缎子。 安陵容带着忍冬谢过沈眉庄后,起身告辞。 “嬛儿,是华妃,华妃要置我于死地!”存菊堂内沈眉庄遣退了左右服侍的人后,再也控制不住拉着甄嬛战栗说道。 甄嬛拉着她的手急迫道:“眉姐姐可是有什么证据还未向皇上说明?” 沈眉庄摇摇头:“就是苦于没证据,可除了她还会是谁,宫里的人虽然面和心不和,却也不至于要我性命这般歹毒,能这般下手的只有华妃,可千鲤池离她的翊坤宫如此近,她这般做就不怕皇上疑心她。” 甄嬛苦笑:“眉姐姐,今晚你也见了,她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撇得干净,抱的就是有恃无恐,兵行险招,她料定谁都想不到她敢在自己地盘如此撒野,所以才会在你宫里如此做作。” 沈眉庄面色凄然:“她见你得宠,又怕我二人羽翼渐丰,怕日后难以掌控,就先除掉一人,好让你孤单一人,她好狠辣的手段。” 甄嬛心知眉庄说得是实情,只是没有证据她们确实奈何不力华妃,她也只能劝道:“眉姐姐,你我二人如今势单力薄,华妃一家独大,很难跟她抗衡,不如先忍下来再徐徐图之。” 沈眉庄咬牙道:“我自是知道,我如今奈何不了她,可不见得一辈子都奈何不了她,嬛儿,后宫多风险,仅凭我们二人实在力薄,得早点扶植人手才行,你觉得安常在如何?” 甄嬛一愣旋即反问:“眉姐姐是想用她?” 沈眉庄摇摇头:“谈不上用,只是观她行事并未像表面柔弱可欺,能在华妃打压下还能分得皇上几分宠幸,想来是个有谋算的,我们也算同病相怜,多个盟友总是好的。” 甄嬛想了一下反对道:“眉姐姐,她既有成算能谋得皇上宠爱,想必所图不小,只怕你我二人未必能给得起她所图,况且知人知面不知心,贸然结盟万一反被她利用,反而不好。” 沈眉庄想想也是,二人不再提起拉拢安陵容之事,只细说起宫内琐事。 “小主,沈贵人蛮和气的,究竟是什么人要害她啊?”忍冬将得到的金瓜子分了一半给小姜子后,回到安陵容寝殿忍不住问她。 安陵容看了看一脸好奇的忍冬,郑重嘱咐她:“忍冬,你记住,今晚这事没有任何害沈贵人,她是自己失足落水的。” 忍冬今晚也看到了黑影,只是在闲福宫内不好开口,听到安陵容的回答脸上一时不解,安陵容早当她是心腹,耐心说道:“你且过两日看,沈贵人落水之事,只会不了了之,皇上不会再问,皇后也不会问,这就是宫里,一件事牵扯太多时,总得讲一个平衡。” 忍冬似懂非懂,一连过了多日,沈贵人落水一事确实是风过无痕。 不过,后宫又热闹起来,碎玉轩的莞贵人中毒了。 第三十三章 黑手 碎玉轩内甄嬛面色惨白,有气无力的被皇上抱在怀里。 皇帝脸色阴沉的询问温实初:“嬛嬛到底中的什么毒?” 温实初身上满是冷汗,他怎么都想不到他开给甄嬛益气养血的药里竟会被人加了钩吻,他小心翼翼回答:“启禀皇上,是钩吻,幸好莞贵人得天子隆恩眷顾,仅尝了一小口就觉察不对,否则莞贵人现在已经香消玉殒了。” 皇帝听完脸色沉得能滴水,他怒极反笑道:“朕的后宫中竟藏有如此蛇蝎之人,将碎玉轩所有奴才细细审问,务必找出背后之人。” 苏培盛听命下去。 甄嬛听完温实初的禀告后无声落泪,她哭得如梨花带雨,皇上看得愈发心疼,低声哄她:“嬛嬛,别怕,有朕在,朕定会找出伤你之人狠狠严惩,以后不会有人再敢害你半分。” 甄嬛露出一个无力的浅笑道:“臣妾自是相信四郎会护好嬛嬛,只是嬛嬛自入宫后从不与人起纷争,怎的就惹来了杀身之祸?四郎找到幕后黑手时,嬛嬛定要好好问问,还请四郎恩准。” 这样的要求皇上自是应允,恰好此时太医剪了药来,皇上小心的给甄嬛喂药,然后等她沉沉睡去后,才将苏培盛喊了进来。 今日皇后头风又犯了,听闻甄嬛中毒吐血时,强忍着头疼带着后宫嫔妃前来探望,被皇上以人多嘈杂不方便太医诊治为由全留了花厅喝茶。 众人等得不耐时,小夏子进来传旨:“皇上旨意,莞贵人汤药中被下了钩吻,为了各位娘娘的安全,请各位娘娘稍作等待,等事情查清了再离开。” 皇后头疼得钻心,正用手一下下锤击脑袋,闻言只是轻轻点头:“知道了,告诉皇上,本宫会约束好众人。” 华妃却闹将起来:“皇后好性子,皇上这样做,是说我们都有嫌疑了吗?本宫偏要找皇上说个清楚。” 小夏子躬身道:“华妃娘娘您多虑了,皇上的旨意只说让众娘娘稍等,还请华妃娘娘别为难奴才。” 华妃还要再闹,被皇后一声喝断:“华妃,稍安勿躁,皇上是怕背后之人趁乱生事,你要懂得皇上的苦心。” 华妃看了众人一眼,见各人脸上都带上猜测的眼光,顿觉心塞,她朝众人翻了个白眼道:“妹妹是为皇后娘娘着急,您还犯着头风呢,何苦来这一趟,再说,妹妹不急,急的是下毒之人。” 欣常在语带嘲讽道:“莫非华妃娘娘知道谁是背后主使?” 华妃知道欣常在的嘴,无事都能说出点什么来,瞪了她一眼道:“皇上不是让人查了嘛,你急什么等着吧。”说完自顾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再跟她说话的模样。 欣常在见华妃不理她,脸上一点也没恼,反而转过头小声安慰起淳常在来。 安陵容跟富察贵人对视一眼,眼下这样的情况说什么都没用,关键是得早点找出下毒之人,也只好静静等待。 不过安陵容心里惊惧不已,前世甄嬛中的是慢性毒药,怎的今生会换成了剧毒的钩吻? 前世甄嬛中毒的主使是余莺儿,余莺儿背后是华妃,可今生余莺儿早被皇上下旨处死了,这次又会是谁做的? 苏培盛将碎玉轩的宫人仔细审了几遍后,小心进到寝殿内躬身回话:“启禀皇上,碎玉轩一众人等,包括莞贵人的贴身之人,奴才都细细审查了一遍,均无问题,不过奴才疏忽,跑了一人。” 皇上看看因喝了清毒药剂还在熟睡的甄嬛,示意苏培盛继续说。 “跑了个小宫女花穗,奴才已经差人去找了,花穗原先是在余氏跟前伺候的,余氏被贬为官女子时,她被遣散回了内务府,后来内务府又将人送了进来。” 皇上眼里寒意四射:“你是说,有人早早的就想要莞贵人的命?” 苏培盛头低得更低了,他谨慎回道:“一切都要等奴才找到人再说。” 皇上冲他挥挥手:“你且去,朕就在这里等着。” 傍晚时,苏培盛找到花穗了,她被人勒死在御花园的假山里。 碎玉轩里,皇上一直守着甄嬛,听到苏培盛汇报,他开口说道:“被灭口了,花厅里一切可如常?” 苏培盛斟酌一下回道:“除华妃娘娘闹将了两句外,其他娘娘都很安静。” 皇上沉声道:“她就那样的性子,让她们都散了吧,花穗一事你再追查下去。” 夜幕降临后,甄嬛终于醒转过来,槿汐忙上前将她扶起。 甄嬛四顾看了一眼没发现皇上身影开口问道:“皇上呢?” 槿汐轻声道:“皇上守了小主一天,现在在花厅里处理公务。” “可查出是谁下毒的吗?”甄嬛急切问道。 “是花穗,她原是余氏的宫女,余氏因为御花园一事抗旨被杀,花穗就怨上了小主。” 甄嬛自是不信,追问道:“她人呢?我有话要问她。” 槿汐低头道:“她被人灭口了,皇上已经下旨让苏公公彻查,定会给小主一个交代。” 甄嬛心中明了这事只怕再难有结果,只吩咐槿汐去禀告皇上自己醒了。 皇上当夜一直留碎玉轩陪甄嬛,第二日因要落实井田一事是否可行,要离宫几日,临行前特意下旨,宫内谁也不能打扰甄嬛修养。 皇后从碎玉轩回来后,头风发作的更厉害了,妃嫔们想去侍疾,被皇后用头疼喜静打发了。 皇上一走,皇后又在病中,一时间各宫都松泛起来。 富察贵人想约安陵容一起到宝华殿,为皇后诵经祈福,被安陵容以身上来了月信不便进入佛堂为由拒绝了。 以富察的家世,皇后及华妃都不敢明着对她做什么,安陵容要防的只是暗地里的手段就行。 只是没想到,富察还是出事了,她从宝华殿祈福回来的路上,被一白衣鬼魂吓得晕倒。 后宫闹鬼的消息,一下子炸开了锅。 平时与富察贵人交好的妃嫔齐来探望。 安陵容看着被吓得惊慌失措的富察贵人,心头怒火直起,是她疏忽了,原以为这一世余氏已死,花穗又被灭口,甄嬛再不用让小允子装鬼钓背后之人。 只是,既要开擂台,就该找嫌疑最大之人,富察贵人连言语都未与甄嬛有任何冲突,杀鸡儆猴也不该拿她开刀。 安陵容眼神一片冰冷。 第三十四章 拿下 “你是真的看见了?”齐妃坐在富察贵人床边,好奇的问她。 富察贵人犹在害怕,她靠在安陵容身上轻轻打颤,安陵容握着富察的手,轻轻揉按着她的内关穴,此穴能让她心神安宁下来。 淳儿在旁边一脸单纯问道:“贵人姐姐,会不会是你祈福诵经到半夜,眼看花了。” 富察贵人惧怕的摇摇头:“你们要不信,可以问桑儿,她也看见了。” 桑儿像是还沉浸在现场般开口描述:“真的,那是个女人,一脸惨白,舌头伸得老长,一身的腥臭味,是死人的味道。” 安陵容给富察揉按的手一顿,她轻声呵斥桑儿:“胡言乱语,你家小主都这样了,你还在吓她,还不闭嘴。” 富察贵人还在帮桑儿说话:“别怪她,她也是吓傻了。” 安陵容还想再说几句,被欣常在出声打乱:“对,我听说有个小太监也看到了,活活的吓出一身病来。” 屋里的几人都被欣常在刻意压低的声音吓着了,浑身的汗毛立马竖了起来。 一声清脆的笑声打破恐怖的气氛,早被解禁的夏冬春一脸不屑道:“欣常在姐姐,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鬼,多的是装神弄鬼之事,欣常在姐姐就别在这里吓唬富察姐姐了。” 欣常在用一脸小孩子家懂什么的表情看着夏冬春:“这么多人看见了,还听到她哭了,怎么可能是故弄玄虚,我听说只有枉死的人心里有怨气才会出来找人。” 齐妃被欣常在神叨叨的话吓得一激灵,开口说道:“枉死之人?莫非是前几日死在御花园的花穗?” 夏冬春见齐妃越说越离谱,不耐打断道:“齐妃娘娘,臣妾都说了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娘娘怎么不信呢?” 安陵容听着心念一转,她朝齐妃道:“齐妃娘娘,各位姐姐,就算是花穗,可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又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怕她做什么?” 富察贵人一直靠在安陵容身上,闻言一愣是啊,她又没害人,怕什么呢?再说那鬼也没对她做什么,不是转头就走了吗?想清楚后,她心里也没那么惊恐了。 夏冬春见她说的没有一个人相信她,反而是她历来看不上的安陵三言两语就安抚了大家,心头火起疾声道:“哼!只有无知妇人才会相信鬼神之说,姐姐们别听安常在吓唬人。” 夏冬春一句话得罪了所有人,她仍然不自知继续冲安陵容道:“像安常在这样的小门小户,就喜欢危言耸听,以此来聚拢人心。” 安陵容被夏冬春再次拿出身说事,顿时也来火了,她朝夏冬春讥讽道:“夏常在言之凿凿说是有人故弄玄虚,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只会跟陵容逞口舌之能算什么本事?” 夏冬春被呛白,气得脸色一变指着安陵容就想说话,但一转眼又看到众人戏谑的目光,明白过来,这屋里就没有人会信她更没人会帮她,她咬着牙红着眼硬是将一口气咽下,然后低声朝众人告退。 安陵容眼带深意的目送夏冬春离开后,转过头来继续轻声安抚众人:“齐妃娘娘和各位姐姐都是霁风朗月之人,何须怕那魑魅魍魉,再说后宫有皇上龙气庇护,等皇上回来任何鬼魅都不敢造次,姐姐们不妨安心。” 齐妃一听心头的惧怕立马松懈下来:“是这个理,我们先回去,等皇上回来一切牛鬼蛇神自会现行。” 闹了一晚上的延禧宫终于安静下来。 只是,后宫闹鬼一事并没有止住,反而越传越离谱恐怖,有不少宫女太监都坚称看见了那东西,或哭着说索命,或笑着说冤枉,整个后宫被吓得人心惶惶。 五月初一,皇后的头风终于好了,例行拜神后,华妃向她禀告了后宫闹鬼一事。 皇后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为了安抚人心,还是让宝华殿的法师在后宫做了一场超度法事。 一场法事过后,后宫的惊惧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转为更加汹涌的暗流,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皇上不在,不用侍寝,后宫就得早晚到皇后处请安。 这日晚饭后,皇后的景仁宫里妃嫔众多,身体刚痊愈的甄嬛也跟着沈眉庄一起前来请安。 皇后一脸怜惜的看着又清瘦了的甄嬛:“你身体才刚好,日子还长不用这样巴巴的过来。” 甄嬛乖巧行礼说道:“皇后娘娘怜惜臣妾体弱,已经免了多日请安,臣妾心里感念不已,臣妾好了就想来跟娘娘说说话。” 皇后笑得很是慈爱:“快起来坐下,别动不动就行礼,你一直都不太好,本宫也不忍你跑来跑去。” “那是,早上出来还好,如是晚上出来撞见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可怎么好?”华妃抢着皇后的话对甄嬛说道。 像是要印证华妃的话一般,一道道惊雷伴着闪电突然响起,照得景仁宫里忽明忽明,众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敬嫔连忙道:“皇后娘娘打这么大的雷,恐怕一会有大雷雨呢。” 皇后看了一眼窗外道:“已经夏天了,下雨就不好在外行走,时候不早了,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都从椅子上起身准备行礼告退,一声尖厉的嗓音从屋外传来: “皇后娘娘,臣妾抓住他了!” 皇后立马从椅子上站起,循着声音向外看去,只见夏冬春头发散乱,衣服上满是灰尘,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却一脸喜笑颜开跑进来,冲皇后行了个礼后大声说道: “皇后娘娘臣妾捉住那个鬼了!” 皇后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倒是华妃率先开口问:“夏常在,你说你将那鬼抓住了?” 夏冬春一脸得瑟:“哪有什么鬼啊?臣妾早就说了,是有人装神弄鬼,你们偏不信,臣妾以前跟阿玛外出时就遇到过这样的事。” 皇后终于明白过来,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夏常在,你既抓住了他,人在哪里?” 夏冬春脸上的得意一直都没褪去她扬声道:“那人有些功夫在身上,臣妾让人将他押在殿外,娘娘尽管提审。” 安陵容下意识的看了眼甄嬛,只见她用手紧紧的抓住椅子,眼神里有一抹强撑着的镇定,旁边的沈眉庄神色间也带上了慌乱。 皇后冷声开口吩咐:“将人提上来。” 第三十五章 原来 “这个时候,本宫倒是不着急知道这鬼是谁了?皇后娘娘,妹妹更想听听夏常在是如何抓住这鬼的?” 华妃看着被押进来跪在地上一身白衣长发掩面之人,突然起了戏弄之心,左右不是她的人,她乐得看别人提心吊胆。 皇后似乎知道华妃所想,竟没有开口反驳,而是吩咐众人先坐下,又让绘春给人重新上了热茶热水,才慢慢开口: “夏常在,既然华妃想听,你就好好说说。” 夏冬春从进宫到现在一直没能获得圣宠,又随时犯错被禁足,已经受够了冷眼和嘲笑,此时闹得满后宫都胆寒的“鬼”被自己擒获在手,她心中多日的郁积被一扫而空,扬眉道:“皇后娘娘,臣妾是小时经过这事,所以富察姐姐被吓的当天,臣妾就说了这是有人装的,可没有人信臣妾,臣妾才想着抓住这个罪魁祸首,以正视听。” 两旁的嫔妃们都露出看戏的表情等着夏冬春说完,安陵容心里也在暗叹,后宫残酷,连夏冬春这样鲁莽之人都开始学起了谋定而后动。 华妃脸上的嘲弄之情越来越浓,她猫捉耗子般看了一眼甄嬛惶遽的神色,娇声笑着夸夏冬春:“本宫就说夏常在是个能个的,果不其然夏常在一出手就镇住了某些想借牛鬼蛇神兴风作浪之人,夏常在继续说,说得好本宫有赏。” 夏冬春得了华妃的夸赞脸上笑意更浓了,不过她还记得在景仁宫里学会的规矩,朝华妃轻轻扶礼:“当不得华妃娘娘夸奖,臣妾只是看不得有人存心作乱欺瞒皇后娘娘罢了,所以臣妾就每天晚上在后宫蹲守这个鬼,可这东西确实狡猾,几次三番都被他逃过,臣妾就去找了绊马索跟绳网。” 夏冬春故事讲得极好,关键时候竟然学会停顿,齐妃正听到兴头上,赶忙催她:“你倒是快说啊!” 夏冬春见有人捧场,立马晃动着双臂做出抓捕样继续说:“今晚臣妾发现,他竟然一直在长街上晃荡,臣妾就让丫鬟将他引到臣妾事先做好埋伏的地方,一举将他拿下,这家伙想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臣妾将他从绳网里拎出时,他突然将臣妾扑倒在地,臣妾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制住。” 皇后听完心情舒畅开口称赞夏冬春:“夏常在不愧是出身武将世家,有勇有谋,堪称我辈表范,你今晚立了大功,剪秋,蜀锦局新进了几批蜀锦,拿给夏常在做衣服穿,等皇上回来,本宫还会如实禀告你今晚的功绩。” 夏冬春乐呵呵的向皇后娘娘谢恩,华妃眼眸一转也开口道:“夏常在此举确实有功,至少宫里的人都能睡个好觉了,皇后娘娘赏了你,本宫不添点什么,显得本宫小气一样,来拿着,这是本宫赏你的。”说着将手上累金丝镶红宝石的手镯赏给了夏冬春。 华妃给完赏后,紧接着用手一指跪在地上还在不断反抗的人说:“皇后娘娘主理后宫,一向赏罚分明,这赏完了,咱们就来审一审这狗东西究竟是被谁人指使的,狗胆包天敢在后宫兴风作浪!” 甄嬛此时呼吸急促心如鼓擂手心里全是冷汗,她跟槿汐几人私下商议好的计策,怎么会败露了呢?地上的人到底是不是小允子?她要怎么做才能保得下他,她想说点什么阻止这场审判,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一时想不到任何好的理由来制止,只能眼看着皇后让江福海掀开了白袍人一直掩面的长发。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在一起,白袍人的长发被掀开直至耳后,众人终于看清了她的样貌。 是个清瘦的女人,脸颊虽然凹陷了进去,但眉眼间的轮廓看得出来以前是个美人。 甄嬛的心情从极度紧张到完全放松,她跟沈眉庄同时轻轻吐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小允子。 安陵容将两人庆幸的表情全收在眼里,她朝甄嬛淡淡笑了下,前世她一直被人操控,今生她想自己执棋,丽嫔她还有用,可不能就这样让甄嬛给吓疯了,只能用移花接木这招破了甄嬛的计谋。 口中的布团被拿走,一直安静的女人刹那间癫狂起来她用力想挣脱压制着她的双手,声音嘶哑狂喊道:“杀了你们,杀了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皇后看着地上疯癫的女子,眉头轻微皱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微微怒气开口道:“江福海,将芳贵人送回冷宫去,她的癔症又犯了,找人守好了她,别让她又跑出来吓人。” 华妃本来以为能用此人生点事情,结果计划落空,她狠狠瞪了一眼还在地上挣扎的芳贵人,没好气的道:“有些人疑心生暗鬼,亏心事做多了竟被一个疯子给吓住了,闹得合宫都不得安宁,真真是看了好大一出闹剧。” 富察贵人楞了一下,原来世上无鬼,自己竟被个疯婆子给吓住了,说出来还是自己不够沉稳,竟然闹出了那么大的笑话,以后万万不能再如此。 齐妃傻愣愣的道:“不审她了吗?” 华妃抢白她道:“你是傻的吗?这是个疯子,怎么审?正常人谁会跟疯子一般计较。” 皇后面色很不好将众人说了一通:“子不语怪力乱神,皇上一直反对鬼神之说,你们身为妃嫔却以讹传讹,助长流言的滋生,将整个后宫搅得鸡犬不宁,现在可看清楚了,所谓闹鬼不过是个疯了的贵人,经此一事各位要谨记凡事不可过度揣测,当信眼见为实,传本宫旨意下去,闹鬼一事实属无稽之谈,乃是冷宫贵人作祟,各宫人各司其职,谁再敢妄议半分,一律按宫规处置。” 众人听出皇后警示的意思赶紧跪下称是,皇后又敲打了一番才让众人先告退,一场荒诞的闹剧就此结束。 甄嬛一晚上心绪大起大落从地上起身时险些摔倒,被蹲在身后的安陵容不着痕迹的扶了一把,出门后甄嬛悄悄朝安陵容答谢,安陵容给了她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长街上众人都在笑谈今晚的闹剧,甄嬛心里存着事,与沈眉庄一起匆匆赶回碎玉轩,才进门崔槿汐一脸焦急的迎上前请安: “小主,小允子出事了。” 第三十六章 惩罚 “小主,您还是太仁慈,依奴婢的脾气,那个害人的小允子,就该让他一辈子站不起来。”乐道堂内忍冬还是不忿,认为给小允子的惩罚轻了。 安陵容将头发放下和声道:“他也是听命行事。” 忍冬轻梳子着她的头发说:“可他不该存心吓富察贵人,更不该蓄意吓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好几人都被他吓病了,要不是小主让奴婢偷偷给他们送了药,他们就得被挪出去生死由命,他真要给自家主子出气,找谋害他主子的人去啊,糟践别人算什么本事。” 安陵容知道忍冬的脾气,她最见不得欺凌弱小,当初颂芝将她压倒在地时,忍冬就想以牙还牙,还是安陵容给她分析了一波利弊后她才肯罢休,所以安陵容拍拍她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好好收拾他一顿,也好让他收敛点,今晚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你也为其他人出了气,就不要再提这事了。” 然后安陵容话音一转问道:“小姜子那里没出什么纰漏吧?”这是安陵容第一次让小姜子通过采买处的小太监给她从外面带东西进宫,少不得多问点。 忍冬立即将小允的事情抛在脑后轻轻回道:“小主放心,小姜子机灵着呢,他让小松子采买的药材器物,市面上都常见得到,没有违禁之物。” 安陵容点点头又继续问:“宝鹃那边怎么说?” “还是每隔几日见那人一次,说的都是跟小主外出之事,小主夜里制药之事她没发现。” 安陵容放心下来,乐道堂真不是个好地方,她想做点什么只能半夜带着忍冬在寝殿里悄悄进行。 “以后我外出后,就让宝鹊好好看着屋里。”前世宝鹊忠心,听了她的话去惊了沈眉庄的胎,自己死前被落得杖毙,今生能护就护她一把。 主仆二人又说了一番话后才歇息下。 碎玉轩内,甄嬛一脸惊愕的看着被躺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在昏迷的小允子,惊慌问道:“这是谁做的?” 崔槿汐一脸茫然回答:“小主,小允子是一个多时辰前被人五花大绑,扔在碎玉轩门口的,奴婢们听到声音跑出去,没看到人影,小主现下怎么办?” 甄嬛稳了一下心神轻声道:“先将人泼醒,弄清楚缘由后再去请温太医来。” 沈眉庄看了看外面,补充问道:“你们将人拉进碎玉轩内时,有没有人发觉?” 槿汐摇头:“沈贵人放心,碎玉轩偏僻,奴婢保证绝无外人看到。” 沈眉庄心里还是担忧,今晚的事情太过蹊跷,她凝重说道:“从现在起,碎玉轩许进不许出,等嬛儿查清缘由后,宫里的奴才都得好好筛选一遍。” 崔槿汐赶忙回答:“奴婢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将新来的宫人全拘在一起了,就等小主拿主意。” 这时被泼了水的小允子幽幽醒来,一见甄嬛就急着从地上爬起想跪下请罪,不料牵扯到了伤处痛得冷哼一声。 甄嬛关切道:“你是不是还有伤?现在不是讲究礼节的时候,你且坐下慢慢说。” 小允子一脸羞愧道:“奴才有负主子托付,奴才是被人打晕的。” 甄嬛一脸不敢相信:“你可看清是什么人?” 小允子赧颜汗下:“他出手极快,奴才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被他打倒,他砸碎了奴才的三个脚趾头后,又将奴才弄晕。” 沈眉庄急得开口直接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全程一言不发。” 甄嬛跟沈眉庄惊惧的看着对方,两人心思急转,最后甄嬛强做镇定下来朝小允子开口:“等会温太医来,让他好好给你看看,不拘用什么药,总会让你康复的。” 小允子摇摇头:“奴才谢小主恩典,只是奴才知道,骨头全碎已经治不好了,奴才只求小主到时候别嫌弃奴才瘸了就行。” 甄嬛心中隐痛,她此番出师不利不仅没达到原先的目的,被人抓住了把柄,自己的掌事太监还被对方弄残,她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不过当下她得安抚好小允子,好让其他下人也安心,她温和的开口:“说什么傻话呢,你跟浣碧她们一样都是我的得力助手,等会温太医来了,让他先开药,这段时间你且好好养着,好了后可得赶紧来上差,我可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你。” 小允子感激不尽的给甄嬛道谢,然后被槿汐浣碧带下去休息。 看人走后,甄嬛拉着沈眉庄忧愁说道:“眉姐姐,今晚之事太过诡谲,我们谋划之事竟被对方完全看破,让芳贵人搅了好一塘浑水,筹谋多日一朝落空。” 沈眉庄眉头紧锁:“嬛儿,我也实在猜不透背后之人所求何事?如今你正是盛宠之时,若是一般人抓到小允子,定会将他交给皇后,以求治你的罪,从而可以分掉你的宠,为何反而将小允子痛打一顿,就这样轻轻放过?” 甄嬛脸上的愁色更浓:“眉姐姐,从御花园之事开始,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我做什么对方都能知晓,还有花穗之事,苏公公追查了多日,依然一无所获,这些都让嬛儿觉得害怕,总觉得下一个不明不白死的就是我。” 沈眉庄经过落水一事心里早就明白后宫的残酷,她劝慰甄嬛:“嬛儿,刀已经架在脖子上,我们总不能洗颈就戮,该打起精神筹谋下一步才是真的。” 甄嬛听她说得严重,这才收起心神细细与沈眉庄商量起来。 “娘娘,您真的不再查闹鬼之事了吗?”剪秋想不明白为何皇后娘娘将今晚之事轻轻放下。 皇后轻笑道:“有心人做局,自有人破局,做局之人漏洞百出,本宫才不会做为她人做嫁衣的事,留着她们分了华妃的宠也是好的。” “奴婢还是想不明白,芳贵人怎么就跑了出来?” 皇后继续浅笑道:“自然是被人引出来的,对方手段无迹可寻,倒是难得。” “凭她们怎么闹,也逃不过娘娘的法眼。” “不过,莞贵人中毒,还有宫女花穗惨死,以及今晚的闹剧,倒是要跟太后好好说说。” 夜深了,各宫的算计全埋在了黑暗里。 两日后皇帝终于回宫。 第三十七章 规劝 “后宫风波频生,皇帝你也不好安心朝堂之事,此番后宫中有人竟借鬼神之说,意图生事,亏得皇后平定了谣言,依哀家看后宫还是让她主理吧。”太后跟前来请安的皇上字斟句酌开口。 皇上心里还是偏颇华妃的,他想了个名正原顺的理由反驳太后:“皇后头风时有发作,华妃做事果敢刚毅,也无甚大错,无端被剥夺宫权,怕心生不满。” 依照往常太后早已妥协,不过这次牵扯到了人命太后就格外坚持:“雷厉风行的手腕确实能震住人,不过也有失宽和,宫中接二连三有宫女枉死,难免失了天和,再说年家包衣出身,所得皆仰仗皇恩,如何敢心生不满?” 皇上心念转了转还是松口了:“如此就依皇额娘,儿子会让华妃做好交接,只是以后皇后再难清闲了。” 太后伸出手跨过着小茶几轻轻拍了拍皇上搭在茶几边的手掌,面上带上和蔼的笑容:“哀家知道你心疼皇后头风之疾病,哀家看沈贵人极为稳重,有些事可交由她办。” 皇上反手将太后的手握住,也笑着开口道:“都依皇额娘的,伺候儿子的甄氏极为聪慧,儿子想带她来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想拒绝,她心中对甄嬛极是不喜,认为后宫风波皆来源于她,但现下母慈子孝也不好冷了皇帝的心,只好说:“那就都见见,哀家也好跟她们嘱咐几句,好让她们更用心服侍皇上。” 皇上见太后同意,心内也是一松,前朝事忙,后宫之中难免顾及不到,如果甄嬛能得到太后一二庇护总是好的。 下午宫中传来懿旨,华妃被剥夺了协理六宫之权,以后皇后主理宫权,沈眉庄分管了部分宫务。 乐道堂内,安陵容听到消息,苦笑一声,皇后总是善于摘桃子,她辛苦那么久,结果最大的赢家还是皇后,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不管是皇后掌权还是华妃得势,她依旧得学会藏而不露,默默蓄势。 翊坤宫内,华妃发了好大的火,还将丽嫔跟曹贵人叫来狠狠斥责了一顿: “你跟丽嫔出的馊主意,什么死士之计,连累本宫被夺了宫权。” 丽嫔不经脑袋说了一句:“皇上不是没查到嘛!” 华妃闻言怒火更甚,她眼睛一瞪直接冲丽嫔咆哮一句:“你个蠢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管好你的嘴,不然本宫第一个将你扔出去。” 曹贵人心中暗恼丽嫔说话不着四六,又惹了华妃生气,只好开口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华妃被气得气塞:“喜从何来?” 曹贵人不急不缓说道:“碎玉轩之事,皇上从未疑心娘娘,这就是喜,让皇后主理六宫的懿旨是太后下的,为的不过是堵住悠悠之口,也是给甄嬛一个交代,想必皇上哪里也不会再查下去了。” 华妃经她一点立即笑了:“是这个理,若真查出来跟本宫有关系,你们两人也不会毫发无伤,就是死无对证,太后才用皇后平定谣言有功,夺了本宫之权,这笔账本宫自会跟皇后算。” “不过该收拾的尾巴,你们收拾干净了吗?” 丽嫔抢先道:“康禄海那家伙,在我宫里急于立功,勒死花穗可是他动的手,谅他也不敢说什么。” 曹贵人还是不慌不忙:“花穗的家人早在一个月前就拿着银子搬离了京城,苏培盛怎么也找不到人的。” 华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点,她转身对丽嫔道:“康禄海几易主子,死了才让人放心,等风波过后,想办法让他暴毙吧。” 丽嫔还想说什么,被曹贵人一把劝住:“丽姐姐,您就听娘娘安排就是,这背主之人可万万不能再用,您一时心软,他保不准就会刀口向您。” 丽嫔终于点头同意会处置康禄海。 碎玉轩内,甄嬛卸了钗环身着一袭淡绿寝衣托腮坐在窗边见皇上进来时,她喜悦道:“四郎,您可终于回来了。” 皇上心存愧疚,她无辜被人下毒,下毒之人又被灭口,苏培盛往外查时,花穗举家都已搬迁,可见害她之人筹谋之深,他竟没办法查出真凶为她报仇,只是真个真相不能告诉她,免得她终日担忧,皇上面上不显,亲昵的牵起她的手一起坐下,开口问道: “想朕啦?” 甄嬛害羞的点点头柔声道:“嬛嬛惦念皇上,外出巡视一定很辛苦。” 皇上握着甄嬛的手就没放下过,他放轻声音道:“朕在外面也甚是挂念你,时常在想你睡得好不好,进得香不香,更是写信催促苏培盛早日找到投毒之人,免得你在宫里提心吊胆。” 甄嬛面带期冀道:“四郎可是找到真凶了?” 皇上的眼神有点不自然,但还是很镇定的说:“你可记得余氏?” 甄嬛不解问道:“余氏不是抗旨被赐死了吗?” 皇上面不改色道:“此女心思阴沉,御花园之事她被朕降为官女子,从此心里就恨上了你,她将朕赏赐的金银给了曾经侍候她的宫女花穗,让她伺机对你不利,内务府不查竟让花穗进了你宫里侍候你,花穗已死,华妃也被罚了,你可安心了。” 甄嬛想不到竟是这么个缘由,不过她还有存疑的地方:“花穗是被灭口的吗?” 皇上想到今天下午苏培盛处置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太监,就继续道:“你刚中毒时,碎玉轩一片慌乱,花穗趁机跑了出去,在御花园漏了财,被侍弄花草的太监尾随夺财,二人起纷争下,花穗被失手勒死,那小太监已被处置。” 甄嬛设想了无数个原因,没想到根子竟然还在余莺儿身上,她心里极为不舒服,御花园之事余莺儿妄议君上,当场赐死都可,要不是皇上念旧情,只罚余莺儿降位,后续也不会连累自己受这些罪。 可旧情本就是余莺儿偷来的,现在该物归原主了,让皇上从此对自己更加怜惜,甄嬛随即从塌上起身,在皇上跟前缓缓蹲下将头放在他膝盖上,柔声开口:“多谢皇上为臣妾追查真凶,嬛嬛在除夕夜时曾到倚梅园中许愿。” 皇上急切追问道:“你许的什么愿?” 第三十八章 浣碧 甄嬛将除夕夜所遇一一对皇上说起,皇上心神荡漾,激动之下脱口而出: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他将甄嬛拉起来,自己也从榻上起身,与甄嬛对立而望。 他看甄嬛眼神热烈滚烫,原来他跟她的缘分那么早就开始了,原来真的是心有所盼,玉汝于成。 “余氏,死有余辜,那日在倚梅园中与你对话的是朕。” 甄嬛一脸不可置信,眨着眼睛问皇上:“四郎,所说可是真的?” 皇上一脸深情的看着甄嬛:“君无戏言,你那日许愿可有什么心爱之物。” 甄嬛一阵心慌,不知怎的竟开口搪塞而过:“不过是一些女儿家的玩意,四郎若喜欢,嬛嬛再给您做一个。” 皇上自是喜欢,他将甄嬛紧紧抱在怀里,良久无语。 甄嬛在皇帝怀中暗自欣喜,她跟皇上果然情缘深厚。 碎玉轩内,是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其他宫殿则是,深宫寂寞凭谁诉。 夏冬春抓住闹鬼之人后,在宫里得意了几天,她满以为皇上一回宫就会召见自己,毕竟合宫之中再也没有像她这样英勇的女子了,可皇上回宫都好几天了,一直都是莞贵人侍寝,压根没有提她一句,她又去了皇后宫中两次,每次都见甄嬛跟沈眉庄妙语连连将皇后逗得很是开心,她只会呆站在旁边,别人越是伶俐,就越发显得她笨嘴拙舌,前几天有多风光,这几天她就有多失落。 特别是从主殿里听到安陵容跟富察贵人的谈笑声,她更觉难在,柴门小户的人都比自己过得好,她在殿外徘徊良久,最终满心不甘的挂上笑脸进入主殿里,开始耐着性子尝试跟安陵容交谈: “安常在你跟富察姐姐在说什么呢?” 安陵容惊诧夏冬春竟能够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说话,不过转念一想世事催人变,夏冬春也不例外,她此举不过像前世的自己一样,开始笨拙地尝试自救罢了,如此一想,她朝夏冬春浅笑道:“我跟富察姐姐在讨论制香露之事,夏常在可有喜欢的花?” 夏冬春见安陵难得没软绵绵的阴阳她,连忙小心陪笑道:“贵人姐姐跟安常在都是雅致的人,我在家中最喜骑马打猎,对侍弄花草半分不懂,不过倒是特别喜欢玫瑰花的热烈。” 富察贵人对夏冬春的态度一直都是,一个宫里的别给她惹事就行,因此对夏冬春,面子上过得去即可,今日见她终于肯跟安陵容和气相处,她乐见其成,多个人总是多个助力,因此也对夏冬春笑道: “玫瑰炽热挺衬你的,别站着过来坐下,让安妹妹一起教我们。” 夏冬春脸色一喜,脆生生的应声坐下,硬是收起浮躁的心跟着安陵容仔细调弄花草。 日落日升,又是一天,富察贵人带上安陵容跟夏冬春前往宝华殿,她前段时间为皇后祈福诵经,后来被吓得不敢出门,只好手抄了无数经书,今日是十五,刚好可以让宝华殿的师傅在佛前焚烧。 三人还未走近宝华殿,就看到一身穿碧色衣服女子挎着个篮筐从台阶上下来,与她们相隔不过几步的距离。 是浣碧,只是她仿佛没看到三人一般,径直就往前走。 夏冬春脾气虽说收敛了不少,可面对浣碧的无礼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前面的是哪个宫里的婢女,见到我们为何不行礼?” 浣碧好似刚听到喊叫一样将脚步一顿,笑着转身朝三人走近几步,弯腰行礼:“奴婢碎玉轩浣碧,参见三位小主,三位小主吉祥,奴婢刚才着急回碎玉轩交差,一时没看到三位小主,还请见谅。” 富察贵人自是不在意这点小节:“原来是浣碧姑娘,你既有差事,自去忙就行。” 浣碧正准备行礼告退,突听安陵容问话:“莞贵人也是有佛经需要烧吗” 浣碧一愣巧笑回道:“是,我家小主说近日宫里不安生,烧些佛经保平安,奴婢这才过来的。” 安陵容看了浣碧紧紧抓着的竹篮一眼,赞许道:“莞贵人有心了,你先忙去吧。” 浣碧眉间神色一松,轻快的朝三人告别。 看着浣碧走远,夏冬春想到自己的际遇愤愤不平开口:“一个丫鬟,穿得比一般小主都好,莞贵人真宠她。” 富察贵人转头瞅了她一眼:“她主子盛宠,她自然穿得光鲜,你就别操没用的心了。” 夏冬春马上收起表情朝富察贵人陪笑。 安陵容却将夏冬春的话听进了心里,前世,浣碧嫁给果郡王为侧福晋时,她心里就有无数疑问,只是那时她疲于应对,后来心灰意冷一心求死更是将这些疑问抛之脑后,刚才她看浣碧挺紧张那个竹篮,就有心试探了一下。 浣碧的回答跟前世大差不差,不过再没有要为余氏烧纸的话,既如此为何还如此紧张竹篮?除非竹篮里有其他不能见光的东西。 “走啊!你个呆头鹅,又发呆了。”富察贵人轻轻拍了一下走神的安陵容。 安陵容只好压下翻腾的思绪,与富察贵人一起进入宝华殿里。 入夜后,安陵容还是压不住心绪,她懒懒的坐在椅子上,问了个很随意的问题: “忍冬,你认识浣碧吗?” “认识啊!不过奴婢们跟她都不太来往。”忍冬边铺床铺边随口回道。 忍冬做事自有一股侠气,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很喜欢跟她交往,她的很多信息就是这样收集来的,鲜少听到她不愿来往的人,安陵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忍冬手上动作没停干脆开口“小主们的陪嫁丫鬟,私下遇到时都是客客气气的,唯有浣碧姑娘总是高高在上,似乎看不起奴婢们一样,奴婢们自然就不会去自讨没趣。” “小主,您问这个干嘛呢?” 安陵容托着腮又在思考,是啊!浣碧以前对她也是高高在上,不,她对整个碎玉轩的人都是一副自命甚高的样子,可她一个入了贱籍的婢女,难不成就因为得甄嬛看重,就敢如此轻狂? 不,她必有依仗,安陵容想到浣碧跟甄嬛有几分相似的样貌,轻声又唤了一声忍冬。 第三十九章 薄荷 炎天暑月,火轮高吐,吹来的风里都是热浪翻滚。 一碗从先帝爷时期传下来的绿豆汤是后宫多少宫人解暑的良药。 忽然有一天没了,要折算成银子发给大家,银子没见到几文,中暑的宫人是每日都有。 连妃嫔们的份例都开始减半,每日菜里难见半点油荤。 宫里开始怨声四起,夏冬春在自己餐桌旁口没遮拦开骂: “她惯是会做好人,既然要节省开支为何她还要领取月例银子,金银珠宝也不见她少戴。” 她的贴身婢女丹霜小心劝慰着夏冬春,谁料夏冬春嗓子一扬继续说道:“谁家会克扣下人的绿豆汤啊,她是作践着别人给自己立威呢。” 富察贵人安静的听了一会,没有出言制止,延禧宫小宫人众多,对绿豆汤一事敢怒不敢言,让夏冬春替她们骂几句也好,只要骂得不太出格,她也懒得管。 安陵容感叹这就是皇后的高明之处,前线战事吃紧,国库空虚,皇上早有了缩减后宫开支的想法,皇后惯会揣测圣意,自然想将这事办得完美,可她又深知贸然下旨只会引起各宫怨言,甚至旁生事端,这才借着沈眉庄的口来完成这事,果然骂名是沈眉庄背,贤名是皇后得的。 又一个七日,安陵容去了养心殿东暖阁。 她人到时,皇上还在养心殿正殿中批阅奏折,小夏子照例给安陵容上了一杯烧开的白水:“安小主请稍后,皇上还在忙,莞贵人在陪同。”最后这几个字小夏子说得极轻。 安陵容感激的朝小夏子点点头,然后递了给他两个素面香囊:“小夏公公,这是夏日解暑香囊,劳烦你转交给苏公公。” 小夏子接过香囊一股清凉的薄荷味迎面扑来,夏日所有的燥热在这一瞬间得到了舒缓,他不会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舒服至极。 安陵容给御前之人带点小东西,已经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所以小夏子安心将香囊收下,在他心里安常在是个有心人,她每次给师傅和自己的小东西,没那么精细讲究,犯不了皇家的忌讳,却很实用,只是小夏子不明白,后宫人人巴结自己的师傅,送礼也是直接送到师傅手里,好求师傅适当时在皇上面前为她们美言几句,只有安常在,每次都托自己转交,一副半点不想让师傅帮忙的样子。 “容儿来了。”皇上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拉着甄嬛从主殿进入了东暖阁。 下夏子跟安陵容忙收敛心神,恭谨行礼。 皇上一眼看到小夏子手里的两个颜色不甚美观的素面香囊,笑着开口问:“这次又给朕带来了什么小玩意?” 安陵容先是站起身给甄嬛行礼后,才娇俏开口:“夏日暑热,皇上还得操劳政务,陵容就给皇上做了个能消暑的香囊,皇上看看可喜欢?”说着递出一个竹绿色绣薄荷叶的香囊,深深浅浅的绿色让人眼前一亮,浓郁清冽的薄荷香如苍山翠雪般让人凉气四溢,连眼睛都不自然的染上了凉意。 皇上果然喜欢,接过就想系在腰带上,甄嬛在旁见状想帮忙,被安陵容不着痕迹往前一步快速从皇上手里拿过香囊,然后行云流水的蹲下,将香囊挂在皇上腰带上。 甄嬛看着低头挂香囊的安陵容,她身上穿的正是竹绿色的苏绣,与皇上腰间的香囊同属一块料子,心头顿时有点不舒服。 皇帝喜悦的声音响起:“虽说夏过日初长,但容儿这香囊一戴就有连朝雨送凉的清爽,做得不错,得赏!” 安陵容服侍皇上坐在软榻上,娇笑道:“皇上要赏臣妾,臣妾就赚了。” 皇上看了眼甄嬛,调笑道:“嬛嬛,你听听看,这安常在张嘴就是生意经,属实调皮。” 甄嬛有一瞬间的恍惚,类似的话前几日在景仁宫里,皇上也跟皇后她们取闹过自己,原来他也会用这样亲昵的口吻打趣别人,不过她反应极快,莞尔一笑开口说:“那咱们就得听听安妹妹是如何赚的?” 安陵容假装没听到“咱们”两字,她勾唇道:“因为臣妾是在用皇上的东西借花献佛,臣妾在皇上香囊里放了小块包裹好的薄荷香膏,而这薄荷是臣妾从废弃的宫殿里找到的,这东西给点阳光就能活,眼下正是它长得茂盛的时候,可泡茶,可食用,臣妾无外乎就是费了点功夫将它做成香膏,臣妾可是没出什么本钱,皇上若是赏,臣妾不就赚了吗?” 皇上刚开始只当安陵容又说什么俏皮话呢,后来越听越有兴致,等安陵容说完他喊了声:“小夏子,将你的香囊拿来朕看看。” 小夏子恭敬的将香囊送上,皇上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是几片干薄荷叶,又拿起香囊一闻然后问安陵容:“布料上你也下了功夫?” 安陵容眨着一双大眼害羞道:“做香膏时,过滤后的汁水,臣妾想着不能浪费,就将布料浸泡了几次,您别看它丑,但闻着可舒服了,关键是还能防蚊虫叮咬。” 皇上让小夏子将香囊收起,他心情甚好的轻敲了一下安陵容的额头:“容儿是个会过日子的。” 安陵容听到此言就知道今天的目的达成了,不过她还是又装了一下糊涂:“皇上别取笑臣妾,臣妾是因为小时候家里清贫,臣妾母亲只好栽种了点薄荷用来避暑,臣妾这才知道的。” 甄嬛看着自若跟皇上谈笑的安陵容,心里越发堵得难受,原来皇上跟其他妃嫔在一起时也能开怀畅谈,她听见皇上又跟安陵容说:“今日这事,朕记着你的好。” 甄嬛只觉得心里有一口气不上不下,压得她想转身就走。 皇上似是发现她情绪低落,终于转头问她“嬛嬛,你在想什么呢?” 甄嬛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带上温婉的笑容开口:“四郎,嬛嬛竟不知安常在是如此心思巧妙的妙人,嬛嬛若是学得一两个妙招,也好多得点四郎的赏。” 甄嬛的些微醋意,让皇上很是受用,他含笑拉起甄嬛的手又说笑起来。 安陵容眼里全是笑意,自古帝王多无情,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于她不过是一台戏罢了,该她登场的时候,她演好自己就行。 是夜,忍冬带着一身露水回来了。 第四十章 隐秘 进入七月,热浪扑面。 宫里做杂役的底层宫人们身上都佩戴了一个小小荷包,里面放有一小块太医们奉旨研制的薄荷香膏,说是可以避暑驱蚊,头疼脑热时还能缓解一二。 各宫宫人们都在叩谢皇上恩德。 甄嬛依旧盛宠,沈眉庄紧随其后,华妃的恩宠渐渐不如以前,心中不免焦躁。 只有安陵容日子过得依旧淡然,每日读书绣花自得其乐。 七月中,皇上下旨要前往圆明园避暑,安陵容跟富察贵人都在随行的名单中。 青山逸秀,河湖交织,荷风送香,绿水环绕,圆明园的清幽舒爽,扫光了夏的闷热,妃嫔们一进园内如脱困的鸟儿一样,开始流连四处美景。 安陵容照例入住了繁英阁,与前世不同的是,内里的陈设比前世更精美用心。 安陵容才入住,看着外面美景,心动不已,不等众人安顿好就想外出赏景,宝鹃看出她的急切,自然想效力:“小主,您只管外出赏景,余下的事情奴婢来安排就行。” 安陵容看着欲言又止的忍冬,开口说:“你做事,我自然放心,忍冬,那就你陪我出去逛逛。” 宝鹃瞥了一眼忍冬,安陵容身边掌事宫女的名头一直没有明说,跟随安陵容的小宫女太监事事与忍冬为主,她心里一直想争一争,只要给她机会,她未必不如忍冬。 忍冬狠狠瞪了宝鹃一眼,转身陪着安陵容外出。 繁英阁地处高台,背后假山林立,绿植遍布其中,端的是曲径通幽。 更重要的是位于碧桐书院后面,是碧桐书院通外御膳房最近的小路。 今日皇上刚到,内务府忙得脚不沾地,各处的小厨房一时没收整出来,只能由御膳房统一送餐,当然得宠的嫔妃是可以点餐的。 忍冬在转角的假山处静候,安陵容在石洞内找了个平整处坐下等着猎物前来。 有轻巧的脚步声传来,来人似是心情极好,低低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走到转弯处,一捧细细的香粉兜面扑来,味道好闻至极,闻后如喝了美酒般飘飘欲醉。 忍冬轻抚着浣碧,将她带到安陵容跟前。 安陵容从头上拿下步摇,在浣碧眼前不断晃动,浣碧身形越来越软倒地坐下。 忍冬悄然退下,走到外面开始放哨。 安陵容如哄婴儿般柔声低喃:“浣碧,你母亲是谁?” 浣碧沉醉在微醺的美梦里,顺从回道:“碧珠儿。” 百夷名?安陵容继续问:“她可有汉名?” “何绵绵。” “你父亲是谁?” “甄远道。” 尽管心中已经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时,安陵容还是手一抖,她稳了稳步摇继续追问:“你既是甄家小姐,为何做了奴婢?” “先帝时,我外祖父家犯事,男丁被斩首,女眷被流放,我父亲救了我母亲,后来有了我。” “犯的何事?京中可还有旧人?” “我母亲从未说过。” “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我父亲书房里,留有我母亲写的书信。” “甄嬛可知你身份?” “小姐从未知晓。” “你身份一事,你可跟其他人说过?” “从未。” 眼见浣碧的眼神逐渐涣散,似要陷入沉睡中,安陵容唤了声忍冬。 忍冬快速进来,从地上一把搀住浣碧,朝安陵容点点头,半扶着浣碧就往外走,安陵容将地上的帕子收起,依旧坐在原地等忍冬回来。 甄远道如此大胆!竟敢跟犯了杀头之罪的罪臣之女勾连在一起,还生下孩子。 此事想来甄嬛的母亲也是知道的,不然同是甄家女儿,她的孩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国策史论都有教授,而浣碧虽担了婢女的名头,但又不像流朱一样本分踏实,她被骄纵得浅薄轻狂,看来这是甄母捧杀的手段,只是甄远道看不清楚罢了。 甄嬛不知浣碧身份?安陵容自是不信的,甄嬛对浣碧处处纵容,想来应该是早就知道浣碧身份,但还未找到时机跟浣碧挑明罢了。 弄清了浣碧身份,安陵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用,索性就先放在心里。 忍冬搀着浣碧走到又一处转角时,将她轻轻倚靠在假山上,然后快速打开了荷花香露,放在浣碧鼻下,幽幽荷花香让浣碧从半晕的状态里醒转过来。 忍冬身形如鬼魅般即刻隐在假山内。 浣碧轻敲了敲脑袋:“同样是人,从紫禁城赶路过来,有人坐车,我却只能走路,现下好了定是中了暑热,还得到御膳房点餐,真是同人不同命......” 浣碧一路抱怨着往前走远,忍冬在后面忍俊不禁,同时心里更庆幸自己跟对了人,她跟随安陵容入宫快一年了,更加明白权势之下普通人太难求活,自家小主在宫里不攀附任何权势,凭的就是这出神入化的本事。 入宫快一年,她也听说了不少不平事,皇上兼顾天下,她个人的小小仇怨在皇权下不值一提,如果有机会在皇上面前伸冤自然是好,如果不行,就让自家小主给配几副药,让弟弟们带去报仇,她则在宫里好好陪安陵容,有自家小主一日,外人再不敢欺辱娘亲跟弟弟。 忍冬折返后,安陵容又小心交代她:“忍冬,将剩余的药粉悄悄扔进湖里,一丁半点都不能留下。” 忍冬心里有点舍不得开口劝道:“小主,这次的材料得来不易,不如留着,万一您还有用呢?”这次的药材是违禁物,要不是皇上要来圆明园避暑,采买处要大量采买随行物品,忙成一团,小姜子就趁乱跟着跑出去了两次,好不容易才弄回来,以后再想配置就难了。 “忍冬,宫里藏龙卧虎,容不得半点侥幸,再说我现在能够自保,留着它总是祸患。”安陵容前世经历过搜宫,更明白其中厉害。 忍冬这次明白自己犯错了,赶紧答应,两人一起走到后湖处无人的地方,将剩余药粉尽数毁灭。 晚膳时,二人终于回到繁英阁,萧姨娘又来家书了。 第四十一章 逝去 安比槐死了! 死在安陵容的药方之下! 繁英阁内伺候的宫人脸上都做悲切状,轻声安慰安陵容节哀。 安陵容心中万般感触,今生她为了能够达成目的,终是下决心让萧姨娘给安比槐用药。 可真的传来安比槐死讯时,伤痛还是席卷了她,她是摆脱了拖累的家世,可她也没了世上唯一的父亲。 宫内无私事,晚膳刚过,安比槐逝去一事合宫皆知,但唯有富察贵人一人前来陪伴安陵容。 第二日一早,小夏子来了,身后跟着他的小太监抬着一盆罗汉松盆景。 “安小主,皇上知道您父亲的事情了,皇上说宫规之下还有人情,父母天伦乃是人和,皇上劝安小主节哀,万不可过度伤心,皇上特意给小主挑了盆盆景,望小主能早日释怀,另外皇上体恤安小主辛苦,这段时间都不用前往勤政殿伴君。” 一入皇宫,生死都是皇家之人,宫规严苛,妃嫔是不能为自己死去的父母戴孝的,但小范围的伤感,只要不出格,皇家也是允许的,是以小夏子来传达了皇上旨意。 安陵容面有戚色领旨谢恩。 小夏子躬身前往,轻轻在安陵容跟前说了句:“昨晚皇上在碧桐书院用晚膳,莞贵人给皇上提议:安妹妹父亲新丧,想是悲痛难耐,皇上该体恤安妹妹哀伤之情,所以今早奴才才来传旨的。” 安陵容心下明了,甄嬛将皇上当夫君一般爱重,自是见不得其他女人分了自己的宠,沈眉庄好歹是她姐妹,也能与她互为帮衬,沈眉庄得宠她自不会说什么,外人自然是半点不让了。 只是这一世,她从来不屑皇帝的宠爱,现在避开也好,等关键时刻她争回来就行。 小夏子走后,安陵容将自己关在繁英阁里三天未出,这三天里她素衣素食,为安比槐尽了最后的心意。 桃花坞里,皇后半靠在榻上捧着本书,有一下没一下的翻阅着。 剪秋站在榻前轻扇扇子:“娘娘,这下安常在可是半点家世也没了。” 皇后不当一回事开口:“小门小户,何来有家世。” 剪秋试探道:“娘娘可要让安常在常来请安?” 皇后嗤笑一声:“别被她低眉顺眼的样子骗了,她是个有主意的,本宫跟华妃她都不愿依附,想着走纯臣的路子,君恩易逝,且看她能走到何时?” 剪秋明了:“眼下,皇上免了她每七日伴君之恩,后面的就看安常在造化吧。” 绿水幽幽,树荫婆娑。 安陵容带着忍冬四处散逛,前世她一直困在四方肃穆的紫禁城中,从未好好感受过自然力量,现在心境不同,看行宫山水都觉得花草树木都有了生命,蝉鸣风过时,让她拥有了短暂的自由,她的心境也越来越开阔。 前方突然传来了读书声,安陵容疑惑,听声音应该是四阿哥,只是此地偏僻,他怎么会在这里? 果然读书声戛然而止,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从前方假山中跳下来,快步来到安陵容跟前请安: “儿臣给安娘娘请安。” 安陵容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开口问:“你如何知道我的?你是四阿哥对吗?” 四阿哥眼神一亮惊喜问道:“安娘娘如何知道儿臣?” 安陵容见他闭口不提从何处知道自己的身份,心里了然,想来是他四处打探得来,所以不方便明说,免得被有心人按上一个窥探后妃之罪,安陵容浅浅笑道:“能在园子里四处背书,还有嬷嬷跟随的想必只有四阿哥一人。” 四阿哥轻笑回道:“安娘娘见微知著,真是厉害。” 安陵容装作不知他的目的,继续问:“只是此处偏僻,四阿哥怎么只带了嬷嬷出行?” 四阿哥没有回答反问一句:“儿臣想去给皇阿玛请安,但皇阿玛在忙,安娘娘经常伴驾,不知皇阿玛身体可好?” 安陵容知道他在试探,无外乎就是想知道皇上是否有提起他,她依旧浅笑回道:“皇上一切都好,阿哥只要用心读书就行。” 四阿哥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黯淡,他失落说道:“他们都说皇阿玛不喜欢我,安娘娘这可是真的?” 安陵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蹲下拉起四阿哥的手说道:“阿哥是皇上的儿子,天下做父母的就没有不疼爱子女的,阿哥想一想,真如那些轻狂的奴才胡说,阿哥何来的这一身学问?” 四阿哥沉默了一下开口:“教我的先生自是用心。” 安陵容笑道:“先生从何而来?皇上若不惦念阿哥,何苦用心为阿哥寻找良师呢?” 四阿哥面上终于重又带上笑容继续开口:“可我还是想见见皇阿玛。” 安陵容没有立即反驳只是又说了一番话:“我家里兄弟姊妹较多,我小时候就想多得到一点父亲的关注,做了很多事情,可父亲太忙总是看不到我,后来我得到天家恩典,得以入选秀女,父亲才终于对我寄与了厚望,我那时才明白,对的事情做一件就行了,四阿哥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四阿哥思索了一下似是明白:“安娘娘是教儿臣,潜心读书,等学问自成时,皇阿玛自然会看到,对吗?” 安陵容肯定回道:“天下父母望子成龙的心都是一样的,还望阿哥体谅皇上的良苦用心。” 四阿哥的嘴角终于咧开:“安娘娘,儿臣明白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儿臣这就回去好好读书。” 四阿哥行礼告退,安陵容自然的与忍冬继续前行,只是她此时心跳如擂,后背早被冷汗浸透,忍冬似是看出她的不适,不经意的轻轻抚着她,指着眼前的湖光天色称赞不已,一路谈笑悄然走远。 等二人身影不见后,上方高台处的大树下,赫然走出一人,是皇上! 皇上脸上喜怒未变,良久未发一语,苏培盛在身后小心陪着。 “胆子倒是大,还好懂得知足。”这话不知道说的是谁?苏培盛是万不敢答话的。 “他的书读得如何?” 苏培盛小心回道:“听园子里的管事说,四阿哥聪慧,一点就透。” 皇上极其细微的叹了口气:“让伺候的人当心点,学问上的事更是疏忽不得。” 苏培盛自然领命,天家父子谁敢乱揣测啊!偏有人不信邪,这不就撞在刀刃上了。 “走吧!这里离桃花坞近,皇后还在等着朕呢!” 当晚,园子里传来喜讯,沈眉庄有孕! 第四十二章 身孕 时间不对,怎会如此? 前世,她是八月上旬被接来的圆明园,当时沈眉庄才被诊出身孕几天,为了怕甄嬛独木难支,才将她接来。 可现在还不到八月,沈眉庄怎么就曝出身孕了? 这中间差了快半个月的时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也不对,今生她重生了,很多事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万一沈眉庄是真的怀孕了呢? 闲月阁中,除端妃外,所有来圆明园避暑的妃嫔全聚在沈眉庄宫中,众人众星捧月般围住她,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都是祝贺的话语,间或传授几句孕期经验。 皇上满脸喜色,声音温和开口说:“既然太医诊断无误,你就好好养着,让太医给你指一位精通妇科的太医照料你直到生产吧。” 安陵容心内焦急万分,她望着喜见于色的沈眉庄很想让她开口接受皇上的建议,这样一来换一个太医再诊,就能知道是真有孕还是假有孕?此时诊出是假有孕,一切都是太医的错,可她不是沈眉庄,她听到沈眉庄笑着跟皇上说: “臣妾瞧着给臣妾诊脉的刘太医就挺好。” 孕妇为大,皇上自然依她,安陵容抬眼一看曹贵人露出个轻微得逞的微笑,华妃的表情也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事到如今,只有自己想办法为沈眉庄诊一次脉,是真的自然最好,是假的那就制造一场意外流产就行,却又听到皇后温和的声音: “皇上,沈贵人的身孕月份太小正是不稳之时,暑天天热,臣妾想着就免了沈贵人早晚的请安好了。” 皇上很是宽慰,拉过皇后的手轻拍几下:“还是你想到周到,后宫交给你,朕很放心,既如此,沈贵人就在闲月阁安心养胎。” 众人都听出了皇上的言外之意,没事别来打扰沈贵人,都将这句话好好放在了心里,万一沈贵人真的有点意外她们可担不起。 一直没夺回宫权的华妃听到皇上说此话,脸色一变,盯着皇后的眼神犹如淬了毒,又在皇上视线看过来时快速换上笑脸。 皇上看看清减了几分的华妃,正想开口跟她说几句话,旁边的甄嬛娇俏着开口:“眉姐姐一有身孕,皇上就忘了众位姐姐妹妹,臣妾可不依。” 皇上只好将目光转到甄嬛身上打趣她道:“妮子无赖。” 沈眉庄从旁附和:“嬛儿如此大胆,还不是皇上惯的。” 皇上哈哈一笑,心情甚是愉悦,众人也跟着附和一笑,只是笑里多带着苦涩罢了。 边上的华妃看着甄嬛艳如夏花般的面容,心里的恨意更浓,她紧紧咬了咬后槽牙,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好迎合皇上。 一场探望,只有皇上,甄嬛是抱着真心而来,其余的不过是各怀心思罢了。 安陵容一连三天前往闲月阁探视沈眉庄,均被采月告知自家小主在休息,不便见人。 她心里焦灼得不行,很想冲进闲月阁内为沈眉庄亲自诊一次脉,她的着急挂在脸上,忍冬轻拉了她一把:“小主,这边人来人往的,奴婢瞧着前面有一丛茉莉开得挺好的,小主不是要制香露吗?” 忍冬的话让安陵容瞬间冷静了下来,她顺着忍冬的话说:“对,用茉莉做的香露,可以安神助眠,等做好后给皇上送一瓶去。” 有了这样的借口安陵容才带着忍冬离开了闲月阁门口,路上安陵容只在庆幸,刚才多亏了忍冬的提醒,不然她就犯了大错了。 她在皇上跟前一直都说她跟游方郎中虽然学了几天医术也背了几个药方,但一直是个半吊子,顶多只能是小技,所以她会经脉推拿,会做适合时节的香露,还能说出一二药性。 可如果她真的给沈眉庄诊断出真假喜脉,皇上第一个就会怀疑她,追问之下皇后跟华妃定会联手让皇上以欺君之罪治她,这样一来她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前期的种种努力将化为乌有,甚至还会祸及家里。 沈眉庄如果真是假孕,依照前世的轨迹并不会牵扯性命,她想要赎罪孽,也不能担上性命之险,一番权衡下,安陵容放弃了诊脉的想法,只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制造一场意外。 “嬛儿,真不让安常在进来吗?”沈眉庄自是知道安陵容一连三天都来找她,只是甄嬛一直劝她防人之心不可无,让她安心养胎就行,是以才让采月找借口拒绝了她。 甄嬛自有她的思量:“眉姐姐,我总觉得此人不像表面般单纯柔弱,她能在华妃打压下站稳脚跟,还能博得皇上的几分怜爱,足见其心机,你现在刚有身孕,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她接近你目的不明,还是谨慎为好。” 沈眉庄一想也认可了她的说法,开口顺着甄嬛的话道:“也是,这宫里只有你我是自小长大的情分,你我之间从来都是盼着彼此好,可其他人未必真心,今天看我花团锦簇,她们自然想着锦上添花,如果有一日我跌落下来,只怕落井下石的也是她们。” 甄嬛娇嗔道:“呸!呸!眉姐姐别乱说,人家都说孕妇多思,眉姐姐你别尽想些有的没的,现在关键是安心养胎,到时给皇上生个健健康康的皇子。” 沈眉庄被她逗笑也一脸憧憬道:“不拘皇子还是公主,只要有个孩子傍身我就满足了,不然你看像华妃,再怎盛宠可没有孩子一切都是虚的,可齐妃,欣常在等人虽然没有宠爱,可有了孩子皇上也会多眷顾几分,我把那个方子给你,你也好早为自己打算。” 甄嬛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孩子一事不着急,我还是先等着当你孩子的干妈就好。” 二人说说笑笑,都沉浸在即将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中。 隔日,皇上给沈贵人赐了个封号:“惠”,只等生产后就晋位为嫔,太后也从宫里带了赏赐给沈眉庄。 沈眉庄至此更加安心的窝在闲月阁里养胎,就算外出也是一堆人跟着侍候,安陵容至始至终都没有找到机会接近她。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温宜公主的周岁礼。 第四十三章 周岁 九洲清宴,面朝湖水,微风一吹丝丝凉气飘进大殿内,又开阔又凉快。 丝竹管弦之声从湖上的船舶里传进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为殿内增添了一分雅致。 殿内,皇家亲贵,各宫妃嫔齐聚一堂,一片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虽说是温宜周岁礼,可她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奶娃娃,只知道埋头玩耍,主场自然是留给了各有算计的成人们。 齐妃眼尖,一眼就看中了沈眉庄头上戴着的金钗,语带酸气说道:“惠贵人,这是太后新赏的发簪吧,真是精致。” 沈眉庄微微颔首道:“是。” 坐在上首的皇后似是随时关注着沈眉庄一样,当即就开口向众人说明:“太后知道惠贵人有孕,特地叫人送过来的,簪首上的合和二仙,是多子多福如意双全之意。” 皇后的话才刚落,华妃又在旁幽幽开口:“这枝簪子可贵处就在,是太后怀十四爷的时候戴过。” 从皇后开口时安陵容就偷偷在观察皇上的表情,果然华妃才刚说完,皇上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可怖,皇后定是知道皇上一生求而不得的就是太后的爱,这是在皇上处给沈眉庄上眼药呢,只是华妃为何要配合? 这还没完,曹贵人自然紧随华妃其后开口:“由此可见太后是多盼着惠贵人肚里的孩子,我也好想知道,到底是多俊的一个阿哥啊!” 一听曹贵人这话,齐妃瞬间不舒服起来,皇上子嗣单薄,她的三阿哥可是长子,她对他寄予了厚望,万不希望再有其他阿哥来争。 沈眉庄被捧得很不自然她羞怯说道:“臣妾倒盼着是位公主呢,像温宜公主一样可爱才好。” 话音刚落,有小太监捧了礼物进殿,跪地开口:“启禀皇上,这是端妃娘娘给温宜公主的生辰贺礼。” 皇上的心绪这才回过来,转头问皇后:“端妃近来身体可好?” 皇后笑着回道:“臣妾前几日,才让太医给端妃重新开了方子,她的身体已有起色,只是还需静养一段时间才能出来走动。” 皇上这才放心下来,对小太监吩咐道:“端妃有心了,将这项圈拿给公主带上。” 不是前世的陪嫁物,是个做工精致的金项圈。 安陵容心里诧异为何这一世端妃不再出席温宜的生辰宴,却见曹贵人直接离席走到皇上桌前行礼:“皇上,臣妾想着今日乃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今日的歌舞虽盛但过于刻板,不如臣妾大胆一回,寻个游戏让众人参与进来,以图一乐。” 今日日子皇上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驳了她的面子,自是允许:“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 曹贵人得了皇上示意,转身款款而说:“臣妾想着,在座的姐妹既能陪伴圣驾,自然都身有所长,不如将这些长处写出来抓阄,不论谁抓到什么,便出来以娱宾客,皇上以为如何?” 皇上点头称是:“这主意新鲜,就按你说的办。” 曹贵人笑着继续说:“既如此,还请各位姐妹不要藏私,让皇上及众亲眷都能一见所长。” 她这话说得尖滑,正准备外出的甄嬛不得不坐下听她的号令。 两旁随侍的宫人将一早就备好的笔墨纸砚抬上来,依次放在众人面前。 富察贵人早早在纸上写下“古筝”两字,瞥了一眼安陵容只见她写了“刺绣”二字,富察贵人一楞,正想问她如何这样草率,安陵容压低声音跟她道:“富察姐姐,别慌,今日醉翁之意不在你我,只管看戏就成。” 前世,甄嬛可是出尽了好大的风头,只是不知今生还有没有这样的幸运? 片刻钟后,所有人的纸条都收集齐了,曹贵人再次朝皇上开口:“皇上,主意是臣妾出的,为了以示公允,主持抓阄就由丽嫔娘娘来好了。” 皇上还未说话,下座等得不耐烦的惇亲王抢着开口道:“一场娱乐,整这么多幺蛾子干什么?你就快点开始好了。” 皇上并没将惇亲王的不敬放在心上,反而是顺着他的话对曹贵人道:“今日家宴,没那么多规矩,就你来。” 曹贵人这才喜笑颜开的说道:“那臣妾就开始了。” 底下的华妃跟丽嫔互相对视了一眼,坐等好戏开场。 跟前世一样,依然是皇后先来,照例还是抽到了为温宜公主写幅寿字的阄,皇后配合着曹贵人完成这场作秀,赢得满堂喝彩。 而后竟是富察贵人,曹默琴为富察贵人抽中的是弹奏宋代古筝名曲《蕉窗夜雨》。 富察贵人大方登场,流畅的旋律也赢得一片赞许声。 趁着众人不备曹琴默手速极快的将早已准备好的纸条拿出,而后大声念出:“这个呢,是莞贵人的,请做惊鸿舞一曲。” 话音才落,底下的皇家亲贵们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偏偏曹琴默像是不知道内情般接着说道:“皇上,莞贵人姿貌,本就翩若游龙婉若惊鸿,合该由妹妹舞这一曲。” 皇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是耐人寻味,他还未做任何示意,底下的妃嫔就各自唇枪舌剑起来,无外乎甄嬛若是舞得不好就是东施效颦,舞得好就是对先皇后不敬。 甄嬛左右为难之际,偏偏惇亲王跟恒亲王又一唱一和,明着指责甄嬛矫情,惺惺作态的姿势还不如一个歌舞伎大方,更大不讳说皇上以貌取人。 各种说辞之下,让皇上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沉声道:“宫中许久不跳惊鸿舞了,朕也想看一看,莞贵人,你随便一舞即可。” 甄嬛无法,只好应下,待她更换好舞服回来,沈眉庄请求由她抚琴配合甄嬛之舞,皇上当即让人抬出长相思古琴。 琴声悠悠,舞姿翩跶,却始终只有其形没有其魂,皇上的眼神中有了些许失望,她终究不是她。 众人也觉得兴味索然时,一阵悠扬迷人的笛声从殿外传来,笛音生动而富有感情,更绝的笛音还填补了弹琴之人虽技巧娴熟但没有情致的缺陷,一笛一琴相合,瞬时就将人的心弦紧紧扣住。 甄嬛的舞姿也随着笛声的加入而有了变化,由最初的滞涩变得流畅,最后她干脆抛掉原有的舞蹈动作,开始跟随笛声翩然而舞,舞得如轻云蔽月,如流风回雪。 上首的皇上眼里开始有了惊喜,华妃自然将这点变化看在眼里,她狠狠瞪了一眼曹贵人。 曹贵人不慌不忙,给了华妃一个稍安勿躁的笑容。 第四十四章 连环 “皇上,莞妹妹舞姿轻灵,跳得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十七爷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不愧是京城众多闺秀的梦中郎君,用长相守的笛音配长相思的琴音,真是无上之妙。” 一曲舞毕,曹贵人趁着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舞姿中,抢先开口夸赞起来。 曹贵人的话刚落,华妃立马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皇上,臣妾形容不来这吹笛合舞之姿,不过看着倒有些琴瑟和鸣之相。” 她的话让甄嬛及果郡王俱是面色一变,皇上的表情也从甄嬛带给他的欣喜立马转为冷峻,他一言不发就这样好好看着两人。 果郡王这才知道自己孟浪了,赶紧请罪:“皇兄恕罪,臣弟方才在殿外忽听到长相思的琴音,以为是宫中哪位国手在弹奏此琴,臣弟一时技痒,才起了相合之意,万没想到是两位新嫂嫂在同台献艺,是臣弟唐突了。” 果郡王请罪的话语刚说完,惇亲王就忍不住开口了:“殿外是不知道,进了殿内怎么还不停下?” 惇亲王的话让皇上的脸色更浓冷了一分,这时皇后开口圆场:“皇上,您是知道十七弟的,为人最是不羁,今日又是温宜的周岁礼,来的都是自家亲眷,十七弟这才随意了一把。” 皇上的脸色这才有所缓解,他轻笑一声:“每次家宴都是你来得最迟,今日你得罚酒三杯。” 果郡王心头的石头这才稍微落地,他当即笑道:“臣弟领旨,今日是温宜的生辰,别说三杯就是三十杯臣弟都得喝,一来祝贺温宜平安常驻,二来贺皇兄喜得佳人。” 皇上似是忘了刚才之事,笑着对他说:“朕来给你介绍,弹琴的是惠贵人沈氏,跳舞的是莞贵人甄氏,你们都入座吧” 三人这才互相见礼,都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然而曹贵人又开口了:“皇上,您看臣妾说得没错吧,莞妹妹果然能做常人不能做之舞,真是给了我们好大的惊喜。” 憋了一天的丽嫔也马上接口:“莞贵人这舞,想必是经常练习,才能舞得如此精彩,想来这舞姿也不逊于当年的纯元皇后。” 皇后不乐意了,纯元这张底牌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用的,她冷声开口道:“姐姐当年做此舞时,丽嫔你尚未入府,又怎么知道纯元皇后之舞如何?又怎拿莞贵人之舞与之相比较呢?” 丽嫔忙行礼认错:“是臣妾冒失了,臣妾也只是听闻先皇后舞姿美得让人沉醉,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好像没看到丽嫔请罪的姿态,他看着甄嬛突兀的问出一个问题:“莞贵人,你可曾在别处看过惊鸿舞?” 果郡王刚想张口为甄嬛辩解几句,但想到刚才皇上已经疑心了他,索性直接坐回位子上不再开口。 甄嬛心中暗恼华妃一党处处挖坑,皇上的这个问题稍微回答得不好就落得一个对先皇后大不敬之罪,更甚者暗指自己居心不良,敢肖想皇后之位,她慎重答道:“臣妾从未在别处见过此舞,臣妾福薄无缘能见到先皇后跳惊鸿舞的绝妙风采,实乃是一大憾事,臣妾今日所做惊鸿舞是拟梅妃之态的旧曲,萤火之光怎能与先皇后跳惊鸿舞的明月之辉相较。” 皇上眼神闪了闪似是满意了她的回答,说了句:“你也跳累了,先下去歇着吧。” 终是没像上一世一样能坐在御前。 安陵容感叹华妃战队的彪悍,只用几句话就让皇上疑心了甄嬛,更将果郡王成功牵扯进来,想来是御花园一事里,皇上假冒果郡王与甄嬛初相识的事情被曹贵人知晓了,这才有了今日光明正大的挑拨之举。 看来甄嬛身边也不是上下一心,能出卖她的无外乎就那几人,甄嬛不是最恨背叛吗?且看看这一世她会如何处理这个叛徒。 甄嬛忧心忡忡的坐回位上,今日之事始终是根刺,得想办法从皇上心里拔除才行,不然以后会终成隐患。 沈眉庄面带关切看着甄嬛,今日之事虽没有刀光剑影,但其中凶险不亚于战场斗争,她轻轻摸了摸小腹,恩宠终归虚幻,还得是有孩子才有依靠,今日曹默琴敢光明正大的算计嬛儿,依仗的不就是皇上对温宜的喜爱嘛,等她的孩子出生后,她跟嬛儿四面皆是敌的局势就会有所改变。 刚才的事情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众人各怀心思,又开始推杯换盏起来,场面一时好不热闹。 唯有华妃周身孤寂,提着酒壶不断给自己续酒,已有醉酒之态。 皇后今日心内颇多的不舒坦,眼看华妃快要失态,当即就发作道:“华妃你这是怎么啦?这样的日子里,你干嘛要扫兴?” 安陵容此时对皇后挺无奈的,她心思诡谲能将所有人当作棋子,但她有时候又自大而不自知,常因如此走进对方的圈套里,此时她竟看不出华妃是在等着演戏呢,她一开口华妃就可以开唱了。 华妃柔弱的站起身,面色凄惨无比开口道:“臣妾并没有什么委屈,只是刚才莞贵人说起梅妃时,臣妾一时心有感触,触动情肠才失了仪态。” 华妃一直都是鲜活的,皇上从未见过她如此伤怀的时候,一时勾起了与华妃的无数时光,才惊觉自己因为甄嬛中毒一事已经冷落她太长时间,心有不忍问道:“你触动了什么情肠?” 华妃闻言一双凤目中泪光点点将楼东赋娓娓道来,她说得哀怨,见惊鸿舞而思楼东赋,为梅妃感伤不已感慨山海常在,日月无休,更是思君情长难以自已。 皇上见一向坚毅的她竟当众落泪,更加剧了心里的不忍,同时更觉得甄嬛中毒一事太过蹊跷,自己无端冷落华妃实在不该,他温和开口道:“华妃,你一向不精于诗书,能做到如此实在是难为你了,你坐到朕身边来。” 安陵容将华妃的作态看在心中,能做宠妃的人都不简单,她该好好学一下华妃得宠的精髓。 华妃坐在皇上身边,尽显温柔小意,皇上很是受用,接连干了几杯美酒。 “惠贵人,你怎么啦?”齐妃惊乍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殿内。 第四十五章 假孕 齐妃的一声喊叫,众人顿时将目光聚在沈眉庄身上。 只见沈眉庄面色惨白,她捂着小腹不断喊“疼”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甄嬛已经扶住了沈眉庄并朝皇上开口道:“皇上,眉姐姐不舒服,还请找个太医来看一看。” 皇后脸色也是一变,这场宴会是她主理的,如果沈眉庄真的在席上出了任何差错,她也逃不了干系,她也连忙开口:“皇上,臣妾看惠贵人的症状来势汹汹,不如将她挪到偏殿的软榻上,事关龙嗣,等太医看诊断清楚后再让众人散去。” 情势危急,皇上当即同意了皇后的安排,他朝苏培盛喊了一声:“苏培盛,去宣太医院院判章弥过来,连江诚一起宣来。” 沈眉庄此时小腹一直发寒坠痛,她疑心今日的宴饮里有人给她做了手脚才导致这样的情况,她对其他太医都信不过,虚弱的向皇上请求:“皇上,还请将一直为我保胎的刘太医一起找来。” 皇上自是点头答应。 太医来得很快,只是没看到刘畚,沈眉庄的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只好先让章弥为自己诊脉。 章弥号脉后,脸色越来越古怪,事关后宫阴私他不知如何开口。 皇上见他面色不对,出声问道:“惠贵人的胎可是有什么不妥?” 章弥这才大着胆子回道:“启禀皇上,惠贵人并没有胎象啊。”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沈眉庄直接从软塌上挣扎起来尖声道: “你胡说,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没了胎象?” 皇上的神情一下变得凝重,他不断捻着手里的翡翠珠子,一言不发。 众妃嫔也是满脸震惊,唯有甄嬛反应极快上前扶住沈眉庄道:“姐姐,稍安勿躁,许是太医诊断有误也说不清。” 章弥听到此言从善如流的推卸道:“启禀皇上,微臣不是千金一科的圣手,慎重起见,还是请江诚江太医一起审定吧。” 皇上缓慢的拨动着珠子,沉声说出:“让江诚进来。” 片刻时间里,沈眉庄如坐针毡,众人也大气不敢乱喘。 “启禀皇上,惠贵人并没有身孕,不知是哪位太医诊断出惠贵人有孕的”江诚的话让沈眉庄一下子方寸大乱,她丝毫没看到皇上已经冷到极致的脸色,犹在挣扎:“我不信,我一直呕吐食酸,还时常疲惫,不就是怀孕的样子吗?刘畚呢,将他找来,我的胎一直都是他负责的。” 皇上抬眼看了眼苏培盛,苏培盛会意:“奴才去请两位太医时,刘太医的住处早就人去楼空了。” 皇上冷哼一声:“人去楼空?江诚,沈氏为何腹痛?” “惠贵人这是月信要来的征兆,几个月前惠贵人曾找到微臣,说是月信不调,要微臣帮着调理,微臣当时确实给了惠贵人开了暖宫活血的药方,若惠贵人按微臣的药方服用,月信早该如期而至,不过微臣刚才号脉,惠贵人似乎是另服用了其他推迟月信的药方,淤血久在宫内不得疏通,自是腹痛万分,等淤血下来后,惠贵人就会无恙。” 江诚的话让沈眉庄如坠冰窖,她再顾不上疼痛,直接从塌上下来跪下陈情:“皇上,臣妾是找江太医要个一张药方,可那是有助怀孕的药方,至于说臣妾又服用了其他方子更是无稽之谈,臣妾实在冤枉啊。” 皇上此时心里已有了大致判断,对沈眉庄说不上的失望,但为了弄得更清楚点,他直接问:“方子在哪里?白字黑字一对便知。” 沈眉庄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吩咐:“采月,你去拿来。” 江诚也赶紧答道:“微臣开完药方后,也按太医院规矩存档了,现下就可以去取来。” “苏培盛,你去。” 等待的时间里,沈眉庄一直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甄嬛在旁边极力扶住她,皇上的脸色始终难看,皇后也是一言不发,众人更是不敢妄议,只有华妃跟曹贵人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相互使了胜券在握的眼神。 在一旁的安陵容却惊心不已,现在发生的很多事情细节上虽有变动,但该发生的一点没少,余莺儿的死,甄嬛中毒,惊鸿舞,沈眉庄假孕,桩桩件件演变得都比前世更为惨烈。 安陵容很害怕,难道她重生一次,还得落个受尽摆布的下场吗?或者比前世还要凄惨? 不!不一样了,安陵容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她父亲死了,再也没人能牵制她了!她提前治好了端妃,得了个暗中的助力,富察贵人也跟她交好了,夏冬春和丽嫔都还活着,她还提前遇到了四阿哥,还是有变化的,这些些微的变化以后总会起到的作用的,她不能慌,一慌就得掉进别人的圈套里,就像沈眉庄一样,若不是求子心切,也不会被华妃钻了空子。 华妃这招,不!应该是曹默琴的连环计太毒辣了,抓住一点点的人心就能如此做局,让人防不甚防,她得想办法留下她,以后用来制衡甄嬛甚至是反过来设计皇后。 片刻钟后,采月跟苏培盛前后脚回来了。 采月一进来就跪下:“小主,奴婢翻遍了您的梳妆台,方子,方子不见了。” 而这边的苏培盛却是将太医院存档的药方呈给了章弥,章弥看后如实禀报:“启禀皇上,江太医留档的方子确实是暖宫活血的良方。” 沈眉庄此时已经完全慌了,她跪在地上准备再次喊冤。 皇上却冷冷开口了:“沈氏,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刘畚是你的老乡对不对?他是你举荐的对不对?也是你让他一直照看你所谓的龙胎对不对?” 皇上的问话如重锤一般砸在沈眉庄心上,她满腔冤屈无从辩解,只能无声落泪。 甄嬛眼见皇上已经极怒,就要重罚沈眉庄时,忙跪下求情:“皇上,沈姐姐是冤枉的,还请皇上看在沈姐姐往日侍奉的份上彻查此事。” 皇上瞥了眼甄嬛:“证据确凿,何来冤枉之说,谁再多言,一律同罪。” 众人忙噤声不语,唯有甄嬛还想多说几句,被沈眉庄伸手制止了,事到如今,折了她一人就行,万不可再将甄嬛牵连进来,她忙低头准备领罪。 坐在椅子上的皇上,看见沈眉庄头上戴着太后赐的合和二仙的金簪,眼神更沉了沉,他直接起身踱步到沈眉庄面前:“你如此不堪,欺骗了朕和太后,竟还敢戴着这个簪子招摇过市。”说完将簪子一抽。 满头长发散落,同时沈眉庄暗红色的宫装上也洇出了大片血迹。 第四十六章 幽禁 拔簪之辱,已是大耻。 血染宫装,犹如凌迟。 沈眉庄平时颇有傲骨,今日在一干皇家亲眷,满宫妃嫔,甚至是众多太监宫女前受此奇耻大辱,一时心气全无,顿觉万念俱灰。 曹默琴的手段太过阴险,此举直接摧毁沈眉庄的往日风骨。 “沈氏贵人,言行无状,着降为答应,褫夺封号,幽禁闲月阁,不得朕令任何人不得探视。”皇上说完后再不看跌坐在地上的沈眉庄一眼,大步就往外走,大殿内亲王,贝勒们都还在等着结果,以老十的脾气定会阴阳怪气一番,皇上一想到此对沈眉庄的失望又多了一分。 “皇上,那刘畚怎么办?”苏培盛在后追问。 “全力追捕,不论死活。” 皇上的话让甄嬛一冷,刘畚若活着,眉姐姐自是能洗刷冤屈,可刘畚若死了,眉姐姐要怎么办?唯今之计唯有自救。 等皇上打发走了众亲贵,华妃缓缓上前柔声开口:“皇上,龙体要紧,别为了沈答应之事伤了自己。” 后宫算计不断,让皇上倍觉烦躁,他朝华妃伸出手:“你陪朕出去走走,其余人都散了。” 华妃娇媚一笑,将手递给皇上,同时给了皇后及众人一个挑衅的笑容,才携着皇上离开大殿。 齐妃看了看走远的皇上,开口阴阳道:“这沈答应被幽禁了,莞贵人与她素来要好,沈答应假孕争宠一事莞贵人怎会全然不知?” 甄嬛今日的心绪大起大落,她此时很是忧心沈眉庄,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今日却被一群粗鲁的侍卫满身狼狈的押走,心里不定多难过,更怕的是幽禁期间万一出点意外可怎么办?偏她现在毫无办法,眼看齐妃想落井下石,她这个时候若是软了,这帮人只当自己好欺负,以后更会肆无忌惮,她毫不客气反击道:“齐妃娘娘,这话您当时应该跟皇上明说,好让皇上也查一查臣妾,也省得娘娘在这里捕风捉影造谣臣妾。” 齐妃被抢白得下不来台,但她口舌笨拙,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理由还击,只能朝皇后开口:“皇后娘娘,您瞧着莞贵人,臣妾只是随口一说,她就这样不依不饶,眼里可还有一点上下尊卑?” 皇后现在心里也不痛快,她是想拿捏沈眉庄,所以会给她挖点小坑,好让她能彻底依附自己,可没想到华妃直接将人给废了,下一招估计就是冲着六宫之权来了。 皇后费了众多周转才拿的六宫主理权,可不能让华妃再轻易算计走,沈眉庄废了,不是还有甄嬛吗?当下也只有她能抗衡华妃一二,因此她开口轻轻呵斥: “齐妃,你尊妃位,就该知道居上而不骄,但你仅凭自己的臆想就随意揣测莞贵人,实属不该。” 齐妃没想到皇后竟会护着甄嬛,她一时气短心虚喃喃道:“臣妾只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其他意思。” 皇后这才和颜悦色对甄嬛道:“莞贵人,本宫自是知道你的为人,也知道你跟沈答应姐妹情深,本宫会传旨让各处尽心尽职,务必确保沈答应的安危,若有半点差池本宫定不轻饶,另外沈答应的一日三餐就由敬嫔代为负责,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敬嫔忙开口承诺定会照料好沈答应,让皇后和甄嬛不用忧心。 皇后及时解决了甄嬛对沈眉庄人身安危的担忧,喜得她直接给皇后行了个大礼表示感谢:“皇后娘娘,您德佑后宫,臣妾感激不尽。” 皇后微笑说道:“只要本宫一日身为皇后,照料后宫妃嫔就是本宫的职责,莞贵人不用过多放在心上。” 甄嬛自然是听出了皇后的言外之意,沈眉庄被幽禁后,她身边再也没有助力,要想对抗华妃并能将沈眉庄救出,只有暂时依附皇后才能找到机会,现下人多嘴杂不好将话说得太过明显,只好开口道:“皇后娘娘贤良大度,处事公允,此番臣妾感激不尽,请娘娘再受臣妾一拜。”说完又给皇后行了个大礼。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向来不用说得太过直白,皇后亲手将甄嬛拉起含笑道:“你今日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去歇着,你好了沈答应在闲月阁才能安心。” 安陵容望着甄嬛轻扶着皇后的手,心里一阵感慨,前世沈眉庄被幽禁后,她扶持了自己,两人在一起抱团抗衡华妃,都还吃力。可这一世,变故来得猝不及防,甄嬛身边连个备用的人都没有,她情急之下竟然选择依附皇后,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当晚,皇上歇在了华妃处。 剪秋忧心忡忡道:“娘娘,那莞贵人太过聪慧,只怕未必是真心想要为娘娘效力啊。” 皇后对此心知肚明:“剪秋,正因为她聪明才明白谁才是后宫之主,她现在求的只有本宫能给她,本宫所求她也能帮上一二,不过一场利益交换,端看谁是东风谁是西风就行。” 剪秋还是不放心:“娘娘,奴婢还是觉得她未必能帮上忙。” 皇后似是想到什么,她轻拍了剪秋的手道:“等过了这两日,莞贵人自然会来求本宫。” 隔了两日,小夏子来传旨,让安陵容到勤政殿伴驾。 “安小主,皇上今日发了好大的火,小主务必当心。”小夏子好心提醒安陵容。 “小夏公公,皇上为了何事发火?”安陵容想求证一下是不是运往西北的军粮出问题了。 小夏子凑近一步低声说道:“西北战事吃紧,粮草一直跟不上,偏偏从松阳县运往西北的粮草半路上遇到了敌军流兵,这松阳县令蒋文庆就临阵携银脱逃,导致军粮被劫,年大将军将奏折递上后,皇上就发了好大的火。” 安陵容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安比槐一死,她再不用为他四处下跪求人了。 时过今日,她也很清楚当年求沈眉庄的父亲救安比槐一事有多不自量力,要人家拿着身家前程去为一个素未谋面没有半分可用价值的人冒险简直就是愚蠢。 勤政殿内华妃也在,一脸骄矜的看着安陵容进来,给了她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第四十七章 心愿 “容儿来了,朕头疼得很,你过来给朕揉一揉”皇上半靠在榻上,眉头紧皱,一脸的不舒服。 安陵容依言上榻,拿起皇上的手腕揉按起合谷穴起来。 华妃在一旁挑刺道:“人家都说头疼医头,怎么安常在反而不按常理,给皇上按起手来了,莫不是在糊弄皇上?” 安陵容手上动作不停,轻声解释道:“华妃娘娘明鉴,臣妾万不敢如此做,此穴名为合谷穴,经常揉按可散开经气淤堵,从而达到止痛的效果。” 华妃不信继续找茬:“一个穴位,就有如此神奇,那还要什么御医?” 安陵容将头低了低,继续轻声细语道:“臣妾待会还会揉按后溪穴,中渚穴,冲阳穴,至阴穴等,以众多穴位散开淤堵后,再为皇上轻揉头部,就可缓解头疼之状。” 华妃冷哼一句:“安常在何时学会了能言善辩啊?” 这时皇上轻轻咳嗽了一声:“华妃,你先回去,朕晚上过来用晚膳。” 华妃瞪了安陵容一眼,一个毫无家世的玩意竟然让她在宫里站稳了脚跟,自己真是走了眼,以后有的是她的好日子过。 华妃刚出门,就遇到了一直站在勤政殿门口等待的甄嬛,夏天日头毒辣,甄嬛脸上被晒得一片通红,苏培盛上前劝了几次,甄嬛都不为所动,依旧在等皇上传召。 “哟,这不是莞贵人吗?本宫以为现下你会好好待在屋里,没想到竟还敢四处游荡啊。” “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 勤政殿东次间的隔音委实不算好,华妃跟甄嬛的对话就这样断断续续的传了进来,安陵容已经为皇上揉按完所有她说的穴位,正让皇上轻靠在自己身上为他轻按头部,皇上听着外面的话语不发一言,安陵容也只好敛息静气不再分心,片刻后皇上靠着安陵容沉沉睡去。 甄嬛还在等,可勤政殿内静悄悄的,不见片语传出,苏培盛再次上前劝说,甄嬛才明白今天是见不到皇上了,才不甘心的离开,转头就去了桃花坞。 皇后听明甄嬛的来意后徐徐对她说道:“事急从缓,莞贵人你这是关心则乱。” 甄嬛一时不解,皇后耐心对她说道:“满宫都知道你跟沈答应亲厚,皇上自然也知晓,你这时候去找皇上是不是想为沈答应求情?” 甄嬛点头:“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眉姐姐自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臣妾实在担心她,况且臣妾深知眉姐姐的品性,她从不屑这些弄虚作假的伎俩,定是有人栽赃嫁祸,臣妾想在皇上面前为她辩解一二,求皇上彻查此事。” 皇后继续开解她道:“正因为奸人陷害,你才更不能在皇上跟前提起半分,现在有人巴不得你犯错呢!” 甄嬛这才了然:“感谢皇后娘娘指点,臣妾差点就着了别人的道。” 皇后这才说出目的:“本宫一直想肃清后宫不正之风,奈何风势起,这死灰又有了重燃之势,这可如何是好?” 甄嬛自是明白该怎么做,她轻声开口道:“臣妾愿为皇后娘娘效劳,灭了这股邪火,只是现在臣妾见不到皇上,恐怕有心无力。” 这是在讨价还价呢,皇后也很爽快:“本宫后日,会邀请皇上来本宫这里商量中元节祭祀之事,剪秋,将本宫梳状台上的螺子黛拿给莞贵人,另外再将本宫备好的衣服一并取来。” 甄嬛心愿达成当即对着皇后谢了又谢。 九州清宴惊鸿舞一事,曹贵人的挑拨始终哽在皇上心里,他这两天一直不见甄嬛就是因为这事,此时看见安陵容一副对自己情意绵绵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也是因为权势才对自己做出这一副深情,因此出言一问:“容儿,你每次看朕眼里满是情意,朕想知道,你何时对朕有情的?” 安陵容心道果然来了,当日曹贵人挑拨甄嬛跟皇上时,她就知道以皇上的多疑必定会牵连到自己,她忙娇羞一笑说出了她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的台词:“臣妾说出来,皇上可不能取笑臣妾啊!” 皇上似笑非笑点点头:“容儿尽管说出,朕定不笑你。” “臣妾从松阳一路到京城的路上,听到的都是百姓对皇上的赞赏之词,臣妾那时就想皇上您必定是经天纬地的大丈夫,才能让百姓如此爱戴您,臣妾那时的心愿是如果此生能见皇上一面就好。” 皇上并没有被她的拍马屁之言唬住,而是反问道:“容儿,你不老实,你从江南出发时,朕才登基不到半年,百姓如何会夸朕?” 安陵容像是听不得皇上对自己的否定一样,她急得眼眸里都带了泪光说道:“可皇上做雍亲王时,就查处了无数贪官污吏,更是体恤百姓不易,多次向先帝爷建议火耗归公,臣妾愚笨,不知道朝廷大事,可这些是实实在在惠及百姓的好事,在民间自然口耳相传,都说您是一心为天下的好皇上,臣妾那时就对皇上敬仰不已。” 安陵容的这番话说得浅白,却让皇上深有感触他连连问道:“百姓真的这样说?” 安陵容笑道:“皇上若不信臣妾,哪天亲自外出不就知道了,臣妾可不敢欺君,皇上您还听不听了?”最后一句说得娇羞无比。 皇上此时对安陵容的疑心已经全消,他享受起安陵容的小女儿娇态来,含笑问她:“你继续。” 安陵容一脸幸福的回忆道:“殿选那天,臣妾紧张极了,想着终于能见皇上一面,可若是臣妾表现不好不能留下怎么办?是皇上开口夸了臣妾,说臣妾的穿着让人神清气爽,臣妾心里极是欢喜,想着皇上真的如百姓所言一般既威严又不失宽和,臣妾从那天起就盼着跟皇上见面了。”安陵容越说声音越轻,脸色更是一片酡红,好看极了。 皇上此时的心已经开始软了,但还是在追问:“后来呢?” 此时的安陵容连眼睛里都是羞意,她长长的睫毛不断眨啊眨,眨得皇上心痒痒的。 “后来,侍寝那天,臣妾第一次看到皇上,就像梦里已经见过无数次一样,皇上待臣妾那样的好,陵容当时就沦陷了。” 安陵容说完后,头低得很低,这些话太羞人了,也不知皇上会不会笑她,一双大手将她用力的拥进怀里。 “你的心意,朕知道了。” 当晚,皇上没去华妃处,传了安陵容侍寝。 第四十八章 桐花 柳眉不点而黛,淡如远山,颦笑间有万千风情。 “小主,您真的要依附皇后吗?”崔槿汐望着打扮一新的甄嬛,心里不太赞同她的这个决定,虽然在宫里皇后从未害过任何人,但她直觉皇后并未像表面那般和善。 甄嬛无奈道:“槿汐,我现在没得选,这几日皇上对我不闻不问求之不见,反倒是华妃每日能进出勤政殿,皇上和她走得越近,对眉姐姐就会越厌弃,况且华妃一直想夺回宫务,若真让她得逞,眉姐姐的日子会更难过。” 崔槿汐轻叹一声:“也是,至少皇后主理后宫还算公允,只是奴婢一想到小主以后要事事听命皇后,奴婢就觉得委屈了小主。” 甄嬛摇摇头对她轻笑一声:“槿汐,现在形势比人强,只能如此,可终有时移事易之时,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甄嬛说完,槿汐的担忧才少了点,旁边的浣碧跟流朱自然也跟着松了口气。 甄嬛想起刘畚一事追问流朱:“流朱,你可将我的手信带出去到护国公府上给温太医了??” 流朱点点头,而后又忿忿道:“小主,这帮人太猖狂了,皇上不过是两日没见小主,奴婢托他们带封信,他们竟敢胡乱开价。” 甄嬛苦笑一声:“这帮人以为皇上处置眉姐姐后,我势必会受牵连,巴不得我越倒霉越好,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如她们的愿。” 浣碧接话道:“要是小允子在身边就好了,这些跑腿的事就让他去办,小主也省得受气。” “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容易好,时候差不多了,槿汐,你陪我一同去给皇后请安。” 桃花坞里,皇后细细说着中元节的各项安排,皇上闭着眼睛盘着珠子并未搭话。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莞贵人前来请安。” 皇上这才缓缓睁开双眼,一言不发的看着皇后。 皇后嘴角含笑道:“皇上,今夜月光朦胧,良辰美景怎能虚设?让莞贵人进来吧。” 皇上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后才点头同意。 甄嬛今夜打扮得格外的清丽,皇上望着她又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他的所念人仿佛从远方跋山涉水终于回来了,特别是眉眼含情的样子,让皇上情不自禁的伸手轻抚着甄嬛的脸颊,小心看着好似一用力她就会碎了一样,此时的甄嬛美好得让他忘了所有的猜疑,让他只想好好怜惜。 小别胜新婚,碧桐书院里情热意浓。 华妃住处,安陵容跪坐在软榻上,为华妃轻捏腰背。 今夜,传来甄嬛将皇上从桃花坞请回碧桐书院后,华妃就让颂芝前来通传,说自己腰背酸痛,让安陵容前去疏解一二。 “轻了,怎么安常在是在唬弄本宫吗?” “重了,安常在可是对本宫心存不满,想蓄意报复本宫?” “就这几下子,本宫觉得腰背更痛了,想来安常在没尽心啊!” ...... 不论安陵容怎么按,华妃都不满意,一遍遍的让她重来,安陵容知道她是因为前几日皇上说了来她宫里,转头却召了自己侍寝,她心里存了怒火存心用这些细碎的功夫折磨自己呢。 跪坐在榻上时间一久,自然腰酸背痛,甚至因血气供应不顺畅会出现眩晕之感,尽管如此,安陵容面上不敢带任何情绪,柔顺恭谨的照着华妃的要求一次次的调整。 两个时辰后,华妃从熟睡中醒转,看了一眼动作依旧轻柔的安陵容,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人看着跟个棒槌一样在自己跟前逆来顺受,可在皇上跟前却又一味的撒娇卖痴,哄得了皇上的几分宠爱,自己多番揉搓,她竟能全忍下来,真是一点趣味都没有。 “安常在,就这点功夫也跟在皇上面前卖弄,本宫的颂芝按得都比你舒服。”尽管安陵容在华妃眼里没趣,但开口打击的话一句不会少。 安陵容低眉垂眼道:“臣妾愚钝。”就四个字,再无其他辩解。 华妃一口气又被堵得不上不下她一翻白眼道:“就因如此,本宫才得好好教教你怎么样伺候才能让皇上更舒服点,你回去吧,随时等着本宫的传召就行。” 走出华妃住处,安陵容轻轻敲打着酸痛的身子,宝鹃在旁边抱不平道: “小主,华妃娘娘现在都没有宫权了,还这样折磨您,小主也该跟皇上好好说说,不然什么时候是个头?” 安陵容装作听不懂她的抱怨,反而开口道:“我位份低微,华妃娘娘是位列高位,我侍奉她自是应当的,谈不上折磨,以后这样的话你万不可再说,免得被有心人听到,治你一个口舌之罪,到时我也难保你。” 宝鹃见她说得直白只好低头告罪,同时辩解道:“奴婢再不敢了,奴婢只是心疼小主,都是一样的主子,为何小主要受这般的苦。” 安陵容笑笑:“可我并不觉得苦,日子是慢慢过出来的,总有出头之日。” 安陵容有时候也蛮佩服宝鹃的韧性的,不知皇后许了她什么承诺,竟让她一有机会就想游说自己,这样见缝插针的水磨功夫,难怪自己前世会被她轻易蛊惑。 圆明园由三个园区组成,圆明园,长春园,绮春园,此次皇上带宫妃避暑,住处都是皇后安排的,其余人的住处都围绕着皇上的勤政殿分配,只有华妃及端妃的住处靠近长春园,出行就格外的偏远。 “怎么越走越幽静?”安陵容看着周边荒凉的景色问宝鹃。 “小主,前面是桐花台,从这里绕行到繁英阁比较近,奴婢就自作主张带您走这边了。”这其实是宝鹃的一点私心,眼看忍冬越来越得重要,她有心想跟忍冬争一争,能利用的只有自己比较熟悉各宫情况这点,只要用得好,以后小主就离不开自己。 “桐花台?为何我从未听说过。”安陵容疑惑。 “小主,现在宫里都不太谈这个,这桐华台是先帝为当年的舒妃娘娘建的,先帝驾崩后,舒妃娘娘就自请出家修行了,这桐花台就荒废了下来,自然就没人说。”宝鹃耐心说道。 十七爷生母的住处? “走,我们上去看看!”安陵容心里像是有什么在指引她一样,她一定要上去看看。 第四十九章 “小主,温宜公主被抱到华妃宫里了!”忍冬的信息总是来得很及时。 安陵容停止摆弄手里的花露,若有所思对忍冬说道:“华妃这是慌了。” 忍冬从外面听了一肚子的话,自然知道虽然沈眉庄被皇上处置了,但跟她交好的莞贵人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更得盛宠,前几天冷落过她的内务府总管太监黄规全就被皇上找由头发落了,如今但凡宫里有什么新鲜玩意,内务府都第一个紧着碧桐书院先送,其次才轮到其他宫殿,想来华妃盛宠多年必不甘心。 安陵容将手轻轻的放在自己小腹上,这里也曾经孕育过生命,虽然处于算计而怀胎,可等到第一次有胎动时,安陵容就无比的期待她降生,她甚至无数次的痴想也许皇后给的方子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她多等一等,总会有新生命跟自己见面,可到后来还是一场空,她将手从小腹上放下,收起花露对忍冬道: “我们去看看端妃娘娘。” 端妃仔细打量了一眼安陵容不解问道:“你让本宫必要时帮莞贵人一把?” 安陵容点头笑道:“娘娘,您眼明心亮,自然知晓宫里近来发生的事,臣妾此举只想让曹贵人明白一件事。” 端妃狐疑问道:“什么?” 安陵容正色说道:“让她明白华妃靠不住,宫里的女人为了荣宠都会拿她的女儿做算计,她要想给女儿一个安稳生活,能靠的只有她自己。” 端妃一时想不明白接着说:“就算如此,那也是她甘心的,曹琴默为人刁滑,这些年华妃所做的恶事有多少是她在后面筹谋划策,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安陵容一语中的说:“娘娘稚子无辜,还有您刚才也说了华妃作恶她是军师,可若是她能为我们所用,等时机成熟时她也是一把刺向华妃的利刃。” 端妃沉默了许久后开口:“本宫还记得温宜满月时,小小软软的一团,极是惹人疼爱,本宫那时特别羡慕曹贵人的福气,本宫今生子女无望,可也舍不得那孩子遭人算计,本宫答应你,若有人用温宜公主为工具争宠夺爱,本宫定帮一把。” 安陵容得到满意答复后也问出了她心中的问题:“娘娘既是喜爱温宜,为何不见娘娘出席她的周岁礼?” 端妃笑道:“自古宴无好宴,本宫实在懒得去看那些人的嘴脸,索性直觉躲懒不见。” 安陵容走后,吉祥忍不住问:“娘娘,您为何不直接跟安常在说,因为您已经将她当作盟友,为了让她安心也让别人不疑心,才不愿出席温宜公主的宴席的。” 端妃笑道:“你当本宫不说,她会不知道,此人心思极细对事物对人心都能见微知章,她今晚过来后自然就明白本宫的心意了。” 吉祥想了想接着又说道:“娘娘,您真不打算再跟其他人结盟了吗?毕竟莞贵人相貌荣宠上更胜安常在一筹。” 端妃轻微的摆摆手对吉祥解释道: “莞贵人有那样一副容貌自是难得,只是你还记得当日余氏死前的那些流言吗?有时空穴里能来风,是因为真的有风吹了进去,她尚未得宠就满宫风雨,得宠后又是风波不断,本宫若是选择她,只怕以后难得清净,反之安常在,从进宫到现在一路小心谨慎,硬是得到了皇上的些许信任,假以时日本宫要做的她自会相帮。” “信任?” “她现在没有任何家世,皇上反而更放心她,自然就会少了心防,这些许信任就这样来的。” 清凉殿里,温宜公主骤然离了生母,自是夜夜啼哭,华妃娘娘虽然没有生育过孩子,但对温宜极为疼爱,每晚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熬得眼睛通红满脸憔悴,只是这样皇上也依旧没有再来清凉殿,只管日日与甄嬛一起谈诗论曲,更是允许甄嬛可以随时到上书房伴君,这是连皇后都没有的荣宠。 转眼,七夕到了,九州清宴内又是一派歌舞管弦之乐。 只是真的应了端妃那句话:宴无好宴。 甄嬛近日恩宠日盛,其他妃嫔都是自行进入大殿的,只有她是被皇上小心牵进殿里的,皇上跟她紧握着的双手刺激得不少人眼红。 等酒过三巡后,齐妃仗着酒胆大胆出言阴阳甄嬛:“莞贵人,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多的人皇上就单单牵了你的手,实在让人眼羡。” 甄嬛还未开口说什么,坐在上首的皇上不乐意了:“齐妃,朕瞧着你桌上吃食还算丰盛。” 齐妃听到这话以为皇上关心她,忙一脸羞怯道:“多谢皇上关怀,臣妾也觉得蛮好的。” 皇室没想到齐妃如此不开窍,便极是不耐道:“朕是说,有得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齐妃一时悻悻的,她连忙抬起酒杯借喝酒掩饰自己的出丑。 甄嬛听到皇上维护她,自是开心,她抬眼冲皇上温柔一笑,眉目里都是感激与柔情,皇上遥举杯子示意甄嬛一起同饮,甄嬛内心甜蜜至极,她进宫前曾在菩萨面前许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如今这个愿望想是难以实现了,但她心仪之人对她及是用心,她也就满足了。 华妃在对面看着甄嬛竟在大厅广众之下跟皇上眉目传情,心里极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对她怒目而视。 欢宴进行中,曹贵人身边的宫女悄悄进殿,贴在曹贵人身边不断低语。 “哐当!”是酒杯落地的声音,突兀的声响让众人立刻将目光聚在曹贵人身上。 曹贵人惊慌失措的站起身请罪:“皇上,臣妾失仪了。” 皇上还未开口,华妃先询问她:“曹贵人你这是怎么啦?”语气急迫,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曹贵人面上的焦急做不得假,她急声开口:“皇上恕罪,温宜她现下吐奶不止,啼哭不已,臣妾一时心急才在殿前失仪。” 皇上一听温宜不舒服立马开口关怀道:“可宣了太医是什么原因?” 华妃脸上也带了焦灼跟自责,她含泪请罪:“臣妾已经找太医看了,可一直查不出是什么问题,臣妾照看温宜不力,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听说一直找不到病因,心里也急便开口安慰她:“小孩生病是常有的事,朕看你这几天都憔悴不少,怎会怪你,罢了朕跟你们一起去看看温宜,这里就交由皇后照看了。” 华妃的时机选得真好,前世是宴会快结束时才将皇上拖走,众人也跟着一起前去探望温宜,今生宴会还不到一半温宜就犯病,皇上只好让皇后继续主持家宴,这样华妃就有机会跟皇上独处了。 甄嬛望着走远了皇上背影,虽说是为了女儿,看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今天可是七夕啊! 一时惆怅,就多喝了几杯。 第五十章 七夕 “槿汐,你说是不是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皇上走后甄嬛待在大殿里极其烦闷,多喝了几杯酒后就想出来走走,听完槿汐说完桐花台的由来后伤感问她。 “小主,再美再好的情爱也不过浮云一瞬间,您看先帝与舒妃就是如此。”槿汐看着甄嬛陷入与皇帝的情爱中而不自知,委婉出言提醒她。 甄嬛却没有听出槿汐的劝告之言,反而执意要一人前往象征着恩爱的桐花台上好好看看。 槿汐执拗不过她,只能留在原地等待。 “今日宫中夜宴,莞贵人怎会在此?”正当甄嬛看着攀爬在台角上紫色的牵牛花出神时,身后出现一道清亮的男声,吓得甄嬛一激灵,回头望去正是十七爷允礼。 甄嬛无端被吓一跳,心内生出一丝怒火,冷眼问道:“十七爷又为何在此?” 允礼见甄嬛面上带有愁容,心知自己刚才太过唐突,旋即道:“是小王冒失了,该走到贵人前才好,白白害得贵人受惊一场。” 甄嬛见他温和知礼,也不好再横眉冷对,就态度和缓道:“有几分薄醉,觉得殿内太过喧闹,就随意走走。” 允礼见她肯跟自己交谈,心内喜悦当即开口道:“如此月色当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人间无数,如此良夜却要觥筹交错实在是浪费了。” 短短一句话却让甄嬛有遇知音之感,她淡淡笑道:“如王爷所说,我倒侥幸风雅一回了。” ...... 桐花台上两人就夕颜花引经据典,谈古论今,十七爷博学多才言语风趣,几番话下来既开解了甄嬛又说出帝王的不易,甄嬛因为华妃一事所起的愁绪被完全化开。 清凉殿内,温宜公主哭得喉咙嘶哑被皇上抱在怀里不断安抚,曹贵人满脸痛心的看着痛苦的女儿,恨不得替她受了这份罪,华妃急迫的催促宫人,赶紧将给温宜公主熬好的药端上来。 等奶娘小心将药汁给温宜喂下后,她抽噎着终于在皇上怀里沉沉睡去,曹贵人脸上的痛色才稍微减轻了点,华妃心里却暗暗欢喜,这招终于成了,她娇媚开口道:“臣妾听说,小孩夜夜啼哭,是因为阳气不足所致,果然皇上一来温宜就肯乖乖吃药,现下也睡得香甜,如此不用几日,公主自然就好了。” 皇上眼神复杂的看了华妃一眼,低声道:“朕瞧着你照顾温宜实属辛苦,且孩子太小啼哭伤身,精神都萎靡了不少,想来是离不了生母的,不如就让曹贵人将温宜带回去继续养着。” 曹贵人心内大喜,就想跪下谢恩却又听华妃开口道:“臣妾原也想着让曹贵人将公主带走,可曹贵人前几日染了风寒,如今还未好全,臣妾担心公主体弱,贸然回去也会被感染,到时病上加病可怎么是好?这才准备多留公主几日。” 皇上的眼神变得更深了,但还是开口道:“如此就先依你。”说完冷冷的看了眼曹贵人。 曹贵人被看得心虚无比,她知道皇上这是疑心自己用女儿给华妃争宠,可她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华妃一向强势毒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遭此大罪,自己除了痛心暗恨外,竟是半点办法也没。 七夕之夜,皇上宿在了华妃处。 临近子时,月色突然暗沉,突发惊雷阵阵,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一会就会有大暴雨降临,想来今晚牛郎织女也再无见面可能。 皇上被雷声惊醒,轻轻推开双臂环绕着自己的华妃,起身下榻就走。 华妃被吵醒,睡眼蒙松慵懒问道:“皇上您这是去哪啊?” 皇上不说话,只是摆摆手让她继续睡。 皇上的反常让华妃马上清醒过来,皇上离开后,她招来周宁海,让他暗中跟去看看皇上去了哪里。 骤鼓雷霆中,皇上将甄嬛紧紧抱在怀里,轻言细语低声安慰怕雷雨天的她。 清凉殿内,华妃端坐床上,一双美目里全是泪水,过了良久才咬牙切齿道:“杀了她!” 奔浑暴雨下,安陵容在忍冬的掩饰下,瞒过繁英阁众人悄悄前往曹贵人的住处。 曹贵人似是知道她要来,一直在灯下等候。 暖黄灯光下安陵容虽然笑脸盈盈问出的却是诛心之言:“曹姐姐,你当真不恨?” 曹贵人假装糊涂道:“姐姐愚笨,听不懂安妹妹说什么?” 安陵容望着犹在强撑的曹贵人,淡然一笑:“小孩体弱,久惊之下自然啼哭不止,再以安神的汤药灌之,表面看上自然是药到病除,可长此以往,婴儿就会神衰体弱,甚至难以成年。” 安陵容的话如刀子一般割在曹贵人心上,当时华妃跟她说温宜夜夜啼哭,可以用这个为理由让皇上前来探望,她才同意了华妃的计策,可后来乳母却告诉了她真相,她心里才暗恨上华妃,此事安陵容怎么会知晓? 只是她现在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华妃此次已经得逞,皇上也起了疑心,想来不会再用这个方法了,可安陵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更是入坠深渊。 “曹姐姐想必还不知道,莞贵人惧怕惊雷之声,皇上已经从华妃娘娘处离开了,现下正在碧桐书院里。” 从华妃被窝中将人挖走!如此奇耻大辱想来华妃定不会甘心。 曹贵人一想到华妃有可能再用温宜做算计,脸色瞬间一片惨白,而安陵容在这个时候却说道:“我要是曹姐姐,我就如她所愿。” 曹贵人怒目圆睁急斥道:“安妹妹说得轻巧,不是你的女儿你自然不心疼。” 见曹贵人终于发怒,安陵容又是一笑:“妹妹没有这个福气,能拥有温宜这样乖巧的女儿,可温宜公主先是皇上的女儿,才是姐姐您的女儿。” 曹贵人似乎有点明白了,但还是心存担忧:“万一这次华妃下手更狠辣呢?” 安陵容轻轻道:“在华妃眼里,温宜公主现在可是个金疙瘩,竭泽而渔之事她不会做,曹姐姐,与其让温宜日日受折磨,不如在您可控的范围内将伤害降到最小,断了华妃用孩子争宠的不正之路。” 曹贵人心里不断在挣扎,她承认安陵容所说有理,可她一个母亲真的做不到眼看着自己女儿受到伤害,哪怕一丝半点对她都是剜心之痛。 安陵容将她的为难看在眼里,又开口说道:“陵容自幼体弱,家母曾为我寻了个养身的药膳方子,曹姐姐若是信我,可按这方子为公主调养一段时间,到时公主身康体健自会平安长命。” 每一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女无灾无疾,曹贵人自然不例外,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可若由我向她提议,华妃娘娘只怕不信。” “不是还有丽嫔娘娘吗?” 第五十一章 时间转眼就要到了中元节,这期间甄嬛一直独宠。 华妃多次派人到勤政殿邀请皇上前往清凉殿用晚膳,都被皇上以政务繁忙拒绝了。 华妃心里越发焦急,只好让人先停了温宜的药,每日白天带着她到勤政殿给皇上请安。 一岁的孩子正是爱笑的时候,皇上看着恢复了精神的女儿很是喜欢,每日都会抽空陪她玩一会,只是依然不肯前往华妃处就寝。 碧桐书院内,浣碧将一碟马蹄糕递给甄嬛,状似不经意开口道:“小主,奴婢在御膳房听说,清凉殿后面的紫薇花开得极好,远远望去如红云一般漂亮极了。” 甄嬛想起前两天她同皇上说起了夕颜花时,皇上好像对这样的无名小花不感兴趣,反而将话题转向紫薇花,想来他更喜紫薇,不如去看看,当即开口道:“那等会你陪我去看看。” 浣碧为难道:“小主忘了,今天是中元节,等会宫里的法师要做法事超度,各宫小主都得到。” 七月十五啊!今晚皇上得歇在皇后处,甄嬛心里又有点不舒服,皇上这段时间一到晚膳时就过来,一直歇在碧桐书院,这几日两人就像寻常夫妻一样过活,猛然间他又得到其他女人处,甄嬛的心里酸楚极了,她扯出一抹笑容对浣碧道:“今日中元,御湖里是可以放灯为亡灵祈祷的,你也去尽一尽心意,我等法事做完,让槿汐陪我去就行。” 浣碧内心挣扎了一下,开口劝道:“可小主夜里外出,奴婢担心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过了今晚再去吧。” 甄嬛想了想开口拒绝:“所谓亡灵不过是人间所思所寄托罢了,紫花纷若铺,摛霞晚舒艳,看惯了日光下的紫薇,我更想知道它在月光下的芳馥是何种风华,就这样说定了。” 是夜,有人追思亡灵,有人月下赏花,有人则满腔算计。 隔日,皇上刚下早朝,周宁海就来禀告,温宜公主早膳后不停吐奶,皇上心生厌烦,但又想到御桌上年羹尧刚呈上来的奏折,得趁着华妃尚未知情前将这波风波断了。 清凉殿内,皇后已经已经带着众妃嫔前来探望温宜公主,甄嬛也在其中,华妃巴不得人越多越好,她今日胜券在握定要甄嬛好看。 皇上来后,冷眼看着华妃跟丽嫔一唱一和的在表演,他知晓华妃是有些小性子,但敢拿他女儿的性命算计这样狠毒的计策她万万想不出来的,这样一想看丽嫔的眼神越来越冷。 华妃惺惺作态的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做作开口道:“皇上,臣妾昨晚忙于为边关牺牲的将士们超度,这清凉殿内的仆妇们就偷了懒,竟是让人溜进来,偷梁换柱趁机加害公主。” 皇上看了眼一脸平静的甄嬛后,配合着华妃开口问:“谁人进了你的清凉殿?” “是,莞贵人,臣妾这里有人证,她们昨夜都看到莞贵人出现在清凉殿附近。”丽嫔清脆的嗓音回荡在众人耳边。 甄嬛此时才听出点意头来,这一番唱念做打原来竟是冲她而来。 “丽嫔,休要胡言。”皇后当即出口怒斥。 “皇后娘娘,臣妾知道您会维护莞贵人,可臣妾已经让御膳房查明了,近期领过木薯粉的只有莞贵人的碧桐书院。” 浣碧!甄嬛想到那碗珍珠圆子,心里一片冰冷,她不怕与人缠斗,可她怕身边之人与自己不是一条心。 皇上看了眼被吓住了的甄嬛,出言维护道:“就算,莞贵人殿中领了木薯粉,也没有人亲眼看见莞贵人将木薯粉与马蹄粉掺和在一起。” 甄嬛未进宫前丽嫔还有几分宠爱,甄嬛进宫后她再难见天颜,因此今日势必要帮华妃扳倒甄嬛,她快言快语反驳道:“可也没有人能证明,莞贵人没有进入清凉殿。” 众目睽睽之下皇上不好做得太过分,他只好问跪在地上给自己辩解的甄嬛道:“莞贵人,你好好想想,当日可有什么人能证明你没有进入清凉殿?” 甄嬛心里明白,华妃今日准备充分,为的就是让皇上从重处罚自己,昨夜的清凉殿附近又怎会让其他人出现呢?她心里懊恼自己没早早看出浣碧的异心,乃至遭了算计,一时没想到脱困之法,只好无奈回答:“臣妾昨晚前往赏花,身边只有槿汐陪伴,再无他人。” 华妃跟丽嫔露出了得胜的喜悦,曹贵人则是静静抱着孩子一语不发。 皇上心里自是清楚,这些不过是一场阴谋,甄嬛断断不是这样的人,然后眼下实在找不到对甄嬛有利的证据,只能委屈她了,他刚准备开口让甄嬛禁足时。 一道温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皇上,臣妾昨晚看到莞贵人了。” 是端妃!皇上大喜,连礼都未让她行,命人连忙搬来凳子让她坐下慢慢说。 “臣妾这段时间,承蒙皇后娘娘关照,身体好了很多,昨晚臣妾外出纳凉时,行至清凉殿外,只觉得这里格外清爽,实在不愧清凉二字,臣妾就在殿外的假山上多待了会,这位莞贵人前往清凉殿后苑赏花,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带着花枝原路折返,臣妾可是看得真真的。” 皇上跟皇后面上都是一松,唯有华妃恼羞成怒问道:“本宫如何知晓你说的真假?” 皇后见华妃又在自己面前逞威风,刚想说几句,皇上却沉声开口:“华妃!宫中礼仪都忘了吗?” 华妃立马行礼告罪,她心里极是恼火,多日筹谋竟然坏在这个病秧子上,看端妃的眼神恨不得活刮了她。 端妃却不怵她依旧不慌不忙道:“皇上,臣妾今日才第一次见莞贵人,何来做伪证之说,不过是将自己所见如实禀告皇上,至于其他自有皇上圣断。” ...... 一场有心的栽赃,最后两个宫人以诬告之罪被掌嘴八十而结束,自然御膳房也免不了被治一个管理不严的罪。 端妃来得快,去得也快,甄嬛想跟她当面道谢都未找到时机,只好将这份情记在心里,想着有机会再偿还。 晚上,桑儿前来繁因阁找安陵容,说富察贵人不舒服,让她前去看看。 第五十二章 怀孕 富察贵人怀孕了! “安妹妹,你会不会诊错了?”富察贵人今天下午从清凉殿出来后就一直头晕恶心,她担心自己像夏冬春一样遭了暗算而不自知,就想让安陵容帮她查查,结果得了一个惊天喜讯。 安陵容先是一脸喜色的朝她祝贺:“富察姐姐,千真万确,你有身孕快两个月了。”旋即又语带娇嗔埋怨道: “只是富察姐姐怎会如此不当心,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富察贵人听到肯定的回答后,巨大的喜悦瞬间涌上她的脸庞,她将手轻柔的放在小腹上,喃喃开口细语:“我一向月信不是很准,加之我一到夏天就容易犯困少食,就没往这方面想。” 安陵容真心为她喜欢,但同时心里也悬着一颗心,前世富察贵人怀胎不到三月时,她就做了皇后手里的那把刀,用调配出来的香料让松子发狂,导致富察贵人被松子扑倒在地,动了胎气从而小产,可怜富察贵人一直以为松子扑她是场意外。 “富察姐姐,你要现在禀告皇上吗?” 富察贵人还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闻言一怔,不解的看着安陵容。 安陵容拉起她的手轻轻说道:“富察姐姐也见了,宫中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陵容想着不若等富察姐姐胎气稳健后,再告诉也皇上不迟。” 安陵容的话说完,富察贵人陷入沉思,她想到温宜公主无端夜哭及误食木薯粉之事,虽然安陵容没跟她说什么,但她多少猜测到了一点,皇上的女儿她们都敢作为争宠的工具来互相算计陷害。 还有沈眉庄之事,也是处处透着诡异,她先前风头有多盛,被皇上雷霆处置时就有多凄惨。 风头? 终于富察贵人缓缓开口:“安妹妹,你是担心我会处于风口浪尖上,从而招致她们的记恨谋算?” 安陵容轻轻点头:“富察姐姐,现在的形势你也看得出来,莞贵人深得皇上疼爱背后又有皇后支撑,华妃则根基深厚,两人之间相互不容,只怕还会再生波折,我们只求安稳度日,何苦去做那出头鸟。” 富察贵人将她的话又仔细想了一番,她背负着家族的寄托进宫,能得荣宠诞下皇嗣自然是好,可若是因为宫廷倾轧而丢了命就得不偿失了,最终她做下决定:“我听安妹妹的,只是我担心胎气不稳,安胎药又该怎么解决?” 安陵容温柔笑道:“富察姐姐是药三分毒,你的母体强健,眼下胎气平稳,自是不必用汤药保胎,姐姐若是担心,我就每日过来为姐姐熬煮有利胎儿成长的药膳。” 富察贵人对安陵容自是万分放心,得到她的应承后心里终于安心下来,她开口道:“如此甚好,对外就说我因暑热不思饮食,你前来开解作伴就行。” 安陵容点头应下,又将屋内的桑儿跟忍冬细细叮嘱一番,确定事无遗漏后才离开。 隔天,西北大捷的消息从前朝传进了后宫。 午后,曹贵人用一碟莲子心让皇上开口下旨将温宜成功接回了自己身边。 晚上,皇上宿在了华妃处。 华妃心里患得患失,温宜一事最终以御膳房小唐子被杖毙而彻底结束,皇上虽没说她什么,但华妃总觉得皇上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此番前来也不过是顾念着哥哥为皇家立了战功罢了,她脸上茫然自失的表情自然被皇上看在眼里,低声开口问她:“想什么呢?” 华妃美目轻蹙,似怨似忧道:“皇上今个怎么肯过来了?” 皇上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半开玩笑道:“那你希望,朕去哪里?” 华妃心里酸涩,她还记挂着七夕之夜皇上半夜扔下她前往甄嬛处的屈辱,语气微微冲道:“皇上不是无时无刻的记挂着莞贵人嘛,臣妾粗鄙比不得莞贵人知情识趣,能将皇上的魂都勾了去。” 皇上听后哈哈一笑,继而收起笑脸拉起华妃双手郑重问道:“又耍小性子不是,朕与你夫妻多年,朕待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吗?” 华妃被皇上话里的夫妻二字所震惊,她将这两字细细在嘴里重复,而后被这份独特的情谊所包裹起来,再记不起刚才心中的疑问及多日对皇上冷落的不满,她甚是娇媚的开口道:“皇上待臣妾,自是极好的,只是说好了,以后在臣妾这万不能再想着其他人,不然世兰就不让您进门了。” 皇上被她的小性子再次逗笑,他就喜欢她这样肆意鲜活的样子,只是帝王之情向来掺杂着算计,他也不例外,能做的只能是一些言语上的不伤根本的承诺罢了。 第二日,皇上依旧像前几日一样前往碧桐书院用午膳。 席间,甄嬛若有所思的望着打扮得格外鲜艳的浣碧,她这几日发现只要皇上一来,浣碧就格外伶俐。 皇上还有事情跟甄嬛相商,眼看浣碧没有一丝眼力见的怵在跟前,冷不声出口道:“你对下人倒好。” 甄嬛知道皇上这是恼了浣碧,赶忙出口道:“臣妾只是觉得她们需要终日劳累,很是辛苦,浣碧你先下去。” 下人两字深深刺痛了浣碧敏感自大的心,她委屈得含泪退下,转头就跑出了碧桐书院外。 当甄嬛听说皇上想恢复华妃协理六宫时,心内一阵慌乱,如此一来皇后交代的事情她就无法完成,她现在本就独木难撑,如果再失去皇后在背后的支持,只怕以后在宫中更是举步维艰,因此她缓缓开口: “皇上,依臣妾愚见,正因为年大将军刚立了军功,此时并不是恢复华妃娘娘协理六宫之权的最佳时刻,知道的是皇上犒劳功臣,不知道还以为是皇上仰仗着年家有才有胜仗可打,所以才要笼络华妃,还有一样,年将军已得高功,若是华妃娘娘再得宫权,只怕年将军会高兴得忘了形。” 甄嬛将心中所想慢慢说完,皇上听完只是慢慢喝粥,并未发一语。 多日来,皇上习惯在用膳时跟甄嬛像寻常夫妻一样闲聊,此时的甄嬛并未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妥,看皇上不说话,还以为他又在思考,又接着说道:“再者,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管理六宫乃是名正言顺,想来华妃娘娘也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皇上慢慢的将粥碗放下,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果然还是你想得周到,就依你说的办。” 皇上走后,甄嬛慢慢盘算起来。 “槿汐,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的断了华妃协理六宫的权利。” 第五十三章 夜探 “小主,浣碧姑娘您打算怎么办?” 近日浣碧的反常槿汐自是看在眼里,这宫里心养大了的奴才可不能再往主子身边留,留来留去总成大患。 甄嬛轻叹一声:“本是冤孽。”若是其他人背叛她,她自会想法子收拾了,可浣碧终究不是外人。 “槿汐,你去皇后娘娘那里一趟,就说我明晚要去闲月阁看望眉姐姐。” 崔槿汐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了甄嬛的意图:“小主,这个计策好,一箭数雕,奴婢这就去。” 月落日升,又是一天。 清凉殿内,甄嬛昨日与皇上的谈话,竟一字不差的传进了华妃的耳中。 “贱人竟敢误我的大事!”华妃咬牙切齿咒骂起甄嬛。 颂芝小心翼翼的从旁劝道:“娘娘,依奴婢愚见,此事倒是个好事,若皇上真因为年大将军而恢复了娘娘的宫权,到时候外面那起子人又得嚼舌根,皇上定是想找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再让娘娘起复。” 颂芝的劝说让华妃想起皇上昨夜所说的话,瞬间心内一热:“是了,我与皇上夫妻情深,皇上定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才听了那贱人的话,不过本宫可不会坐等机会来,必要时定要抢回属于本宫的六宫之权。” 甄嬛与华妃互相算计着,安陵容却安心躲在富察贵人处一心盯着桑儿按她的方子熬煮药膳,这一世她定要盯紧了,看看究竟是不是如她所想般有人用慢性药物慢慢毒害富察贵人,才让她性情大变,变得轻狂浮躁,然后轻易遭了算计。 晚膳过后,碧桐书院内甄嬛一切准备妥当就准备外出。 浣碧心里不断犹豫,要不要去告发?如果小主被发现抗旨不尊时,皇上重罚她怎么办?可又想到丽嫔传来的话,只要帮华妃娘娘夺回六宫之权,她想要的自能得到。 她想到那个清贵的郡王,想到他不因身份而看不起她,心里一热,华妃娘娘家世出众,现在她哥哥又立了战功,想来由她开口,皇上定会答应。 再说小主深得皇上宠爱,就算事发也不过是训斥几句,木薯粉事件里皇上不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吗? 浣碧把心一横,将劝说的话全吞下,开口道:“那小主早去早回。” 甄嬛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点头应下,带着槿汐,流朱就往外走。 清凉殿内,丽嫔火急火燎的赶着过来见华妃,以往都是曹贵人帮着华妃出谋划策,可自从她无意中发现浣碧的秘密后,她就想法将她收为己用,做个暗桩埋在甄嬛身边,甄嬛现在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丽嫔满脸急切的撺掇华妃:“娘娘,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甄嬛大胆包天竟敢抗旨不尊,竟想着贿赂守卫之人私会沈眉庄,娘娘此番前往将她一举拿下,皇上自会赞娘娘处事果断,到时连皇后都得受到牵连。” 华妃却觉得这机会来得太巧,她心里只觉有诈迟疑问道:“曹贵人呢?” 丽嫔一听她又想找曹贵人,心内更是急迫,那曹琴默做事向来顾首顾尾的,若她过来劝华妃别冒险岂不是白白错过这个机会,又或者她顺水推舟想出更完善的计策,自己就白给她做了嫁衣,到时候在华妃面前她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因此她瞥了下嘴道:“娘娘,您是知道她的,万事以温宜公主为重,这不,今晚又说公主不舒服,她要照顾公主。” 丽嫔真的是越想越急,她迫不及待言语间都是颠三倒四:“娘娘,臣妾已经问清楚了,那浣碧亲眼看见甄嬛换了宫女的衣服,想要趁着侍卫换班偷偷溜进去,甄嬛现在跟皇后沆瀣一气,此事皇后娘娘也逃不脱关系,娘娘机不可失。” 华妃听她说完,在清凉殿内不停踱步,她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怕今晚是甄嬛故意设局,到时候好不容易争回来的宠爱,又得白白丢失,可万一是真的呢?甄嬛至此就会被她踩在脚底,以后再没人敢跟她争宠,最终还是被丽嫔说动了,带上宫女太监前往闲月阁。 桃花坞里,皇后面色和缓不急不徐的跟剪秋道:“本宫今晚要做一次渔翁了。” 剪秋奉承她道:“皇后娘娘您真是算无遗策,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手掌心。” 皇后心情大好道:“也是莞贵人得用,她既然帮本宫解决这个心腹大患,本宫少不得如她所愿一次。” 闲月阁外,因皇后一直主理后宫,负责照料沈眉庄的就是绘春,此时她正带着槿汐对抗华妃。 “本宫听说有人擅闯被禁足宫妃的宫殿,本宫眼皮底下绝不允许这种罔顾圣意的事情发生,是与不是本宫进去一看就知道?” 槿汐语气温和但态度坚决:“华妃娘娘,今晚只有奴婢带人过来托绘春姑娘给沈答应带点换洗衣服,并未有人进入闲月阁,还请华妃娘娘明鉴。” 华妃自是不信,正欲再开口说几句,突然听到太监通报“皇上驾到!” 华妃一惊,皇上怎么会来这里?她心里陡然一慌,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问好。 然而,还未等她见礼时,就看到敬嫔跟甄嬛相携着从敬嫔寝殿中走出。 华妃一瞬间头皮都是麻的,她上当了! 等皇上问明缘由后,他的脸色沉得如墨,他没想到华妃竟如此大胆,全然不顾他下的无旨意任何人不能探视沈眉庄的口谕,竟想私自带人闯进闲月阁,难道仗的真的是年家的势吗? “华妃,你今晚过来搜宫可有皇后的手令?” 华妃也知今晚事情难以善了,只求皇上能顾念多年情分对她从轻处罚,她心虚辩解道:“臣妾来得急,尚未请示皇后娘娘的手书,还请皇上恕罪。” 华妃的狡辩更让皇上认定华妃仗着年家军功,已经嚣张到挑衅皇权的地步,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华妃,朕原想着年后恢复你协理六宫之权,现在看来你其心不正,宫务还是由皇后处理就好。” “你多次触犯宫规,朕都从轻处罚,纵得你越发放肆,从今晚起,你就在清凉殿闭门思过直到回宫。” “另外,朕的女儿,再不许你见,免得你带坏了她。” “苏培盛,将华妃送回她宫里去,今晚华妃的随行宫人每人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 皇上在处理后宫是非时,谁也没想到闲月阁外面的树冠中有一人在静静潜伏。 第五十四章 狭路 等所有人全离开后,在绘春的安排下,甄嬛终于见到了沈眉庄。 这边树冠中的人影也悄然下树,隐入暗夜里再也不见。 屋内,甄嬛跟沈眉庄紧携双手四目相望,眼里都是对彼此的关怀。 甄嬛见她气色还算可以,又打量了一圈屋内,一应用品都不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似是知道她想什么,沈眉庄叹息着开口道:“此番我遭难,没有受那些奴才的作践,全仗皇后娘娘仁德,但我也知道,嬛儿这都是你在外为我奔波来的。” 甄嬛紧紧拉着她的手真切说道:“眉姐姐,这些都不值什么,你放心我会去求皇上,早日放你出来。” 眉庄见她提起皇上,黯然道:“皇上?嬛儿,你是不经历过我当日之辱,他当日宠我时是何等的好,可他辱我时又是何等决绝,我的心早就暗了,我对他再无半分期望。” 甄嬛见她心灰意冷只好安慰道:“我已嘱咐你我的家人,全力追捕刘畚,等真相大白那天,皇上定会补偿你的。” 沈眉庄惨然一笑:“补偿!他若是念着往日的半点情分,我岂会受这些痛苦?嬛儿,自古帝王无情,这句话你可能觉得刺耳,也不爱听,可嬛儿我还是想劝你,别太沉迷帝王的情爱中,珍重自己才是正理。” 甄嬛见沈眉庄说得伤心欲绝,她有心想说皇上不是这样的人,一切都是奸人在陷害,可看着沈眉庄悲痛的样子又说不出口,只好答应:“眉姐姐,我会的,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莞贵人,您快出来吧,侍卫快换好班了。”绘春焦急的声音在外响起。 清凉殿内,华妃枯坐在软榻上半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今晚跟随她外出的宫人都在受刑,殿内只有两个年龄较小的小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劝说她。 在这两个小宫女眼里,华妃娘娘往日漂亮得如供在殿内饱满艳丽的苹果一般,可今晚的娘娘就像是水分被抽干了苹果,呆坐在那里一点生气也没有,这样的寂静让人觉得害怕。 华妃不知道坐了多久,等有寒意上身时,她才惊觉自己脸上满是泪水,她伸手抹干了眼泪,轻轻吐出一句:“宫中时日还长,我们走着瞧。” 夜深了,御湖边巡逻的侍卫是一拨又一拨,甄嬛只能小心的躲闪前行,此时她心里有点想念无所不会的小允子,如果他在早就给自己备好了船,又何须这样偷摸。 她走得再小心,终归还是被巡夜的护卫发现了。 “什么人?”为首的护卫大喝一声,见树木背后的人不说话,立即将腰刀拔出,就准备前去查看。 甄嬛躲在树后,心跳急速加快,要不要摆明身份?可皇上那里该怎么圆回来? 她听见侍卫的脚步声近了,正想冲出一试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如夜莺般的声音:“我是繁英阁安常在,树后是我的婢女宝鹃,你是哪一队的侍卫?” 那侍卫领队赶紧自报家门,并将腰刀归鞘。 安陵容?她怎么会在这里?甄嬛惊疑不定,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她一现身就发现抱着大捧荷花的忍冬和安陵容,立即欣喜上前亲昵的开口道:“小主,您们可回来啦,奴婢在这里等得好害怕。” 安陵容笑着说道:“谁让你偷懒在这里等的,好了,跟我回去吧。” 侍卫首领见甄嬛一身的宫女打扮,且跟安陵容相处较为自然,也就信了安陵容的话,叮嘱她们回去路上当心后,就让几人离开了。 等侍卫走远后,甄嬛忙开口解释道:“今晚多谢安妹妹解围了,原是我贪玩又不喜拘束,就偷换了浣碧的衣服外出游玩,不想险些被当作歹人,还好遇到了安妹妹。” 安陵容笑得很是大方:“真是缘分,不然莞贵人今晚这一身打扮解释起来倒是麻烦。” 甄嬛心里起疑,面上却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安陵容,见她依旧笑得纯粹大方,只好开口道:“是啊!侍卫尽责,真等闹到皇上处,皇上一看是我胡闹,也不知要怎样数落我呢?” 安陵容心中冷笑,这是仗着宠爱料定皇上不会将她怎么样了?不过她是来做人情的,压根就不会在乎甄嬛的态度,她面上的笑容更甜了:“莞贵人,圣眷优渥自是不必担心皇上的责罚,只是可怜今晚的侍卫们,免不得要被责打一顿。” 甄嬛这才悟出安陵容问侍卫名字的真正目的,自己今晚穿宫女服的样子几人都见过,安陵容是给自己找了一波证人,只是她既开口明说,定还会有后招,她轻笑说道:“我倒是不知道安妹妹竟如此的心细,不知安妹妹漏夜前行又是为何?” 安陵容甜甜笑道:“采花啊!皇上也知道我喜欢摆弄花草,特别是月下的荷花更值得采摘,莞贵人才情过人,自然明白这风雅之事。” 不接招,就是这情得以后还了,甄嬛试探无果,只好开口道:“碧桐书院与繁英阁相近,安妹妹有空可以多上门。” 安陵容点头道:“自会有登门之日,眼下我先送莞贵人回去吧,免得再生枝节。” 甄嬛无法只好一路由安陵容将她送回碧桐书院。 “竟是安小主将您送回来的,也不知这安小主要求的是什么?”槿汐担忧道,今晚她们留了这么大一个把柄给安陵容,也不知以后她会怎么要挟小主呢? 流朱埋怨自己:“早知道,我们就等等小主,让您将衣服换回再一起回来。” 槿汐摇头:“不可,今晚本就是兵行险着,皇上走后,如果小主明面上再停留在闲月阁,皇上定会起疑心,到时候就功亏一篑了。” 甄嬛现在反而不是很担心安陵容拿此事要挟自己,只要是利益时日久长她总能想到解决办法,眼下她还得处理一桩冤孽之事,她冷冷开口道: “人呢?” 第五十五章 中秋 “我是将你送出宫去,给你配个人家?还是如了你的心愿,直接让皇上纳了你?” 从入宫到现在的日子,让甄嬛觉得没有一刻顺心的时候,对浣碧当她得知她身份的时候,总想着为她好好筹谋一番以后,可今晚她外出通风报信时,让甄嬛彻底寒了心,她明知现在自己独木难支,还是选择了背叛,足见她对甄家对自己都心有怨言,如此还不如成全她,免得她自以为是的闯出更大的祸端。 浣碧一时呆愣在原地,她是不想为奴为婢,可她也不愿意随意就嫁人,如果几天前甄嬛将她举荐给皇上,她定会感恩戴德,可现在她心里已经有人了,再让她服侍比自己父亲年龄还大的皇上,她是万分不情愿的,见甄嬛突然朝她发难,知道自己被怀疑了,但她笃定甄嬛没有真凭实据,因此立马开口表忠心道: “小主,奴婢只想一心陪着您,求小主别将奴婢赶出去。” 甄嬛面色如霜冷笑一声:“留着你,哪一天联合外人来取我的命吗?” 浣碧“扑通”一声跪下声泪惧下: “小主,奴婢从不敢做伤害小主之事,小主为何要这样说?” 甄嬛见她还在抵赖,心里极是烦躁,直接开口无奈说出: “你今晚怎么去的丽嫔宫中,佩儿看得清楚,你做了什么我心知肚明,我原想着总是自家姐妹,平时对你多有容忍,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的妹妹会勾结外人来害我!” 这句话对浣碧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将她所有的心里防线全部击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喃喃道: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是,正因为知道才寒心。” …… 碧桐书院里,甄嬛跟浣碧终于相认,甄嬛思虑一番后颇有长姐风范的原谅了浣碧的所作所为,并将这段时间的危机掰开揉碎细细教导着浣碧,让她以后做事万不可如此短视。 勤政殿内,苏培盛见皇上一人静坐在榻上久久不语,忙上前劝说道: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早点歇了吧!” 皇上听而不闻,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都不是省心的” 这话说得苏培盛不知道如何接,然后他又听到皇上语气惆怅说道: “世兰终归是浮躁了些,她从未受过这种委屈,清凉殿那里你多照看点。” 苏培盛心中一突,听这意思闲月阁这事皇上是觉得华妃太过急进中了圈套,更是懊恼情急之下将她处置得太重,西北战事虽然已经大捷,但还有多股的流匪需要年羹尧去扫平,才能还西北一个长治久安,如果让他知道华妃被禁足了,恐军心不稳乱了西北大计,皇上这是在给华妃做安抚也是让他将消息瞒死,当然这些话他有一万个胆子都不能说,只好小心应下。 繁英阁中,安陵容心情很是舒畅,忍冬之事,她从未忘记,但她在皇上跟前扮演的一直是柔顺懂事的角色,如果她一下子开口插手前朝之事,皇上定会厌弃她,到时之前种种心血全部白费,现在她总算找到了一个口子,等时机再成熟点,就能利用甄嬛将这个口子掀开,从而为忍冬一家报仇。 华妃被禁足后,甄嬛的宠爱更甚,皇上几乎日日都歇在了碧桐书院,连皇后都难见到皇上一面。 桃花坞里,剪秋替皇后抱不平开口埋怨: “娘娘,莞贵人也太不懂事了,您帮了她,她却日日霸着皇上。” 皇后惬意的半靠在大迎枕上,笑得别有意味的问剪秋:“皇上现在待莞贵人,比之当年对姐姐如何?” 剪秋略微一想轻轻摇头道:“自是不能比的,只是奴婢担心,长此以往会纵得她如华妃一般轻狂,失敬于娘娘您。” 皇后却不担心她开口轻嘲:“华妃?本宫与皇上夫妻一心,自是知道皇上所想,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皇上难免宽待年家,以后的事还长远,本宫等着就是,至于莞贵人,皇上再怎么宠她,也越不过姐姐去,本宫何必为了他跟皇上生分了呢。” 话虽如此,但剪秋还是提醒道:“还是娘娘您看得长远,只是皇上这样宠她,早晚都得有子嗣,还是得小心防范为上。” 提到子嗣皇后的眼神一下就变冷了,她幽幽一笑:“这事本宫不能防,不过,甄嬛聚六宫宠爱于一身,自然也就聚六宫怨气于一身,等真有了再说吧!” 二人又细说了一番宫中事务后,皇后终于歇下。 时间一晃,来到了八月,富察贵人的胎终于稳了。 中秋家宴之时,当皇后率领众妃嫔向皇上敬酒时,富察贵人当众干呕了一声。 她当即放下酒杯就跟皇上请罪:“皇上恕罪,臣妾近来脾胃失和,这才殿前失仪。” 皇上没有在意的笑笑,示意她坐下就行,转头就跟下首的甄嬛眉语目笑起来。 富察贵人依言刚坐下,皇后的神色却有了一丝沉思,她含笑向皇上开口道:“皇上,入秋后气候反复,正是时疫多发的季节,臣妾看还是宣太医给富察贵人看看,免得小疾拖成了大病。” 皇上这才将目光从甄嬛身上移走,点头夸了句皇后:“还是皇后贤良,就依你所言。” 片刻后,富察贵人怀孕已过三月的消息传遍大殿,这是新人入宫后第一个真正有孕的妃嫔,满座的亲贵宫妃都齐声向皇上道贺。 中秋佳节之时,恰逢喜讯,皇上龙颜大悦,看富察贵人的目光都柔和了不少,他开口朝皇后道:“仪欣到底年轻,没经历过事情,自己有孕这么久都不曾发觉,皇后,你要多上点心,以后富察贵人的身孕就交由你负责,务必要母子均安。” 皇后脸上的欢喜很是真诚,仿佛真的为富察贵人有孕而开心,当即就跟皇上表示一定以龙嗣为主。 安陵容跟富察贵人对视一眼,终于成了。 安陵容再怎么周全到底是势力单薄,不如光明正大的将富察贵人的胎交给皇后照料,这样明面上她就不敢出任何的差池,免得到时皇上问责,至于她暗地里的阴私手段,就得她跟富察贵人严密防控了。 转眼,到了回宫的日子。 第五十六章 缘分 繁英阁后面的小径上。 四阿哥态度恭谨的给安陵容道谢: “儿臣多谢安娘娘挂念,想着明日安娘娘就要启程回宫,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候,特意要忍冬姐姐带儿臣过来谢过安娘娘。” 明日一早就要回宫,各宫都忙着收整行礼,趁着众人忙乱时,安陵容让忍冬给四阿哥送了点东西,谁料他竟跟着忍冬一起过来道谢。 安陵容忙扶起他,温和开口:“我与阿哥有缘相识,临别前的一点小心意,竟让阿哥如此客气。” 四阿哥双目微红语气里微微有点哽咽:“宫里的娘娘都不敢接近我,只要安娘娘不计得失的给儿臣送来了过冬的衣物,药材还有应急所用的银两,安娘娘的好,儿臣铭记心中。” 安陵容见他说得太过认真,先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佯装生气道:“阿哥读书长进了,说话都开始文邹邹的,让人觉得生分了。” 四阿哥听她这样一说顿时急了忙辩解道:“儿臣没有,只是心中太过欢喜,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一时激动才这样的。” 安陵容见他着急,轻笑一声:“阿哥这样才对,不用事事都如此老成,要不然以后我都不敢再给你带东西了。” 四阿哥听到“以后”二字,眼神瞬间亮了,他激动道:“安娘娘的意思是,以后还会继续关照儿臣吗?” 安陵容笑着朝他点点头:“阿哥为人聪颖上进,我又跟阿哥有缘分,以后阿哥有什么为难之处都可以来找我。” 可不是有缘分吗? 前世她第一次见四阿哥,是她刚到圆明园时甄嬛陪她去勤政殿给皇上请安,看到他在烈日下跪在勤政殿外跪求见皇上一面,当时她对他心生同情,她和他都是缺少父亲关爱的孩子,但她没有余力也没有胆量为他做点什么,于是盛宠的甄嬛为他要了一碗百合莲子羹解暑,从而结下缘分。 前世,她死前皇上的身体被她掏空得差不多了,想来也没有几年好活,等他驾崩后能做皇帝的无外乎就那几人。 不管最后谁登基,前朝宫妃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得继续困在这四方的宫殿里直到老死。 可她好不容易得上天眷顾重来一世,自然不想再过这种囚笼般的生活。 她想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只是如今的世道对女子实在严苛,生存已是不易,更何谈用女子身行走在人世间,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得皇上恩旨,能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来扛住世俗的偏见。 为此,她今生做了两手准备,她会成为对皇上有用之人,看看能不能等到合适时机求得恩旨,如果不行那就换一个皇帝。 只要她拥有从龙之功,就能凭借这份功劳换得她的所求。 几位阿哥中,三阿哥耿直近乎蠢笨且被皇后虎视眈眈的想占为己有,四阿哥生母早逝无人疼爱,五阿哥她在宫宴上见过几次,为人太过跳脱,实在不是能做事的样子,以后的六阿哥自有她的生母为他谋算。 所以,她能拉拢的只有四阿哥,才一进园明园她就让忍冬打听到了四阿哥的住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前去认识,没想到因自己父亲之死,她外出散心时,竟撞到了四处求注意的四阿哥,这样的机遇她自然不会错过,因此才有让四阿哥安心读书的话,这样一来他跟甄嬛就很难再遇到。 四阿哥不知道安陵容心中所想,见她承诺自己以后有难处可找她时,他心中实在感激,连连道谢并应下。 安陵容又拉着他说了好一会话后,四阿哥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忍冬看安陵容一直目望着四阿哥离开的身影时,便开口说道:“小主,奴婢看您实在喜欢孩子,现在富察贵人的身孕也有太医照料,您还得早为自己打算才是。” 安陵容闻言后笑得很轻:“忍冬,孩子的事看缘分不着急的,该有时自会有。”心里却很坚定,今生她不会要孩子的,无论男女她都不想让他们成为皇权下的牺牲品,只是这话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否则就是大不敬,她刚得宠时还在想要如何不着痕迹的避开身孕,没想到皇后却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等来日她得好好谢谢她。 巍巍紫禁城,较于行宫而言肃穆得让人觉得压抑。 碎玉轩里,槿汐看着一脸神伤的甄嬛上前劝说她:“小主,皇上已经在翊坤宫歇下了,您也早点安睡吧。” 甄嬛人虽躺在床上却没有半点睡意,她忧伤的盯着床幔,心酸开口说道: “槿汐,明明在行宫里,皇上与我就如夫妻一般过活,为何回宫后会感到疏离了呢?我一想到华妃在皇上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我就心痛难耐,原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终究是我的痴心妄想。” 槿汐见她是陷入情爱难于自持,深恐她以后会为此自伤,只能狠心劝道: “小主,您所求的本就是奢求,江山社稷太过沉重,让帝王的一生少有情爱,就算有也夹杂在层层算计下,况且小主早就说过,只求皇上的用心就行,今日为何反而又起了执念呢?” 执念?甄嬛转头看了一眼槿汐,继续自哀道: “槿汐,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皇上待我如此好,让我的心很难再坚持本心,我知晓皇上的不易,也能理解皇上不得不连续多日到翊坤宫过夜的苦衷,可我还是难在得紧。” 槿汐继续苦口婆心劝说“小主,正因如此,您更要谨记皇上始终是天下之主,他不可能为了某个人停留的,皇上对小主已经很是优待了,小主不该再贪求更多,只有这样皇上才会长久念着小主的好,自然就能久宠不衰。” 槿汐说的甄嬛都懂,她失落的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只是心绪始终难平。 过了几日,像是印证槿汐所说般,皇上人虽然没到碎玉轩来,却差内务府给甄嬛送了一双名贵的蜀锦玉鞋。 第五十七章 弹劾 “真是奢靡,听说那鞋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步步生香,鞋底用的都是蓝田玉,更难得的是鞋面上的蜀锦,得十个巧手的绣娘连赶三个月才能得一匹,有寸锦斗金的说法,没想到竟用来给她做了鞋子。” 丽嫔尖锐的声音在翊坤宫里响起,华妃脸沉如水的瞥了她一眼,丽嫔犹不自知还在说道:“连娘娘您都没有如此浪费,她一个小小的贵人也不怕折了福分。” 曹贵人看着华妃的脸色更难看了,忙打圆场道: “娘娘,天欲祸人必先与微福骄之,臣妾看甄嬛得此玉鞋不见得就是好事,太后素喜俭省,西北才久经战事,娘娘可徐徐图之,也好一报闲月阁之仇。” 华妃想起在清凉殿被禁足的日子,顿时恨从心起,她无时无刻都想一洗前仇,此刻听曹琴默说完,略略一思忖,冷声开口道: “既如此,本宫给她添点好礼送去,昨日蜀锦局送来两匹料子,那上面的花开得甚是贫气,本宫极为不喜,就用这两批料子让针功局的为她裁两身衣裳,这样才好配她的鞋子。” 碎玉轩里,自甄嬛回宫后,淳儿就隔三岔五的过来找她玩耍,当周宁海捧着衣服进来时,淳儿正神飞色舞的跟甄嬛讲述欣常在跟她之间发生的种种趣事,她为人娇憨直率,言语间逗得甄嬛不断发笑。 周宁海的出现打破了这份欢快,甄嬛惊愕华妃为何还会给她送东西?闲月阁一事里她们已互为仇敌,再无和解的可能,现在周宁海过来只怕包藏祸心,正想拒绝时,淳儿手快,已经将衣服捧起来细看: “莞姐姐,这衣服好漂亮,上面的花朵亮闪闪的,光线下更是夺目,哎!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未见过?” 周宁海装作没听到淳儿的话在旁垂首不语,槿汐只好上前细看:“淳小主,这是牵牛花,又叫夕颜,这花上的颜色是用月白色的丝线掺了银线而绣的,所以才会有如沐日月光华的亮泽” 甄嬛望着淳儿手上的衣服,忽然想起七夕之夜十七爷为他在温宜周岁上礼吹笛一事引起皇上试探自己而连连致歉,并承诺会有赔礼送上,当时自己并未放在心里,没想到隔了几个月竟是用这样辗转的方式收到了他的赔礼,这衣服不收都不行了,只是得换个方式收下。 甄嬛为难的朝槿汐看了一眼,槿汐会意,忙对周宁海开口:“华妃娘娘的赏赐倒是极为雅致,只是宝华殿的法师上次说了,我们小主今年跟属鼠的犯冲,同音同字的也容易招惹是非,这蜀锦嘛做成鞋子穿在脚下倒是无妨,这衣服只怕明年才能上身了。” 周宁海可不是这样三言两语能打发的,他轻哼一声:“槿汐姑娘的意思是莞贵人现在只能穿皇上赏赐的,旁人的东西就完全不能入眼了?” 槿汐刚想说不是这个意思,被甄嬛用眼神制止了,她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槿汐收下吧,别辜负了华妃娘娘的厚爱。” 周宁海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周宁海走后,槿汐谨慎的提醒甄嬛:“小主,这衣服要不要让温太医来看看,奴婢担心华妃在上面做了手脚。” 甄嬛却快意一笑朝她吩咐道:“不用了,她是万想不到的,你将衣服收起来吧。” 甄嬛本以为华妃是知道夕颜花的意义后,生了忌讳才将这衣服送来恶心自己的。 谁料过了几日后,前朝竟有言官上疏弹劾自己恃宠而骄奢靡无度,甚至是目无皇家纲纪,桩桩件件说的都是大罪,若皇上真听了言官所说,自己只怕落不得好,只是现在她不好贸然到养心殿内为自己辩解,端看皇上会怎么处理此事,只能焦灼的在碎玉轩内等待消息。 寿康宫内,太后满脸严肃不发一语,任由皇上在旁开口哄劝:“皇额娘,您消消气,此事是儿子顾不得周全,让皇额娘跟着操心了。” 太后的脸色才有了一丝缓和,但在心里对甄嬛更加厌烦,她苦口婆心道:“皇帝别嫌哀家多嘴,前朝与后宫从来都得讲究制衡,年家正是当用之时,你对华妃既存了补救之心,就该善始善终,偏又担心甄氏拈酸吃醋,赐了她织金镂花的蜀锦鞋子,结果甄氏轻狂,竟让贴身的侍女说出将御赐的蜀锦鞋子踩在脚底这样的狂悖之言,皇帝,西北战事刚刚平定,西南土司又不安生,朝廷正是用钱用人之时,一寸锦十斗金的蜀锦甄氏都能这样践踏,你让外面为朝廷流血牺牲的将士知道后如何不寒心?让十年寒窗的学子们又怎么想?这是,生生给了他们编排皇家的机会。” 皇上心里烦闷不已,他没想到女人间的争风吃醋竟能沿袭到朝堂,一想到那些言官为此事义愤填膺忧心不已的样子,好似他不惩处甄嬛这天下就会亡了一般,难不成他是那色令智昏的亡国之君吗?同时更懊恼华妃如此不顾大局,竟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让他一时不好收场。 太后似是知道他所想,又将脸一冷沉声问道:“这事,皇帝打算怎么处理?” 皇上此时心里还是万舍不得甄嬛受半点委屈的,他含糊道:“既是婢女言行无状,仗责三十以儆效尤,华妃哪里儿臣会好好安抚。” 太后此时终是怒了“哼!为了那一张脸,皇帝竟偏颇至此!罢了皇帝既然偏爱于她,以后爱怎么折腾都行,别再来烦哀家了。” 皇上顿时跪倒在地:“皇额娘何苦说这锥心之言,儿臣纵有做得错的地方,皇额娘想怎么责打都行,万不可说出此话来伤儿臣之心。” 太后看着跪在地上伤心不已的皇上,心里却想起被幽禁了小儿子,罢了,总归母子一场不易闹得太难堪,她幽幽叹口气道:“起来罢,你我母子不必如此生分,只是你身为皇帝,过于明目张胆的偏宠反而会要了甄氏的命,你好好想想吧。” 太后将最后的利弊说明,皇上无法只能怅然道:“儿子明白了,这就去办。” 夜幕之下,苏培盛前往碎玉轩传旨。 第五十八章 降位 “贵人甄氏,行事骄纵,着降为常在并罚俸半年,宫女崔槿汐,口出狂言藐视天恩,着杖责二十后发往慎刑司服苦役。” 皇上的旨意让碎玉众人轩措手不及。 “小主,奴婢一时言语不慎,给小主招来了今日的责罚,奴婢愧疚难当,求小主千万保重自己,万不能再为奴婢之事惹来是非。” “还有小主,您要谨记皇上他是天子,万不可再用寻常夫妻之礼相对。” “奴婢去了,万望小主珍重自身。” ...... 崔槿汐被苏培盛带来的人带走,临别前一步三回头郑重交代甄嬛万事谨慎。 甄嬛自疚不已,她一向颇负智谋,明知道华妃的性格是睚眦必报,自己在咸月阁一事上让她吃了大亏,过后她必定报复回来,槿汐说是她言语不慎才遭致祸端,可甄嬛心里明白,主仆一体,槿汐跟自己时间久了,她的眼神示意,槿汐自然知道要说什么,是她自己太不谨慎,才让华妃有错可寻,只是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得想办法将槿汐救出,万不可让她折损在慎刑司里,她焦急询问苏培盛:“皇上现在在哪里?可有说过槿汐需要服役多长时间?” 苏培盛压低声音劝她:“皇上现在还在寿康宫里,太后今日发了好大的火,小主,奴才知道您与槿汐姑娘主仆情深,但奴才劝您一句,您这事是神仙打架。” 甄嬛一听立即明白过来,降位处罚是太后的意思,只要皇上没这个想法她就不怕,总归会找到机会救出槿汐的,她轻声问道:“年大将军何时回朝?” 苏培盛暗叹她的敏锐,怪不得皇上喜欢和她说话,他小声道:“月底,小主,奴才还得返回寿康宫,就先告退了。” 甄嬛忙让浣碧递给他一个厚厚的荷包,一连声的道谢将他亲自送到碎玉轩门口后,才带着浣碧等人返回寝殿寻思后路。 景仁宫里,剪秋将皇上的旨意通传给皇后,皇后听完问了剪秋一句: “苏培盛是从寿康宫去传的旨意对吗?” “是。” 皇后轻笑一声:“本宫就说皇上可舍不得如此罚她,看来姑母已经厌恶了甄氏。” 剪秋却担心:“只是如此一来,华妃气焰更是嚣张,奴婢担心皇上会恢复了她协理六宫的权限。” 皇后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就因为如此,太后跟皇上都不会再考虑将宫权交给她了,后宫跟前朝万不能勾结,华妃犯了皇上的大忌了。” 剪秋听完也跟着高兴:“这都是娘娘高明,要不是娘娘依着华妃的计策轻轻推了一把,事情也不会如此圆满。” 皇后听得身心舒畅,她得意说道:“本宫不管谁做宠妃,但有一点皇后的尊严不能冒犯,中宫之权本宫岂容她人沾染半点,莞常在真是得用,轻而易举地就让本宫得偿所愿。” “只怕明日,莞常在还会来求娘娘照应槿汐。” “剪秋,她既帮了本宫,这点小事本宫自不会推托,总归得让她见到点好处,她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本宫不是。” ...... “恭喜娘娘,此战大获全胜,眼下甄嬛被太后厌弃又折了个得力助手,想来她万不敢再跟娘娘作对半分。”甄嬛被罚,曹贵人心里也松了口气,不然华妃整日催着她回击甄嬛,她实在是应对乏力。 华妃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挡不住,甄嬛带给她的屈辱她终于还回去了一部分,她骄横说道:“还不够,最好能让这贱人永远的消失在本宫眼前,这样才能震住那群狐媚子。” 丽嫔在旁边谄谀道:“娘娘,您能整治她一次,自然就会有下一次,等下次她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华妃一时更是得意,笑盈盈的跟两人继续就这事说笑起来。 皇上的旨意传遍后宫时,安陵容正在富察贵人寝殿中轻抚着她的肚子,感受肚里强健的胎动。 听到消息,她心里一懔,甄嬛跟华妃的矛盾是越来越激烈,竟到了互为生死仇敌的地步,这样一来后宫局势会越来越乱,她朝富察贵人小心开口道:“富察姐姐,城门失火,往往殃及池鱼,这段时间姐姐还是少往外走,免得沾染她们的是非。” 富察贵人万没想到,一双玉鞋竟会引发如此风波,让她前几日因甄嬛得到名贵赏赐所起的些微嫉妒化为了恐慌,宫里的人心如此可怕,甄嬛贴身婢女所说的话竟能成为言官弹劾的利器,这后面推波助澜之人太过狠毒,为了宠爱竟想要甄嬛之命,那自己怀着龙胎不是更惹人嫉恨了吗,思及此她着急问安陵容: “安妹妹,你说她们会不会朝龙裔下手?” 安陵容现在可不敢让她乱想,忙安慰道:“富察姐姐的胎,皇后娘娘一直在看顾,谋害龙嗣,可是杀头大罪,她们不敢,现在你胎气稳健,等明年二月底就会有健康的孩子跟你见面,陵容让姐姐少外出,是怕华妃跟莞常在还会有恶斗,到时她们二人相争,难免牵连她人,所以姐姐只管在延禧宫安心养胎就行。” 从回宫后,除了到养心殿外,安陵容几乎每天都跟富察贵人在一起,她吃的,喝的,用的安陵容都一一细致查验过,富察贵人前世性格为何大变她到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查出,心内不免焦虑,总觉得皇后的杀招会在猝不及防时到来,因此只能更加小心。 富察贵人深深认可安陵容所说,当即表示除了日常请安外,断不会在外多停留半分。 第二日到景仁宫请安时,华妃一脸的趾高气昂,众人都以为甄嬛会萎靡不振,没想到她神情自若的与众人谈笑依旧,这一番宠辱不惊倒是让别人收起了轻视她的心思。 下午,皇上派苏培盛给甄嬛送了个同心结,甄嬛更加理解皇上的无奈之处。 晚上,皇上去了华妃处,往后一连十多天,也一直歇在了翊坤宫。 天气微凉时,年羹尧回京觐见皇上。 年家一时鼎盛至极。 第五十九章 香膏 养心殿内,皇上召了年家兄妹共进午膳。 “你平判有功,为朕安定西北,威震西陲,可算朕的恩人。” “朕即位不久,朝廷内外未完全安定,朝内诸皇子蠢蠢欲动,边关一乱,朕将腹背受敌,难以顾全。” “你如今的大功,不但朕心依眷嘉奖,朕,朕的世世子孙以及天下臣民当共倾心感悦,若有负心便非朕之子孙也,若有异心便非朕之臣民也。” ...... 年羹尧平定西北,确实让皇上龙颜大悦,毕竟前线稳定,京里他的那些好兄弟才会更安分一点,他的龙椅才坐得更踏实。他的年家不吝褒奖。 皇上的厚待,让年羹尧开始还有几分冷静,应对间还能恪守君臣之礼,但等皇上说出自己是他的恩人时,年羹尧忆起这些年的戎马生涯,他就觉得自己当得起汗马功劳四字,尤其是皇上一口一口只论亲戚不谈君臣时,他就收起了刻意开始随性起来。 华妃亦是一样,刚开始看得胆战心惊,哥哥的言行实在太过逾礼,她几次三番暗示年羹尧不可放肆,但都被皇上说她太过拘谨,一家子团圆的日子,就该怎么高兴怎么来。 皇上的这句一家子哄得华妃心花怒放,她深情的望了眼皇上,又转过来看了看对面的哥哥,是啊!恩宠家世她都有了,她完全可以活得再肆意一点,况且以哥哥的才干,皇上是断不会厌弃年家的,她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年家兄妹的反应皇上一一看在眼里,他面色如常继续与年羹尧问起年羹尧云贵川陕一带的军情来,最后更是同意了让年羹尧次子前往谢尔苏部落平叛的请求。 一顿饭后,年家兄妹二人皆未意识到皇上对年家的敲打,行事反而更为高调张扬起来。 朝廷之上,凡年羹尧所奏,皇上无不允应,更是感念年羹尧劳苦功高特赐了他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黄金千两,这是一等公的待遇,年羹尧一时位极人臣,一时京城中求见他的大小官员如过江之鲤。 后宫之中,年羹尧更是将流水般的珠宝首饰抬进宫里,一向喜爱富贵热闹的华妃打扮得更是贵不可言,皇上则每日都会到翊坤宫用膳留宿,让华妃的宠爱更盛以往,后宫众人无人敢上前触其风头。 偏皇后在这个时候,以战事刚平国库空虚为由,带头在后宫节俭开支,此举让皇上直夸皇后贤德,低位妃嫔们纷纷效仿皇后的举动,惹得华妃对皇后又是一通冷嘲热讽。 这日,小夏子又来延禧宫传召:“安小主,您快点吧,皇上现在头疼得厉害,又不让太医来看,就等着您过去让皇上松缓一二。” 安陵容赶紧跟着小夏子前往,路上免不得多打听了几句,小夏子压低声音道:“今个早朝,年将军递交了一份为西北将士请功的折子,皇上就想见一见立功的将军们,上了大殿皇上体恤将军们穿甲辛苦,就让将军们卸甲,可他们却没动,直到年大将军开口,哎,他们几人才肯卸去甲胄,下朝后,皇上就头疼得厉害了,小主,您当心伺候吧。” 安陵容讶然,她不懂朝廷之事,但军中将士只听军令而违皇命,不管怎么说都太过僭越,知道的是说年羹尧治军有方,言出令行,不知道还以为年羹尧包藏祸心,这事端看皇上怎么看? 不过,皇上估计是气狠了,不然也不会急召自己,安陵容悄声问道:“莞常在最近可有到养心殿?” 小夏子声音压得更低了:“自年大将军回京后,皇上再没召过莞小主。” 经过前世蓬莱洲事件,安陵容明白皇上这是将甄嬛护上了,毕竟年家现在势力太盛,若是还让甄嬛御前伴驾,指不定华妃还会以此生出新的事端,到时受委屈的又得是甄嬛。 安陵容见到皇上时,他正脸色铁青双眉紧皱半靠在榻上,额头上青筋直立太阳穴更是跳到得厉害,安陵容知道他这是疼极了,忙上前为其推拿。 一刻钟后,皇上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他在安陵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依旧是半个时辰,皇上准时醒来。 安陵容忙一脸关切问道:“皇上,您可觉得好点了?” 皇上舒展了一下身体温声开口:“容儿有一双妙手,这一番下来朕确实和畅许多,只是朕身上清甜的香气从何而来?” 安陵容关切的神色中带上了些许的小心,她轻柔开口道:“这是臣妾新做的香膏,用了荔枝核,玫瑰花及合欢皮,可理气止痛,解郁安神,臣妾看皇上头疼得厉害,一时情急还来不及让太医院查验,就给皇上用了,请皇上饶恕臣妾的不慎。” 解郁安神?皇上看着她一脸的不安,心道这倒是个会安慰人的,便轻轻捏着她的手说道:“你也说了,你也是担心朕,朕又怎么会怪你,况且这香膏确实有用,朕还得赏你呢。” 皇上话才说完,安陵容一脸的欣喜与期盼,她笑着求道:“皇上既要赏,臣妾便大胆求您一事?” 皇上笑着的脸上瞬间有了沉思,但依然点头让她继续。 安陵容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鼓起勇气开口:“臣妾想闲下来时,能到太医院里翻阅医书。”说完就怯怯的看着皇上。 皇上不妨她求的是这个,心里一想她历来喜欢鼓弄花露香膏,想来翻阅医书也是为了能更精于此道,他便点头道:“太医院都是男子,你出入不易,这样你想看什么?让下人找来给你就行。” 安陵容见他同意,眼神一下亮得恍如星河,她喜悦至极的朝皇上谢恩:“臣妾谢皇上恩典,臣妾就知道皇上待臣妾最好了,等臣妾找到新的香膏方子,做出来第一个送给皇上。” 皇上还有政务需要处理,闻言笑道:“小促狭鬼,你且去找吧,朕等着你的香膏。” 走出养心殿,安陵容笑了,事情总得循序渐进的来才对。 第六十章 太医 “小姜子,你去太医院,给我找几本医书来。” 安陵容让小姜子去太医院跑一趟,但却没明说要找谁?要什么书?,此举她就想试试太医院里有谁能为她所用。 安陵容说得含糊,小姜子却不会多问,立马前往太医院办差。 景仁宫里。 “剪秋,本宫觉得好冷。”皇后无力的坐在椅子上,还未到隆冬她却觉得身上刺骨的寒冷。 “娘娘,皇上还是敬重您的,您千万别多想。”皇上在养心殿内视年家为恩人的话,不知为何在后宫中传开了,皇后听闻后静默了很长的时间,剪秋心知只要年家不倒,华妃就不倒,因此看到皇后心冷也只能出言安慰她。 不济于事的安慰并没有让皇后释怀,她深深的吐了口气,幽幽开口:“你去让莞常在来陪本宫说说话。” 剪秋知道皇后这是有事要交代甄嬛,不敢怠慢赶紧去办。 延禧宫内,小姜子将从太医院借到的医书交给安陵容。 安陵容没有着急看都有什么书籍,她不慌不忙问道:“这书都是谁给你的?” 小姜子口齿很是伶俐:“回小主的话,奴才到时,章院判忙着写脉案,其他大人也都在忙,就随意给奴才指了个药童,让他给奴才找,那药童像是新来的,手忙脚乱找了一堆杂乱的书,后来还是周太医看不过去,帮了他一把,奴此才能回来交差。” 周太医?安陵容想起来了,一年多前来给她诊过脉,还被夏冬春无理取闹了一顿,后来再也没来过延禧宫,她想了想接着问道:“周太医不忙吗?” “忙,奴才看他手里拿着过药方不断的找人问,不过没什么人认真理他,所以周太医才有空帮了奴才。” 安陵容想到上次周太医挤兑夏冬春的话,想来这人说话太过耿直,才不招人喜欢,不过这个只是她的片面猜想,具体他的为人如何,还得多试试。 景仁宫里,甄嬛认真的听着皇后所说: “眼下年家气盛,阖宫都避着她的气势,可一味的躲避退让并不是良策,只会让她得寸进尺,本宫心疼您无端被牵连降位,若是此时她仗着年羹尧之势,再次算计你,你现在不争恩宠,到时又拿什么来抵挡?” 甄嬛心知皇后是想让她再次跟华妃硬刚而上,可皇上暗地里已经传来话,让她藏锋于内静等时机就行,这话她不好说给皇后听,只好想了个婉转的法子道:“皇后娘娘,臣妾也想争一争,可皇上被她紧紧看着,臣妾是半点机会都找不到,依臣妾看,现在能侍寝的都是老面孔,不如新人新貌,反而能让皇上怜惜。” 皇后以为甄嬛说的是夏冬春,她蹙眉道:“夏常在不中啊,本宫几次三番的提携她,她都没能抓住圣恩,此法行不通。” 甄嬛轻笑着提醒了一句:“皇后娘娘,淳常在已满十六岁,她为人纯真爱笑,臣妾每每跟她说话都能忘了烦心事,想来皇上定会喜欢。” 皇后一时明白过来笑道:“璞玉之姿,更是引人,本宫没看错你,你果然敏慧,这事本宫会来促成,不过你可不能全依仗淳儿,还是得早日做好打算。” 甄嬛笑着称是。 几日后,皇后以要筹备立冬家宴为由,将皇上请到了景仁宫里。 晚膳前,今年冬天的头场大雪终于飘落下来,景仁宫的院落里,天真无邪的少女带着小宫女堆起了雪人,打起了雪仗,皇上还未到就听见了银铃般欢快的笑声,他刚踏进景仁宫,一团雪团砸落在怀中,周围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宫人们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停求饶。 唯有淳儿,丝毫不惧皇上的威严,她轻快的跑到皇上面前瞪着一双大眼笑着开口:“皇上,您来了,我们在打雪仗,可好玩了,您跟我们一起吧。” 皇上看着她因为一直奔跑而红扑扑的娇嫩脸庞,顿时不忍责罚于她,他宽容一笑:“你个小丫头,少玩会,当心着凉,朕先去找皇后商量事情。” 淳儿见他没有责骂自己,笑得更甜了。 两日后,淳儿一路欢笑的被抬进了养心殿。 “又来一个装憨卖痴的小贱人,简直防不胜防。”这段时间华妃过得很是舒心,甄嬛自从降位后,每日深居简出,让华妃很是得意,以为甄嬛被她打得从此一蹶不振了,却没想到她会用淳儿来恶心自己,因此很是窝火。 曹贵人忙劝她“娘娘,这是皇后提携的人,皇上也只是应对一下,过两日自然会抛在脑后,娘娘大可不必过于忧心。” 华妃却不听,她紧咬着后槽牙脸色狰狞:“哼,打量着本宫不知道呢,皇后现在跟甄嬛可是一个鼻孔出气,这次本宫不会再放任,本宫得让她们知道本宫的性子,敬我的自然无碍,可敢跟我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 “娘娘,您打算如何做?”丽嫔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华妃的眼神冷得如刀,咬牙切齿道:“甄嬛不是仗着家世吗?告诉哥哥,让他好好查查甄远道这人,本宫先敲掉甄嬛的依仗,到时候看她一个罪臣之女还拿什么跟本宫斗?” 丽嫔闻言立马跟着附和,还出言说了几个馊主意。 她二人说得兴奋,可不知为何,曹贵人看着嚣张至极的华妃,突然想到“由盛而衰”四个字,她生生打了个寒颤,赶忙将这不吉祥的念头从心里赶走。 延禧宫内,安陵容细细看着周太医一脸挣扎变了又变的脸色,最后轻叹一声开口:“安小主,想来是白日多思多想,才会夜里难安,只要放宽心,无需服药也能痊愈。” 安陵容用自己多日无眠的借口将周太医请了过来,听他这样一说,心道,还好他人虽耿直但还不至于迂腐,因此直接开口承认: “周太医,我装病的,为的就是见见您。” 周太医一怔,宫里的人说话做事从来委婉,像安陵容这样直接将事情挑明的倒是不多,一时就怀疑起安陵容的真实意图:“安小主,找老朽究竟所谓何事?” 第六十一章 立冬 周秉揣着安陵容给的一张治痢疾的古方晕晕乎乎的回到了太医院,他一直不明白那位表面看着柔弱实则极有主张的常在为何会挑中自己。 他一不是杏林世家出身,二没有亲朋故旧在太医院任职,先帝年间他通过了太医院的层层考核,才得以进入宫廷为医,刚进太医院时他满腔热血,总想着这里汇集了天下医术之大成,总有相互切磋学习的时候,说不定能聚一群人之力,能研究出不世名方,真正做到医家悬壶济世的本真,不曾想太医院里的同仁为了富贵整日钻营于权贵之间,他那时年轻气盛自是不愿同流,得罪了当时的院判大人,导致在太医院里磋磨了二十多年还一事无成。 周秉忆起安陵容清亮的声音:“周太医,陵容向来敬佩您的医家风骨,这方子于我不过是一张废纸,可它在周太医手里却能济世救人,不拘您是用于宫中还是外面的药堂,总归只要能用,才见这方子的功德。” 他越想越觉得安陵容难得,这样的古方如果是其他妃嫔定会将它呈给皇上以求嘉奖,最终这方子就会沦为权贵的专用,只有心怀悲悯之人才会借太医之手将它用于民间,这样一来获利的将是无数穷苦百姓,他摸了摸胸口,胸口的热血一如当初。 碎玉轩里,一片热闹,淳儿从储秀宫里搬了回来。 “莞姐姐,我做梦都想搬回这里。”淳儿笑得很是明媚。 甄嬛打趣她:“我看,你惦记的不是我,是碎玉轩小厨房里的各色糕点吧!” 淳儿呵呵笑道:“我想念姐姐是真的,可莞姐姐小厨房的糕点好吃也是真的” 甄嬛看着笑得纯粹的淳儿,心里更觉喜欢,在后宫她得到了皇上的信任,可也树立了华妃这样的强敌,沈眉庄得宠时二人还能相互帮衬,可沈姐姐一朝落罪后,她应对起华妃更觉吃力,皇后虽有心照拂她,但后宫事多,总有兼顾不到之时,现在淳儿跟她一起,让她心里总算觉得踏实很多。 延禧宫里,安陵容如上一世一般感染了风寒,不同的是这一世有周秉悉心照料她,最终痊愈得很快,没感染上咳疾,也没有像上一世华妃夜召将她当歌姬取乐羞辱一事,很多事情因细微的变化开始有了不一样的走向。 立冬家宴时,果郡王终于从蜀地赶了回来,他自小在太后跟前养着,太后待他很是亲厚,见到他平安回京,难免就蜀地风情多问了几句,所有人都面带微笑的倾听太后的问话,只有华妃时不时的轻掸衣服,太后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立马话题一转:“华妃这件衣裳不错,哀家虽然眼神不好,都觉着光彩夺目。” 华妃没听出太后的告诫之意,反而骄矜一笑:“因今个立冬祭祖,臣妾想着是个大日子,就特意做了这身衣裳。” 皇后见华妃顾盼自得,也开口说道:“妹妹的衣裳首饰历来讲究,本宫看着你头上戴的簪花也很价值不菲啊。” 华妃还没听出皇后的言外之意,依旧得意道:“宫中的簪花是用绸缎做的,虽然好看但容易腐坏,臣妾就用了金线密织串宝石珠子做的。” 华妃没注意到她说这话时,皇上深沉的眼神,皇后历来善于揣测圣心继续给她挖坑道:“的确好看,但是花费也不小吧。” 华妃终于明白过来皇后这是想说她奢靡呢,她笑得更加明艳开口说的话却不是很好听:“多谢皇后关怀,这些都是臣妾娘家给的贴补,没有花费宫中的钱,臣妾虽然读书少,但也断不会做出挥霍无度之事,你说对不对,莞常在?” 甄嬛还未开口,淳儿就为她出头抱不平了:“华妃娘娘是想说,莞姐姐得了蜀锦玉鞋的事吧,可那是皇上喜欢她才送给她的,皇上送的自然是越珍贵越好才能显得心意,皇上您说是不是?” 淳儿坦率的语言让华妃一时不好就这个话题发作,首座上的皇上却哈哈一笑对淳儿道:“你有颗赤子之心,朕就喜欢你这样有什么说什么。” 话音一落太后的脸色微微一沉,一旁的竹息忙开口道:“太后,您喝药时间到了,太医还在寿康宫里等您呢。” 太后望了眼竹息,又看看笑得欢愉的皇上,终是没有开口说什么,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提前离席了。 华妃见皇上笑得开心,眉目间还不忘跟甄嬛互送情意,顿时心里堵得厉害,她费尽心思才让甄嬛降了位份,没想到一个月不到,皇上就这样迫不及待的为她正名,皇上这是对她动了情了,华妃心里翻腾得厉害,同时想除甄嬛而后快的心更强烈了。 目睹这一切的果郡王,借着别人跟皇上敬酒的时机,冲甄嬛微微点头问好,甄嬛对他回之一笑,随后将杯中之酒饮尽。 安陵容不动声色的坐在角落里,将各人的神色尽收眼里。 立冬过后,皇上忍了两天,终于又走进了碎玉轩的大门,与甄嬛互诉了一夜的情肠苦衷,过后虽未恢复她的位份,但恩赏却从未缺下,加之碎玉轩现在有了个爱笑爱闹的淳儿,皇上喜欢碎玉轩一团和乐的氛围,去得更加勤快,碎玉轩的热闹更胜以往。 延禧宫内,安陵容认真的在做靴子。 每到年下,妃嫔们都会为皇上制作冬衣,一来求得赏赐,二来可表明心意,前世安陵容精心给皇上做了件寝衣,没想到甄嬛也选择了寝衣,最后闹得如此的难堪。 可今生回过来一想,淳儿当时说的话就是真的吗?又或者淳儿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呢?这些她现在不会再去追究,她给皇上做靴子,就是要做个独一无二的,万不会再给皇上拿她跟别人做比较的机会。 明黄色如意云纹暗花缎筒靴送进养心殿时,皇上果然喜欢,当即就让小夏子伺候他换上新靴子,并让苏培盛给安陵容送了枝累丝镶嵌红宝石的金钗。 这是前世未有过的,好的变化让安陵容很是开心,转眼到了腊八。 第六十二章 腊八 这是安陵容她们第二次给太后请安,第一次是闹鬼风波后,皇后率领着新入宫的妃嫔前来问安,当时太后对众人都是淡淡的。 今天,阖宫觐见,太后的身体不是很舒服,对众人态度就不是很热络,一直不咸不淡的应付着。 华妃看着恹恹的太后,美目一转轻声开口:“太后,臣妾记挂着您畏寒,特意差人做了件狐皮大氅来,还请太后收下臣妾的这点心意。”说完就朝后招招手,颂芝弯腰走到太后跟前双手将大氅呈上。 毛质蓬松,手感细腻的墨狐皮油黑发亮,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随即笑得很是和蔼:“这墨狐皮倒是难得。” 华妃看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心里很是得意,她故作谦和道:“这是臣妾的哥哥在青海偶然射猎所得,就给了臣妾,但臣妾年轻穿不出它的贵气,就做了大氅敬献给太后,臣妾知道您诚心礼佛,还特意让人选了西番莲花纹的妆缎作为里子,太后看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臣妾再让她们改来。” 太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笑意却不达眼里,她用手轻拂了几下松软的大氅,开口道:“哀家看着很好,难为你一片孝心了。” 皇后在旁也用手摸了摸,她很有深意的看了眼华妃,从旁开口:“那墨狐极难猎到,到底还是年大将军骁勇,本宫也是第一次见到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墨狐皮毛。” 太后的眼神更暗了,但脸上笑意未减,她朝竹息吩咐:“所以华妃的心意更加难得,竹息将大氅好生收起来,将哀家妆奁里孝惠太后赏的步摇拿来,哀家看那步摇华妃戴更相宜。” 华妃见目的达成心里很是喜欢,但太后的赏赐让她直觉不妥忙出言阻止:“太后,臣妾可担不起这么重的赏赐。” 太后温和的同她说道:“你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就得打扮得光鲜亮丽,况且你位份尊贵,年下的时节该隆重点。” 华妃听太后如此说,心里的那丝警觉瞬间被丢得远远的,她喜不自胜的朝太后真心道谢:“臣妾谢太后疼爱。” 金镶红宝凤凰流苏的步摇戴在华妃头上,更显得她富丽堂皇。 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步摇,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太后轻轻一瞥制止住了,皇后心里了然,忙开口不影响太后休息,就带着众妃嫔行礼告退。 这一世,太后至始至终没有跟甄嬛单独说一句话。 寿康宫里,太后轻轻叹了口气:“人多事杂,皇帝总是让哀家操心。” 竹息在旁轻轻嗔道:“这不是您老人家闲不下来,依奴婢看,您就该好好享受清闲,让皇上自己去烦去。” 太后怃然道:“总归还是多看顾着点。” 竹息知道,今儿腊八太后心里又惦念着被圈禁了十四爷,奈何皇上的人看管实在太严,太后竟找不到半点机会给十四爷捎点东西,只能从皇上这里想办法,才不得不帮他安抚后宫,以求用母子之情得见十四爷一面,只是这事急不得,竹息只好岔开话题,重又小心陪着聊起天来。 前朝年羹尧权势越盛,竟开始买卖官爵,直隶巡抚赵之垣上个月才被年羹尧以尸位素餐弹劾他不堪大用被皇上罢职,过了腊八他竟再次上言因自己失察,导致差点冤枉忠心为国的赵之垣,强烈要求皇上重新授予赵之垣官职,皇上迫已形势,不得不同意年羹尧的进言。 只是此事让皇上顿觉万分憋屈,纵然是万人之上,可掣肘太多,让他处处需权衡利弊,金口玉言的圣旨都能被权臣左右更改,皇上心里对年家的忌惮更深了几分。 腊八过后,皇上总算雨露均沾了,华妃再也没有使性子拈酸吃醋给别人难堪,后宫中算是难得平静几日。 只是景仁宫里的皇后,望着密密麻麻的账单头疼又开始犯了,最后竟拿着账本去了养心殿找皇上。 听完皇后的汇报后,皇上望着账本久久不语,最后只交代皇后以后多注意翊坤宫里的开销。 安陵容也忙,她记得前世那场夺走了多人性命的疫病,就是在春节前爆发的,只是那时她胆小怕事,未曾亲眼见过患病之人,记不得具体的症状,不好提前做出防备,只好将她所记医书里的内容一遍遍的查找,从中找出几个疫病方子,让小姜子偷偷偷从外采买了药材做好准备,同时让他密切关注外面的消息,一有不对就赶紧来报。 此时,富察贵人怀胎已满七月,她听从安陵容的话一直小心谨慎,期间倒是未曾出过任何差错,眼见离生产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章太医让她闲时可多走动点,便于到时好生产。 安陵容听闻后,又为她细细检查了身体,也同意了太医的说法,只是想到可能会来的疫病,还是叮嘱她就在延禧宫附近走走就行,千万别走太远,免得雪天路滑伤了自己,也免得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人和物。 夏冬春见安陵容整日忙碌,小心的讨好富察贵人:“贵人姐姐,以后我陪你外出吧,我虽然没带过孩子,但我力气大,路上也好搀扶着您。” 从淳儿侍寝后,夏冬春的日子过得更是艰难了,她几次求见皇后,皇后都是冷冷的,她无法只好回到延禧宫里,每日小心的陪着富察贵人说笑,鞍前马后的特别殷勤。 安陵容冷眼观察了她一段时间,见她确实没有歹意,此时巴结富察贵人想的怕是等富察生产晋位后,好提携她一把。 对此,安陵容不提任何意见,富察贵人若需要人手依附自会斟酌,若不需要她自会拒绝。 富察贵人想到她的家族当初因支持八爷夺嫡而遭到皇上的不喜,她这一胎对家族至关重要,宫里能多个人帮衬她自然更好,也就接受夏冬春的好意。 此后,安陵容专心研究药方药材,夏冬春则每日陪着富察贵人外出散步,几日过后倒也平安无事。 转眼过了腊月二十,小姜子从外传来消息,京城里有人得了疫病。 第六十三章 疫病 “小主,您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奴婢不能让您这样冒险。” 忍冬跪在地上,一脸倔强的哀求安陵容。 安陵容脸上少见的有着微微的愠怒,她略带急躁的冲忍冬道:“忍冬,这事我必须得做。” 忍冬还是跪在地上不为所动,口里直说危险。 安陵容轻叹了口气,收起脸上的微怒将忍冬从地上拉起来,语重心长连哄带劝:“这事我为了自己的前程,诚然带有私心,可一旦成了,京城内外的百姓也能少遭点罪,少死点人,好忍冬,你就帮我这一次吧,以后我绝不会再拿自己的性命做筹划,好吗?” 忍冬想到小姜子从外带回来的消息。 京畿周围的省份突然瘟疫肆虐,病症来得凶猛迅速,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席卷全村,很多人因此丢了性命,闹得人心惶惶,因此只要发现有人染病,官府跟村里都是先将病患移到无人接触的地方,再想法子进行治疗,但这病古怪,以前的药方对此全然无用,只能任由疫病无情夺人性命。 偏偏还有黑心的药商趁乱哄抬药价,富裕点的人家还能买点艾叶和苍术一起焚烧后进行防疫,可贫苦百姓无钱买药,只能听天由命,有的人为了活下来无奈之下只能带领家人逃离原来的居所,可天寒地冻之下存活照样艰难,不少人或病死或冻死在流徙的路上。 忍冬越想越悲痛难过,小主说的办法让她心里有了一丝的冲动,万一真成了,就能有成千上万的人能活下来,可万一小主因此有个闪失,她就是罪人,这辈子她都不会宽宥自己的。 安陵容将她变了又变的神色看在眼里,她自嘲笑道:“忍冬,我所做的只为自己,天下万民太重,你家小主可担不起来,我若成了,救人只是顺便之事,你可别把我想得如此光明无私,你就去吧。” 忍冬抬眼看着安陵容坚定无畏的眼神,在她心里安陵容千好万好,她不忍她这样说自己一时心绪更是翻涌,既然小主都说到这份上了,是生是死她陪着她就是了: “小主,奴婢听您的,只是小主以身涉险,乐道堂里可得扎稳了,万不能有半分错漏,免得有人趁机害了小主。” 安陵容知道她说的是宝鹃,现在还不是动宝鹃的时候,她略一沉吟:“我自有主张,让她发点疹子,好生在耳房里休息一段时间吧。” “小主既思虑周全了,奴婢这就去。” “将我给你缝的药包带在身上,掩护好口鼻,千万当心。” 忍冬走后,安陵容去了主殿找富察贵人。 “富察姐姐,陵容听说京城里染了疫病,这病极易传染,现在年下采买处进出宫外频繁,延禧宫里的小太监跟他们难免有接触,姐姐这段时间还是别外出了,实在闷得慌就在宫里走走就行。” 富察贵人见她说得严重,她心里对这胎有着很深的寄望,万万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有疏失,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倒是夏冬春想出言反驳几句,但看了看安陵容凝重的表情,又将话咽下。 忍冬此后,每天都在暗处盯梢翊坤宫,因小主说了,年下时节华妃宫里的小太监频频到年家走动,一旦宫里有疫病就是翊坤宫从外带进来的,忍冬对安陵容的话深信不疑,不敢有任何错失就暗中找了很多小太监为她时刻留心翊坤宫动向。 养心殿书房里,皇上雷霆震怒:“天灾当前,一群奸商竟敢肆机哄抬药价,给朕查,若有背后为其撑腰牟利的官员,一律狠狠查处,只要是吸食民脂民膏之人,朕绝不姑息。” “户部赶紧调拨银两,让京郊大营的卫兵妥善安置好来京流民,一要截断病源,二要保证衣药,三要给朕保留民生,胆敢妄为者,斩!” “速调两广、云贵的药材进京,遍贴告示征集民间杏林高手群策群力共同治疫,务必在春耕前将疫病根治,万不能误了一年的收成。” ...... 皇上一条条政令迅速下达,底下重臣纷纷领命前往。 景仁宫,皇后紧随其后的将章弥召来,询问疫病相关。 “此症乃不正之气所致,开始是发烧,头疼,接而是发疫闭塞,一人有病染及一室,一室有病染及一宫,太医院也早有准备,只是后宫杂役还是有人染上此病,皇后娘娘宫里不得不防范啊。”章弥也很是头疼,他已经带着人出宫看过几例患者,奈何病情迅猛又无迹可医,他一时只感到棘手,能做的只能是防范,过后再寻法子进行治疗。 皇后听他说得严重,立即开口朝剪秋吩咐:“赶紧将艾叶赶紧分发到各宫,每日晨起、正午、黄昏各烧一次艾叶驱疫,太医院抓紧配好驱疫的药材让各宫的宫女连夜缝成香包挂在身上和室内。” 剪秋忙跟太医院的人一起下去照办。 翊坤宫内,华妃正将年礼赏给丽嫔及曹贵人,两人看着比往年丰厚的赏赐,笑容无比真诚的吹捧起华妃来。 华妃一脸得意,她这段时间进账颇丰,跟着她的人自然日子过得也好,满宫的奴才她也该赏的都赏了,谁不夸她得人心呢。 三人说笑间,周宁海一脸慌张的跑进来:“娘娘,咱们宫里的小德子感染了疫病,内务府的人正要将他挪出去呢。” 华妃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她用帕子遮盖住嘴发急说道:“那还不赶紧的,把他穿过的衣服,用过的被褥全拿出去烧掉,再将他用过的杯子,水壶全部砸碎,在他屋里洒满石灰祛祛晦气。” 周宁海连忙应道:“娘娘不用惊慌,这些奴才已经差人去做了。” 华妃瞪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事能不惊慌吗?” 正说着话,江福海进来通传皇后旨意,华妃只好不情不愿的听着。 ...... 翊坤宫后门处,走出一个瘦弱的小太监,他的脸上用白色棉布紧紧包裹着口鼻,身上背着个巨大的包袱,往冷宫方向走去。 忍冬见状,悄没声息的跟了上去。 第六十四章 染疾 “忍冬姐姐,您怎么过来啦?” 小冬子背着一堆小德子用过的被褥衣服,心里害怕得不行,他才十三岁,万一他也染病了怎么办?家里的老子娘还等着他那点微薄的月银过活呢,他走着走着就觉得自己身上没有力气,人也开始发热,忽然他腿一软一个踉跄跌坐地上,一时悲从心起,但又不敢哭出来,正在他畏惧担忧时,突然看到了帮过自己的忍冬。 忍冬见他认识自己,细细回想了一下便根据声音记起了他,但还是假装不知道他外出的目的出言问道:“小冬子,你这是怎么啦?什么重东西,我来帮你拿。”说完弯腰就准备将地上的包袱拾起来。 小冬子怕自己已经染上了病,再传给忍冬就不好了,急忙伸手阻止:“忍冬姐姐,这个您不能碰,这衣服上有疫病,会死人的。” 忍冬见他明明怕得已经微微颤抖,却还在还担心别人,心里动容忙从身上拿出一个药包给他:“这是我们常在配的药包,你带在身上可以祛疫,这种差事怎么就你一人来呢?” 半年多前小冬子生病就是忍冬从安陵容处给他弄了药,才将他治好,他从此对安常的医术深深敬佩,因此一听是安常在做的药包就忙不迭的接过,同时心里的惧怕瞬间也去了好多语气激动道:“多谢忍冬姐姐好意,这是周公公安排的,周公公说这些衣服都洒了石灰,小的又裹了棉布,定不会有事,就让小的将这些送到冷宫无人的地方烧毁。” 忍冬一听就知道,定是他没有孝敬周宁海好处,才落得这样的苦差,早知道是他,自己用小石子弹他时就轻一点,她心里惦念着安陵容交付的差事,忙开口询问他:“你腿没事吧?” 小冬子挣扎了一下,发现腿又酥麻难以起身,他羞愧开口:“忍冬姐姐,小的太没用了,现在腿麻起不来了。” 忍冬蹲下道:“你的差事怎么办?回去晚了周公公可会苛责你?” 小冬子眼里重又浮现惊惧,周宁海确实限着他时间焚烧,如果过了时候还不见他回去,少不得又是一顿打。 忍冬不放过他细微的变化,她略想一想开口道:“我正好没事,这里靠近冷宫,轻易不会有人过来,我去烧这些腌臜物,你留在这里等我。” 小冬子的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满心感激慌忙急乱磕起了头:“忍冬姐姐,今日的大恩,小的记下了,以后姐姐但有吩咐,小的不敢不从。” 忍冬不忍受他的礼,忙将他扶到宫墙边坐下,背起包袱就往无人的冷宫去。 小冬子还沉浸在忍冬的救命之恩中,没有注意到忍冬将早准备好的棉布遮盖在口鼻上的动作。 半个时辰后,忍冬复返,嘱咐小冬子今日之事谁也不能提,不然两人都得受罚,小冬子连连点头应下。 乐道堂内,安陵容借口这两天风寒复发,闭门不出,等忍冬带回用油纸包裹好的小德子的外衣时,她将一包药交给忍冬:“这是我配好的香苏散,有没有用我也未知,但聊胜于无,你先去煎下服下,到时再按约定来照顾我。” 忍冬看着安陵容紧攥着油纸的手,心里疼得一颤颤的,但也明白此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她能做的就是保重自己到时还有余力可以照顾安陵容,继而又想到单纯的小冬子,开口求道:“小主,奴婢想再跟您再求两剂香苏散。” 安陵容见她神情里带着自责,就没多问,转身给她取了几包药剂:“这个已经研磨成粉,你拿去自用吧。” 忍冬接过药包,朝安陵容谢了又谢后,大踏步外出准备。 寝殿内,安陵容轻轻的打开了油纸包,忍着恶心将头埋进了衣服里,深深吸了几口,过了会又怕没用,就将衣服紧紧攥在手里,静坐等待。 翊坤宫内,华妃听完皇后要她帮忙主理西六宫祛疫事务时,本想开口拒绝,但又想这是个机会,万一做得好了就可趁机夺回宫权,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江福海一走,华妃冷哼一声:“生怕本宫忘了沈眉庄,还巴巴提醒别忘了给存菊堂烧艾洒酒。” 曹贵人听华妃如此说,脑袋懵了一下后瞬间反应过来,皇后就是故意提醒的,要是华妃在沈眉庄事情上再犯点错误,宫权就再难夺回,她正想开口提醒华妃,丽嫔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宫里现在正闹疫病,各宫都忙着驱疫,她一个幽禁的答应,又不跟外面接触,哪里会染上疫病,没得为她浪费了人手。” 丽嫔的话给华妃提了个醒,她眼中带起了杀意,冷笑开口:“刘畚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始终是个心腹大患,既然皇后让我照顾沈眉庄,本宫就给她送份大礼,周宁海,小德子可还有什么东西留下?” 丽嫔跟曹贵人对视了一眼,华妃这是要借刀杀人了。 当天下午,周宁海给沈眉庄换了一套素白茶具,沈眉庄看着明显不符合于规制的茶具,心里虽恼恨周宁海作践自己,但还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宁人的心态,喝下了周宁海沏下的茶水。 晚膳过后,安陵容开始微微发热起来,她赶忙将小德子的外衣在火炉里烧干净,然后开始在屋子里大量焚烧艾叶。 忍冬隔着门板,望着烟雾从房间内升腾而出,她知道这是小主发病了的信号,当即按照约定将第一副药熬来。 服药一个时辰后,安陵容身体上的热度不降反增,头也开始晕沉沉的,她忍着不舒服,一点点将第一天的症状及详细用药记录在纸上,然后又让忍冬将第二副药端上来。 “忍冬,你没事吧!外面都安置妥当了吗?”安陵容哑声开口。 “小主,奴婢一切都好,宝鹊负责煎药,小姜子已经前去养心殿禀告,想必皇上会重新安置富察贵人的,您安心养病,奴婢会一直陪着您。” “你记住,如果我夜里高热昏迷不醒,再去请周太医来救治,若只是寻常的发烧呕吐,就按我开的药方一副副试药就行。” 忍冬听着安陵容往日清脆如玉的声音已经全然嘶哑,她忍着哭腔道:“奴婢记下了,小主奴婢会遵守您的吩咐,您先别说话了,先睡一下吧。” 药力袭来,安陵容沉沉睡去。 第六十五章 扩散 “皇上还没歇下吗?” 皇后忙了一晚,终于将富察贵人安置在景仁宫偏殿里。 “娘娘,奴婢听说皇上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连膳食都未曾好好用。”剪秋将从苏培盛处打听来的消息如实告诉皇后。 皇后听完将双手合十,虔诚说道:“为了这疫病皇上着急上火,本宫又曾不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求遍满天神佛,让天下子民无灾无难。” 剪秋在旁跟她一起合了合手做祷告状,旋即又放下,面带忧色开口:“安常在怎么就染病了呢?” 皇后脸上的悲悯做不得假:“可怜见的,眼下可真不是好时机,宫里染病的杂役太多,太医院里人手紧凑,本宫得顾全所有人,一时还不好安排专人守候她,只能先开药缓住几天,等章太医研制出新的药方再彻底根治,另外明日起,本宫要到宝华殿静心祈福,后宫诸事你为本宫盯牢了,不容许有一丝的差错。” 人中有兽心,几人能真识。 安陵容这一夜过得非常痛苦,她头疼,骨头疼,喉咙疼,全身上下的骨头关节就像被人用重锤在不断捶打,疼得她不自主的发出痛苦呜咽,而身上的温度时而畏寒到打寒颤,时而又如同泡在了滚烫的岩浆中,烧得她五迷三道,恍恍惚惚之间感觉神魂都离体了一般。 尽管这样,忍冬每过一个时辰喊她一次时,她依然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清醒过来,然后挣扎着让忍冬用鬼画符般的字符将自己的症状及用药详细记录下来。 一夜,反反复复,试了三个药方后,安陵容的高热才算退了下来,正当她庆幸之时,又开始上吐下泻,全身的那一点精气神瞬间被抽干,她面色灰败的躺在床上,气如游丝好像随时会停止呼吸一般。 忍冬看着她这幅了无生机的样子,在床头无声的痛哭,天还未亮时她就让小姜子前去太医院请周太医过来,可周太医被太医院院判章大人派往前廷为患病的大臣们治疗疫病去了,小姜子想求救其他太医,可每个人都忙,一副匆匆忙忙往外办差的着急模样,最后只领了一副治疗痢疾的中药回来,让先熬给小主喝下,等他们缓过来再来诊治。 “忍冬,这个局面我们不是早料到了吗?皇后也好,华妃也罢,她们都不会对我伸出援手的,太医院的安排合情合理,这局只能靠我自己来破。”安陵容有气无力的慢慢开导忍冬。 “小主放心,奴婢已经让小姜子去养心殿回禀了,想来皇上定会派人来的。” “傻姑娘,这时候谁都见不到皇上,你将我开好的第四味药方熬来给我。”安陵容忍着恶心缓慢吩咐她。 忍冬赶紧将第四包药材递出给宝鹊,让她快点煎来,好让安陵容缓解一下病痛。 午膳过后,碎玉轩里,小允子匆匆忙忙的跑进甄嬛寝殿内,因走得急,差点摔倒在地: “小主,不好了,眉庄小主也染上了时疫。” 甄嬛一听,顿时焦急得直往闲福宫里跑,等敬嫔将事情原委说出后,甄嬛不顾众人阻拦,硬是冲进沈眉庄的寝殿里,看着昏迷不醒脸上蒙上一层青白之气的眉庄,只觉得心痛难耐,情急之下竟挣脱了众人,独自前往养心殿外求见皇上。 “小主,您回去吧,适才安常在的宫人也来了,可皇上现在忙于跟众大人们商议政事,实在没空见他,这沈答应本就是幽禁之人,皇上更不会为她破了这个先例,您也犯不着为了沈答应惹皇上生气。”苏培盛苦口婆心的劝说甄嬛。 甄嬛听说安陵容的宫人也被拒了,顿时也意识到宫外的瘟疫只怕控不住了,要不然皇上不会这样连夜召集朝臣们商议治疫之事,从而疏忽安陵容的求救。 甄嬛谢过苏培盛转身就走,唯今之计只有去求皇后网开一面,先给眉姐姐找个太医救治才最要紧。 等她赶到景仁宫,却扑了一个空,皇后带着华妃去了宝华殿祈福,景仁宫里只有剪秋依照旧例在帮忙处理宫务,违背圣旨这样的事情,剪秋是万万不敢做的。 甄嬛万分绝望的走在长街上,难道就这样任由眉姐姐丧命疫病吗? “微臣温实初,参见莞常在。”温实初看着失魂落魄的甄嬛,立马上前问安。 温大人!甄嬛如抓到救命稻草般,眼神瞬间亮了,她示意温实初站起来说话。 甄嬛面对恳求轻声开口:“温大人,我有一事求你,这事办好了你未必有赏,办差了是一定得受到惩罚的,可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而且这事如果我不做,将会一生难安。” 温实初看着她为难的样子主动问道:“是不是微臣办了这件事,小主就能安心。” 甄嬛郑重的点点头,眼里似有亮光闪过,直觉承认:“是,还请温大人帮我。” 温实初最听不得甄嬛开口求他,忙道:“只要让你安心,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入宫,我所说的话,一辈子都会记得,也会照办,小主你尽管吩咐就行。” 甄嬛听他愿意帮忙,自动忽略了他言语中的殷殷情意急忙道:“我想请你偷偷去医治被皇上幽禁了的沈答应,她得了疫病,已在生死存亡线上,求温大人一定救活她的性命。” 温实初听到如此严重,顾不上再跟甄嬛闲说,忙下去准备。 “温大人,疫病凶险,你多保重自己。”甄嬛望着他着急离开的背影,轻轻嘱咐了一句。 这句话让温实初眼睛都亮了,他心满意足的前去闲福宫问诊。 整整两天,安陵容被不停的腹泻呕吐折磨得消瘦无比,在一次次试药后,她的症状终于有了缓解的迹象。 “小主,您快好了是吗?”忍冬跟着提心吊胆的过了几天,现在看安陵容终于能进点水,激动不已。 “傻姑娘,那么容易啊,我想还会有下一波的症状,你将这两天的记录拿来我看看。” 第六十六章 抓获 因京城内外疫病横行,春节里时紫禁城中难见半点喜庆,宫人们外出都分外小心,生怕一个不慎就染病丧命。 从疫病爆发,皇上一直在养心殿内不停与朝臣商谈事情,再未曾进过后宫。 安陵容的腹泻呕吐稍微好转后,又添了咳嗽之症,全身高热疼痛也再度袭来,小姜子又去了一趟太医院,这次倒是来了个值守太医,一番匆匆问诊后,开了个玉屏风的方子,交代安陵容安心静养后就告退了。 安陵容咳得心跳和呼吸都被剥夺了一样,她忍着巨大的不适,再一次调整了药方,又以身试药起来。 存菊堂里,温实初也在根据沈眉庄的症状不断的调整药方,不同的是他是偷偷出来给沈眉庄治疗,好多药材一时无法从太医院里拿到,难免耽误了救治,沈眉庄依然高烧昏迷不醒。 甄嬛听闻后忧心如焚,又去了一趟养心殿和景仁宫,依然没有见到皇上和皇后。 又过了三天,安陵容已经试了九个药方,她的病症终于消失了。 “小主,您总算熬过来了。”忍冬看着她因生病更加而凹下去的脸颊,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同时又庆幸她终于痊愈。 “忍冬,赶紧给我准备热水洗漱,我要去养心殿求见皇上。”安陵容低头闻了闻自己酸臭的身体,不顾大病初愈就要外出。 “小主,您才刚好,今晚先好生歇歇吧,明日一早再见皇上也不迟。”外面积雪未消,忍冬担心安陵容再次染病。 安陵容虚弱说道:“好丫头,等过了今晚,我什么都听你的,唯有这事耽误不得,听话。” 忍冬只得下去吩咐。 碎玉里,小允子一瘸一拐的跑进屋内: “恭喜小主,得偿所愿,我们抓到刘畚了。” 甄嬛心内大喜,眉姐姐有救了,陷害眉姐姐的人终于要得到应有的惩罚了,她连忙让小允子带上人跟她一起前往养心殿。 而华妃则直接跑到了太医院里,带着江家两兄弟翻医书,配药方。 “京城时疫厉害,皇上急得连饭都吃不下,你们赶紧的找出治疗的方子。” 江家两兄弟对视一眼,他们精通的是妇科千金方,对伤科方寒类少有接触,华妃的要求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娘娘担心皇上的身体,微臣们都知道,但这方子从来未用过,咱们是瞎子摸象得一点点试着来。” 华妃此时可听不得他的敷衍之词,发火道:“什么一点点试着来,本宫就看不得皇上着急。” 江慎只好陪小心:“微臣会尽力的。” 华妃见他们实在窝囊,一把抢过江慎手里的医书,自己翻找起来。 江城见华妃双目泛红,眼下青黑,担心她再熬下去身体会受不住:“娘娘,您都熬了好几个晚上了,您要有任何不适,微臣担当不起啊。” 华妃置若罔闻,继续专注的翻找医书。 养心殿书房里,皇上眉头紧锁询问苏培盛后宫疫情。 “皇上,宫里的杂役一个一个地没了,到处人心惶惶啊。” 皇上批阅折子的手没停,只是微微叹惜:“宫里都这样,宫外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苏培盛也一脸的焦急:“听说京城百姓个个都想逃出去,没想到一逃到京郊,见到的都是得了病的人,又吓得折回来。” 皇上停下手里的笔,心里却还在想着朝政揉揉眉头:“朕现在是忧心忡忡啊,还是得让太医院早点找出治疗之法,百姓们再经不起这样的折损了。” 苏培盛忙开口:“皇上圣明,上天定会庇佑,相信不日就能解困。” 正说着小夏子轻轻掀开门帘,朝苏培盛打了个眼色,苏培盛正欲前往,谁料皇上眼尖直接问小夏子:“何事?” “莞常在在外求见。” 皇上望了眼桌上的奏折,没有立刻开口让传,苏培盛在旁说道:“这么晚了,莞常在想是有什么急事。” “传吧。” 因甄嬛所说之事需要避嫌,皇上让苏培盛先退下,等他走到殿外看到被压着的刘畚时,心内直呼坏事了,看来今夜得打起精神来应对。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衣衫褴褛给自己请安的刘畚,面色一沉:“怎么是你?” 刘畚未敢答话,倒是甄嬛一路上来时就想好了应对之词,她抢先开口:“臣妾始终不相信,沈答应会为了争宠而假孕,所以暗中命人追查刘畚,终于不负辛苦,在永州边境找到了他,他为沈答应安胎多日,当时的内里详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甄嬛忙着表述未曾观察到皇上听说是她让人私自追查刘畚时讳莫如深的眼神。 皇上冷冷看了眼刘畚,威严开口:“朕不会对你严刑逼供,但你若有半分假话,朕会让你比死还难受。” 刘畚被皇上的话吓得胆寒,只能不停磕头求饶,偏甄嬛又在旁继续说道:“刘太医,你被对方追杀得只能混在乞丐堆里保命,如果你现在还不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会让人将你扔出宫外,想必你到时还未出京城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吧,如此狼狈,你还不肯说实话,想必是自寻死路了吧。” 皇上有意的瞥了甄嬛一眼,她今晚话太密了,可惜这一眼甄嬛也未曾注意到。 甄嬛的话更加深了刘畚的恐惧,他终于开口:“启禀皇上,眉庄小主确无身孕。” 沈眉庄假孕一事里,皇上对她的态度是哀其不争,觉得她委实不算心细,屡次掉入别人的算计中,实在难堪大用,因此他懒懒说道: “朕知道,你将实情如实招来。” “江太医开给眉庄小主的药方,不懂药理之人粗看确实是助孕之方,可细究之下另有玄机,会延迟月信,造成假孕之相,若要破解,需再开极寒之药,月信才能恢复,微臣奉命在温宜公主生日当天为眉庄小主熬下此方。” 甄嬛急迫追问: “奉谁之命?” “华妃娘娘。” 皇上听完久久沉吟。 第六十七章 献方 苏培盛隔着一道门帘静候,听到里面的刘畚大声说出是华妃指使时,心里一紧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赶忙敛息静气听着皇上下一步的指示。 御书房里,皇上沉默良久后,方才开口:“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一直在旁听的甄嬛,听到他这样问神情蓦然一滞,皇上这是不相信吗? 刘畚急于脱罪赶忙说道:“微臣有证据,江太医当时开的方子被闲月阁的宫女茯苓偷偷拿了,微臣当日所开之药也是茯苓负责熬煮。” 甄嬛听完他的证词后心里一松,现在人证物证均有,华妃栽赃陷害一事再难洗脱,端看皇上怎样处理了。 皇上用森寒的目光望着刘畚:“你若敢有半句虚言......” “微臣不敢,当日华妃娘娘给了微臣银两,让微臣离开圆明园避险,还安抚微臣说京城内有人接应,哪知在接头处那人想杀微臣灭口,被微臣侥幸逃脱了,这才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流浪。”刘畚想戴罪立功,将事情全盘托出。 他说得涕泪俱下,凄惨无比,坐在椅子上的皇上却自顾盘着珠子,一言不发。 甄嬛当即吩咐一直在旁等候的小允子:“将刘畚带下去,不许出任何意外。” 皇上看着小允子手上颇有功夫的将刘畚提溜出去,眸色更深了,他试探的朝甄嬛开口:“刘畚的话,会不会有不尽不实之处?” 从甄嬛带着刘畚进来,皇上一直没有动怒的迹象,甄嬛也就没将他再次的疑问往深里想,她像很多次两人自然谈话一般否定道:“不会,他为了活命自会知无不言,皇上要验明真伪只需将茯苓押进慎刑司一审就知,其实臣妾也见过那张方子,当时看来并无不妥,谁知会藏着如此深的心机。” 皇上将甄嬛上下打量一圈后,才温和说道:“这事当时朕处理得太急,不然也不至于如此。” 皇上言语间的歉意让甄嬛吃惊,听这意思皇上是想补偿了,她忙开口催问:“这都是奸人所为,只是眼下皇上预备怎么办?” “朕冤枉了眉儿,自然是放她出来,复她位份。”皇上将早就想好的安排对甄嬛说出。 甄嬛见今晚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成,接着就得为自己请罪了,她先铺垫道:“只怕眉姐姐一时还出不来。” 皇上果然问她为何,甄嬛这才重新给皇上行礼:“还请皇上恕臣妾大不敬之罪,眉姐姐忧思过度,染了时疫,臣妾不忍她香消玉殒,已偷偷求了太医前去救治。” 内外勾结追捕刘畚,无旨探望禁足妃嫔,与太医私相授受,这几项在后宫都是大罪,但事急从权,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救人,皇上如此一想就没打算再追究甄嬛,反而轻轻开口:“若不是你冒死行此举,恐怕朕真的要对不起惠贵人了,你不但没罪,朕还要赏你,你抓获刘畚有功,即日起也恢复你原有位份。” 甄嬛听到自己被恢复位份,心内没有太多惊喜,因为皇上私下早跟她承诺等时机得当,她还会再晋位,她今晚过来一是还眉庄清白,二是让华妃获罪,现在最重要的目的还没达成,因此她的欢喜就少了几分反而多了点倔强在脸上: “臣妾谢皇上隆恩,皇上您无需自责,都是奸人构陷,才蒙蔽皇上慧眼。” 甄嬛的执拗让皇上有点头疼,只好无奈开口: “华妃如此愚弄朕实不可忍,苏培盛!” 一直留心殿内动静的苏培盛立马小跑进来。 “去太医院传旨,江诚,江慎赐死,华妃褫夺封号,降为贵人。” 这两道圣旨无疑于晴天霹雷,苏培盛明白一旦将这旨意传达下去,不但后宫波动牵连多人,前朝更是得掀起惊涛巨浪,到时朝局定会动荡不稳,他装作没听清,轻轻疑问一句“啊!” “慢着,褫夺封号,降为嫔。” 旨意的更改让苏培盛瞬间明白了皇上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动华妃,他忙开口试图劝说:“皇上,褫夺封号是极大的耻辱,皇上这么动气是?” 皇上想了一下打断苏培盛:“先去闲福宫传旨,朕复了惠贵人位份,让她好好养病。” 苏培盛不愧是久伴圣驾,立马猜中皇上的拖延之策,他顺着问:“皇上,华妃娘娘降位一事,若让内务府再传旨,只怕阖宫都会惊动。” 皇上略略沉思:“那就明日传旨,先不要走漏了风声闹起来。” 一直保持着行礼姿势的甄嬛,刚开始听到降华妃为贵人时,神色明显一松,皇上还是向着她的,可后来又听到改口降位嫔时,立马又不满起来,华妃构陷嫔妃,凭什么受罚如此之轻?她脸上的委屈越来越重。 她的不平被皇上看在眼里,目光突然瞥到桌案上的奏折,那是赵之垣弹劾甄远道不敬圣意不尊功臣的折子,这道折子第一次出现时,被他打发了,没想到赵之垣过了段时间又再次上书。 那刘畚,他的人在找,华妃的人也在找,怎地就会被甄家捷足先登了? 宫里的太医向来只遵圣意或者懿旨,甄嬛却可以在疫病横发时让太医冒死救治沈眉庄,凭的是什么? 甄家,沈家,一文一武,一京官一外臣,交往未免过密。 前朝内宫,甄家是否也互通有无? 帝王疑心一起,自是得有代价,然而看到那张酷似心头爱的脸庞,他终究还是心软,只出言询道: “嬛嬛,刘畚之事,不会是你有意安排的吧。” 皇上的怀疑让甄嬛惊愕失色,她如受了万分冤屈一般直接反问皇上:“皇上,您怀疑臣妾?” 养心殿外,正准备外出传旨的苏培盛看到忍冬搀扶着柔弱无力的安陵容缓缓走近。 “安常在,您这是怎么啦?几天不见怎地如此清瘦了。” 安陵容大病刚愈,正是身弱体虚时,一路冒雪走来,已花费了她大半的气力,她有气无力开口:“劳烦苏公公通传,就说我有治疗疫病的药方要呈给皇上。” 真是来得及时啊!苏培盛神色大喜当即吩咐小夏子,让他先去闲福宫传旨,然后立马转身进殿通传。 第六十八章 自救 小夏子离开闲福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阖宫都知晓了甄嬛及沈眉庄复位的消息。 翊坤宫里,华妃带着曹贵人还在找医书,查药性,颂芝心疼她不顾自己身体通宵熬夜,便上前劝说反遭了华妃的呵斥。 “娘娘,皇上恢复了沈眉庄跟莞贵人的位份。”周宁海匆忙赶进来,将他从外面听来的消息告知华妃。 华妃手里的医书顿时掉落地上:“怎会如此?” 周宁海茫然摇头:“奴才不知,只是东西六宫已经传遍了皇上亲口复位了沈贵人,另外宫里还说安常在找到治疗疫病的方子,正在面见皇上呢。” 两件惊爆的事情让华妃惊愕不已,不过她更担心的是沈眉庄之事,她焦急问道:“可是刘畚找回来了?” 周宁海不甚清楚,还是摇头。 “一帮废物,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都除不掉。”华妃急得迁怒。 曹贵人仔细听完周宁海的话后将手中的纸笔放下,慢慢开口:“娘娘,依臣妾看刘畚已被甄嬛抓在手里,所以皇上才会复了她二人的位份,不过越是如此,娘娘更该稍安勿躁,及早想出应对之法才是。” 华妃遇事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年家,当即吩咐周宁海:“快将此事报给哥哥,让他想法杀了刘畚和茯苓,好来个死无对证。” “娘娘,此时宫里早已下锁,奴才一时出不去,得明早才能联系到大将军。”周宁海对华妃的命令束手无策。 华妃恍然道:“难不成本宫要坐以待毙?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去太医院让江家兄弟将嘴闭牢了,不然本宫饶不了江家。” 此事曹贵人也有参与,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她将事情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开口阻止道:“娘娘,刘畚跟茯苓现在杀不得。” 华妃心焦如焚,正想怒骂她乱出主意,但看到曹贵人笃定的眼神,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你素有急智,你跟本宫说说为何杀不得?” 曹贵人早将事情想通,她淡定道:“刘畚只负责安胎,无外乎会跟皇上招供,江诚的方子有假,可当初为了以防万一,江城的方子在太医院可是留了档的,而他给沈眉庄的那张,臣妾可是亲眼看着茯苓将它烧干净了,刘畚之言本就无实据,娘娘如果此时动手反倒坐实了杀人灭口,不如就趁机咬死此事是刘畚误诊,才冤枉了沈眉庄。” 华妃听她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还是担心:“万一皇上真信了刘畚之言,本宫又该如何?” 曹贵人轻轻淡笑:“娘娘,皇上如果真的震怒,此刻处置娘娘的圣旨早来了,想来皇上也不全信刘畚之言,复位沈眉庄只怕是因为她病在旦夕罢了。” 华妃终于将心放下,只是还得想法让皇上消了疑心才是,她继而交代周宁海:“明早你去跟皇上说,本宫病了。” 曹贵人继续献策:“娘娘,一般的病只能让皇上心疼,皇上能念旧情而心软,但娘娘不能次次都靠这个,您得给皇上当下最想要的才行。” 华妃想到安陵容捷足先登将治疗疫病的方子献上,就气得牙痒:“本宫何曾不知道,可此法已经被安氏那个贱人用了,况且本宫手里也没有能用的方子。” 曹贵人谆谆引导:“娘娘,正因为安常在有方子,您才可以向死而生。” 华妃猛然大惊:“您让本宫染疫病?” “娘娘您一心想为皇上分忧,连续几日不眠不寝查看医书,只求能找出根治疫病的古方,谁知操劳过度不幸染病,明日一早臣妾会这样回禀皇上,到时皇上有了台阶下,娘娘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华妃的目光落在炕几上,上面落满了曹贵人跟她一起誊抄的各样古方,她将心一横传令道:“周宁海,你下去准备,要快,明日一早之前要确保本宫能染上疫病。” 翊坤宫内开始忙碌起来。 养心殿书房里,甄嬛满腔委屈:“臣妾若当真要陷害华妃娘娘,又何必等到沈答应命在垂危之时呢?” 她的倔强失落皇上全然看在眼里,对这个才情容貌都跟柔则相像的人,他待她总是比旁人添了更多的耐性及包容,见她伤心质问,他也后悔刚才的试探之言,开口哄道:“是朕多疑了,朕若不信你,就不会惩治华妃了,嬛嬛你要理解朕的难处。” 甄嬛强忍着泪水怅然回道:“皇上若真的相信臣妾,刚才就不会有此一问。” 皇上想不到甄嬛如此倔强倨傲,不悦的开口喊道:“嬛嬛!你先起来吧。” 他这一声带着提醒意味,然甄嬛并不为之所动,她依然沉浸在皇上竟然疑心自己怅惘中。 皇上无奈只好从书桌前起身,亲自走到甄嬛跟前伸出手掌,想将甄嬛拉起。 甄嬛心里还是难过,她躲开皇上的手,独自起身站立一边沉默不语。 “华妃伺候多年,向来体贴入微......”皇上还想向她解释几句自己的不得已。 苏培盛推开帘子,一脸喜色的走进来禀报: “皇上大喜,安常在有根治疫病的方子要呈给皇上。” 听到这话,皇上再也顾不上甄嬛的小情绪,他激动的吩咐:“快,快传进来!”然后随意对甄嬛嘱咐了一句: “今夜事多,朕让人先送你回去,明早朕再来看你。” 依照以往甄嬛定会听从,但今日处置华妃的圣旨一直未下,她又无端被皇上猜疑,眼下她若真的离开,只怕事情还会生出变故,因此忍着失望开口求皇上: “皇上让臣妾留下吧,若方子真有用,沈姐姐就有救了。” 一提沈眉庄的病,皇上果然同意让甄嬛静站一边旁听。 安陵容被忍冬轻扶进书房时,皇上看她孱弱的步伐,一时惊诧:“容儿,你何故变成这样?” “多谢皇上关怀,臣妾前几日染了疫病,只是现在已经无碍,臣妾此来是有三个方子敬献给皇上,让太医院斟酌是否可用?”安陵容气力不继软绵绵的开口说道,边说边想行礼。 皇上听到药方眼神都亮了,他为了此事已经急火攻心,那还会让安陵容讲究这些虚礼,他将她一把半抱起来,几步安放在旁边的椅子里:“你身体虚,坐下来慢慢说。” 安陵容瞥了眼旁边的惆怅的甄嬛,缓缓开口。 第六十九章 验证 三张药方。 一张用来预防疫病。 一张用药讲究,可用于宫廷及富贵之家。 一方取料实在,贫苦人家亦能接受。 一叠字迹不一的病症记录,服药反应。 一张瘦得还没有皇上手掌大的脸,因为突然的消瘦,显得眼睛更大,盈盈大眼里全是小心地期盼,让皇上想到自己小时候,用心完成功课后,期待被皇阿玛夸奖时的心情。 她现在应该像自己当年一样的忐忑,既期望得到认可,又害怕做得还不够好。 皇上顿时觉得手里的药方重逾千斤,他异常温和的朝安陵容开口: “你这份悲悯之心,朕代万千子民收下了,疫病得除天下万民将视你为恩人。” 安陵容听到这句话眼神霎时间变得亮晶晶的,里面充满了兴奋和开心,她像个明明努力做了很多事情终于得到大人称赞时又装作毫不经意的略带害羞的说道: “皇上,臣妾可担不起这样重的称誉,臣妾做这些只是不想让皇上太烦心,这方子是否可行,还得太医院众大人做定夺,以后的治病救灾更得仰仗皇上的恩泽,比起皇上的辛劳,臣妾做这些实在是微不足道。” 她的谦卑柔婉一直是皇上最满意的地方,此刻见她不居功不诉苦更是觉得安陵容这样的品性实在难得,因疫病带来的多日困扰在这一刻完全的消散,皇上龙颜大悦: “容儿,朕记着你的好,你现在身体实在太弱,朕让人先送你回去,等有好消息朕再让人告诉你。” 安陵容乖巧的点点头,她多日来的筹划终于成功,此刻只想关上门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如她没猜错,等方子验过可行后,皇上就会晋她的位份了,这宫里她终于站稳了。 从安陵容进来,甄嬛一直处于惊骇的状态,她以为安陵容献方无外乎是从古医书上翻找一些可借鉴的方子,交给皇上让太医院进行验证,没想到安陵容竟以身试病,用生死性命孤注一掷,以求博得皇上的信任怜惜。 甄嬛终于看清了安陵容独特的求生方式,她将自己的生死荣辱完全系于皇上一身,她柔顺不争事事于皇上为先,反而赢得了皇上的关注,仅这一点后宫多少人都不如她。 甄嬛有点后悔了,当初沈眉庄让她拉拢安陵容时,她只觉她的心思太深不好掌控,今日得见她对自己的狠劲,甄嬛心里有预感,过了今夜后宫之中安陵容将崛起,成为谁都不敢小觑的存在。 甄嬛明白现在已经错过了与她交好的最佳时机,往后能做的就看是否有利益可以交换,只要她别成为自己的敌人就好。 她看着苏培盛毕恭毕敬的将安陵容请出大殿,收起翻飞的心绪,转身开口: “恭喜皇上,今夜得遇良方,臣妾相信定会药到病除,到时天下又是一片朗朗清气,皇上也不用再终日为了此事烦闷。” 甄嬛的态度从刚才如刺猬般的防备到现在有了一丝的和缓,皇上自然跟着高兴,只是他现在急需找太医验证药方,实在没时间再同她说起其他事情,他忙说道: “嬛嬛,夜也深了,你先回去,明日朕再来找你。” 华妃之事,甄嬛是不打算轻易放过的,只是她不再尖锐反而温柔起来:“四郎心疼嬛嬛,就不许嬛嬛也体贴四郎吗,皇上处理了一天的政务想来也饿了,这样臣妾去养心殿小厨房看着,让他们给皇上做点夜宵,这样皇上才有精力跟太医们商议事情。” 皇上见她态度终于软下来,心里也松了口气,华妃之事实在棘手,他对年家的布局才刚刚开始,此时贸然出手惩治华妃,定会引起年家的警觉,到时要收拾年家恐又要花费更多的心血气力,天下大事太多,万不能因一个年家影响他的抱负。 今晚他能让苏培盛拖一夜,明日就看华妃能否想到破局之法,如不能,他就掰开揉碎了跟甄嬛讲明利弊,总之那降位圣旨是万万不能传下去的。 因此皇上就同意了甄嬛在养心殿留下了的请求,转头吩咐小太监,将太医院众人连夜召来。 苏培盛给安陵容安排了轿辇,并执意将她送回了乐道堂,又将安陵容好一顿奉承后才返回养心殿交差。 乐道堂里,宝鹊带着宝鸢已将所有被褥全部更换一新,就等着安陵容回来后可以好好休养。 谁知夏冬春没有一点眼力见,硬是怵在寝殿内,一副巴巴打探的神情。 安陵容见状无力笑笑,今日太晚,夏冬春离得近心思又浅,才第一个上门探风,等明日只怕来得人会更多,她此时已经极度疲惫,实在懒得再应付,只让忍冬将她客气请出。 忍冬折返后见安陵容还靠在枕头上思索问题,便唠叨道:“小主,您快歇下吧,您这次耗损太过,不知要多久才养得回来。” 安陵容一想到以后得应对的麻烦便轻轻皱眉:“以后再难清净了,忍冬,过了明日就去启禀皇后,可以让富察姐姐搬回延禧宫了。” 忍冬给她拢了拢被子再次催促:“小主,富察小主的事奴婢记下了,您也别操那么多心早点睡吧,以后真有人来烦您,奴婢就替您挡了。” 安陵容想到一句话擅泳者溺于水,今日她献方等于将医术过了明路,以后就更得提防有人用此来害自己,她忍着困意又嘱咐了忍冬一句: “是了,明日后,这宫里你更得留心了,咱们以后的日子得更加谨慎才行。” 养心殿内,以章弥为首的太医,仔仔细细将三张药方研究了个透,最后章弥慎重开口: “皇上,此方用药确实经过多番推敲验证,实在妙药良方,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微臣建议可先从宫内染病杂役中施药治疗,如按药方记载,最迟明早就能见到疗效,到时再推广到疫区也不迟。” 皇上当即同意,立刻安排药童按方煎药。 天色微明之时,章弥一脸喜色的走进养心殿: “皇上,大喜,那方子见效了。” 皇上悬了一夜的心彻底放松,有用就行。 殿内众人都沉浸在喜悦中时,翊坤宫来报,华妃染了疫病。 第七十章 封号 华妃的疫情来得迅猛危险。 皇上当即就前往翊坤宫探望。 甄嬛亦步亦趋跟着一起前往。 翊坤宫里,皇上被隔绝在寝殿之外,曹贵人满脸憔悴的在旁劝说: “皇上,娘娘病倒之前一直挂念着您,您可千万保重龙体,不能往里去,不然娘娘于心难安啊!” 像是要印证她的话一样,华妃隔着门帘重重的咳嗽起来。 皇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冷声问跪在地上的江诚: “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江诚小心万分回道: “启禀皇上,华妃娘娘是忧思过度,偶然遇到邪气才导致了疫病。” 皇上可没那个耐性听他掉书袋子,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冷峻了,正想发作,旁边的曹贵人察言观色: “皇上,华妃娘娘焦心百姓受病,已经连续多日前往太医院查找医书,想从中找到可行的药方,她多日来不眠不休的身体早就熬垮了,定是在回来途中染上了病气,皇上,您看,这些都是娘娘誊抄的药方备注。” 那几页纸张上的笔墨做不得假,皇上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了一会,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华妃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这事何须她操劳。” 曹琴默向来心细如发,闻言就知道皇上的心思,她忙难过开口: “臣妾当时也劝说了娘娘,可娘娘说她最看不得皇上您着急,可怜娘娘自小娇生贵养的,何曾受过如此凶险的病痛,臣妾实在忧心。”说着还落下了几滴泪。 皇上的心里五味杂陈,若年世兰不是因家世所累,他与她必当是一对神仙眷侣,可国家利益当前,他对她总是多了一份防备与猜疑,但华妃对他的心意却是真之灼灼,历朝历代后宫算计层出不穷,沈眉庄一事里疑点太多,世兰许是在其中做了手脚,可万一沈眉庄将计就计呢,为的就是里外联合扳倒华妃。 皇上越想越觉有理,昨夜里对甄家与沈家的猜疑再次浮上心头,他本就不想对华妃有所惩罚,因此决定快刀斩乱麻: “告诉华妃,不许再多想,等朕晚点再来陪她,让太医按照安常在给的方子抓紧给华妃治疗,若有差错,朕定不轻饶。” 曹贵人闻弦知意,知道这招苦肉计奏效了,忙不迭的答应: “请皇上放心,有了皇上的挂念,娘娘定会化险为夷” 马上就要到上朝的时间,皇上也不做多留,只是嘱咐了曹贵人一句: “你向来心细,华妃就交由你多照料了,朕上朝去了。” 压在曹贵人的心头大石终于完全落下,皇上此时不开口传旨,刘畚一事定会大事化小,她忙躬身送皇上离开。 目睹了全过程的甄嬛,此时真的心灰意冷了,她落寞的跟在皇上身边,一句话都没说。 出了翊坤宫,皇上挥挥手示意跟着的众人先退下,他有话对甄嬛说: “嬛嬛可会怪朕?” 甄嬛此时已经明白只要年家不倒,皇上就不会动华妃,后宫女子荣宠皆来自皇上,此时自己再跟皇上赌气强求惩治已经不是明智之举,心里虽这样想,但到底不舒服,她跟华妃皇上还是更看中华妃,因此强颜欢笑道: “臣妾不敢,皇上这样做定有皇上的顾虑。” 一夜时间里,皇上需几头安抚也着实心累,眼见甄嬛想通,便开口道: “万事都需顾全大局,朕也是如此,并不能随心所欲而为,眼下是用人之际,朕不能打草惊蛇,你放心惠贵人的事朕会记在心里,定不会轻易放过。” 已成定局之事,空谈以后太不实际,见皇上肯将利弊讲明,甄嬛也只能点头答应,但华妃的抓牙,她可不会轻易放过,便故作为难道: “臣妾明白皇上的不得已,但也心疼眉姐姐受此冤屈......” 皇上没等甄嬛说完,利索的开口:“苏培盛,你即刻前去传旨,江诚医术不精,革职查办,永不再录用,宫女茯苓,杖打三十大板后,逐出宫廷,刘畚庸医误人,赐死!” 一系列旨意下来后,甄嬛心里总算好受了点,以后再有人跟着华妃作恶就得想想今日这几人的下场,此刻她还想趁着皇上有意补偿时提一提槿汐之事,只是正准备开口时,皇上握了握她的手接着说道: “华妃此番染病,年家定会聒噪,朕少不得要多陪陪她,恐怕要冷落你一段时间了。” 甄嬛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只好说道:“臣妾不打紧的,只要皇上定要保重龙体。” 时辰确实不早了,朝堂之上众大臣还在等着皇上,他见甄嬛明理,安抚了一句: “那朕先走了,得空再来找你。” 甄嬛只好将为槿汐求情的话咽下,只能再找机会救她出来。 皇上上朝之后,后宫热闹起来,纷纷猜测此番安陵容献方有功,皇上会给她怎样的奖赏?另外关于华妃染病,众人心里也有小心思,都借机希望她能就此一病而去。 而前朝之上,皇上将疫病的药方公之于众,就有耿直的言官借机上书安陵容此举于民有功,希望皇上能嘉奖于她。 还没下朝,苏培盛就一路小跑来到乐道堂传旨: “兹有常在安氏,柔嘉淑顺,性行温良,心怀悲悯,以身试药,堪称闺中典范,朕深感其德,特封为嫔,赐封号为文,其母林氏教养有功,敕命六品安人,钦此。” 延禧宫众人跪地谢恩,安陵容难忍心绪一下子痛哭流涕,封号为文,这是她上辈子心心念念的,以后那个带着羞辱意味的“鹂”将再也没有机会加之在她身上,这紫禁城里终于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还有母亲,前世她求了一辈子,都没能改变她的际遇,今生她做到了,母亲有了敕命,从此在松阳再无人敢欺。 苏培盛一脸喜色朝安陵容恭贺:“恭喜文嫔娘娘,今是您大喜的日子,皇上说了,念您身体刚好不易操劳,册封仪式就等您生辰之日一起操办,到时来个喜上加喜,还有您的位份再住在延禧宫已经不合适,皇上让您在空着宫殿中重选一处。” 要迁宫吗? 第七十一章 失望 安陵容因功封嫔并且惠及母家的消息,在后宫轰炸开。 皇后亲自挑拣着送给安陵容的贺礼,剪秋在旁协助,她心有感触: “娘娘,文嫔现在可是一步登天啊。” 此次晋封的旨意是从前朝直接下发的,皇后被皇上的这一手打得措手不及,要论宠爱华妃跟甄嬛平分秋色,论心计手腕曹贵人更胜她一筹,安陵容竟能在多方的夹击下得皇上看中受封为嫔,实在超出皇后的预判,她语带遗憾说道: “也是她命大,竟然兵行险着,也是华妃不中用,让她谋得了一席之地,以后这宫里的局势就得变了。” 剪秋明白皇后所说,当日太医院众人都忙着防治疫病,安陵容患病后,皇后并未派专人守候,原想着华妃会有所动作,谁知她竟放任不管,更是谁也没料到那安氏竟精通医道,生生用自身劈出了一条生路,她想到皇后对药学的把控,又有些担忧: “娘娘,文嫔的手段要不要提前预防?” 皇后心里极为厌恶别人提起当年之事,她冷笑一声: “人死如灯灭,事情已过了快二十年,本宫何惧。” 剪秋见皇后动怒,心知是触碰了她的逆鳞,忙开口请罪: “是奴婢多虑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只是文嫔高升皇上赏赐定不会少又迁宫在即,想来娘娘赐下的玉如意,会被束之高阁。” 皇后一副早有成算的样子:“本宫库房里,还有一块羊脂白玉的籽料,你让人好好做两幅手镯出来。” 剪秋出言提醒原本是想着安陵容毫无家世,不如让她怀孕生子,到时抱到皇后膝下,娘娘也多了一个依靠,但见皇后态度坚决,就明白再劝也无用,忙答应下来。 延禧宫里,流水般的赏赐及礼物一波又一波的抬进安陵容的乐道中,很快填满了小小的乐道堂。 跟随而来的还有各宫娘娘,不断的试探打听,甚至还有意图交好之人,安陵容带着笑脸,强打着精神应酬起来。 富察贵人早早听说消息后,就带着夏冬春搬了回来,一起帮着安陵容接待,此时她真心为安陵容喜欢,她们二人不管谁封嫔,都能顾及对方,以后在宫里的日子才会更好过。 只是夏冬春看着安陵容灿烂的笑脸顿觉心酸,她们一同进宫,安陵容这样卑微的身份都能得到皇上的敬重,而她空有家世美貌,到现在连侍寝都是奢望,更何谈得宠,以后她见了安陵容还得行大礼问好,好在她早就收敛起了性子,刻意修复了她与安陵容的关系,不然以后的日子只会更艰难。 “富察姐姐,让夏常在先扶你回去休息吧,这一天里人来人往的,小心冲撞了姐姐。”趁着人走的间隙时间,安陵容看着她高高耸起的肚子,担心人多有所冲撞,忙劝她先回主殿修养。 “娘娘,以后可不能这样叫了,您现在是嫔位,得守着宫里的规矩。”富察贵人娇嗔着纠正安陵容。 安陵容轻轻将脸一冷:“好没意思,富察姐姐这样叫是要跟我生分了吗?难不成我们相处了那么久,姐姐心里一直当我是外人吗?” 富察贵人楞了一下,是了,她跟安陵容情同姐妹,她这样一叫可不就生疏了,忙改正道:“安妹妹,我一时口误,你可别往心里去,我是真心为你欢喜,以后你再不用小心过日子了。” 安陵容上前轻轻扶着她的肚子,里面强有力的胎跳让她很是安心,她温柔笑道:“姐姐也不用说我,等姐姐平安产子后,皇上定有封赏,到时你我一样的位份,相处起来还不是一同往日。” 富察贵人也将手放在肚子上,胎儿的跳到让她的脸上温柔如水:“也是,等过了你的生辰,我肚中的孩子就能与你见面了,到时你可得准备好见面礼。” “姐姐放心,陵容定赠予珍宝以示欢喜,只是现在你得听劝,早点回寝殿休息,才能生下健康的皇子。”安陵容再次劝她离开。 富察贵人拗不过她,由夏冬春搀扶着回了主殿。 安陵容跟忍冬一直忙到了夜晚,将所有人送走后,终于得瘫在床上好好休息起来。 碎玉轩里,浣碧在给甄嬛卸钗环:“小主,您今日怎么闷闷不乐的?可是因为文嫔娘娘得封一事,小主放心,皇上爱重您,您晋封也是指日可待。” 甄嬛看了一眼茫然的浣碧和懵懂的流朱,槿汐不在,她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浣碧,以后因为某某这样的话,在宫里万不能再说出口,别忘了槿汐就是因此不慎遭了算计,碎玉轩一直在风口浪尖中,更得谨慎,不能再落入口舌是非里。” 浣碧见她说得严重,忙答应下来,自从她们姐妹二人相认后,甄嬛总是有意无意的教她处事之法,她明白长姐的用心,是想她能过得更好一些,甄嬛护着她,她也想为她分忧一二,于是接着问: “那小主您是为何不开心?” 皇上疑心自己一事,始终梗在甄嬛心里,她想着说出来也许就不难过了,于是幽幽说道: “浣碧,我心里很是失望,我从未想过皇上会疑心我,他当日错怪眉姐姐时,我就想皇上会不会有一天也会猜疑我,可等真发生时,我还是那么难过,浣碧我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让浣碧不知如何回答,她入宫尚浅还看不清利弊所在,一时无奈只好劝道: “小主,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皇上待小主的好,奴婢看得真真的,小主千万别多想,万一伤了您跟皇上的情分就不好了。” 流朱虽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让甄嬛如此伤感,但浣碧的话她还是认同的,跟着开口: “小主,宫里那些人都巴不得您倒霉呢,您可千万不能跟皇上生分了,要不然那些人还不得在背后笑死。” 话糙理不糙,甄嬛明白这个道理,正因如此她才更难过,帝王多疑,她想要的难不成终究是奢望? 只是当下,无人解答她心中的困惑。 第二日,闲福宫传来消息,沈眉庄痊愈了。 第七十二章 意外 与此同时,华妃病症也开始减弱。 曹贵人小心翼翼地告诉了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江诚及刘畚被皇上发落在华妃的预料中,但安陵容的晋位,让华妃心里极为不舒坦,低贱之人如何身居高位? “本宫一时心软,想着她成不了气候,谁料养虎为患,以后给我盯紧了安氏,有本宫一日她休想再好过。” “娘娘,安陵容经过此事在宫里根据已稳,她又无家世拖累,一般的小错并不能再动摇她,与其视她为敌,不如与她交好,这样在皇上跟前也多了一个向着娘娘的人。”曹贵人看清形势后,给出建议。 华妃不屑:“向来只有本宫帮人的,何曾需要她帮本宫。” 曹贵人继续说明利弊: “娘娘,沈眉庄一事里,您是险险过关,甄嬛跟沈眉庄都双双复位,她二人早已抱团,如今又加了一个淳常在,三人一同进退,偏皇后娘娘还袒护着她们,您此时少一个对手总是好的。” 曹贵人的话让华妃有点犹豫:“你以前不是拉拢过她嘛,她当时可硬气得很,风霜雨剑受着就行,现在她高升了,你觉得还能说得动她?” “娘娘,此一时彼一时,安陵容当初不愿意依附是真,但现在的情形她更不愿意轻易树敌,我们不用刻意拉拢她,只需释放出适当善意就行,让她能在适当的时候为娘娘说一两句话就行,这也是未雨绸缪。”曹贵人继续劝说。 华妃想到她跟甄嬛的屡次缠斗,每次看似她略胜一筹,可过后她总得花更多的心思消弥皇上的疑心,这次更是逼得自己只能用苦肉计来博取皇上心软同情,如果再有下次呢? 思及此,华妃不情不愿道: “本宫暂且信你,这次给她的贺礼就多加三成,你亲自送到延禧宫去,不过本宫得提醒你,别眼馋别人,记得你的本分才好。” 华妃的敲打让曹贵人心里一紧,生怕她看出点什么来?不过一抬眼看见华妃依旧骄纵的表情,心里又顿时一松,华妃没有起疑,只是惯常的提醒她注意身份罢了,她笑得柔顺: “臣妾一日不敢忘,没有娘娘的提携断不会有我的今天,娘娘放心好了,臣妾会注意分寸的。” 温宜一事,曹贵人终究对华妃生了怨恨,虽说皇上现在已经不让她见温宜,可曹贵人还是害怕华妃还会用温宜来算计,她想为自己谋一个后手,以前安陵容对她的示好,她一直没有明确回应,但现在安陵容在宫里的分量不一样了,她觉得安陵容的成算足以与自己成为盟友,所以才有了劝诫华妃的话语。 华妃毕竟在病中,与曹贵人闲聊一会后药力袭来,又想睡觉,她迷糊地嘱咐了曹贵人一句: “你这两天辛苦了,回去歇着,明日再去办这事。” 曹贵人心里欣喜,但还是等她沉沉睡去后才离开了翊坤宫。 存菊堂里,甄嬛望着彻底退烧后的沈眉庄喜极而泣: “眉姐姐,你终于醒来了,可还有任何不舒适的地方?” 沈眉庄疫病虽愈,但终归伤了元气,疲弱的半靠在枕头上,嘘嘘开口: “嬛儿,我还以为我们就此要生死两隔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眉姐姐,怎么尽说丧气话,姐姐经此一劫,定会否极泰来,眼下皇上复了姐姐的位份,重得恩宠指日可待。”甄嬛拉起眉庄的手小心宽慰她。 沈眉庄听她提起皇上,百念俱灰:“嬛儿,这宫里的日子我算是过倦了,位份与我只是一个称号罢了,皇上的恩宠,我再不稀罕,今生所求唯有平安老死。” 甄嬛见她颓废,理解她所受苦楚,只当她一时还对皇上抱有怨念,也不再强劝,只想着在光阴中慢慢开解她,因此将话题一转: “眉姐姐,你先好生养着,等二月天气好转后,我陪你多出去走走,散散郁气也是好的。” 沈眉庄依然萎靡不振: “在哪里都一样,总是这四方的天,又有什么可看的呢?” 甄嬛一时语顿,她没想到一向自持的眉姐姐竟这样放任。 一直在旁垂手而立的温实初见甄嬛犯难,立马出口说出了多日的心中疑惑: “莞贵人,惠贵人,微臣一直心有疑虑,闲福宫层层防范,贵人为何会染上疫病?” 两人皆是一惊,甄嬛急问: “温大人,你是说眉姐姐的病是被人设计的?” 温实初如实道:“这病得有病源,闲福宫并无染病之人,惠贵人深居不出,微臣实在想不通这病源从何而来?” 话一出口,沈眉庄情绪激烈目呲欲裂:“嬛儿,是她,一定是她,几次三番的想要我的命,没想到这次更比以往狠毒,竟借刀杀人。” 甄嬛见她反应已经知道她说的谁,忙温声劝道:“眉姐姐,你刚刚痊愈,万不可如此动气伤了自己,你细细说来可有什么端倪之处?你这段时间可曾接收过什么外来之物?” 沈眉庄急促的喘出几口气,平复心情后才开口:“当日周宁海前来防疫时,曾给我带来一套茶具,我见那茶具简陋,原以为是她想出来作践我的法子,就生忍了,却没想到竟暗藏如此杀招。” 甄嬛还是不太明白,温实初解释道:“当时,翊坤宫里的小德子第一个染病,想来那套茶具乃是他日常所用,惠贵人用了他的茶杯才染上了病。” 话音一落,沈眉庄连连干呕起来,华妃此招既恶毒又恶心,甄嬛也是反胃不止,不过她抓住机会趁机刺激沈眉庄: “眉姐姐,你还看不清吗?她将我二人视为仇敌,几次三番出手都是致命杀招,要不是你我命大,说不定早变成一具白骨,后宫杀伐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开的。” 沈眉庄胸中对华妃的恨意不断翻腾,她咬牙道:“嬛儿你放心,她不死,我是不会甘心,且等着看就行。” ...... 延禧宫里,安陵容此番连环试药,身体损耗太过,她整日里都是恹恹的,才用过晚膳就早早歇下了。 子时过后,主殿传来惊恐的尖叫声,富察贵人出事了。 第七十三章 难产 安陵容赶到主殿时,净房里传来富察贵人阵阵痛呼,她立马跑进去。 只见富察贵人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身下是一滩鲜血。 而桑儿呆滞的站在一旁不断重复: “不是奴婢,奴婢没推小主,不是.......” 富察贵人的另一位婢女榆儿则用力的想将她从地上抱起。 看到安陵容等人进来,榆儿立马求救:“文嫔娘娘,我家小主见红了,还请娘娘救命。” 此间情景让安陵容脑袋一下发懵,她千防万防,临了怎么还会出了这样的状况,只是眼下不是追责之时,救人要紧。 安陵容正想吩咐人手,瞥见夏冬春也赶了过来,她心思一转,不等夏冬春发问,沉声开口: “小姜子,你去养心殿将皇上请来,夏常在,富察姐姐龙胎有恙,你即刻带人前去太医院,将所有当值太医全部请来。” “忍冬,你将富察姐姐抱到床上去,宝鹊你去翊坤宫找皇后娘娘,宝鹃赶紧去烧热水来。” 夏冬春看了眼净房内的情形,吓得不轻,此时也顾不上想为何是她去太医院叫人,慌忙答应下来,带着婢女丹霜着急忙慌地就往外跑。 内室的所有人听着安陵容一条条安排下来,都明白形势危机,各自领差去办。 等忍冬将富察贵人放在床上后,安陵容又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交代她:“你到净房搜一搜,看看可有可疑之处?另外两个丫头也得仔细查干净了,查明后将二人捆好,分别审问今晚之事。” 忍冬瞬间明白安陵容这是怀疑有人故意害富察贵人摔倒,得抢在皇上来前将证据找到,忙转身忙起来。 床上的富察贵人还在不停痛呼,安陵容伸手摸了摸她的脉息,眼神一暗她该早点将临产药物准备好的,总以为时间还早,没想到突发的状况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眼下只能稳住心神,先共同渡过这一关再说,她轻柔开口劝道: “富察姐姐,你腹中的孩子胎息尚稳,我手里没有可用之药,但太医马上就会过来,姐姐你现在千万不能慌,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和孩子定会平安无事。” 腹中剧烈的疼痛让富察贵人心里害怕,她颤声道:“安妹妹,我要怎么做?” 见她发问,安陵容继续哄道:“姐姐,等太医来时定会为你催产,你得保持精力,切莫恐慌自行恐吓自己,余下的交给我和太医就行。” “安妹妹,我还是怕,我求你,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一定要保我的孩子,若她侥幸得活,以后就仰仗安妹妹了。”富察贵人此时疼得已经冷汗直流,她心里的不安在不断扩大,竟说出了托孤之言。 安陵容闻言心中酸楚,富察贵人的情形确实凶险,她现在动了胎气偏胎位不正,胎儿又尚未入盆,当务之急是止住流血,将胎位正过来才能顺利生产,否则就会有难产之像。 她继续柔声轻哄,手上却开始动作起来,她将富察贵人的腰抬高好让血流得慢一点,又在富察肩井穴上用力推拿起来。 她记得药王孙思邈曾针灸此穴救下难产孕妇,针穴同理,只要她把握时机加上汤药,富察贵人就还有几成生机。 她按得专注,忍冬将桑儿两人带出来时都未曾注意到。 忍冬上前几步说出检查结果:“娘娘,净房里一切正常,奴婢将二人衣物尽数剥净,并未发现异常。”说完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出口供之事? 真是意外?安陵容不信,她手上动作未停,给忍冬使了停下的眼色,继续接着嘱咐: “你将她二人看好,防止有人狗急跳墙。” 许是安陵容的推拿真的起了作用,富察贵人觉得腹中疼痛有所缓解,她见自己的婢女被绑,便开口为二人求情:“安妹妹,桑儿她们是我家的家生子,自小的情分,不会做出这样害主之事的,将她们松了吧。” 眼下富察贵人不能有太多情绪波动,免得血气翻涌造成大出血,因此安陵容哄她:“姐姐,你现在不能操心其他事,得保持精力,她们二人看护不力导致你摔倒,陵容才将她们押了,这样等皇上来时也好有个交代,待查明原委确实与二人无关,陵容再跟皇上求情放了二人。” 富察贵人将安陵容的话听了进去,听安陵容到时肯为两人求情,便放下心来等太医到来。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夏冬春便气喘吁吁的拖着章弥来了,在她后面还跟着周秉跟江慎。 几人进到屋内都是不停喘息,狼狈不堪,夏冬春不等人将气喘顺,压着三人就命他们为富察诊脉。 三人见富察脸色确实不好,又看到被子下渗出的点点鲜血,知道情形危机,也不再计较夏冬春的失礼,忙会诊起来。 安陵容在旁看着,关心则乱心揪成一团她担心自己学艺不精反而误了富察的生机。 眼见章弥的神色还算缓和,安陵容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点,她正想跟章弥商量如何用药时,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皇上进到屋里,冷眼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富察贵人的床边,摆手阻止了安陵容的见礼,沉声问章弥: “富察贵人动了胎气,现在她身体如何?” 皇上没有问事情起源,而是直接关心龙胎安危,让章弥背后冷汗直流,只好斟酌道: “启禀皇上,贵人怀胎才八月有余,眼下胎位不正,血流不止,适才微臣来时,文嫔娘娘通过按压贵人肩井穴,胎儿已有入盆迹象,微臣建议可用金针继续针灸此穴,加快胎儿入盆,再辅以催生汤药,龙胎或还有救。” 章弥的话让安陵容有了一丝疑虑,太医说话历来谨慎,三分的病情得说出十分严重,只为留个脱罪空间,她还未想清楚到底有何不妥时,皇上发话了: “你们谁擅长金针?” 江慎畏畏缩缩在后开口:“微臣或可一试。” 江家在妇科千金方上历来颇有建树,皇上便点头同意了他的毛遂自荐。 自江诚被逐出皇宫后,江慎在太医院里就夹起了尾巴,眼见皇上又采用了他,他心内暗喜,富察贵人这一胎他会使出浑身解数,到时龙胎得保,他江家又可重现风光。 安陵容望了眼一脸严肃明显还在思考的周秉,心里的存疑又被放大,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细节。 对了,皇后为何迟迟不来? 第七十四章 羊水 片刻功夫后,太医将止血的药方开好呈上。 皇上知道安陵容着急随意看了一眼,就将药方递给了她。 安陵容认真检查一遍后,又看了眼周秉,见他微不可见的轻轻点头,才开口说道: “章太医需坐镇此处,有劳周太医将药速速煎来。” 章弥对安陵容的安排没有异议,当即垂手候在一边,周秉快步退下抓药熬药。 江慎不愧是千金方圣手,在他的施针下,富察贵人肚中胎儿的胎息逐渐强健起来,她终于露出浅浅笑容,皇上在旁也跟着轻轻吐了口气。 安陵容却不敢放松,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肚子。 外面突然传来喧嚣声,皇后终于到了。 她一身素色常服,面带痛色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屋内情形万分担忧的开口: “皇上,臣妾来晚了,富察贵人现下如何?” 皇上见她双眉紧皱,额头上青筋直跳,一看就是头风发作了的迹象,便让她起身坐下: “已有好转迹象,就等催生,难为你身体不舒服,还得跑过来操劳这一趟,对了,稳婆可接进宫里了?” 皇后状似随意的看了眼安陵容后才不急不徐开口:“才刚入腊月时,臣妾就让内务府挑了六位稳婆进宫,皆是经验老道身家清白之辈,当时也让文嫔跟富察贵人一起相看了,并无不妥之处,臣妾来时已经让剪秋去传人。” 皇上见她安排得还算妥当就颔首认同,皇后见状趁机追问: “说来奇怪既有婢女贴身伺候,富察贵人怎么还会摔倒?” 太医的药还未熬来,皇上想着先弄清事情原委也行:“文嫔,你来说。” 皇后才来,安陵容就打起了全副精神应对,听见皇后所问,她心里一紧,现在不是追查事情真相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确保富察贵人贵人能平安生产,因此她眼里都是急色回道: “臣妾赶来时富察姐姐跌坐地上,身下已经见红,事发突然,臣妾并未与来得及询问两个奴婢,两人当时受惊过度,回答起来难免前言不搭后语,龙嗣为上救人要紧,至于为何富察姐姐为何摔倒?臣妾想着等富察姐姐平安后再问也不迟。” 皇后没想到安陵容竟会出言反驳皇上的意思,她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温声开口: “正因为事关龙胎才不能大意,不如就趁此时问个明白。” 床上的正在针灸富察贵人闻言又开始乱想起来,她的婢女秉性她自是清楚,为何所有人都要审问她们,难不成她真是被人害了不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脸色止不住的惊惧起来,安陵容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轻声开口:“姐姐。” 一声轻唤,富察贵人回神过来,是了她不能怕,她的孩子还在等着她,便冲安陵容微微点点头,一切就交给她了。 皇上见状,眸色一沉孕妇多思恐不利生产,还是等她情形稳定后再审不迟,当即开口: “仪欣,你且安心朕就在这里陪你,其余事情等你产下龙胎后再说。” 富察贵人这才定心不少,开始忍痛闭目蓄力。 皇后见安陵容几句话就让皇上改变了想法,还安抚了富察贵人,眼神瞬间变得幽深起来,她面带愧色继续开口: “皇上信任臣妾,将富察贵人的龙胎交由臣妾照料,臣妾万没想到,富察贵人竟会出在自己的寝殿里出了这样的不测,也是臣妾疏忽,就应该留她在景仁宫里安心养胎,直至生产。。。” 还欲再说时,皇上摆手打断了皇后:“这事尚无定论,皇后你也无须自责,且安心等着。” 这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剪秋终于带着稳婆来了。 几人欲见礼,被皇上及时阻止,只命她们迅速为富察贵人检查。 稳婆中经验最为老道刘嬷嬷在富察贵人肚子轻轻摸了几圈后,大着胆子开口: “皇上,贵人现在入盆缓慢,等止血后奴婢们需用手法辅助龙胎,将其推入盆内,眼下可先布置产房备产。” 皇后立马顺着刘嬷嬷的话劝说:“皇上,产房杂乱脏污,恐对龙体有碍,还请皇上移步外间。” 皇室规矩摆在那里,皇上当即就要带着皇后挪步外间。 安陵容借机行礼恳求:“皇上,臣妾想留下来照看富察姐姐,还请皇上恩准。” 皇上心知此时是拉不走安陵容的,就同意了她的请求:“你身子虚,别动不动就拜,你与仪欣姐妹情深,就多费点心。” 两人在外间静坐等候,寝殿内的稳婆们开始忙碌起来,将从内务府领来的剪刀、软布,包被、草纸等物准备好。 安陵容则像个嗅觉灵敏的猎犬一样,稳婆每放一样东西她都会重新检验一番,甚至是每个稳婆的手上都仔细查看了一遍,确保无问题后,才继续盯着江慎。 运针之时,最是耗神耗力,江慎施完一遍针后已是大汗淋漓,他将针收起,对安陵容禀告道:“文嫔娘娘,贵人现在胎位已正,只等彻底入盆就可催生。” 安陵容为求小心:“章太医,劳烦您再确诊一遍。” 贵人生产历来谨慎,章弥再次复诊:“文嫔娘娘,胎位确实已正,可熬煮催产汤准备生产了。” “那劳烦两位太医将方子开好,交给我的婢女忍冬让她前去煎药。”今晚熬煮药材一事,安陵容不会假手外人。 两人领命躬身外出,前去皇上跟前再次汇报进展。 此时止血汤药终于熬好,小夏子试药后由夏冬春将药端了进来。 安陵容又借口试试汤药温度,将药汤轻尝两口,确定并无异味后,才让夏冬春扶起富察贵人缓缓喂药。 一碗浓浓的药汁被富察贵人喝了个干净,稳婆们也在等待,只要血一止住,她们就可上前帮忙。 片刻钟后,富察贵人欣喜地朝安陵容开口:“安妹妹,我不再流血了,孩子和我都有救了。” 安陵容正想松口气,谁料富察贵人脸色突然大变:“嬷嬷快来,我有东西流出来了。” 刘嬷嬷疾步上前,掀开被子一看:“羊水破了!” 安陵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怎会这样? 第七十五章 胎死 初春夜里,屋内火炉烧得旺旺的,让人如置暖阳之下。 可屋外黑幕之下,多少肮脏阴私俱藏于其中。 富察贵人羊水已破,但宫口未开,胎儿危在旦夕。 皇上在外间听闻情况后,重重长叹一声对章弥说道: “不吝药物,全力抢救。”却没说出如有意外最该兼顾谁。 皇后在旁双手合十,低声念佛,眉目微闭之间似垂眸菩萨。 安陵容将催生汤给富察喂下,稳婆刘嬷嬷则在她的肚子上轻轻用力,帮助胎儿完成最后的入盆。 腹中阵痛折磨得富察贵人汗如雨下,她脸上一片水渍,既有汗液也有泪水,眼里涌出对生的渴望,只是今夜多发的状况,让她心里越来越不安,只好出言求肯定: “安妹妹,我会熬过这关的,对不对?” 情形危急,只有让富察保持斗志,才有生的可能,安陵容眼神坚定语气决然:“姐姐,只要你不放弃,你和孩子才能度平安,姐姐千万不能松了这口气。” 话虽如此,安陵容的心却一片纷乱,富察脉息紊乱,气血翻涌,一个时辰内如不能产子,母体与胎儿都危在旦夕,她所看的医书上倒是有一则方子,可那药方上都是龙虎之药,服下后胎儿仅两成生机,但能保住母体安全,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富察有孕,她千防万防,可最后还是遭了算计,安陵容到现在都不明白她是哪里出了纰漏? 日常的医食饮用,她都一一检验,富察殿里上到陈设之物,下到衣服被褥,她也细细留心了,皇后前世能用的手段她都防范了,甚至还设计让皇后亲自保证龙胎安全。 重重手段之下,皇后究竟是怎么钻的漏子? 她自进宫后,一直掩藏真实的本领,可皇后好似已经完全知道她通晓医理一事。 今日之事,皇后的手段一如既往的高超,不沾半点血,就能一石二鸟,她不出手救富察贵人,则富察性命垂危,她若拿出刚猛的药方,如果赌输,她也落不得好。 安陵容内心煎熬不已,富察贵人这里更不好过,时间流逝而过,她宫口才开五指,而宫腔内的羊水则越来越少,如羊水流尽,则胎儿再难存活。 看着富察贵人越来越白的脸色,安陵容将心一横,快步走到外间: “皇上,富察姐姐羊水流失过快,宫口迟迟未全开,再耽误下去恐难双全,还请皇示下。” 惶惶烛火之下,皇上的神情很是沉重,他召来章弥等人: “文嫔所说,太医可有双全之策?” 章弥面有难色答道:“微臣医术不济还请皇上恕罪,一时难以想到两全之策。” 江家也有这样的险方,可江慎不敢冒这个险,如他再见罪皇上,江家子弟以后再难走入宫廷行医,他也只好表态暂无良策。 唯有周秉眼带担忧,他得安陵容赐方,一直想找机会为她做点什么,可从未得偿,他听出安陵容想要保大的意思,可在皇家子嗣为大,众太医在此道上一向求稳为主,她的这番话只怕会招来祸端,果不其然他听到皇后说: “自富察贵人有孕,皇上多有看重,文嫔,你现在是想要皇上放弃龙嗣吗?” 皇后这话只差将安陵容其心不良说在明处,皇上的脸色变得更凝重起来,可安陵容依旧铁了心: “皇后娘娘的指责,臣妾不敢当,臣妾只是担心再这样下去,富察姐姐及龙胎都会有损伤,以其到时不可挽回,不如趁早决断。” “文嫔,你虽说粗通医理,但太医院精锐在此,定能群策群力想出救治良方,你这样言之灼灼,就不怕自己判断失误,害得皇上痛失孩子吗?”皇后的帽子一顶比一顶扣得大。 两人谁也不退让,皇上却一言不发,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毕竟自从富察有孕,太医多次回禀都说胎儿强健,他很是盼着能有个健康的孩子出生,此时让他裁决富察腹中孩子的生死,太过残忍,他一时难以开口。 周秉大口大口吞咽了几下并不存在的口水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启禀皇上,文嫔娘娘所言非虚,眼下只有用虎狼之药强行催开宫口,才能有所生机。” 皇上终于缓缓开口:“几成生机?” “两成!” “两成” 安陵容跟周秉同时开口,皇上看了眼跪在地上一脸惊惧的章弥,看来这险方是太医的共识,只是得等指令罢了。 “皇上,请三思啊!”皇后再次劝阻。 “皇上,时间快来不及了!”安陵容出言催促。 皇上痛心开口:“速速将药抓来!” 安陵容紧绷着的心微微松了一下,最坏的结果起码能保住大人,至于孩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朝皇上抚礼后,再次进入内室照料起富察贵人。 外间皇后望着她的背影,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笑意,旋即又开始低声念佛起来。 一味猛药灌下,富察疼得死去活来,几次险些晕厥,安陵容在旁边不停的将参片喂入她口中,半个时辰后,羊水流尽之时富察贵人的宫口终于全开,孩子还能存活。 然而,进入产道后,好不容易见到孩子的头,肩膀又卡在产道里,而富察再无半点气力,直接昏迷过去。 安陵容目光森冷的望着刘嬷嬷。 “娘娘,这孩子是早产,奴婢已经尽力。”刘嬷嬷满头大汗,她接生了一辈子,像今晚这样出血早产、羊水早破又肩难产的情况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皇后当时选稳婆时,刘嬷嬷的情况她曾让大虎打听了个透,她接生技术高超,又无身家所累,安陵容才放心将她留了下来,眼下这样的情况难道真的再无挽回吗? “娘娘,奴婢可将龙胎带出。”旁边的陈嬷嬷突然开口。 情形危急,且陈嬷嬷进入寝殿时身上安陵容早被安陵容查了个遍,闻言只好点头让她一试。 只见陈嬷嬷将手伸入富察下身,手掌翻转间,胎儿就被托在手上。 只是胎儿脸色青紫,再无半点生机。 安陵容内心大拗,忍着悲痛前去回禀。 尽管心内早有准备,可皇上闻言还是长叹几声,无奈只好交代太医好生看顾好富察贵人。 然而,不过片刻,富察贵人血崩了。 第七十六章 问罪 寅时已过,沉睡中的紫禁城开始苏醒。 消息灵通之人,早已通晓延禧宫情况。 富察贵人夜里早产生下个皇子,可惜是个死胎。 延禧宫里,除还在生病的华妃不宜出行外,各宫都来人了。 满床鲜红,刺激得安陵容再难睁眼。 医书上记录的险方周秉也做了保证,母体确实可以存活,为何还会血崩? 安陵容目光如淬望向陈嬷嬷,陈嬷嬷似是知道她所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文嫔娘娘,奴婢所使法子是稳婆遇产妇难产时都会用的,其一是手拽,其二是钳子拖拉,奴婢绝不敢动半点手脚。” 安陵容心里犹如油煎,她懊恼自己还是不够谨慎,更痛恨自己的无能,到了现在她连哪一步出了问题都还不清楚。 富察贵人若是因此真的有个好歹,她这辈子都于心难安。 “你先起来,有话留着对皇上说吧!”安陵容看了眼脸色越来越白的富察后无力的走向外间。 “文嫔,富察贵人现在究竟是何状况?”皇后看着安陵容失魂落魄的走出来,状似关心富察,实则语带压迫,今晚她心里实在畅快,富察胎落,只要再推一把还能定罪安陵容,后宫还是得掌控在她手里才顺心。 安陵容看着皇后一副悲悯面具下的恶毒心思,很想上前将她的伪装狠狠卸下,然她一个不慎已经遭了算计,无谓的情绪发泄只会让皇后更得意,她得忍,忍到她找到确凿证据那天,再将皇后一举拿下,因此她收起心思悲痛开口: “崩漏不止,汤药针灸齐下,一时还未见效果。” 此话让外间刚到的各妃嫔们,脸色一片惊骇,听这意思富察贵人是再难好了,一时各人心思不一,其中齐妃心思最为浅显,她直接脱口而问: “前几日,富察妹妹在皇后宫中尚无异常,怎么回了延禧宫就生了这等磨难?” “齐妃姐姐是说,有人动了手脚?”欣常在依然快言快语,只是这等爽利之词显然得有人付出代价。 齐妃还来不及回答,旁边的丽嫔拿起帕子轻轻遮嘴:“可怜的富察贵人,还有那尚未来得及睁眼的小皇子,宫里竟有这等脏心烂肺之辈,简直是猪狗不如。” 端妃及敬嫔则一言不发,甄嬛小团体中,淳儿最是心直口快,她当时就问丽嫔: “丽嫔姐姐,您这样说,可是知道是谁害了富察贵人吗?” 话音刚落,皇上满脸寒霜的望着丽嫔,丽嫔再缺心眼也被吓得浑身冷汗,她忙辩解道:“皇上,臣妾没这个意思,只是齐妃娘娘提起,话赶话一时说漏嘴罢了。” 皇上不耐地瞅了她一眼:“仪欣正在受罪,你们倒有心思说是非,都给朕消停点。” “皇上,依臣妾看,齐妃正是因为对富察贵人摔倒导致早产一事心有疑虑才会问出此言,想必宫中个人都有此想法,不如趁各宫都在,就好好审一审,免得后宫非议如沸。”皇后趁机再次提出要当堂审问一事。 皇上扫了一眼脸色各异的妃嫔们,想到脸色青紫被活活憋死在母体里的孩子,心中的怒火更是升腾,冷声道: “查!” 皇后连忙发令:“将富察贵人的婢女带上来。” 端妃看了眼安陵容,她来得晚,个中内情并未完全知晓,但从安陵容的神色中能推断出来,今晚之事她必定向皇上提了不该提的意见,结果事情失去掌控,才会在她脸上见到浓浓的自责,端妃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曹贵人也偷偷瞄了一眼安陵容,她刚在心里认定安陵容可堪为盟友,结果就出现了这样的事,皇后最开始就想收服安陵容,现在人不仅不能为她所用,反而羽翼渐丰,皇后定不会允许这样的存在,估计待会得巧找名头直接废了安陵容,她要不要帮忙,还是静观其变? “子时后贵人起夜,奴婢跟桑儿一起服侍,谁料,才进净房桑儿就直接推了贵人一把,贵人的肚子当时就撞在了恭桶上,当即就喊起了疼,奴婢想扶起贵人,可气力不够,贵人就跌坐了地上,后来文嫔娘娘听到喊叫就过来了,再来后面的事都是文嫔娘娘做主了,请皇上明察,奴婢真的没有做任何伤害贵人的事。”榆儿跪在地上将大致的经过说了一遍。 桑儿则蜷缩在地上不断发抖,皇后居高问她: “桑儿,你为何要推倒富察贵人,可是受了谁的指使残害龙胎?” “奴婢...不清楚,奴婢当时脚下一滑,没人指使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皇上恕罪。”桑儿回答得磕磕碰碰。 皇上用看死人般的眼神瞟了眼桑儿,出声喊道:“苏培盛!” 苏培盛会意躬身前往净房,并给小夏子使了个眼色。 小夏子快步走到桑儿跟前,手脚麻利的将她鞋子脱掉,先是用手摸索了鞋面一圈,又用刀片将鞋底割开,仔细检查。 忍冬站在安陵容身后,目睹小夏子的动作,大受震撼,她原以为自己搜查得已经够仔细了,没想到宫里的手段更是高明。 小夏子检查完后,并没有先汇报,而是垂手等着苏培盛出来。 妃嫔们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搜查手段,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殿内的气氛一时极是紧张。 唯有帝后二人泰然自若的饮茶解渴。 片刻后,苏培盛才从净房出来:“启禀皇上,净房内并无异常。” 小夏子这才紧随其后:“启禀皇上,桑儿的鞋上,并没有做手脚。” 皇上这时才将茶盏轻轻放下,开口问道:“朕最后问你,你为何要推倒富察贵人?” “皇上,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奴婢只觉得晕乎乎的,等奴婢反应过来时,贵人已经倒地了。”桑儿仍没有说出任何有用信息。 晕?安陵容看着桑儿,脑海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然而还未等她想清楚,皇上发话了:“苏培盛,将她二人带到慎刑司,严加拷问。” 两人顿时被带走,一路留下了求饶之声。 内室里富察贵人的血崩依然没止住,皇上的脸色冷得如霜,众人不知如何开口劝慰时,皇后又开口了: “皇上,富察贵人至今没脱离险地,与文嫔擅自主张用药分不开关系,依臣妾看不如也问个清楚。” 皇上将目光凝视在安陵容脸上。 第七十七章 炉火 皇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陵容身上。 她身形瘦削得厉害,似乎风一吹就能被卷走,面色疲惫至极的站在那里,对皇后的问责不辩不争,神色间带着浓浓的愧疚,皇上想到她那一叠详细记载的疫病实情,想到太医院里接连传来的好消息,就将目光转向皇后,正欲开口时。 一直静观事态发展的端妃突然出口问:“皇上,臣妾有一疑惑,文嫔建议用药时,太医可在?” 皇上转头了然的看了眼端妃,轻轻颔首:“三位太医俱在,且朕也采纳文嫔的建议,这事皇后也在场,还有什么可存疑的?” 皇后心里一堵,她自然听出了皇上的意思,然而她的目的还未全达到,还想再使一把力:“臣妾只是想,万一文嫔的方子有误,误导了皇上呢?” 皇后急于给安陵容问罪,说话间竟错漏百出,端妃再次抓住这句话轻声开口说了四个字:“皇上圣明。” 皇后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忙请罪:“皇上恕罪,臣妾并无此意,只是心疼富察贵人遭此大劫,更心疼无辜离世的小皇子,臣妾主理后宫,万事总要有个分明,这才想问问文嫔。” 各有立场,皇上也无可指摘皇后,只能开口:“用药一事,并无不妥,章弥也说了,仪欣是惊惧过度导致产后血崩,这事无需再问。” 皇后心有不甘,下个月安陵容行过册封礼后,就正式上了皇家玉碟,到时再难惩处于她,然她瞥见皇上眼带不满的神情后,心里突然一惊,皇上不会是觉察到什么吧? 不会,皇后心思急转,皇上不满,是觉得自己没照料好富察才发生这样的悲剧,可事情出在延禧宫,这次的手段用得隐蔽,寻常人根本洞悉不了,皇上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拿她怎样,只是眼下不能再追着安陵容不放了,不然反而让皇上警觉,因此皇后只能找补:“是臣妾多虑了,文嫔与富察贵人姐妹情深,自然事事上心,皇上,快到卯时了,这里就由臣妾照料着,皇上先去忙吧。” 朝政重要,不过皇上还是想多交代几句:“叫太医来。” 章弥忙跑了出来又复述了一下富察的情况:“江太医金针了得,辅助汤药后,崩漏有减缓之状。” 听到情况有所好转,皇上脸色终于微微好转了点,他再次嘱咐:“一定要尽全力,仪欣有个好歹,朕唯太医院试问。” 章弥只能再三保证会尽全力,皇上临走前又看了安陵容一眼:“容儿,你大病体虚,也守了一夜,这里就交由太医照料,你先回去休息。” 安陵容倔强地摇摇头:“臣妾谢皇上关怀,臣妾还撑得住,臣妾想进寝殿内等着富察姐姐清醒过来。” 见她拒绝,皇上只好答应:“你当心便可,朕上朝去了。” 说完大步就往外走,众嫔妃忙恭送他离开,只是皇上走到门口时,脚下趔趄了一下,吓得苏培盛忙搀扶住他,皇上稳了稳心神后,继续稳步向前。 皇上走后,安陵容就进了内室等待。 几副汤药过后,富察贵人血崩之症总算止住了,只是人还昏睡不醒,太医们见状也松了口气,随即在寝殿内静候观察起来。 安陵容反而庆幸,她不知道等富察醒来时,要怎样面对骤然失子,更怕她过度悲伤,再次引发血崩,睡着了就能让身体恢复好,等身体稳定下来,这件事再说不迟。 安陵容守在床前寸步不移,但她身体实在太虚,一夜耗损太过,让她再无力强撑,终于也一头昏睡在富察床边。 一个时辰后,等她幽幽醒转来,看见皇后带着众人围在寝殿里。 淳儿清脆的声音响起:“文嫔娘娘,您可终于醒了,您昏睡过去后,大家原本想将您抬回您的寝殿里,可皇后娘娘说,您担心富察姐姐,不如就让您守在这里,您现在可好点了吗?” 安陵容此时无比厌烦淳儿的纯真,她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她这样嚷嚷富察还怎么睡得好?安陵容没有马上回答淳儿,而是先看向了床上的富察。 见富察呼吸平稳还在入睡,而她原本惨白的脸上终于带了点血色后,心里才稍微好受点,这才转过头回话:“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身体无碍。” 一句说完再未多言,她此时心里巴不得所有都离开富察寝殿,然她也明白只要她一开口,皇后定会有无数的理由反驳,人声争吵之下,富察再难得清闲,不如沉默寡言多争取点时间。 不过这次,皇后难得没有继续纠缠,只轻轻说:“你醒来就好,这里继续交给你,本宫带人在外面等着。” 皇后的反常让安陵容又警惕起来,她目送皇后离开后,又在寝殿内仔细审视起来,依然一无所获。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后,富察贵人醒了。 似乎心有所念,她才醒来第一眼就扫视了一圈,然后眼泪夺眶而下悲切问道: “陵容,孩子是不是没了?” 安陵容看着她的泪水,心中犹如凌迟一般难受,她一时想不到如何告诉富察贵人真相。 富察贵人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样?我一眼都未曾见过,就这样离开了,是我没有护住他。” 如此心酸之言,让安陵容更是难过,她强忍着泪水道:“皇上已经下旨厚葬小皇子,姐姐节哀。” 一听是皇子富察贵人更是悲痛,她的希望,她家族的寄托,全没了,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哀切无比。 “姐姐,你身子刚好,万不能如此伤心,你实在难过,你怎么打骂陵容都可以,千万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安陵容心里的愧疚在不断的放大,同时她还得担心富察的身体,她急得上前抱住富察,不断劝慰,然而富察沉浸在悲痛中,任安陵容怎样说都无用。 最终还是周秉出面:“富察小主,听微臣一句劝,您这样伤心于事无补,反而加速了身体的亏损,您若有个万一,就再没以后了,小主您可要相通啊。” 富察闻言,这才慢慢的止住了哭泣,只是还在不停抽噎,安陵容心里疼得犹如刀刮,但面上再不敢显露出来,小心陪着她。 外间的皇后听到富察哭声时,阻止了众人的脚步:“可怜见的,哪个做娘的都受不住失子之痛,让她哭出来也好,哭过了日子还得继续。” 众人都夸皇后慈悲,皇后看着屋内燃烧的炉火笑得意味深明。 第七十八章 灭口 皇后反常的眼神被曹贵人敏锐地捕捉,她亦有所思。 听到富察贵人情况终于好转,皇后留下值守太医后就离开了。 各宫妃嫔们也都起身告辞,端妃临走前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安陵容,可惜安陵容心思完全放在猜测皇后是否还有后手上,没注意到端妃的眼神。 等众人都离开后,安陵容继续留在内室里照顾富察贵人。 “安妹妹,我现在没事了,你也回去歇歇吧,你看你眼圈都黑了。”富察贵人痛哭一场后,心里依然堵得难在,一想到死去的孩子,她就想流泪,但也明白她的身体如果真的垮了,富察家这一辈的女孩中,再无合适人选能进宫中修复与皇上的关系了,为了家族,再伤心她也得忍着,看到安陵容因照顾自己变得格外憔悴,她一人在这里难受就行,何苦让她陪着自己,因此出言劝安陵容离开。 “富察姐姐,你现在心伤难耐,陵容却什么都做不了,回去也睡不着,还不如多陪陪你,最少这样也心安点,且陵容还有事情想问问姐姐。”安陵容想到桑儿的反常,尽管慎刑司会严审,可她还是想从富察贵人口中多了解点情况。 “你要问桑儿之事对吗?”富察醒来看不见贴身的婢女,就知道不对了。 安陵容:“是,还请姐姐原谅陵容当时隐瞒,你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不可不查。” 失去孩子后,富察也觉察到身边婢女的不妥之处,她细细回想: “安妹妹,当时桑儿在我左边,她是突然一晃然后整个人往我身边靠了过来,她力气太大,我一时脚下不稳,直接就往前跌,事情发生太快,我一直以为是意外,如今细想却还是有疑点。” 安陵容开口问道:“榆儿对吗?” 富察虚弱的点点头:“对,她当时在我右边,可桑儿歪倒时我右边并无支撑之力。” 富察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气喘,安陵容见她太过虚弱,只好结束问话:“富察姐姐,你才刚醒来,不能耗神太过,今日你先好好休养,我等会到慎刑司去一趟,看看可还有什么线索?我将宝鹊跟小姜子留下,姐姐有什么吩咐,尽管指使二人。” “你也去歇息一下吧!你若垮了,我心里只会更难受。”富察看着安陵容实在太过疲弱,心里不忍她再这样操劳,再次出言相劝。 “姐姐,我的身体不打紧,只去一趟慎刑司很快就会回来,过后再休养也来得及。”安陵容不敢答应她,她心里一直坚定认为皇后就是黑手,若榆儿真有问题,她担心皇后会杀人灭口。 富察贵人无奈只好同意 临走前,安陵容还将夏冬春叫进寝殿,让她用心照看好富察贵人,才放心坐着轿撵离开。 此时已经下朝,太后让帝后二人前来寿康宫用午膳。 “皇上,可查出仪欣之事是人为还是真的意外?”这是太后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她侄女的心性她太清楚,短视狭隘,偏偏成算不够,若不是为了乌雅氏及乌拉那拉氏的家族荣耀,这样人是断不能做皇后的,此事她就怕皇后手脚没收拾干净,被皇上查个分明,到时不好收场。 皇上心里也很伤怀,他盼了很久的孩子说胎死就胎死,偏偏慎刑司里一无所获,他心里早有猜测富察之事并非意外,但苦于无证据,只能暗自苦闷,甚至责怪上苍不肯赐福于他,无奈之下只好回道: “两个婢女都上了严刑,收获甚微,儿子无能,又让皇额娘操心了。” 太后眼神一松,继续叹气“哀家的孙子就这样没了,这事皇后确实矢察了,延禧宫里都是些年轻妃嫔,连个老道的嬷嬷都未有,如何经事?” 太后先发制人的给皇后定了失察之责,皇上心里明镜似的,自己的额娘是怕他因富察之事夺了皇后宫权,皇后管理后宫确实有不尽心的地方,可他一时也想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只能顺着太后说: “后宫事务繁琐,皇后非完人,难免辛苦了些,只是以后可得加强防范,万不能再出现因宫人疏忽伤害主子的事情。” 皇后见此事就此揭过,心里一松,面上诚恳道:“皇额娘及皇上的教导,臣妾谨记于心,定当慎之又慎,用心为皇上分忧。” 太后见皇后还算受教,便接着说道: “皇帝,此事仪欣遭了大罪,皇上可得好好补偿一番。” 皇上趁机说出心里的打算:“儿臣心里省得,等下次大赏时,儿臣会晋她为嫔,这样也能弥补一番她丧子之痛。” 嫔位?皇后心里冷笑,只怕富察贵人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不过她面上不显,诚心道: “皇上既有此意,臣妾定当照料好富察贵人的身体,好让她早日康复,再为皇家延绵子嗣。” 太后听她如此说,还以为敲打已经到位,就将话题一转: “哀家听说,文嫔所献的方子颇为有用?” 提起这事,皇上总算舒心了点: “容儿做事历来尽心,她以身所试的三个药方都颇有成效,眼下宫中每日都有好消息传来,太医院预估不出半月京城内外疫病可清,京畿一带也是如此。” 太后也连连点头: “自那孩子为哀家绣经幢而不邀功,哀家就觉得她懂事,此番她立了大功,你封赏于她,做得甚好,也让天下人看看只要一心为民,皇家自有嘉奖,她已封嫔,再住在延禧宫难免不便,不如赐她住永和宫。” 皇上也有为安陵容换宫殿的想法,闻言当即同意。 唯有皇后,心存不满,永和宫是以前太后居住的宫殿,太后竟如此看重安陵容,让她心内的危机感再次加重,这宫里可不能再养出华妃这样恃宠而骄之人了。 慎刑司里,总管太监将安陵容拦在门外:“文嫔娘娘,非是奴才不让您进去,只是那榆儿受不住大刑,才刚咽了气,您千金之体,万不能染了那晦气啊!” 来晚一步,安陵容暗自懊恼,无法只好先返回延禧宫。 第七十九章 玉陨 正月未过,天阴沉沉的。 回到延禧宫时,富察贵人早已睡着。 夏冬春见她实在太累,忙出言关心道: “娘娘,贵人姐姐这里有我看顾,再说太医也在这里,娘娘您太过操劳,不如先回寝殿歇息一会。” 深宫生活彻底打磨了夏冬春,如今竟会体贴别人了,安陵容看富察睡得安稳,加上她还有事要问忍冬,就点头离开了。 乐道堂内,安陵容支开宝鹃后终于问出:“忍冬,你昨夜审问时可发现异常?” “娘娘,桑儿一味在哭所有问题均一问三不知,榆儿所说与御前答对并无两样。” 安陵容闻言怒极轻笑:“哼!这是提前将问答演练好了,通知大虎前去富察大人府上看看榆儿家人可还在里面当差?”对这个她不抱希望,但总归是条线索,兴许会有其他发现呢。 忍冬记下,然后将当晚细节再次推敲,疑惑开口:“娘娘,还有一事,奴婢不知算不算异常?” “何事?” “桑儿带了一簇崭新的红梅绒花,绒花周边还镶了一圈米粒大的珍珠。” 各宫娘娘的贴身婢女,穿戴总要比其他宫人得体,但懂事的还是会有所避嫌,不会打扮得显眼。 安陵容细想了一下,桑儿在富察贵人跟前还算老实,鲜少见她穿戴得鲜艳,就连宫女常佩戴的绒花、珠花等物也是以素净为主,突然戴得鲜亮,必有原因。 “你想办法见桑儿一面,弄清楚绒花所来,然后将花带来给我。”今日她已经去过慎刑司,对方提前杀人灭口,桑儿是她们留着给皇上定罪用的替死鬼,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她现在若再折返慎刑司,皇后的人必定有所觉察,到时桑儿也会被灭口,只能叮嘱忍冬小心行事。 忍冬自责道:“娘娘,都是奴婢大意,如果当时就觉察不对,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安陵容轻嘲:“这不怪你,她们暗中做事,自然防不胜防,只是以后还得再警醒才是。”这话既说给忍冬听,也是说给她自己。 “娘娘,奴婢记下了,奴婢夜里再去慎刑司,只是娘娘您歇一歇吧,从疫病开始您再没睡过一个完整觉,整夜整夜的熬神,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忍冬看着安陵容毫无血色的面庞,她的主人刚进宫时可是色如桃花般娇嫩,如今竟瘦得像个毛桃子般,不由心疼万分,再次劝她休息。 安陵容的身体早就撑不住了,唯一支撑的就是想早点找出破绽,好还击皇后,现在终于有了线索,她再也无力强撑,晕沉沉的倒在床上。 忍冬轻轻的为她盖上被子,在一旁静静守护着她。 这一觉安陵容睡得香甜,再醒来时已过亥时,她心里记挂着富察贵人,忙不迭朝主殿跑去。 忍冬则悄悄溜出了延禧宫。 富察贵人依然还在睡觉,夏冬春轻声回话:“娘娘,皇上晚膳前来看过您跟贵人姐姐,见您们都在休息,就没让人通传,贵人姐姐晚膳时醒了一会,进了粥食汤药后才又歇下的。” 皇上来看过就行,还有富察能进食就代表她的生机正在恢复,不过值班太医怎么换成了章弥,周秉呢? 章弥似是知道安陵容所想,忙上前答道:“启禀文嫔娘娘,丰台大营那边的疫病一直由周太医主理,晚饭前营中来报,军中多名副将染了疫病,急需周太医坐镇,皇上这才让微臣过来。” 章弥是太医院院判,更何况皇上也信任他,安陵容只能道:“辛苦院判大人了。” 章弥很是恭谨:“微臣份内之事,当不得文嫔娘娘一句辛苦,只是富察小主这次气血亏空过多,得耗费几月时间调养,以后还得劳娘娘多操劳了。” 章弥的话说得不算隐晦,既然安陵容也懂医理,调养富察贵人身体一事自然就得依照她的主张,免得中间有什么差池,太医院反而落不得好。 安陵容心知肚明,当即也不再遮掩,当着章弥的面就为富察贵人号起脉来,脉像不似先去的格大旋急,已是涩脉之像,只需用心调养即可,只是富察贵人忧伤过度,心绪难开,以后需多加开导才行,不然不利养病。 章弥面色不改的由着安陵容为富察诊脉后才开口:“文嫔娘娘,今夜就由微臣守护,明日起微臣得返回太医院当值了,以后就辛劳娘娘及周太医了。” 听到周秉还能回来跟她一起照看富察贵人,安陵容心里总算踏实了点,只是让她离开的话..... 安陵容一时有点两难,她怕富察贵人心伤过度,夜里再有反复的情况,又担心忍冬前去慎刑司一事是否顺利。 夏冬春在宫里受尽冷落,早学会了察言观色,当即表态:“娘娘,您实在不宜再操劳了,今晚臣妾跟章太医一起守夜,您就放心好了。” 安陵容想了想:“也好,就辛苦夏常在守上半夜,下半夜我过来换你。” 一切安排妥当后,安陵容返回乐道堂安心等忍冬。 这边夏冬春见屋里的炉火燃烧过半,忙吩咐丹霜赶忙加炭。 快子时了,忍冬迟迟未归,安陵容等得心焦,不免多想,中途还去了趟主殿,见夏冬春还算尽心才又重新折返回乐道堂等待。 丑时过后,忍冬才轻轻的走进乐道堂。 “娘娘,这是桑儿头上的绒花。”忍冬说着将手里的花簇递出。 安陵容见她手上有擦伤,急忙问:“怎么弄的?” 忍冬正欲回答,主殿传来夏冬春高亢的喊叫:“血!好多血!文嫔娘娘您快来啊!” 乍一听,安陵容忙飞奔出去,忍冬看了看手上的伤,忙找了件袖子稍长的外套穿上,也进了主殿。 寝殿内,富察贵人的床上满是鲜血,忍冬猎户出生,早已见惯生死,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竟能流那么多的血。 “文嫔娘娘,富察小主,心结难开,睡梦中悲伤过度竟导致气血翻涌,此番崩漏来势汹汹,只怕凶险,微臣已经让人去请江慎了,还请娘娘早做准备!”章弥说得情急。 安陵容拉起富察的手再次诊脉,竟是血气枯竭之症! “章太医,章太医,你的药没用,贵人姐姐血流流越多。” “快去禀告皇上和皇后。” “文嫔娘娘,您那可有什么妙方可用?” 一片嘈杂声中,安陵容心中一片冰凉,她做了那么多,结果还是防不住。 医家手段,并非万能。 富察的脉像大罗神仙来也再无回天的可能。 安陵容望着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泪水不自然的滑落。 她拉起富察贵人冰凉的手,用力揉搓着,却怎么也捂不热她愈渐消散的体温。 那个在寒冷冬日给予安陵容温暖的人,再也没了气息。 而安陵容甚者没有跟她道别一句。 第八十章 心伤 这个正月,紫禁城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喜一悲。 喜的是,肆虐的疫病终于全部清除。 普天同乐,经受疫病之苦的民众纷纷走出家门庆祝。 悲的是,富察贵人生子难产,母子俱亡。 皇上悲痛不已,下旨追封为仪嫔厚葬之。 并杖杀一干照顾仪嫔不力的宫人。 此后冰雪消融,万物生发。 二月初九,是安陵容的生辰也是她封嫔的大日子,可她缠绵病榻,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皇上无奈,只好让内务府将礼服、朝冠等物送到乐道堂,才草草完成了册封仪式。 后来又见安陵容病得骨立形销,乐道堂实在不宜养病,硬是让内务府用软轿将安陵容迁到了永和宫里,好生将养起来,这一养快满月了,也不见半点好转。 翊坤宫里,华妃容光焕发的看着眼前即将开放的迎春花,突然伸出手将其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摘下,然后狠狠扔在地上: “这宫里不该开的花就不该存在。” 丽嫔会意顺嘴说道:“是啊,有的人福薄命苦,受不住皇家福气,只是既是姐妹情深,为何她的好姐妹不早早想着下去陪她,省得整日病恹恹的惹人烦。” 丽嫔说出了华妃心里所想,她嗤笑道:“后宫中哪里什么姐妹情深,不过是强势依附弱势,愚笨听从聪明,有人想抱团取暖,无异于火中取粟罢了,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就是,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不是谁都像娘娘一般有能力提携人的。”丽嫔继续恭维。 “本宫是谁,她们又是谁,也配跟本宫并论。”华妃被奉承得飘然,继而话题一转: “只是安陵容一病,本宫倒觉得宫里少了点热闹,春天来了,甄嬛那个狐媚子又想着法的勾引皇上,本宫一想到她,真是食不甘味。” 华妃染病后,年家一时多有微言,皇上无法只好在她病愈后多有宠幸,一时倒是冷落了甄嬛不少,不过再怎么冷落这个月里皇上竟还招了她两次,华妃一想到此就恨得牙痒痒。 “娘娘,皇上招莞贵人只是图一时新鲜,今日不是还要到翊坤宫用晚膳吗?皇上对娘娘一向爱重,娘娘又何须跟她计较。”丽嫔对华妃的善妒只能劝解。 这样无用的劝慰对华妃根本没用,她瞪了眼丽嫔:“温宜公主还没好吗?怎么三天两头的病?” 丽嫔见她又找曹琴默,心里不以为然,那曹贵人无外乎嘴巴会说了点,但她想的那些事,换做自己也可以,因而说道: “曹贵人心疼女儿年幼,少不得多花点时间照顾她,娘娘您要做什么,嫔妾也可以为您分忧。” 华妃瞥了她一眼:“你?本宫让哥哥的人弹劾甄远道,皇上一直留中不发,你能有什么办法?” 丽嫔被轻视,心生不甘她嘟囔道:“皇上年前留中不发,娘娘可等年富少爷立功后再让人弹劾,就说甄家藐视圣意,非议功臣,几次下来总归得让皇上办了甄远道。” 华妃转念一想,是了,卓子山若真有危险,哥哥又怎会派年富去,年富打胜仗指日可待,功成之后,她就不信还扳不倒一个大理寺少卿。 她伸手点了点丽嫔额头:“还算你有点用,让人留心着卓子山一事,等一有消息,就让人行动。” 丽嫔得了夸又是一番奉承后才离开了翊坤宫。 她前脚刚走,颂芝就捧着银匣子出来:“娘娘,宫里可用的现银不多了。” “还剩多少?”华妃花钱从不记细节,只让颂芝将账本拿来。 “还不到两千两?”账本上的数字让华妃吃惊。 颂芝对华妃大手大脚的花钱也很无奈,只能一一说明:“娘娘,年下您大赏后宫,又给太后、皇上添置了礼物,还有前朝的命妇们,娘娘也多有赏赐,加上这次疫病,娘娘调养身子花费也多,这钱就如流水一般出去了。” 华妃不满的白了她一眼:“本宫要不砸这些银子,底下的人怎会忠心为本宫办事,靠皇上的恩宠震慑他们,远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行了,别多说了,赶紧想办法找银子吧。” 颂芝这才上前一步悄声说道:“娘娘,又有几人想走娘娘的门路,以求能为大将军效劳。” 华妃咬牙道:“还是老规矩,将人约在外面,都是甄嬛可恶,哥哥暗中保护本宫的人,就这样被她废了,害得本宫现在做什么都不方便。” 颂芝忙低头去办。 初春美景醉人,皇后心情愉悦的打理着景仁宫里的花草,“咔擦”一声山茶花多余的枝条就被剪除,听着剪秋汇报周秉又去看了安陵容后,状似关心的问道:“太医去得还算勤快,文嫔可有好点了?” 剪秋:“娘娘,周秉说她疫病时原就伤了底子,又心伤难耐,才导致病情缠绵反复,且还需时间调养的。” 皇后将剪下的山茶花交给剪秋:“山茶耐久,放瓶里好生养起来,也给本宫殿里添点亮色。” 接着长叹一声:“哎,文嫔跟富察氏自来亲厚,一时感伤也是有的,本宫只是心疼她,好不容易用命挣来的嫔位,连册封礼都未能出席过,现在更是终日与药为伴,这样下去,时日一久谁还记得她。” 剪秋看着皇后的脸色拍马道:“还是娘娘厉害,谈笑间就让她二人一死一伤,以后看宫里谁还敢不敬娘娘结党而为。” 安陵容虽然被皇后打倒了,不过想到华妃,皇后还是怅然道:“打了小的,还有大的,只要年家还在一天,对华妃本宫就只能敬着忍着,不过以后的事就说难说了。” “娘娘,自古功高震主,娘娘舒心的日子不远了,眼下奴婢更担心那人留下的人,要不要......”剪秋想到宫里竟还有那人留下的人,虽说这次被皇后所用,但终归是隐患,万一被皇上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说着就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皇后从来自认是掌控人心的高手,闻言不以为然:“剪秋,刀子端看在谁手里用,他居心不良的在后宫留了暗桩意图坏事,本宫就能顺水推舟收了他的人为本宫所用。” 剪秋想想也对,华妃虽没了协理六宫的权利,但她善用金钱开路,宫里的奴才都向着她,宫权虽在皇后手里,但能用的人手有限,且有些事情不方便明面上去做,既然那人留下的暗桩敢找来,就得承担被反利用的风险。 永和宫主殿,人还未走近就听见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忍冬担忧的将熬好的药汁端了进去。 第八十一章 消沉 “娘娘,奴婢求您别再作践自己了,您不好好喝药这病怎么能好呢?” 忍冬看着安陵容又将药汁吐出,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地哭求她好好喝药。 安陵容苦笑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忍冬,非是我不想喝,而是这药汤的颜色,让我想起姐姐殁了的那夜,那些鲜血干涸后就像这样的色泽,我就再也喝不下去。”一段话夹杂着咳嗽说得断断续续。 忍冬忙起来给她掠背:“娘娘,仪嫔娘娘已经走了,您这样自苦自伤,如她泉下有知定会责怪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安陵容戚戚然:“若富察姐姐真的有灵,早来找我算账了,是我太过自以为是,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硬是要与那人为敌,结果反而害了富察姐姐。” 忍冬见她不听所劝,只能用富察说事:“娘娘,您也说过她们暗中害人,又怎会让您知道呢,您现在要做的是找出真凶,为仪嫔娘娘讨个公道。” 自富察死后,安陵容所有的斗志全消,她以为自己有着重生的经验,就掌握了先机,就妄图化为执棋之人,就在背后妄想改变她人的命运,结果,她反而将富察拉入了皇后绞杀的棋局中,成为她硬抗皇后的第一个牺牲品,如果她再继续对抗皇后,下一个倒下的人又会是谁? 她此时心灰意冷:“忍冬,我既没能力护住她,更没能力为她报仇,我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富察姐姐对我好,原是我凉薄了。” 忍冬见她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再怎么劝说也是无用,只好将她从床上抱起:“娘娘,奴婢冒犯了,外头日头正好,内务府的人送来了几盆山茶,奴婢抱您到屋外晒晒太阳,看看花,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 安陵容任由忍冬将她放在外面的躺椅上,山茶烂漫,可映不进她的眼里。 此后,只要阳光好,忍冬就将她抱到外面看花散心,每天喂药时,考虑到安陵容会吐药,更是直接一次熬煮好三碗,只要安陵容一吐她就喂,如此几天下来,安陵容总算能喝进小半碗药了,忍冬喜不自泣。 养心殿外,小夏子侧耳倾听着殿内的动静。 “好!好!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皇上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来,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意,小夏子紧闭绷着着的精神稍微松了松,皇上龙心大悦,做奴才的当起差来就轻松点。 殿内,皇上用手摩挲着奏折:“年富,果然不负朕所托,一举平了卓子山的叛乱。” 苏培盛最善揣测上意,看皇上眼睛一直盯着年羹尧的折子,便出口询问: “皇上,快午膳了,您今个是在养心殿用还是到那位小主宫中用。” 皇上这才将目光从折子上移开: “今御膳房不是做了一品珍珠海米煨鹌鹑吗?” 苏培盛点头:“是啊。” 皇上终于将手中的折子放下,面带笑意: “朕记得华妃最爱吃,就去翊坤宫吧。” 苏培盛笑着道:“这巧了不是,翊坤宫的人才刚派人来请过。” 皇上嘴角的笑意微微下垂:“看来朕跟华妃心意相通啊。” 翊坤宫里,一桌子颇费功夫的珍馐摆在皇上跟前,华妃娇嗔的不断给他夹菜。 此时再鲜美的山珍海味都让皇上食难下咽,年羹尧骄纵他能忍,因他确实是难得的帅才,这么多年为他东征西战,立下赫赫战功,确实是于江山社稷有功。 华妃惯爱拈酸吃醋,在后宫中多次使小性子给别人难堪受罪,他觉得她鲜活真实,伺候起他也是体贴入微,因此华妃的诸多小毛病,他都能包容。 可现在,年家胃口越味越大,竟敢依仗功劳明着要爵位,以后再立功是不是还想染指皇权? 皇上望着华妃因目的得逞笑得格外娇媚的脸,心中对年家第一次起了杀意,不过,为了大局,他还得忍。 一顿午膳,华妃吃得心满意足,而皇上心中则备感憋屈,他是皇帝,为了皇权,却不得不向臣子妥协。 等回到养心殿,再看到年羹尧刚呈上来的给卓子山有功将士请功的折子后,皇上心中对年家的杀意更是翻腾,他冷声道:“年家兄妹的心思倒是如出一辙。” “苏培盛,你这个都太监的人头还想不想要?” 苏培盛看着皇上阴沉的脸色,明白皇上这是对年家动怒了,年羹尧仗着军功,从来不肯将他一个太监放在眼里,他跟华妃互通有无之事,自己早已觉察,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在皇上跟前提起,眼下皇上发火,他只能装糊涂“扑通”一声跪下: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但奴才愚钝,请皇上明言,好让奴才死得明白。” 皇上将手里的折子往桌子上一扔:“你的眼睛不够亮堂,这宫里有人在你眼皮下底下往宫外通消息,你竟懵然不知,和朕一样是个糊涂人。” 最后一句话,苏培盛可不敢听进耳朵里,他明白皇上是气自己被年家兄妹耍弄,可这事他一个太监可不敢开口劝,只能不断磕头:“请皇上恕罪,饶了奴才这回,奴才以后定加强防范。” 皇上冲苏培盛发了一通火,心里的郁气终于消散了点,他随手又拿起另一本折子: “要不是还留着你的脑袋将功赎罪,朕也不会斥责你,你先起来。” 苏培盛唯唯诺诺的站起来,将桌子上的茶杯一推:“皇上,您喝喝茶,消消气。” 皇上没理他,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折子,一而再,再而三,皇上心里厌烦至极,想了一下开口: “去把莞贵人叫来。” 苏培盛一愣,但不敢问是何事,忙转身出去。 甄嬛听到传召时也吃了一惊,她已经好久没有到御书房伴驾了,怎的今日突然传她? 一个时辰后,甄嬛失魂落魄的从养心殿里出来。 下午,皇上以不尊圣意,不敬功臣为由将甄远道从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贬为从五品都察院御史,一下子连降两级,众人心里都在揣测皇上会不会因为甄父而厌弃甄嬛。 翊坤宫里,华妃得到消息笑得很是张扬。 碎玉轩中,甄嬛想起皇上的话,也笑了。 第八十二章 宫权 甄父遭遇贬斥,后宫各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嬛儿,你跟我说说可是出什么事了?甄伯父怎会无辜遭贬了。”沈眉庄听闻消息后,顾不得病后体虚,第一个就赶了过来。 甄嬛想到皇上所说“督察院御史可是朕的耳目,上至亲王,下至小吏,百司事务可谓无所不察,朕希望你父亲为朕监察官场纲纪,肃清官员风纪。” 她自小得家中教导,对局势甚为敏锐,当即就隐隐明白了点什么,但皇上没明说,她也不敢问,只能领旨谢恩,然后在回来的路上就故意做出一副落魄的样子,为的就是配合她心中的猜测。 现在连眉姐姐都亲自上门了,她就知道宫里肯定流言四起,她的猜测成真了,皇上是故意将她父亲调到言官位置的,只是这话她不能对沈眉庄说,只好开口解释: “眉姐姐,想来是我父亲为人过于耿直,当日年羹尧进京时,要求百官跪迎,家父及一众老臣自是不肯的,结果遭了年羹尧的记恨,他奈何不了其他人,但示意下面的人整治我父亲一二还是可以的。” 沈眉庄本就对皇上有心结,闻言怒问:“皇上竟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吗?” 甄嬛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眉姐姐慎言,皇上也有不得已的地方,军中战事现在都得依仗年家,一切都是权衡之下的结果。” 沈眉庄当即也明白说错话了,她忧心道:“我只是担心你,现在甄伯父被贬,宫里那起子小人,不知道要如何编排作践你。” 甄嬛既已知道皇上的心思,自是不怕她淡然道:“任他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 沈眉庄被她的从容影响:“也对,宫里的日子不就是抬高踩低嘛,皇上对你的宠爱还在,只要你没有乱了主张,她们也不敢拿你怎样。” 甄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怕说得多了,以沈眉庄的聪明,会从中窥探出什么来,到时又给她引来危险,于是开口问:“眉姐姐,我看你气色不好,是不是温太医照料得不够尽心?” 沈眉庄心里突然一虚,她眼神闪了闪:“温太医医术高明,尽心尽责,是我体子太弱,才没有恢复好。” 甄嬛接着关心:“眉姐姐可得当心,你看文嫔,一场大病抽干了她所有的精气,我听人说她现在瘦得弱不胜衣,估计再难将养起来了。” 沈眉庄心有感触:“后宫女子,谁不是凭着颜色得宠,她这样与嬛儿你倒是有益处,不然她有功在身,再得宠爱,只怕日后她会处处压你一头,现在多好,她身子废了,可皇上的敬重还在,就跟敬嫔娘娘一般平安度日,不也蛮好嘛。” “还有嬛儿,你也别光说我,你的气色也不见得多好,要不还是让温太医来给你看看。” 甄嬛开口阻止:“才刚说了文嫔的身子,眼见眉姐姐你将将好点,你身边是万不能离了太医的,我这里无碍,估计是前段时间吃油腻了,胃里不舒服,等过几天就好了。” “那你可不能强撑,若有不适还是找太医看了才放心。” “眉姐姐,你放心好了,春日夜里冷,眉姐姐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 忍冬将外面的消息带回永和宫,安陵容靠在躺椅上水波不兴。 忍冬眼神暗了暗,继而将屋内的烛火调亮了起来,然后将安陵容从养心殿带回来的《东坡诗集》找了出来。 磕磕碰碰的为安陵容念起诗来,这是周秉的主意,说不拘什么书,闲暇时让忍冬多给安陵容读读,别让她一味的沉浸在悲伤自责中,只有她放下,配合治疗了,她的病才能好。 永和宫主殿里烛火亮堂,忍冬清脆的声音忽高忽低的传出屋外,外间的宝鹊跟小姜子不敢松懈,吩咐宫人各自完成好手里差事。 “娘娘,奴婢去的时候,莞贵人已经睡下了,是浣碧收的东西。”剪秋刚办完皇后的差事,回来复命。 皇后梳发的手一顿:“哦,她父亲刚被贬了官,她竟那么早就睡下了,剪秋,你好好说说,今日莞贵人从养心殿出来的情形。” 剪秋将打探来的消息说出:“长街上的人都看到了,说莞贵人神情失落的从养心殿走回了碎玉轩。” 皇后:“她是怎么去的养心殿?” “坐轿辇。” 皇后明白过来自嘲说道:“本宫才是皇上的妻子,可能进御书房随时伴君的只有甄嬛,今日皇上才刚封了年富爵位,后脚就叫了甄嬛去养心殿,剪秋,本宫这个皇后当得失败啊,皇上就从未与本宫谈过这些事情。” 剪秋也反应了过来:“娘娘,奴婢明白了,莞贵人是故意走回去的,为的就是让人看见。” 皇后轻叹道:“甄嬛实在太过聪明了。” “娘娘,莞贵人一直依附于您,奴婢看她对娘娘甚为敬重,娘娘实在无需忧心。” 皇后想得更深:“可她现在能进入御书房议事了,剪秋,权力这个东西尝到甜头后,就舍不得放手了,本宫怕她的心会被养大了,还是得提早准备啊。” 说完,让剪秋俯身,低声轻说起来。 突然一声“皇上驾到”,惊了皇后一跳,这么晚了皇上怎么来了? 不过心里却很喜欢,忙堆起笑脸驾。 “皇后手怎么那么冷?”皇上难得体贴的将皇后拉起。 突来的关心让皇后笑得更真切了:“谢皇上关怀,许是春日夜里还有些许凉气,不打紧的。” 皇上点点头,顺势将皇后拉到床边坐下:“你有头风之疾,又经常操劳,还是要看顾好身体才行。” 皇后见皇上坐在床边,心里欣喜今晚皇上不会再走了,她心里开心至极,忙关怀道:“皇上才从养心殿忙完,可饿了,臣妾让小厨房煮点宵夜来。” “不了,朕吃了来了,时候不早了,你伺候朕歇下吧,不过可以让她们备好明天的早膳,朕下朝后过来。” 皇上一连串的安排让皇后喜得忘了问他为何会突然过来。 这晚,皇后难得睡了个好觉。 醒来后,想起昨夜心情很是愉悦。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只维持到了早膳时。 皇上要恢复华妃协理六宫的权利。 第八十三章 算计 “皇后,你有头疾,朕实在不忍你如此操劳,华妃私自搜查闲月阁一事,她已经得到了教训,如今她也谨慎,训顺,朕想着不如从既日起恢复她协理六宫之权,这样你也好清闲些。” 饭桌上皇上说出了早已想好的安排,年家授意赵之垣连续弹劾甄远道一事,给他提了个醒,对年家还得再稳,不能让他们有一点警觉,所以后宫的安抚就格外重要。 皇后脸上的得体笑容有一瞬间的怔愣,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 “华妃管过六宫,她做事又利落,有她在旁相帮,臣妾要省力不少,不过,华妃到底是患了场疫病,文嫔跟惠贵人现在每日还需延医用药,宫务琐碎烦劳,臣妾担心华妃现在的身体,实在不宜太过劳累。” 皇上思怵片刻:“疫病后遗症因人而异,华妃底子好,江慎也算尽心,她身体恢复不错,不过皇后担心不无道理,这样,朕再给你找个帮手。” 皇后好奇:“何人?” “敬嫔伺候朕时间也长了,一直谨小慎微,就册封为敬妃,让她跟华妃一起学着点,以后也好为你分忧。” 皇后终于明白,皇上这是要找人牵制华妃了,她试探着说了一句: “臣妾都听皇上的,这样宫中也不会有人说皇上寒了功臣的心。” 皇上默许了皇后的试探,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皇后贤德,是朕之福,这样早膳后就让她们过来请安,将这事定了。” 看来皇上已经布局准备动年家了,只是这局的深浅,无人敢探,皇后心里终于顺畅了点,当即点头:“臣妾这就吩咐下去,如此着急皇上是否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河南的秀才闹事罢考,朕明日要去河南出巡看看,后宫的事还是得由你主持,华妃跟敬妃只能从旁协理。” “臣妾明白,定会与两位妹妹一起管理好后宫的。” 帝后二人商议完成后,就将各妃嫔召集到景仁宫里,由皇上出面将旨意下达。 众人纷纷恭贺敬妃升迁,独华妃心里不舒服,一个她房中的格格,竟也有资格跟她平起平坐? “华妃,你大病刚好,朕实在不忍你太过劳累,琐碎之事就交由敬妃代劳,难于决断的事就禀告给皇后,千万不能强撑,坏了身体。”皇上看了眼脸色不佳的她,开口关怀。 皇上当众的关心,让华妃顿时眉笑眼舒:“臣妾谢皇上关爱,皇上外出辛苦,一定要珍重身体,这样臣妾在宫里才能安心。” 皇上眼里也带上了笑意:“放心,跟着朕的都是老人了,你调养好自己就行。” 华妃笑得更明媚,连连点头称是。 皇后在一旁一直挂着得体雍容的笑容,只是看华妃的眼神里多了点戏谑。 甄嬛亲眼看着皇上跟华妃互相关怀,心里一时分不清真假。 “四月十九是个好日子,敬妃封妃之礼就在那日完成,这事由皇后来操办,朕还有事先走了。”皇上留下最后一句话后就离开了景仁宫。 各人陪皇后又坐了坐,也准备起身告辞,皇后将甄嬛留了下来。 皇后对甄嬛一如以往:“莞贵人,朝堂之事变幻莫测,有些事看着是祸,实则是福,你莫要多想,一定要宽心,后宫中若有人因此为难你,你别忍着,来告诉本宫,本宫给你做主。” 甄嬛感激道:“皇后娘娘一向贤良,臣妾感念娘娘恩德,家父之事臣妾想得很开,不拘做什么都是为了皇上分忧,臣妾在宫中得娘娘恩泽,无人会难为臣妾。” 皇后又细看了眼甄嬛的脸色,然后起身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腕继续关心:“本宫是看你脸色不佳,是不是哪里有不舒适的地方?” 甄嬛见自己的双腕都被皇后握在掌中,一时有点不适应这样的亲昵:“娘娘,许是春天来了,臣妾有点犯困没睡好,其他无碍。” 皇后一直拉着甄嬛不放:“皇上明日就要出宫,你又是年轻脸皮太薄,向来不喜叫苦,本宫是怕你强撑,到时小疾拖成了病,才多问问。”说完终于将甄嬛的手放下。 这样的说辞让甄嬛忽略了皇后突兀的接触,她忙站起身福礼:“臣妾让娘娘操心了,不过臣妾真的无碍。” 皇后嗔了她一眼:“你快坐下吧,本宫早说过,你我二人单处时无需如此拘束,本宫留你还有一事。” 甄嬛依言又坐下:“娘娘请说。” “本宫看惠贵人一直郁郁寡欢,她这样的心绪实在不利于养病,你得空时可让淳常在多去陪陪她,淳常在爱说爱笑,也许能让惠贵人开颜一二,惠贵人用药时,缺了什么你也尽管来找本宫。” 见皇后还记挂着沈眉庄,甄嬛自是欢喜:“娘娘仁德,眉姐姐得娘娘眷顾,是眉姐姐的福气。” 皇后将漂亮话说尽:“宫中姐妹之情难得,本宫也是不想你为了惠贵人过多忧心。” 甄嬛又是一番感激,又陪着皇后说了一阵话后才离开了景仁宫。 “剪秋,本宫头疼,你过来帮我揉揉。”甄嬛刚走,皇后就眉头紧皱,连连呼唤剪秋为她按头。 “娘娘,可是您猜测之事成真了?”剪秋动作轻柔的为皇后缓解头痛。 “嗯,她太年轻,身边又没人提醒,现在还没发觉。”皇后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还是娘娘您眼尖,莞贵人日日来请安奴婢都没看出异常。” 皇后咬牙冷哼:“剪秋,本宫曾做过母亲,莞贵人的气色跟本宫当年很像。” 剪秋提醒:“那就趁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落了。” 皇后摇头:“别忘了,太后让本宫为富察抄写经书一事,她倒是做好人想要孙子,她也不想想,富察是满清大族,族中人才济济,真让人生了皇子,以后哪还有乌拉那拉氏的荣光,本宫没有姑母那么好的命,她什么都不用争,就能稳坐太后之位,本宫若不争,这宫里的女人就能撕了我。” “娘娘,那这事该怎么办?” 皇后将眼睛睁开,里面一片寒意:“甄氏得皇上荣宠,又长了跟姐姐一样肖像的脸,真有了皇子,只怕本宫都得为她让位。” “只是,这事本宫不能出手,不然我那好姑母又得揪着本宫不放。” “太后不是不喜甄氏吗?” “再不喜欢,她到了吃斋念佛的年龄,自然是想含饴弄孙的,这事就让它爆出来,到时本宫不急,有的是人急。” ...... 皇后跟剪秋背后的算计,甄嬛浑然不知依旧每日到景仁宫里请安。 第八十四章 有喜 三月三,好春光。 皇后宫中的牡丹开得正艳,她邀请阖宫嫔妃前来赏花。 永和宫中,安陵容在忍冬的照料下终于能起身走几步了,她对皇后的邀请置若罔闻,管她要算计谁,与自己再也没有关系了: “忍冬,你去回了皇后,就说我病重起身都难,就不去参加赏花了。” 景仁宫里,姹紫嫣红一片春景,喜得松子在花间不断跑动。 这一世,甄嬛硬是将沈眉庄从存菊堂里带了出来,一路上她言语风趣不断哄着沈眉庄开怀。 不过等她见到松子时就吓得浑身激灵,僵在原地再不敢走动。 皇后见状忙吩咐:“剪秋,将松子抱进殿里关起来。” 却被齐妃阻止了:“娘娘,不如将它抱给臣妾吧,莞贵人怕猫,臣妾离远一点就行。” 皇后莞尔:“齐妃最爱这只猫了,每回来都要抱着不放,也好,你可得将它抱紧了,万不能让它惊着莞贵人。” 齐妃心愿得于满足,她笑道:“娘娘放心,松子很乖的,臣妾抱着它,即不耽误赏花,也能逗它玩。” “剪秋,将猫抱过来给齐妃。”皇后说完就带头前往盛开的牡丹花旁,众人也一起围过来观赏。 景仁宫地气充足,极利于牡丹生长,姚黄、魏紫、赵粉、洛阳红,牡丹中的名品应有尽有。 饱满多姿的花容,微风里醉人的花香,都让众人赞不绝口,围着皇后七嘴八舌的称赞起来。 唯有甄嬛赏花时心神不宁,她时不时瞥一眼被齐妃抱在怀里的猫,总担心松子下一秒就会扑向自己。 齐妃似是知道她害怕,冲她安抚地笑笑,自从仪嫔不在后,她在宫里能说话的人就少了,三阿哥看她孤单,才给她送了这只猫,她着实喜欢,但皇后也想要,不得不忍痛将松子养在皇后宫中,因此,每次过来都恨不得抱着松子不撒手。 华妃在旁看着众人恭维皇后,心情极度郁闷,她才刚恢复协理六宫之权,皇后就搞了个赏牡丹花会来宣誓主权,她有心想压一压皇后的风头,正欲开口时,突然听到一声干呕,是谁?竟敢这样无礼,华妃怒目一转。 只见甄嬛捂口鼻,连连干呕。 沈眉庄以为甄嬛是遭了暗算,忙关切问道:“嬛儿,你怎么啦?” 倒是欣常在看了看甄嬛的脸色,开口道:“这怎么看都像害喜啊。” 一句害喜,众人都楞了,甄嬛有孕了? 不过皇后最先反应过来:“快将莞贵人扶到偏殿休息,快去传章弥来。” 众人才回过神来,忙上前关心,敬妃第一个扶住甄嬛,小心地搀扶着她前往偏殿。 华妃在后盯着甄嬛的背影,眼里是化不开的酸楚。 章弥来得很快,他小心给甄嬛诊脉后,一脸喜色地朝皇后贺喜: “恭喜皇后娘娘,莞贵人怀胎一月有余了。” 甄嬛一脸不可置信,她竟真的有了孩子了,沈眉庄及淳儿也是一脸为她开心。 皇后也是喜笑颜开微嗔甄嬛:“你也太不当心了,自己有孕了都不知道。” 甄嬛一脸郝然:“臣妾信期一直不太准,就没往这方面想。” 皇后闻言眼里马上带了担忧:“章太医,莞贵人现在身体如何?” 章弥忙跟皇后打配合:“启禀娘娘,莞贵人应是前几日未休息好,胎气尚不稳定,需开药方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皇后先朝章弥点点头:“既如此,本宫就将莞贵人的胎交给你了,你可要尽心尽力。”马上又转过来叮嘱甄嬛: “章太医是太医院院判,有他照料你,皇上跟本宫才放心,还有你身边都是些没经事的年轻丫头,等皇上回来后,本宫会跟皇上提议让芳若在碎玉轩里好生照料你。” 甄嬛此时很想开口要回槿汐,但圣旨是皇上下的,求皇后也没用,只能等皇上回来再说,不过芳若姑姑资质老道,若真能来对她也是一大助力,对皇后的安排她十分感激:“多谢皇后娘娘照拂,臣妾感激不尽。” 华妃此时酸得牙都快咬碎了,她幽幽叹口气:“正月中,仪嫔跟她的孩子才没了,莞贵人这胎可要小心,别浪费了这福气。” 这话说得恶毒,围着甄嬛或真心或假意贺喜的人闻言都一滞,甄嬛更是恼火,正想刺华妃几句,却听到皇后已经开口: “华妃,莞贵人孕育皇嗣有功,这等诅咒之言,你敢在皇上面前说起半字吗?” 华妃话才出口就知道说错了,不过她在皇后跟前向来要强,从未有过服软之话,因此她不屑道: “本宫只是随口提醒莞贵人多当心罢了,皇后娘娘怎的就上纲上线说本宫诅咒龙胎,罢了,本宫也累了,这就先告退了。” 说完浅浅拂了拂腰,竟不管皇后是否同意,就直接离开了。 华妃的目中无人让皇后气得当场变脸,甄嬛见状忙开口劝解: “皇后娘娘,您气度高华,心胸大度,合宫的妃妾都敬佩于您,又何必跟这样言行无状之人计较。” 皇后拉着甄嬛:“本宫是气她口不择言,在你大喜的日子里添晦气。” “娘娘放心,臣妾不会将这个放在心上的。” “难为你如此懂事,从今日起,你万事不用多想,安心养胎就行。” 有了华妃的这个插曲,众人也很快就散了。 等人全走后,剪秋上前伺候皇后更衣: “娘娘,您今日着实英明,只用了几根猫毛加些许花粉,就逼得莞贵人孕吐现形。” 皇后揉了揉笑得发酸的面颊:“一切都是莞贵人担忧的心理作祟,本宫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剪秋轻笑着说:“奴婢可学不来娘娘的本领,奴婢看华妃走时,酸得都快冒水了。” 皇后也笑了,笑容中多了看热闹的意味: “本宫今晚终于可以安睡了,至于其他人能不能睡着,本宫就管不着了。” 剪秋会意:“从今天起可有得她睡不着的时候,莞贵人这一有孕,皇上定将她宠上天去,这不得剜了华妃的心。” 接着又说:“娘娘,奴婢只是想不透,为何要举荐芳若姑姑到碎玉轩当差?” 皇后笑得得意:“自然是为了避嫌啊!芳若是皇上的人,以后莞贵人的龙胎真有个万一,本宫可是半点嫌疑也无。” 剪秋点头,忙又奉承起皇后来。 翊坤宫里则是风雨欲来。 第八十五章 芳若 夜幕下,一句呐喊响起。 “人人都能生,为何本宫生不了?” 清脆浓烈的酸味充斥着整个口腔,华妃想到今日见闻思子心切之下,竟利用酸黄瓜来催吐,以求造成害喜。 等颂芝跪地求她别再伤害自己时,她才从虚幻的想象中清醒过来,双目含泪绝望质问。 这一声喊叫后,华妃又将手放在小腹上,来回摩挲,语气伤感:“本宫曾经有过一个男孩。” 继而牙齿一咬,目光一凛,眼里都是浓浓恨意:“都是她。” 延庆殿里,吉祥看着端妃将药一饮而尽,再也忍不住连日来的疑惑出口问道:“娘娘,这方子您不是停了很长时间了吗,怎么又喝上了?” 端妃现在喝的是当初安陵容给的第二个方子,可以将养脏腑,只是其中几味药材让人脸色难看,可用来遮蔽她真实的身体情况。 端妃用帕子轻轻将嘴边的药汁擦去,慢慢开口:“吉祥,她又掌权了,再说了宫里起硝烟了我巴不得避得远远的。” 吉祥心疼道:“娘娘,难为您了。” 嘴里的苦味还在,端妃眼底也是一片苦意:“她现在势大,连皇后都在忍,我这点算不得什么。” 吉祥正欲再说,殿外周宁海尖锐的声音传来:“华妃娘娘驾到。” 又来找茬,吉祥匆忙道:“娘娘我去看看。”说完就跑到外殿。 端妃先是听到吉祥无力的制止声,又听到重重的倒地声,她在床上坐直了身体,抬眸往外望去。 只见华妃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等她看到端妃平静的模样,眼中怒火更是升腾,以前她就是用这副以世无争的样子骗自己喝下了堕胎药,她越想越狠,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啪”一巴掌打在端妃脸上。 华妃的力道极大,端妃被她扇得身子一歪,不过她马上就坐正了,以往华妃闯到她宫里来闹时,她会跟她理论一二,今日她却不想再点任何话,她要看着她被虚假的仇恨蒙蔽着双眼,继续满怀希望的一次次求子,看着她依仗皇上带着算计的宠爱,在宫中继续耀武扬威,她会等,等年家大厦将倾时,她会一一将这些真相揭开,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仇人奔溃来得更大快人心。 端妃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华妃,她的不反抗让华妃心里的恨意更胜,她歇斯底里地怒斥端妃的狠毒,更甚至恶毒的诅咒端妃在宫里断子绝孙而老,骂了一会,终于累了,恨恨留下一句:“宫中时日还长,你且在本宫手里慢慢熬吧。”然后扬长而去。 华妃的人走后,吉祥才恢复了自由,她忙跑进寝殿,看到端妃脸上赫然出现的掌印,泣不成声:“娘娘,您受委屈了。” 端妃轻柔的为吉祥擦去泪水:“这些不值什么,她说得对,宫中时日还长,我等得起。” 吉祥看着端妃温柔的目光将想了很久的话说出:“娘娘,眼下文嫔娘娘再不出来走动,您在宫中再也没了帮手,莞贵人已经来找您两次了,您都避而不见,等她下次来,您要不要见见她?” 端妃轻微的摇摇头:“吉祥,我以前想找人,是受身体拖累,想着怕等不到那日,如今却想亲自报仇,这样才能解我多年之恨,文嫔于我,有再造之恩,如今她心里有伤,我们不去催她,让她慢慢走出来,至于莞贵人,现在有孕在身,皇上疼爱她,定会为她晋位,她日后风光太盛,我们敬着就行。” 一番话让吉祥自责不已,文嫔治好了娘娘,她心中很是感激,可今晚华妃又再次来羞辱娘娘,她想着多个帮手总是好的,却差点害得娘娘担上忘恩的名声,因此忙跪下认错:“娘娘,奴婢短视了。” “你也是担心我,这话就不用再说了。”端妃将她拉起来,又细细将宫中事情说了一番后方才歇下。 碎玉轩中,沈眉庄将宫人们指使得团团转,所有人围着甄嬛将她伺候得很是周到,这样的小心让甄嬛一时不是很适应: “不用这么忙,哪有这么娇贵。” 沈眉庄看出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忙开口让宫人散开:“你养胎最娇贵,你说了算,你们都出去吧。” 宫人走净后,甄嬛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眉姐姐,我害怕。” 沈眉庄也是一脸凝重:“你是担心今日华妃之言?” 甄嬛眼里带上忧虑:“不止华妃,这满宫的人心我都看不透,我怕自己保护不了这个孩子。” 沈眉庄想到宫里小产之事太多,心里也有这样的担忧,不过想到皇后的安排,心中又定了几分:“皇后肯开口给你向皇上讨要芳若姑姑,想来也是看中芳若姑姑的本事,我听说她在康熙爷年间就负责后宫小主的教导,后来又去了潜邸照顾纯元皇后,现在又是御前之人,你的胎得她照料,也是稳妥了几分。” 甄嬛点头:“芳若姑姑当初教导我时就格外细心,她能来我自是放心的,只是我们也得当心,我一想到仪嫔还是害怕。” 沈眉庄想了想:“嬛儿,孕中切忌多思,不若我将温太医叫回来,让他帮着章太医一起照看你。” 甄嬛看了看沈眉庄还带青白的嘴唇,摇头拒绝:“眉姐姐,你还尚未全好,章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医术自然了得,他又是奉了皇后懿旨来照顾我的,现在让温太医过来,着实不好。” 沈眉庄想想也是,如真这样做了,一下子就得得罪了两人,只能又交代起其他细节来。 十日后,皇上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一回宫就直奔碎玉轩而去。 此时,甄嬛在床上睡得香甜,皇上坐在床边细细打量着她的睡颜。 她有孩子了,是他跟她的孩子,不知道出生后是像她,还是像他? 皇上的目光缠绵缱绻,似在看甄嬛,更似在看故人。 这个孩子来得好,正月里他的丧子之痛无法言说,这个的孩子的到来,是上苍重给他的礼物。 他已经想好了,若是个男孩要怎么教导,若是女孩他就好好疼爱。 至于孩子的母亲,他要给她封嫔,等生子后还会给她封妃。 以后她和孩子都会陪着自己,那些年失去的终将回来。 他想得入神,连甄嬛醒来都没察觉。 第八十六章 宫人 今儿是十五,皇后在景仁宫里巴巴的等了皇上两天。 第一天,她想着皇上才回来,莞贵人刚有孕,去看她是应该的,结果等来了皇上封莞贵人为嫔的消息,让她及时操办,与敬妃一起完成册封礼。 第二天,她还是独守空房,她又想着约莫是前朝事情太忙,一时顾不得她也是有的。 今天,是月圆之夜,历朝历代都是帝后团圆的日子,皇后一早就让宫人们准备起来。 晚膳前,苏培盛来了,剪秋、绘春都是一片欢喜。 连皇后眼里都是期盼:“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苏培盛不敢对上皇后目光,将头一低:“皇上让奴才过来传旨,皇上今晚不过了。” 皇后的眼神瞬间灰了下来,她心慌的为皇上找理由:“是华妃请皇上去用晚膳了?还是皇上身体不适了?” 苏培盛小声说道:“皇上说莞贵人刚有孕,所以处理完政务就赶去看莞贵人了,请皇后娘娘早些歇息。” 皇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也是应当的,莞贵人聪慧,最善体察圣心,绘春,等一下去库房选两柄玉如意给莞贵人安枕吧。” 苏培盛不忍再待在景仁宫,忙低声告退。 人走了,皇后落寞的呆坐在榻上,久久未说一语。 碎玉轩里,昆虫在夜鸣,甄嬛的心很乱,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天色还早,皇上去皇后娘娘宫里歇息吧。” “不要紧”皇上这三个字不知说得是今夜不要紧?还是皇后在他这里不要紧? 甄嬛不敢多想继续劝说:“皇上不该为了臣妾,而误了与娘娘的月圆之夜。” 皇上固执道:“朕想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 亲口听到皇上喜欢自己,甄嬛心里很是欣喜,但她还是担心,今夜之事会惹得皇后娘娘不快,继续道:“可皇后待臣妾不薄,臣妾不愿皇后娘娘伤心。” 皇上这次语带无奈的答应:“好吧,那朕明日陪皇后用午膳,午膳过后你过来,一起与皇后商量册封之事。” 皇上心里为难,他本想借甄嬛晋升让她能到太后宫中请安,没想到太后却称病不愿见甄嬛,他的皇额娘脾性一如当年一般倔,心中认定之事再难改变,就如她对自己和十四弟的态度一样。 太后哪里去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皇后多操劳点了,皇上如是想着沉沉睡去。 甄嬛则是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睡。 皇后只觉得景仁宫的夜太过寂静,她将手放在皇上惯用的枕头上,想从中汲取一点温度,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可纵使这样她仍然舍不得放手,只想去抓取更多。 第二日,皇后终于见到了分别多日的皇上,两人用了顿沉默的午膳。 膳后休息,皇后有无数话想跟皇上说,可看见皇上不耐的神色,关心的话语就变成了例行的汇报:“皇上,臣妾想着,莞贵人是第一胎,身边得有个老成的姑姑照料才行,臣妾斗胆,想要御前的芳若前去碎玉轩照料莞贵人直至生产。” “皇后想得周到,芳若以前照顾过纯元,有她在朕也放心,苏培盛,你去传旨,让芳若收拾一下,等会让她直接过来。” 皇后正疑惑为何让芳若过来,绘春前来通报莞贵人前来请安。 皇后望着脸色瞬间平和的皇上,心中酸楚,但仍然面对笑容:“皇上与莞贵人倒是心有灵犀。” 皇上干笑两声:“外头太阳晒,快请进来。” 甄嬛进到殿内,正欲行礼,被皇后制止了:“你现在怀有身孕,一家人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皇后先发制人,皇上却没怪罪她失礼,而是眼神灼灼的望着甄嬛:“皇后说得对,你万事得小心为上,以后没人时不讲这些虚礼了。” 甄嬛忙道:“臣妾惶恐,皇上及皇后娘娘疼惜臣妾,可臣妾不敢失了礼数。” 皇上的神情更柔和了:“皇后统领后宫有方啊,嬛嬛,你就放心坐下。” 皇后见甄嬛还守着礼数,笑得真切:“莞贵人知礼,臣妾才分外心疼她。”话音一转又对甄嬛道: “外头太阳正晒,你有什么事,找人跑一趟就行,何苦要自己过来。” 甄嬛还未答话,皇上抢着说道:“是朕让她过来的,朕想问问册封之礼筹备如何?” “臣妾正想禀告,礼部都准备就绪了,只是有一样,莞贵人册封得急,吉服一时赶不出来,臣妾就让礼部拿敬妃封嫔时的吉服改制了。” 旧衣?皇上心里有一瞬间的不愉,但时间太紧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称道:“事急从权,这样也行,其他的准备如何?” .皇后接着道:“皇上放心,万事齐备,只待吉时。” 皇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甄嬛心里也很是满足,皇上百忙之中还记挂着自己册封之礼,让她有备受重视的感觉。 时间一晃,已过三月十九,敬妃及甄嬛的册封礼终于完成,晚上宫里举行了家宴,庆祝两位娘娘的喜日子。 安陵容照例缺席了,她现在好了很多,在永和宫里无人搀扶也能走上几圈,只是不能久动,否则就浑身无力,汗如雨下,连连咳嗽。 自她病后,最后一次见皇上还是迁宫之时,眼下一个多月未见天颜,宫里都在传,她大病一场伤了容貌,现在貌如枯柴,这辈子再难得到皇上宠爱了。 她迁宫时仅仅跟来了四个宫女,三个太监,其余人员都是内务府划拨的,当时是想着奔着好日子来的,却没想永和宫里整日死气沉沉,跟着文嫔一个病得连走路都困难的病秧子,一分奖赏也没,这日子过得更是没有半点希望,有心性不佳的宫人心里就开始有了意见。 先前忍冬还能压着她们,可今天宫里有喜事,只要前去闲福宫跟碎玉轩祝贺的宫人都得到了赏赐,就她们在这冰凉的永和宫里半点好处也无,一时抱怨之声四起。 宝鹃、宝鹊出去教训了她们几句,反而听了一肚子受气话,宝鹊更是被气得面红耳赤。 宫人们见状,嚷嚷声更大了,言行间甚至敢讽刺安陵容不争气,累得她们跟着过苦日子。 这时安陵容发话了:“忍冬,记住闹事人的名字,去回禀内务府总管,这些人我用不了。” 她是不想争了,可也不代表说谁都可以来欺她一把。 刚走进永和宫的曹贵人,将这情形看在眼里,对今晚要说的事情更有把握了。 第八十七章 证据 不过等曹贵人,正面面对安陵容时,还是吓了一跳。 以前的安陵容哪怕一直给人平和无争的印象,可她的眼神是灵动的,在里面能看到她的隐忍跟野心,不管际遇如何她都是坚韧向上的。 可现在的安陵容苍白瘦削,眼神里透露着疲惫和病痛,即使不说话,她身上浓浓的颓丧及外人勿近的疏离感,都让曹贵人觉得心惊。 曹贵人收起心神笑意宴宴行礼问好:“嫔妾给文嫔娘娘请安,愿娘娘万福金安。” 安陵容靠在塌上,对曹贵人的到来无波无澜:“曹姐姐起来吧。”除此一句,再无多余的话。 曹贵人只好接着道:“嫔妾挂心娘娘的病情,一直没机会来探望,娘娘可好点了?” 说完就让婢女将带来的礼物呈上:“这是棵百年山参,是嫔妾的一点心意,愿娘娘早日康健。” 可安陵容再不接话,忍冬只好歉意的笑笑接过曹贵人的礼物:“请小主见谅,我家娘娘病中疲惫,太医吩咐了要静养少言。” 一试不成,曹贵人决定换一种方式:“忍冬姑娘说得是,这人一病难免喜静,只是永和宫现在能清净度日,就不知以后是否还有这样的静谧时光?” 安陵容终于说话了:“曹姐姐,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曹贵人可不管安陵容的冷淡,接着道:“嫔妾跟娘娘相识一场,有些话哪怕得罪娘娘也得不吐不快,您是因功封嫔,皇上现在心疼您痛失姐妹,可时日一久,您治疫病的功劳及皇上这点心疼,可架不住别人枕边真实的恩宠,娘娘您已无家世依仗,又无子女傍身,偏又身居高位,到时还不成了别人砧板上鱼肉。” 这话说得极为真实,安陵容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伤心道:“曹姐姐,不用以后,我早已经是别人的眼中钉了,不然也不会落得这个田地。” “所以娘娘您得振作啊!您这样自苦消沉,可不就随了别人的愿了吗?”曹贵人激她。 安陵容仍然沮丧:“我原本就不中用了,这样也好,安静过自己的日子,我不与她们争,总还能留下一条命。” 曹贵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安陵容一眼,然后看了看寝殿,见只有忍冬在,这才小心的从袖中拿出丝帕包着的东西:“娘娘现在病中难免情绪不高,这东西是仪嫔娘娘殁的那晚,嫔妾从延禧宫墙角边找到的,想来是宫人们手忙脚乱下遗失的。” 说完小心的将帕子打开,是块红萝炭。 安陵容的眼里终于有了探究,她睁大双眼看着那块小小的炭。 可曹贵人偏偏不给她解疑,她离今日的目的还差最后的一步,她继续道:“嫔妾出来得久了,温宜想来要找了,这块炭娘娘您可慢慢细看,娘娘心细,其中的端倪定能参详得透。” 心里的伤口再次被揭开,安陵容终于将目光放在曹贵人脸上,犀利出口问:“你要什么?” “娘娘以前给温宜的药膳方子甚为有用,嫔妾胸无大志,今生只愿温宜能有好前程。” 安陵容想都没想拒绝道:“你求错人了。” 曹贵人笑得温和,语气却坚定:“嫔妾看人一向准,娘娘您有青云之志,嫔妾只是想搭一搭这东风。” 安陵容盯着曹贵人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曹姐姐,求人不如求己。” 曹贵人何尝不懂这个理,只是她不得皇上宠爱,总得为自己女儿多做一点筹谋,在宫里能跟华妃平分恩宠的只有甄嬛一人,可她身为华妃一党,早就得罪了甄嬛,不如退而求其次找上有心机懂隐忍的安陵容,眼见自己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可安陵容还是不为所动,她的眼神终于灰了: “嫔妾明白,只是嫔妾能力确实有限,这才来求娘娘垂手关爱。” 安陵容见她误解,慢慢开口道:“曹姐姐你既有心,皇上来看公主时,姐姐可多唱童谣。” 曹贵人眼里重又有了光泽,安陵容病前经常到养心殿伴驾,她不会说没有把握之事,只是她还有担心:“可嫔妾声音粗粝,恐皇上不喜。” 安陵容一语点破:“正因为这样才显得曲中有情。” 曹贵人大喜,当即说出第二个秘密表示感谢:“嫔妾谢文嫔娘娘提点,嫔妾想起当日还有一事,皇后当日对寝殿内的火炉似乎多有看顾。” 安陵容心神剧震,是了,当日富察姐姐先是难产又是血崩,殿内都是血腥味,当夜只要在火炉中投入添加了活血之物的木炭,亦或者火炉跟炭中都有文章,两相结合下,就能让富察姐姐再次崩漏,在睡梦中血流而尽而死。 她当时将重点放在桑儿上,反而给了她们可趁之机。 皇后设局,已经预料了她所有的动作。 她参破时,付出的却是两条人命。 曹贵人见安陵容神色巨变,忙开口劝:“文嫔娘娘,您要保重,正因如此嫔妾更要劝您,这宫里的算计从来不是您想躲就躲得了的,此事您还得早做打算。” 安陵容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平复了一点伤痛,今晚又被曹贵人血淋淋的撕开,又再一次的提醒着安陵容因自大无能造成富察之死。 她心里绞痛起来,忍冬忙上前为她顺气:“小主,求您别说了,我们娘娘心里痛。” 曹贵人见安陵容激烈喘息,似有晕厥的症状,忙开口:“文嫔娘娘,您千万珍重,您现在真有个长短,得意的只会是作恶之人,嫔妾这就为您传太医来。” 安陵容心中诸多情绪翻涌,她再顾不得曹贵人所说,只无力的挥挥手让她离开。 她现在谁都不想见,她既犯了错,这些痛就该她受着。 忍冬不满的瞥了曹贵人几眼,曹贵人讪讪的离开。 永和宫里,安陵容受激过度再次病倒,宫里一片凄风愁云。 乾清宫的家宴上,欢声笑语。 一片热闹声中,敬妃眼底黯然,今日是她封妃的大日子,可皇上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甄嬛脸上,众亲贵家眷夸赞之词也是围着甄嬛转。 十七爷允礼更是连连举杯,妙口连连祝贺皇上再次添丁之喜。 皇上今晚笑得很是痛快,他执意要办这晚宴,一是为了安抚甄嬛前段时间受到的委屈,更重要的是警告那些暗地里用子嗣造谣他德行有亏的人,看吧,他才是真的真龙天子,上苍都站在他这边,他失去的又给他补偿了回来。 晚宴后半段,皇上目的达成,在众目睽睽之下,携手甄嬛一起离开。 第八十八章 清醒 “娘娘,奴婢去回禀皇上吧。” 忍冬看安陵容实在难受,忍不住开口。 “今日是别人的大日子,不用去添堵,你去将周太医请来,等等,你先去皇后宫中禀告。” 心里痛到极致,安陵容反而清醒了,从她重新踏入宫闱那天起,阴谋算计就不可避免,富察已死,她若真的就此一蹶不振,反而如了皇后的意,等她在宫里彻底沉寂下来时,就是她丧命之时。 忍冬见安陵容眼里重又现了生机,喜得差点流泪,连忙转身往外走。 “文嫔心悸过度导致病重,可怜见的,她心思还是太重了,只是现在已经晚了,想来皇上早已歇下,实在不好惊动,快去太医院请太医,等明日本宫见到皇上时再让他去看文嫔。”皇后刚回到景仁宫,就听到忍冬来报,装模做样了一番,只吩咐去请太医,却没有前去探望的意思。 忍冬还得万分感激的给皇后磕头谢恩,才赶往太医院去。 “怎会如此不中用?剪秋,明日你陪本宫前去看看。”虽然打发了忍冬,但皇后还是心存怀疑,担心安陵容借病示弱,还是得亲眼一看才放心。 今晚席间,皇上对甄嬛的多番维护皇后都看在眼里,他现在对甄嬛的宠爱,比华妃更盛,恍然之间,竟能跟当年的纯元比肩,若真的等甄嬛诞下皇子,只怕她这个皇后更无立足之地,当务之急,要确保她的安排万无一失,只要确定安陵容再无还手之力,她就能全力应对华妃跟甄嬛。 甄嬛对皇后的算计一无所知,她笑靥如花的陪着皇上聊天,她心中满足当下的一切,身边是与她两情相悦之人,肚中是两人的孩子,这个孩子会在父母的期盼中出生,也会是她以后在宫里的依仗。 皇上看甄嬛高兴,他也开心,开口承诺:“嬛嬛,等你将孩子生下时,所有事情也了了,朕就给你封妃,到时再重新给你盖间新宫殿,以后你和孩子都会陪在朕身边。” 皇上话一出口,甄嬛知道他说的事了,是指年家之事,这样的密谋之事皇上都隐晦暗示她,让她生出一种皇上重又完全信任了她的错觉,同时她也知道她等的机会来了,她双眼含情:“四郎,嬛嬛不求富贵,只求肚里的孩子能平安长大,您对嬛嬛太好了,让嬛嬛惶恐遭人嫉恨。” “别怕,有朕在,朕会护你周全,从今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情浓之时皇上想到她跟华妃的龃龉,明白她担忧什么,忙开口保证。 甄嬛眼神轻轻一勾,轻嗔道:“嬛嬛自是相信四郎的爱护之心,可四郎是男子,前朝总有忙不完的朝政,后宫还有各房美妾,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 她语气里的微微酸意拿捏得恰到好处,这样的撒娇让皇上很是受用:“那嬛嬛想要什么?” 甄嬛轻笑道:“皇上垂爱,让芳若姑姑前来照料臣妾,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最近常常想起崔槿汐,想着若是她在身边臣妾会更安心。” 皇上见她对自己瞬间换了称呼,明白了她所有的铺垫,只是崔槿汐他是按太后的意思惩罚的,眼下皇额娘对她成见太深,若此时赦免她的宫人,只会让太后更觉得她恃宠而骄,只能开口婉拒:“嬛嬛,这事等你生产后再说,你若得空,可多到太后宫中请安,她老人家盼着孙子,见到你定会开心,病情也能缓解一二。” 甄嬛没想到皇上竟会拒绝了她这个小请求,不过她历来聪颖,从皇上的言语中自然明白了救槿汐的关键所在,她脸上笑意未减,轻声说道:“臣妾对太后娘娘敬慕已久,若能经常到太后宫中请安,是臣妾的福气,也能尽一尽臣妾的孝心。” 皇上见她乖巧懂事,更是喜爱,忙开口道;“除了这事,嬛嬛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甄嬛眼波流转中说不出的娇媚,竟凝眉略思:“嬛嬛不贪心,只要四郎能常伴身则即可。” 皇上被她精灵的一面逗笑:“妮子狡猾,常伴身侧已是贪心,罢了,朕依你就是。” 两人又说笑一阵后,才双双歇下。 永和宫中,周秉为安陵容细细诊脉后,话说得又重又难听: “文嫔娘娘,想是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您试药之时已经伤了根本,之后又多过劳累,接着又大悲大痛,伤了心肺,娘娘,您的生机已经快被您耗干了,若您再像先去一般任性,您就得一辈子与药为伴,微臣也不敢再为您治疗,免得落得个医术不精的骂名。” 安陵容被这个倔老头说得心虚,因此她温声开口: “原是我想左了,累得周太医跟着担忧,接下来就要劳烦周太医您了,您说怎么治都可以。” 周秉年过半百,无儿无女,最受不得安陵容这幅乖巧的小女儿状,见她终于肯配合用药,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 “娘娘,您自身就善于用药,微臣定尽心竭力配合好娘娘,只是您此次元气损伤太过,您要完全养好最少需要半年左右,这期间万万不能大喜大怒了,不过您放心,您的药方上微臣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安陵容知道事情轻重,她此次伤了心脉,留下了隐患,余生都不能大惊大惧,这个病端万不能流出,不然又得遭来算计。 然后周秉在外间思索片刻,给安陵容开方抓药。 压在心头许久的瘀堵,终于被安陵容放下,喝了药后,她得以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下朝后,皇上还是从小夏子处知道了安陵容半夜又发病的消息,当即就前往永和宫探望。 皇上既然有了行动,各宫自然也不例外,也跟随而来。 不过都没跟正主搭上话,安陵容早起用了早膳,乖乖喝药后,又沉沉睡去。 皇后看着身形薄薄一片完全陷在被子里的安陵容终于放下心来,就安陵容现在跟骷髅差不多的模样,再也没了争宠的资本,就算一年半载养好后,到时宫里又该进新人了,那时谁还会记得她。 皇上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入睡中的安陵容,想到她以往的功劳,开口吩咐:“文嫔于民生有功,需尽心照顾,万不容再有半点错失,缺了什么,你们尽管去找内务府。” 忍冬忙带着阖宫宫人谢恩。 至此,永和宫彻底沉寂。 而后宫,则又有了新的算计。 第八十九章 药膳 天黑时分,安陵容终于睡醒,她将忍冬叫进殿内。 “忍冬,今日过后,我们就关起门来过日子,不过在此之前有三件事,你得去办好。” “娘娘您吩咐就是。” “第一件,去延禧宫里找找看,富察姐姐当晚所用的炉子是否还在?第二,宝鹃不能再留了,找个由头将她打发出宫去,第三件,我昨晚发病太急,吩咐你去回禀内务府之事,明日一早就去办了。” “另外,如内务府要给永和宫补充人,你就说皇上让我静养,人员过多反而不利于我养病,明白吗?” “奴婢明白。”忍冬清楚,自家娘娘是要一次就将门户清理干净,以后永和宫里所发生的事情外面一个字都别再想打听得到。 “娘娘,只是留下宝鹃会不会有隐患?”经历了富察之事,忍冬更明白了宫里的残酷,不得不为安陵容的安全考虑。 对宝鹃安陵容谈不上恨可也不能原谅,前世,她最难的时候陪在身边的是宝鹃,别人欺辱她时为她抱不平的还是宝鹃,可将带毒的汤药端给她,导致她嗓子毁了的也是宝鹃,那时她才明白过来,宝鹃是皇后的人,可为时已晚。 这宫里为人棋子的又有几人落得好,后来她被幽禁宝鹃被杖杀,一切互为因果。 今生她原本想利用宝鹃误导皇后,可经过富察之事,她明白自己的做法还是太幼稚,重重防守下皇后都还能找准时机害人,说明皇后还有其他人手相帮,既如此,留着宝鹃也没用,还不如打发出去,省得她以后做事还得防着,她冷声对忍冬道: “不用,她知道不多,再说皇后手下从来不留没用之人,她以后如何就看她的造化了。” “奴婢知道了,现在就去办。”忍冬转身唤了宝鹊进来照料,借口要去太医院,隐身步入黑夜里。 暗夜里,一道人影也离开了碎玉轩,悄声来到御花园躲进了角落的假山里。 不过片刻,来了个十多岁的小太监,躬身进了假山中。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后,人影闪身离开,小太监则不慌不忙的回了景仁宫。 “娘娘,今日莞嫔从永和宫出来后,找了温实初号了脉,还看了章太医开的药方。”剪秋将小太监带回来的消息禀告皇后。 皇后脸上露出浓浓的不屑:“这些人就这点本事,不过莞嫔既找了别的太医看了她的胎,想必已经心安了,如此,可以准备了,不过得留心,别留下任何痕迹。” “娘娘放心,都是当差当老了的,绝不会连累到娘娘。”剪秋保证。 皇后又嘱咐了一句:“还有将他们这些人慢慢的全部找出来,到时本宫要给皇上一个大礼。” 剪秋小声道:“是,江福海那里已经有进展了,除了领头这个,其他宫里盯住了两个,还在筛查是否有漏网之鱼。” “嗯,记住别打草惊蛇,找到后先留着。”皇后又嘱咐了一句,才让剪秋离开。 碎玉轩里,芳若在伺候甄嬛就寝:“莞嫔娘娘,温太医年纪轻轻,医术却了得,他今日的诊断竟与章太医无误,属实难得。” 芳若为人温和宽厚,做事细致老道,自从她来后甄嬛对她多有依仗,听她夸赞温实初的医术,甄嬛开口解释: “姑姑,非是我不相信章太医,实在是今日去看了文嫔后,心中颇有感触,听说文嫔自身就通医理,可居然得缠绵病榻,可见还有其他算计在里面,温家跟我家是通家之好,这才想着找温太医定定心。” 芳若温和的笑笑:“娘娘,龙胎之事重在社稷,自然需万分小心,娘娘今日之举并无不妥。”却对安陵容之事一字不提。 甄嬛也笑了:“姑姑,既然两位太医诊断都如出一辙,以后我的胎还是得劳烦章太医操心,当然更少不得姑姑您为我上下操劳。” 芳若心里本就对甄嬛亲近,现在更喜欢甄嬛的谨慎,这样一来她的差事就好当了,眼下她正有一事与甄嬛说:“娘娘相信奴婢,奴婢定当尽心,奴婢现在就有一事要与娘娘商议。” 甄嬛谦虚问道:“什么事?姑姑请说。” 芳若笑得依然温和,只是语气中多了点慎重:“淳常在心思单纯,有她陪着娘娘自然可以让您开颜,可她小孩心性,有时过于活泼,万一玩开时冲撞到您,反而不好,所以下次淳常在过来时,娘娘陪着说闹即可,万不能陪同她一起玩乐” 甄嬛想了想,点头答应:“淳儿心思恪纯,我很是喜欢她,就免不了纵着她点,不过姑姑所说也是为了我好,我会注意的。” 芳若见她将自己的建议听了进去,继续笑笑:“章、温两位太医都说,娘娘您去年中过毒,对身子还是有点轻微损伤,让您千万不能多思多累,所以娘娘日后要万事少操心,一心养胎为上。” 甄嬛想到她这两天的身体情况,两位太医都说了这是孕期精气不足的表现,让她一定要多补养多休息,因此说道:“姑姑,我这两日时常乏力,加上头晕胸闷,从明日起,将药膳加上吧,以便补养身体。” 芳若眼里似有回忆,然而一直抓不住这点所思,甄嬛见她不答话,迟疑问道:“姑姑,可是药膳有什么不妥之处?” 芳若忙稳住心神:“是奴婢一时走神了,药膳是温太医看了章太医的药方后所开,自是互相取补的,奴婢明日就让人做来,娘娘,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下,奴婢就在这里守着您。” 孕中多困,甄嬛此时已经犯困,再顾不上想芳若为何走神,她双眼蒙松道:“姑姑,您不用做这些的,让浣碧她们来就行,您去歇着吧。” 芳若轻哄她:“娘娘先睡吧,奴婢不碍事的,等过了头三月,再换浣碧她们守也不迟。” 甄嬛朦朦胧胧的对她点头表示谢意,倒头就入睡。 芳若看着她跟故人相似的脸庞,轻轻为她捏了捏被角,继而在床边小榻上打起盹来。 夜深人静时,忍冬回来了。 “娘娘,仪嫔娘娘殿中的物品全部已经销毁。” 第九十章 生辰 “真是好手段!” “桑儿头上的红梅,浸泡了朱砂跟合欢,最是安神助眠,富察姐姐子时后起夜,桑儿正是瞌睡之时,神志恍惚绊倒富察姐姐,一切都是意外。” “因桑儿生辰,榆儿送她头花,姐妹一场合情合理。” “宫中惯例,妃嫔死后生前之物或收回或重造,一切更是合乎规矩。” “榆儿的父母犯了错,早早就被逐出富察府,现在人影无踪。” “特制的红萝炭中掺了土鳖虫粉,破血逐瘀,味道又与血腥味极为相似” “还差一味行气之药,所有环节就全通了” “寻常之物,人之常情,可偏偏招架不住蛇蝎心肠。” “……” 安陵容咬牙将皇后的计谋一一点破,每说一下她的心口都在疼痛,她自以为自己够谨慎的了,竟还留了那么多口子给皇后。 忍冬想得简单:“娘娘,这些都是证据,我们去禀报皇上吧。” 安陵容眸中都是恨意,冷笑一声:“就凭这块炭吗?何人制炭?谁带进宫的?是当晚从姐姐寝殿中找到的吗?忍冬,这个仇,我们只能记住,总有让她偿还的时候。” “她最在意什么,本宫就一一敲掉它,忍冬,你暗中留意几件事情。” 忍冬低头附耳,安陵容轻声嘱咐。 隔日,内务府从永和宫里带出了一批宫人。 夜里,宝鹃突发癔症,在永和宫中不断吵闹,有厉鬼找她索命。 太医连夜上门诊断,并未找到病因,为了不影响安陵容养病,内务府只好依照规矩,让她出宫回家。 此后,永和宫再无动静,每日宫门紧闭,只留个角门让宫人进出抓药。 而其他宫殿,依旧热闹,特别是碎玉轩,每日更是欢声笑语。 今日也不例外,只是一片嬉笑声中,淳儿突然黯然神伤。 甄嬛立马觉察不对,忙关心道:“怎么啦?” 淳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忧伤的表情:“莞姐姐,我想家了。” 甄嬛哄她历来得心应手,忙端起手边的糕点:“这是小厨房新做的牛乳香糕,你尝尝。” 果然淳儿一有好吃的,就忘了想家之事,只是她仍然好奇: “姐姐,你肚子里果真有个小娃娃吗?” 甄嬛依然用哄娃娃的语气说道:“是,不过他还很小,连手和脚都没长出来呢。” 淳儿更好奇了,她将手轻柔的放在甄嬛肚子上,似乎想摸出点什么来。 甄嬛见她实在欢喜孩子,就开玩笑说道: “你既喜欢他,让他给你做外甥吧。” “真的吗?我可以做他姨娘。”淳儿开心得眼睛里都在冒光,忙从手上摘下羊脂玉的手镯放在甄嬛手里,眼睛却紧紧盯着甄嬛的肚子,说道: “给,这是定礼,等你长大,姨娘将所有好吃的都给你,绝不和你抢,你就等着吃成一个胖娃娃吧,”说着还列举了一堆她爱吃的零食。 淳儿快言快语的一派天真之言,逗得甄嬛连连发笑,她举起手镯打量一眼后将镯子直接套在手上,顺着淳儿的话打趣道:“还有啊,你姨娘还要给你生好多个胖娃娃,给你作伴呢。” 淳儿一听竟害羞的站起来往外跑。 甄嬛难得见淳儿扭捏的样子,一时乐不可支,芳若也想跟着逗趣几句。 谁料淳儿又一溜烟的跑了进来,隔着帘子探头问道: “姐姐,那我生七八个小孩,陪你的孩子躲猫猫够吗?” 她问得坦荡,甄嬛更是笑得真切:“够了,再多也管不过来啊。” 淳儿听到满意的答案,终于笑着离开了。 这一整天,因为淳儿,甄嬛的心情都非常愉悦。 芳若见状也心生欢喜,孕妇心情愉悦更利于养胎。 此后,淳儿不时的到甄嬛处聊天逗乐,去的时间多了,遇见皇上的次数就多,自然就有侍寝的机会。 有人得宠,就有人心生嫉妒,翊坤宫中,华妃怒气冲冲: “碎玉轩那个有孕,皇上还整日往哪跑,倒是便宜了淳常在这个小狐媚子。” 颂芝眼珠子一转:“娘娘息怒,那淳常在言行无状,您找个由头处理了就行。” 华妃早有此意:“小小年纪一股子妖媚,装天真无知博皇上喜欢,本宫最见不得这样耍心眼之人,给本宫好生留意着。” 颂芝跟周宁海忙答应下来。 时间一晃,进入四月。 这日,皇上前往圆明园处理公务,忙完之后将允礼叫到身边: “十七弟,这幅虢国夫人游春图如何?” 果郡王认真一瞄,点评道:“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当年的画师也算画得入神了。” 皇上见他评说得中肯点头道:“所谓美人,须得风情灵动,知情识趣,否则再美也只是木头美人,有什么意趣。” 这番话让允礼很自然的联想到甄嬛,他脱口而出: “所以皇兄如此宠爱莞嫔。” 皇上此时没有多想为何果郡王第一反应是甄嬛,反而会心一笑:“四月十七是莞嫔的生辰,朕到圆明园来就是想为她好好办办,让她高兴一场,只是前朝事忙,朕手头事情实在太多,只好让你来替她操办。” 甄嬛生日?果郡王听得更认真了,皇上登基以后对他虽多有优待,但自古帝王多疑,今上又经历过九子夺嫡的残酷,他虽文武双全,也有一番抱负,为了自保,不得不在皇上面前淡泊自抑,这样的风花雪月之事他乐得去办,办好了反而能降低皇上的警惕心。 更何况还是她的生辰,他得更加用心了。 果郡王将此事应下,随后就全心操办起来。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四月十七。 皇上劳师动的将众人从紫禁城里请出,在圆明园牡丹亭为甄嬛庆生。 这一日的甄嬛,盛宠傍身,风头出尽。 皇上为博美人一笑,更是破例给甄嬛的母亲正三品的诰命。 此时的甄嬛,被皇上连番的宠爱迷得心神俱失,浑然不知在此之下暗藏的漩涡。 果郡王远远望着满脸幸福的甄嬛,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如今朝堂的形势,他虽没有参政,但从其他地方知道的消息也不少。 今日甄嬛风光太过,只怕会成为靶子。 只是,他没有合理的立场将这些担忧转达。 果然,几日过后,年家在西南的战事又传来捷报。 第九十一章 转折 “小主,您该怎么办?” 音袖担忧得很,从圆明园回来,因着皇上给了甄母三品诰命,竟跟年夫人同品级,华妃发了狠,居然开口让自家小主想法除掉甄嬛,可这事哪有那么容易。 “日子再难也得过,不是吗?”曹琴默低头轻哄着温宜,等她将手里的果子吃完后,才示意乳娘将孩子抱走,然后才慢慢开口: “她只要我除掉莞嫔,可怎么除?何时除?又没有期限,我愚笨想不出好的法子,自然有人上赶着出力。” “小主,是指丽嫔娘娘?” 曹贵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接着说道:“眼看莞嫔家世日盛,一旦生下皇子,地位就要越过华妃了,到时两虎相争之下,夹缝中的小兽才有求生的机会,其他人看不清形势就由她去就行。” 音袖问:“小主可是早有打算了?” 曹贵人若有所思的笑道:“前两天皇上来看公主,让我连唱了两遍哄公主的小曲,你再去收集点这样的曲子来,我学了好哄公主。” 音袖想到那天皇上格外柔软的神情,马上心领神会:“公主生得聪明乖巧,难怪皇上疼她,奴婢这就下去打听。” 贴身的婢女走后,曹琴默在殿中静坐良久,果然是求人不如求己,她没有能力得到皇上的宠爱,可她的女儿就不一样了,只要皇上能多爱惜温宜几分,今后的前程总不会差,为了温宜,她这个母亲做什么都可以。 隔日早起,曹贵人病了,江慎为她诊脉后,只说夜里着凉染了风寒,养几天就无碍。 华妃听完回禀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怎么又病了?越发的不中用了。” 丽嫔一向不满曹琴默在华妃跟前得用,上次弹劾甄远道之事,明明是她出的主意,可过后华妃一有事还是喜欢找曹贵人,皇上已经很久没翻过她的牌子了,如果再失去华妃这个依仗,她在宫里只会更难,因此阴阳怪气道:“娘娘,您是知道曹贵人的,仗着有几分聪明,让她办事老是推三阻四的,谁知道这会是真病还是假病?” 倒是颂芝想着曹贵人聪明,能经常劝住娘娘,反而开口替她说了几句好话:“娘娘,人吃五谷难免有不舒服的时候,况且江太医也说了,曹小主的病几天就能好,不耽误什么的。” 华妃不满的瞅了眼颂芝,却没斥责,只朝丽嫔说道:“罢了,就让她将养几天,这两日你在本宫身边,可得警醒点。” 丽嫔争取来了机会,自然喜欢:“嫔妾明白,娘娘放心就好。” 圆明园盛大的生日宴,既新意又热闹,淳儿玩得很是开心。 可回到紫禁城后,看着四方的天,她只觉得沉闷: “这宫里头整天都这个样子,一点新鲜都没有,哪有圆明园好玩啊。”说着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更觉心痒痒 “今日日头这样好,姐姐陪我放风筝吧,姐姐生日时的风筝,我还特意留了两个呢。” 甄嬛见她嘴里吃着,手里拿着,眼睛还滴溜溜的往外看,宠溺说道:“你啊,真是没有一刻安分的时候,我昨个听说,你在自己殿中捉骰子,还砸碎了皇上赐你的珐琅花瓶。” 淳儿只不在意说道:“皇上才不会怪我呢。”边说边将甄嬛手里的书抽走,撒娇说道: “好姐姐,你陪我去吧,你老这么待着,人爱犯懒,谁知道以后生下的小外甥是不是小懒汉呢。” 甄嬛有一瞬间的犹豫,她现在被照顾得太周到,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让她觉得太受束缚,可又想到芳若的话,又觉得稳妥为上,正想开口用婉拒,站在身侧的芳若轻咳一声: “淳小主,莞嫔娘娘的胎气还不稳,皇上一直嘱咐让娘娘多静养,这风筝就不能陪您放了。” 芳若做事恪守规矩,淳儿见她开口反对,瞬间小脸一垮闷闷道: “真没意思,我只是看姐姐都快被你们闷出病了,才带她出去走走,咱们人多跟着点不就行了吗?” 说完眼神巴巴的望着甄嬛,谁料芳若还是不同意: “淳小主,奴婢奉了皇上之命照顾莞嫔娘娘,自然是不敢冒半点风险的。” 淳儿听闻眼里更委屈了,她的一片好心怎么就有风险了? 甄嬛历来疼爱她,见状不免心软:“姑姑,我整日干坐在,身子都是僵的,就陪着她到外面走走,到时我离远一点就行。” 淳儿见甄嬛松口,眼里顿时就有了笑意,芳若就犯难了,仪嫔之事,历历在目,莞嫔这边她可不敢出半点差错,可莞嫔毕竟是主子,她的话又不得不听。 甄嬛最善察言观色,见芳若神情就知道她担心,忙开口保证:“有姑姑跟着想来无事,我只远远看着,绝不靠近。” 芳若拗不过甄嬛,只能同意。 淳儿立即欢天喜地的带上风筝,约上众人一起前往御花园。 初夏的天,蓝如水晶。 淳儿手中的风筝越飞越高,在蓝天的映衬下,远远看去就如真的燕子飞翔在天空一般,喜得淳儿眉眼都笑弯了: “姐姐,你看我放的风筝可好?” 甄嬛站在一边被淳儿的欢乐感染,觉得胸中多日的郁气都舒散了不少,眼见淳儿得瑟,她便哄道: “好,为着你放得好,皇上说了过了端午就要晋你为贵人呢。” 淳儿闻言眼里似有星星在闪耀,得意笑道:“皇上喜欢我,姐姐也喜欢我,对不对?”说着话时手里的风筝线不自觉的被她拉紧了一下。 甄嬛点头:“喜欢,我们大家都喜欢你。” 淳儿听到想听的话,手里的力道才松了下去,一紧一松之间线竟断了,风筝一头栽到假山那边,淳儿当即就要将风筝捡回来,甄嬛忙示意她的婢女跟上。 谁料淳儿不让:“谁都不许去,姐姐,他们跟着只会碍手碍脚。”说完就爬上了假山。 甄嬛无奈只好嘱咐小太监:“你们远远跟着即可。” 芳若见状,见淳儿孤身进入假山,宫中多少危险皆是一夕之间,她朝甄嬛道:“娘娘,淳常在年少贪玩,只怕小太监会被她随口打发,不如奴婢让看顾御花园的侍卫抄近路,照看着点淳常在。” 言之有理,甄嬛忙让芳若前去。 御前之人,宫中侍卫自是听命,随即就有一人前去找淳儿。 第九十二章 撞破 假山曲折蜿蜒,重重叠叠,中间小径繁多。 淳儿一路攀爬到顶,眼明手快的将风筝拿在手里,心情愉悦地一蹦一跳就往回走,才行几步,假山下头突然传来: “起来吧,本宫这有张条子,你要亲自交到大将军手上。” 华妃的声音!淳儿一时起了好奇,将身子贴在石头上,探头下望,只见下方御湖边,华妃随手将鱼食洒在湖里,继续说道: “上面这几个人都是求官的,让大将军看看可不可用。” “是,大将军说了,娘娘在宫里有什么不方便都由奴才传出去,大将军自会替娘娘料理。”是个耳生的太监,声音是贴着石缝传出来的。 两人的谈话内容淳儿听得心惊,华妃是在卖官吗?她的视线只能看到华妃,想看清同华妃联络的是什么人,就将头又往外够了够。 自家哥哥疼她,华妃满意得很:“好,旁的不说,告诉大将军朝中得有自己的人,那些惹咱们讨厌的,比如莞嫔的父亲,找个机会除掉便是。” 那太监嚣张得很:“明白,大将军说,不好一次除掉甄远道,是怕下手太重,惊动了皇上。” 甄伯父有危险,淳儿一惊,身子不由站直就欲动身,得马上告诉莞姐姐,不行,还是再听听华妃有什么计划,才好防范,这样想着就停下了动作,继续侧耳听起来。 华妃拖着特有的慵懒嗓音继续:“他怎么做,怎么做,本宫都不管,本宫只求一个畅快,还有你无事不要到本宫来,本宫要找你自会通知你来这里。” 淳儿气恨不已,甄伯父一条性命,年家就这样不当一回事吗?她要看清楚跟华妃互通里外的太监到底是谁?到时约着莞姐姐一起去皇上跟前告上一状,看华妃还怎么嚣张。 丽嫔是第一次跟华妃出来做这样的事,她站在御湖侧对面,既心慌又害怕,生怕突然来个人,到时到皇上跟前揭发可怎样好?一双眼睛只得四处张望,风一吹都能惊得她跳起来,恨不得背上也长眼睛才好,眼见那太监即将行礼跟华妃告退,她心里松了口气,总算好了。 不对,华妃上方的石头上花花绿绿的是什么?丽嫔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娘娘,您头顶有人,是淳常在。” 尖锐的喊叫立马惊动了几人,淳儿反应极快,眼见已经暴露忙转身往下跑。 华妃稳住心神,一个眼神给到周宁海,周宁海会意立马前去追赶,尔后华妃对那太监道:“你速速出宫,这段时间先藏好了。” 那太监知道事情轻重,忙猫身顺着御湖边快速离开,此时丽嫔快速绕过来,她一脸心慌道:“娘娘,这可怎么办?万一淳常在告诉皇上可如何是好?” 华妃心里也慌,但她强作镇定,对着丽嫔目露凶光:“蠢货,别大声嚷嚷,你想招来更多的人吗?记住,今日你只是陪本宫出来赏景,敢乱说一个字,本宫就将你扔进湖里喂鱼,快回宫,将曹贵人给本宫找来。” 几人掉头顺着湖边快速离开。 远处的侍卫听到丽嫔的喊叫从另一端找了过来。 假山高低起伏,淳儿穿着花盆底,跑得并不快,她能听到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华妃是杀自己灭口吗?她怎么敢的?不,她敢卖官,敢让年羹尧除掉甄伯父,她胆大包天,她真的敢杀自己。 淳儿越想越怕,听着后方的脚步声,就像听到死亡的索命声一样,极度惊惧之下,她竟忘了开口求救。 周宁海在后紧追不舍,眼见淳儿粉色的衣角消失在转弯处,他嘴角冷笑一声。 这处他跟华妃常来,哪条路怎么走,他无比清楚,当即就抄近路去堵淳儿。 这时,淳儿恍惚看到一抹黄色,当即大喜停下了脚步,大声呼叫:“我在这里。” 这声喊叫又清又脆,远在假山下的甄嬛都听到了,她当即笑着跟芳若说:“找到了,还是姑姑有办法,不然这曲径通幽的,淳儿又贪玩,要逮着她可不容易。” 芳若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娘娘,奴婢想淳小主,恐是遇到事情了,不然依她的性子,只会偷偷出现逗娘娘玩乐,快让人上去接应一下。” 甄嬛这才惊出一身汗:“浣碧,小允子,你们快上去看看。” 两人也慌了一跳,忙跑步上前。 周宁海刚走到近道上,就听到淳儿的呼叫,心道不好,刚想原路折返,又担心被人堵过正着,随即往前快走几步,在一僻静处,悄然下水,游进了假山狭洞中藏了起来。 来接应淳儿是个三等侍卫,淳儿一见救星来了忙往后一指:“快,有人要害我,抓住他。” 这时浣碧跟小允子也到了淳儿跟前,两人哄劝着将淳儿带下假山。 那侍卫见她有人保护,忙往后方找去。 淳儿还未走到甄嬛跟前,想起今日的惊魂,眼圈就红了哭着道: “莞姐姐,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甄嬛闻言,心惊胆跳忙问道:“淳儿,可是出了什么事了?你慢慢说与我,我为你做主。” 淳儿心里还在后怕,那急促追赶的脚步声好似还围绕着她,她抽噎着道:“我听到华妃要将写着人名的纸条交给年将军,说什么得用不得用的,还听到她说要除去甄伯父,我想多听点,好来告诉姐姐防着她,可是丽嫔发现了我,她们就让人来追我,姐姐,我好怕,华妃那么凶,她会不会来找我?” 甄嬛跟芳若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愕,年家居然内外勾结卖官鬻爵,这是公然受贿结党营私。 甄嬛见淳儿受惊过度,忙将她轻轻揽在怀中,不断安抚: “没事了,有我在呢,不会让她欺负了你去,别怕,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这一问淳儿哭得更害怕了:“莞姐姐,我就是想看清楚,才被发现的,那个人是个太监,他站得太靠里,我看不到,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甄嬛耐心哄劝:“怎么会,淳儿最是勇敢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被你发现,当真了不起,别哭了,得想想怎么告诉皇上?” 淳儿表功:“姐姐,我让那个侍卫去找追我的人了,抓到他自然就好跟皇上说。” 甄嬛:“好,我们在此等等看。” 一刻多钟后,侍卫一无所获的回来了。 甄嬛跟淳儿满脸失望,只能先返回碎玉轩想对策。 第九十三章 有恃 初夏的天,空气里已经带了燥气。 华妃的心烦躁得犹如外面的烈日,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殿外。 见到曹贵人来时,她着急忙慌的开口:“不用行礼,本宫找你来,是问问你现在有何主意能让本宫脱身。” 来的路上,颂芝已经将事情说了个大概,曹贵人早就知道华妃靠卖官敛财,有心想劝几句,但也知道华妃的脾性,劝了就会让她疑心自己不忠,倒不如由着她折腾,反正一切有年家,因此她并不慌张: “娘娘,可有实证落入她们手中?” 华妃摇头:“并无” 曹贵人莞尔一笑:“如此娘娘就不用着急,即使莞嫔到皇上处也拿不出实证,到时娘娘还可以趁机说她诬陷。” 华妃不知为何心里还是不安,隐约觉得这事处理不好就是个后患:“话虽如此,可本宫心中一直不安,总怕皇上会知晓点什么?” 既然曹贵人都说了没事,丽嫔赶忙抢着开口:“娘娘,皇上英明,这样无凭无据之事皇上怎么会信。” 曹贵人笑意更深了:“丽姐姐说得对,娘娘,当务之急是与您联络之人千万不能被人找到,至于淳常在,她小孩心性,一时的捕风之言则可当真。” 华妃忙问颂芝:“松茂出宫了吗?” 颂芝答:“娘娘,值守宫门的小太监刚才来报,松茂借着运送花木的由头已经出宫了。” 原来是掌管御花园花木移栽的太监,曹贵人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华妃的眉目终于舒展开来:“你说得对,那小狐媚子最爱装纯真,痴言痴语说惯了,事关朝堂之事,皇上可不会信。”说完像是要给自己定心似的又重复了一下:“对,就是这样的。” 然后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本宫要不要先到皇上处,告淳常在冲撞了本宫,让皇上处罚了那个小狐狸精。” 曹贵人忙出言制止:“娘娘,您现在去皇上只会觉得您心虚,只管等莞嫔出招就行,这局是娘娘胜算更大。” 华妃又将前后事由仔细想了一通,才点头:“你说得对,本宫好好的一番赏景被惊扰了不说,若有人还给本宫泼脏水,本宫可是不依的,到时定要让她好看。” 说完看曹贵人神色委实萎靡,就接着道:“难为你病中过来。” “为娘娘分忧是嫔妾的本分。”曹贵人客气了一句。 华妃眼珠一转,懒懒道:“只是,你这一病,可别连累了公主,不如,你去回禀皇上,将公主养在本宫这里几天,可好?” 曹贵人吓得马上跪倒在地:“娘娘,江太医说了嫔妾过两日就能好,公主现在认生得厉害,嫔妾担心她到时夜闹更凶,扰了娘娘休息,嫔妾保证会小心行事,定不会连累公主的。” 华妃脸色笑意盈盈:“起来吧,本宫跟你玩笑呢,你既病着就先回去,养好了身子才能用心为本宫办事。” 华妃的话让曹贵人的心寒意顿生,只要她依附别人一天,别人就会拿温宜来威胁她,这样身不由己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得徐徐图之才对,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出半分,只能恭谨道:“嫔妾先告退,过两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等曹贵人离开后,丽嫔谄媚道:“还是娘娘有办法,省得她老是偷懒耍滑。” 华妃看着她一脸的蠢笨样,不耐烦道:“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惹本宫心烦,出去给本宫盯着点甄嬛。” 丽嫔悻悻离开。 “姑姑,为何不能如实告诉皇上?”就今日之事甄嬛跟芳若意见不一。 芳若一语道明:“娘娘,口说无凭。” 甄嬛还是想将这事直接捅开:“可淳儿亲耳听到了啊。” 芳若提点甄嬛:“事关朝堂,娘娘以什么身份去说?” 甄嬛一点就通:“姑姑是担心我干政?” 芳若满意的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还有一层,年家卖官是为了结党,娘娘您与淳常在一同回禀……” 甄嬛神情巨震:“姑姑是说,皇上会疑心我有结党之嫌,污蔑华妃娘娘。” 芳若见她完全明白,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君心难测。” 甄嬛喃喃道:“可皇上,皇上待我一片真心,我岂能让他受年家这样的蒙骗。” 芳若轻笑道:“莞嫔不可说,但……” 甄嬛终于笑了:“多谢姑姑提点,我明白了。” 淳儿在旁边听着两人如同打哑谜一般的话,憋屈道:“姐姐,是不是我们现在不能将华妃如何?” 甄嬛忙哄她:“你放心,我会跟皇上说,这事不会不了了之的,只是可能时间会长一点,淳儿可能等?” 淳儿眼里的笑意又回来了:“姐姐既然说了,我自然能等,到时若是有我能做的,姐姐一定要带上我。” 甄嬛保证:“一定,今日你受了惊吓,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可好?” 淳儿噘嘴:“姐姐,我胆子很大的,现在已经好了,才不要喝苦得要命的汤药。” 甄嬛还想继续劝说,淳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芳若见状,对淳儿的跳脱无奈笑笑:“娘娘,奴婢让人看着点,若真无事,就由着淳小主好了。” 淳儿走了,甄嬛才有空朝芳若道谢: “姑姑,今日之事多亏有你,不然淳儿若是有个闪失,我一定于心难安。” 芳若忙堆笑:“奴婢可当不得这样的话,淳小主吉人自有天佑,才能逢凶化吉。” 见芳若如此自谦,甄嬛对她更是敬重,语气中添了几分郑重:“姑姑的好,我记在心里了。” 芳若听懂了她话里的深意,笑得更是温和,拉着甄嬛正欲开口说她今日也受惊不小,得让太医来看看才好。 淳儿这时又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了,一把拉过甄嬛的手,将一个翡翠手镯塞在她手中: “姐姐,你今日救了我,我得给你更好的,我用这个换回姐姐手上这条。” 那翡翠手镯水头极佳,最难得的是一抹翠绿缠在镯身中间,那翠色生得不浓不淡如三月的春水一般,衬得人肌肤更是莹白似雪,饶是甄嬛见惯了珠翠,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种水色俱佳的手镯,极是难得,她推辞道: “这个更贵重,我可不能收。” 谁料淳儿抬起左手,她左手上赫然带着一条一样的手镯:“我就知道姐姐会这样说,你看,这原是一对的,我一条,姐姐一条,以后就可留着给我小外甥娶媳妇用,姐姐,姐姐,你就换回来吧,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姐妹了。” 甄嬛被她缠得无法,只好将手上原先那条羊脂白玉的手镯褪下给她,淳儿开心的将翡翠镯子套在她手腕上,笑得很是得意。 晚膳前,甄嬛派人前去请皇上过来用膳。 第九十四章 无恐 不料,苏培盛却来了碎玉轩。 “皇上让奴才过来传旨,今日事多,就不过来用膳了,召娘娘明日御书房叙话。” 甄嬛笑道:“辛苦公公跑一趟,请公公代为转告,政务繁忙,请皇上注意龙体。” 苏培盛笑着应下,告退时看了眼芳若。 等芳若折回来时,小声跟甄嬛说道:“西南大捷,年家父子再次返京,皇上在看有功将士的请功折子。” 甄嬛感激的看了眼芳若,今日如果没有芳若分析利弊,自己气极之下定会冲到养心殿告华妃一状,此事若传到前廷,以年羹尧如今的军功及嚣张跋扈的性子,自己的父亲只怕会再次遭算计。 “娘娘,骄兵必败,后宫也是如此。” 甄嬛嘴角冷笑:“姑姑,这话我记住了,她给我的,给眉姐姐的,还有今日淳儿的,总会找到机会还回去的。” 芳若不想让她在这样的事情太过劳神:“娘娘,有些事急不得,慢慢来,您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腹中的胎儿,早日为皇上诞下健康的孩子,这样您母家在外才有了依仗,也不惧年家算计,您今日劳心了一天,奴婢已经让人去传了章太医,待会得让他好好看看。” 甄嬛点头:“姑姑说得对,我已经让小允子传话,让我父亲在外多注意点,他为人谨慎,想是不会被年家轻易陷害,我今日隐隐有腰酸的症状,等会得问问太医是否打紧?” 芳若一听,吓得赶紧让甄嬛躺下休息,连晚膳都是端到床边由流朱伺候着用的,然而太医诊断后只说是孕中正常现象,静养几天就好。 永和宫里,安陵容只留下了原先伺候自己的宫人,一到晚上偌大的宫殿不见几个人影,显得很是静谧。 “娘娘,今日淳常在并未发生什么意外。”虽说关起门来过日子,但安陵容还是让忍冬每日将宫内的消息带进来。 淳儿还活着的事,安陵容并不意外,她的重生改变了太多人原有的轨迹,越是这样她现在反倒更期待后面会发生的事情,她轻笑道: “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说完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开始闭目沉思起来。 皇上将手头的折子重重放下,不辨喜怒吩咐:“去翊坤宫。” 苏培盛久伴君旁,看这气势就知道皇上心中压着怒火,忙小心候着。 初夏夜里,还有些许的凉意,皇上坐在轿辇上目沉如水,风里的微凉并不能吹散他心中的郁闷,只能无奈的轻吐一口气。 不过等见到华妃时,皇上的目光中却带上了笑意,他伸手将华妃从地上拉起:“朕看完手头的折子才能过来,算不算晚啊。” 华妃笑得娇媚:“只要皇上心在这里,什么时候都不晚,臣妾等着您。”说完就让颂芝将早已备下的参汤端来。 皇上抬眼望了眼华妃:“你并不知道朕要来,怎么还备了这个?” 华妃心虚,不敢让皇上发觉自己是收买了御前小太监,当她知道甄嬛让人去请皇上用晚膳时,就将参汤备下了,到时好借此将皇上请走,因此她故作娇羞的低下头,轻声细语道:“臣妾时时刻刻都盼着皇上能来,所以都备着。” 皇上端起参汤喝了一口,又看了她一眼:“有你这份心意,朕即便不来也都想着你。” 华妃听完笑得更娇媚了,她见皇上脸色平和,并不像知道今日之事,就大着胆子试探:“臣妾见皇上今天心情不错,可是前朝有喜事吗?” 皇上此时的笑很是耐人寻味,他眼神紧紧盯着华妃,一句一句说道:“西南的战事,你哥哥和你侄儿为朕立了大功,朕打算嘉赏你哥哥一等公世职,你父年遐龄本就是一等公,现在朕再额外嘉赏太傅衔给他,至于你哥哥从前的一等男世职,就由他的次子年富承袭,再给你母亲正二品诰命夫人的封号。” 一门世袭三爵,年家真正做到了位极人臣,华妃被这巨大的喜讯砸得心扑通狂跳,嘴角笑得就没合拢过,然而这还不算完,她又听到皇上说:“你的妃位也有些年头了,朕打算过了端午,再给你好好晋一晋位份。” 华妃不可置信看着皇上,她激动得眼里都带了泪花:“臣妾只求能时时刻刻陪伴着皇上,并不在乎位份富贵。” 皇上轻轻捧着她的脸:“朕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才想给你最好的。” 一句话感动得华妃热泪盈眶,正想跟皇上再表一表心意时,又听皇上开口:“莞嫔因着父亲被罚,一直闷闷不乐,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如就让他官复原职,如何?” 事关朝政,皇上的问询没有引起华妃的警觉,她不满的轻轻嘟囔一句:“皇上不是觉得莞嫔的父亲大不敬吗?” 皇上只能无奈笑道:“朕罚也罚了,你既不喜欢,朕就让他还是待在督察院,只是升他为佥都御史,可满意了?” 还是言官,且上面还有上官压制,华妃这才开口:“皇上的旨意,臣妾不敢违拗,只要莞嫔高兴就好。” 听闻此言皇上脸上的笑意未减,只是垂眸之间一片凛厉。 华妃还沉浸在满门被封赏的喜悦中,并没发现皇上眼中的寒意。 皇上与华妃的对话,本在深闺之中,不料第二日众人向皇后请安之时,众人都对华妃行了大礼,皇后更是带头恭贺她即将晋升之喜。 喜得华妃一时更是得意忘形,竟敢当着众人的面询问皇后,皇上欲给她是何封位? 皇后并不在意华妃的嚣张,而是大方回她:“妃位之上,便是贵妃,贵妃之上,便是皇贵妃。” “娘娘错了,皇贵妃之上,还有皇后呢!” 华妃这话狂得没边,是仗着年家之势及皇上宠爱,将心中的欲望有恃无恐的说了出来。 皇后涵养再好,被这样当众觊觎后位,再也忍不下这口气,当场就用顺治帝董鄂氏皇贵妃反击起来。 董鄂氏生得花容月貌,却红颜薄命,死在了君恩最浓之时。 听到皇后咒她薄命,华妃也当即就回怼回去,也用了顺治爷博儿济吉特皇后阴阳起来。 博儿济吉特,与顺治少年夫妻,最终却帝后离心,落得被废的结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打起了嘴上官司起来。 众妃嫔有心想帮一帮皇后,都被华妃强势还击,特别是对甄嬛,她更是连连讽刺挖苦。 她现在势大,众人无奈只能忍了,一场请安,以华妃大获全胜告终,她带上自己的人扬长而去。 而皇后被气得狠了,当夜就发了头疾,偏偏太医都去了年府,为年羹尧的夫人看病,皇后只好传人侍疾。 安陵容得知消息后,让忍冬悄悄外出。 第九十五章 蓄谋 夜深人静,星月暗淡。 齐妃侍完疾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长春宫。 “真是无法无天,堂堂一国之母生病竟无医可求,太嚣张了,等本宫见到皇上少不得要说道几句。” 从景仁宫出来,齐妃就一直为皇后抱不平,翠果知道自家娘娘的心性,她空有一副热心肠,可真到了皇上跟前,就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因此也不劝她,只将话题移开: “娘娘,夜深了,您好歹歇一歇,不然明日三阿哥又该心疼了。” 一提起儿子,齐妃果然不再说今晚之事,笑着对翠果说道: “三阿哥那孩子最是孝顺,本宫每日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他都关心得不得了,本宫这就去休息,不然明日他又得叨叨。” “那奴婢伺候您梳洗。” 说着将齐妃扶到梳妆台前坐下,翠果刚将齐妃头上的旗头卸下,突然“咔擦”一声,齐妃坐的椅子有一条腿竟毫无征兆的断了,齐妃身子一歪直接往下跌落,习惯使然,她当时就想用手去撑地,可她常年娇养手上无力,手腕反而撑不住她的身重,伴随着一声痛呼,齐妃的右手骨折了。 事情发生太快,翠果抬着的旗头一时不知往哪放,直到听到齐妃喊疼,她才将旗头放下,忙将齐妃从地上扶了起来。 看着齐妃右手掌瞬间肿起,翠果惊呼:“娘娘,奴婢这就就去请太医。” 齐妃疼得脸色剧变,不过她想得更多的是另外一件事:“翠果,好好的椅子腿怎么突然断了,莫不是有人想害我们母子?快查一查。” 长春宫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借着黑夜掩盖,忍冬悄无声息的返回永和宫。 “娘娘,事情办成了,只是您为何要折了齐妃娘娘的手?” 安陵容听完忍冬回禀,笑得很是无奈:“亏得你想到将椅子的榫卯抽了这个主意,不是我想让她受罪,实在是对付不太聪明又不听劝的人,有时候方法越粗糙越好。” 比如端妃她可以给对方想要的身强体健,自然能成为盟友。 譬如曹贵人,只要让她知晓厉害关系,她自会抓住机会,扭转不利于自己的局势。 可齐妃,她最在乎的就是三阿哥,偏偏为人又不通透,像只爱炸毛的猫,别人说点什么她都以为要对三阿哥不利,战友都能变成敌人。 安陵容如果颠颠的跑去暗示她,皇后想要杀母留子,以齐妃的智商,转头就得将她卖了。 还不若简单点,让她少接触皇后就行,想到这,她继续吩咐忍冬: “今夜,得累齐妃娘娘多疼一会了,明早,你去告诉周秉,让他想法去为齐妃诊治。” 忍冬此时心里已经有了阴谋:“娘娘,要不要周太医小心点?” 安陵容嗔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我跟她无冤无仇,今晚之事只是由头,周秉为她诊治才是重点,筋骨再接之时,总会有发热症状,这段时间宫里乱糟糟的,让齐妃娘娘好好休息几日,别到时候她被人当了靶子,还对人感恩戴德的。” 皇后有多想要三阿哥成为自己的孩子,安陵容就偏不让她如愿,她要将皇后的布置一点点打乱,最后再亲手打碎皇后的美梦,为前世不得已的自己,为今生枉死的富察姐姐,报仇雪恨。 忍冬想到她在外探听消息时,宫人间已经开始互相拉帮结派,就回禀:“娘娘,现在宫中宫人都在押宝,有的得了华妃娘娘的好处,还在不断维护华妃,有的觉得莞嫔娘娘恩宠后来居上,等生了皇嗣定能封妃,就开始烧热灶,碎玉轩现在风光得很,反倒是皇后宫中一向规矩严,娘娘,您说莞嫔的孩子能生下来吗?” 安陵容办事从不避着忍冬,她自是知道皇后的手段,因而有此一问。 安陵容默然,上一世甄嬛小产,她亲手做的舒痕胶是罪魁祸首,这一世不知皇后又会用什么手段? 决定再次入宫时,她心里早就打定,今生远离甄嬛,远离那些因她而来的是非,甄嬛聪慧非凡,身边现在又有芳若看顾,暗地里真有阴私,想来芳若会替她料理,想到此安陵容怅然道: “我既希望她能平安产子,能在这宫里和顺到老,但我又担心她生下孩子后,会引发一系列的变故,与我的计划无利,罢了,端看两方手段如何,我也只能顺势而为。 “忍冬,我们不说她了,宫里要乱起来了,你外出时切记要更低调,既然她们想看我再无翻身可能,我们就演好这出戏。” ...... 翌日一早,华妃痴痴的望着还在睡梦中皇上,这两日皇上与她缱绻相守,极尽情致,让她恍若回到了以前一人独宠之时,正看得出神时,颂芝轻手轻脚的将她从床边请走。 华妃听闻昨晚之事,饶是她平时为人再骄横,闻听昨夜太医院竟空无一人时,也出口抱怨了几句: “哥哥这次做得太过了,万一皇上这边有什么吩咐呢?” 随后只能安抚说道; “本宫等会早点去跟皇后请安,好好问候皇后,还有齐妃宫中,也得挑点好药材前去探望。” “还有传话出去,将太医好生接回来。” “皇上的早膳准备得如何了?” 两人说话渐行渐远,床上的皇上猛然睁开了双眼,他眼中一片清明,原来早就醒了,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听得清楚。 他悄悄起身,今日的试探才刚刚开始。 华妃看着内务府送来的皇贵妃服饰,眼里的惊喜再也掩盖不住,等问清楚是上头吩咐送过来时,华妃更是难掩心中激动,是了,皇上说过,要给她最好的,她极力压制住上扬的嘴角,示意颂芝将衣服收下,还矜持的打发太监前去领赏。 浑然没注意,皇上阴沉着一张脸,悄没声息的站在她的身后,眼里全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今日恰逢大朝会,果然有刚直官员弹劾年羹尧行事无度,皇上将人一一记在眼里,不过并没有惩罚年羹尧,反而赞他夫妻情深,只轻轻一句下回断不可如此就将此事放过。 底下官员见状,心思各异。 午后,甄嬛照例来到御书房与皇上叙话。 第九十六章 调离 “嬛嬛,朕心中烦闷,亏得你连日过来宽解。” 甄嬛见皇上眉头一直紧皱,有心想逗笑他:“四郎惯会哄嬛嬛,臣妾自小笨嘴拙腮的,在四郎跟前就跟个木头一般,最多能做个撑衣服的架子,何来宽解四郎的能力。” 皇上闻言果然嘴角微扬:“你这样自贬自己,可不就让朕一笑了吗?” 甄嬛似是恼了,轻轻抬手用帕子遮住嘴:“臣妾就知道皇上会取笑。”手腕晃动间那一截如水的翡翠就露了出来。 皇上被她腕间风情所吸引,出言问:“这镯子不俗,从何而来,为何朕从未见过。” 甄嬛往前走几步,将手腕递出,方便皇上看得更仔细点,娇笑道:“这是淳儿给的谢礼。” “哦,那丫头古灵精怪的,怎么会想到送你礼物?”皇上果然好奇。 甄嬛像是随口聊天般:“前两天,她被人尾随,差点送了命,是芳若找的人及时找到她才逃过一劫,不过意图害她之人却逃脱了,这丫头劫后余生,才给臣妾送了这个手镯,说是给臣妾肚中的孩子以后娶媳妇所用。” 皇上却越听脸色越凝重,他拉过甄嬛将手放在她尚未显怀的肚子上:“嬛嬛,你将事情完整说来。” 甄嬛等的就是这句话,遂将那日事情详细说出。 皇上听完怒极反笑:“好啊,兄妹两都在蒙骗朕,利用朕,朝堂吏治竟成了年家敛财的工具,大受贿赂给朕挑了一帮蝇营狗苟之辈来治理国家,朕近日屡屡接到弹劾年羹尧的奏折说他狷狂自傲,朕看这还是轻的,他是无君无父啊。” 这话说得极为重,甄嬛不敢评价,只好岔开:“臣妾哪里懂朝廷之事,不过臣妾看皇上桌上放着本左传,倒是颇有警世之言。” 皇上颇有意味问道“哦,哪一篇让你有此感悟。” 甄嬛笑得意有所指:“郑伯克段于鄢,于帝王之策上臣妾觉得庄公的决策十分得当,特别是此文有一句最传神有味。” 皇上早听出了甄嬛的劝解之意,也笑着问道:“哪一句。” 甄嬛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帝王之策她都敢指点,见皇上明白她的意思后又马上收回,变成一副小女儿状莞尔一笑道:“不如,嬛嬛与四郎各自将此句写下,看看是否心意相通。” 她的分寸把握极好进退得体让皇上很满意,当即就将起身让她:“你有孕在身,不用站着,朕来为你磨墨,你我一起写下来。” 甄嬛孕后一直容易腰酸,此时她未曾觉察到皇上的椅子让自己坐并不妥当,只当皇上体贴,笑着坐下,提笔而书:“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皇上所书也是此意,两人看完对彼此的默契相视一笑,皇上更是开口:“嬛嬛最得朕心,你且回去,淳儿的委屈,朕记住了。” 甄嬛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心满意足的与皇上告别。 回去路上,遇到了温实初。 温实初望姿容越发出色的甄嬛,眼中满是不舍,芳若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温实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行礼问好。 甄嬛何等聪慧,见他神色就知有事,忙询问:“温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微臣要前往圆明园,那边太妃们因正月的疫病,后遗症不断,太医院派遣微臣前去一段时间,等太妃们完全康复了再回来,微臣正愁找不到机会跟娘娘道别,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了。” 甄嬛想到沈眉庄被调理得红润健康的气色,轻笑道:“温大人医术出众,调理疫后弱症最为拿手,如今找你看病的人多了起来,这是好事。” 温实初被夸得脸微微泛红:“微臣资历尚低,如娘娘所说多积攒历练总是好的,只是娘娘有孕在身,微臣不能侍奉在侧,不知一切可好?” “章太医做事老成,一切都好。” 温实初这才依依不舍道:“那微臣就放心了,等微臣回来再来向娘娘请安问好。”说完在芳若警告的目光中行礼告退。 等温实初走后,甄嬛这才想起:“姑姑,我忘了问昨夜太医院当值之事了?” 芳若看了她一眼笑得讳莫如深:“娘娘,昨夜若有皇后懿旨,宫门自然会开,不当值的太医也可从宫外叫回来。” 甄嬛恍然大悟:“不管是何原因,我们与皇后同心同德,自是该推她一把的。” 芳若点头:“娘娘刚才在养心殿就做得极好,不显山不露水皇上该知道都知道了,只是以后,再遇这样的情况,娘娘还得谨慎,局势多变,心境也是一样。” 甄嬛对这句提点并未完全放在心上,从她入宫虽跟皇上偶有意见上的摩擦,可紧要之事皇上从未瞒她,她该坦诚时自不会隐瞒,因此只随意答道:“姑姑提点,本宫记在心里了。” 芳若见她态度随意,就不再多说什么,只让轿辇抬得再稳点,慢慢回了碎玉轩。 时近端午,小姜子终于带回了一叠银票。 “娘娘,您上次的方子大卖,这是致香斋结算的红利。” 安陵容让忍冬将银票收下:“郭掌事没发觉我的身份吧?” 小姜子谨慎答道:“奴才从不敢在致香斋附近出现,都是大虎兄弟前去交涉的。” 忍冬一家,靠着安陵容在京城安了家,她的两个弟弟当初都被安排了去学武,马上快三年了,大虎今年有十五岁了,他胆子大心也细,安陵容在外的一些事情慢慢就交给他去办理了。 “娘娘,还有四阿哥托奴才给您问安了。” 这是四阿哥第一次将消息传递进来,安陵容很是好奇:“四阿哥都说了什么?” 小姜子口齿伶俐:“四阿哥说,娘娘义举京城皆知,他说恨不得当时在娘娘身边,就不用娘娘您如此犯险了,还说他有好好读书,努力自强,也请娘娘万事宽心,爱惜好自己,期盼着下次能亲见娘娘一面,当面聆听教诲。” 皇家的孩子,果然没有简单的,四阿哥有私心,她也有,这样就蛮好,别的再求就是多余。 “小姜子,你带点银票出去给四阿哥,告诉他,我也很挂念他,让他在外也照顾好自己,缺了什么再跟我开口。” 小姜子走后,安陵容开口问道: “忍冬,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两个弟弟以后都做什么?” 忍冬一时茫然,报家仇,然后呢? 第九十七章 失落 端午来临,安陵容终于有精神绣起了五毒香囊。 自从上次皇上来探病后,永和宫已经有一个多月未见圣驾了,忍冬忍不住建议:“娘娘,要不奴婢将软轿准备好,这香囊您亲自到养心殿送给皇上。” 安陵容抬起自己的手腕,她的手薄薄一片,只剩下皮贴在骨头上,稍微一用力就能将手折断,她轻笑道:“世间男子皆爱美色,我一时憔悴,皇上忆及以往尚能有几分怜惜,可我久病消瘦,若以此面容出现,只怕那几分怜惜会变成厌恶,你待会将这几个香囊送到各宫去。” “皇后娘娘那里也需要送吗?” “只要她一日是后,本宫作为妃妾就得敬着,明白吗?”安陵容第一次用了一宫主称,忍冬立马知道其中厉害,忙认真应下,随即拿出一个绣得又回禀: “娘娘,今日夏常在又来了,奴婢照常说了您病中不见客,她等了良久才回去的。” 安陵容已经帮了夏冬春逃过致残的命运,再没有一直相帮下去的理由:“她这是没法子了,皇后早就放弃了她,各宫都拿她取乐,至于皇上更是早忘了她,这才想到曾经共住一宫的我,只是要投靠总得有价值才是,等她拿得出来时,再见不迟。”随后不再提夏冬春,而是问起永和宫过端午的事宜。 长街上,宝鹊跟小姜子的神情比起以往更加低眉顺眼。 快接近永和宫时,小姜子才扯出个笑脸:“宝鹊,娘娘病着,刚才内务府之事只告诉忍冬姐姐就行,万不能让娘娘忧心。” “可,这些瞒不过去的。”宝鹊先看看后面小太监手中颜色不匀的布料,又看看小姜子捧着焉巴巴的瓜果,还有自己手上缺了一角的五毒簪,气就不打一处来,都怪那个浣碧,她一想到她那副牙尖嘴利的刻薄样,就恨不得上去给她两下,说什么: “我们莞嫔娘娘,身怀龙种,皇上常到碎玉轩中来,好料子自然得紧着我们,碎玉轩穿得光鲜,才能不负圣恩。” “哎呀,这葡萄怎么能给怀孕的人吃呢,快拿走。” “这些簪子也好意思拿出来给碎玉轩挑,其他宫室常年不见天颜,自然可以素净点,对不对姜公公?” ...... 宝鹊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小姜子只能宽慰: “娘娘现在养病,好在内务府姜公公明理,最起码娘娘的衣料都是好的,我们做奴才就不用那么讲究了。” 宝鹊忿忿道:“我自然知道这个理,只是看不惯浣碧狗仗人势欺负娘娘罢了,算了,你说得对,此事不能让娘娘知道。” 两人本想带着小太监,悄悄的去找忍冬,然而才一进宫门就被忍冬逮了个正着: “快过来,端午到了,娘娘有赏赐。” 安陵容眼尖,一眼就看出节礼有问题,然而她并不点出,只是让忍冬先将宫里赏的料子分发给宫人,然后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赏赐: “本宫病着,你们在外难免遇到刁难,你们记住,能忍者才能成大事,只是回到永和宫时,大可说出来,本宫现在无力外出,但也不能让你们白受委屈,宝鹊,小姜子每人赏银三十两,其余每人赏二十两,再从本宫库里找几批素色耐用的料子,给大家裁衣,好好将这个端午过了。” 这赏赐比其他宫里都丰厚了几分,喜得底下人纷纷磕头道谢,安陵容跟忍冬见状会心一笑,人心凝聚后面才好办事。 景仁宫里皇后看着各妃嫔送来的香囊:“剪秋,将这些分发给宫人们,端午宴准备得如何了?还有华妃跟淳贵人,过了节后,皇上就有晋升的旨意了,也得准备起来。” “娘娘一切妥当,只是底下都在传华妃会被晋封为皇贵妃。”剪秋也很担忧。 皇后对此胸有成竹:“本宫一无错,二无疾,放心,皇上还是会顾念本宫的,对了,齐妃那里怎么样了?” “说是惊惧过度,引起高热,加上手腕骨折,太医让静养几个月。” 皇后叹息一声“如此胆小,只能再等等看了。” 剪秋见左右无人大着胆子劝她:“娘娘,其实不管将来哪个皇子得登大宝,娘娘您都是母后皇太后,又何必如此劳心?” 此言让皇后眼底一片冰冷,语气森然道:“后宫怎可有两位太后,与其到时候两虎相斗,再除去对方,便没有今时今日这般方便利落,以后这话休要再提。” 剪秋忙跪下请罪,皇后将她从扶起:“你是本宫的心腹,自然知道这宫里不争就得死,皇上虽说正值盛年,但嫡位之事从来都得从长谋划,眼见后宫得宠之人越来越多,本宫不得不争。” 这样大不敬的话,皇后得能对剪秋说出,她对皇后更加死心塌地了:“奴婢定尽心协助娘娘达成心愿。” 有人筹谋,有人期盼,只是盼来盼去一场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华妃年氏,笃生令族,朕承皇太后慈谕,册位贵妃。” 圣旨宣完,华妃满眼的不可置信:“公公有无宣错旨意,皇上只是册封本宫为贵妃吗?” 苏培盛满脸笑意强调道:“这圣旨乃是皇上亲笔所书,断然不会出错的。” 尽管如此华妃还是忍不住问道:“可内务府给本宫送来的是皇贵妃的冠服啊!” 许是华妃眼里的失望太过明显,苏培盛再次提醒她:“那身皇贵妃的服制,乃是先帝悫惠皇贵妃的服,皇上说本朝从未有过皇贵妃,所以一直留着要比照将来做新皇贵妃服制的,没成想阴差阳错送错了。” “娘娘,您是本朝第一位贵妃,也是唯一的贵妃,名位尊贵,何愁将来不能够位及皇贵妃啊,再加上您母家军功显赫,娘娘又颇得当皇上的宠爱,手掌协理六宫的大权,如此事事顺利,将来若有了皇嗣,岂不更名正言顺了。” 苏培盛将揣测来的圣意毫无保留的对华妃说完,然而华妃只沉浸在失落当中,并未能领悟其中深意,倒是曹贵人眼神闪了闪,随即又换了一副沉默的表情。 当夜,端妃夜访永和宫。 第九十八章 野心 “你托本宫将忍冬的弟弟送到军中?” 端妃没想到安陵容的有事相求,竟是为了自己的婢女,忍冬可是她的心腹,将她弟弟放在自己娘家眼皮底下,她就不怕自家借机要挟吗? 安陵容笑得大方,眼中都是坦诚:“娘娘有君子之风,陵容自是放心。” 端妃突然明了,自家家族虽尚武,但这些年一直被年家压得死死的,族中子弟又大多丧生在战场上,眼下就剩个堂弟还有个绿营参将的名头,哪里还有脸说什么武将世家?一个婢女的弟弟,即使从军也只能从底层拼军功做起,又何谈要挟?想清楚后端妃转头问忍冬: “军中危险,绿营是汉军旗,若遇战事皆要冲锋陷阵,忍冬姑娘可要想好了?” 忍冬闻言马上跪地谢恩:“奴婢谢端妃娘娘再造之恩,奴婢弟弟若能进得军中,奴婢感激涕零。” 端妃先是打量了一眼忍冬:“你起来了吧,这事得谢你家娘娘,本宫只是举手之劳。”然后将目光一转,对着安陵容说道: “忍冬有你这样的主子,可真是福气,身在病中都还得为她操心。” 安陵容听出了她试探,很自然的接话:“今日累娘娘过来,主要是宫中孤寂,想跟端姐姐说说话。” 话是如此却挥手让两人的婢女都退下。 端妃见状,忙正襟危坐:“何话?” “今日可是华贵妃的大日子,自然是想与娘娘聊聊以后。”从这句开始安陵容的眼光就没离开过端妃,她与她虽是盟友,但接下来的话,事关重大,她需要绝对的信任。 端妃见安陵容神情慎重,心里一紧,她不会无故问这样的事情,定是还有后手,且这后手与自己息息相关,她斟酌道: “若大仇得报,自是想平安度日。” 安陵容笑了,笑中带着轻嘲:“陵容微时,相识端姐姐,自结识之日起,陵容就一片诚心,不想端姐姐竟还防我如此。” 端妃一时被说中,神色间也带上了轻微的恼意:“安妹妹既说诚心,为何不开诚布公,难道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吗?” 安陵容瞬间将脸上的笑意收起,变得严肃起来:“因为我要说的是事关端姐姐合族荣辱生死之事,所以端姐姐对以后的态度至关重要,若你想着在宫中平安度日,这话不听也罢,端姐姐只当今晚没来过永和宫。” 说完再不开口,只小口小口喝起水来,端妃被安陵容突来的赶客之语弄得很是忐忑,她一时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慢慢思虑,一时间大殿内寂静无比,两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之声。 期间,端妃几次用眼神打量安陵容,见她不动如松,心内竟微微有点惊愕,她何时练就了这样的威严。 片刻的时间里,端妃心里很是煎熬,安陵容既说事关荣辱,她要不要表态?可万一事情真的凶险?她的境地岂不是雪上加霜。 她没发觉自己竟被安陵容这样的无声压制得手心微微出汗,心里天人交战之下,最终还是被家族日渐凋零,自己却在深宫蹉跎的不甘心激起了血性,将心一横,罢了,最坏还能比现在坏吗?她长舒一口气:“安妹妹,你有话就直说,我也不是那不经事的人。” 听到她先开口,安陵容心里雀跃了一下,刚才这招是她前世跟皇上学来的,没想到竟唬住了端妃,不过面上不敢显露仍严肃说道:“端姐姐,华贵妃眼下是烈火烹油之势,只是物极必反,陵容推测用不了一年半载,这火就该烧得差不多了。” 端妃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她恨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此时竟有了一个可期待的日子,对于安陵容所说的时间她没有怀疑,在她心里安陵容心思缜密,定是伴驾之时揣测出了点什么,才有此一说,她难得激动:“若事情真如安妹妹所说,能彻底铲除这个毒瘤,那可真是普天同庆之喜,后面之事,安妹妹应该有所把握,现在可否明说了。” “端姐姐可曾想过皇上百年之后的大事?” 这句话安陵容说得极轻,却不亚于晴天霹雳惊得端妃心神剧震,她双手慌乱的扶住椅子,被吓得不轻颤声开口:“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安妹妹你到底何意?” 安陵容此时笑得很是狡黠,她终于将端妃拖进了她的局中:“端姐姐,四阿哥极为聪慧,三阿哥远不能比。” 端妃此时常年端庄得体的面容上全是慌乱恐惧,她没想到安陵容竟有如此野心,她手指都在打颤:“你要知道,皇上经历过什么,你这样就不怕吗?” 安陵容盯着端妃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怕,端姐姐,陵容在宫中的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可这事现在不提,再过几年等皇后部署完成,姐姐就真的甘心吗?” 皇后当年坐山观虎斗,后来放任华妃对她多年欺凌,端妃心里自然有恨,她犹豫开口:“四阿哥没有任何依仗,这事如何能成?” “可他终归是皇上的儿子,姐姐博文强记,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少,再说,姐姐不是也没有孩子吗?” 端妃再次被安陵容轻飘飘的话惊得连连吞咽口水,她这下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如何能做四阿哥养母,皇上断断不会允许。” 安陵容步步引诱:“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姐姐你就说你想不想?” 端妃看着安陵容冒光的双眼,心里直挣扎,她大口大口的喘息后才开口:“这事,做不好就是抄家杀头之罪。” 不是不能做,是怕做不好! 安陵容悬了多日的心彻底放下,皇后已经将手伸向了三阿哥,她虽早有想法让端妃收养四阿哥,可没有契机不行,现在她就可以一点点的跟端妃来商议如何达成这个机会: “端姐姐,此事非一日之功,需经年持久,好在皇上春秋鼎盛,我们有的是时间。” 安陵容的话让端妃冷静了下来,对,她现在身体无恙,在宫中有的是大把时间,今夜安陵容一步步的利诱,终于又重新燃起了她曾经的梦想与野心: “好,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第九十九章 嘱咐 端妃走后,安陵容睡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她原本的计划是想等华妃倒台后,再与端妃联手抗衡皇后。 可富察之事,让她认识到即使重生一次,自己看待问题还是有局限性,她思虑良久,最终决定提前将端妃拉入局,以她的心机城府定能牵制住皇后一二。 可自己也将底牌早早的交了出去,再无退路。 唯今之计,就是养好身体,拼尽全力争宠,做这宫中独一无二的宠妃,才能让人忌惮。 今年不同往常,从三月到现在,两个多月的时间未落一滴雨,宫外已经有旱灾之势,事关社稷农桑,皇上与皇后要到天坛祈雨,并会在甘露寺小住几日祈福,临行前一天,皇后特地将甄嬛叫到宫中。 “皇上与本宫一走,后宫的事都悉数交给华贵妃打理,敬妃自会从旁协助。” 甄嬛知道皇后的担心,忙开口:“臣妾会安心留在碎玉轩养胎,无事不会出门” 皇后再次嘱咐:“那就好,华贵妃的性子你也知道,能忍就忍着,一切等皇上和本宫回来给你做主,不过你有孕在身,她也不敢拿你怎样,皇上与本宫不过十日就来回,你好生保重。” 皇后的体贴周到,让甄嬛很是感激:“多谢皇后娘娘,臣妾会小心的,反而是皇上跟娘娘在外,事事多有不便,更该当心才是。” 皇后听闻笑着让她放心,之后又拉着她仔细说了一会话,眼看甄嬛犯困时,才让绘春送她回去。 等人一走,皇后冷声吩咐:“剪秋,莞嫔常坐的垫子本宫瞧着上面似乎脏了,你拿去处理了吧。” …… 甄嬛回去后倒是一夜好睡并未任何异常,只是第二天午膳后,消失了几天的腰酸又出现了,同时还伴有头晕胸闷的症状,正想找章太医来看看,小允子通传皇上到了。 甄嬛正欲行礼,皇上一把将她扶住:“叫你别轻易挪动,若滑倒了怎么办。” 甄嬛娇嗔道:“那就这么矫气了。” 皇上关心问:“这两日还好吗?膳食用得香不香?” 甄嬛如实回道:“有点腰酸背痛,又嗜睡乏力,太医说了头次有孕都会辛苦些,还有芳若每日都给臣妾熬药膳,臣妾都胖了。”后面这句带上了不自觉的撒娇。 皇上看着她脸色尚好,轻笑道:“朕倒是瞧着,现在刚刚好,肌肤丰腴更衬得嬛嬛绝世容光。”然后这才说起正事: “朕与皇后要去天坛主持祭祀之礼,宫中就交由华妃照看,你与她一向不睦,你凡事多让着她点,有什么委屈,等朕回来给你做主,还有一条最要紧,为免纷扰,你怀着身孕,最好不要去翊坤宫。” 甄嬛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皇上明知华妃的性子,却还要她去求全,心里顿觉委屈,朝着皇上抱怨一句:“皇上,既然担心纷争,为何不交代华贵妃对臣妾宽容点。” 皇上此刻只将甄嬛的心里话当做她小性子之言,便哄道:“世兰性子要强嘴不饶人,不如嬛嬛柔顺和善,朕若多言,反而坏事,左右就几天时间,委屈你了。” 这话让甄嬛心内更有气,她酸道:“皇上担心那么多,怎么不想着少纳几个,一颗心掰成那么多份臣妾看着都觉得辛苦。” 甄嬛的醋意让皇上很是受用调笑道:“朕若不做这个皇帝,只是个富贵王爷,有皇后这个贤妻,再有世兰与你两个美妾,便足矣。” 字字句句不离年世兰,甄嬛心内气更盛了,不过皇上马上就要离开,她也不好再纠缠,只好压下心里的不舒服,保证无事绝不去翊坤宫。 午后,帝后启程,宫里除了养病的三人外,其余人等都得到宫门相送。 看着意气风发的华妃,又看看忧心的甄嬛,皇上还是忍不住特意交代华妃:“华贵妃,宫中一切事务都交给你了,你要好好料理,还有莞嫔身怀有孕,无事就让她在碎玉轩里好好静养。” 华妃忙笑着应下:“臣妾谨遵皇上旨意。” 只是等御驾走后,华妃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了,她阴阳怪气道:“这次祈福只有皇后一人陪着皇上,只怕不止是求得老天降雨,若要能求得一个皇子,皇后才能称心如意了,莞嫔你说是吗?” 甄嬛在碎玉轩中就隐隐有胸闷的症状,在外站了良久各宫娘娘身上的脂粉味熏得她心中直泛恶心,听到华妃问话忙小心应答:“皇后娘娘若真有身孕,贵妃娘娘也会高兴的,不是吗?” 华妃口不对心骄横道:“当然!本宫想莞嫔也会高兴的吧。” 两人站得极近,华妃身上馥郁的香气熏得甄嬛更是难受,胃里几欲呕吐出来,她极力压制着不适巧笑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若得嫡子,乃是大清之福,自然不会有人为此不快。” 华妃带着挑衅的笑容望着甄嬛:“莞嫔的口舌是越发好了......” 此时一丝风吹过,甄嬛再也忍不住心里的腻味,连连干呕。 华妃得意的笑脸瞬间凝滞,她脸色阴沉厉声问:“莞嫔,你竟敢对本宫不敬?” 甄嬛还在干呕,无力答话,倒是敬妃准备上前欲为她说几句,还没等她开口,芳若已经说话:“贵妃娘娘金安,莞嫔并非不敬,而是近日中了暑热,一时身体难耐才失仪,还请娘娘明察。” 华妃不依:“本宫看她就是有意的,偏在本宫说话之时假装呕吐恶心本宫。” 芳若不卑不亢:“贵妃娘娘,莞嫔乃是孕妇,孕中呕吐,非人为可控,请娘娘体谅。” “贵妃娘娘,皇上走时,也说了要莞姐姐静养,她现在不舒服就应该找太医。”淳儿在一旁点明实情。 “贵妃娘娘,嫔妾看莞嫔实在难在,龙胎为重,还是让她先回宫中找太医看看。”敬妃终于有机会开口。 “求贵妃娘娘体恤莞嫔有孕辛苦。”沈眉庄也加入求情。 “......” 华妃看着求情的人,心中怒火中烧,她还没做什么呢,这些人就如临大敌,她恨恨的想再出言讽刺几句,然而看到芳若一脸凝重的看着她,猛然想起皇上的嘱咐,只能强忍着怒火咬牙吩咐:“回宫。” 回到碎玉轩,章弥忙上门诊断。 第一百章 诱出 “姑姑,今日多亏您了,不然华贵妃那里怕是不好过关。” 章弥为甄嬛诊断,只说她中了暑,开了消暑汤药服下后,甄嬛胸闷恶心的症状果然减轻不少,现在依照章弥的吩咐,早早就躺在床上休养,只是一时没有困意,就跟芳若谈起白日之事。 芳若想到华妃为人,便建议:“娘娘,奴婢在宫中多年,华贵妃性子一向拔尖要强,此次升了贵妃,宫里现在又是她主事,这几日不定要怎么耍威风呢,既然皇上要您静养,不如这几天您就别在外出,省得受她的气。” 今日午后的阵仗已经让甄嬛意识到华妃想要借她立威的意图,对华妃心中再愤恨,她也不会这个时候外出给她借机生事的名头,因此苦笑道:“姑姑放心,她现在势大,我自然不会硬碰,一切以养胎为重。” 芳若再次交代:“这样最好,以后她但有传召,奴婢去应对就行,想来有皇上的口谕在,她也不敢太过放肆。” 两人商量定后,甄嬛才放心歇下。 果然不出芳若所言,从第二日开始,华妃就将宫里妃嫔日日叫到翊坤宫听训,连病中的安陵容跟齐妃都得到场陪她说话,一说就是三四个时辰,只是再多人奉承,华妃每次看到还有空位时,心里还是不舒服,连笑容都勉强了。 而甄嬛这边,则是关起门来专心养胎,只是这几日不知为何,她腰酸得厉害,人也更加疲惫,还动不动就胸闷恶心,只好再将章弥找来。 “莞嫔娘娘,您去年中毒后,气血一直未曾将养好,如今腹中胎儿正是急需养份之时,但您母体虚弱,供应起来自然吃力,加上现在正是暑季,您又中暑导致脾胃失调,气血更是失养,如今只能每日服药安心静养,不过得远离寒凉之物,更得避免太阳下久晒,免得再次中暑,导致胞宫不稳。” 章弥再次指出甄嬛身体的不足之处,并让她近期注意,说等过暑热她这些症状就会减轻,到时再不用那么辛苦,见太医再次肯定龙胎无碍,甄嬛也只能每日饮药缓解身上的不适。 这日等众人散后,华妃想到甄嬛这几日对自己的无视,更是怒不可遏:“皇上离宫已经七日了,甄嬛那个贱人倒是狡猾,借着芳若的口竟龟缩不出,这样好的机会,难不成得白白浪费不成,颂芝,去将丽嫔跟曹贵人叫来。” 华妃的要求让曹琴默心中直打鼓,一边是强权,一边是皇上心尖上的宠妃,若真的在翊坤宫出了问题,到时皇上追究下来,她可承担不起。 华妃看着沉默的曹贵人冷声开口:“哼!怎么,本宫现在的话不管用了,别忘了没有本宫你破落户的出身,怎么有机会生下公主。” 曹贵人内心无力,是了,她有软肋,不过该提醒的话她还是得说:“贵妃娘娘,您现在位高权重,她只是一小小嫔位,万一她在翊坤宫内有个好歹,娘娘您就得落不是。” 连颂芝都觉得曹贵人的话有理,也跟着劝道:“娘娘,您真没必要现在跟她置气,要收拾她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华妃想到甄嬛跟她的仇怨,并不听劝,只是道:“要打压一个人就得在她最得意的时候,眼下莞嫔仗着有孕最得意,本宫就是在这个时候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在本宫身前,只许有侍奉皇上的人,不许有分得皇上宠爱的人,更不许有与本宫争夺宠爱之人,也让这宫里的其他人长长记性,曹贵人,你就说你可有法子?” 曹贵人无奈只好道:“娘娘,皇上口谕让她无事不用外出,可若有事呢?” 她这话说一半留一半,华妃正欲发火,丽嫔却忽然开窍在旁道:“贵妃娘娘,您如今处理所有宫务,如果有人在宫内拌嘴生事,是不是该重罚?” 华妃见她似是有了主意便催促道:“在本宫面前,你还遮掩什么,快说!” 丽嫔想到她的宫女去领端午节礼时,竟被浣碧嘲讽,这口气不出以后谁都敢踩她一脚,便开口道:“莞嫔的婢女浣碧,颇受莞嫔喜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只要她生事,娘娘自可拿下她,到时再将甄嬛叫来一同问罪就可。” 华妃给了丽嫔一个满意的眼神:“算你还有点用,周宁海,这事你明日去安排。” 丽嫔想揽功,又趁机说了一句:“娘娘,康禄海虽然不在了,可他留下的徒弟还在启祥宫当差,他跟浣碧可是老熟人,由他去最为妥当。” 华妃更满意了,她打趣丽嫔:“看不出你个木头脑袋还有这等灵光的时候,这事就交给你。” 曹贵人听到康禄海名字时,心中一颤,在一旁更加沉默了。 翌日,浣碧按例去太医院为甄嬛取药,只是过了大半个时辰后仍然不见人回来,甄嬛正想打发流朱去找,却见周宁海大摇大摆的闯进了碎玉轩。 “莞嫔娘娘,浣碧在长街上冲撞了丽嫔娘娘,丽嫔娘娘本想教训她几句就行,没想到浣碧姑娘气大,公然对丽嫔娘娘大不敬,现在人被押到了翊坤宫,我们娘娘派奴才来请您前去公断。” 芳若在旁忙给甄嬛使了个眼色,并主动上前劝阻:“周公公,莞嫔娘娘近日身体不适,不如奴婢陪你前往翊坤宫,给丽嫔娘娘请罪。” 周宁海不屑的看了眼芳若,皮笑肉不笑道:“我家娘娘说了,若莞嫔娘娘实在不愿意来,那她就依规矩将浣碧投入慎刑司,请莞嫔娘娘三思。” 又是慎刑司,槿汐已经进去,她几次想营救都未成功,只能暗地里托人照看,现在她人除了不自由,其他还好。 可浣碧不一样,华妃连续多日想找她的差错,偏偏她不应战,华妃早已积攒了一肚子怒火,今日她们设局陷害浣碧,若她继续逃避,浣碧真的会折在慎刑司。 甄嬛无法只好前往:“姑姑,流朱,你们陪我一起去。” 以此同时,华妃用整顿宫务的名头,要求各宫都到翊坤宫议事。 安陵容长叹一声,华妃还是忍不住要动手了。 第一百零一章 惩罚 寿康宫里,太后一直在咳嗽。 “十七爷今个递了牌子,要进宫给您请安。” 太后又轻轻低咳一声:“哀家这病,乃是成年旧疾,允礼倒是记挂着三天两头的过来探望。” 竹息含笑将汤药端来:“所以您吃药更要当心,这是今日午间的,温度刚好,奴婢伺候您先喝了吧。” 太后用手轻指了下竹息:“原来在这等着哀家呢,宫里都还好吗?” “好,华贵妃将宫里打理得挺好的,不是奴婢多嘴,太医都说了让您少操心,您这样哪能静养。” 太后朝竹息无力的笑笑:“你是知道华妃的脾气,跟她哥哥一样,能干事也能坏事,皇帝跟皇后都不在宫里,哀家得帮他看着点,正月里哀家已经没了一个孙子,这一胎自然得多上心点。” 有些事竹息不敢往深里想,只好将这几日宫里的事详细汇报:“华贵妃每日处理完宫务后,就将各宫小主留在翊坤宫说话,莞嫔中了暑热,一直留在碎玉轩静养,两人倒是一直没有对上,您就放心好了。” 太后稍微放心点:“后日皇帝就回宫了,到时就交给皇帝操心去,哀家也省得清净,这两天你也再看着点。” 竹息点头:“奴婢让人留意着,您吃了药歇一会吧,不然待会十七爷来了,又该怪奴婢不尽心。” 太后这才依言闭目养神。 长街之上,日头高照,甄嬛坐在轿辇上,又觉胸闷想吐,她此时心内焦急,担心此刻浣碧已经受了华妃刑罚,眼神只盯着前方,恨不得让轿子再快一点,余光之间看见长街一侧立着一道身影。 等轿辇靠近时,才发觉是果郡王,她着急前去翊坤宫,并未驻轿,只是冲果郡王微微点头,以示问好,继而就匆忙离开。 倒是果郡王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翊坤宫内,华妃为示特别,将欢宜香燃得特别浓烈,她端坐主位,骄横的看着下方众人,只等着甄嬛上门,浣碧则被堵了口,押跪在一旁。 丽嫔脸上全是得意,她今日就要借华妃的手好好羞辱一下甄嬛,省得她先是惦记自己的奴才,又是让婢女讥嘲自己,再不反击,以后在宫里岂不是人人都可明着笑她不得宠。 其他各人则是心思各异表情不一,安陵容被欢宜香刺激得不停咳嗽,惹来华妃几个不满的白眼。 甄嬛才一进殿内,见到此情景,心内只道不好,今日看来没那么容易讨得回人,只能小心应对,她恭谨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华妃看着她恨不得及时就狠狠发落她,不过看到芳若陪着进来,只能做戏做全套,她强笑道:“起来吧,你有孕在身,先坐下。”然而不等甄嬛完全落座,她就缓缓开口: “浣碧今日在长街上撞倒了小印子,本来一桩小事互相道个不是就行,可浣碧逞强,非骂小印子不是东西,这话刚好就被丽嫔听到,说了她两句,这丫头就满心不忿,竟敢顶撞丽嫔,这不就闹到本宫跟前来了,依照宫规,这样对主子大不敬的人,得丢进慎刑司服役,可事关莞嫔,本宫倒是为难了。” “要是依照宫规发落,浣碧好歹是主子跟前贴身伺候的,怕莞嫔心急之下有个好歹,本宫可担不起。” “要是徇私枉法,以后宫中还不乱了套,这样一来本宫就有负皇上所托,莞嫔,你说本宫该怎么办?” 甄嬛心思极转,她有心想问浣碧几句,然而浣碧被押着跪在地上,头低垂着连表情都看不清,小印子也跪在一旁,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甄嬛心里有了个大致猜测,她将目光看向丽嫔,见丽嫔一脸的幸灾乐祸,此事关键在丽嫔,只要她不追究,浣碧就能从轻处罚,她忙抬起笑脸开口求丽嫔道: “丽嫔姐姐,此事是不是存在误会,妹妹近日犯了暑气,浣碧着急去拿药,想是不小心碰到了小印子,这才无意冒犯了姐姐,还请丽姐姐大人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计较,妹妹定记姐姐今日宽宥之德。” 此事本是丽嫔有心做局,中间自然漏洞百出,甄嬛的话才刚落,她忙心虚喊道:“莞嫔,你什么意思,你说本宫有意陷害她一个奴才。” 有心思玲珑之辈,听到丽嫔叫嚷,眼里都出现了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华妃见状,咬牙冷哼,声音里的寒意如咬了碎冰一般: “莞嫔,本宫问话你不回,却扯上了丽嫔,本宫算是知道了,浣碧这样的目中无人从何而来,不过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莞嫔,你可知罪。” 甄嬛大惊,华妃竟想如此不管不顾的给自己定罪,她忙开口分辨道:“贵妃娘娘容秉,嫔妾并不敢不敬娘娘,实在是想着一宫姐妹,犯不着为个奴婢生分,这才先跟丽姐姐多说了几句,还请贵妃娘娘明察。” 华妃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自然不会管甄嬛说什么,她将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甄嬛嚣张说道:“浣碧不敬丽嫔,长街上当差的人皆是见证,此其一,本宫今日召人议事,各宫早早就到,唯你迟来,此其二,本宫欲依宫规处置浣碧,你却仗着宠爱当场狡辩,此其三,这三件都是你对本宫大不敬的证据,你还不跪下!” 欲加之罪,让甄嬛心里有了火气,但想到芳若的提醒,还有两日皇上就返宫了,让她凡事多忍,她不得不服软想着早点将这事揭过:“贵妃娘娘,嫔妾请罪,还请娘娘不要为了嫔妾生气伤身。” 可她骄傲惯了,即使不得已软和下来,眼神中的倔强还是泄露了她的内心,华妃将她表情的变化看得真真的,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甄嬛,又看了眼陪着她一起的芳若,御前之人她心中还是有所顾忌,不得已慢慢开口: “罢了,本宫念你初犯,就罚你跪在殿中,诵读女戒半个时辰,至于浣碧,杖责二十后,再由你带回宫中管教。” 甄嬛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华妃,自己有孕在身,她怎么敢这样重罚? 芳若也想不到,华妃竟如此不顾及情面,忙跪下开口求情: “贵妃娘娘,还请三思,莞嫔身怀有孕,恐经不起这样的惩罚,万一有个好歹,皇上回来您也不好交代。” 自己已经从轻发落了,芳若还是不依,华妃语气中就带了火气: “姑姑是宫里积年的老人了,本宫今日所罚全然合乎规矩,就算姑姑禀告给皇上,可宫规在此,皇上也不会说本宫什么,难不成姑姑想要本宫置皇家规矩不顾,徇私枉法吗?” 芳若据理力争:“法理不外乎人情,还请娘娘顾念莞嫔腹中胎儿安危。” 敬妃等人也一旁求情起来,华妃看着众人心里更是不耐: “莞嫔的胎已经稳了,本宫已经从轻处罚了,各位若要质疑,不如陪着莞嫔一起受罚如何?” 甄嬛眼见逃不过,心知再争辩下去,不知华妃还会有何种刁难,半个时辰咬牙也就过了,就缓缓跪下领罚。 寿康宫内,太后睡得安稳,果郡王不敢打扰,只能等她醒来再说。 第一百零二章 救出 然而欢宜香的味道实在太过霸道,熏得甄嬛几欲呕吐,根本无法诵读出完整的句子。 华妃的脸沉得能滴水,她顾及着芳若已经很给甄嬛情面了,没想到甄嬛竟还一再挑衅她,她此时看甄嬛的眼神犹如带了刀子般,然而话已出口,她不好再更改,只好将目光看向曹贵人。 曹贵人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要坏事,在她看来今日惩处甄嬛的目的已经达成,实在不宜再节外生枝,因此轻轻的摇了摇头。 华妃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看向丽嫔,丽嫔看着甄嬛出丑正得意非凡,接收到华妃快杀人的目光时,她顿时呆愣在座位上,华妃不满的又瞪了她一眼,见她还不明白,又将眼光瞄向甄嬛,丽嫔这才会意过来,正欲开口时,却又听到甄嬛断断续续的声音: “贵妃娘娘,嫔妾今日确实不适,这罚嫔妾认着,可否等嫔妾身体好转点,再到娘娘宫中认罚?” 这话一出,让华妃压制了很久的怒火喷薄而出:“莞嫔,本宫念你有孕,处处顾及你,你却仗着肚中胎儿屡次挑衅本宫,若他日你生下皇子,这宫里岂不都要跟你姓甄。” 此话说得诛心,甄嬛再也忍不住反驳道:“贵妃娘娘虽然生气,但嫔妾也不得不说,嫔妾所求并非为了自己,乃是因为腹中胎儿关乎宗庙社稷,后宫之中还有皇上、太后,贵妃娘娘所说后宫随甄姓,实在让嫔妾惶恐,还请娘娘三思。” 甄嬛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放在胸口理气,意图让恶心感消退下去,敬妃见她确实难受,再次出来求情:“贵妃娘娘,莞嫔所求合乎情理,今日浣碧已经得到了教训,想来日后定会谨言慎行,请贵妃娘娘体谅莞嫔有孕幸苦,宽容她日后再罚。” 沈眉庄,淳常在两人也赶紧跪下跟着求情,芳若也准备开口,丽嫔尖利的声音突兀响起: “贵妃娘娘受皇上之命主理六宫,却朝令夕改,又怎么能让人心服,敬妃姐姐是要陷娘娘不利啊,嫔妾想着,莞嫔孕吐乃是因为殿内香味太浓,换个地方受罚不就行了吗?” 华妃这才满意的将眼珠一转:“那就换到殿外,继续受罚。” 此话一出,阖宫震惊。 敬妃忙劝阻:“娘娘外面日头正大,花岗岩石坚硬,莞嫔有孕不能跪在那啊。” 淳常在跟着开口:“贵妃娘娘,莞姐姐她这几天本就不舒服,不能在太阳底下晒啊。” 沈眉庄则刚硬道:“娘娘若执意如此,莞嫔龙胎有个闪失,皇上和皇后回来定会责罚娘娘。” 芳若也直接直视华妃:“贵妃娘娘,当真要如此,真不怕皇上回来会有所责罚?” 人多劝阻,已成一党,华妃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她就要如此,她倒要看看,皇上是站在她这边还是甄嬛那边,她气急败坏道:“宫规不严,最当加以整治,皇上与皇后在也是如此,难不成你们要以皇上和皇后要挟本宫吗?既然你们说莞嫔暑热,本宫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等会让人燃烧薄荷艾叶,为莞嫔驱暑,你们还有话要说吗?” 甄嬛此时完全明了,浣碧只是她们引自己外出的借口罢了,华妃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她受辱,再求下去也不过增添刑罚罢了,今日之仇,她记下了,她怨恨的看了眼华妃: “臣妾领罚,是因为贵妃娘娘受皇上之命待领六宫,并非臣妾有罪,公道自在人心,而非刑罚。”说完径直走出殿外,跪在烈日之下,芳若忙跟随一同跪下。 至此,华妃心里才痛快起来,从甄嬛进宫给了她多少难堪耻辱,今日她终于一雪前耻了,还有后宫这些贱人,风闻皇上要封她为皇贵妃时,处处巴结,可等圣旨传下来时,竟胆敢在背后笑她痴心妄想,今日也一并收拾了。 “将椅子搬到廊前,让妃嫔们都看看,罔顾宫规藐视本宫是何下场,还有莞嫔,你既然说了公道在人心,那就好好诵读,读到所有人都能听到为止。” 转眼又看了眼还欲说话的沈眉庄:“谁要再开口,就陪莞嫔一起跪着。” 沈眉庄将再欲求情的话咽下,从容走到甄嬛身边,轻声说了句“我陪你。”说完也径直跪下。 “莞姐姐,我也来陪你。”淳儿轻瞪了一眼华妃,也跟着跪下。 华妃不屑的看着三人笑得嚣张:“真真是姐妹情深,周宁海,烧薄荷艾草,可别让她们中暑晕过去,好热啊,本宫先歇一歇,半个时辰后再来叫本宫。”说完轻扭着腰肢,进入内殿休息。 颂芝将椅子放好后,对着各位做了个请的手势,妃嫔们无法只好暴晒在烈日下看着甄嬛受罚。 安陵容看着跪得笔直的三人,心里极是复杂,她想冲上前将甄嬛拉起,想告诉她别跪了,这是皇后的两虎相争借刀杀人之局,想告诉她年家再有一年多就要倒台了,让她早点防备着皇后...... 可她舌间犹如千斤之坠,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有私心,没有甄嬛吸引皇后的注意,她何谈从中获利。 姐姐,你说得对,我这样恶毒凉薄之人原是不值得真心对待的,安陵容借着咳嗽将眼光掩上,这样她就再看不到甄嬛的苦楚了。 欢宜香,薄荷、艾草。 暑热,腰酸,呕吐,罚跪。 甄嬛腹中隐隐作痛下坠,腰更是酸得似是要断了,她心里开始慌起来,惊慌朝沈眉庄道:“眉姐姐,我腹中疼痛。” 芳若一听立即急得从地上爬起,冲到殿门口喊道:“贵妃娘娘,莞嫔腹中不适,不能再跪了,赶紧找太医看看。” 然而殿内无人应她,周宁海更是趾高气昂的过来将生硬她拉走:“芳若,主子敬你一声姑姑,你还真拿起款来了,好好陪着受罚,还有一刻钟,到时你再找太医不迟。” “周宁海,若莞嫔真有个长短,皇上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周宁海不理会芳若的警告,他扯着冷笑道:“奴才只知道听命行事,姑姑还是等着吧。” 廊下的众人看周宁海不可一世,心内都打了个寒颤,华贵妃做事实在毒辣,连底下的人都这样的有恃无恐。 敬妃看甄嬛的脸色开始泛白,再次冲殿内求情:“贵妃娘娘,莞嫔快晕倒了,求求您放了她吧。” 殿内一如刚才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这边,暑气蒸得甄嬛头晕目眩,肚中却是一片冰凉,她眼神都开始恍惚起来,无力倚在沈眉庄身上,只求时间再快一点,然而最终还抵不过去,摔倒在地。 昏迷之前,她恍惚看到一个人影冲了进来,喊了她一声:“嬛儿。” 第一百零三章 争吵 果郡王在众目睽睽将甄嬛抱走,华妃听到动静出来时,已不见人影。 她恨得正欲朝众人发火,颂芝却指着刚才甄嬛跪过的地方惊恐喊道:“血…血” 华妃的瞳孔一下放大,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想,面上却强做镇定:“慌什么,说不定是莞嫔的伎俩,还不快点将地上冲洗干净,还有等皇上回来本宫要状告果郡王私闯内宫之罪。”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竹息带着宫人走了进来。 华妃心里直叫苦,怎么太后的人会过来:“姑姑,可是太后她老人家传召。” 竹息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心道不好,难不成还是来慢一步,只试探着问:“太后听说贵妃娘娘在此议事,让奴婢送了点西瓜过来,好让大家消消暑气,怎么不见莞嫔?” 华妃还欲说点什么遮掩一下,沈眉庄已跪地求喊:“姑姑,快宣太医,莞嫔她见红了。”随后三言两语将事情全盘说出。 竹息脸色顿时大变,留下一句:“贵妃娘娘,您糊涂啊,奴婢先去看看。”就带着宫人离开了。 华妃见事情再也遮盖不住,身子一下子软了,此时她心里还有一点侥幸,万一这些血只是甄嬛的苦肉计呢:“快去盯着碎玉轩,看看莞嫔又耍什么花招,你们还在这里杵着干嘛,想看本宫笑话吗?都走。” 众人一下子散得干净,只留下华妃丽嫔及曹贵人陪着她。 果郡王一路将甄嬛抱回了碎玉轩,芳若看着他情急的样子,不由出口提醒:“王爷,这里交给奴婢吧,内宫之中王爷多有不便。” 果郡王在寿康宫时,太后只让竹息到翊坤宫看看,是他说了年氏骄横,恐难听劝,万一造成损伤龙胎之事,就再难挽回,因此太后才同意他跟竹息一同前往,他出寿康宫后心内焦急,走得就快了些,只是这些事得换个说辞:“此事小王已请示皇额娘,竹息姑姑马上就到,碎玉轩若有所需,姑姑尽可跟她说,小王先出宫将此事回禀给皇兄。” 听得是太后的安排,芳若这才千恩万谢的将果郡王送走,片刻后甄嬛缓缓醒来,而竹息也带着章弥赶了过来。 此刻甄嬛肚中像是有只手在她腹中狠狠拉扯揉搓,疼得她蜷缩起来,冷汗直流。 章弥上前为她诊脉后,面带急色:“莞嫔娘娘,您这是中暑后胞宫内无血气滋养,导致胎气大动,微臣只能竭力先开药。” 碎玉轩现在无主子做主,一切都是竹息跟芳若商量着来,见状只好催促章弥快点。 章弥躬身退下时,一抹得逞从眼中快速闪过。 安陵容返回永和宫后,今日的情形让她心生不解,上一世甄嬛被罚跪当场流血,是因为舒痕胶的缘故,可这一世明明没了舒痕胶,碎玉轩里又有芳若,也从未听说过半点阴私,怎么甄嬛还是流血了?她当时看过甄嬛的脸色,她面色尚可,不像前世一般憔悴,欢宜香里的麝香跟薄荷艾叶并不能让她动胎气,除非她接触过大寒之物,被欢宜香一激才流了血,见红自然要请太医,前面种种皆是障眼法,太医才是最后的杀招,章弥是皇后的人! 想通个中关节,安陵容一阵寒意,前世章弥在甄嬛流产后就辞官离宫,她从未怀疑过他,今生这条毒蛇万不能放走,她要从他口中撬出皇后谋害富察姐姐母子一事。 “忍冬,你去盯紧了章弥,想法弄到碎玉轩今日的药渣。” 碎玉轩里,章弥将药端了进来,竹息跟芳若忙扶起甄嬛喂药。 章弥见药被喝光,将竹息悄悄拉到一边提前暗示:“到了晚上胎气能稳,则万事无忧,不然莞嫔娘娘的胎还是凶险。” 竹息看了眼章弥,见他一副为难的样子,就知道甄嬛的胎恐是难保了,这事得禀告给太后才行。 甄嬛喝了药后,腹中疼痛如刀刮,不一会竟血流不止,她心内哀恸,明白孩子正在从自己身体里一点点流逝,悲伤过度之下竟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皇上坐在床边,满脸伤心的看着她。 “嬛嬛,朕对不住你。” 此言一出,甄嬛立即明白,孩子终究还是没保住,顿时伤心悲嚎起来。 那痛到极致的哭声,让皇上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再次开口:“是朕对不住你,嬛嬛等你养好身体,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甄嬛此时只想杀了华妃报失子之仇,她哭得双目红肿问皇上:“她呢,害了我们孩子凶手的人呢?” 甄嬛昏迷时,皇上就提审了华妃,丽嫔等人,为了避免甄嬛醒来闹得不可开交,他早就处置好了。 “华贵妃降为妃,褫夺封号,每日午后跪在翊坤宫前反省自身过失,丽嫔,多口舌是非,降为常在,周宁海拖延不报,导致不可挽回的局面,杖杀。” 这样的处罚甄嬛自然不依,她心中痛极咬牙道:“皇上就这样轻易放过吗?怎么不杀了那个贱妇,为我们孩子报仇。” 这样的质问,让皇上顿觉无力,若他单单只是孩子父亲自然如此,可他是皇上,很多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续失子之痛,他心中的痛苦不比甄嬛少,但为了大局不得不忍,他眼中隐隐有了泪光语重心长道:“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眼下不能不顾及...” 甄嬛此刻根本不想听这些,她哭着打断:“可她杀了皇上您的亲生孩子啊!” 这样刻骨的悲痛让皇上不忍再看,他挣扎着将眼光移开,再一次开口:“朕对不住你。” 甄嬛望着他,眼里满是失望冲口而出:“皇上现在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您明知道她的脾性,却还给了她如此大的权利,让臣妾不得不受这今日之罪,皇上,臣妾可是眼睁睁的感受着孩子一点点没的,让臣妾如何不恨。” 甄嬛的指责,让皇上心里更是痛彻心扉:“可是朕已经多次提醒你,让你没事不要去翊坤宫里,也跟年妃明示了,你为何不听?” 甄嬛想不到皇上在这个时候竟还会怪她,她再也忍不住奔溃喊道:“臣妾只是嫔位,她是贵妃,她有事传召,臣妾能不依吗?那您又为何要让她身居高位?” 皇上看着这样的甄嬛只觉陌生,他已经跟她暗示了那么多的朝政之事,他以为她会懂他的隐忍,懂他的不得已,没想到还会换来这样的质问,他也脱口而出:“你已经忍了多日,为何一个婢女竟让你乱了方寸,难不成一个奴才竟比你腹中胎儿重要吗?”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第一百零四章 各方 灯光下,安陵容认真的挑拣着药渣。 川芎、当归、白芍,阿胶、甘草...这是胶艾汤的配方,配伍合理,没有不该用的药材。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 “忍冬,这药渣你是从何处得到?” “药童将药渣送到太医院留样的途中所得,娘娘您怀疑这不是最初的药渣?” 安陵容点点头:“今日事发突然,章弥先一步到的碎玉轩,敬妃她们都是后去的,但章弥从先帝时就开始随侍帝后,谁也不会疑他,且人多更易生乱,你继续盯着章弥。” 碎玉轩内,皇上的质疑让甄嬛更是痛心,明明是华妃她们做局在先,不管有没有浣碧,华妃都会趁皇上不在时打压谋害龙胎,这样的杀头罪过,皇上居然用了过失两字就轻轻揭过,华妃心思狠毒屡次要害自己,皇上不是不知道,却每次都轻易放过,现在竟怪她不知轻重,不该去救浣碧,甄嬛气怒之下口不择言: “皇上怪来怪去,怎么不说是因为您屡屡纵容包庇华妃,才导致她这样的无法无天,胆敢随意谋害嫔妃,反正有皇上的宠爱在,有年家在,臣妾算是明白了,华妃犯了多大的罪,皇上都能宽容。” 不得已的心中隐痛被甄嬛这样揭开,皇上也气狠了:“莞嫔,朕怜惜你刚刚失子,一直多加宽慰,没想到反让你对朕心生了怨怼,你先好好养着,朕走了,免得你再说出剜心之言来伤朕。”说完黑着一张脸,大踏步离开碎玉轩。 甄嬛看着他无情离去的背影,更加悲痛,忍不住再次哭泣起来,不管芳若怎么劝都无用,竟哭得再次晕厥过去,一时又着急忙慌的找太医。 景仁宫中,剪秋伺候着皇后卸发。 “娘娘,您今晚可高枕无忧了。” 皇后的脸上满是轻松得意:“自从皇上登基,本宫已经好久没那么畅快了,年氏被降了位份,失去了宫权,以后就得在本宫手里熬着,甄嬛靠着像姐姐的那张脸得宠,这个本宫可以忍,但妄想生下龙子,这就万不能忍了。”说完顿了一下,似有所思道:“不过,章弥那边可得盯紧了,别让皇上察觉出什么?” 剪秋:“娘娘您放心,章太医做事老成,所经药方药渣太医院都有留档,上面可是半点痕迹不见。”随即想到那个被烧毁了的垫子,剪秋也得意起来: “再说,人人都知道莞嫔是久中暑热,被跪后才见红小产,谁能想到娘娘您的妙手,莞嫔日日过来请安坐的垫子竟浸泡过麝香呢,那温实初自以为是的为莞嫔开药膳方子,倒是很好的遮掩了莞嫔的气色,这就是连老天都站在娘娘您这边。” 皇后警告的瞪了她一眼:“有些事情,烂在心里就行,明日让内务府给年妃好好找个掌事太监,可怜的周宁海,跟着她主子那么多年,竟落得如此下场,不过能平息皇上的怒火,他也算死得其所了,看着华妃的爪牙一点点被敲掉,本宫可真是痛快,少不得要为她多操心点。” 见皇后笑得开心,剪秋在旁更加卖力的奉承起来。 而翊坤宫内,则是愁云惨雾,年世兰将身边宫女太监全部赶走,整个人了无生气的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口中不停喃喃: “皇上说本宫是蛇蝎心肠的毒妇,说这么多年错看我了,他夺了本宫的封号,还杖杀了跟了本宫多年的人,皇上您为何不听世兰解释,我从未想过害您的孩子,您为何就不信世兰呢。” 颂芝跪坐在旁边,双眼含泪劝她道:“娘娘,地上凉您先起来,皇上只是一时生气,等过后还是会原谅娘娘的。” 华妃眼里这才有了点光芒,她反问颂芝:“会吗?皇上还会来找本宫吗?” 颂芝见她到了此时一颗心还全扑在皇上身上,心中难过只好哄她:“娘娘,会的,等莞嫔好得差不多了,皇上就会想起您的好来,自然会再次宠爱您的。” 一提甄嬛,华妃满心的愤恨似是找到了宣泄口:“都是甄嬛这个贱人,定是她在哪里吃错了东西,却耍诈骗在本宫头上,颂芝,你去跟哥哥说,这宫里有我没她,让哥哥想办法除了甄家,本宫要这个贱人在宫里再无复宠可能。” 颂芝不懂朝政,却也明白除掉一个官员有多不容易,不过这话现在不能说,只要能将华妃从地上哄起来,她什么都可以答应,忙开口道:“娘娘,天一亮奴婢就去传话,夜深了,您先起来,不然再病了,岂不是让莞嫔更为得意。” 华妃这才从地上慢慢站起来,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咬牙道:“本宫不能认输,绝不能让甄嬛那个贱人看笑话。”这才让颂芝扶着她慢慢进入寝殿休息。 “太后,您还在病中,早点歇了吧。”竹息大着胆子将太后手里的佛经抽走,顺便又灭了几盏烛火。 太后心事重重:“哀家睡不着,一想到皇帝子嗣艰难,哀家百年之后可没有颜面见先帝。” 做奴才的,有些猜想到死都只能放在心里,竹息装做听不懂天后的隐喻,宽解她道:“您为了皇上操持得已经够多了,这次要不是您让十七爷前去,说不定局面要更糟呢。” 太后叹息一声:“哀家就是怕做得还不够,有朝一日皇帝会怨上哀家,到时伤了母子情分就不好了。” 竹息知道她的心结,只是天家亲情凉薄,她可不敢多嘴,只能再劝:“民间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您该享享清福了。” 太后无声苦笑:“你也说了那是民间,罢了,明日让皇后来哀家宫中一趟,哀家有事交代。”整场谈话却没提甄嬛半句。 竹息忙点头答应,心内却是暗叹一声,没了孩子后,莞嫔在太后这更没有好印象了。 第二日,皇后陪着太后用了早膳,过后太后将众人喝退,与皇后说了小半日的话。 谁也不知道谈话内容是什么,只是皇后回到景仁宫后狠狠砸了一个茶碗。 第一百零五章 温宜 已经七天,甄嬛一直沉浸在悲痛与伤心中。 皇上心内也更是煎熬,他曾经那么期待甄嬛的孩子出生,可偏偏翊坤宫中的欢宜香让她动了胎气,思及此更觉自责,因此每日下朝都会去碎玉轩探望。 可每次甄嬛要么一直默默流泪,要么装睡不肯醒来。 这日,他又来了,为了避免甄嬛避而不见,特意让小允子不用通传,可走到寝殿门口时大门紧闭,一阵啜饮从里传来,还夹杂着芳若温和劝解的声音: “娘娘,凡事得往前看,您痛失孩子,可奴婢看着皇上心里也不好受,等皇上再来时,您可得找个机会将前几日的心结打开,万不能再彼此自伤,长久以往,万一皇上再不来碎玉轩了可怎么是好?” 甄嬛失望至极的说道:“我一见到皇上就想起年妃,正因为皇上的纵容,才有了今日这事,让我如何涂脂抹粉强颜欢笑去迎合皇上?” “......” 后面芳若再劝的话,皇上再也不想听下去,他神情哀伤转身离开。 甄嬛痛失腹中之子,他两天两夜未曾入睡,偏偏年羹尧一封封的请安奏折直逼而来,宫外的干旱也是越来越重,民生社稷,军国大事每天千头万绪都得等着他去处理,一个御前的奴婢都看出了他的辛苦,可莞嫔却因此事怨恨上了他,他明明已经暗示了多次,年妃不会一直压在她头上的,为何不能多信他一点,既然如此,再见面只会让彼此更加伤心。 碎玉轩寝殿内,甄嬛还在哭泣,芳若见她这样,担心她以后眼睛受不了,只好分散她的注意力:“刚才奴婢去看了浣碧,她敷了药,已经醒了,只是闻听娘娘伤心,说什么都要爬起来看一眼。” 当日在翊坤宫华妃下令杖责浣碧二十大板,周宁海给了暗示,那是下了死手打的,腰部以下一片血肉模糊,已经伤了筋骨,她昏迷后是敬妃差人将浣碧送了回来,太医当时看后,只说得好好医治,不然恐会落残。 甄嬛这才止住哭泣:“姑姑,你告诉她,要是她不听话好好将养,本宫再不要她了。” 芳若此时只当甄嬛与浣碧主仆情深,自然不明白她话里的深意,见甄嬛不再哭,忙答应下来,正想哄着她好好睡一觉,小允子进来通报,苏培盛前来传旨: “莞嫔娘娘,芳若乃是御前之人,不宜在外宫久留,御前的差事也离不了她,皇上让她即日回御前当差,您的宫女崔槿汐,服役已过,明日就会回来。” 这道没头没尾的圣旨来让甄嬛觉得古怪,倒是芳若在皇上身边呆久了,能嗅出一点蛛丝,但是当着苏培盛的面不敢妄语,只好领旨。 倒是苏培盛看着憔悴的甄嬛,好心提醒了一句:“莞嫔娘娘,皇上多日未曾好睡过了。” 谁料甄嬛装作听不懂他的暗示,既没有多问也没有托苏培盛带回一言半语,只是拉着芳若不舍道谢告别。 苏培盛内心叹了一口气,皇上最后的试探落空了,这位莞嫔实在过于刚硬,他这段时间当差可得万分小心了。 长街上,夏日新荷,吟吟笑脸,皇上悲愤的心似是得到了一丝抚慰,他冲笑得灿烂的淳儿道: “你莞姐姐是喜欢荷花,她一人困在房间里容易愁苦,你多去陪陪她,若能让她像你一样开怀而笑,朕有赏。” 淳儿将头轻轻一歪,嘴角还挂着笑意:“你们都当臣妾是小孩,可臣妾额娘说了,开不开心日子都得过,所以臣妾选择笑着过,皇上,臣妾给您一朵花,您也笑一笑,好不好?” 皇上接过淳儿递来的荷花,苦笑道:“连淳儿都会体贴人了,这花朕收下了,你先回去,等过段时间朕再找你聊天。” 淳儿娇俏的点点头,怀里粉嫩的荷花都不如她娇艳:“那皇上可记得了,臣妾先走了。”说完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手中虽然有花,却不是皇上最想要的那朵,只是略胜于无罢了,他心中愁苦,只想安静的走走。 然而今日的长街格外热闹,才走几步,遇到了曹贵人带着温宜出行。 尽管乳母已经撑了伞,可夏日的热气还是让温宜的脸庞红扑扑的,皇上正想问责,可温宜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皇上手里的荷花,软糯开口: “房..阿玛换!”边说边递出手中小小的琉璃瓶子,里面是一只花纹鲜亮的蝴蝶。 曹贵人见女儿鲁莽,忙低头请罪:“皇上恕罪,公主今日闹着要去捉蝴蝶,臣妾才带着她到御花园,现在正要带她回去午休呢。” 不满两岁的孩子,正是惹人爱的时候,稚嫩的声音,闪烁的眼睛,胖乎乎的小手,懂事的举动让皇上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蹲下身将温宜抱在怀中,又将手里的荷花递给她,对着曹贵人说了句:“你将公主养得很好。”然后才低下头哄温宜: “真乖,皇阿玛不要你的,都给你,好不好?”温宜听懂了,冲着皇上甜甜一笑,还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亲了一下表示感谢,皇上瞬间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走,皇阿玛抱你回去午睡。” 跟在身后的曹贵人,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莞嫔的孩子是没了,可温宜也是皇上的女儿,娇娇软软,会说会笑,正适宜安抚皇上此时的丧子之痛。 看来自己厚着脸皮求安陵容还是有用的,她一句多唱童谣的提醒,让自己得利不少,今日之举也是她听说皇上连续七日都在甄嬛处受了冷脸后的冒险行为,没想到竟成了,以后就算后宫再有孩子,温宜在皇上跟前也是最独特的存在。 想到此曹贵人笑得更是恭顺了,她侧在皇上身边,跟着皇上一起低声软语逗弄温宜,一路都是笑语,倒是极为温馨。 后来皇上更是在启祥宫陪着女儿用完晚膳后才返回了养心殿接着处理政务。 天黑时,忍冬从外面回来了。 “娘娘,掌弥刚才去养心殿请辞,皇上准了他告老还乡。” 端妃娘家堂弟已经为大虎办好入旗手续,只等六月初一就要到军营报到,安陵容庆幸道: “还好,他要是晚走点,大虎进了军营,想在宫外堵他就难了,你让大虎盯着他,务必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 第一百零六章 自杀 是夜无星无月,曹贵人跪在年妃塌前不断请罪。 “本宫今日晕倒,你却将皇上拘在启祥宫,打量着本宫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不就是以为本宫不中用了,想自立门户吗?”年世兰想到今日她中暑昏迷后,醒来却得知皇上去了启祥宫,她心里顿觉绝望,万没想到皇上会对她如此绝情,同时又觉得曹贵人趁机背叛了她,是以连夜将人叫来敲打。 曹贵人看着面色苍白憔悴的年妃凶狠的模样,突然对她心生可怜,她这样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更像是一种无能的心慌,想急于证明自己还未曾失势,还沉浸在虚幻的宠爱中,想用掌控自己来证明一切都未曾发生。 曹贵人之所以任由她打骂,是因为一个母亲不允许女儿身边有半点危险,年家还在年妃就还有起复的可能,她得在夹缝里争出一条生路来,因此只能低声开脱:“娘娘息怒,嫔妾今日所做,是有私心想让公主多得到一点皇上的重视,可更重要的是,嫔妾想为娘娘争取一丝复宠的机会。” 换做以往年妃会嗤笑曹贵人的不自量力,可这次不一样,她历经自以为的绝境,任何的一点希望她都不愿意放过,她凶狠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里面全是期盼:“你能帮本宫对不对?” 这次的事情年妃做得太过,曹贵人确定凭自己根本无法左右皇上的心思,只好哄她:“娘娘,皇上现在生了您的气,不愿意见您,咱们现在没有人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嫔妾的这个法子若是行得通,等时间一久,皇上心中的气全消了,嫔妾找个机会提上一提,总是有希望的。” 年世兰这才一把将她扶起,语若癫狂道:“对,一切都是甄嬛这个贱人害的,等皇上气消了,本宫好好哄上一哄,皇上又会重新宠爱本宫的。” 她这样的看不清形势,让曹贵人的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忍,不过很快就被压下,这宫里谁都不容易,她可怜年妃谁又来可怜她,只好就着年妃的话继续哄她。 而景仁宫,皇后也还未曾入眠,剪秋带回了章弥想辞官归故里的消息。 烛火明亮,皇后的脸却一半在灯光下,一半隐入暗中,她低眉垂眼平静吩咐: “交代下去吧,不过本宫可不希望发生刘畚那样的事。” 剪秋有所担心:“娘娘,要是章弥祖孙此时暴毙,会不会让皇上警觉?反正他都不在宫里了,想取他性命不急于这一时。” 皇后剪烛花的手终于停下,思虑一下才开口:“你提醒得对,不过章弥必需死,只有他再开不了口,两次龙裔之事才能永久不见天日,记住等出京后再动手,至于那孩子就看当时的造化了。” 剪秋明白了,这是要制造意外,那孩子要是命大能逃过自然是好,逃不过就得认命,可皇后制造的意外从无侥幸之说。 三日后,小姜子带回了外面的消息。 “章弥死了!” 安陵容预想着皇后会杀人灭口,早早就让大虎盯着,怎么还会让皇后的人得手了? 小姜子接着说道:“章太医是出了京城后,在驿站里突发心悸逝去的,大虎哥他们并未见到任何追杀的人。” 心悸?安陵容曾见过章弥几次,他的唇色并不像有心疾之人,此事古怪,当即追问:“章太医离世时,身边可还有其他人?” “就一个老仆,并未见其他人,大虎哥也觉得不对,就返回京城原章家的宅子去打探,七天前,章太医家曾处理过一批旧家具,其中有几个柜子是贱卖给了城外的农户。” 安陵容疑窦顿生,七天前,莞嫔流产后的第三天,那时章弥还在宫里伺候,谁操办的卖家具? 小姜子继续回答:“是章府管家,而且大虎哥还发现章太医死后身边并没有多少银两。” 忍冬插嘴道:“娘娘,章太医是不是早有防备?” 安陵容没有马上回她,而是问得更细致了点:“大虎可曾查明,章太医一家都有什么人?” “章太医有个独子,可两年多前,章少爷夫妻二人外出为小儿上香,马发了疯坠下了山崖,章少爷夫妻当场断气,家里只留下一个不满七岁的男孩,除此以往章太医再无血脉亲人。” 听着是意外,可安陵容却从中嗅出了阴谋,章太医儿子出意外的时间刚好是她们入宫不久时,她一直没查清楚,皇后究竟用什么手段操控了章弥为他所用,可如果用章太医最后的血脉做要挟,章弥就不得不从。 可他一个先帝时期的老臣,自然不甘被要挟,谋害皇嗣可是死罪,皇上盛怒之下诛杀九族都不为过,只怕也在偷偷寻找机会逃离皇后的威胁。 富察姐姐一事,让皇后以为章弥已经完全臣服,等莞嫔失子后,皇后就更是相信了章弥,这才放松了警惕,让章弥提前部署好的计划得以实施。 安陵容在心里不断推演章弥的举止,最终得出结论,章弥恐怕早就抱着必死之心了,心悸而亡只怕是蓄意的自杀,为的就是麻痹皇后为孙子博得生机。 这样的人,应该还留有后手,安陵容又追问了一句:“章府可曾细细搜过?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大虎哥已经将章府翻了一个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安陵容这才着急吩咐:“快,让大虎顺着旧家具这条线再查下去,务必在他进军营前找到线索。” 小姜子忙开口:“娘娘,大虎哥让奴才带话,他已经顺着家具出城的时间,线路在查了,请娘娘放心。” 安陵容想了下朝忍冬开口:“再去拿些银票来,带出去交给大虎,告诉他不吝银钱,多找人帮着找一定要快。” 景仁宫里皇后将茶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盯梢的人都是一群蠢货,竟让小的提前逃了,章弥摆了本宫一道,以为本宫就拿他没办法吗?给府里带信,要想保住乌拉那拉氏一族的荣耀,就给本宫将这个孩子找到,以绝后患。” “还有给本宫查清楚,到底是谁的人先去的章府?” 第一百零七章 过渡 时逢六月,酷暑难耐。 因前两年平叛打仗,去年底又逢疫病,今年进入三月后更是干旱,国库里的银子每天如流水般流出,一时亏空甚大。 皇上为了节俭开支,下旨宫中禁办一切宴会,今夏也不会兴师动众到圆明园避暑。 天气炎热,人心也难免浮躁。 景仁宫里的宫人,近日当差都得格外小心,免得一个不当心就得被绘春姑姑处罚。 皇后阴着一张脸,盘查着上个月的各宫开支,剪秋在一旁敛息屏气垂手而站。 良久,皇后才将账簿合上。 “皇上在前朝都想着如何开源节流,后宫里更是得节衣缩食做表率,翊坤宫该有的份例得有,但不该有的就得消减。” “还有永和宫跟碎玉轩,虽说都是病人,但多开实用之药,名贵药材能省则省。” 剪秋知道皇后心里不痛快,她们的人查来查去得知一个高个子男人曾去过章家翻查,可后来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人,像是在京城里凭空消失了般。 更让人忧心的是,她们查到,章府管家曾经贱卖过家具,可等找到买主时,除了家具再无所获,章弥的孙子也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章弥死前摆了皇后一道,谁知道他会不会留下有用的证据,这个隐患一日未除,皇后就一日不得心安,在未想出对策之前,景仁宫行事就得收敛起来。 剪秋有所担忧:“娘娘,翊坤宫跟永和宫倒还好,碎玉轩里要不还是一切照旧,奴婢担心此举会让皇上与娘娘生分。” 皇后嗤笑一声,声音里轻带嘲讽:“一个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一个想只愿君心似我心,这样的情最经不起耽误,皇上十多天未曾进后宫,前天匆匆而来,为的是给温宜送金鱼,可曾再去过碎玉轩,莞嫔既想清净,本宫成全她就行。” 剪秋心里嘀咕了一句,可皇上也没来景仁宫啊,她忍不住提醒:“曹贵人倒是刁滑,年妃失宠,她却借机用温宜博取圣心,再怎么说她可是年妃一党的人,会不会趁机给年妃说情,让皇上宽恕了年妃?” 皇后眼角的嘲弄更明显了:“剪秋,你可见过久贫乍富之人,这么多年曹琴默跟在年妃身边谨小慎微,突然靠着女儿得皇上几分相待,你说她还愿意回到过去的日子吗?再说,皇上看完女儿后可曾在她那里过夜过?” 剪秋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非但不会帮,甚至还会暗地里落井下石,紧紧抓住皇上对温宜的宠爱,免得年妃复宠后,她又得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所以,本宫冷眼观狗咬狗就行,再说现在后宫无人能让皇上开颜,有温宜能够承欢膝下也好缓解皇上丧子之痛,只要皇上能开心,本宫何乐而不为。” “你的眼光别光盯着后宫,还是将人给本宫找出来才最要紧。” 对着皇后森冷的眼光,剪秋背上都是冷汗,只能连连保证会督促下面的人抓紧寻找。 “娘娘,太医说了寒凉之物,您现在一律不能用。”忍冬阻止了安陵容想在床上铺黄花梨凉席纳凉的要求。 找到章弥的孙子后,安陵容总算又可以安心养病了,只是她闲不下来,一时不停的想找事做,忍冬就跟在她身边不断唠叨,逼得她只能每日静养。 她看着忍冬指挥宝鹊她们不停的翻晒被褥,忍不住打趣道:“忍冬,你这样能干,本宫在想将来得给你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才配得上你。” 忍冬从未想过终身大事,一时听安陵容说起,健康的肌肤上立时爬满了红晕,一时手脚无措的呆在原地,她难得的窘状被几个小的看见,瞬间笑着打闹起她来。 “忍冬姐姐,力大无穷,娘娘以后给她找个大力士。” “不,两人力气都大多不好,万一不分轻重打起来怎么办?得给忍冬姐姐找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 忍冬被臊得连脖子根都是红的,忍不住装样吓唬起几个小的来,殿内瞬间一片打闹声,安陵容在旁也跟着轻笑出来,永和宫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了。 而另一边的碎玉轩中,气氛却低得可怕,槿汐虽然回来了,可她当初是受刑后被扔进慎刑司的,当时缺少医治留下了病根,时不时的会发热咳嗽,浣碧已经能够起身行动,只是她被当众仗责,颜面上一时下不来,躲在屋中不愿外出。 甄嬛更是对万事心灰意冷,整日就喜欢蜷缩在床上,有时一日也不见开口说一句话,喝药也不当心,身体愈发憔悴下来,急得槿汐跟流朱嘴角直起泡,不管怎么劝都不管用。 淳儿也每日过来开解,每次来时还带着从御花园中采摘的鲜花,希望甄嬛的心情能够稍微明亮点,然而都是无用功。 “要是温太医在就好了,奴婢看着娘娘病得越发清瘦,定是太医院的太医没有尽心。”流朱看着甄嬛即使睡着了都是满面的愁容,抱怨说道。 槿汐轻咳两声:“前个我出去打听了,温太医还在圆明园中,说是太妃们陈年旧疾太多,得多留他一段时间,娘娘是心中郁结,心病还须心药医。” 流朱又抱怨了一句:“皇上也太绝情了,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也不说来看看小主。” 槿汐吓得厉声警告她:“流朱,这样不满之话,谨记万不能再说,我的教训你们还没记住吗?” 流朱忙低声认错:“槿汐姑姑,奴婢再不敢了。” 槿汐没有再追究只嘱咐她多留心照看甄嬛,自己要外出一趟。 只是槿汐外出,想见之人并未见到,前朝事多,皇上在养心殿中不眠不休的处理政务,苏培盛自然不能松懈,一刻也不敢离开,在养心殿连续当值多日。 这一忙,又是十多天,旱了许久的土地终于盼来了瓢泼大雨。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缓解了旱情,也紫禁城里的焦躁迎来了清凉。 皇上再一次在御花园里遇到了前来采花的淳儿。 当夜淳儿侍寝,而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是她陪在皇上左右,一时间风头无限。 时间一晃,进入了八月。 第一百零八章 复宠 缠绵病榻许久的太后,终于康健了不少。 而果郡王,再也不需要经常宿在宫中侍疾。 明日就要出宫,他如往常一般来到倚梅园院中,想起当年雪夜赏景许愿的佳人,便从怀中掏出香囊,将小像轻轻拿出,借着月光细细观摩。 去年温宜周岁礼,她以为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可实际她刚到圆明园后的第一次游园,他就隔着花丛凭借侧颜及旗头认出了小像上的人是她。 能说出“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之人,自然是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去年七夕,他与佳人畅谈一番后,顿生知己之感,只是两人身份特殊,实在不宜过多打扰,只能遥祝安好。 没想到,不到一年光景,她身心俱伤,自己却无法宽解,不由拿起笛子吹奏起来。 一曲笛音,一首长相思,少了凄婉之情,其中情韵甚至让人觉得相思是极美好之事,勾起了甄嬛一腔心事。 槿汐跟流朱趁机劝她可外出走走,月下寻笛亦是风雅之事,甄嬛便点头答应。 养心殿中,皇上还在烛火下批阅奏折,一丝若有若无的桂香飘入鼻中,皇上执笔的手一时顿住,朝外喊了一声: “苏培盛。”进来的却是小夏子。 “启禀皇上,奴才的师傅今日不当值,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皇上想起去年同甄嬛一起酿的桂花酒,心生怀念,貌似无意问:“桂花开了吗?” 小夏子恭谨回到:“是,御花园中那株百年金桂近日开了,奴才想着意头极好,就摘了点放在殿中。” 这个回答让皇帝心中满意,他停笔道:“不错,再过几天就是秋闱,取蟾宫折桂之意头,朕乏了,你陪朕出去走走,散散筋骨。” 减盈凸月之时,月光清冷,给御花园中的万物披上了一层银纱,有种朦胧之美。 皇上到此后,倒真有了静心赏景的情致。 忽然耳边传来隐隐的歌声,那声音似黄莺出谷,如空谷幽兰,鸢啼凤鸣,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皇上顺着声音慢慢找寻起来。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层层花影之中,银光乍泻之下,安陵容身穿一身浅色苏绣,正对月而歌。 几月不见,她俏丽若三月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加上那柔中带娇,娇中带妖的嗓音,顿时就让皇上看得忘了神。 他看着眼前之人,有一瞬间的恍惚,在想她会不会在流光瞬息之间趁清风扶摇而上。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最后一句唱出时,皇上又觉天高云远,风平浪息,令人心胸开阔久久回味。 皇上轻声开口,生怕惊着花中之人:“容儿,是你吗?” 尽管他已经压低了声音,还是让沉浸中月色的安陵容吓了一跳,她将身子转正,眼眸似水,含羞带怯妙语如弦:“参见皇上,臣妾一时无状之举,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忙双手将她扶起,他的眼神热切上下打量着安陵容:“朕竟不知,容儿有如此天籁的嗓音,怎么从前从未听你开嗓?” 安陵容脸上顿时涨起一层绯红,如西域的葡萄酒一般让人沉醉,她腼腆一笑:“皇上,从未有人夸过臣妾的歌声好听,以前在家时,臣妾的母亲经常唱小曲哄臣妾,臣妾就跟着学了几句,入宫后臣妾生怕这等伎俩遭人耻笑,所以未敢开口,今晚臣妾看着月色,一时忍不住想起了母亲,这才让皇上见笑了。” 她的手微凉,放在皇上手掌上还在发抖,皇上一时更是怜惜,忙将她拥入怀中再次肯定:“容儿不需妄自菲薄,朕说你唱得好,如昆山碎玉一般,以后你无需再顾及他人的目光,尽情开嗓就行。” 安陵容笑得更羞涩了:“皇上尽会拿话哄臣妾,不过臣妾很是欢喜,既然皇上说臣妾唱得好,以后臣妾就只唱给您一人听,可好?” 皇上以前对安陵容谈不上有情,只觉得她知情识趣又全心依赖自己,只要听话总会护她一个周全,不过今晚他倒觉得安陵容很是聪明,她聪明得刚好有度,既不过分要求,又懂适时出击,没有过多的锋芒,反而如水一般让他觉得相处起来格外舒服。 他当然清楚今晚安陵容的小手段,可他乐得见这样的心思,只要肯定对他用心,他自然愿意给予更多的宠爱,他拉起安陵容缓缓的离开了御花园。 安陵容复宠了!这个消息在中秋前夜传遍了整个后宫。 皇后本已睡下,听到消息时,用手揉了揉额头:“本宫走眼了,没想到安氏一个骷髅架子还能养得好,果真有几分手段在身上。” 剪秋想到了宝鹃因犯了癔症被打发出来,不由联想道:“娘娘,文嫔借口将宝鹃打发走,会不会是知道了点什么?自那以后,她的永和宫中再无半点消息漏出,娘娘这才被她蒙蔽了。” 这话让皇后出现了好斗的眼神:“她若真有这样的本事,前面懂得做低附小麻痹众人,又在封嫔后借病淡出众人视线,现在更是一击而中再次获得宠爱,那她也有了资格做本宫的对手,太蠢笨之人本宫就算打趴了也没有意思。” 随即皇后将话题转移:“年妃那里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剪秋不屑笑道:“皇上上次去看温宜公主时,年妃冲到了启祥宫,不过皇上并未见她,听说她回去后又哭了一场。” 皇后闻言笑得更得意了:“年妃这样的盛宠本宫都能四两拨千斤,将她打趴,安陵容只要她不触及本宫的底线,本宫自会容她,至于其他人容不容,就不是本宫能管的了,莞嫔还是不肯去见皇上吗?” 剪秋装模做样轻叹一声:“说是心内郁结,身体一直不见好转。” “以色侍人,就得趁着花期最盛时争宠,难不成要等到人老珠黄时吗?这宫里现在如死水一般,让本宫觉得甚是无趣,找个机会推一推莞嫔。” “娘娘是想趁乱,揪出那人吗?” “嗯!” 今夜,各宫都不好睡,碎玉轩里也是如此。 第一百零九章 功夫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床榻上,爱欲蔓延,皇上在安陵容耳边戏谑挑逗:“水骨嫩,玉山隆,鸳鸯衾里挽春风,容儿,你真是让朕欲罢不能。” 安陵容面色潮红,身体发软一双雪白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娇娇滴滴的轻哼一声,这一声让皇上的骨头都软了下来,抱着安陵容更是不撒手。 安陵容配合得极尽妍态,可眼里却是一片清明,那本医书上有着羞人的几章,说是失传已旧的宫廷秘术专研男欢女爱,从外用之物,到内里媚功,都有专门之方,按照上述记载跟着练习,可让男人食髓知味,再难丢下。 从六月里起,她就开始偷偷习练,今晚一试果然比起前世侍寝时更为情热,床幔摇晃间,安陵容无声的笑了,笑得犹如一朵暗夜有毒的花,除了医术,香道,歌喉外她又多了一个慢慢网起猎物的工具。 ..... 甄嬛见果郡王时并没有避开槿汐,两人只不过借诗词互诉了一番人生感慨,并未有逾越之举,“娘娘,今晚十七爷的话,奴婢觉得有理,皇上要兼顾天下,后宫之中还得各方平衡,可他心里一直是有您的,您就先服软,去看看皇上吧。” 甄嬛跟皇上快三个月没见了,她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她想看看自己强撑下来皇上会不会念着两人的情意,再严惩害她失子的凶手,今晚皇上去了永和宫的消息,传遍后宫时,她觉得自己对皇上的心完全冷了: “槿汐,我一直在想那个孩子,我这个做母亲的能为他做的,就是守了几个月的孝,可做父亲的,转头就有了新欢,先是淳儿,现在又是文嫔,皇上心里还有几分有我呢?” 槿汐比她看得清楚,后宫里的情爱虚无缥缈,不如自己的利益重要:“娘娘,您还记得您刚承宠时,奴婢曾劝过您,一心难求,但求用心,您这样跟皇上怄气下去,最终苦了的还是您,这个月您的份例已经被削减了不少,要不是还有淳贵人能伴君前,只怕那些奴才更得作践碎玉轩。” 最后更是苦口婆心的来了一句:“娘娘,君恩易逝,古来如此,您得早为自己打算才好。” 可甄嬛入宫后第一次遭受心伤,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动的,反而自怨自艾道:“我当初本就不想得宠,一切都是造化弄人,现在不过是回归最初罢了,日子再难也不过是如从前一般。” 槿汐心中无奈,只能让她多出去走走:“后日是中秋,皇后娘娘晓懿后宫,因着夏日喜降甘霖,地里的收成总算保住了大半,特跟皇上请旨,将在毓庆宫办一场家宴共庆佳节,娘娘,到时您还是去吧,解解心中闷气也好。” 甄嬛见槿汐一直在操心,为了不拂她的心意只能同意。 清晨,皇上起床上朝,安陵容睁开蒙松的双眼,眼里一汪春水,挣扎着也想起身为他更衣。 情事上的魇足,让男人极好说话,皇上愉悦的开口:“你身子还虚,再睡着吧,皇后那里朕派人去说,今日就免了你的请安,还有朕今晚过来用晚膳。”说着眼神别有意味的瞄了眼安陵容。 安陵容脸上顿时一片绯红,娇媚如骨开口:“那容儿等着您。” 皇上哈哈一笑,让安陵容又躺回床上后,才唤苏培盛进来伺候更衣。 等皇上走后,安陵容才叫忍冬她们进来,服侍自己梳洗。 宝鹊还不是很经事不解问:“娘娘,皇上不是免了您向皇后请安了吗?” 安陵容轻轻瞄着眉,轻轻淡淡说道:“年妃娘娘,当年盛宠之时,这请安可都是一日不落,本宫这点算得了什么,皇后才是后宫之主,不可不敬。” 年妃跟甄嬛盛宠时的做派,她得取其精华为自身所用,不到最后一刻撕开皇后的伪善时,她都得谨记妾妃本分。 半年多没来景仁宫了,今日格外的热闹,除了甄嬛还借口养病外,宫里的妃嫔都来了,连端妃都撑着一张病容出来了。 只是,主位上并未见皇后。 剪秋跟大家说明:“娘娘昨夜头风发了,一时起晚了,请各位小主稍等。” 昨夜发生的事,宫里都知道了,欣常在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开口: “文嫔娘娘,嫔妾从未知道您擅长歌艺,不知宫中姐妹可有福气聆听您的仙音呢。” 这话说得冒犯,直接将安陵容喻为宫里的歌伎了,偏欣常在为人就是以快言快语着称,安陵容要是盯着不放,反倒显得她小气,可要是不还击,就等以默认这个说法,前世她们可没少用这个攻击她,那时她两次获宠都是因为她人提携,自是自卑不敢反驳,今生她可不会惯着这些人。 她现在正愁再次复宠后没人立威,见欣常在有如前世一般先发难,她眼神一冷上下打量一番欣常在,然后沉声开口: “欣常在既说了是仙音,自然只有天子能听,本宫因此得宠,是因为本宫谨记妃嫔职责以伺候皇上为己任,自然是圣心愉悦为上,而不是靠嘴上功夫说人长短,欣常在你说本宫说得可对?” 安陵容从前一向柔顺示人,鲜少有这样锋芒毕露的时候,众人一下被她唬住,欣常在被安陵容嘲弄的眼光看得很不自在,这是明晃晃的在说她不得宠,更是暗指她是个无事生非的长舌妇,她想反驳几句,可看到安陵容更明显的嘲讽之色,明白再说下去,只能让自己自取其辱,忙开口圆话:“文嫔娘娘高见,嫔妾记下了。” 安陵容听她这样说,脸上像是会变戏法般马上堆起谦和的笑脸,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常在姐姐,您可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我一时嘴快,还请常在姐姐别往心里去。”说完还冲欣常在微微一笑以示歉意。 欣常在被她变幻的神情弄得心里七上八下,这怎么看都有点笑面虎的意思。 她这变脸的功夫,也让众妃嫔心里重新思量起来,这个从封嫔后就一直养病的文嫔,恐怕并不像以前表现的柔和谦卑,在没摸清她的行事风格前,最好先不要轻易招惹她。 端妃轻啜了一口茶,掩去了眼里的笑意,她还担心今日会有人为难她,想着能为她出言一二也好,现在看来她一人应对这些人绰绰有余。 各人心思不表,只好互相攀谈起来。 良久,皇后娘娘姗姗来迟。 第一百一十章 任职 请安时,预期中的为难并没有来,皇后还是一贯的贤后风范,安陵容则又恢复了以前的低眉顺眼处处恭谨。 几张随意切换的面孔,让人更觉得她心机深沉。 离开景仁宫后,夏冬春无数次的想往安陵容身边凑,可直到轿辇走远她也没勇气开口。 倒是丽常在看安陵容的眼神嫉恨无比,好似她被贬位是因安陵容的缘故般。 曹贵人在她身边轻轻咳嗽一声:“走吧,还看什么,你要有文嫔那个手段成算何致以落得今天这个田地。” 丽常在怨恨道:“以前都是丽姐姐丽姐姐的叫,现在耍起威风来了,你也不怕等娘娘起复时,惩罚你。” 曹贵人看着还在犯蠢的丽常在,幽然笑道:“我现在再喊你丽姐姐,不过是将你置于风口之上,到时有心人再说你不敬宫规,你又要如何自处?经过上次的事,你还没看清宫里的形势吗,有些事情你得看得长远。” 丽常在要是能听懂曹贵人的暗示,就不会自作主张的设局诱出甄嬛了,她学着年妃翻了个不耐的白眼:“我一时虎落平阳,就被你这样阴阳怪气的说教,你且记住。”说完竟先行一步扬长而去。 曹贵人不觉被冒犯,只是无奈笑笑安静独行。 倒是沈眉庄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养心殿中,皇上将来告别的果郡王留了下来。 “几个月了,年羹尧只要请安就得提及年妃,你怎么看。” 果郡王先是不经意的看了眼皇上,确定他真的是在征询意见,便直言:“年大将军不仅关心国事,更关心皇兄的家事啊。” 皇上沉声:“他要是朕的亲戚,关心朕的家事自然无可厚非,他若是臣子,朕早已决断之事,他还来指手画脚,那就是藐视君上。” 果郡王赶紧表态:“皇兄和年大将军,自然是先论君臣再论姻亲。” 皇上满意的看了眼果郡王:“只可惜他不懂这个道理,你是朕的亲弟弟,自幼得皇阿玛教导,远比他更明事理。” 幼年的父爱,成了如今圣上的心头刺,时不时就要提起,果郡王忙笑着打趣自己:“只可惜臣弟愚鲁,有负皇阿玛教诲,如今仰仗皇兄恩德,只想荒唐度日。” 皇上又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了决断:“再过两个月,老十就要巡边回来了,京中之事已让朕头疼,得防着他们里外勾结,你逍遥的日子到头了,有些事你得开始学着去办了。” 果郡王明显一楞,竟是授职!不过快速反应过来:“臣弟能有今天全靠皇兄,自然是皇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先从不起眼的做起,圆明园那边护军缺一个参领,你先去练练。” 果郡王忙领旨谢恩:“是,臣弟定用心办差,不负皇兄所托。” 皇上嘱咐了一句:“过了明日家宴再去,省得皇额娘挂心你。”而后又低声说起到圆明园防守的需注意各项事宜,及一些不好明说之事。 果郡王在养心殿待到下午才得以离宫。 晚膳时,皇上如约来到了永和宫。 瞧着安陵容为他准备的一桌子清淡饮食,不禁打趣:“容儿这菜,是打量着国库空虚要为朕节省银子了。” 安陵容给他舀了碗山药玉竹羹,轻声开口:“这些膳食可是周秉太医给臣妾开的,能够轻身益气,颇有其验,臣妾是想让皇上一生能无病无疾,才这样安排的。” 皇上看着安陵容红润的脸颊,点头轻赞:“朕记得三月来看你时,你弱不胜衣,如今却比以往丰盈起来,看来周太医将你调养的极好。” 安陵容一双眼睛盈盈望着皇上,柔声道:“臣妾那时候已经病得人事不醒的,几次都差点魂游天外,以为今生再也不能陪伴在皇上跟前,还好皇上来了臣妾,有了皇上的龙气庇佑,再加上周太医医术老道,臣妾才有福气陪着皇上用膳。” 皇上看在她狡黠的眼神,笑着开口道:“那等朕有空见见这个周太医,若真是医术精湛,朕自然不会埋没人才。” 安陵容听完笑得跟个偷鸡得逞的狐狸似,直往皇上碗中夹菜。 一夜被翻红浪,皇上早晨醒来抱着安陵容哑声道:“朕好似回到了少年之时,只觉精力无限,今夜朕还过来。” 安陵容娇羞得眼角都是红晕:“臣妾也想时时刻刻跟皇上待在一起,可今夜是中秋,臣妾再想跟皇上在一起,也不敢误了皇后娘娘的佳节之盼。” 是了,还有祖宗规矩的,皇上一下情冷下来,却还是捏了捏安陵容的脸颊,亲昵道:“那今晚家宴时,你陪在朕旁边,朕得罚你几杯酒。” 安陵容笑着答应。 明月高悬,歌舞升平。 皇后眼神幽深的看了眼陪在皇上身边的安陵容,然后又将目光转向甄嬛。 甄嬛此时如坐针毡,她看着御座上你侬我侬的两人,只觉刺眼得厉害,心里犹如钝刀再刮,御花园相逢,汤泉宫侍寝,椒房之宠,雷雨夜相拥...她与皇上的点点滴滴在眼前一幕幕的闪过,海誓山盟犹在,人心却已几变。 她端起面前之酒一饮而下,借此将眼底的泪水憋回。 她的举动,皇上看见了,从甄嬛进来时,他的眼光就不自然的想往她身上瞄,他还是被她吸引着,从才情到容颜,她给他的欢乐是其他女人无法填补的,可几次眼波递出,甄嬛都不回馈他,他不由心中恼怒,只好与安陵容频频说笑,借机掩盖他的不在乎。 安陵容低头饮酒,心中讥笑这样暗秀心意的场景,若是前世她得怄死,可现在,不过是逢场作戏,皇上要演,她自然乐得将戏台搭得高高的。 她娇媚低语,用出了与纯元皇后八分似的嗓音:“皇上臣妾祝您,年年岁岁常欢愉。” 这一声将皇上的心神完全拉回,是了,他并不是非甄嬛不可,眼前人更值他怜惜。 几个眼波流转之间,各人心思尽显,让一向善于揣测皇上心意的皇后满意的笑了。 不管谁做宠妃,她都得是独一无二的皇后。 中秋过后,皇上几乎每晚都歇在了永和宫。 一时间,后宫怨言无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谋 同欲者相憎。 丽常在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与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相比,她现在的生活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巨大的落差让她心中满是怨恨。 “娘娘,这样的日子嫔妾是再也忍不了了,宫里的奴才给嫔妾端来的饭菜不是馊了就是残羹冷炙,内务府的份例更是一少再少,这都已经十月了,嫔妾宫里连做冬衣的料子都还没分到,这日子嫔妾是一日也过不下去了。”丽常对着年妃将满腔的委屈诉出。 年妃无力的嘲讽了一声:“你跟本宫说这些有用吗?皇上已经忘了本宫,本宫的日子又何曾过得如意。” 丽常在想到这几个月的日子,从前她没有宠可她有靠山,宫中虽笑话她狗仗人势但无人敢当面欺她,现在她整日过着缺衣少食备受欺凌的生活,宫里每一个过得好的人都让她嫉恨,她甚至疯狂的想,她不好过其他人也别想好过,她公然挑拨年妃:“娘娘,您不恨吗?” 年妃眼中戚然:“恨,甄嬛那个贱人嫁祸本宫,本宫恨不得立时杀了她,可她生性狡诈,本宫对上吃了几次大亏,一时倒真是奈何不了她。” 丽常在眼神里的疯狂如暗火在燃烧:“娘娘,难道您就这样算了吗?莞嫔设计害您,让您失信皇上,文嫔低微的出身都敢妖媚争宠,要不是她霸着皇上,说不定皇上早就来看您了,再这样不见天颜,嫔妾现在过的日子说不定以后就是娘娘您的日子。” 年妃看着这样不甘的丽常在,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浮现,她当然想报复甄嬛,可周宁海死后,新来的翊坤宫首领太监林斌是皇后的人,她可不敢指派他做任何事情,况且没有皇上的宠爱,她做什么都没有底气,当务之急是重获皇上信任,才能收拾那些陷害她的人,可她不能做的事,可以让丽常在去做,把水搅浑也是好的。 这两年在宫里多番与甄嬛缠斗,终于让她明白不能一味蛮干,她朝丽常在明晃晃的讥笑道:“本宫不会有这样的日子的,因为本宫的娘家替皇上立下了赫赫战功,就算本宫不得宠,宫中还得敬着本宫,你还是安分守己,别去想不该想的。” 丽常在没想到年妃会拒绝她,她们不是有着共同的仇人吗?为何不恨。 年妃给了她最后一个重击:“因为本宫还有妃位立足,有娘家依靠,时间一长皇上自然明白谁奸谁忠,本宫就还能回到从前,所以本宫只要等就行。” 这话如火苗砸进了丽常在的心里,是了,这宫里除了她其他都过得很好,她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既然如此那她想做之事,自然也没人能阻拦。 年妃看着丽常在不断扭曲的面孔,心里很是期待她能做出什么惊天之举。 ...... 丽常在前脚刚出翊坤宫,立马就有人将消息传到了景仁宫。 连剪秋都听出了不对劲:“娘娘,年妃竟没理会丽常在,这不像她一贯的作风啊。” 皇后倒是有几分理解年世兰的做法:“被打得次数多了打得痛了,自然就记得教训,她不过是想静等事情发生罢了。” 剪秋好奇丽常在会做什么:“娘娘,丽常在既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奴婢要不要看着点。” 皇后不予理会,反而是笑得莫测说道:“剪秋,这宫里能耐得住寂寞的又有几人,她想算计,那也得有那个能力才行,更何况,本宫一直愁没人能推莞嫔一把,这不就有人送上来了,本宫也来一次黄雀在后,静观其变就行。”说完话锋再次一转: “外面的人,还是没找到章家那孩子吗?” 一提此事剪秋心就虚:“娘娘,周边几个省份都查了,还是没有踪迹,奴婢想会不会孩子年幼,逃亡路上已经夭折了呢。” 皇后从不抱这样的侥幸心理:“别忘了刘畚的教训,年妃当初多强横,可人还不是让甄嬛找到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再次提起刘畚,让剪秋心里有了个模糊的想法:“娘娘,奴婢觉得找孩子一事,年家跟沈家都有可能。” 皇后疑窦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娘娘当时判断,章弥的死让年大将军觉察不对,急于找到孩子好给年妃脱罪,可如果惠贵人也有此疑惑,会不会效仿甄家当初找刘畚的举动,让留守京中的沈家人抢先一步呢。” 剪秋的判断让皇后细细思索了一番,最后懊恼开口:“本宫行事从无差乱,当年之事都无半分可疑之处,这次按理也该如此,那碗大黄汤早就放在了章弥的药箱中,却没想到他竟留了后手,这一丝破绽若真被年家找到,本宫怕皇上顺着追查当年之事,务必再找下去,还有惠贵人那里你也去试探一番,若沈家真敢参与此事,沈济山就得动一动了。” “还有,淳贵人哪里也得多叮嘱点,她莞姐姐心绪难开,可得好好陪伴着才是。” “永和宫新进的人里,可有可用之才?” 这事也让剪秋气闷,皇上宠爱安陵容,看不得她宫里人手少,硬是让内务府给她补齐了人员,谁料安陵容早有防备,新来之人一律不让近身,现在任何有用的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这事皇后倒是不急:“那就多下功夫,只要钉子埋下去总有发挥的时候。” 被她们惦记的安陵容,此时正在看家信。 萧姨娘的弟弟,同龄人中天资不算特别出众,但胜在求学态度踏实,松阳书院的先生说他明年可下场参加县试,取得童生的机率极高,只要发挥稳定府试、院试也不成问题。 还有锦佩颇有经商天分,小小的香料铺子竟被她用了不到半年就连连盈利,萧姨娘来信问可否再开一家? 还说林秀的身体有锦雯照料,现在已经大好,因她有着敕命在身,松阳大小官吏家宴请都会相邀她,林秀参加了几次,众人皆对她极为友善,倒是从丧夫之痛中走了出来。 只是,安比槐当初留下的几个小妾尚还年轻,问安陵容该怎么处理。 安陵容扶额,当初安比槐死时,她还是心伤难耐,一时竟忘了这事。 正提笔给萧姨娘回信时,皇上从后方悄悄探头,将她信中的内容看了个清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家人 “你家中姨娘的去留,你来安排就行,为何要听从她们的意愿?” 皇上猛然出声,吓了安陵容一跳,还好她只有在谋划安比槐生死一事上用了暗码写信,余下之事均可对人言。 她娇嗔的看了眼皇上,才柔声开口:“臣妾母亲年轻时为了生计伤了身子,只得臣妾一个女儿,为了延续香火,就聘了几位姨娘,其中两位姨娘倒是给臣妾添了三个妹妹两个弟弟,有子女傍身之人安家自然不会亏待,可无依靠之人,臣妾若是用银子将她们打发出去或者另寻婚嫁,她们以后的人生就会变得不可知,所以才要问一问她们。” “不可知。”皇上轻轻重复这三个字。 安陵容温柔的抬眸眼神中全是对皇上的仰慕:“皇上不知,女子婚嫁本就如一场冒险,臣妾是福气好,遇到了世间顶顶好的的男子,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臣妾这般际遇,几位姨娘,大多才刚过花信之期,又无谋生技能,若是得遇良人还好,可若是遇到居心叵测之辈,贪图她们手中之财,极尽哄骗后又将人抛弃或者再次转卖,到时岂不受尽苦楚,反正臣妾靠着皇上,她们若是留着安家,还能跟臣妾一起沾皇家的光,得个一世安好。” 皇上以前也曾多次代先帝巡查各地政务,可所到之处办理的都是吏治贪污,赈灾救济,军防税收之类的大事,偶尔也会深入民间与老农交谈,问的都是庄稼收成,官员口碑之事,倒是第一次从一个女子口中旁听民间其他女子的不易,他看安陵容的眼神有了几分审视: “容儿倒是生了一副慈悲心,你的家事你看着办,不过你弟弟们你可曾有什么打算?” 若是依照前世安陵容恨不得将这些欺辱过她母亲的小妾们,全都卖到那见不得光的地方去,可她今生要谋高位求自在,就得在自己的名声上大作文章,不得不忍着恶心做一回贤良人,不过皇上的疑心倒是被她提前料中了。 不过略提了几句家中,皇上竟以为自己要为家中庶弟谋出路,安家那几个若是能听从教诲,真心孝敬自己的娘亲,一个闲散富贵安陵容还是会给的,多的就别想妄求了,她神情间带上羞愧之色:“臣妾倒是想让弟弟们能为皇上效力一二,不过他们自小文不成武不就,臣妾真不放心,不如就学学市井人情经济民生,好好做个富家翁,到时还能为国库纳点税收,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回答倒是让皇上满意极了,他现在就怕后宫女子仗着荣宠为家族谋利,一个不慎就会形成外戚之祸,安陵容无家世且不打算扶植安家小辈,让他宠起来可以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朕看,你是想让他们偷懒,罢了此事以后再说,不过你如此仁心厚道,想必其母教养之功,你母亲现在是敕命,就给正四品诰命夫人的封号,也好让松阳一方的女眷常常聆听你母亲的管教。” 皇上的这个补偿,很是实在,安陵容真心的朝皇上笑着道谢,皇上却低耳跟她轻轻调笑一句,让安陵容面颊上又生了一抹丹砂之色。 忍冬见状跟宝鹊相互对视一眼,识趣的低头外出。 这边,沈眉庄刚从寿康宫请安出来。 她对皇上早就绝了争宠的心思,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只一心想在宫里安稳度日,因家中跟太后昔年有旧,身体养好后她就经常到寿康宫里侍候,倒是得了太后的庇护。 只是一想到甄嬛现在的处境,忍不住就想拉一把,旁观者清,甄嬛对皇上陷入情爱而不能自拔,而皇上待甄嬛也不像对她一般绝情,既然如此为何不争。 她兴冲冲的前往碎玉轩,淳儿正在主殿陪着甄嬛说话。 “莞姐姐,这是我让她们给你做的牛乳糕,你快尝尝,可香了。” 甄嬛手中拿着针线,闻言只是轻轻摇头:“我现在不饿,你先放那里好了。” 淳儿失落的将糕点放下:“莞姐姐,你好久没有好好陪过我了,我给你带好玩的,你不喜欢,带好吃的你也没胃口,要是能将你的伤心分给淳儿就好了,这样姐姐就可以没有烦恼。” 甄嬛听她如此说不得已开口:“那我就尝尝,看看味道是否如你所说般美味。” 淳儿这才重新露出了笑颜,伸手喂给甄嬛一块糕点。 果然是入口即化,甄嬛正想夸两句,沈眉庄闯了进来: “你们怎么自己做上冬衣了?” 甄嬛正想打圆场说内务府忙,淳儿在一旁抢先道:“沈姐姐,内务府太可恶了,他们不光让莞姐姐自己做衣服,还停了莞姐姐的血燕,人参等,我去说了几次,可他们每次都推诿,等下次我见到皇上时,定要好好说上一说。” 沈眉庄哀其不幸的看了甄嬛一眼,一把将她从榻上拉起:“你跟我去过地方。” 说完风风火火就拖着她往外走,淳儿忙在后面跟着:“沈姐姐,我也要去。” 沈眉庄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依然是一副单纯的孩童心思,想了想便开口道:“你跟着去也可以,只是被吓到可不能哭。” 淳儿忙保证不会,槿汐跟流朱放心不下,也紧跟了出来。 这是甄嬛这辈子第一次踏进冷宫,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们,她们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酸臭,或倚墙站立或席地而卧,可不管是何模样,她们的眼神都是麻木空洞的,嘴里念得最多的是昔日恩宠。 沈眉庄才不管甄嬛是否适应,她手指着躺在草堆中早看不出具体模样的女人:“嬛儿,你可知道她是谁?” 甄嬛细细一看,那女子虽然看不出样子,但眉眼间还是有几分风情,想来以前硬是个美人,只是这美人衣裙上全是褐色污垢,躺在那里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忽然她那满是脏污的手快速伸进怀中,从里面精准的捏出一个虱子,快速丢进嘴里吞咽下去后,又躺着再不动弹。 甄嬛看得心头直恶心,连连干呕,淳儿更是吓得捂住嘴巴不敢说话。 沈眉庄言辞尖锐的将芳贵人生平讲完,然后直接开口警言:“嬛儿,你若再不争,以后就是这般下场。” 甄嬛茫然,争,现在拿什么争?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亡 一声细细的抽噎声打破了冷宫门口的寂静。 淳儿双眼含泪满脸惊惧:“莞姐姐,这里太害怕了,我想回碎玉轩。” 此地的疯癫举止让甄嬛神情恍惚,见淳儿也被吓着了,她慌乱的点点头,示意一起回去。 吓着淳儿让沈眉庄也有一丝不忍,不过趁早揭开宫中残酷的本色,对她不是坏事,不过她年龄还小,等回到碎玉轩得宣个太医看看,免得真吓出病来。 沈眉庄想到跟甄嬛未说完的话,也跟着一起折返碎玉轩。 今生回去的路上再未遇到齐妃。 回到碎玉轩后沈眉庄继续刺激甄嬛:“嬛儿,今日冷宫中的种种还不能让你清醒吗?屡次害你的仇人现在毫发无伤,而你却躲在这里自怜自怨,难不成靠等待就能将你的对手打败吗?” 冷宫的一切都让甄嬛心惧,可她还有着最后的骄傲,如果她现在不顾一切的去重新争宠,让她觉得在皇上跟前再没尊严:“眉姐姐,一想到要跟其他女人比长短,争宠爱,我就过不了心里那关。” 沈眉庄见她还在要强,也微微带了点恼意:“嬛儿,这话也只有我会讲,你自负才情美貌,就想与他琴瑟合鸣心有灵犀,可他是九五至尊,宫里人人都想得他青眼,自然就会使出千般功夫,这没什么可丢人的,安陵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以前宫中还有人笑她出身低微,可现在你再看,谁还敢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她宫里但凡有什么差事,人人都上赶着去办,风头都盖了你从前。” 一口气说完这些,见甄嬛面上似有窘迫,又抛出一句重锤: “嬛儿,你再不争,有些事情想查就来不及了。” 这句话让甄嬛一脸疑惑:“眉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沈眉庄却静默不说,甄嬛忙使了个眼色让众人回避。 沈眉庄这才斟酌着将这几天心里的想法说出:“嬛儿,前个年妃去寿康宫想给太后请安,被竹息姑姑给劝回了,当时太后就在窗边看着,她老人家当时的神情一言难尽,嬛儿,我只是心中疑惑,你自幼身体强健,怎么会在翊坤宫中跪了半个时辰就流产?还有年妃就算再狠毒,当年她算计我可是用了层层圈套,为何这次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龙裔?” 甄嬛对此也有过疑心,不过当时被其他事情盖了:“眉姐姐,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千鲤池一事她不也是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吗?害我之事当别人都以为她不会时,她就成功洗脱了。” 沈眉庄却有着另一层担忧:“嬛儿,我让你查是想着万一真有幕后黑手,而你却不自知,背后之人能害你一次,自然还会害你第二次,嬛儿,自从我们入宫以来一直被动,可若是你成为皇上身边独一无二的存在,就能看得更远更全面,不至于报仇无望,嬛儿,我看得出来皇上对你并非无情,只要你能主动,复宠机会非常大” 沈眉庄的话放大了甄嬛心里曾有的怀疑,也是给了她足够的台阶下,不过她心中还是不确定:“有情?眉姐姐,皇上这几个月对我不闻不问,我该怎样才能明确他心中还有我?这样我才好行事。” 沈眉庄莞尔一笑:“嬛儿,你忘了芳若姑姑了,不过女为悦己者容,嬛儿你可得好好将养起来,等恢复了倾城容颜何愁君恩不回来。” 甄嬛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走上了以色侍人的路,姐姐放心,我既下定决心,自然会好好服药,芳若姑姑那里,等我养好后再去求她。” 只是还没等甄嬛恢复好,三天后淳儿出事了。 当时安陵容正在养心殿东暖阁里给皇上推拿,苏培盛焦急忙慌的走了进来:“皇上,碎玉轩出事了。” 正躺在安陵容怀中养神的皇上,猛然睁开双眼动作利索的起身穿靴:“何事?”语气里都是急迫。 怀里空空的安陵容,看着如此急切的皇上,心里微微发凉,她每次获宠都需要用尽全力,可甄嬛不用,仅仅一句不明的消息,就能让皇上方寸大乱,她心里极冷,面上也是一片关切之情等着苏培盛说明。 “淳贵人怕是不好了,皇上您还是去看看吧。” 皇上眼里有了一瞬间的庆幸,被安陵容很快捕捉到,她忙从榻上起身:“皇上,臣妾在这里也无法安心,不如一起去看看淳儿妹妹。” 皇上这才回神过来,忙伸手扶住下榻的她,简明开口:“走。” 景仁宫中皇后也收到了消息,她脑袋一瞬间懵了,谁给淳儿下毒了,难不成有人看出淳儿是她埋在甄嬛身边的暗线,想用此生事,挑拨陷害?皇后肚里全是阴谋,带着剪秋匆匆前往碎玉轩。 碎玉轩中,甄嬛看着口吐血沫的淳儿,一时吓得手脚无措慌忙大喊:“叫太医,快叫太医!”随后又心痛不已抱着淳儿流泪: “淳儿,你别吓姐姐,你等一等太医马上就来了。” “莞姐姐...真好,这糕点是...我先吃了,我能做姐姐的妹妹...真的很高兴,别哭了,很快就不痛了。”淳儿断断续续的说着,口中血沫却越来越多。 甄嬛闻言只觉心都要被她扯碎了,她万没想到,自己小厨房做的玫瑰豆沙饼里竟会被人下了见血封口的毒药,她正打算吃时,淳儿来了,是她亲手将糕点喂给了淳儿,甄嬛痛彻心扉悔不当初,抱着淳儿哭得涕泪直流。 皇上来时,正看到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立刻回想到她失子那天也是这样的悲痛,一时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感情,走到她身边将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轻唤一声:“嬛嬛,朕来了。” 这一句,让甄嬛哭得更委屈了,她猛地抱住皇上腰身,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皇上,快救救淳儿,救救她。” 皇上被她哭得心里紧揪起来,一边安慰她:“别怕,有朕在。”一边朝苏培盛催促: “快去看,太医到哪里了?” 淳儿看见皇上来时,眼中出现了欣喜之情,她颤抖着伸出手拉着皇上的衣角:“皇上...淳儿好开心,终于能为姐姐做点事了...” 皇上伸出另一只手,将淳儿的手紧紧握住,淳儿定定看着他,最后努力的想笑出来,可尝试几次都没成功,她眼神开始涣散,手也从皇上掌心慢慢滑落。 淳儿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凶手 皇后到时,甄嬛已经哭得晕厥了过去。 “苏培盛,你带上人去各宫传旨,让她们速来碎玉轩,胆敢迟疑者,直接押过来。” “小夏子,朕给你一队人,你跟随其后逐一清查各宫,违禁之物一律呈上” 一向难辨喜怒的皇上,强硬的下了两道圣旨,他这次要揪出宫里这个屡次作恶的毒瘤。 皇后的脸色也极为难看,皇上让御前之人前去搜宫,这是连她都不相信了,她倒是不怕皇上查宫,她做事从来不留实证,她暗恨的是竟然有人在她眼皮底下生事,还闹出了人命,担心皇上迁怒她,找人分了她的宫权,不过现下急也无用,只能保持沉默等着众人前来。 又是人命,且死法比上一世更为痛苦,安陵容心中发颤,自己真的斗得赢吗?巨大的生死危机又再一次笼罩在她头上,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各宫接到圣旨时,一点不敢耽搁,都带着贴身伺候的急速前往碎玉轩赶。 丽常在走出宫门时,看到御前太监领着带刀侍卫前往她住的寝殿搜查,眼里更加疯狂了。 碎玉轩中,一众宫人全被御前侍卫看管起来,皇上让人在院子里摆上椅子,只等众人来就要当堂开审。 噤若寒蝉的氛围中,各宫妃嫔都来齐了。 皇上站在台阶上,沉声开口:“太医何在?检验结果如何。” 太医院新上任的院判陈德茂弯腰应答:“启禀皇上,玫瑰豆沙馅里被人加了分量十足的相思子。” 话音刚落,曹贵人从顿时椅子上猛的滑落,她面色一片惊恐手脚发软趴在地上:“皇上,快派人去看看温宜,臣妾宫中也有玫瑰豆沙馅。” 此言一出,惊得一众人完全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万没想不到还有这一头,忙喝道:“苏培盛,快去,还有谁宫中还领过此馅?” 苏培盛气还未喘落,就被曹贵人的话惊得直接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带着个小太监急速前往启祥宫。 而曹贵人早被吓得魂魄俱散,瘫在地上再无力起来,音袖跪在一边几次想搀扶她都未能成功,还是夏冬春借着一把力气,将她抱起,放在椅子上,交代音袖好生照料。 齐妃还尚未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但被曹贵人的反应吓得脸色一变,她惊恐的朝皇上开口:“皇上,三阿哥也是您的孩子,得让人去看看。” 皇上此时心中也慌乱了起来,他立时想到了无数可能:“传旨,宫门戒严,无朕旨意任何人不能外出,违令者斩,去将三阿哥,大公主都接到养心殿。” 传完旨,他眼中的怒意思如烈火般快燃烧了起来,呼吸急促双目通红,厉声质问:“谁?现在站出来,朕只追究一人责任,等朕查出时,就得全家跟着殉葬了。” 皇后心神大乱,她原以为此事只针对碎玉轩,怎么还会牵连到温宜?是有人大规模投毒吗?难不成...皇后的心突然剧烈跳动,似要从胸腔中跳出一般,惊惧如海,快要将她淹没了,如果真是她想的那人,那她这个皇后的位子就再也留不住,她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借此稳住快要轻颤的身体。 相思子,太医,温宜,死去的淳贵人,昏迷了的莞嫔...众人眼里迷茫,心中杂乱,思绪尚未理清,但都敏锐的抓住了关键问题,馅料有毒,一时忙慌张询问自己宫中是否有此毒物。 而年世兰心里则是又悔又惊又怕,她只是想趁丽常在生事时,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重得皇上的心,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出了人命还事关皇嗣,这个真的是整日如哈巴狗一般的丽常在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会不会查到她,不,她什么都没做,年妃努力稳住心神,只等苏培盛回来。 唯有丽常在,低头盖住了眼底的疯狂,看着眼前兵荒马乱的场面,她心中异常痛快。 一片慌乱中,安陵容看皇上目赤心急的模样,忙上前轻轻为他揉胸理气:“皇上,龙体要紧,万不可动此肝火。”几息下来,皇上才慢慢平复下怒火,安陵容又知趣的回到座位上等待,跟端妃快速交换了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后,安静的坐在位子上等待。 皇后则在一片惊恐中逐渐清明下来,那人的人手段一向隐蔽,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投毒,不然他的人也不会在宫中潜伏多年了。 皇上恢复冷静后,开始目无表情的审视场中的每一个人,今日之事,他甚至想到是否是前朝有人心怀不轨,先在后宫作乱,然后趁乱逼宫,他在心里不断盘算着各方势力动向,最后认定这是一场后宫纷争,但是有没有前朝势力参与进来,就需细细筛查了。 等待的时刻总是煎熬的,在曹贵人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裂开时,苏培盛连跑带喘的回来了: “皇上,温宜公主还在午睡,一切安好。” 曹贵人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她后怕万分跪在地上:“皇上,臣妾就这一个孩子,却几次三番遭到算计,这次更是险些丧命,臣妾一想到此就是五内俱焚,求皇上一定要找出下毒之人,免得臣妾跟公主整日提心吊胆。” 皇上:“你先起来,阿哥,公主都是朕的儿女,不管是谁都休想谋害半分,今日,朕定要拔出这宫中屡次下毒害人的毒瘤。” 丽常在看着这样的架势,心内不仅不害怕,她反而很雀跃,她要看着这些轻贱她的人,这些平日自诩高高在上的人,狗咬狗一地鸡毛,被她耍得团团转才能解她心中之痛。 年妃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瞄了眼丽常在,她要不要站出来检举,这样就可以将功赎罪重得皇上喜爱,可万一丽常在咬死这事她提前知晓,皇上定会怪她知情不报,到时不就罪加一等了吗? 正当她心中纠结万分时,小夏子带着人前来回禀抄检结果。 “启禀皇上,各宫并无毒物。” 皇上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得厉害,后宫没有,难不成真是前朝与后宫勾结? 这时,甄嬛终于醒来,强撑着哀伤来到院子中,众人看着她眼神不一。 第一百一十五章 牵连 甄嬛一出来,皇上的目光就停留在她身上。 在皇上记忆中甄嬛是从容明艳的,有着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的开阔胸怀。 可现在的甄嬛人比黄花瘦,眉间全是化不开的惊惧哀伤,眼神看向众人竟会害怕瑟缩。 皇上心里后怕不已,今日是阴差阳错,可万一…他一想到这个可能,更是怒不可遏。 他忙快走几步朝甄嬛伸出手掌,甄嬛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后才犹豫着递出手,皇上用力的牵着她,亲手将她送到阴凉处的椅子上坐好。 这一幕,刺痛了年妃的心,皇上的这些温柔小心,以前都独属于她,可现在皇上与她渐行渐远,她心中既痛又急,如一把野火在烧,她得想法让皇上回头。 年妃心神不宁的朝丽常在看了一眼,平日从不敢正视她的丽常在,居然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然后捂嘴无声轻笑,年妃瞬间头脑一热: “皇上,臣妾有事禀报,臣妾怀疑今日之事是丽常在蓄意而为。”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遭全是惊呼抽气声。 皇上果然转身过来,眼神疑惑看向了年妃,这是弃卒保车的手段,她可别再糊涂犯错,让他在节骨眼上为难: “年妃,你可是有什么证据?” 年世兰正欲说出前不久丽常在的反常之语,一声疯狂的笑声却突兀响起: “皇上,年妃所说,您为何不直接问臣妾呢?您问,臣妾就会说出来。” 只见丽常在不慌不忙的从座位上站起,她的嘴角向上,露出一个张狂的笑容,大胆至极直视着皇上,那眼神里竟还带着嘲讽。 皇上尚未发作,皇后却先出口呵斥:“放肆,丽常在,你还有为嫔妃的半点恭敬吗?” “哦,今日之事是你做的?”皇上给了个让皇后安静的眼神,不动声色开始向丽常在问话。 丽常在答非所问:“皇上,您可还记得有多久没召过臣妾了?” “这就是你害人的理由?” 丽常在眼里闪烁着且疯且病的光,她嘴角噙着笑,如对情人般低喃:“两年零两个月又三天,臣妾天天盼着凤鸾春恩车能在臣妾宫前响起,可盼来盼去都是一场空,都是她们迷了皇上的心,臣妾自然是想让她们死。” 这样疯狂恶毒的行为被她轻声说出,让人不寒而栗。 连皇上都微微一滞,似不相信女人的嫉妒之心竟能杀人:“是如何下的毒?同伙都有谁?” 丽常在依然在笑,笑得一如当初刚承宠之时一般的妩媚:“只是太可惜了,甄嬛竟拿淳贵人做了替死鬼,安氏又太过小心,臣妾找不到机会,曹贵人对本宫不敬,不能让她痛失爱女,这些都是遗憾,不然臣妾在黄泉之下,有这么多人陪着也热闹。” 她说这些话时,眼神一一看向众人,其疯魔的状态让人背后顿生冷汗。 安陵容看着疯癫的丽常在,努力想从她眼中看出点异常来,然而并无什么发现。 “朕再问你一遍,谁给你的相思子?” 丽常在依然没有正视皇上的问话,只是将目光死死的放在甄嬛脸上,温柔无比的开口:“本宫恨曹贵人轻贱本宫,怨安氏狐媚邀宠,可本宫最恨你,种种不平皆因你而起,本宫在底下等着你。” 说着嘴角竟流出了血液,皇上见状忙大喊:“太医。” 然后血流极快,转瞬之间竟七窍流血,腹中更是疼痛难忍,一下子蜷缩在地上打滚,表情狰狞扭曲,尽管如此她阴森的眼神始终盯着甄嬛不放。 “启禀皇上,丽小主服毒了。”太医在丽常在手中发现了一粒尚未吞下的相思子。 妃嫔自戕乃是对皇家不敬之罪,可祸及家族,丽常在家中曾是武将,只得她一女,前几年她父亲巡边时遇流匪身亡,母亲伤心过度,没两年也撒手人寰,她才不得不彻底依附年妃,她畏罪自尽,皇上想问罪她家里,都再无人可寻。 今日之事,连死两人,可见后宫隐患重重,皇上雷霆万钧: “苏培盛,将伺候丽常在的宫人严刑重审,御膳房一干人等逐一审查,采买处,太医院凡是能向外走动的宫室,一律给朕排查,直到将今日之事查得清楚明白才行。” “淳贵人以嫔位之礼厚葬,丽常在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葬于城外乱葬岗。” “碎玉轩连发命案,实为不详之地,着内务府将闲置宫殿上报给朕,重为莞嫔择殿而居。” “皇后,身为一宫之主,屡次失察,罚俸一年,小惩大戒。” “年妃,识人不明,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一道道圣旨砸得众人心颤,今日碎玉轩之惨烈是她们平生未见,皇上的怒火也是生平少有,众人都低头听旨,生怕一个不慎,皇上的怒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皇后听到旨意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皇上到底顾及了皇后的尊严,没有剥夺了她主理后宫之权,只是这一年行事得再小心,万不能再出差错。 年世兰也是心中暗喜,皇上没有怪罪她知情不报,说明皇上还是顾念了旧情。 安陵容则是心中长叹,命运的棋盘,谁都可以是棋子,今日变故重重谁知道接下来前世的轨迹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后宫越发诡谲了,很多事情不是小心就能逃得过的。 “今日后宫之祸,皆因庶人心怀怨恨,德高毁来,尔等身为皇家宫妃,应修自身德行,万不可再仿庶人言行,否则朕定不轻饶。” 最后的敲打,让众人将身子俯得更低,忙齐齐称是。 皇上这才让人散去。 等人走干净后,皇上将惊吓过度加伤心难耐的甄嬛拥在怀中:“嬛嬛,朕来迟了。” 甄嬛觉得喉咙里堵了什么东西,让她刺痛又难受,她将头埋进皇上胸中,停顿良久后,才颤抖着挤出一丝声音: “四郎,嬛嬛害怕。” 站在碎玉轩门口的沈眉庄,见两人终于相拥在一起后,才转身离开。 丽常在投毒一事,在后宫牵连甚大,无数的宫女太监被押进慎刑司里,一时间长街上外出行走的宫人都少了。 一夜过后,慎刑司有了初步的审问结果。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学习 养心殿中,烛火摇摆。 皇上担心甄嬛惊惧过度,会再次病倒,在新的宫殿未选出之前,先将她安置在养心殿西暖阁中。 “嬛儿,你睡了吗?朕进来看看你。”皇上听完苏培盛汇报后,直接过来找甄嬛。 甄嬛此时无力的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床幔发呆,听到皇上问话,朝槿汐示意将皇上迎进来。 皇上才一进来,甄嬛就着急想知道事情所有经过:“皇上,您可以告诉臣妾审问结果吗?” 看着她自责悔恨的眼眸,皇上不打算再瞒她:“御膳房点心局的何平,平常爱赌,费氏的两个小太监,近日常给他输银子,何平当差就没那么尽心了,昨个你宫里的佩儿前去领馅料时,何平赌骰子去了,服侍费氏的小印子帮他当差,因馅料需要现做,他将何平唤回,中途更是存心帮忙,趁人不备将一包粉沫混入馅料中,佩儿走后,启祥宫也去要了玫瑰豆沙馅。” “费氏是蓄谋很久,只是昨日找到了机会。” 甄嬛:“那小印子可知道那是毒药?” 皇上轻轻摇头:“费氏给他时,只说是巴豆粉,因跟你有旧怨,想让你吃点苦头。” “皇上,可查清楚了,这毒从何而来?” “采买处太监小陈子,前段时间曾帮费氏买过一框红豆,说是用来做枕头,当时检验无误,才放心带进宫的,却没想还是被钻了空子。” 这个答案让甄嬛无法相信:“皇上,臣妾还是觉得疑点重重,采买处帮各宫宫人捎带东西,俱有规矩前例,断不敢将如此毒物带进宫中,臣妾觉得买红豆的行为反而多此一举。” 皇上看着还是一如既往聪慧的她:“嬛嬛,朕也有此想法,此事只怕跟前朝有所勾结,这样的毒物昨日能下在你的饮食中,就有可能趁朕不备下给朕,甚至是太后,朕一想到此,实难心安。” 事关前朝甄嬛不敢多言:“皇上,臣妾可不敢如此揣测。” 皇上见她欲言又止,突然提出一个与此事不相关的问题:“嬛嬛,可是还在怪朕?怪朕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这是两人心中的一根刺,拔出来疼,不拔更疼,甄嬛本想徐徐图之,将失子后隔阂在两人之间的心结慢慢揭开,可没想到淳儿惨死,让她意识到有些事情再不去做,下一次刀口对向的就是自己,她柔顺开口: “失子之痛,四郎更甚,忆起当日四郎叮嘱,臣妾更是锥心刺血,若当时嬛嬛能避而不出,说不定就能避开此祸,是臣妾辜负了四郎的所托,所以愧疚难当,才一病不起,误了与四郎相处的日子,还请四郎原谅嬛嬛当日的任性。” 说这番违心之话时,甄嬛心内在滴血,然而为了能在宫中生存下去她不得不委屈求全,反正,来日方长,有些仇,皇上不能报,她就自己来。 甄嬛的认错道歉,让皇上心中五味杂陈,她性子刚硬傲气,为了不肯严惩年妃竟跟自己闹了那么久的脾气,若不是突生变故,她跟他不知何时才能解开隔阂,见她至始至终都以为是自己任性前往翊坤宫救人才导致没了孩子,皇上更是愧疚,他很想脱口而出告诉她真正的真相,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改口道: “嬛嬛何错之有,是孩子与我们的缘分不够,你与朕时日还长,自会儿女双全,朕只想嬛嬛以后能平安长久的陪着朕,再免得朕心中忧惧。” 这番话算是将前段时间的刻意疏远一下子拉了回来,甄嬛见皇上如此剖白,心中不免动容:“四郎,只要能待在您身边,嬛嬛再也没什么可怕。” 皇上想到她刚才的迟疑,更希望她能像以前一般针砭时弊,为他提供不一样的思路:“那嬛嬛可否对朕畅所欲言?” 甄嬛当即表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番叙前情后,皇上才又说起投毒一事:“嬛嬛,前朝不稳,后宫若是再乱,朕实难心安,此番朕要彻底清查后宫,将一些鬼蜮伎俩全部铲除,还后宫一个干净,不过人心难测,时间一久难免再生风波,朕想着,等你身体大好后,跟皇后学着点宫务之事,也算为朕分忧。” 甄嬛对外界格外敏锐,皇上这是要分皇后之权了,若是以往她会推掉,但现在她为鱼肉,在宫中没有自己的权势,总是寸步难行,只是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臣妾愚钝,只怕做不好,皇上不若另行良才。” 皇上态度坚决:“端妃多病,敬妃虽说跟着学着处理,可她是个老好人的性子,有些事就不愿意去做,齐妃更是短视,唯你与朕一心,加上心性聪慧,可以先从旁学着,等慢慢领悟后,再办差不迟。” 这是让她先蓄力的意思,甄嬛马上同意:“那臣妾就试试,到时若是哪里不妥当之处,皇上可得告诉臣妾。” 久别诉情,这样的要求皇上自是答应,见天色不早了,忙让太医熬了安神药进来,看着甄嬛服药后才离开去了后殿歇息。 永和宫里,安陵容凝眉担忧。 忍冬上前悄悄问她:“娘娘,可是担心采买处的小松子,会胡乱说出点什么?” 安陵容摇头:“我宫中可曾查出过什么违禁之物,既然没有,就不用担心小松子。” 不过她担忧的问题确实很多,此番变故,甄嬛跟皇上提前和好如初,不知后续局势又会变得如何,她该怎样行事?还有就是丽常在一个深宫女子从何处得到剧毒之物,她突然的疯癫真的是因为心性大变的原因吗,还是有药物导致? “忍冬,我总觉得后宫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弄风云,你还记得常姑姑吗?” 忍冬回忆了一下:“记得,前年奴婢去查过,她不就是针织处一个快出宫荣养的嬷嬷吗?” 安陵容心中不认可这个答案,皇上的隐秘,绝不是待在针织处的嬷嬷能知道的,也许这个身份是她想要别人知道的,那她以前的过往呢? “忍冬,我们当时根基不稳,难以挖出更深的东西,现在你再去查,查一查常姑姑的过往,人和物都要查。” “还有,夜里悄悄到丽常在住处,将她常用的枕头或者是水杯之类的物品找出来给我。” 三更后,忍冬返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遗患 祸莫大于轻敌。 皇后卷起手中的《道德经》,这段时间她的日子过得太顺,轻视了丽常在的反常语言,低估嫉妒对人心的吞噬,折损了自己一颗好棋子,还被牵连罚俸。 银钱之事小,可被皇上质疑自己的能力就是大事,皇上借着投毒一事,严查后宫,她这个皇后可得好好作为一番。 皇后将书轻放在床边:“剪秋,费氏生前所用之物都处理干净了吗?” 今天上午,皇后跟皇上提出,费氏心性巨变,恐背后还有幕后黑手,提议让皇上暗中查一下丽常在生平所用之物,结果并无异常之处,剪秋回道:“娘娘,不详之物,已尽数烧毁。” 皇后眼里有着一抹看不透的笑意:“也好,皇上跟本宫都查不出什么,不如一毁了之,免得有人借此生流言,交代下去,本宫被罚俸这一年,景仁宫众人需万事多加当心,别被人再钻了空子,到时本宫第一个不饶。” 皇后这样说,剪秋心中的忧虑更甚了,她垂着眼睛:“娘娘,皇上大查各宫,会不会发现哪几个暗桩?要不…” 皇后利用他们时,自觉能掌控住局面,发生了昨日之事后,又觉得留下他们弊大于利:“剪秋,越是这个时候,本宫越不能动,不然狗急跳墙胡乱攀扯可不好,不过得想过法子让本宫解了这个遗患,又能物尽其用的让皇上记本宫的好。” “不过这事不能急,他们都是宫里的杂役,自知凭自身根本无法完成他们主子交代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愚蠢得跳出来为本宫献策,自以为抓住了本宫把柄以后好为他们所用,本宫当然得配合着演唱戏,揪出与宫外联络之人才是设局之时。” 听到皇后有这样的打算,对这事一直焦心的剪秋稍微放心了点:“娘娘,多亏您当初洞察明细,一下子就觉察到背后之人,稳住了人,不然他们找到别人,指不定会闯下什么大祸呢。” 皇后跟剪秋所说之事,正是安陵容让忍冬去追查之事。 只不过她现在手里只有常姑姑这条看起来已经断了的线,她得想法将这条线重新接上。 听忍冬说完,下午皇后的人就将丽常在所用之物全部销毁,安陵容心里有了一丝怪异,这样的事情明明可以晓喻六宫,为何要悄悄进行? “忍冬,你去查常姑姑时,多留意一下景仁宫,不过千万小心,皇后为人缜密,万不能留下半分痕迹,如果不能找到机会,就不能冒险,明白吗?” 安陵容这样慎重的态度是忍冬少见的,她将话认真放在心上: “娘娘放心,奴婢会伺机行动的,绝不敢疏忽,只是奴婢外出过多,担心娘娘您身边会有危险。” 安陵容知道忍冬悬心什么:“忍冬,我在宫中从未与人结怨,皇后防我,是怕我会孕育子嗣,其他人与我暂无利益相关,我得宠她们最多背后酸几句,不敢拿我怎样的,再说现在皇上满心满眼都是莞嫔,我又何须担忧,该急的自有其他人。” 皇后倒是还未急,剪秋先抱起不平了: “娘娘。皇上待莞嫔真是特别,文嫔得宠时都未曾有过这样的风光。” 皇后虽然一直想推甄嬛一把,可真见到她赐住养心殿时,心里还是异常苦涩: “本宫从不喜欢脱离掌控的人和事,甄嬛得宠本宫还有牵制她的法子,可安陵容多次打破本宫布置,可见野心不小,两人对上总是好的。” 剪秋一想到两个宠妃争斗的场面,捂嘴轻笑:“可莞嫔现在更得圣心,只是不知道文嫔这次要怎么拉回皇上,难不成又夜半高歌吗?” 这个问题,安陵容毫不担心,前世皇上与甄嬛生了嫌隙,皇后从中推她上位,皇上也想用她磨一磨甄嬛刚硬的性子,顺水推舟宠了她几个月,可等立冬家宴时,依梅园中甄嬛一出冬日蝶舞,成功哄回了皇上,她也变得一夕失宠,让满宫看了笑话,此后甄嬛盛宠无双。 那时她未得知甄嬛得宠背后的真相,一直黯然神伤。 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 今生她很是期待真相被揭开时,以甄嬛的骄傲又会做出怎样的伤心之举。 至于揭开真相的人,自然不会是她,毕竟她在皇上眼中可是从来不争不抢的。 所以她不急,而且她笃定这一世再不用她卑微去求,皇上自会回来找自己的。 宫里出了人命,太后震怒。 人心的成见犹如大山,从一开始御花园之事关于甄嬛的流言四起时,太后就认定她行为不端从而心生不喜,后面后宫但有风波涉及到碎玉轩时,太后总会下意识的觉得甄嬛自身不慎才导致屡次被算计,且此次之事皇上从处置更让她觉得不妥,便朝亲近之人说道: “怨是她惹的,毒也是针对她的,偏偏是淳嫔为她挡了灾。” 太后话里的意思极重,竹息可不敢妄议,只能劝解:“老人常说,生死由命,这说不定是淳嫔的命数,再说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莞嫔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这些话并无让太后眼里的寒意散去:“皇帝昏了头了,宫中那么多的宫殿,偏偏要将她接到养心殿暂住,人心一旦膨胀了,就会滋生无穷的贪欲,史书上这样的例子可不少。” 这是怀疑甄嬛会被捧得干涉朝政,竹息眼中更谨慎了:“太后,您要相信皇上,再说后宫还有您老人家坐镇呢,乱不了。” “哀家的身子还有几年好活,明日让皇帝来用午膳...算了,何必在这时惹他厌,你抽空看着点养心殿,有逾越之举再来告诉哀家。”太后本想将皇上叫来,好好警示一番,然而又一想到至今未得见老十四,又改变了主意,她现在顺着他,也盼着皇帝能如她所愿一次,让她与小儿子见上一面。 各有各的苦衷,太后在竹息催促下终于睡下,只是梦中不得安稳,总是梦见十四小时候,醒来之后想见一面的心更为迫切。 慎刑司这次雷厉风行,终于抓了条有用的鱼。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真相 五谷轮回之物,由专人专车,定时定点运出庄严的紫禁城。 万不能让此污秽之物,损了皇家颜面。 负责运送夜香的太监,一向被认为是最低贱肮脏的,粪车经过时检查的侍卫都怕沾染上不洁的味道,因此其中有所夹杂也难被查出。 半个月前,有人托运粪的小金子给宫里花木处的劳嬷嬷带了点治疗风寒的药材。 而劳嬷嬷则在丽常在投毒的前三天,在夜里突发急病身亡。 而宫外所托之人再难寻到。 淳嫔之事,最后死的是一干跟此事稍微有点关联的宫女太监及两个当班侍卫,此事就算平息了下来。 不过,也算有所收获,宫中清查出一批小偷小摸,作奸耍滑,酗酒赌钱的胆大宫人,皆受罚后被投入慎刑司服役。 一时间,宫人当差办事都无比勤快谨慎,宫中风气倒是好了不少。 其中年妃算是小有受益,她让颂芝趁人不注意将她常戴的步摇放在林斌房中,借机将他赶出了翊坤宫,也让那些还想做眼线的人看看,她就算失势,收拾一个奴才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事完结,内务府终于将永寿宫收拾了出来,甄嬛择日迁宫入住。 此次宫殿翻新虽然没有上一世的富丽堂皇,但内务府也花尽了心思,竟然复原了碎玉轩的所有摆设。 “朕想着怕你换了地方,一时不适应,就按着你以前的喜好来了,看看可缺了什么?” 甄嬛一一抚触着屋内的陈设,如此心思,她无处不喜,无处不爱,不过还是眼波流转做出思考状: “自然是有差。” 皇上疑惑的看了眼屋内,他已让槿汐留心,难不成真少了什么:“差什么?” 甄嬛双眼含笑看着皇上,轻柔开口:“差人。”说完眼角飞起一抹羞涩。 此言让皇上心情愉悦,他如同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般出口试探:“那朕今晚留下?” 甄嬛却朝他摆摆手:“四郎,淳儿因嬛嬛而亡故,既然说过要为她诵经一月超度祈福,如今还有二十日的光景,四郎此时过来,岂不是让嬛嬛食言于淳儿。” 提起这事皇上心中的旖旎之心也散了许多:“还是你有心,朕也让宝华殿的法师做了几场法事,只求淳嫔地下能安息。” 甄嬛此时心内百般不是滋味,她竟然在这个当头利用起淳儿为自己演起欲擒故纵的戏码,只是话已出口,再难收回:“淳儿生前最喜皇上,若她芳魂得知,皇上如此费心,自会无忧长眠,还请皇上别再伤悲。” 这一年的伤痛之事太多,皇上心里累极,闻言也不再提起,倒是反过来嘱咐:“你劝朕这话,正是朕要叮嘱之语,你今年连番心伤,得好好调养起来,免得落下病根,逝者已逝,生者还得往前,今日过后,你断不能再悲泣。” 这话让甄嬛眼中更为伤痛,这伤一份是为了淳儿,一份是为了她自己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四郎爱惜之心,嬛嬛再不敢辜负,只是嬛嬛自幼用惯了温太医家开的将养之药,想求四郎能够开恩让温太医从圆明园回来照料嬛嬛一段时间。” 只要对甄嬛身体好,皇上自然不会驳回这样的小要求,当即让苏培盛去太医院传旨将温实初调回。 心愿达成,甄嬛又陪着皇上下起了棋,以打发时光,直到晚膳过后,皇上才离开了永寿宫。 片刻钟后,槿汐悄悄进来汇报:“皇上去了永和宫过夜。” 甄嬛抱着个枕头眸色里都是算计:“槿汐,我以前将这些看得很重,嘴里虽说不在乎,可心里巴不得皇上从身到心都独属我一人,偏偏这样的善妒之言从未敢出口,每次贤良的劝皇上去别人处时,心里撕裂得厉害。” “现在,听到皇上宠幸她人,我心里还是堵得慌,可我知道,只有失去和难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槿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欲擒故纵,最终还是在那个擒字上,纵只是手段罢了。” “可我终究不再纯粹,淳儿待我至纯,我却如此作为,也不知百年之后她可会怪我。” 话虽如此,槿汐却明白甄嬛想要的只是认同:“娘娘,这宫里从来不缺你死我活之事,您今日此举不过是为了站稳罢了,只有您稳了才能庇护更多的人,避免再出现这样的悲剧。” 这话说服了甄嬛:“是啊,本宫得争,不然下一个倒下的就是我。” 槿汐想到跟着甄嬛的人基本都被算计了一遍,自然是希望自家主子在宫中越强越好,这样她们这些人也就无人敢欺了:“娘娘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听从本心去做吧。” “本心。”甄嬛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势在必得的微笑。 ...... 安陵容此时很想一口啐在皇上脸上,才出永寿宫就来找她,这不明摆着被那边拒绝了嘛,她很想开口将皇上撵走,不过一想到她的脾气得发得有价值才行,不可在这样的小事上破坏她一贯柔顺的假相,才硬忍着恶心迎了上去,不过该说的酸话还是得有: “今日是莞嫔迁宫的大喜日子,臣妾还以为皇上不会来了呢,您这样莞嫔不会跟臣妾生分吧。” 这样捻酸吃醋的做作模样,皇上是第一次在安陵容身上看到,倒是觉得新鲜受用,他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安陵容的脸颊,暧昧调笑:“朕竟不知道,容儿会有那么大的醋性,让朕闻闻,这是几年的老陈醋?” 安陵容娇横的抬眸轻瞪了眼皇上:“臣妾是成精了的醋精,皇上也不怕倒了牙。” 她这副故作张牙舞爪的模样惹得皇上更是愉悦:“越发胡说八道了,朕就偏不信。”说着就低头在安陵容脖子上轻嗅起来: “好香,冰肌透骨之香。” 安陵容作势想推开他,却被皇上拦腰抱起往内室走去。 羞得安陵容将脸埋在皇上胸口再不愿抬起,皇上最喜爱她这幅清纯中夹带着妖媚的样子,笑得胸腔都震动了起来,却看不到安陵容满脸的冷笑。 转眼到了立冬,惇亲王返朝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都统 “你瞧瞧,这可像样子。” 因着立冬,果郡王从圆明园进宫问安,皇上将他留在御书房内说话。 果郡王看着皇上递出的折子,犹豫着不敢上手去接。 “朕让你看。”皇上将折子一把塞进他手中。 “十哥旧伤发作厉害,不能进宫给皇兄请安述职?”果郡王没想到允俄竟如此张狂。 皇上扶着桌子的手上青筋直暴显示他心中压制着怒火:“朕让他巡边,途中他借着有伤敷衍了事,又大着胆子上书早日还朝,朕都允了,没想到回来又如此狂傲,无视君上,这事你怎么看?” 最后一句让果郡王背上冷汗直流,十哥当年跟八哥走得非常近,一度支持他登大宝,四哥上位后,以雷霆手段圈禁了八哥,九哥,为了彰显新皇仁厚,倒是给其余成年的弟弟们都封王赏爵了,可自古皇家亲情淡薄,今日皇上让他看这份奏折,一是出言警示他,别忘了君臣本分,二是恐怕是想让他劝诫十哥,可十哥那个脾气,这差事可不好当,他硬着头皮道: “皇兄,十哥在军中多年,性子直鲁无拘,并非诚心不敬皇兄,此番行为定是伤病难奈才不得已为之,不若臣弟前去探望一番,以示皇兄对众弟弟们的仁德厚爱,等十哥病好后再让他来磕头请罪。” 这是要给敦亲王自改的机会了,皇上想到前朝局势,此时求稳才是上策,不得已的答应下来,不过有些事还是得早做布置: “你在圆明园做得很好,镶蓝旗汉军都统任弼管治不力,屡次犯错,朕撤了他的职,即日就由你来统管,明日到都统衙门上差去吧。” 果郡王一怔,镶蓝旗汉军都统,虽然不是驻防都统,有实际军权,但统管一旗民生也是一个实务,皇上这要用自己的意思了,他忙跪下谢恩: “臣谢主隆恩。” 果郡王的君臣之礼行得极是恭谨,皇上伸手将他拉起:“祖宗规矩,立冬得有家宴,你今晚陪朕好好喝几杯,就是最好的谢恩了。” 皇上越是这样说,果郡王越是小心,他不求名利淡泊逍遥是先天性情所致,可年少时他也曾多次跟随皇阿玛外出巡查,亲眼见证了阿玛受万民敬仰的情形,从那时候起他就有心想做点实事以求不负阿玛多年教导,这是他身为天皇贵胄的责任驱使,但他也深知帝王多疑,能做的就是做好君臣本分,才能一展年少夙愿。 前朝之事,后宫女子难窥全貌。 永寿宫中,沈眉庄看着气色恢复得不错的甄嬛,吟吟笑道: “果然还是温太医的医术更为高明,他一回来,你这病好得差不多了。” 沈眉庄当年疫中得温实初精心照料,当时她万念俱灰,温实初的细心周到,让她暗无天日的内心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她将这份温暖铭记心中,以至于隐隐产生不该有的情愫,这份心思她藏得极深,只是久不见温实初,还是忍不住从旁打探起来。 而甄嬛经过淳儿一事,心智早已不是当初纯粹,沈眉庄夸温实初医术好,她想到的还有另一层:“可惜,还是耽误久了,我本想在皇上面前举荐他,可文嫔却早早推了周太医,如今周秉已是太医院副院判,太医院一时再无空职。” 沈眉庄本想再多探听几句关于温实初的消息,但一想到甄嬛聪慧近妖,说多了反而让她疑心,只好聊起安陵容:“文嫔做事不显,却能抓住皇上的宠爱与几分信任,嬛儿,你此次与皇上重归于好,她可曾为难与你?” 甄嬛轻轻摇头:“我与她在养心殿中互见了几次,倒是相安无事,眉姐姐,我能猜透宫中大部分女人的心思,却看不透她,总觉得这个人身上迷雾重重。” 沈眉庄:“嬛儿,我与你有同样的感觉,她家世不显,却能在不靠任何人的情况下封嫔,其中每一步都走得极稳,这样的成算,我自愧不如,这样的人能交好最好,不能交好也万不能结怨,对了,温太医为你诊治时可曾查出不妥?” 她这话题跳得极快,甄嬛只能先答她最关心的:“时日已久,脉像上早查不出任何不妥。” 说完这句,甄嬛有些心虚的喝了口茶,那日她跟温实初仔细回想了下,当初她避宠时开了两幅方子,又加上后续中了钩吻之毒,是否对身孕有影响也未可知,不过温实初根据她的描述,倒是提出她可能接触过麝香,才导致胎气不稳。 “嬛儿,可是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吗?”沈眉庄自幼与她相识,自然看出她眼里有事。 甄嬛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多一个人分析总是好的:“眉姐姐,温太医猜测我曾经接触过麝香,可我自有孕连香料都未曾使用,又去哪里接触得到麝香?” 沈眉庄一听,原来自己先前的怀疑并不是毫无道理:“嬛儿,宫里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太多,你先前身怀龙嗣,不知招了多少暗恨,不定是哪个平时看着不起眼的人,嫉妒作祟暗中下了黑手,这事倒是可以暗中留心慢慢查。”接着她话锋一转: “当下最要紧的是,宫里危机四伏,你我二人难免势弱,皇后娘娘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还是得多点人手相帮才好。” 甄嬛也正有此意:“眉姐姐可曾有什么好人选?” “曹贵人。” 甄嬛犹豫:“此人心思深沉,当日在九州清宴,惊鸿舞及姐姐的事发,背后都有她的手笔,她可是年妃身边的智囊,怎会相帮你我。” 提起年妃沈眉庄就恨得牙痒痒:“正因为是她的爪牙,才更值得你我拉拢,猛虎没了爪子就没了伤人的利器。” 甄嬛明白了沈眉庄是想用反间计,只要成功她们就能获得一个利刃,还能从她那里拿到年妃的把柄,便同意一试: “今日家宴,你我倒是可以借机接近她,至于能否拉拢,就看能否猜出她的心思。” 沈眉庄忙说出:“她有女儿,就有软肋,嬛儿可从这一试。” 甄嬛深觉有理,二人相携前往毓庆宫。 第一百二十章 试探 这一世的立冬家宴皇上与果郡王前后出现。 明眼人都能看出,果郡王要被皇上启用了。 宗亲中就有人不断敬酒与他。 敦亲王福晋想到自家夫君的莽撞,不得不带病进宫赴宴请罪。 谁料皇上哈哈一笑: “允俄天生神勇,为江山社稷屡立战功,是有功之人,朕怎会为了他有旧伤就苛责与他,福晋回去时,从宫中给老十带点好药,告诉他朕盼着他早日康复,好为朝廷效力。” 皇上的这番漂亮话,赢得了宗亲们满堂称赞,敦亲王福晋看不懂朝堂局势,可自家夫君有错在先,皇上不但不罚,反而当众体恤,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与她同样心生异样的还有曹贵人,今晚甄嬛对她太过热情,竟借着温宜的名头对她频频举杯,偏皇上乐得见此,竟跟着一起劝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甄嬛的意图太过明显,安陵容懒得再看,直接借口更衣出了殿外。 曹贵人看着安陵容外出后,心中莫名的一慌,忙朝皇上开口:“皇上,莞嫔娘娘的酒,臣妾真的不能再喝了,免得醉酒惊吓温宜,请皇上及莞嫔娘娘见谅。” 皇后一时猜不出甄嬛的意图,出口试探:“怎么今个莞嫔竟同曹贵人如此亲近了,往常倒不见你们走动。” 甄嬛早有应对:“皇后娘娘,臣妾实在喜欢温宜公主的冰雪可爱,一时爱屋及乌,就忍不住多敬了曹姐姐几杯酒。” 一提孩子,皇上就以为甄嬛想起了伤心事:“温宜聪慧,朕也忍不住多疼她几分,这孩子还格外懂事,朕每次烦心时,有这孩子在身边就静心许多,你既喜欢温宜,倒是可以多相处。” 皇上本意是想用温宜的童真让甄嬛忘却伤心事,可听在曹贵人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她位份低,按理不能亲自抚养公主,是靠着年妃才能留下温宜,可现在年妃失势,甄嬛得宠,难不成皇上想要甄嬛抚养温宜,以弥补她的失子之痛。 甄嬛惯于察言观色,她看着曹贵人明显慌了的神色,便以玩笑的口吻道:“皇上这样一说,臣妾更是羡慕曹姐姐,不如让臣妾做公主的义母可好,也好沾一沾姐姐的福气。” 民间确实有这样的说法,盼子心切的女子,认她人之子为义子后,可早来麟儿,皇上以为甄嬛也有这样的心思,正想开口促成。 曹贵人却慌忙打乱:“皇上,臣妾多谢莞嫔娘娘对温宜的厚爱,只是前段时间臣妾到宝华殿为公主祈福时,法师曾说,公主身弱,不易乱认亲,莞嫔娘娘已是公主庶母,温宜合该孝顺。” 听到曹贵人这样说,皇后难得相帮:“皇上,这宫中人人都喜欢温宜,连臣妾每次见她都舍不得撒手,只是曹贵人说得对,宫中姐妹都是公主的庶母,又何须多此一举,莞嫔,你大可不用心急,等养好身体,自有为皇上开枝散叶的时候。” 见皇后也反对,甄嬛才明白自己操之过急了,她忙笑着圆场道:“臣妾谢皇后娘娘金口,曹姐姐勿怪,妹妹言语冒犯,实在是因为太过喜爱公主之故,既然宝华殿法师说过不能乱认亲,妹妹又岂会不顾公主,请姐姐原谅妹妹今日唐突之举。” 众目睽睽之下,曹贵人可不敢说不,只能低头违心道:“能得娘娘喜欢是公主之福,只是今日公主也出来良久,夜里风大,嫔妾想先告退了。”说着便向皇上及皇后行礼请退。 皇后刚才劝阻的话,让皇上瞬间想到自己幼时之事,顿时也意识到刚才差点失言,因此忙点头同意:“外面的天,看着要下雪了,你带着温宜可慢一点,明日朕过来陪她用午膳。” 皇上的态度让曹贵人稍微心安了点,忙让乳娘抱着公主一起离开。 院中无人注意的地方安陵容已经等得不耐烦,才看到曹贵人匆匆出来。 她站在昏暗的天空下,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曹贵人。 曹贵人无端的被她看得心慌,忙示意乳母稍等一下,才朝着安陵容走去。 “恭喜曹姐姐。” 安陵容一句不见任何情绪的话让曹贵人更觉心惊: “文嫔娘娘,嫔妾何喜之有?” 安陵容用冷冷的眼光慢慢打量着她,那目光比冬天的雪还冷,看得曹贵人更是心里发毛,几息过后才听到安陵容说:“曹姐姐今晚得拣高枝,公主更是差点喜得义母,这不值得道喜吗?” 曹贵人惊得差点跪在地上,殿内的事安陵容怎会知道如此清楚? 怎么知道的?自然是猜的,前世甄嬛怎样收服的曹贵人她并不是很清楚,毕竟那时候甄嬛已经防着她了,但她深知甄嬛的为人,自然是施于对方最想要之物,曹贵人宫中所求只有女儿的前程,所以今生她才提前给曹贵人做了预防,这样好的刀得用在她手里才行。 “娘娘,嫔妾并未答应,嫔妾记得娘娘提点之恩,又岂是改弦易张之人。”曹贵人被安陵容这恐怖的洞察人心的能力彻底折服,急得出言辩解。 安陵容心中冷笑,你与我都是这样的人,为了眼前小利身不由己入瓮之人。 “曹姐姐,可还记得康禄海?” 无端提起必有缘由,曹贵人忙道:“记得。” 天幕之下,安陵容与曹贵人对立而站,但气势始终压着曹贵人一头,此刻她突然上前两步,凑在曹贵人耳边道: “曹姐姐是不是想说,一个奴才的遭遇,怎堪与公主生母相比,但曹姐姐,皇权之下,你我都是奴才,妹妹言尽于此。” 说完这一句,安陵容施施然朝烛火通亮的大殿走去。 曹贵人站在风雪欲来的院中,满身冰凉,直到音袖与乳母过来唤她,她才浑浑噩噩的跟着两人一起离开。 大殿内,果郡王多次想往甄嬛处张望,但想到今日御书房之事,又克制的忍了下来。 宴会后半段再未发生过任何波澜。 宴散后,皇上送甄嬛回宫停留一会后,转身前往永和宫。 永和宫大门紧闭,灯火全熄,安陵容睡得香甜。 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终于飘零,皇上久唤未见宫门开,只能无奈返回。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求救 曹贵人回去后就病了。 惊惧过度,以至神志恍惚,稍有异动就紧紧抱着熟睡的温宜不撒手,吓得音袖连夜就要去找太医。 “别找太医,我病了她们就会夺走温宜的。”曹贵人想到几易主子最终被灭口的康禄海,她这些年依附年妃而活,可现在年妃失宠,她却想着几面讨好,在皇上眼里是不是早将她视为背主求荣之人,所以安陵容才如此点拨她,越想越怕,怕哪一日遭了暗手丧命,惊生生将自己吓病了。 听到音袖要外出找太医,本能的强烈抗拒,她坐在床上一手紧紧抱着女儿,一手用力拉着音袖不让她外出。 音袖急得快哭出来了,曹贵人的力气太大,她一时不敢挣扎,怕惊着公主,可如果不去找太医,贵人的病就好不了,更怕皇上过来用午膳时迁怒做奴才的。 两个乳母也害怕得围在床边不敢动弹,她们也没想到一向看着温和的曹贵人会突发癔症,万一伤着公主可怎么办,两人尝试过想从曹贵人手中哄出温宜公主,但只要稍微有所动作,曹贵人就眼神凶狠的看着两人,那样子比山中的狼还可怕。 情况一时胶着不下,初冬的夜里她硬是急出了一身汗,贵人不让去找太医,那如果找其他人呢? “小主,奴婢不去找太医了,奴婢去回禀皇上,好不好?”音袖试着问了一句。 “不要,不要,皇上来了会带走温宜的。”曹贵人恐惧得指甲都快戳进音袖肉里了。 音袖想到今晚之事,直觉安陵容会知道点什么,再次询问:“那奴婢去求文嫔娘娘好不好?” 文嫔?曹贵人眼里有了一丝清明:“对,去求文嫔娘娘,快去。” 音袖忐忑的敲响了永和宫角门,值夜的小太监是小姜子新收的徒弟,不敢耽误,将事情报给了小姜子。 “文嫔娘娘,求您救救我家小主。”音袖将头磕得梆梆响。 “本宫并非不救,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要想永远将公主留在身边,就去请太医。” 安陵容想不到曹贵人如此不惊吓,不过这样更好,她让音袖将她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曹贵人,听不听劝就看她了。 还好,曹贵人听劝,忙让音袖去求皇后为自己延医请药。 一副救逆汤方服下,曹贵人终于安静下来。 等清晨时分,她又挣扎着起床,张罗起午膳来。 皇上下朝后直接过来用膳时,看到她一副青黄憔悴的面孔,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曹贵人噗通跪在地上: “是臣妾无用,昨夜睡下后竟做起了梦,梦见温宜跟臣妾分开了,臣妾梦中惊惧过度,一时难于醒来,亏得皇后娘娘为臣妾请了太医,这才好转过来。” 她的话让皇上有了一瞬间的沉默,接着似试探道: “如果为了温宜前途,你愿意将她送给高位妃嫔抚养吗?” 这话让曹贵人肝胆俱裂,她吓得连礼仪都顾不得了,直接上手抓住皇上衣摆,声音凄惨: “皇上,如果真是这样,无异于剜了臣妾的心啊!臣妾不求富贵荣华,只求温宜能在臣妾跟前平安长大,这样臣妾就知足了。” 她说得哀婉,声声泪下,皇上看了眼温宜并不在室内,想来是乳母领着在隔间玩耍。 他心中终于动容,当年不知他的额娘是否这样卑微求过先帝,他从未得到的,不忍自己的女儿也得承受: “朕只是随口一问,你起来,先去梳洗一下,再将温宜带过来,你且放心,温宜被你养得很好,绝不会出现梦中情形。” 曹贵人瞬间忍不住涕泪肆流,哭得毫无形象可言朝皇上连连谢恩。 等她进到内室,忙让音袖给自己找了套暗紫色的衣裙换上,今日她得皇上承诺,就得绝了争宠之心,一心抚养女儿。 “娘娘,昨夜启祥宫里请了太医,说是梦中惊悸。”槿汐从外面带回消息。 甄嬛别有意味道:“真巧,且再看看吧。” “还有昨夜皇上去了永和宫,结果大门紧闭。”槿汐的语气中都是不屑,彷佛安陵容想效仿甄嬛的欲迎还拒。 甄嬛随意看了她一眼:“文嫔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在跟皇上闹脾气呢,由着她去吧,你去将浣碧叫来,我有事与她说。” 提起浣碧,槿汐也头疼,以前她目中无人,对自己的管教并不服气,想着是主子的近身之人就忍了,现在稍一受挫,又整日躲在房中不出来当差,偏主子一句话也不说,竟还让小宫女们多照料,简直就跟养副小姐一样。 甄嬛跟浣碧说了什么,永寿宫的人无从得知,只是她开始恢复了精神,认真当差起来。 是夜,皇上再次来到永和宫。 忍冬将安陵容嘱咐好的话说出:“皇上恕罪,我们娘娘身上不舒服,腹痛难忍早早歇下了。” 皇上真以为安陵容来了月信,还问了句:“可曾看过太医?” 忍冬一板一眼跪在寝殿门口:“周太医给娘娘开过药了。” 皇上顿时兴味索然:“那你好生照料着。”说完就离开永和宫。 苏培盛看皇上一脸寡欢,出言相询:“皇上,您是回养心殿还是去那个小主宫中?” 皇上想说去存菊堂,不过想到前几次去都遭了沈眉庄的冷脸,便再不想去捂热一颗冷了的心:“朕三宫六院此时竟无处可去,回养心殿。” 等皇上走后,安陵容让忍冬将床幔拉开,又将烛火再点亮几分,冬日在暖暖的被窝里看书可是享受,既能学得几句应对皇上,又能很好的助眠,她很是喜欢看得昏昏然时倒头就能入睡的状态。 第二日雪下得很大,从景仁宫请安出来时,抬轿的太监们差点打滑,安陵容就让轿子落下,打算步行回宫。 快走到宫门口,从后方突然窜出一条人影,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上。 是夏冬春,她不顾雪地泥泞,竟朝着安陵容连连磕头:“嫔妾求文嫔娘娘,救救嫔妾。” 救? 宫门外随时有其他宫人走动,安陵容给忍冬示意,让她将夏冬春带进永和宫再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援手 夏冬春瑟缩的跪在地上,与两年前的骄傲判若两人。 “娘娘,嫔妾蠢笨无知,以前无意冲撞过娘娘,还请娘娘宽恕。”这是夏冬春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向安陵容慎重道歉。 站得高了,些许小事早就不放在心上,安陵容随意喝了口水:“本宫早已不记得夏常在有何失礼之举,说罢,你求本宫何事?” 夏冬春心中百感交集,她在延禧宫中纠结多时的自以为不得了的大事,却被安陵容轻飘飘的一句不记得打发了,将她所有的铺垫全部打碎,直接开门见山问明来意,然而,此时不是她矫情的时候,她低垂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里来更为恭敬: “嫔妾在宫中实在难于求生,想求娘娘眷顾一二。” 第一年刚进宫时,她无宠还有银子可买来尊严,第二年的冬天她依然无宠,但仪嫔娘娘好歹看着一宫之情上,愿意援手一二,今年冬天,她的日子过得更为艰难了,内务府克扣了她的吃食,她一个小主竟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这些都还能忍,可到现在她都没有领到过冬的衣物,更何况是炭,延禧宫里冷得跟冰窟一样,晚上她跟自己的婢女丹霜连人蜷缩在床上,互相取暖,可依然抵不过浸骨寒意,丹霜为了让她多盖点,竟冻病了。 跟着她的其他下人早就自谋出路了,她无法只能去求皇后,可还没等她开口,就被绘春以皇后要处理宫务赶了出来。 回到延禧宫,摸着丹霜滚烫的额头,她终于鼓起勇气前来找安陵容,只求她能伸出援手,帮衬一二,不然自己就得跟丹霜无声的死在这个冬天。 安陵容听完她的陈述,并不急着表态,而是漫不经心问道:“本宫帮你,你能给本宫什么?” 来前夏冬春就想过这个问题,她急切道:“娘娘,您久得圣心,嫔妾身无长物,唯一能做的就是当娘娘身边的一条狗,您让嫔妾怎么咬都可以,求娘娘援手。” 她将求人的姿态低到尘埃里,安陵容这才满意轻笑:“夏妹妹,说话俏皮,都是宫中姐妹,本宫自然不会作势不理,宝鹊,你请周太医去一趟延禧宫,再将本宫过冬的份例拨一部分给夏常在。” 眼前困境得到解决,夏冬春激动得再次表起忠心:“娘娘,嫔妾以后唯娘娘是从,您但有吩咐,嫔妾一定做到,绝不敢有二心。” 这话安陵容前世也无数次的跟皇后说过,一想到此她心中还是难免不平,冷声将夏冬春叫起来:“本宫不喜欢听空话,日久自会见人心,你先回去,等本宫真有事情时,自会让忍冬过来找你。” 竟然连日常过来问好都不用,夏冬春不敢多问,只能唯唯诺诺的表示一定听话,才离开了永和宫。 片刻后,安陵容让小姜子带着过冬物资,招摇过市的给夏冬春送去。 皇后知道后,气得砸了手中的杯子:“本宫才说过,这一年给本宫安分守纪点,内务府的奴才却连这点小利都要贪,剪秋,去查,是谁想陷本宫不仁的,另外将夏氏所缺份例全部补上。” “娘娘是担心,文嫔会将此事报给皇上。” 皇后不满的看了眼剪秋:“她要是想说,就不会如此行事,这只是提醒本宫下面的人阳奉阴违罢了。” 剪秋这才心虚的低下头:“文嫔是想将夏常在收为己用吗?” 这个皇后倒是不担心:“本宫曾多次提拔夏氏,可她朽木不可雕也,到现在都还是完璧,这样的人可不会抢了文嫔的宠,又能让她得个好名声,何乐不为,只是无用之人,收了也是累赘。” 被皇后所说的无用之人夏冬春,正看着迟到的份例潸然泪下,于高位娘娘来说,这是举手之劳,于她而言却是两条人命,她铭记安陵容的这份恩情,只要她有所求,她用尽一切都会办到,武将家的姑娘可不兴空口白说。 今日注定热闹,才处理完夏冬春的事情,小姜子进来报:“敦亲王福晋今日进宫给太后请安,特意差人过来给娘娘您问安。” 安陵容惊愕,她前世跟敦亲王福晋可无半点交集,今生更是只在宴饮上有点头之交,怎会差人过来? 那时她只顾沉浸在骤然失宠的伤心中,不曾留意前世这个时候,敦亲王福晋有没有进宫? 不过她谨慎惯了,后宫与前朝命妇,能减少牵连最好,遂对小姜子道:“去回了,就说本宫今日不适,不宜见客。” “等等,你待会出去打探一番,看看敦亲王福晋的人都去了哪些宫中?” 小姜子忙领命行事。 稍晚点,小姜子回来汇报:“启禀娘娘,敦亲王福晋先去了太后宫中,后面去了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惇亲王府里的人,先后去了永康宫跟闲福宫。” 连年妃哪里都没去,她想到立冬家宴,敦亲王因伤病缺席家宴,皇上却还当众夸赞他,想来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敦亲王福晋再次进宫,怎么看都像是与稍微得势的各宫交好的意思,刻意的交好就意味着先前曾得罪,至于得罪谁,不言而喻。 事关前朝,安陵容更谨慎了,干政是后宫大忌,她可不会往这个死局里走。 “以后敦亲王府的人再来,一律不见。” 同样的事情,永寿宫里也在商量。 “娘娘怎么收了敦亲王府的礼?” 甄嬛反问了她一个问题:“槿汐,你说本宫以后靠什么才能成为让众人都忌惮之人?” “...”槿汐一时答不上来。 甄嬛想得深远:“不但得有宠,还得独一味二不可取代,就得凭着跟常人不一样的心智,让皇上烦心时能第一个想到本宫,自然就成了。” “敦亲王府,意味不明,本宫刚好借此一探虚实,到时也好伺机而言。” 槿汐吓了一跳:“娘娘,后宫万不可干政啊。” 甄嬛却不是这样想:“我从未主动提及,又何谈干政,只不过是与皇上的一些闲聊罢了。” ...... 几日过后,甄嬛为淳儿抄经祈福一月时日已满。 第一百二十三章 和亲 永寿宫中,满堂烛花红,不知今夕是何年。 翊坤宫里,金炉香浓可盖不住年妃寂寥落寞之心,皇上冷落她已经半年有余,她曾趁着皇上去见温宜公主时,去求了两次,得到的只有苏培盛劝说,皇上怒气未消,让她静等,可现在却等到皇上再次宠幸甄嬛的消息。 “贱人就是矫情。”一想到淳儿死那天,甄嬛那副伤心欲绝的悲痛模样,她还以为她会替枉死的淳儿多守一段时间,结果五七未过,她就跟皇上打得火热,年妃恨恨而言。 她从不屑这些狐媚手段,现在也得学起一二,让皇上回心转意:“颂芝,给本宫默墨。” 一封陈情书,写得字字情深忏悔,只待明日能够递交圣上,以求乞得原谅。 “忍冬姐姐,娘娘好几日不见皇上,眼下皇上去了永寿宫,会不会不再来咱们宫中啊?”宝鸢是几个婢女中年龄最小也是心思最简单的,见皇上今晚未来,忍不住出口问。 “别胡乱猜测,娘娘做事自有主张,管好自己就行。”忍冬还未说话,宝鹊先低声训斥起来,宝鸢被骂,一时知道说错话,低着头不敢争辩。 忍冬见她局促,开口缓解:“宝鸢,别呆站着,你去看看娘娘的宵夜做好了没?”宝鸢这才悄声外出。 “忍冬姐姐,你又做好人。” “你如今是越发泼辣了,宝鸢还小,慢慢教导就行。” ...... 安陵容并未将婢女们的话放在心上,她织下了网,可不会轻易放手,这几天的小脾气,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而已,她要在不引起皇上任何疑心的情况下,慢慢的伸出她的獠牙。 她等着她的猎物再次上门。 红帐之内,皇上睡得不算安稳,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让他无法安然入梦。 久别并未胜新婚,甄嬛心里也再无以前的柔情绻绻,她想得更多的是后宫权势与人心谋算。 一床两人,竟隐隐有了同床异梦之举。 第二日的请安异常热闹,皇后对甄嬛复宠表示了由衷的喜欢: “莞嫔重情,本宫一直担心你陷进往事中不愿走出,现在心病得出,又能重新侍奉皇上,本宫心中也安慰,日前你病着,宫中奴才疏忽懈怠,本宫已经将人重罚了。”皇后当众说得是内务府延迟发放甄嬛冬衣一事,当时为了刺激甄嬛斗志再次对上年妃,她才暗中示意内务府如此行事。 宫务中的弯弯绕绕,一向都是拜高踩低的,此举若怨皇后难免狭隘,甄嬛大方笑道:“娘娘您掌管各宫,事务繁忙,臣妾病中已多得您照料,实属不该再让您这样操心。” 皇后笑得更加贤良:“你这样的大方明理,别说皇上就是本宫也甚是喜欢。” 夸甄嬛时,皇后却将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安陵容脸上一扫而过。 安陵容心中嗤笑,皇后的网织更大,里面包罗了后宫所有得宠的女子,只有让她们互相斗,她的后位才稳,她既然想看,那就演给她看,她顿时脸上浮现了一个不耐烦的讥笑,继而长叹一口气。 “文嫔,这是怎么啦?”皇后果然出口相问。 安陵容马上又做出一副受了委屈不平的表情:“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这两日身子不爽利,刚才胸中气闷,才一时失仪。” 她明晃晃的这句不舒服,众人立刻联想到了昨晚,一时目光在两人脸上不断打转,想看看两个宠妃之间是否会发生摩擦。 甄嬛才不理会这样浅显的醋意,她悠然自得的品茶不语。 皇后只得出言关心安陵容:“可曾看过太医?你身子曾经亏空过,可不能大意。” 安陵容幽幽的看了眼老神在在的甄嬛,似气恼道:“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全,回去臣妾就召太医。” 这次皇后没再接她的话,只微微颔首,转而说教起来:“天寒地冻,宫中姐妹都得好好养护自己,可万不能因一点小事就病倒了,免得皇上在处理朝政之余,还得忧心后宫。” 这话只差明说曹贵人借病博同情了,奈何曹贵人如老僧一般,心里并无半点波动,反而恭顺的跟着众人一起低头称是。 正说得热闹时,皇上来了。 “朕有事跟皇后商量,正好你们都在,不妨一起听听,准葛尔派人入朝求亲,为他们的英格可汗求娶大清公主做王妃。” 皇后按照惯例说出:“天朝公主下嫁和亲也属常事,只要从宗室里面挑一个女孩子封了和硕公主下嫁便是。” 皇上面有难色:“为难的是,他们此次要求娶的是嫡亲公主。” 话音一落,众人哗然,纷纷指责准葛尔一个边疆不足之地竟不知好歹敢予取予求。 听着人声议论,曹贵人的脸色终于了一丝裂缝,她一时心跳如擂,想到了无数可能,正想开口陈述公主年幼,抬眼看见安陵容冷得如冰的眼神,瞬间被这寒意惊得冷静下来,是了,要是温宜可以,皇上早已下旨,又何须跟皇后商议,她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便稳住心神静静听事。 甄嬛将曹贵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有了计较。 连年打仗,国库空虚,民生多艰,皇上实在不想与准葛尔兵戈相见,皇后听着他多番为难之词,自然明白皇上心思,最后建议由先帝的朝瑰公主和亲下嫁。 皇上的种种不得已均被皇后陈述利弊打动,最终同意了这门权势姻缘,并下旨由皇后准备十日后让朝瑰以固伦公主的仪制下嫁。 尘埃落定后,甄嬛善意的向皇上进言:“皇上,办起嫁妆的事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是一点差错都出不得,出了就损伤了朝廷的颜面,人多事忙,臣妾想曹姐姐最细心,不若就让曹姐姐帮公主准备着。” 她笑得温和,语气也极为和善,一副全然为公的样子,却让曹琴默心里极冷,她只此一女,本就忧心她的前程,让她操办一个和亲公主的嫁妆之事,到底是何居心?非得将她搓圆了才算完吗? 偏偏一口一个朝廷颜面,她拒绝不了,只能强笑着答应下来。 人心岂是那么容易操控的,今日埋下的怨,总会有反噬之时。 第一百二十四章 疑心 “还有一事,朕要与皇后商议。” 听到此话时,甄嬛将背微微坐得更直了。 还有事?皇后快速的将这几天后宫之事过了一遍,并未有异常之处,才开口问:“皇上吩咐就行。” 皇上先看了眼甄嬛,才温声说道:“转眼就到腊月,宫务虽有敬妃帮着皇后处理,但年下事务繁多,皇后还是得整日操劳,累得都清减了,朕想让莞嫔从旁跟你学着处理宫务,若她肯学得用,也多了一人为你分担。” 皇上每说一句,皇后的心就沉一下,她怕的还是来了,甄嬛靠着宠爱,今日可以染指宫务,他日就敢肖想后座,她忍了多年才除掉一个心腹大患,舒心的日子没过几天,转眼又迎来了一个劲敌,就甄嬛那张脸,等生下皇子时,皇上说不定给得会更多。 这张脸真的是阴魂不散,为了她,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现在皇上又被同样的脸蛊惑,她是不是还得失去更多。 皇后心中恨极,她恨不得用至毒之药毁了这张脸,可她毁了一张还会有另外的,还不如让甄嬛顶着这张脸做尽皇上最忌讳之事,杀人诛心,让他彻底恨上这样的脸,才能永绝后患。 皇上见她一时失神,忙问道:“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强压着胸腔中翻腾的恨意,笑得格外的温良:“臣妾是在想,莞嫔有一颗剔透玲珑心,凡事一点就透,都不用刻意学,倒是可以从一些无关大小的事直接练起。” 皇上看了眼沈眉庄,当初都说她稳重心细,结果几次遭遇暗算,这事还是得缓缓而进: “皇后太抬举了也不好,欲速则不达,这事就慢慢来好了。” 竟护得如此周全,生怕看不透栽了跟头,皇后眼神闪了闪,只能同意并打趣道:“是,那就让莞嫔每日来臣妾处看着点,莞嫔风趣有她在身边陪着,臣妾也能精神一些,只是未免苦了皇上,少了与莞嫔相处的时间。” 皇上办成了想办之事,心情自是舒畅,由着皇后打趣呵呵一笑:“莞嫔,你可得精心点。” 甄嬛抬眸看了眼皇上,眸色中全是得遇伯乐的感激:“臣妾谢皇上提携,只是臣妾愚钝,还请皇后娘娘不嫌臣妾蠢笨,臣妾定尽心学习,不负所托。” 连掩饰性的推辞都不曾有,且甄嬛的表情看似早就知道了此事,原来皇上早有此意,今日不过是找到机会通知自己罢了,在她不能掌控的地方,皇上跟甄嬛还有多少暗中已经商议好的事情呢? 越是这样,越不能急,皇后面上不显,笑得更加温柔:“你若是愚笨,后宫之中就再没有聪明人了,只要你肯学,本宫倾力教授。” 甄嬛再次向皇后道谢,围观的人有真心为甄嬛喜欢的,比如沈眉庄和敬妃。 也有心存打量考究的,比如欣常在。 还有等着看热闹的,比如安陵容。 皇上想用宫务制衡后宫,前有年妃被捧得位同副后,最终恨恨跌落。 现在又想让敬妃、莞嫔与皇后相抗,三方相制衡,看似极稳,却经不起挑拨猜疑,她冷眼看着就行,不管哪方得胜,对她都会有利。 “前朝还有政务,宫中年节之事皇后跟敬妃好好协商,朕先走了。”皇上忙完正事,终于起身离开。 临行前还特意看了眼安陵容,奈何安陵容低眉垂眼的跟着大家一起行礼送驾,根本没看他。 也是个有气性的,皇上心中嘀咕了一声,大步离开。 回到御书房,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书信,笔迹娟秀情真意切却也思虑过重,不免想起跟年妃初见之时,她是何等的骄傲明媚肆意热烈,何曾有过这样斟酌迟疑曲折幽怨之时,终是他心中有愧,负了她也误了她,皇上将年妃的陈情信轻放一边,而后久久未语,一向勤勉的他,竟破天荒的呆坐了一个时辰未曾动笔批阅奏折,最终出言: “苏培盛,去看看年妃宫中可曾缺了什么,冬日抄书手冷让她注意身体。” 终还是不忍心啊!苏培盛会意,小心翼翼的试着开口:“皇上既挂念年妃娘娘,不如亲自去看看,想必年妃娘娘会更为喜欢。” 皇上无奈的轻叹:“算了,朕去了,莞嫔又该不高兴,再等等。”等什么却没说。 苏培盛进了翊坤宫的消息,不到半刻钟就传遍了后宫。 才从景仁宫中回来的甄嬛,无力叹道:“槿汐,皇上还是顾忌着年家啊!” “娘娘,听说年妃给皇上写了封陈情信,皇上这才动容让苏公公去看看,其实依奴婢愚见,皇上是看重年家,可更看重娘娘,不然此时皇上就该出现在翊坤宫里了。”槿汐还算有几分见地。 “死灰复燃之像,只待春风而已,我又能阻拦多长时间呢,只要年家一日不倒,皇上就不会也不敢动年家,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是年妃起复的日子。” “所以娘娘您得早做准备,在年妃复宠前,做好布置。” “你说得对,抓在自己手里的才最要紧,旁的都算不得什么。” 此后,甄嬛每天到皇后宫中跟着学习宫务。 太后知道后,只跟着竹息了叹了声:“不争气。” 至于说谁,竹息可不敢乱揣测。 连续三天,皇上都歇在了永寿宫,只是一直睡得不是很安稳,苏培盛看他精神不似前几天,心里担忧不已,太医来请平安脉时,还偷偷问过,龙体是否有恙,得到一切都康健时,才算放心下来。 第四天,午休后,苏培盛过来问今晚晚膳安排在何处? 皇上想了想开口道:“就在养心殿。” 连续几日不好睡,皇上心中也有疑惑,他想试试是什么原因导致不能安眠? 今夜,他一人独睡,一夜好梦到天亮,醒来时困顿多日的身体终于精神起来。 皇上心中疑心更重了,当晚又去了永寿宫。 没想到,睡得又不踏实,难不成永寿宫中真的有不利于自己的东西。 还没等查出来时,敦亲王闯祸了,他将言官御史打了,一时朝臣激愤不已。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谋 小允子一瘸一拐的走在长街上,他在外面打听了一天的消息,终于将敦亲王打人一事凑了个完整,眼下得将这件事汇报给自家娘娘。 只是才到殿外,就听到里面传来自家主子跟惠贵人说笑的声音。 他略略想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走进了殿内,将手中的丝线双手递给甄嬛,然后自然的往伺候在旁的槿汐跟前凑了凑,装作一副闲聊的样子轻轻嘀咕: “槿汐姑姑,敦亲王将御史张林打了。” 他的音量控制得刚好,沈眉庄正好将这话听得真切,当即就问:“怎么回事?” 小允子先是看了眼甄嬛,见她微微点头,才回到:“奴才在外听了一耳朵,说是敦亲王伤好后,连续多日上朝迟到且在朝堂上略次顶撞皇上,御史张大人就弹劾他目无君上,是大不敬之罪,谁知下朝后,敦亲王就将人堵住,一顿老拳揍得张大人起不了床。” 如此荒诞鲁莽之事,倒像是敦亲王会做之事,沈眉庄毫不意外:“他性格莽直,从不将开口论孔孟之道的文臣儒生放在眼里,言官御史又以上谏君王之失,下谏言群臣之过为己任,敦亲王此举只怕得惹众怒。” 小允子这才接着说道:“贵人说得是,老祖宗的规矩,言官是打不得的,眼下朝中的文臣激愤,都要求严惩敦亲王,以正朝廷法纪,可敦亲王却躲在府中不出来。” 沈眉庄不屑:“真是敢做不敢当,八王九王的例子还摆在前面,皇上要料理他倒也不难。” 甄嬛听完却不认同,自从皇上隐隐表示要动年家后,就一直在布局,此时应该不会节外生枝:“皇上要是在此事上动怒,反而难办,敦亲王无大过,此时要是料理他,外面对皇上的清议不好,会说皇上苛待兄弟。” 言官御史笔中有刀,文臣书生口舌相传,此事要不处理对皇上非议也不少,沈眉庄担心:“可若是处理不好,便是危及朝廷的大事啊。” 小允子将事说完整:“贵人担心的是,就因为这个缘故,皇上待在养心殿整整一天都未出来。” 沈眉庄第一反应是跟甄嬛说:“都这样了,你去看看吧。” 甄嬛早就有心想通过进言立功在宫里树立威信,让众人都忌惮她,再不敢随意谋害她,边说道: “眉姐姐,这事容我想想。” 沈眉庄看她皱眉思索,便先行离开了永寿宫。 “娘娘,您真不去看看?”剪秋也同样听说了外面的消息。 皇后将手中最后一笔落下,一个从容高古的“静”字,力透纸背,她满意的递给剪秋:“裱起来,本宫不去,是因为本宫相信皇上英明,这样的小事何曾难得住他,皇上将自己困在养心殿中,不过是感怀兄弟异心罢了,君臣纲常,这种时候本宫不去是最好的,再说,有人急着立功,自然会想法子为皇上分忧,本宫做好分内之事就行。” 天幕擦黑,御书房外隐约能听到群臣激烈的争辩之声。 甄嬛忐忑的等在殿外。 站得腿酸时,御书房大门终于打开,群臣鱼贯而出,看到站在门口的甄嬛,眼角余光轻扫一下,各自压下心中疑虑大步而去。 甄嬛自然的走入御书房,未曾小产之前她曾多次在御书房里伴君,这也是她敢过来劝说的底气之一,御书房行走的殊荣,后宫仅她有。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一声清脆的问安,打断了皇上的思绪,他并未传召,甄嬛怎么来了?他从御座上下来,将手中的翡翠珠子盘成一团,哗哗作响,一手却自然的扶起甄嬛: “可是听说了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之事?”边说边拉着她往东暖阁走。 甄嬛让槿汐将食盒打开:“是,臣妾虽居后宫,但略有耳闻,朝政纵然繁忙,皇上也得保重自己的龙体,臣妾给您炖了阿胶党参羹,补气宁神最好了,皇上请尝一尝。” 依着往常嫔妃亲手做的吃食皇上都得客气一句:有心了,现在他接过甄嬛手中的炖盅,却不说这话,而是直接询问:“敦亲王殴打言官一事,你已经知晓了,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是否该依律秉公处理敦亲王?” 听得皇上询问,甄嬛忐忑的心终于放下,她来对了:“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当然要依律秉公处理,但不是责罚敦亲王。”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定定的看着烛火下看不出表情的皇上。 皇上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继续追问:“朕以为,你会主张责罚敦亲王,你且说来听听。” 甄嬛需要一个保证:“皇上,不怪臣妾妄议政事吗?” “无妨,朕就当做听闲话,绝不怪罪。”暖黄的烛光下,皇上的眼神暗了暗。 “臣妾以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人心,化解敦亲王与朝臣的矛盾,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伤了哪一方动摇的都是朝廷的根本,敦亲王久居军中,又是显赫亲贵,若是因此事处罚敦亲王,会引起武将们的不满,也会引起宗亲们的猜疑......” 甄嬛将利弊策略一一说来,皇上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凝重,直到甄嬛问,自古英雄最难过哪关,皇上一语双关说出:“英雄难过美人关,嬛嬛有军师之才。” 甄嬛听闻脸上露出狡黠得逞的笑容:“臣妾哪懂这些国家大事,知道不过是些妯娌间的女儿心思,几次宴会上看敦亲王十分敬重福晋,才想着让福晋劝说敦亲王,上门给张林道歉,这样一来自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上意味深长追问:“那你说谁去劝说敦亲王福晋最为合适?” “皇上若不嫌弃臣妾无能,臣妾就自告奋勇了。” 皇上扯出一个不甚明朗的笑容:“后宫之中,只有你能为朕排忧解难,朕的那些大臣真该来看看,他们拿着朕的俸禄,还远不如一个女子有见地。” 此话更是让甄嬛更是毫无防备:“臣妾一个后宫妇人,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不过是皇上的心意侥幸被臣妾猜中了而已,大臣们熟读的是书本伦理,可臣妾熟悉的却是皇上,皇上的天意臣妾还是能揣测几分的。” “嬛嬛,只有你最懂朕的心意,可敦亲王这样子迟早是留不得的。” 皇上这句话更是让甄嬛心血沸腾,这是将她当作心腹才会说的事,她再次进言:“敦亲王跋扈,皇上若有此心,是江山黎明的大幸,但现在却不是除掉敦亲王的时候。” 皇上看在甄嬛飘然自得的样子,再抛出一事试探:“朕觉得,待此事平息之后,就让你父亲任督察院要职,替朕弹劾百官,光你父亲还不够,朕还得提拨那些不与敦亲王和年羹尧有才之臣,只是此事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有所踌躇。” 父亲要加官,甄嬛心中极喜,后宫女子的荣宠与家世密不可分,若她有年世兰的背景,又怎会几次险些丧命,听到皇上再次相询自己的意见,甄嬛稍一思虑后给出建议:“此事先得安抚,不过敦亲王与福晋已贵无可贵,封无可封,倒是可以在他们的子女身上下功夫。” 皇上此时看甄嬛的目光不再是凝重,而是审视,他对面坐在的再不是后宫妃嫔,而是能建言进策的谋士,这样的女子让她沾染权力,是利还是弊?皇上心思几转,慢慢说出:“他有一子一女,女儿朕想破例加封为和硕公主,位同嫔妃所生之子,儿子提前封为贝子。” 事已说到此,该给的尊荣已有,可该给的牵制也得有,甄嬛果断抢话:“不但要封为公主,封号也要改。”说着停顿一下直接给定了个封号:“就拟定恭定二字,也好时时提醒他父亲恭敬安定,还有万一王爷不想领受这个天恩,不如就将公主养在太后膝下,将来若有不测,也好暂时挟制敦亲王。” 她温言细语间杀伐果断,将敦亲王的软肋紧紧捏在手中,皇上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甄嬛说完后,见皇上并未搭话,她一时心生后怕,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噼啪爆炸的炭火声中,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之声,就在她生生急出一身冷汗时,终于听到皇上极浅的笑声: “嬛嬛之计,朕竟找不出错漏之处,果然有后宫状元之才,就依你所言,朕现在就拟旨,你来伺候朕笔墨。” 片刻后,加封敦亲王子女的圣旨落成,皇上将笔搁下:“嬛嬛,你解了朕燃眉之急,可曾有什么想要的?” 甄嬛嗔了眼皇上:“四郎说过,与嬛嬛一体同心,这些只不过是嬛嬛担忧四郎太过操劳,一些分内之言罢了,哪里又需要四郎的赏呢。” “嬛嬛懂事,是朕之福,只是现在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外面天寒地冻,你早些回去。” 甄嬛瞥了眼御桌上成堆的奏折,皱了皱眉:“天色已晚,皇上还是早点歇息罢。” “无妨,你去吧,明日劝慰敦亲王福晋之事还得你操劳。” 提起明日之事,甄嬛这才从御书房告退。 退步到门口时,苏培盛满脸笑意将人小心送出。 这一幕被皇上看在眼中,放在心里。 “去永和宫!” 这么晚?苏培盛不敢多言,只能照办。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氅 “朕以为,你还在耍小性子,不见朕呢。”皇上将手中的银耳百合粥喝净,同安陵容闲聊起来。 “臣妾是不开心,您前脚被莞嫔姐姐拒绝了,随后就来找臣妾,这宫里都在笑话,说臣妾是个可有可无之人,这才气恼了。”安陵容看着皇上红肿的眼睛,额头上冒起的青筋,知道他是遇到烦心事了,却也不问,只作小女儿吃醋状。 “那今晚怎么又肯给朕开门了?” 安陵容甜腻说道:“皇上来过两次后,臣妾早就消气了,只是皇上一直在忙,臣妾不好去打扰,今晚寒风四起,臣妾可舍不得冻着皇上。” “你倒是好哄。”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安陵容只当不知,敦亲王一事,后宫稍微有点耳目的都一清二楚,甄嬛可是才从养心殿出来,这里面的牵扯,她可不会问,只是故作不满道:“所以皇上惯会欺负臣妾。” “朕可是给你带着赔礼来的,你若不要,朕就走了。”皇上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缓缓打开,是枝金镶珍珠宝石的木芙蓉花簪,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安陵容一怔,木芙蓉花是当初夜探端妃用的借口,没想到皇上还记得,他有心的时候,其中情意能将人熔化,可他薄情之时,翻手之间尽是伤人之举,何必探究此时他的心思,只管接受就行,她轻快的将簪子戴在头上: “皇上竟还记得,臣妾心中实在欢喜,臣妾身无长物,不如就为皇上推拿一番。” “倒是个生意人,走吧。”连日多日未曾睡好,皇上确实想好好放松一下,说着就牵着安陵容的手往内室走。 内室烛火明亮,一件獭兔皮白色锦缎绣暗纹的大氅在光线下格外显眼。 皇上看似随意一瞥:“这大氅并非你的身量,何时得来的?” 安陵容也貌似无意回道:“这是臣妾第一年进宫时,年妃娘娘所赐,年妃娘娘身量高挑,这大氅臣妾穿着确实过长,就将它找出,想转赠送给夏常在。” 谁是夏常在皇上不关心,前几日的陈情信却又浮在心头,他不再言语,只是闷闷上床躺着:“朕乏极了。” 安陵容也不再多言,曹贵人来言说,年妃娘娘思念皇上成疾,终日想让她帮忙出主意,她实在没有良策了,求到安陵容处,想让她相劝一二,今夜她完成了曹贵人所托,成不成就看皇上了。 味道,安陵容按得用心,皇上躺在她怀中,终于想起是为何他在此处睡得会格外安稳了,安陵容身上的味道极为舒服,这样的味道,他小时候曾偷偷的在皇额娘身上闻到过,此后再难找寻,现在闻着怀念的味道,他终于沉沉睡去。 “皇上去了永和宫?”甄嬛有点不敢相信,今晚皇上采纳了她所有的意见,让她自以为能对皇上的心思猜透一二,皇上让她先回时,她真的以为是还有政务要处理,怎么转眼就去了永和宫。 “娘娘,凡事有得有失,文嫔是宠妃,娘娘今晚的收获远大于一夕之欢。”倒是槿汐看得清楚,甄嬛今晚此举太过冒险也太过能干,让皇上一时不舒服了,自然得找人疏解一二,而一向柔弱的文嫔自然就是皇上的首选,不过自家娘娘能左右圣心,自然更胜一筹。 甄嬛想到往事,眼中就是一片冷意:“文嫔惯会以退还进,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人,皇上也不例外,不过槿汐,我不能退,淳儿流在我手中的血还未凉透,我要是还跟以前一样事事以皇上为先,下一次就没这么幸运能遇到为我舍命之人了。” “所以娘娘您得逆水行舟,迎风而上。” “对,不能退。”甄嬛喃喃说服自己。 第二日,皇上精神恢复得极好,神清目明之即想到昨夜之事,他突然问了句: “容儿,可曾听说了这几日宫中沸沸扬扬之事?” 安陵容将到嘴边的哈欠强忍下去,憋得眼里都是泪:“皇上指的是何事啊?臣妾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见她的窘状,皇上哑然不再追问:“朕这几日忙,你得空就到养心殿,还像以前一样给朕放松放松。” 安陵容点头听着,又将一个到嘴边的哈欠咽了下去,这次泪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流了出来。 “算了,朕走了,你再睡会。” 安陵容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她是真的困,她昨夜看皇上全身肌肉紧绷,神情疲惫,几乎给皇上按摩了一整夜,现下再也撑不住了。 半个时辰后,忍冬将安陵容扶起,前去给皇后请安。 只是今日的请安极为简单,皇后只是匆匆说了几句后,只留下了甄嬛,便让众人散去。 出得门外,欣常在嘀咕了一句:“既然有事,免了大家一日请安不行吗?非得过来一趟。” 众人只当听不见,相携散去。 下午时分,劝说敦亲王福晋一事终于办成,皇上将甄嬛召到养心殿又是嘉奖了一番。 三天后,恭定公主入住寿康宫。 太后没停下过捻着佛珠的手,端坐着受了恭定公主的礼,直教导她好好在宫中生活,小公主怅然答应。 这天的午膳后,冷清了大半年还多的翊坤宫终于热闹起来了。 皇上要过来用膳,喜得年妃对着镜子不断变换妆容衣服,又急得她不停催促小厨房将皇上日常爱吃的菜全部备齐。 最后更是将香炉里添了很多的香料:“颂芝,本宫觉得欢宜香的味道又回来了。” 颂芝看着忙碌的年妃,也是喜极而泣:“是,皇上对娘娘历来情深意重,自是舍不得娘娘如此伤心的,娘娘您先歇歇,等皇上来时才有精神接驾。” 年妃听完深觉有理,忙又转身靠在榻上,只是一双美目不时的张望着屋外,不时又看看屋内西洋钟的时间,只恨不得马上就到用膳时间。 近乡情怯,皇上一路上思怵良久,终于还是来到了翊坤宫。 两人相见,一时竟相顾无言,年妃惊疑之下竟问出: “皇上,您怎么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觉察 “你的信朕看了,这才想着过来看看,怎么你不高兴?” 昨日粘杆处的人来报,敦亲王接到圣旨后,勉强去了张林府上道歉,半路折返时却掩人耳目悄悄去了年羹尧府上,二人言谈间对朝廷颇有不满。 两人同为武将,在军中都颇有威望,皇上一早就担心两人会互相勾结,早在暗中实行分而化之,只是时间尚短,还未见成效,是以只能多加忍耐。 此次二人秘密相谈,让皇上更为警觉,他才刚开始准备收拢年羹尧的兵权,年家就敢口出怨言,若是让他们洞察到真实意图,会不会铤而走险,所以年妃这里不得不来,不过也不能太刻意,得让年妃慢慢领悟,将台阶给足了才能起到麻痹的作用。 “高兴,臣妾只觉得这像一场梦,皇上久未见臣妾,臣妾心中惶恐不安,以为您将臣妾忘了。”年妃眼中满是热泪。 皇上心里五味杂陈,年妃对他的情感是汹涌热烈的,若中间没有掺杂皇权得失,能得这样的情感实属他的幸运,可现在掺杂了权势之下的种种不得已,他痛恨这种被权利裹挟的自己,违心开口:“你做了错事,朕不得不罚,不过好在你已知错,再过几日就是除夕,朕想着先过来跟你吃顿饭,权当是提前过节了。” 年妃眼里有了一丝失望,原来今晚皇上仅仅只是过来用膳。 她忙小心翼翼地张罗起皇上用膳,席间的菜品都是以往皇上喜欢的,她动作轻柔忐忑,每布一次菜都用眼神观察皇上是否满意,见皇上用得尽兴,她才终于放心下来。 晚膳过后,皇上留下一句:“隆冬日寒,你早点歇着。”就走了。 年妃站在廊下,直到皇上的气息在空气中完全消失后,才痴痴的返回殿内。 颂芝看着落寞的年妃安慰道:“娘娘,您该高兴才对,皇上还是念着娘娘您的,这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时间一长皇上总会回心转意的。” 今晚之事,让年妃看到了希望,她打起精神:“对,这次皇上能来,是因为本宫写了信,只要本宫再多做一点,总有冰雪消融那天。” 从翊坤宫出来,已是漫天大雪,御辇在长街上停留不动。 起复年妃,安抚年家之事还得有外力相助才行。 片刻后,皇上轻叹:“去,永寿宫。” 甄嬛见皇上冒寒而来,心里因他去了翊坤宫的那点怨气立马消散,忙关心道:“外面风雪正大,皇上留心受了寒。” 皇上将冻僵的手放在火炉上烘烤着,眼睛却望着甄嬛:“朕不来,担心你又胡思乱想。” 甄嬛感伤道:“皇上说的可是年妃娘娘之事?臣妾当时,确实对年妃娘娘处罚臣妾而丧子一事心中颇有怨言,可事过境迁,臣妾也想明白了,许是那孩子跟臣妾无缘,才早早离去,皇上罚了年妃那么久,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话这样说,甄嬛心中却极恨,只是无用的抱怨除了让自己更痛苦,与报仇一无是处,不得不违心行事。 一提此事,皇上心生愧疚,他握住甄嬛的手:“孩子一事,是朕对不住你,你如此通情明理,是朕之福,相信上苍以后还会赐给我们孩子的。” 这已经是皇上第三次说起在孩子一事对不住甄嬛的话,前两次她沉浸在悲伤中未曾思考其中深意,但今晚却不同,她从皇上的语气中听出了自责之意,她心思何等剔透,想到当时皇上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去翊坤宫一事,立马觉察到翊坤宫内有着大秘密,这个秘密可能才是害她失去孩子的关键,她立马出言试探: “宫中姐妹,皇上所爱之人甚多,想为皇上诞下龙子之人也不在少数,譬如年妃,臣妾听闻她求子心切,可是多番求药,此事并非臣妾不可。” 许是炉火太过热烈,哄得皇上身上暖和,他一时不防备脱口而出:“她不会有子的。”说完他就觉懊恼。 甄嬛将皇上的反应看在眼里,快速接口:“可是当年在王府小产伤了根本?” “嗯,此事未防她过度伤心,朕并未同她详说,你也只当不知。”皇上欲盖弥彰回了一句。 “臣妾知晓了。”甄嬛心中更加笃定,翊坤宫中有秘密,她联想到当年从海棠花下挖出的香料,心中有了个大致的猜测,只待找时机验证一番。 第二日一早,皇上走后,甄嬛悄悄将小允子叫到一旁,吩咐他想法子从内务府取点欢宜香来。 此时,夏冬春也早早到了永和宫,她现在早已没了骄矜之气,每次过来都想找点事做,不是帮着理丝线,就是耐着性子为安陵容研磨,甚至还陪她一同看书习字,就想笨拙的为安陵容做点什么,好报答她雪中送炭之情。 因着年下,各宫都在剪窗花,绣福包,夏冬春也跟着忍冬学了起来,只是她在家像是没做过这些事情,总是出错,忙局促不安的道: “嫔妾笨手笨脚的,让娘娘笑话了。” 她如今的境地,时时让安陵容想起前世在皇后手里百般讨好的日子,她心有感触:“夏妹妹,其实你不必做这些的。” 这句话让夏冬春以为她嫌弃她,更是急了:“娘娘,嫔妾虽笨了点,但嫔妾肯学,一定能做好的。” 安陵容淡然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做你擅长之事,无需处处讨好本宫。” 这话让夏冬春更不自在了:“嫔妾家中都是武将,嫔妾从小就喜欢骑马舞枪,宫里做这些,会被人笑话嫔妾粗鄙的,反正嫔妾也无事做,还不如跟娘娘多学点,也好打发日子。” 安陵容则是循循善诱:“你这样说,难不成一辈子这样过,万一你还有承宠那天呢?” 夏冬春苦笑一声:“娘娘别打趣嫔妾了,以前嫔妾是想着有朝一日得宠后,定要让那些看不起嫔妾的人好好瞧瞧厉害,可到头来,成笑话的只有嫔妾一人,皇上早不记得宫里还有嫔妾这号人了,还不如求个安稳过一生。” 安陵容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如真有那日呢?” 夏冬春反应再迟钝,也明白安陵容想提携她,她忙跪下:“嫔妾若真有能承宠那日,定牢记娘娘恩德,此生任由娘娘差遣,若有不从就让嫔妾天打五雷轰。” 安陵容将她从地上扶起:“此事急不得,你以后凡事只按照本心来即可,不用刻意讨好谁。” 皇上昨晚翊坤宫中用膳,让安陵容机敏的嗅到,年家真的不长久了,她虽不清楚中间的细节,但不妨碍她提前布置。 一个死后多年,还能让皇上追封为“敦肃皇贵妃”的人,其心中分量不言而喻。 她的布置,有没有用谁都不知,但总得试一试才好。 时间流逝,除夕过后,冰雪消融之时,敦亲王又惹怒了皇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干政 “皇帝,哀家所说可有虚言?” 今日上午御书房之事,皇上还来不及请示太后,不曾想晚膳后,太后却将皇上叫到寿康宫里,仔细询问起敦亲王为生母温僖贵妃请封为贵太妃一事。 皇上心中恼怒,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太后却冷冷一哼: “皇帝是打量着哀家老了,你在养心殿中生气发火,跟自己的身子过意不去,御前之人想到能劝解的人竟是莞嫔,大张旗鼓的用轿子将她请到御书房,还需别人来告诉哀家吗?” 太后见皇上脸色几变,转而轻声道: “哀家并非讲究一己荣辱之人,尘归尘,土归土,再怎么追封也不过是死后哀荣,活着的人有什么可计较的呢?你在前朝为难,难不成哀家在后宫就会袖手旁观?” 敦亲王联合年羹尧为自己生母请封一事,皇上心中早就有了计较,之所以默认苏培盛前去接甄嬛,不过是想借她的口说出自己为难之事,不然直接下旨,会被别人说自己不尊先皇遗旨,落得过不孝不悌的骂名,其余兄弟也会心生不满,引起宗室动荡。 皇上顿时面有愧色开口辩解:“是儿子的不是,皇额娘体恤儿子不易,儿子不该心存隐瞒之心。” 太后见状更加温和:“皇帝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朝政好,哀家心里都明白,此事终是你受了委屈,辛苦了。” 太后先是动怒发火斥责皇上不该隐瞒,再是温情脉脉体谅他的不易,皇上更加感动:“多谢皇额娘处处为儿子着想,此事儿子会妥当安抚好其余兄弟,定不让他们扰到皇额娘清净。” 太后见皇上将话说开,温和一笑:“你我母子二人,本就一荣俱荣,哀家也不过关心则乱多问两句,不过哀家一想到温僖贵妃就怕年妃会步了她的后尘。” 皇上忙道:“儿子当年还记得温僖贵妃如何跋扈,所以也早有防备。” 正因如此,太后对年妃心中还有不忍:“年妃对你用情至深,皇帝也冷落了她太长时间,不好再这样下去,免得寒了年家之心。” 皇上也将心中的布置说出:“是,儿子也有此意,近期年妃频频给儿子上书求情,今日老十跟年羹尧联手,儿子不想被二人彻底掣肘甚至欲行不轨之举动,欲复了年妃之位。” 太后点头道:“此事你看着办就行,可哀家今日还要提醒一句,你防了年妃,可却纵了莞嫔,追封太妃一事有多少是她掺和在里面的。” 皇上脸上顿时不自然起来,这事他做得不够磊落,为了避人口舌就利用后宫女子来办宗亲之事,如果太后为了此事责罚甄嬛,反而成了他的不是了:“皇额娘,莞嫔有才,此事是儿子有意为之,以后断不会如此了。” 见皇上还没明白过来,太后又说了一句:“哀家看,她不止有才更有心,哀家与她同为女子,非是哀家对她有成见,而是女子干政乃是大祸,后宫女子偏居这四方之城,抬头所见也不过是四角的天空,窥一角就想总揽全貌,就会有失偏颇,从而引起朝政动荡,不得不防。” 太后的话说得极重,就差明说甄嬛此举看似迎合皇帝不得不说,实则一切都是她有意为之,意在凭借宠爱干政,怕皇上以后习以为常,形成祸患。 皇上的脸色才变得凝重起来:“儿子谨记,以后会注意分寸的,不过莞嫔心中有丘壑,若成日无所事事,倒是埋没了,儿子想着以后让她帮着点皇后,也省得她再琢磨儿子的心思。” 今日太后也提醒得差不多了,再反对下去反而伤了情面,反正后宫之事,只要不出格,皇后都能掌控得住,若甄嬛真觊觎权势,还有她在,因此太后也同意了:“凡事你能制衡最好。” 皇上现在得想法将复位年妃的心思传出去,好有台阶行事,因此告退:“谢皇额娘,那儿子先忙去了。” “去吧!”太后挥手。 永寿宫中,温实初将小允子找来的香料小心的放到鼻尖闻了起来,片刻后又用手指细细碾磨分辨。 不一会他脸色凝重,一脸疑惑:“敢问娘娘此物从何得来?” 甄嬛心中早有猜测,见状也急道:“小允子托姜忠敏截留了点翊坤宫的香料,可是有何不妥?” 温实初缓缓说出:“其中有一味麝香,是当门子药性最浓,闻久了能让女子不孕,孕妇闻之则容易胎动。” 心中的猜测成真,甄嬛几欲崩溃,她万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皇上防着年妃却害了自己的孩子,要是早说一声,又何至于有当日之祸。 槿汐,浣碧见她脸上又现悲伤,忙不停安慰。 景仁宫里,皇后面带微笑在练字,只是手中的笔迟迟不肯落下。 剪秋知道她想什么,忙开口:“娘娘,姜公公已经将欢宜香给了小允子。” “还算聪明,只是现在发现未免太晚了。”皇后心不静,干脆将笔搁下,扶着剪秋的手去了隔间坐下。 “是啊,那点量怎么会够呢,温太医误导莞嫔了。”剪秋得意道。 皇后由衷夸赞温实初的医术:“他也算厉害了,隔了那么久还能诊治出一点痕迹。” 剪秋想到皇后提前调查了甄嬛身边之人后,就将温太医调离,不由拍马道:“再厉害也逃不过娘娘的手掌心,还不是被娘娘乖乖摆布了。” 皇后趁机教说剪秋:“本宫能做上皇后全靠谨小慎微,对潜在的威胁不得不防,既然要布局自然得将她身边可用之人一一排除。” 剪秋受教,转而说起寿康宫之事:“奴婢听说,今日太后可是对皇上发了好大的火。” 皇后向来贤良的脸上终于变得阴森,她笑得极冷:“还不够,剪秋,本宫有预感,年世兰要起复了,有些火该烧就得烧起来,最好能两人一起烧尽。” “奴婢一切都听从娘娘指示,愿娘娘能早日得偿所愿。” ...... 天黑后,安陵容悄悄去了延庆殿。 第一百二十九章 榆钱 翌日是大朝会,朝臣都得到乾清门听政。 会上年羹尧及敦亲王相互勾结,屡次提起增加军饷之事,被皇上以先让户部预测今春能收取的税银数目为由,暂时压了下来。 朝会散后,皇上阴沉着脸坐在轿辇上:“去,永寿宫午膳。” 御辇行至永寿门与长街交汇处时,就看见前面有个人影在缓慢的移动,她后面紧跟着一顶软轿。 待走近一看,是端妃,皇上忙让轿子停下:“虽已开春,但还有寒意,你怎么出来了?” 端妃忙向皇上徐徐问安:“臣妾困了一个冬天,今日看着气候尚好,就想到御花园中看看那棵榆树是否发芽抽枝,结果臣妾日子过糊涂,这个时节去哪里找榆钱儿。” 她说话时一说三顿,明显是气血不济之势,皇上却想起以前的往事,她跟年妃先后入府,两人一个明媚,一个温婉,相处极是融洽,甚至到了可以互换衣食的地步,有一年春天,两人听说榆钱儿可以食用,硬是拉着他将雍亲王府上的榆树薅了个遍,做了道榆钱饭一道食用。 一晃眼过了那么多年,却是物是人非,皇上心中有愧:“等清明前,朕让人摘了送到你宫中。” 见皇上似乎还记得,端妃眼神蓦然一亮:“那臣妾就多谢皇上惦记了,皇上政务繁忙,不用在这里陪着臣妾,臣妾歇一歇就回去了。” 看着端妃苍白的脸颊,皇上突然换了主意:“朕有两年多没有去过你宫中了,苏培盛,让人将膳食送到延庆殿。” 端妃嘴角勾起,笑得极是温柔:“那臣妾今日可有口福了。”随即让吉祥快步先回宫中准备,她则坐着软轿跟在御驾后面,一同前往延庆殿。 延庆殿里似乎比他上次来时更为简陋了,皇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殿中陈设,端妃像是能看穿皇上所想一般,开口解释道:“臣妾久病,那些精美之物放在臣妾这里反而落灰生尘,但若放在其他宫中,得人气养护,必会熠熠生辉。” 皇上心中明镜似的,年妃对她多年打压,自是见不得她用好的,自己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依世兰的性子定又要闹:“苦了你了。” 端妃并没有接这个话,反而说道:“皇上,您先稍坐,臣妾去布置午膳。”转而就外出张罗。 皇上走到窗边走下,殿内一时清净无人,他就这样望着半明的窗纸出神,过了良久,才将头转过来,却看见端妃静静的站在一旁,默默陪伴着。 对皇上的异样端妃一字不问,只轻柔道:“皇上,膳食好了,冷了就伤胃,先过来用一点吧。”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她不争不抢,不管受了多少委屈,总是以自己为上,皇上在她这里总能卸下心防:“朕有一事,颇为为难,此事若办,会伤了部分人心,但若不办,则朝局不稳,想听听你的意见。” 端妃聪明的没有问何事,而是轻声道:“臣妾很少外出,但也读过几天书,既关朝政,就无个人,皇上您谋局举棋洞人间大势,想必心中早有决断,又何须相询。” “若,事关年妃呢?” “臣妾虽久不出宫,然宫中流言,也听了那么一两耳朵,臣妾比谁都清楚年妃为人,她善妒好强,将皇上的宠爱看得比什么都重,然而稚子无辜,臣妾与她都是经历过锥心之痛的人,由己度人,臣妾纵然恨她这些年如此糟践臣妾,心中巴不得她就此遭遇了冷落,但要趁此诬蔑她臣妾也做不到,莞嫔失子,中间各有蹊跷,皇上罚也罚了,现在既然事关朝局稳定,臣妾心中再有不忿,也不得不劝皇上,早日复位年妃。” 说这段话时,端妃心中在泣血,然而昨夜安陵容却告诉她,皇上早有心思复位年妃,不若由她来将此事挑破,让皇上对她更为愧疚,才好方便后续行事,为了日后,她不得不忍着血泪,设计了今日偶遇皇上之事。 最后,她甚至想好了由谁来提起此事,才能平息后宫非议:“只是此事,不能由臣妾来办,皇上也知道年妃性子,今日之话,若有半点传出,年妃定会怀疑臣妾居心不良,从而再闹得不安生,皇上可与皇后娘娘商议此事。” 皇上眼神复杂的看看端妃:“朕知道了,此事委屈你了。”说着用力的牵着端妃前往饭桌前用膳。 永寿宫中,沈眉庄过来陪着甄嬛吃饭。 看着她不停给自己夹菜,甄嬛开口:“眉姐姐,我没那么脆弱,端妃娘娘久病不出,皇上遇到,去看看她是应该的。” 沈眉庄轻瞥了她一眼:“我又不是为了关心你,只是不想浪费今日的膳食罢了,才让你帮着多分担点,你就珍惜现在还有如此悠闲的午膳时光罢,等下个月皇后娘娘正式派了你的差事,就有得你忙了。” 甄嬛骄纵的一笑:“我到时若是忙不过来,不是还有眉姐姐可以求助吗?” 沈眉庄又白了她一眼:“省省吧你,我在太后处,才没这个闲工夫搭理你,不过嬛儿,你到是可以从宫中物色个帮手了。” 甄嬛试着问道:“姐姐可是觉察了什么?” 沈眉庄一提此事,就恨意难消:“还用想吗,年妃现在大张旗鼓三天两头的让人往养心殿送东西,听小夏子说皇上都收下了,这样下去她起势不远了,只恨我娘家没有可用的兄弟能征战沙场,不然在宫中也可以横着走,不管犯了多大的错,都能被原谅,权势真是好东西,所以嬛儿,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多找点人,等那一日我们势大时,自然能让皇上还我们所受的冤屈一个公道。” 甄嬛心中突然庆幸,她当日在御书房很想建言让皇上复位年妃,这样一来皇上心中更觉亏欠她,以此来稳固地位,但一想到世上无不透风之墙,若传到眉姐姐耳中,她的建言就是诛心之举,眉姐姐定会与她生嫌,她已经失去了淳儿,不想在此事上再冒半点风险,才生生忍住。 已经成势之事,多想再也无用,甄嬛反过来劝说:“眉姐姐放心,嬛儿不再是当初任人宰割之辈,应对年妃,我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 第一百三十章 复位 “这次你做得很好,堪称中宫表范。” 两日前,皇后当着众嫔妃的面,向皇上进言,年妃幽思期间恪守言行,且刑罚过长,前朝后宫会有非议,建议皇上复位年妃,以平息物议。 皇后求情,皇上思虑许久后终于传旨复年妃之位,同时恢复封号。 圣旨一下,前朝年羹尧立刻写了请安折子,感恩皇上宽宥华妃之过。 皇后在此事上功不可没,皇上连续两人歇在中宫,并赏了一堆古籍字画给皇后赏玩。 甄嬛也乐得欢喜,既不用得罪眉姐姐,又能看温水煮青蛙的乐趣。 甚至连端妃,皇上私下也从私库中,找出一堆药材布料,珍玩珠宝给予了补偿。 太后也觉得皇后此事办得极好,不在乎一己私利,能一心以大局为重,便将她叫到寿康宫中,敦谆教诲: “身为皇后,总得忍常人之苦,不过凡事看后面,能笑到最后才是赢家,此事既让皇上领了你的情,又让前朝臣工看到了皇后的气度,人心自然就会向着你。” 皇上初初暗示之时,皇后心中还稍有不乐意,不过为了不忤逆皇上,她还是忍着恶心答应了下来,没想到却得了太后的夸奖,要知道她这个姑姑,总是看不上她行事,没想到这次却是阴差阳错得了她的夸。 皇后只好客气道:“臣妾多谢皇额娘悉心的教导,臣妾以前遇事难免不全面,以后请皇额娘多指点。” “谈不上指点,你以后行事,只要想着能为皇上分忧,能让妃妾们顺服,自然能得他真心敬重,这样以后不管是谁得宠,都越不过你去。” 才刚夸完,又得了一顿说,皇后心里又憋起了一股气,姑姑贵为独一无二的太后,自然可以万事不争,可皇后却不能不争,不争就得被下面的人蚕食,她违心答应:“臣妾谨记今日皇额娘的教导。” 安陵容对此事的结果也很满意,果然端妃的每次出手都不会有错失,且还能引起皇上更多的愧疚,这份愧疚可是以后成事的关键。 唯有华妃,既喜又气,喜得是皇上终于原谅她了,还直接复了她的位份,说明皇上心中从未怪罪自己,一切都是甄嬛那个贱人作祟,才导致她被冷落了那么长时间。 气的是,皇后那个老妇,不怀好心,她做了多日的功夫,眼看就要成功了,却被皇后白白摘了桃子,她还得感恩戴德的去谢恩,因着此事,以后再见皇后她就得低了三分气势。 颂芝见她又想岔了,忙提醒:“娘娘,眼下不是跟皇后置气的时候,您得做出真心喜欢的样子,这样皇上看着才高兴。” 华妃白了她一眼:“这个不需要你提醒,本宫自然知晓,曹贵人今日怎么没来?” 颂芝想到曹贵人封给的厚厚赏银,忙开口帮忙说道:“曹贵人说了,娘娘您跟皇上久别重逢,定有无数的体己话要说,她这段时间不便过来打扰,昨日送了贺礼后,就离开了。” 想到昨夜皇上的情话,华妃笑得羞涩:“难为她识趣,你去告诉她,本宫允她歇过十天半月的,过了这段时间可再不能偷懒了。” 颂芝答应下来,继而说起人手的事:“是,奴婢待会就去说,还有一事,林斌被娘娘打发后,翊坤宫中再无首领太监,现在娘娘重得皇上荣宠,身边的事情自然多了起来,娘娘您看是否让内务府重新给您挑选人手?” 提起此事,华妃就极为不痛快:“甄嬛断了本宫得用的人,皇后趁着本宫落魄就明目张胆的安排眼线在本宫身边,还得感谢费氏作死,本宫才能将那贱奴打发出去,不过本宫现在可不敢贸然要内务府之人,等会皇上来了,本宫看看能不能从养心殿找个小太监来,帮着本宫管着这一宫奴才。” 颂芝赞同道:“娘娘,您一心为皇上,自然是事事可对皇上言说,若真有御前之人愿意过来,也能震慑住那些宵小之人。” 不过她转眼又想到一事:“娘娘这样一来,外面的人以后再想求娘娘就难了。” 一想到这条财路会断,华妃心有不甘,不过也明白,没有可信之人,这事万万不能再做:“这样也好,清清静静的,本宫就可以安心伺候皇上,如今本宫不管宫务,想来也能省下点打赏用的开销,再说有哥哥在,总不至于在银钱上亏欠了本宫,让外面的人以后别再找本宫了。” “娘娘,只要您在宫中平安和乐,大将军在外才能放心。”这样也好省得每日提心吊胆,颂芝想着。 华妃想到年家,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慌乱,只好打岔:“不说了,陪本宫去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翊坤宫里,因着华妃复宠,格外的热闹起来。 而永和宫中,则是一片安静。 安陵容看着抱着温宜公主的曹贵人,出言相询:“曹姐姐,你打算这样躲到何时?” 曹贵人不想让温宜小小年纪就听到后宫之事,转头让乳母带着她去院子里玩闹,安顿好女儿后才忧心忡忡的道: “文嫔娘娘,嫔妾也是无法了,华妃娘娘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她总觉得前番吃了大亏都跟莞嫔娘娘有关,现在起势,定是要还击回去的,可嫔妾又怎么敢去惹那如日中天的莞嫔呢,这才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 安陵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曹姐姐,你躲起来只怕也是不想得罪莞嫔吧。” 见瞒不过她,曹贵人直接吐起苦水:“嫔妾也不知道,为何遭了莞嫔的惦记,她先是用温宜做筏子,嫔妾人微言轻,只好忍了,可昨夜她竟给嫔妾送来了许多金银珠宝,只言以前冒犯了,这些是给温宜的赔礼,娘娘,嫔妾再愚笨,也能想到其中不妥之处,她甚至还想约嫔妾常去永寿宫说话,嫔妾被两方夹击,不得不躲起来。” 前世华妃倒台,曹贵人立了大功,今生估计甄嬛也是想从她身上挖出点什么,只不过她接触曹贵人的时间太晚,加上自己又从中搅合,让一向谨慎疑心的曹琴默对甄嬛起了防备之心,安陵容笑着问道: “曹姐姐,可想再进一步?”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调香 华妃复位后,皇上对她的宠爱更甚以,华妃但有所求,皇上无不允应。 因翊坤宫缺首领太监,皇上更是将小夏子直接指派给她用。 宫中但有新奇的玩意,也是第一个送到翊坤宫。 皇上更是每日都到华妃处用膳留宿,宠得华妃全然忘了先前受的冷落之苦。 而甄嬛跟着皇后学了几个月的宫务处理,已熟知宫中各司各局章程要领,皇后便将御膳房及针织局的事务交给甄嬛处理,而敬妃只是从旁协助一些四时衣物发放,月银核对之事。 一时间,翊坤宫,永寿宫每天都忙碌热闹,只有永和宫中每日悠然自得。 安陵容带着忍冬,夏冬春在调制香料。 她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从开始的研制香露到近期跟着古方学着调香,为的就是循序渐进,不能让皇后一开始就防备她,也不想在没站稳时,因为香料沾染上是非。 而现在,宫中即将迎来大变故,她已提前做了布置,余下的再不能牵扯进去,免得日后皇上忆起今日重重迁怒与她,所以制香就成了现下避开的最好借口。 夏冬春又一次将香料多称了几钱,她沮丧道:“文嫔姐姐,这五方真气香,不光名字拗口,用料太过且技法复杂,嫔妾实在做不来这个,不如等您做好后,嫔妾为您捏肩捶腿,放松一二。” 安陵容手中炮制着香料,闻言头也不抬,只是轻轻斥责:“本宫虽说让你紧着本心过活,可没让你不思进取,没有一技之精,以后如何存活?本宫对你只能伸一时援手,难不成你一辈子都靠本宫而活?” 说完,也不理会夏冬春的难堪,继续专注调香。 夏冬春朝一旁看热闹的忍冬小心的抿了抿唇,心虚说道:“文嫔姐姐教训的是,是嫔妾心思懈怠了,只要姐姐不嫌弃嫔妾笨,嫔妾就跟着好好学。” 安陵容没有回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将桌上的水盂拿过来,夏冬春忙颠颠的行动起来。 忍冬看着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刚落就听到自家主子开口了: “忍冬,你今日的字还未练习好,等会再加十张大字。” 见忍冬跟自己一样吃了挂落,夏冬春也咧嘴笑了,惹得忍冬更是羞恼。 安陵容全程没抬眼看两人互动,前世她制香刚开始是为了生存,后来是为了害人,现在心境变了,更多的则是为了享受,香能静心怡性,在一道道的工序中能让她理清繁杂的思绪,因此全心投入了进去。 等她忙完时,已到晚膳时间。 “忍冬,将前段时间埋下的东阁藏春香挖出来,明日送到养心殿去。” 只是安陵容没想到,她送香的举动将皇上召了来。 皇上用赞许的眼神看着安陵容:“容儿,朕想不到,你竟还有此等手艺,今日这香,朕命苏培盛点了,初闻有些许青苦之气,而后又有骤雨初歇之感,最后又仿若置身百花之中,整个春天都在朕的殿中盛开而来。” “跟朕说说,是如何配置得来?” 听到自己的手艺得到认可,安陵容甚是欣喜,有种分享好东西后对方承情的满足感,不过皇上的下一句话,就让安陵容背上生起一股冷意,她大意了,前世欢宜香的秘密是她跟甄嬛拼凑出来的,那时皇上也知道她会制香一事,可从未提防,为何今生,会有此一问?不过现在得想法打消皇上的疑心,她马上调整了心思,脸上洋溢着灿烂喜悦的笑容: “真的吗?臣妾这是根据古方记载,第一次试着调香,没想到竟能让皇上喜欢,此香臣妾照方子上用了沉速香,沉香,丁香,玄参,乳香等,用老密调合,柏叶做衣,制作出来,书上记载此香属木主春华,臣妾是想着皇上整日繁忙劳苦,闻到此香,能舒心一二也是好的。” 然而皇上的疑心并未完全消散,他继续称赞:“满香一柱,满室盈春,难为容儿有此天赋,假以时日定成此道上的翘楚,到时宫中御用的调香师都得自叹不如。” 安陵容心弦崩得更紧了,面上却表现得有些害羞,眼神一闪一闪的望着皇上:“这宫中姐妹,臣妾最是愚笨,华妃娘娘仪态天成久得圣心,莞嫔姐姐才貌出众,能与皇上琴瑟相和,唯有臣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想着能多做点什么,好让皇上不会忘了臣妾,臣妾本就爱香,然香露味淡易失,臣妾不想在皇上心中如香露一般消散,这才想着通过制香,将香气永久留存,这样皇上熏香时自然就能想到臣妾。” 说着她顿了一顿,似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皇上继续道:“而且臣妾也有小心思,一来臣妾只想这香味独属于皇上,二来,臣妾不善诗文,调香能让臣妾静心度日,才想了个偷巧的技艺。” 说得全是小女儿心思,半点不敢接调香师的话,皇上看她一番情态,回想到她自进宫就谨小慎微,从未惹出任何是非流言,再说欢宜香中的秘密非行家不能嗅出,她一个初学之人连翊坤宫都不常去,想是难以发觉,心思几转之下,倒是打消了顾虑,转而调笑道:“容儿是会哄朕的,朕最想听的是你一展歌喉,可你偏偏拿乔,三次能如愿一次已是不错,如今又空给朕承诺,不知能不能做到?” 见皇上不再追问,安陵容知道他心中对自己再无疑心,又听他提起唱歌一事,安陵容便又羞又恼,她轻瞪了皇上一眼,喃喃道: “皇上怎么反而怪臣妾,臣妾为何不唱,皇上心中不知吗?” 皇上反倒是一脸调侃轻笑道:“朕不知闺中情趣有何可害羞的,容儿,今晚且唱给朕听听,可好?” 稍后,内室帐幔中,传来安陵容莺歌之声,唱得是靡靡之音,听得忍冬忙跑到外面,叮嘱几个宫人将嘴扎紧,若是有半分流言流出,就唯几人问罪。 景仁宫里,皇后在灯下仔细查看着甄嬛汇报的账目。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贪腐 “娘娘,御膳房的人以次充好从中贪墨一事,为何不直接将人拿下立威?” 浣碧经过上次被仗责的事情,为人沉稳了很多,甄嬛现在外出时最喜带上她跟槿汐。 前几天御膳房报来的采买支出中,部分银两超支过度,浣碧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竟悄悄到御膳房进行了调查,连续多日终于发现了他们以次充好的证据。 甄嬛看着她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担心不将此事说开她又进了圈套,便示意她坐下,拉起她的手说: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皇后娘娘掌管时,没发现这些贪腐?” 浣碧皱着眉头思考起来:“娘娘,定是他们欺软怕恶,以为您新来,才敢欺瞒贪污。” 甄嬛笑道:“有这个可能,还有一种,是有人明知故犯,觉得本宫刚接触宫务想给本宫挖坑,等本宫真的依例严查时,就会有真的账本甚至是新的证据出现,到时本宫就会落得一个自大不查之过,皇上就会质疑本宫的能力,如此一件件下来,刚到手的宫权就会被断送。” 浣碧还是想不通:“可万一是真的呢?如果您什么都不做,他们更会得寸进尺。” 接下来的意思甄嬛不好明着表达,只好示意槿汐,槿汐在旁轻声开口: “浣碧姑娘,御膳房行事的定例,最开始是华妃娘娘定的,等皇后娘娘主理后宫后,还是沿用了很多的旧例,为的就是平稳过度再慢慢惩处,咱们娘娘新官上任,连可用之人都不曾有几个,如果这把火烧得过旺,只会让下面的人心生抗拒,从而更加阳奉阴违,眼下最好的办法是,由着他,养肥他,等利益分配不均时,就可以让他们互相检举,再一举肃清,这样一来他们自然臣服娘娘,到时再立规矩不迟。” 这个回答让甄嬛颔首认同,她趁机教导浣碧:“浣碧,很多事情不能只看眼前利弊,得再三思量,谋定而后动,不出手则于,一出手就得致敌于死地。” 浣碧并未完全明白,不过好在她现在万事听从甄嬛之话,忙点头道:“娘娘,奴婢听您的,奴婢会暗中盯着那人,搜集更多的证据,再等您吩咐。” 甄嬛见她受教,就先行让她退下,她还有事跟槿汐商谈: “槿汐,我总觉得御膳房此事蹊跷,更像是一种试探,你说会是谁在暗中指使?” 槿汐分析道:“皇后教导娘娘宫务时十分尽心,她在前朝后宫又素有贤名,且她御下极严,宫中从未闹出这等贪腐之事,此事若是她指使,未免太过浅显,奴婢倒是觉得,谁最想夺回宫权,谁最有这个嫌疑。” 甄嬛心中还是存疑:“会不会太过粗暴了?” 槿汐举例:“华妃行事,历来直接,不能用常理概之,千鲤池,蜀锦,罚跪娘娘,哪一次不是简单直接。” 皇上对年家的心思,甄嬛已经知晓,此人若真是华妃的人,对她反而有用:“那就盯死御膳房,伺机牵出后面之人。” ...... 剪秋有点猜不透皇后所为,见她看完账目心情还算不错,就出言相问:“娘娘,为何要让他们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 “再小的权利交接时,都会生出事端,若是毫无错漏,又怎可让她放松,虚虚实实,本宫不过是提前送她点礼物罢了,这掌六宫可不是容易之事。”皇后的手指在账本轻轻比划着,如下棋子般将线条圈连起来。 “奴婢明白了,正是因为明显,莞嫔反而不敢轻举妄动,这就为娘娘您争得了时间。” 皇后的手指终于停止下来,她将账本递给剪秋:“不急,皇上的心思本宫也能猜到一二,且让她们先斗着罢,本宫要做一回渔翁。” 烛火跳跃之下,皇后笑得成竹在胸。 小夏子嘴甜腿勤,来到翊坤宫没几天就哄得华妃连连赏赐,今晚华妃一心盼着皇上来,结果却传来了他留宿永和宫的消息。 华妃一时气恼至极:“皇上才来本宫这里几天,安氏就迫不及待地使用狐媚之术将皇上勾去,颂芝,明日让安氏到本宫宫中,陪本宫好好说说话,教一教本宫如何勾引皇上。” 颂芝正欲答应,小夏子笑意盈盈的劝阻道:“华妃娘娘,此举万万不可,您若真的这样做了,皇上会生气的,皇上一生气,您之前的功夫不就白费了吗?” 华妃此次复宠,心中总有不踏实之感,对皇上的恩宠看得比以往还重,总是想牢牢抓住,好给自己增加点安全感,小夏子的劝说,让她心生无力:“小夏子,本宫心中慌,皇上每一次离开,本宫就担心再见不到,才格外的恨这些将皇上从本宫身边抢走的人,可你说得对,本宫要真找了安氏的麻烦,皇上又得跟本宫生气。” 小夏子来前,他师傅苏培盛只交代了一事,让他哄好华妃娘娘,可别让她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因此尽捡着她爱听的话说: “娘娘,奴才在皇上跟前也有好几年了,皇上对娘娘的心意奴才看得真真的,再没有人能像娘娘一般让皇上放在心尖尖上想着,只是后宫人多口杂,若皇上独来您这一处,不是将娘娘您置于风口上吗?” 华妃闻言不停反问:“皇上当真想着本宫?” 小夏子不断点头哄说,终于让她心中的不安消散了几分,安静的返回内室歇下。 第二日,曹贵人前来翊坤宫请安时,华妃又自怨自艾起来。 曹贵人忙不断哄劝,好话说尽,才劝得华妃破涕为笑。 小夏子在一旁将曹贵人的言行记在了心中。 次日,皇上果然又来了翊坤宫里,华妃这才完全相信小夏子所说。 翊坤宫内每日被精心编造的好话哄骗着,沉浸在虚幻的情爱中。 养心殿中,皇上宣了甄远道单独觐见,授意他联络他人开始收集年羹尧罪证,然后伺机弹劾。 而华妃,身边可用之人仅剩一个颂芝,养心殿里所发生的事情,她全然未知。 春天向来不经过,夏日来时,皇上下旨择日到圆明园避暑。 第一百三十三章 报仇 “皇额娘,留您在紫禁城,儿子不放心,您就跟儿子一起吧,园子里凉快反而有利于您养病。” 临出发前,皇上特意来到寿康宫,再次劝说太后跟着一起前往圆明园。 “皇帝,你都做好准备了,是吗?”宫中的形势太后看在眼里,出言相问。 皇上早有安排:“儿子已经让十七弟盯着允俄府上,一有异动立马汇报。” 太后却更想知道他对年家最后的容忍在哪里:“允俄狂悖,心存不良,皇帝拿出祖宗家法收拾他就行,那年家跟华妃呢?” 皇上思怵道:“年羹尧已返回西北驻守,儿子已命岳钟琪暗中收拢军权,等儿子将允俄处理,至于年羹尧所犯国法,依律惩治就行,只是为了以防意外,华妃那里儿子已让人看着了。” 见皇上没有对年羹尧网开一面的想法,太后才完全放心下来,不过提到华妃她还是感慨“皇帝念旧啊。” 皇上却无奈痛述:“皇额娘,儿子当年亲手杀了华妃肚中孩儿,儿子彻夜心痛,对华妃一直心有愧疚,等这些事了了儿子想让她在宫中安生度日。” 太后心中暗叹皇上将女人想得太简单了,她提醒道:“只怕到时后宫积怨难平,华妃性子又太过刚烈,怕是难于两全。” 皇上一下子就想到丽常在的事,忙开口恳求:“所以儿子想求皇额娘到时看顾着点。” 太后的目光先是在殿里转圜了一圈,才点头道:“哀家答应你,不过园明园哀家就不去了,先帝是在那里驾崩的,哀家进去只会徒生伤悲,还是留在紫禁城替你看着点。” 自从皇上登基,每年盛夏到圆明园避暑时,太后都找了各种理由推脱,皇上今年又是无功而返,他离开前也用余光扫了眼殿内,并未任何不该出现的东西,这才放心离去。 等皇上走远后,太后才对竹息幽幽叹道:“今年再试试宗人府那边,能不能给哀家传出点十四的之言半语,也不枉哀家劳心一场。” 竹息不接话,只是上前轻轻为她揉背理气。 这一次,宫中所有嫔妃都前往圆明园避暑,包括夏冬春。 这次安陵容的住处有了变化,她入住了位于后湖东岸的天然图画五福堂中。 临湖边的朗吟阁则是夏冬春住了进去。 两人日常登楼,便可远眺西山群岚,近看后湖四岸风光,景象万千,当真是如天然图画一般。 更巧的是碧桐书院的人来往得到从这边走过,而甄嬛就住在碧桐书院。 第一晚,刚安顿好,安陵容就朝忍冬开口:“你搜集的证据可以交给本宫了。” 她毫无预兆的出声,让忍冬呆愣在原地,她没想到安陵容说到做到,竟然那么快就为她找到了报仇的机会,她瞬间热烈喷涌而下,同时手也打颤得厉害,她哆嗦着当着安陵容的面,从随身带着的包裹里,翻出一件细棉的亵衣,用力一扯露出里面的夹层,将一方写着蝇头小字的手帕取出。 安陵容细细看了眼上面的内容,气得脸色发白呼吸急促,过了片刻才将气喘顺: “走,去碧桐书院。” 她前年从闲月阁将甄嬛送回碧桐书院的情,是时候让甄嬛还了。 忍冬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她:“娘娘,您会不会有危险?” “傻丫头,今晚是最佳时候,皇上去了清凉殿,皇后忙着处理各宫事务,莞嫔那里正是没人注意的时候,况且莞嫔的父亲刚升了左都御史,本宫此时过去刚刚好。” 碧桐书院里,甄嬛正在清点此次带出来的书籍,听到槿汐来报,怔愣一下后忙让安陵容进来。 再次进入碧桐书院内室,安陵容心中百感交集,还想着好好打量一下室内的陈设与前世有何不同时,甄嬛笑意吟吟的开口试探: “好久未见文妹妹在外走动了,今日因何过来?” 安陵容将心里的异样压下,也不遮掩直接开门见山:“莞姐姐,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想必对你现下有用。” 甄嬛心里知道她是来要人情补偿的,但不点明,只做不知问:“文妹妹说笑了,我什么都不缺,不过妹妹漏夜前来,想是有急事,不如直接说出来可好。” 安陵容看了甄嬛一眼,她仗着智谋心计永远都是从容的,哪怕心里已经猜到自己的来意,仍然能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一点不见慌张,自己竟被她牵着走了,安陵容索性明言: “莞姐姐贵人健忘,妹妹就直接提醒了,前年我与你曾有个一场交集,今日妹妹是来了结此事的。” 甄嬛没有急着承认,而是先问清楚:“文妹妹想要怎样了结?” 安陵容将藏在袖中的手帕拿出:“我的婢女忍冬,入宫前曾记录了一些罪证,让人誊抄在这方小小的帕子上,今日将它交给莞姐姐,希望能借令尊之手还这些无辜被残害的女子们一个公道。” 甄嬛快速的将上面的内容过了一下,瞬间也被气得手脚发颤:“上面所书是真?” 安陵容慎重的点点头:“忍冬一家就是受害者之一。” 甄嬛听她如此说,反而起了疑心:“文妹妹,你跟我一样同为皇上宠妃,为何你不亲自将它呈给皇上?” 安陵容挣扎道:“莞姐姐问得对,我初拿到它时,也想过直接交给皇上,可姐姐请看,上面所记,只有案列而无实证,皆因证据早就被对方毁了,妹妹一是不想用此事让皇上操劳,二是也怕,皇上会怀疑妹妹杜撰事情,陷害朝臣。” 甄嬛轻轻一笑,嘲讽道:“你的担心本宫同样有,万一这是妹妹给本宫做的陷阱,本宫岂不危险。” 安陵容也笑了:“我虽深在深宫,却也知道,言官御史可以风闻而奏,这份东西,你我二人都不适应交给皇上,但甄大人不一样,他掌管督察院,此事是真是假,一查便知,假的姐姐也没什么损失,真的,甄大人还能因此立功,为何不试一试。” 甄嬛探究的眼光就这样看着安陵容,良久才说:“是否此事过后,前年际遇妹妹就会忘得干净呢?” 安陵容脸上笑意未减,柔声道:“前年有何事?本宫今晚前来是求莞嫔姐姐,为那些惨死的女子平冤。” 甄嬛心中的疑窦并未消散,反正手帕上的内容有心一查就知真假,若是真的自己父亲,倒是还可立功一件,倒不如先应下再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交易 “文妹妹,不用急着走,我与妹妹性情相投,倒是很想聊上一聊。” 甄嬛既然答应将手帕转交给甄远道,安陵容就让忍冬将她家当年之事细细说给甄嬛听,好让甄远道有个追查的方向。 等事情说清楚后,她谢过甄嬛就想离开,却被叫住。 安陵容心里哭笑不得,前世,甄嬛与她是高山仰止,她穷其一生都在嫉妒她,无时无刻的不在想着跟她攀比,最后丢了自己最初的本心。 今生,她不想再活在任何人的光影下,反而得了一句性情相投,她朝甄嬛轻笑一声: “妹妹当不得姐姐这句性情相投,我当年助姐姐脱困之心不纯,今日又挟恩相求,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甄嬛现在在四处拉盟友对付华妃,奈何端妃对她一直避而不见,敬妃虽同意相帮,但谋略有限,眉姐姐又过于端方守正,好些事情都不好说与她听,她最想要策反的曹贵人,又视她为洪水猛兽,正苦于无智囊之时,安陵容登门了。 甄嬛以前觉得她心思深沉,怕吃暗亏,现在却又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她敏锐聪明,能从细微处发现端倪,如果她能帮她一起对付华妃,说不定能找到华妃的破绽所在,从而成事。 对聪明人甄嬛不再隐藏,直接问安陵容:“文妹妹,你不恨她吗?” 华妃吗?前世,华妃羞辱安陵容时,她那时恨得羞愤欲死,还暗中做了巫蛊诅咒华妃,结果反而成为她落入皇后圈套的第一步,等华妃死后,她心中暗自庆祝了多天。 今生,她承宠后,华妃让人当众羞辱她,更是折磨她绣经幢,再后来将她当做丫鬟般指使她敲腿捶肩,她心中怨华妃跋扈张扬,一点都不将她当人对待,但她不恨,一个将死之人,忍忍就过了,还能在皇上那里博个宽和的好名声。 此时听甄嬛如此问,明白过来,甄嬛这是急着想拉战友了,看情形,皇上定是与她说了点什么,才让她如此急不可耐,不过,华妃这趟浑水,安陵容至始至终不想参与进去,她装糊涂反问甄嬛: “莞姐姐指的是谁?” 甄嬛没想到安陵容竟能忍下华妃昔日给她的种种羞辱,见共情不了,她便尝试利诱:“文妹妹忍功了得,非姐姐能比,妹妹虽博学多精,不过宫中生活多变,有时多个自己人总是好的。” 安陵容将当年她拒绝华妃拉拢的话再次说了一遍:“莞姐姐倾国之姿,如绝世名花有参天大树为其遮风挡雨,更有工匠悉心照料,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自然不缺依附而生的花草,而陵容身如墙缝里的野花,却只想得一点阳光生长,能自由存活在天地中就行,所以不管风霜还是雨雪,陵容受着就是。” 甄嬛没想到她有如此韧性及心性,倒是从心里高看了她几分,拉拢不成她也不勉强:“文妹妹既然如此说,本宫倒是不好强人所难,只盼妹妹能得偿所愿,不过若是外面风霜过盛,也可找本宫帮你抵御一二。” 此时正是甄嬛风光之时,安陵容自不会戳穿她心里的认知,只好再次道谢才从碧桐书院离开。 安陵容走后,甄嬛又再次看起了手帕上的内容,槿汐心里实在担心她着了安陵容的道,便上前询问: “娘娘,可是有何不妥?” 甄嬛面色发青的将帕子递给她,槿汐接过细看之下气得两肋生疼: “天下竟有这样的畜生,以虐杀无辜少女为乐,偏偏还有权贵相护,简直是禽兽不如。” 甄嬛却有另一番见解:“宋师曾是敦亲王保举的不假,但他儿子联合富商之子残害女子一事,估计敦亲王也不知晓,只不过是宋家借了敦亲王的势力,让地方官不敢严查罢了。” 槿汐细细一想还真有可能是底下人狐假虎威,她便评价安陵容道:“文嫔娘娘可真是能忍啊,到今天才将这东西拿出来,不过此物对甄大人倒是有利。” 甄嬛虽说会让自己的父亲去查这事,但她可不信安陵容的说辞,她还在猜安陵容真实的意图:“我一向以为我对人心看得精准,却几次看不透文嫔的心思,此事若她想跟皇上说,以她的恩宠,皇上一定会追查,到时她立功后,自会得到更多恩赏,她却将此事交给我父亲办,我以为她想通过此事与我交好,没想到她却无此打算,槿汐,你说她在宫中到底求的是什么?” 槿汐想了下,认真回道:“后宫女子,一求宠爱,二求子女,三求家族,文嫔所求也逃不过这些,恐是一时藏得深,让人不易觉察罢了。” 甄嬛将帕子重新折起,起身前往书桌前:“罢了,日久就能看出她的意图,我书信一封,明日让温太医进来请平安脉,将东西带给父亲,让他谨慎行事。” 被她们揣测的安陵容,此时无事一声轻,正准备带着忍冬夜游圆明园。 忍冬跪在地上,梆梆给安陵容磕了几个响头,再抬头时眼中的泪光就没消下来:“娘娘,奴婢口舌笨拙,不知道说什么来回报娘娘的恩德,以后娘娘但有吩咐,赴汤蹈火奴婢在所不辞。” 安陵容轻轻点了下她磕得通红的脑门,轻斥道:“我要你赴汤蹈火干嘛,快起来,你刚才磕头力气太大,震得本宫头都是晕的。” 忍冬知道安陵容是不想让自己将报恩的心思背负得太重才这样说,她心中更记安陵容的好了,顺从的从地上爬起来,憨厚笑道: “奴婢力气是大了点,娘娘要是头晕,奴婢背着您回去,再将周太医传来,给您看看。” 安陵容轻瞪了她一眼:“促狭鬼,走吧!” 蛙声阵阵,夜风习习,吹得安陵容想振臂腾飞,她正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后方假山处传来一声低呼: “文嫔娘娘,是您吗?” 四阿哥的声音,安陵容忙回应: “阿哥快过来。” 四阿哥见她听出自己的声音,心中欢喜,本想蹦蹦跳跳跑出来,转念一想又故作镇定样,缓步走出。 “阿哥怎么在这?”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入局 华妃罕见的失眠了。 殿外的风声蝉鸣,吵得她愈发的心烦意燥。 她复宠大半年了,皇上也大部分时间都在她这里留宿,待她也比以往更宽容,甚至因为天热还免了她每日请安,可这些反而让她心里患得患失,总觉得皇上变了。 这种变化,她找不到实质的证据,哥哥远在西北,每封家书都是一切安好,颂芝跟御前的人打探时,听到的也都是皇上又赏赐哥哥的消息。 越是这样,反而让她产生了一种刻意之感,心中隐隐觉得皇上有事瞒着她。 心中有事,就越发睡不着,她轻轻的翻身,想起床到外间透透气,刚有动作,皇上就醒了,他拉住华妃的手: “你很少睡不着,跟朕说说是怎么啦?” 华妃在皇上跟前历来不藏事,她直接将心中的不安问出:“臣妾吵醒您了,臣妾只是想起了哥哥,不知他在西北一切可好?” 皇上睡眼朦胧打着哈欠道:“朕当什么大事呢,明日朕将你哥哥的请安折子拿给你看,不就一切明了了吗?” 华妃怔愣了一下:“臣妾只是担心哥哥行事鲁莽,惹皇上生气,并不是想窥探前朝之事。” 皇上似是困极,他用力一扯将华妃紧紧抱进怀里,哑声说道: “朕自是知道你哥哥的为人,些许小事朕不会放在心里的,朕还得倚重你哥哥为朕镇守边陲,你就放心好了。” 华妃躺在皇上怀中,心中的不安被皇上的这句话打消了很多,她将身子紧紧贴在皇上胸中,声音温柔如水: “臣妾相信皇上,哥哥在前朝为皇上效力,臣妾也只想在后宫永远陪着皇上。” 皇上闭上眼睛,沉声哄她:“朕知道,快睡吧。” 许是得到了保证,华妃终于不再胡思乱想,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而皇上,则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再无半点睡意,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闭眼养神起来。 五福堂中,安陵容犯起了难,她在房内不停的转圈踱步,四阿哥想念皇上心切,想着能单独给他请安,哪怕一次也好,尽管四阿哥也表态,如果皇上确实忙于政务,他就再等等。 但安陵容看着他极度渴望的眼神,一时心一软,竟脱口而出这事她来周全。 忍冬看她难办,给她出了个拖字诀的主意:“娘娘,实在不行,您就告诉四阿哥前朝事忙,皇上一时抽不出时间来。” 安陵容将这个主意否定了:“忍冬,人无信不立,我既答应了他,就得做到。” 忍冬还是不想安陵容冒险:“可人人都知道皇上厌弃四阿哥,您暗中已经帮了他很多了,万一因为此事让皇上动怒怎么办?” 安陵容终于停下来:“所以,得想个让皇上不会动怒的时机,总归在园子里的时间还长,本宫就不信找不到机会。” 忍冬趁机上前,扶着她往床边走:“娘娘,机会可以慢慢想,您的身体可不能熬夜,不然,周太医又得说奴婢不尽心了。” 安陵容任由她服侍着歇在床上,她在回想前世这个时节,园明园发生的所有事情,看看可否有可趁之机能圆了四阿哥的夙愿。 圆明园一步一景,开阔疏朗的气象非紫禁城能比,妃嫔们入了院子后如脱笼的鸟儿,每日想得最多是变着花样的玩乐,游园划船,听戏筵席,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安排,过得惬意无比,倒是少了宫中争斗之风,皇后管理起来都轻松了很多。 其余妃嫔都能空闲,唯有甄嬛,除了需要处理宫务,还得到勤政殿伴驾,竟一刻不得闲。 沈眉庄太熟悉甄嬛了,隐约觉得宫里要有事情发生,就一连几日过来找她,都扑了个空,这日终于将人堵在屋内,忙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圈: “嬛儿,我瞧着你比以前清减了许多,什么事竟让你如此劳累?” 甄嬛在勤政殿伴驾伺候笔墨时,皇上总是有意无意的询问她关于朝政之事,她每次都得打起精神来应对,后宫局势即将大变,她也想早做筹谋,可收效甚微,几事夹击之下一时间耗神太过竟让她觉得特别累,但现在关于年家及敦亲王的事,她是一点也不敢泄露给沈眉庄,只好敷衍道: “眉姐姐,我自小产后,身体就大不如前,现在又是夏季,饮食上总是恹恹的,才显得没精神罢了。” 沈眉庄自然不信她这样的搪塞之词,她担忧道:“你的身子,温太医一直在调养,我也问了,无外乎是气血双虚,时日长了自然能养好,可前提是你不能操劳过度,我知道你的性子,事事要求尽善尽美,定是劳心太过,才如此萎靡,你若有为难之事,不妨说出来,我好帮你参详一二。” 说这话时沈眉庄一直打量着甄嬛的神情,见她眼神不自然的闪了闪,就明白她确实有事情瞒着自己,就故作生气道: “难不成,你我姐妹多年,我竟不值得你信任?” 年家之事,甄嬛本不欲将沈眉庄牵扯进来,一来是怕事情不成,反而牵连了沈眉庄,她们二人总要保全一人,再者沈眉庄太过矜持不苟,她的这些营营心计并不想要沈眉庄知晓。 甄嬛神色间的轻微变化,更是没逃过沈眉庄的眼睛,见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甄嬛竟还有所隐藏,佯怒就变成了真的生气,她冷声道: “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自知心智谋略从不如你,所以勤勤恳恳读书学理,就想着不至于太过落于你后,初入宫时,我们曾说过守望相助,没想到今日你却百般隐瞒,看来所谓的姐妹情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说完就气鼓鼓的想往外走。 甄嬛见她真的生气,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开口解释道:“眉姐姐,我是有所隐瞒,是担心事不成反而连累了姐姐。” 这句话让沈眉庄心思急转,她用力反手握住甄嬛,急切问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甄嬛轻轻点头:“眉姐姐,风起了。” 沈眉庄握住甄嬛的手更用力了:“嬛儿,我不是不经世事的人,这两年我心心念念就是想一洗刷当日的奇耻大辱,你有何想法,不妨与我直说,你不能做的,我可以出手。” 甄嬛心念不停转动,拉着沈眉庄坐下,良久才隐晦的提起了年家之事。 沈眉庄听完后,眼中闪过寒光,她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撞见 华妃在后宫被虚假的美好包围着。 前朝上,以甄远道和鄂敏为首的言官开始一波波的弹劾年羹尧,张廷玉,隆科多两位重臣也从旁协助。 这次的弹劾不再像以往一样被皇上留中不发,而是吩咐据实查证。 朝中从不缺人精,皇上的态度给了众人无数的猜想,心思机敏者开始纷纷附和。 几天后,年羹尧的家仆魏之耀因贪污被刑部抄家收监,皇上因此事狠狠的申饬了年羹尧,说他依仗下属中饱私囊。 而朝中的年氏一党则是暗自心惊,都在暗中观望,皇上的下一步举动。 后面几天皇上一直歇在翊坤宫,华妃依然盛宠无双,年党们的心终于放松了点。 曹贵人心里却又惴惴不安起来,她仔细回想着今日在园子里发生的事情。 这日午间,皇上在玉鸣琴馆点了戏曲娘子关,邀请华妃前去听戏。 得皇上单独相邀看戏,华妃心花怒放,就想将这份喜悦炫耀出去,便带着曹贵人一起前往。 她们途中遇到了甄嬛跟沈眉庄。 甄嬛跟华妃早成仇敌,二人私人相见,历来是针尖对麦芒的,沈眉庄为人从来端重,很少能从她的面色上看出对人的好恶,可今日华妃跟甄嬛言语上又起冲突时,沈眉庄看华妃的眼神中竟有怜悯之色。 怜悯? 曹贵人心里盘算着这半年多来的所有事情,当初安陵容问她是否想再进一步时,只告诉了她四个字“忠心侍主”,她心中虽有猜测,但无明证,今天看到沈眉庄的眼神时,她心中明了,皇上要动年家了。 华妃今日看到的种种,不过都是麻痹的手段罢了。 曹贵人心里害怕,万一华妃倒了,当初她为华妃所做的恶事会不会牵连到她。 她看着熟睡中的温宜,出神的思考着安陵容所说的那四个字,究竟有何含义? 而此时清凉殿内,华妃坐在梳妆台前一言不发。 皇上几次将目光看了过去,她都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只好问道: “怎么啦?” 华妃轻蹙着眉,脸上全是委屈,低声喃喃道:“臣妾心里堵得慌。”却没明说什么事。 皇上只好将目光看向了颂芝:“你来说。” 颂芝一副为华妃打抱不平的模样:“启禀皇上,娘娘今日在园子里遇到了莞嫔娘娘。”她不敢明着说甄嬛的不是,但举止言行无一不说,就是因为莞嫔她家主子才不舒服的。 皇上从床边走了过来,抚摸着华妃的长发,轻声哄道:“可是莞嫔说了什么让你烦心?” 华妃将头轻轻后仰,整个背倚靠在皇上怀中,抱怨道:“莞嫔牙尖嘴利,臣妾每每遇上,都被她气得胸闷发晕,今日她更是口出狂言,对臣妾不敬,皇上您管不管啊。” 皇上知道两人恩怨,甄嬛如果真的对她毕恭毕敬,那华妃定会起疑心,华妃此举不过是想跟自己索要更多的宠爱,他轻笑着继续哄道:“你又耍小性子,朕早就知晓莞嫔能言善辩,连朕有时都辩不过她,所以朕才喜欢来你这里,你跟朕多年情谊,性子向来爽利,从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对不对?” 华妃也明白,现在言语上的冲突真不能将甄嬛怎么样,她要的只不过是皇上在乎她的态度,闻言娇媚一笑:“皇上都这样说了,臣妾还能有什么,只能大人大量不计较莞嫔言语上的冒失了,不过皇上可得给臣妾补偿才行。” 皇上见她好哄,笑得更是开怀:“行,朕库里的东西,你喜欢什么尽管去挑。” 华妃只好答应下来。 星光点点,夜凉如水。 甄嬛带着浣碧外出乘凉。 四处无人,浣碧轻声劝道:“长姐,夜里有风,您还是少在外面,免得身体又吃不消。” 甄嬛这段时间,巧动心思伤神太过,夜景静谧反而能让她放松下来,她舒展双臂,笑着说道:“静夜沉沉,浮光蔼蔼,此时走一走,是无事小神仙。” 浣碧想到今日华妃嚣张的模样,忧心问她:“长姐可是为了白日之事烦心?” 甄嬛早就将华妃视为笼中之物了,她轻蔑笑道:“张牙舞爪之人,不足为俱,不过日后你见到她,还得比以往更加恭敬,免得你又吃了她的苦。” 浣碧上前一步搀着她的手臂,慢慢往前走:“长姐放心,上次的事我已经受到了教训,不会再冲动行事,让您再受她人的挟制的。” 甄嬛笑着轻拍了她的胳膊两下,朝她道:“父亲现在升了官,等一切安稳后,我就给你安排户好人家,省得在宫里每日得小心谨慎过日子。” 浣碧又想到那个清贵的身影了,她摇摇头,拒绝道:“长姐,宫中的日子很难有安稳的时候,您这两年过的日子,浣碧看在心中,我走了,您会更加艰难,所以我不能走。” 事教人永远比人教人有说服力,甄嬛很欣慰浣碧的成长,她对浣碧心中早有打算,只是一时未能寻到良机,故此也不便说出来,只好点头道:“你心疼我,我自然得为你考虑,此事不急,过两年再说也行。” 浣碧还想再说几句,小允子却远远的找了过来,她只好放开甄嬛的手,小退半步做出服侍的状态。 等小允子走近,甄嬛看他神色就知有事,忙跟着回转碧桐书院。 三人走远后,旁边的大树下走出了曹贵人跟音袖。 曹贵人在殿中实难想到那四个字具体的指向,只好让乳母好好照看着温宜,自己带着婢女前往园中散心,没曾想在转弯处远远看到了甄嬛主仆,她一时不想跟甄嬛对上,只好带着音袖隐进了就近的树下。 夜里有风,二人说话声音极轻,她一时未曾听清两人所说,倒是看到了浣碧跟甄嬛的亲昵举动。 夜光暗沉之下,两人的轮廓无比的相像,曹贵人想到浣碧烧纸一事,心里猛的一个激灵,她思维开始扩散,竟越想越多,只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碧桐书院里。 “娘娘,甄大人传来口信,文嫔娘娘所说之事属实,甄大人会找机会弹劾宋师道,还请娘娘放心。” 甄嬛会心一笑,父亲的消息来得及时,等父亲行动后,皇上哪里她有得说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进展 而安陵容这边忍冬所查之事,终于有了进展。 “娘娘,奴婢在宫中并未查到关于常姑姑的任何过往,倒是来了园明园后,从老太妃们身边之人中,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追查多时之事终于有了眉目,安陵容急道:“快说。” 忍冬压低声音:“陈太妃院中,负责粗活的张太监认识常姑姑,奴婢给他打了几斤好酒,终于问出,常姑姑和他以前曾在八爷生母处当差。” 八爷? 安陵容回想前世,宫中从未听说过还有良太妃残留的人手,她示意忍冬: “你继续说。” “良太妃殁了后,张太监就被调到陈太妃院里,而常姑姑则是去了针织处,二人就很少碰面,先帝驾崩后,张太监随陈太妃出宫荣养,自此断了联系,据张太监所说,八爷以前很是优待他们,宫里好多宫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安陵容低头沉思,良太妃殁于先帝五十年,皇上登基后,八爷见罪于今上,早就被圈禁起来,如果这些人听命于他,那目的是什么?他是如何操控这些人的?她继续追问: “除了他们,良太妃生前的宫人还有几人在宫里?” “奴婢怕张太监有所隐瞒,就趁着他酒醉反复多问了几次,有两人在妃陵守陵,其余人员都被放出宫了。” 也就是说张太监这里再没有有用的线索,而常姑姑出宫荣养后,如鱼入海再难找到踪迹。 安陵容当初吩咐忍冬盯梢景仁宫,可皇后被罚俸后行事更是谨慎,忍冬难于找到破绽。 当初害死富察贵人的炭火,经手之人她一直查不出来,当时就觉察皇后还有其他帮手,今天这事给她提了个醒,这些人说不定早跟皇后狼狈为奸了。 可前世,皇后身边从未出现过其他势力,怎么今生这些人会突然涌了出来? 安陵容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来回摩挲着,她想搞清楚到底哪里出现了纰漏,好做后续的计划。 疫病! 前世那场疫病夺走了很多杂役宫人的生命,如果这波人在疫病中损失严重,剩下的人会不会就此沉寂下来? 安陵容觉得这是两世差别中最接近真相的猜想,她沉吟良久后,继续吩咐忍冬: “查一查当年安排常姑姑出宫做教习的人,还有试试能不能从皇后宫中找到人,为我们所用,这事急不来,慢慢留意机会就行。” 安陵容想得很长远,任何人跟皇后合作都是以虎谋皮,如果这些人真的是八爷留在宫里的暗桩,皇后会利用他们达成某些目的,但绝不会容忍他们威胁到自己的利益,只要她能在两波人反目之前拿到证据,就能让皇上处置皇后,她以后在宫中就再无能威胁她的人,这样她就可以心无旁骛的谋取新身份出宫。 而桃花坞里的皇后,也在跟剪秋说着同样的事情。 “莞嫔最近常常出入上书房,本宫心中的猜想只怕快了,得想法子在皇上动手前,将那人的人全部铲除,最好能有人将这个祸顶下来,不然本宫心中实在难安。” 剪秋明白皇后想让谁顶罪,她皱眉道:“可小夏子现在在那边,等回宫后想要将人安排进去只怕不妥。” 皇后嘲讽一笑:“皇上这是想将人护起来了,可女人之间的仇怨,狠起来时不输男子,又怎么护得住?留心着点上书房,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告知本宫,浑水才能摸鱼。” 剪秋应了下来。 夜色寂静,杀机慢慢浮现。 第二日,甄嬛借着送绿豆汤的由头再次来到了勤政殿,却不想安陵容也在。 殿内弥漫着幽香沁凉的香气,安陵容将皇上揽在怀中,正为他轻按头部,皇上惬意的闭着眼睛假寐,甄嬛顿了一下,旋即跟皇上开玩笑说道:“皇上好享受,臣妾一路过来只觉暑热难耐,却不想皇上这里却是满室盈香佳人在怀。” 皇上似是习惯了甄嬛的随意,他呵呵一笑睁开双眼:“朕怎么从香气中闻到了微微的酸气,你来得正好,这是文嫔新调制的寒梅香,闻之有雪中寒梅之境,朕觉得最适用于这酷暑的天气,你向来苦夏,等回去时你将此香也稍上点。” 甄嬛有一瞬间的错愕,安陵容竟会制香,为何从前从未见她展示出来?她莞尔一笑:“这可是文妹妹送给皇上的心意,皇上这样大方的开口,就不怕文妹妹心中不舒服吗?”说完朝安陵容看了一眼,眼中全是探究。 安陵容似是知道甄嬛所想,轻柔开口道:“莞姐姐就别打趣妹妹了,宫中时日长,我只好学点小伎打发时间,这香要是能入了莞姐姐的眼,那陵容这一番心思也不算白费。” 她说这话时眼睛定定的看着甄嬛,这一世的甄嬛比前世更加锋芒毕露,经过宫中多番磋磨,这香只怕她不会收也不敢收,果然甄嬛开口道: “臣妾谢过皇上转赠,文妹妹的技艺自然是没得说,这香闻之让人如处雪山之巅般清冽,只是温太医最近在为臣妾调理身体,怕冲了药性就让禁用香料一段时间。” 皇上本是随口一提,听到跟甄嬛调养身体相斥就不再继续,眼神扫了眼浣碧手中的食盒,关心问道:“你身体不好,膳食之事就不用操劳,何苦每日给朕炖这些。” 甄嬛娇笑道:“皇上每日辛苦,臣妾只能做些分内之事,况且臣妾准备这些时,心中无限欢喜,又怎会觉得辛苦。” 听到她这样说,皇上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依然靠着安陵容,却朝甄嬛伸出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安陵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今日过来,只是为了献香,让皇上以后能习以为常,可不想看二人恩爱腻歪,再说甄嬛这架势明显就是找皇上有事说,她再留在这里只会徒惹嫌弃,她低头轻轻朝皇上开口: “皇上臣妾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五福堂内浸水的香料得拿出来处理,臣妾先行告退。” 她气息清爽扑在皇上耳边,让皇上心中一动,忙从她怀中坐起笑着说道: “去吧,整个宫里就你最会过日子,等出了好香,记得拿来给朕。” 甄嬛看着安陵容柔顺的模样,眼神微闪,能让皇上随时记起也是本事。 安陵容走后,皇上将一本折子递给了甄嬛。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先机 “臣妾的父亲参敦亲王纵容下属残杀少女?” 尽管已经知道此事,甄嬛还是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前朝跟后宫最忌相通,此事她万不可露出半点事先知晓的样子,在皇上跟前更不能透露出是安陵容所托,不然以皇上的性子,就得猜疑她甄家是否有结党的嫌疑了。 她此时心中佩服安陵容对人心的掌控,先是用当年护送之情,再利用自己急于让父亲立功的心理,就得心甘情愿的为她铲除这些祸害,她却片叶不沾身,继续在后宫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皇上只当往常一样说道: “你父亲所奏皆附证据,只是有一事,让朕不好现在惩罚宋师道。”说着略微顿了顿。 甄嬛很自然的问道:“皇上是否还有疑虑之处?” 皇上出言相询:“对你父亲的忠心朕自然放心,只是老八,老九自从关进宗人府后,常常出言辱骂先帝及朕,而宗亲中不明真相之人,又多出言维护,导致二人现在还心存侥幸,允俄更是欲壑难填,朕担心他们三人还互通有无预谋不轨,此时若处置宋师道会打草惊蛇,你觉得朕现下该如何处理他们三人?” 饶是甄嬛在勤政殿内经常出言建策,听到此话也是让她心惊胆战,事关皇家一个不慎自己的言行就得招来祸端,只是她既想着做解语花,就不能中途退缩,硬着头皮答道: “此事关乎前朝及宗室,臣妾不敢过多言语,只是觉得皇上身为天子,世人当敬之爱之,不可心存欺君之心,若有人胆敢如此可用国法治之,如一时困于时局,可寻求机会主动出击以求一击毙命。” 皇上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甄嬛要是个男子必是不可多得的治世良臣,可她偏偏身处后宫却有着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太后的提醒他一直放在心里,也曾怕甄嬛会借此生出贪心,可这段时间考察下来,甄嬛所出建言,皆是站在他的立场为他着想,他心里一时倒是生出了惜才之心。 甄嬛所说皆是他的所想,皇上满意的开口道:“嬛嬛,你真是朕的解语花,朕打算明日早朝时,让众臣工好好答一下这道题,只是如此一来动静太大,年家那里只怕会有所觉察。” 甄嬛心中一动,要来了吗?她坚定的朝皇上道:“刀子搁在心里久了,就得利索的拔出来。” 皇上再次点头:“你说得对,只是拔出刀子前,有些脓疮得先挤出来,不过嬛嬛,朕有一事相求。” 甄嬛忙告罪:“四郎与嬛嬛从来一体,何事需要如此?” 皇上知道甄嬛跟华妃此生再无和解可能,然而他心中对华妃始终放不下,一直在想两全之法,眼下他要出言试探百官忠心,好部署后续行动,此番动作就算再小心,华妃多少会知晓,以她的性子又得闹腾不休,得想过法子,既让年家觉察不到他的意图,又得安抚了华妃。 皇上略带为难说道:“朕多番布置,但华妃已经疑心朕对年家的态度,朕前段时间刚安抚下来,不过等老八、老九之事一出,年家必会向华妃相询,到时朕免不得委屈你一番,好打消年家疑虑,朕才能专心收拾老十。” 甄嬛见皇上终于下定决心,心里欢喜,不过面上还是忧虑:“臣妾不是无知妇人,皇上都能以身入局,臣妾能为皇上分忧,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皇上此举能有几分胜算?” 皇上见她答应心中动容,他将甄嬛轻轻拥在怀中:“朕已命十七弟暗中筹谋,只要允俄不跟年家勾结谋反,朕的人手对上允俄有七分胜算,所以必要时候,朕会同你演一场戏,或是申斥或是贬位,来继续麻痹年家,朕提前跟你说明,也是怕你到时会胡思乱想。” 甄嬛自小产后对皇上心中一直有芥蒂,后面在跟皇上相处时,隐隐会有疏离之感,这段时间她在御书房伴君时,不自然的就将自己带入了谋臣的角色,今日得皇上此番掏心掏肺的话,她又觉得以前逝去的亲密再次回来了,她在皇上心里还是独一无二的,只是各有各的不得已,才造成不同对待问题的方式,此刻她的心对皇上再次柔软起来,她动情的反抱住皇上: “得四郎如此相待,是嬛嬛之幸,只要你我一心,嬛嬛不在乎会受到委屈,只要能帮到四郎,让嬛嬛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四郎行事时,万万以自身安危为第一要务,万不可涉险半分。” 她的大度体贴,让皇上更加动容,他拉着甄嬛的手保证:“你放心,朕舍不得你,定会将此事办得周全,等允俄伏诛后,他的从属自然严查,到时朕得记你父亲一大功。” 父亲能立功,甄嬛自然高兴,不过她还是谦虚道:“臣妾父亲耿直,只知道忠心为主,这些都是他的分内之事,皇上已经提拨了他,就不要在此事上再做表彰,免得不知情的外人还以为父亲是仗着臣妾才得到提携的,这样一来就影响了皇上您的清誉。” 一番话说得皇上对甄家满意至极,他爽朗一笑:“你父亲所做,朕记在心里,朝臣也看在眼中,你无需过多担心,朕自有主张。” 甄嬛得到承诺,心里也是万分欣慰,父亲一生所求能为民做事青史留名,总算能得偿夙愿了,而她也得到了真心待她之人,等华妃事了,她就可以再无烦恼的永远陪在皇上身边,想到此她将皇上抱得更紧了点。 等甄嬛从勤政殿出来时,已经接近晚膳时间。 她以为皇上会继续到华妃处用膳留宿,却没想到,皇上去了安陵容所在的五福堂。 她心里更佩服安陵容的手段了,一盒香就能让皇上念念不忘,后宫各人都在殚精竭力的谋取皇上宠爱,唯有她每次都能云淡风轻的牵扯着皇上心绪。 然而,五福堂内却不像甄嬛所想般的其乐融融。 皇上一脸阴沉的看着跪在地上给他请安的四阿哥,安陵容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一百三十九章 父子 安陵容想了良久,都未找出安全的让四阿哥面见皇上的机会。 最后,她将心一横,剑走险招决定采用最简单的办法。 此刻安陵容忐忑的跪在地上,脚腕上刚包扎好的伤处疼得厉害,脸上也有冷汗滴下。 她伤了自己,为的是让四阿哥能光明正大的进入五福堂,至于皇上能来,跟她白天身上的香味有关,寒梅香加苦楝花露,能让人忆起记忆深处母亲的味道,这是皇上最喜欢闻的香味,以前她侍寝时曾用花露调和出了这样的气味,现在用香料效果更是明显。 她记得妥妥的,再过几天就是七夕,过后皇上开始动敦亲王了,前世她听从皇后吩咐跟着甄嬛去了蓬莱洲,等再回京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她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想来皇上那段时间肯定忙碌,实在不是相见的好时机,所以才做局假装一切都是巧合,促成父子相见。 她跪在地上头垂得极低,看不到皇上的表情,但能感受到那凝视的目光穿透了她整个人,帝王无形的威压让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不知道接下来得承受皇上怎样的怒火? 皇上脸色极冷站在屋子中央,俯视着跪了一地的人,今日他才跟甄嬛提起老八的不逊,转过头来安陵容又让他想起当年的不慎,为了这个污点他那几年过得是举步维艰,生怕所有的努力都因这事被皇阿玛否决了,只能加倍的付出,将朝堂上无人办的苦差累活全揽过来,才消除了皇阿玛对自己的不喜。 他子嗣艰难,无论儿女他都宠爱有加,唯独对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皇上心中实在不知如何面对,每次想到他,就得一遍遍的忆起当年那些人嘲讽的脸嘴,落井下石的手段,备受冷落的日子,以及差点丢掉的所有荣耀,只好将这个孩子将养在圆明园,眼不见就心不烦。 今日安陵容胆大包天,皇上的心里又气又怒,气自己贵为九五之尊,还会被陈年旧事牵扯情绪,怒安陵容行事莽撞,将他心中最不想面对的难题丢在了他跟前。 皇上瞥了一眼四阿哥洗得发毛褪色明显短了一截的衣服,再怎样都是皇子,若是他狠罚安陵容,底下的奴才只怕会更加克扣他。 可不罚安陵容他心中怒气翻涌,实在难以咽下。 四阿哥虔诚的跪在地上,以往宫中大庆典时,他远远的瞧见了皇上几次,也看见了皇阿玛对三哥,五弟的关心垂爱,那时他失落的想皇阿玛是不是不记得他了,他求的不多,只想单独见一次皇阿玛,能听他庭训几句就满足了。 为此他求了很多人,别人都避他为瘟疫,只有文嫔能不计较的拉了他一把,不但日常衣服银两偷偷补助着他,还用心良苦的筹谋了今日相见,他心里既欢喜又害怕,欢喜的是夙愿终于达成,害怕的是万一皇阿玛发怒,他连累了文娘娘该怎么是好?可文娘娘只说了句:天下父母心,让他相信皇上就行。 可现在他跪了良久,也未听见皇阿玛一言半语,四阿哥又担忧起来,他心里已经预想了无数的坏局面时,头顶上终于传来皇阿玛淡淡的声音,那声音轻得仿佛会消散在风里,四阿哥忙屏息聆听起来。 “安氏,你蓄意结交皇子,意欲为何?”竟是问罪,四阿哥吓得魂都飞了。 安陵容听着皇上不辨喜怒的音调,心里也紧了起来,今日这事端看皇上怎么想,轻了就是庶母关心皇子的日常行为,重了就是包藏不良居心,意图利用皇子谋求权势,她忙在地上“梆梆”磕了三个头,才慢慢解释道: “皇上明鉴,臣妾断断不敢与皇子相交,今日事出有因,还请皇上容臣妾回禀。” 皇上将手中的珠串盘得“嚓嚓”做响,闻言只是轻“嗯”一声,示意安陵容继续。 此时是一个字都错不得的,安陵容斟酌着道: “臣妾今日从勤政殿回来,一时贪玩,就在园子里追逐起蝴蝶来,谁料跑快了,在湖边转弯处竟崴了脚,因臣妾玩心浓,将随行人员远远打发了,故此跌倒时周边只有臣妾一人,臣妾只好呼救,恰巧四阿哥就在附近,是四阿哥寻了人将臣妾送了回来,臣妾感念四阿哥善心,才想着留四阿哥用顿晚膳,以表谢意,臣妾错在思虑不周,不知此举会给阿哥带来是非,还请皇上责罚。” 说完又在地上“咚咚”磕起头来,不一会额头就一片红肿。 安陵容的避重就轻,皇上自是不信的,前年他就曾遇到安陵容与四阿哥相谈的情景,他当时藏着不露身,就是想看看安陵容都会说些什么,还好都是本分之言,他才容忍了下来。 苏培盛早禀告给他,四阿哥在园子里四处求人想单独给他请安,他一直不予理会,一是实在不想见这孩子,二是想看看都会有什么人跳出来。 他心里很是矛盾,无论如何这孩子是他的血脉,他可以不喜,但底下人不能薄待,可真有人跳出来时,他又疑心重重,怀疑是否是他看子嗣稀少早做站队,他经历过兄弟相争夺嫡之乱,自然不想他的后宫也有这般心计深沉之人。 皇上审视的目光一直没从安陵容的身上挪开,直到看到她额头浸出血迹,才将目光移开转头对四阿哥道: “你先停下,弘历,朕问你,当时你又为何出现在湖边?” 见皇阿玛还记得他的名字,四阿哥感觉皇上的声音踏实了下来,他心中激动毕恭毕敬道:“启禀皇阿玛,儿臣当时在附近背诵《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四阿哥心里攒了一肚子的话,他早将这篇幅记得倒背如流,想着皇上要是能考究他一二也是好的。 可皇上没有理会他的小心思,反而开口道:“学问是做给自己的,不是做给他人看的,你四处跳脱,又能学得什么?” 这句训斥,四阿哥不但没有失落,反而心里喜欢极了,皇阿玛这是在教他道理呢,他忙叩头道:“儿臣谢皇阿玛教诲,必当铭记于心静心求学。” 皇上并未再接四阿哥渴求之语,而是又将幽深的目光看向了安陵容。 第一百四十章 惩罚 安陵容惶惶不安的等着皇上最后的宣判。 皇上心思几转,最终说出: “安氏言行冒失,罚俸半年及闭门思过,回京前无诏令不能外出。” 四阿哥刚在心里偷偷欢悦皇上的教导,转而就闻听对安陵容的惩处,他一时情急忙想求情: “皇阿玛,儿臣...”话还未说完就被皇上冷言打断: “苏培盛,送四阿哥回住处。” 安陵容见四阿哥还欲挣扎,忙谢恩道:“臣妾领罚。” 她心里明白,此事皇上还是疑她有心筹谋,这罚不是为四阿哥,是因帝王权威不容挑战。 安陵容顺从认罚,让皇上堵了一晚上的郁气终于消散了点,若人人都能猜透他的心思,刻意迎合时间一久他不就成了这些人可随意操控的傀儡吗?故此安陵容不得不罚,让苏培盛送四阿哥是为了绝后宫有心之人的恶意,再不济都是他的子嗣,他绝不容忍别人随意轻践。 四阿哥见安陵容不再争辩,只好听从皇上安排离开,临走前他很想再问一句,以后是否可以常常给皇上请安,然而看着皇上沉得如水的脸色,终究没有胆量问出这句话。 四阿哥离开后,皇上才让安陵容从地上起来,沉声问她: “此事你并无大错,朕罚你,你是否心服?” 真正的试探在这里,安陵容心知,皇上是担心自己的心思被猜中,才有了今日的安排,她跳开这个敏感点,只是用先前请罪之词说道: “臣妾心服,臣妾想谢礼,大可潜人将心意送到阿哥住处,留下阿哥在臣妾殿中,若有心人过度揣测,伤的是阿哥及臣妾的清誉,臣妾经过此事,以后言行必当慎重,才不枉皇上今日苦心教导。” 她的聪明内敛倒是让皇上对她刮目相看,原以为是个可随意宠爱的女子,没想到竟还有这般格局,皇上拍拍她的肩膀: “你知晓就行,思过期间,将伤病好好养养,万不可留下病根,朕走了。” 安陵容忙行礼:“恭送皇上。” 等脚步声走远后,安陵容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瘫在地上,一是她当时为了逼真,硬是生崴了脚踝,当时两个关节结合处就有了裂开的情形,周秉虽为她包扎好了,可后面又跪在地上多时,加重了伤势,现在疼得难耐,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二是此事兵行险着,她一直提着心应对,精神极为紧绷,好在她赌对了,一下子放松下来,再也无力支撑站起来。 忍冬忙将她从地上抱起,看着肿得穿不下鞋子的脚掌,心疼抱怨道: “娘娘,您何苦每次都要自伤?奴婢瞅着宫里的娘娘小主们,平时都是娇生惯养,一点点委屈都不能受,就您每次为了别人弄得一身伤。” 安陵容将额头上的冷汗轻轻擦拭干净,苍白的脸上挤出个笑容:“我不觉得苦,每次目的达成后我心中尽是满足,最起码我与她人是有用之人,日复积累下来,这宫中之人就离我不得,对不对?” 忍冬看不透皇上此举的目的,只是嘟囔了一句:“可皇上罚了您呀,奴婢担心那些小人会趁着此机会在背后作乱。” 安陵容用手指轻点了她额头一下,笑着道:“无诏不能外出,其他人现在都以为我又失宠了,自然不会在意我,这样反倒方便本宫安心养伤,不然每日应对她们本宫都觉得累。” 反正前朝就要生出事端,她此时被禁足,反而少了几分纷争,多了几分安稳,不如就趁此时段,沉下心来好好读书,再多研究几张赚钱香方。 四阿哥跟皇上今日相见,已经打破了父子多年的生疏,他那么聪明,自会再找机会见到皇上,可这些机会得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等父子二人能和睦相处后,所需花费银两的地方更多。 还有她以后真的能出宫时,在外想过得逍遥自在,也需银钱开路,赚钱的方子得越多越好。 忍冬见安陵容一脸思索的模样,知道她闲不住,只好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就要为她解开药包重新包扎,却被安陵容制止了: “这药效还不过,等六个时辰后再换药也来得及,你去告诉夏常在一声,本宫禁足期间,让她少在外面走逛,免得遭了其他人的算计。” 别人不能奈何她,但依附她的夏冬春说不定就得遭殃,她可不想在此期间,让夏冬春遭了不测。 只是她话音刚落,夏冬春就已经走了进来,她急切表态:“文姐姐,您放心,嫔妾会好好的待在天然图画里,哪里都不会去,省得有心人用嫔妾来谋害姐姐。” 最后的顾虑没了,安陵容也放心下来,开始闭门养伤。 然而外面却热闹了起来。 皇上怒气冲冲的从天然图画里拂袖离开,还罚了安陵容闭门思过的消息一下子传遍圆明园妃嫔住处。 最关心的莫过于皇后,安陵容的为人历来谨慎,皇上竟用了言行冒失为借口处罚,她心里只觉异样,停下正在用餐的筷子,忙问剪秋道:“可打听出来安氏是做了什么?才让皇上下旨处罚的。” 剪秋先是四下环顾一周,见殿里除了她以外再无其他随侍人员,才压低声音道: “宫里现在都传开了,四阿哥今日下午护送受伤的文嫔回五福堂,过后文嫔就被处罚了。” 皇后一愣,安陵容竟敢掺和进四阿哥之事,这处罚来得不冤,她接着追问:“那四阿哥可有处罚?” “苏培盛亲自将四阿哥送回了住处,路上人来人往的,都看见苏公公对四阿哥极为恭谨。” 皇后望着餐桌上的膳食出神,皇上此举罚了安陵容,但却让人护送了四阿哥,是想着认回这个儿子了吗?还是仅仅只是敲打,敲打那些曾经冷落四阿哥的奴才们? 今日之事,让皇后又想到了三阿哥,她想办的事情一直未曾找到机会,要不要从四阿哥身上试试看? 不行,此举太过冒险,若是贸然行动,让皇上以为她图谋储君之位,后位将会不保。 还是得静观其变,看皇上后续会对四阿哥有何动作,再做打算不迟。 还有安陵容,她已经给了她多次机会,可她不识抬举,要不要在她禁足期间推一把,彻底绝了她以后复宠的可能? 皇后慢慢陷入沉思中。 第二日,皇上在朝堂上出言试探百官,一时朝野议论纷纷热闹非凡,这股风声还是传到了华妃的耳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暗查 自从周宁海被杖毙后,华妃就失去了前朝的消息来源。 此次皇上在前朝就是否处罚允禩,允禟一事大举试探百官态度,后宫妃嫔中只要父兄在京为官的,难免胆战心惊,生怕回答不慎招来祸端。 一时议论之声四起,华妃终于后知后觉惊觉前朝有变。 自到圆明园以来,华妃每次接到家书都是报平安的,跟皇上多次询问年羹尧的情况也全都是好消息。 好得太过就显刻意,她曾疑心过,可皇上隔天就带了本哥哥的折子给她看,并当着她的面御笔朱批褒奖了哥哥,她才放下担忧。 而今她再迟钝,也觉察皇上有事瞒着她,她有心想问问小夏子,可看着他随时笑眯眯的眼神,又觉得不妥,皇上将他安排给自己是保护也是监视,从他口里是得不到有用的消息的。 今日曹贵人跟往常一样过来陪她说话,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将曹贵人拉进内室。 安陵容突然被禁足,也让曹贵人慌了心神,她越发看不懂如今的形势了,总觉得风雨欲来,来华妃这里也是想探探口风,谁料会被她惊慌着急的拉进内室,还以为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需要自己去做:“娘娘,您是有什么要交代嫔妾的吗?” 华妃将手里的帕子捏得紧紧的:“本宫觉得,皇上有事在瞒着本宫,这事肯定跟哥哥有关,你在外行走时可曾听到什么言语?” 前段时间刑部查抄了魏之耀一家,从中抄出赃银十几万两,一个家仆敢如此贪污,仗的就是年羹尧的势力,这事后皇后知晓得一清二楚,她去请安时,皇后曾告诫众妃嫔要谨言慎行,约束自身及家里,不可让天下民众非议皇家管束不力,为此她也不敢将此事告诉华妃。 今日见华妃再度疑心,曹贵人只能斟酌着回答:“娘娘知道的,嫔妾不得皇上宠爱,只好每日围着温宜打转,再说皇上向来不许后宫打探前朝之事,嫔妾并未觉察任何异常。” 说完她以为华妃会斥责她不上心,没想到华妃怅然一笑:“这段时间本宫过得很开心,可心中却总是不安,哥哥为人不拘小节,本宫生怕哪一日他会因此惹皇上厌弃,所以本宫一直想从中转圜,这些年本宫跟着皇上经历了太多事,若哥哥真有事情,本宫只求皇上不相欺就行,不管怎样哥哥总是一心为君的。” 曹贵人少见她这样丧气的时候,正想再安慰几句,没料到华妃话锋一转:“说什么皇上不喜欢后宫跟前朝互通,可甄嬛那个贱人却可以常常到勤政殿伴驾,本宫太了解皇上了,他原则极强,唯独对甄嬛却处处例外,从她得宠开始,本宫就觉得皇上离本宫越来越远了。” 曹贵人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华妃却突然盯着她的眼睛道: “这次皇上问询百官要不要处罚八爷、九爷,本宫要不要往外传消息,告诉哥哥应对之策?” 曹贵人想了想,当下最要紧的是打消华妃的胡思乱想,免得她跟皇上闹开时,牵连到自己,忙建言道:“依嫔妾看皇上既出口询问百官,只怕心中早有决断,此举不过是试探还有多少人记着八爷曾经的恩惠跟皇上作对,娘娘此时您得跟皇上一条心才对,大将军也是如此,娘娘若真的担心,可找稳妥之人前往年府传话,快马加鞭将应对之策告诉大将军。” 华妃心中有担忧:“可若是如此,如果有朝一日,哥哥也落难了,恐怕别人也会落井下石。” 就是因为想到以后,曹贵人才要华妃如此做,如果皇上真要清算年家,她今日所说句句都是忠君之言,任谁都挑不出她的错,她继续开解道:“大将军为国立功无数,八爷、九爷却是当初跟皇上争夺过皇位之人,如今又心怀鬼胎,怎可同日而语。” 华妃沉思:“你说的有道理,只盼着哥哥能听本宫之言,好好跟皇上表表忠心才对,只是没了周宁海,小夏子又整日在本宫身边,本宫想往外传消息太难了。” “娘娘,可还记得掌管御花园花木处的松茂?” 华妃听曹贵人提起此人眼前一亮随即又黯了下来:“你是说当初帮哥哥传递消息的那个太监吗?那人重利当初人人都求着哥哥办事,他自然肯帮本宫,现在就难说了,再说他在紫禁城,远水解不了近渴。” 曹贵人却告诉了华妃:“音袖前几天在园子里遇着他,他说因他种植花木有一手,被调到圆明园当差了,娘娘可以一试。” 华妃心里一喜,只要有人肯帮忙带消息,哥哥定会听她的劝告,她忙吩咐:“叫颂芝进来,本宫嘱咐她几句,让她带上银钱去找松茂。” 颂芝进来领命正准备外出,曹贵人以为再也无事,谁料华妃又将话题转到甄嬛: “这些事上,你倒是得用,可本宫让你想法子除了甄嬛,却不见你有所行动,难不成你一直在敷衍本宫不成?” 曹贵人心中叫苦不迭,这项差事本就没办法完成,时机、人手缺一不可,这两样恰恰是她们现在最缺的,她只好请罪道: “娘娘,嫔妾一直在找机会,可您也知道莞嫔有多狡猾,她多方防备很难找到破绽,嫔妾实在是有心无力。” 华妃冷笑一声:“打量着本宫不知道,皇上宠爱温宜,你自觉在宫里站稳了脚,就想在本宫这里偷奸耍滑,可本宫告诉你,皇上疼爱温宜不假,可你这个做额娘的就不一定了,本宫现在是大不如前,可让公主换个母亲还是做得到的。” 曹贵人不敢置信的望着华妃,她知道华妃的性子,不达目的绝不甘休,可明目张胆谋害甄嬛,过后她也活不了,情急之下,曹贵人想到那夜所见,她忙开口: “娘娘,嫔妾不敢欺瞒,莞嫔身上不好下功夫,可嫔妾却发现了点其他的。” 华妃不耐烦道:“别卖关子,赶紧说。” “娘娘可还记得,莞嫔当初有孕,一直躲在碎玉轩中,当时费氏就捉了浣碧的错处,莞嫔当时来得可快了,以前我们都以为是主仆情深,可其中若有关联呢。” 曹贵人的话,给华妃提了个醒,她见过浣碧多次,那丫头穿着打扮跟常人不同,甚至从侧脸看还有几分像甄嬛,她吃惊的看着曹贵人。 曹贵人点点头:“娘娘,浣碧之事,是否如嫔妾所想,娘娘大可趁着这次,让大将军的人在外面好好查一查,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到时也好给甄嬛致命一击。” 华妃朝颂芝使了眼色,示意她将这个消息一同带出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发配 今日华妃与曹贵人密谈的举动,小夏子偷偷告诉了苏培盛。 夜幕沉沉之下,皇上又来了清凉殿。 以往皇上到时,华妃都是满心欢喜,可此时她的疑心在不断被放大,笑容中都带了牵强。 皇上注意到她的表情,却什么也没问,只夸赞她今日晚膳准备得格外用心。 华妃很想开口问问哥哥境况,可又担心皇上怪她疑神疑鬼,只得心神不宁的强撑着笑脸应对。 皇上见状眼神闪了闪,只好催促她早点歇息就再不言语。 第二日,后宫一切如旧。 第三日,宫中突然传出流言,说甄嬛不满皇上常常歇在华妃处,在与敬妃、惠贵人、欣常在等人的聚会中,对华妃口出怨言,直言她专横霸道,霸着皇上不放,还口出狂言若是等她找到机会,定要好好说教一番。 这股言论传得极快,一时间后宫都在等着看华妃的动作。 华妃听到此言,心中虽动怒,但没有实证,冒失的冲出去反而落了口舌,坐实了自己嚣张跋扈的名头,只好暗自忍了下来。 第四日,恰逢七夕,皇上在九州清宴设宴庆祝,除安陵容外,所有妃嫔都盛装赴宴。 还没落座,甄嬛就冲华妃挑衅的挑了挑眉,华妃当即就想开口还击回去,被曹贵人从身后轻轻拉住她的衣袖制止了。 华妃反应过来今天是家宴,族中宗亲都来了,自己若是因她一个眼神就发作起来,只会让众人看笑话,她给了甄嬛一个走着瞧的眼神后,便带着曹贵人入座了。 歌舞起,酒宴开。 席间皇上屡屡举杯邀华妃共饮,大庭广众之下得皇上青眼相待,华妃的心里得到了极大满足,她每次都饮尽了杯中之酒,不一会人就有点飘然欲醉。 坐在对面的甄嬛看着华妃跟皇上眉眼之间你来我往,心里却开始不舒服起来,她趁着皇上歇杯的间隙,端起桌上之酒朝皇上委屈开口: “今日七夕佳节,皇上独独与华妃娘娘对饮,臣妾不依,皇上得满饮此杯,才不辜负今夜的良辰美景。” 甄嬛语气里微微的醋意让皇上哈哈一笑,他先是侧身跟皇后打趣道: “你瞧,莞嫔这是闹小性子呢。” 然后不等皇后接话,皇上就转头过来跟甄嬛朗声道: “今日家宴,朕独跟华妃对饮是因为她多年一直用心侍奉朕,且她的哥哥为大清立下了赫赫战功,朕感念她兄妹二人的忠心,以此表示谢意呢,这点你可得跟华妃好好学学。” 话说完却没喝酒,甄嬛举杯的动作顿时局促不安,她看眼一脸得意的华妃,忿忿之言脱口而出: “华妃娘娘久伴君旁,自然是比臣妾更讨皇上欢心,宫中姐妹都想跟娘娘讨教一二,奈何一直不得真谛,不过等中秋过后就该到三年一选秀的日子了,到时宫中会有新的姐妹,还请娘娘也不吝教习,让大家都能体察圣意,好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嗣。” 这话说得逾越至极,教导后妃乃是皇后职责,更何况甄嬛还狠狠踩了华妃无子的痛处,华妃忍了多日的不满瞬间爆发出来: “皇上,莞嫔之言太过放肆,皇上也不管吗?” 华妃的问责让皇上下不来台,只好将怒火朝皇后发泄: “皇后,这就是你一直在朕跟前夸懂事明理的莞嫔吗?今日当着众多宗亲之面她都敢口出狂言,可见日常品行,怪不得后宫风波频生,让朕没过安宁之时,朕今日不罚她,不足以正后宫纲纪。” 突入的转变让皇后脑子有短暂的发懵,她还来不及说出任何话语时,就听到皇上冷声对甄嬛道: “莞嫔,御前失仪言行无状,着收回所管宫权,发配蓬莱洲思过,今后无朕旨意不能外出。” 甄嬛一下子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可皇上却冷着脸让苏培盛将甄嬛拉下去。 沈眉庄见状忙起身求情:“皇上,蓬莱洲偏远荒凉,莞嫔自上次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好,还请皇上饶恕莞嫔一时的失言。” 敬妃跟欣常在也跟着求情。 不料此举让皇上更加发怒:“你们觉得朕罚错了?谁再求情,就跟着她一起去。” 敬妃及欣常在立马哑言不说,只有沈眉庄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请皇上恩准,臣妾愿往。” 沈眉庄赤诚之心让甄嬛感动,只是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免得今晚这出戏白唱了,她从苏培盛手里挣脱出来,语带哭泣求道:“皇上,臣妾错了,臣妾愿意静心思过,还请皇上别饶恕眉姐姐。” 皇上对自己的维护,让华妃彻底放下了疑心,她现在只想将这两人远远打发走,忙在一旁出言训斥:“莞嫔,你真是屡教不改,皇上金口玉言之词,怎能出尔反尔?” 见华妃发话,皇上忍着心中不舍催促苏培盛:“还愣着干嘛,既然惠贵人愿意陪同,就一起去吧!” 沈眉庄决然的走到甄嬛旁边,朝她微微一笑:“嬛儿,我陪你。” 甄嬛心想,也好有眉姐姐加入,会让年家更为信服,便强忍着想多看皇上一眼的冲动,跟沈眉庄双双离开。 甄嬛离开时,皇上眼睑低垂不忍相送。 皇后看着他这副神情,心中冷极,原来一切又是二人事先商议好的。 华妃则是一脸得意,原来皇上的心始终都在她这里,她这两年因甄嬛受的委屈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宗亲们见状私下也议论不止,特别是敦亲王趁着众人不备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唯有曹贵人,敏锐的觉察不对劲,她对未知前程的担忧更加浓烈了。 一场欢宴,最终草草收场。 五福堂内,安陵容听夏冬春说出今晚之事后,冷笑一声,这场大戏终于开始了。 “忍冬,你悄悄的去曹贵人住处,告诉她千万别自作聪明,一切静等就行。” 而桃花坞里,皇后端着剪秋送来的安神汤,怎么也喝不下去。 “本宫与皇上是夫妻,可他将宠爱先是给了姐姐,又给了华妃,这些本宫都能忍,可现在他将权利给了甄嬛,本宫真怕有一日皇上为讨她欢心,会让本宫将后位拱手相让。” “娘娘,您多虑了,皇上是念旧之人,不会有这一日的。” “未雨绸缪方为上策。” 说着让剪秋附耳过来,交代了一番。 第一百四十三章 厨娘 隔日一早,去往蓬莱洲的渡口。 苏培盛带着大包小包,正准备送甄嬛二人上船。 远远看见皇后带着人手走了过来。 甄嬛早期依附了皇后一段时间,可她小产复宠后想着的是报仇跟培植自己的力量,对皇后的依赖早不如前,一时生疏不少。 她昨夜在九州清宴配合皇上做戏,外人不知真假,还真以为她从此被打入冷宫,今早从碧桐书院出发时,还想着是否会有人来相送。 没想到,最后来的是皇后。 甄嬛跟沈眉庄正欲行礼,被皇后一把拉着,她牵着甄嬛的手关切道: “本宫无能,华妃现在气焰过盛,先委屈你跟惠贵人一段时间,本宫会想法在皇上跟前求情,好尽早将你二人拉出蓬莱洲。” 甄嬛忙一幅感动模样:“皇后娘娘,嫔妾感念您的慈心,只是此番皇上气狠了,又有华妃在旁挑拨,嫔妾恐怕一时难以出来,娘娘万不可因为嫔妾而跟皇上生分,这样得不偿失,反而让小人得意。” 沈眉庄现在不知原委,只当年家之势卷土重来,皇上不得不罚甄嬛,听皇后想为两人求情,她对皇后更是感激,不过形势比人强,她也只好跟着说:“皇后娘娘仁心仁德,嫔妾们感激不尽,只是如莞嫔所说,如娘娘冒然开口,反而让皇上不喜,不如娘娘保重自己,才好图谋后续。” 两人的话更是让皇后脸上愧色难当,她无奈点头:“你二人入了蓬莱洲,文嫔又在禁足中,华妃锋芒再无人能盖,本宫只能尽力保全余下妃嫔,蓬莱洲简陋,你二人又体弱,仅这点人员随行可怎么好?” 说着皇后朝后招了招手,一个穿着清爽干净,身材适中眼神清明的妇人应声前来见礼,她行礼姿势标准,但口中却未发出一言。 竟是个哑的! 皇后指着这妇人介绍道:“这是刘姑,极擅长厨艺,先帝年间曾在御膳房当差,后来遭了病,只好调离紫禁城,让她跟着你们上岛吧,厨上的一应活计都可交给她做,这样本宫也放心点。” 皇后赠人?甄嬛有一刹那的呆愣,还来不及说话,苏培盛的声音响起了: “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当年刘姑姑的声名可是响彻御膳房啊,奴才当初有幸尝过姑姑所做菜品,那真是鲜掉舌头,莞娘娘跟惠小主这回有口福了。” 见苏培盛这样说,想来这人没什么问题,甄嬛只好将人收下,她倒是不重口服之欲,可也不能亏了眉姐姐。 皇后见她将人收下,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又让剪秋递出一包药丸: “岛上物资全赖运送,万一有什么短缺就不好了,这些丸药是太医院研制,带上以防万一。” 皇后如此细心照料,甄嬛二人更是连连道谢。 皇后看着一脸焦急的苏培盛,知道他着急回去当差,又嘱咐了甄嬛几句后,就带着剪秋走了。 走到无人之处,皇后连连冷笑: “皇上这是将众妃嫔当傻子一般戏耍呢,也就华妃日常急躁惯了,看不透这其中玄机,真要贬斥,又怎会让苏培盛如此紧张,连岛上物资都得经他手运送,防的就是有人蓄机谋害。” 剪秋担心刘姑的忠心:“娘娘,刘姑靠得住吗?” 皇后脸上的冷意未淡:“她当年陷入纷争,若不是太后保她,毁的就不是嗓子了,本宫不过是让她帮着照料莞嫔一段时间,此后她就自由了。” 皇后顿了顿继续道:“剪秋,这是最好的机会,甄嬛上岛,并没有太医随行,那药极为难得,需要服用三月以上才见成效,且极难被诊治出来,本宫不会伤甄嬛性命的,毕竟本宫还得留着她彻底铲除华妃,只不过是让她再难生育罢了。” 皇后算得很好,只是她不知道,甄嬛一行人上岛后的当夜,刘姑就悄然外出,将皇后所给药粉尽数倾倒在湖里。 她以前就因后宫纷争毁了嗓子,没想到躲到圆明园还是逃不过,她是不能言语了,可也不想由着这些贵人随意拿捏。 黑夜里,刘姑无声的笑了出来。 甄嬛被贬后,还在圆明园的众人情绪很是低迷,唯有华妃,她觉得这是三年来,她过得最舒心的时候了,跟她争宠的人,如今都遭了殃,皇上又当众肯定了哥哥的功绩,想来她的那些担心都是捕风捉影,甚至是有心人见不得她好,刻意挑拨的。 至此,华妃彻底放下警惕,每日只关注起皇上的衣食住行来,倒是有了一番贤良的作态。 可前朝并非如她所想,莞嫔被幽禁,人人都以为甄远道会跟着一起遭殃,遭到皇上冷落。 谁料甄远道一反以前的低调谨慎,他开始疯狂的弹劾年羹尧。 不敬君上,贪污军饷,中饱私囊,结党营私,侮辱官员,滥杀无辜。 ...... 桩桩件件都是大罪,皇上斥责年羹尧的折子如雨后春笋般送到西北。 年羹尧第一封呈上来的折子,并未按华妃所说历数多年忠心,反而让皇上看在多年兄弟情分上,宽恕老八,老九。 皇上气得将折子狠狠摔在地上,再次狠狠斥责年羹尧。 同时让果郡王暗中注意允俄所掌军队的动向,并让他截留一切从老十府上出来的书信。 局势越发紧张,而华妃在后宫一无所知。 转眼到了八月,圣驾回朝。 临行前,皇上还记挂着甄嬛,特意让苏培盛留下可靠人手,确保蓬莱洲的安全及物资。 这一切被皇后派去的人再次看在眼里。 回到紫禁城的第一夜,宫中就出了人命。 两个杂扫太监,一人酗酒窒息而亡。 一人半夜突发急病,浑身抽搐而死。 第二日皇后让人调查一番皆是意外。 众人也没将两条贱命放在心里,唯有冷宫中的一个老太监,颤颤巍巍的掀起地砖,拿出一个泛黄的册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上面所记载的名单。 半响后,掏出枝秃了的笔,舔了舔口水就着余墨,在两个意外死亡之人的名字上打了个圈。 而皇后手里也有一份这样的名单。 第一百四十四章 长街 安陵容在养心殿门口已经站了一会。 苏培盛抬头看了眼站在阳光下的她,忙小踏步上前: “文嫔娘娘,皇上跟果郡王在商谈事情,您再等等,秋日日头毒,奴才让人给您撑把伞吧。” 安陵容想了想,冲他客气道:“多谢苏公公,既然皇上在忙,本宫就不打扰了,有劳苏公公将这个香囊呈给皇上,里面是本宫调的鹅梨帐中香。” 这可是李后主亲手调制的香方,早就失传了,没想到这文嫔倒是能耐能够复刻出来,苏培盛笑着接过,衷心夸赞道: “怪不得满宫都夸文嫔娘娘心灵手巧,传闻这香可助眠,皇上这几日难以安睡,您这香来得正好,到时皇上开心了,奴才们的差事就好办,奴才在这里谢过娘娘了。” 对苏培盛的八面玲珑安陵容一直是淡淡的,听他奉承自己也只是轻轻一笑:“不值什么的,只要皇上能喜欢就好,本宫先回去了。” 苏培盛满脸笑意送她离开,心中却嘀咕,自己从未得罪文嫔,为何从一开始她就刻意疏离自己呢,待小夏子都比自己亲昵。 安陵容可不管苏培盛怎么想,八月的日头正毒,热气熏得她一阵烦闷,只想尽早赶回永和宫中纳凉。 谁料,在长街上竟会碰到了华妃外出,身边只带了颂芝并不见曹贵人,她赶忙让人停下轿辇,下轿行礼问安。 华妃端坐轿辇上,斜斜看着她:“安氏,你从哪里来啊?” 安陵容不打算欺瞒她,便如实相告:“嫔妾才从养心殿回来。” 华妃一手支着脑袋,依然斜眼看着安陵容:“皇上见你了吗?” “皇上在忙,嫔妾在殿外问安后就回来了。” 听安陵容如此回答,华妃猛的厉喝:“安氏,你可知罪,本宫记得你无诏不可外出,你今日竟胆敢违背皇命?” 早上苏培盛就来传了口谕,她的禁足早就解了,安陵容还去给皇后请了安,不过当时华妃不在,安陵容只好解释道: “华妃娘娘,今早皇上已经解了嫔妾的禁足,嫔妾没有违诏。” 华妃听闻并未相信,而是冷笑连连:“你是想说本宫冤枉你了是吗?你好大胆子,竟敢对本宫如此不敬。” 听到这里,安陵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华妃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甄嬛不在,她担心自己会夺了她的宠,这是找由头收拾自己呢,今日看来是要吃一番苦头了。 安陵容心知,按华妃现在的性子,说什么都是多余,只好拿出她对付华妃惯用的一招低眉顺眼道:“嫔妾不敢,还请娘娘明鉴。” 华妃最恨安陵容软绵绵的姿态,让她有种重拳无处下手的无力感,见她今日又是这番作态,心中更是恼怒: “本宫什么都没做,你就这样一副委屈的嘴脸,岂不是要陷本宫不义,看来今日不罚不得了。” 说着眼珠流转,想到一个能羞辱她的方法。 “本宫听说,你歌声优美,不亚于仙乐,可惜一直无福听到,包括后宫众人也无缘得听,今日本宫就罚你在长街上唱足一个时辰,好好长长记性,让你再敢对本宫不敬。” 还是逃不过被华妃当歌伎取乐的命运,安陵容又恍然了,难不成她真的在做无用功吗? 华妃见她不说话,正欲让颂芝上前折辱一番。 耳边突然响起如翠鸟弹水般的清凉声音: “莫听传林打叶声,何防吟啸且徐行。” 安陵容的声音婉转悠扬,清脆悦耳,在这个燥热的秋季里,如凉丝丝的泉水一般浸透进人心,长街上往来的宫人都忍不住驻足聆听。 华妃本意是想羞辱安陵容一番,见众人反应心中不虞,忙出言打断: “此曲太过刚强,本宫想听柔婉的,最好是表达男女欢好之情的。” 安陵容唱《定风波》一是为了自己打气,二是想应付而过,没想到华妃不依不饶,瞬间就激起了她对华妃多年隐忍的恨意,她决然一笑: “嫔妾认罚,是因为娘娘您是高位,并非嫔妾有错,阖宫皆知皇上早解了嫔妾的禁足,偏偏娘娘不依,娘娘是不相信皇上,还是想恃宠左右皇上的决断?娘娘身在高位,却不修自身,只会一味的恃强凌弱,难道又是身为后妃该有的品德吗?” 华妃从没想到她心里如小绵羊一般温顺好欺的安陵容竟会有牙尖嘴利的一天,她被气得面红耳赤,手指指着安陵容怒喝: “安氏,还敢说你没有以下犯上,颂芝给本宫狠狠掌嘴。” 小夏子在轿侧急得朝旁边站着的小太监直使眼色,奈何那小太监呆头呆脑没领会他眼神里的含义,颂芝则是左右徘徊胆怯上前。 忍冬大步横跨,站在安陵容跟前将她护在身后。 安陵容彻底不想在她跟前演柔弱了,她轻蔑一笑转身坐上轿辇: “娘娘,太上立德才是立身之本,今日之事本是娘娘一昧逞强陷害,妄图以势欺压嫔妾,嫔妾忍无可忍,只好先回去了,过后您要打要杀,大可请了皇上圣旨来,回宫!” 说完就让太监抬轿,华妃被气得一时下不来台,急赤白脸的冲颂芝道: “给本宫拦住她。” 抬着华妃的太监们面面相觑,然而华妃不管,仍大声催促,太监们无奈正准备落轿时,小夏子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华妃告饶道: “华妃娘娘,奴才该死,今日是奴才没及时将皇上的旨意禀告给您,还请娘娘饶恕奴才无心之失。” 说完就不停的朝自己脸上扇嘴巴子,脆生生的耳光声响彻长街,不一会他白净的脸庞上满是红印。 小夏子是御前之人,今日之事如果传到皇上耳中,总会落一番说道,华妃心气不顺,只能拿眼神恶狠狠的瞪着安陵容。 安陵容回了她一个毫不畏惧的神色,坐着轿子扬长而去。 华妃在长街上闹事,最终还是传到了皇上耳中。 晚上皇上到了永和宫。 过后一连三天皆是歇在安陵容处。 华妃没法,只好做低附小的给安陵容送来了赔礼,皇上才去了翊坤宫。 更深露重之时,安陵容望着棋盘出神。 这画地为牢的地方,人人都是棋子。 想着,便落下一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侍疾 中秋过后,后宫再难见到皇上的身影。 各宫也都开始安静下来。 九月初五那天,寿康宫传来太后身体欠安的消息。 皇后带着一众妃嫔前去侍疾,不一会敦亲王福晋带着贝子也进宫了。 看到满宫妃嫔都在,更加剧了她一路来的忐忑之心 太后喝了药一直昏昏沉睡,敦亲王福晋等了许久也未见其他亲王家眷进宫侍疾。 她心里涌起很多不好的猜想,眼神不停的在殿中打量,希冀从中能打探点什么亦或者求点能够让她心安的东西,可每个人接触到她的目光时都一闪而过,丝毫不跟她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敦亲王福晋的心沉了下来,联想到这段时间敦亲王一直频繁外出,府里更是守卫森严,今日宫中种种让敦亲王福晋明白过来,王爷只怕要走极端了,可自古逼宫造反又有几人能落得好下场,她望着一双年幼的儿女,能做的只是将两人紧紧拉在身边。 寿康宫格外肃穆的气氛,让华妃又起了疑心,她悄悄回头跟曹贵人嘀咕:“本宫怎么觉得不对呢?” 曹贵人看了眼安静如松的安陵容,又看看闭目祈祷的皇后,小心回道: “太后娘娘到现在都没醒来,姐妹们担心是很正常的,您看皇后就知道了。” 华妃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见众人都不说话,也只好忍耐下来一起等待。 太后这一觉睡得极长,再醒过来时已经到了夜晚时分。 看到那么多人守着自己,太后朝皇后微微点头: “哀家这是陈年旧疾了,原不用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差不多点就让人散了吧。” 皇后今日原本只想到寿康宫进行日常请安,却突然听到太后得病的消息,这消息还传得大张旗鼓,像是刻意让人知道一般。 皇后惊觉不对,马上回宫安排众妃嫔一起到寿康宫侍疾,为的就是用行动试探一番,如真是前朝有异动,此举可以让皇上看清她夫妻一心的决心,若是猜错了也能在太后这里博一个孝顺美名。 等看到敦亲王福晋时,皇后明白今日赌对了。 眼下太后醒来,她更乐意展示自己的贤德,她挨着太后床边侧身坐下柔声说道: “您是臣妾的皇额娘,更是后宫的主心骨,您病了臣妾理应侍奉,各宫姐妹跟着来,也是想尽一尽这份孝心。” 皇后的话说得周全,众人一下午饥肠辘辘的等待为的就是能够在太后跟前刷一个好印象,闻言忙抢着开口。 “太后娘娘,病后伤胃,臣妾让小厨房给您炖了清粥,您现在要不要用点?” “太后娘娘,久困身乏,不如让臣妾为您松泛一下。” “太后娘娘,臣妾家中送来几颗百年山参,补气养身最是有用,臣妾已让人取来交给了竹息姑姑,愿太后早日康健。” “……” 敦亲王福晋带着一双儿女,怎么也挤不进人群中去,正茫然四顾时,苏培盛突然带人闯了进来,喧闹的众人顿时寂静无声。 “太后娘娘,奴才惊扰您了,奴才奉皇上旨意过来,有请福晋,贝子及恭定公主。”却没明说要将三人带向哪里。 敦亲王福晋瞬间脸色煞白,她努力压着自己的惊惧之心,将儿女们护得死死的,颤声问道: “敢问苏公公,皇上要臣妾去哪里?” 苏培盛脸上堆着的笑意未减,语气却异常坚定: “等福晋到了自然知晓,福晋请吧,免得下面的人不知轻重,伤了孩子。” 敦亲王福晋不再言语,只是悲怆的看了眼众人,带着孩子毅然步入黑夜中。 这一变故惊得众人错鄂万分,正想问询几句时,太后幽幽开口: “天晚,哀家要歇了,你们都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要紧。” 这是劝诫众人不要无端揣测,更不要生出不该有的言语是非。 等众人离开寿康宫,才发觉寿康宫外的守卫竟是日常的两倍,再往前走只见带刀侍卫们行色匆匆。 太后的警告还在耳边,各人咽下心中惊疑,只一心赶路。 回到各自宫殿后,才将今晚的事情猜测一二。 皇后是踌躇满志,恨不得第二天就听到关于年家倒台的消息,她布置许久的人手,到时才能派上用场。 华妃则是心烦意乱,她拉着曹贵人不停的想求一点肯定: “今晚这情形,定是敦亲王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才牵连了家中妻儿,哥哥当初与敦亲王同在西北驻守,本宫怕哥哥一时经不住敦亲王诱骗,许了不该许之言,将年家牵扯进来。” 曹贵人也焦虑,她平日帮华妃处理的最多是后宫阴私之事,可牵扯前朝政权争夺,她一介妇人根本无力参谋,只好强做镇定: “娘娘放心好了,大将军一向忠君爱国,皇上又是念旧之人,定不会为今晚之事迁怒大将军的。” 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根本不能打消华妃的顾虑,她长叹一口气: “以前父亲告诉本宫,君心难测,本宫不信,皇上还是王爷时待本宫坦诚炽热,可他做了皇上后,本宫就觉得他变了,变得让本宫看不透他了。” 她说这话时,就站在内殿的门口,眼神不停往外张望,似在等人又似想让夜风将自己吹醒,明明身着锦衣华服背影中却透着说不出的落寞,曹贵人一时不忍,上前想劝她回寝殿歇着,却听华妃继续幽怨道: “尤其这段时间更甚,明明他就在本宫身边,可总觉得隔着层什么,本宫只能不停的朝他索取,想证明他对本宫一如以前,可今晚之事让本宫不得不怀疑,皇上这段时间对本宫的好,都是刻意为之的。” 华妃说这番话时,小夏子就垂手伫立在门边,将这些语言一字不漏的听了过清楚。 曹贵人用眼神偷瞄了眼小夏子,怕华妃再说出什么抱怨之词,忙上前打岔: “娘娘,您这段时间用心侍奉皇上想是辛苦了,夜里风凉,担心染了病,嫔妾扶您回寝殿歇着吧。” 华妃看了眼小夏子,淡然一笑: “本宫既然敢说,自然不怕这些话传出去。” 她目光如刀,看得小夏子后背发紧,不自然的将头垂得更低了。 只是华妃没想到,等她下次再见皇上时竟是生死诀别。 第一百四十六 开始 九月初五,果郡王从敦亲王府截获一份书信。 敦亲王写信给年羹尧,欲图借兵逼宫,事成时立允禩为帝,先帝宜妃为太后。 皇上忍无可忍先发制人,先将其家眷困在寿康宫内,又让果郡王带骁骑营围住敦亲王府,将敦亲王等一干幕僚一举拿下。 一场兵祸消弭无形中。 皇上在养心殿里静静听着果郡王陈述经过。 等所有的细枝末节皇上都问清楚后,皇上颇有感触道: “今晚兄弟阋于墙,是朕最不想看见的事情,还好有你为朕分忧,朕希望这是朕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处理兄弟相争之事,允俄也是最后一位有谋逆之心的弟弟。” 果郡王以为皇上这是警告自己恪守本心,急忙迫切说道: “臣弟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惊心动魄之事,还请皇兄以后别再让臣弟做这些为难之事。” 然话还未说完就被皇上打断: “朕与你兄弟一心,你就别说偷懒的话,允俄是咎由自取,而你不同,你一心为国,朕都看在眼里,你差事办得不错,朕想着不如镶红旗满洲都统也由你来监管。” 果郡王没想到一场差事办下来,他身上又兼任了其他职务,他不怕身监数职,是怕那一天也落得兄弟相疑的结局,正想开口拒绝,皇上好似知道他心里所想般,又一次开口打断他: “都说皇上是孤家寡人,朕身边现在能用之人不多,你既有抱负,何不放手与朕一博,难不成十七弟还有顾虑不成?” 是了自己又没有谋权篡位的想法,还怕什么呢,果郡王想通后朝皇上领旨谢恩。 二人就后续关于接手敦亲王军权一事,又商议了很久。 这晚果郡王留宿在宫中,临睡前他从怀中拿出装着小像的荷包,沉思了良久后走到烛火前,伸手欲将甄嬛小像烧毁,可每次小像快接触到烛火时,他又将手快速收回。 最后,果郡王无奈笑笑,又将小像妥帖收好。 果郡王走后,皇上缓缓的来到了翊坤宫门口。 “华妃今日可有异常?” 苏培盛停顿了下打着圆场道:“华妃娘娘许是今日吓着了。” 皇上喟然长叹:“你也别藏着掖着的,朕知道她的性子,此时若是进去,她定有一堆话要问,甚至会逼着朕给她承诺,她心性刚烈,朕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她争吵,罢了,回养心殿。” 苏培盛看皇上落落寡欢的样子,试着提醒:“深秋更深露重,皇上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得保重龙体啊,不然太后娘娘又得怪奴才没尽心伺候了。” 皇上拢了拢衣袖:“紫禁城入夜凉气浸骨,更别提四面临水的蓬莱洲,明日一早你去将莞嫔跟惠贵人接回来,对外就说,莞嫔幽居期间,已思己过,朕念她一片诚心,特诏回宫。” 苏培盛忙笑着领旨。 九月初六,甄嬛及沈眉庄回宫。 当天皇上处理完朝政后,直奔永康宫。 相别不过两月,甄嬛却觉得思念难耐好似隔了长久的时光,她含情脉脉看着皇上,似乎要将分开的时间补上,还一遍遍追问皇上这段时间是否安好。 甄嬛眼里的浓情化不开,皇上也温情脉脉的回应了她所有的问题,包括暂时对敦亲王的处置。 甄嬛认真听着,直到皇上又告诉了她一事:“敦亲王意图谋反前,曾想向年羹尧借兵,还好密函被十七弟截了下来。” 甄嬛提了个假设性的问题:“那年羹尧接到密函会如何处置呢?” 年羹尧桀骜不驯屡次不敬皇上是事实,但涉及造反一事皇上心里一直持怀疑态度,他所顾虑的始终是年羹尧功高震主动结党营私会让朝局动荡,所以就算要按国法收拾年羹尧,但最后到底是让他活还是死,皇上并未完全做决断,只好朝甄嬛道:“朕不知道。” 甄嬛听出皇上口中未尽之意,在她立场年羹尧再不能留,不然前朝的父亲就有被反噬的危险,甄嬛先扬后抑的说了一句话:“臣妾想年羹尧不至于真的谋反,他舍不得眼前的荣禄,若真要冒险,他所得之物也不会比现在更多。” 皇上也明白这个理,只是敦亲王意图谋反一事让他心有余悸,所以他才不断试探,想得到一个年羹尧绝对不敢造反的肯定答复:“但年羹尧对朕已有怨怼之言。” 甄嬛敏锐的抓住了皇上对年羹尧摇摆不定的心,说出了决然不同之话:“他顾及华妃,所以不敢妄动,但臣妾好奇,敦亲王为何会找上年羹尧而不找别人?” 这话的含意极深,敦亲王到底跟年羹尧是何关系,连造反这样掉脑袋的事敦亲王都能通过密函告知,以此推断是否以前两人就有了这样的想法,甚至不止一次的提起过并做了周密的准备? 皇上本就多疑听完这话,瞬间想到甄嬛的问题,前朝肯定有人会提出,他若是不能给前朝一个合理的交代,以后只怕众朝臣心思各异,同时中间还掺杂着华妃,皇上头疼得很,他抱着脑袋烦闷说道: “朕再想想。” 都是聪明人,皇上的再想想,已经让甄嬛明白年羹尧留不住了,虽说她试探皇上关于华妃的处置皇上没明说,但打了大的还怕小的不成,在皇上低头的时候甄嬛唇角勾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皇上的烦闷过后,决定等敦亲王一事完全了结,就开始一一处理年羹尧的问题。 如今他已经习惯甄嬛在身边出谋划策,这晚他拉着甄嬛说了很多,有前朝,有后宫。 甄嬛也完美的担起了解语花的角色,各项事务都站在皇上的角度,考虑周全安排得当。 只是一方欢喜一方忧愁,甄嬛回宫后,华妃心中的不安愈发被放大,等听到皇上下朝就往永寿宫赶时,华妃在翊坤宫中彻夜难眠。 安陵容在永和宫里,严肃告诫各宫人,谨言慎行低调行事,无事最好不要外出,免得惹祸上身。 皇后则是坐在窗边,看着眼前的棋盘出神。 后宫即将迎来对华妃的围剿。 第一百四十七章 倒台 小夏子耷拉着脑袋走在长街上。 他自调到翊坤宫,华妃一直对他礼遇有加,可经过昨晚华妃看他的目光就跟看仇人一般。 今日天才微亮,就让他到前朝打探皇上会怎样处置敦亲王? 可他自从到翊坤宫后,再也不能在御前当差,又能去哪里打听? 他在长街上不断的晃荡,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去养心殿再次求自己师傅。 好在师傅隐晦告诉他,前朝大臣对处置敦亲王有不同的见解,一派主张严刑历法,诛杀全家以震慑其他心怀不轨之人,一派为皇家名声做想,建议皇上念在兄弟之情上从轻处罚敦亲王一家,皇上一时举棋不定,正在养心殿内为难呢。 得到这句话,小夏子如获新生,忙又追问了一句:“那华妃娘娘要是再问关于年大将军的境遇,徒弟该怎样回答啊。” 苏培盛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以后关于年大将军,不论好坏都轮不到你去说了,明白了吗?” 小夏子灵光一闪,是了像前年,年羹尧正得势,宫里人人都争着去巴结,现在如果年家真的落势,只怕宫中自会有人将这个消息告诉华妃,好趁机奚落她。 小夏子心领神会谢过师傅,前往翊坤宫交差。 回到翊坤宫内,华妃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小夏子忙将从苏培盛处打探来的消息说出。 皇上对敦亲王态度模糊,华妃更紧张自己哥哥了,她焦急万分:“可曾听到关于哥哥的只言片语?” 小夏子如实回答:“奴才来时,并未听说。” 曹贵人见她心神不宁,忙宽慰道:“娘娘,大将军没有消息才是好事,想来这次敦亲王谋反大将军并不知情,不然宫里早就传开了。” 华妃还是担忧:“你不知道哥哥的性子,他待人从不防备,当年又曾跟敦亲王共事过一段时间,本宫担心有人用这个做文章陷害哥哥。” 说着眸光一转看着小夏子道:“你再去前面打探着,看看皇上今日是否会处置敦亲王,最主要是能不能得到哥哥的消息。” 小夏子面带难色犹豫不前。 华妃正欲发怒,曹贵人从旁轻拉她的袖口,示意有话要单独说,华妃只好让小夏子先退到门外等着。 “娘娘,小夏子是御前之人,前朝之事得皇上暗示他才敢说给您听,不能说的,想来您再逼也无用,今日还早不如再等等。” 华妃轻嘲道:“是了,这宫里一切都在皇上手中,他待本宫也是如此,同样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本宫不是不想等,只是本宫心中如火烧一般,生怕哥哥遭了算计。” 二人正说话间,外间传来动静。 华妃忙出外查看。 颂芝满头大汗的从外走来喘着粗气道:“娘娘,奴婢听人说,大将军写给皇上的请安折子中写错字了,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将折子打回西北要大将军上书辩解。” 华妃急道:“写错了什么?” 颂芝也不明白直将从外听到的消息说出:“听说是朝乾夕惕写成了夕阳朝乾。” 华妃一时想不通不过是写错字,皇上怎么就发火了呢? 曹贵人却是听明白了,她的脸唰的一下变白:“娘娘,朝乾夕惕是赞皇上勤政的,可夕阳朝乾意思则完全相反,似乎有奚落之意。” 华妃手脚一下软了:“哥哥断不是这样的人,其中会不会有所误会?” 曹贵人忙追着颂芝问:“你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消息?什么人告诉你的” 颂芝回想道:“奴婢从内务府回来的途中,在离永寿门不远的地方听到两个小太监在说,奴婢当时着急回来,并没有细看” 华妃目裂欲呲:“是甄嬛,定是甄嬛搞鬼。” 翊坤宫跟永寿宫仅一墙之隔,以前永寿宫无人居住,皇上最爱来的就是翊坤宫,可自从甄嬛住进寿康宫后,就处处压了她一头,今天更是敢造谣哥哥居心不灵,华妃气得头都要炸开了。 曹贵人反而清醒过来,她上前柔声劝华妃:“娘娘,不管是谁,越是这个时候您越不能急,不然就进了别人的圈套中,你若真是想问大将军的消息,不妨直接去见皇上,这样总比旁听来的可靠,再说皇上不是让大将军辩解了嘛,您何不再等一等。” 华妃摆摆手:“事关哥哥,本宫心急如焚,加上又有敦亲王的事情,一切端看皇上怎么想,许与不许之间就能定罪哥哥,本宫现在就去面见皇上,替哥哥陈情。” 说着带着颂芝心急火燎的就往外走,曹贵人只好独自返回启祥宫等待。 而一墙之隔的永寿宫中,甄嬛跟槿汐则是满脸笑意。 槿汐派人随时盯着华妃的动静,现在正跟甄嬛汇报情况:“娘娘,您这招攻心计果然厉害,华妃真的出门前往养心殿了。” 甄嬛满意笑道:“本宫也是没办法,拉拢不了她身边的人,就让她自己先慌起来,只要她乱,本宫才能找到机会,而且本宫要让她尝尝钝刀子割肉的滋味,明日再让人将年羹尧心腹被革职的消息传出去。” 槿汐忆起当初因为蜀锦被服役之事,眼看年家就要倒台,心头也是痛快,她继续奉承甄嬛:“娘娘您算无遗策,华妃现在去养心殿,皇上可没法见她。” 甄嬛继续笑道:“这才刚开始,以后有得她煎熬的时候,你去一趟永和宫,就说文嫔所托之事,本宫办妥了,宋师道及其儿子不日就要解压回京,其他犯人也一律由刑部主审。” 槿汐追问:“奴婢前去,娘娘可还有需要交代?” “不用,文嫔是聪明人,她应该知道本宫想要什么,你先去,回来时再去存菊堂请眉姐姐过来。” 这边甄嬛紧锣密鼓的开始布局。 养心殿门口,小太监小声答话: “娘娘,您来得不巧,皇上刚去了太后宫中探病。” 华妃当即就想前去寿康宫,可又想到太后昨日病重,此时前去只会扰她的休息,反而让皇上认为她不懂事,更难为哥哥求情了,无法只好无功而返,只想等明日再来养心殿。 而寿康宫里,皇上跟太后又起了争执。 第一百四十八 分崩 这是崔槿汐第一次到永和宫来,她好奇的打量了眼室内摆设。 安陵容的寝殿不像翊坤宫般奢华锦绣,也不似永寿宫别致富贵。 她宫内摆设极少,物品样式也极为简单大气,可细看之下却处处透着讲究,从中能窥出主人对细节的要求。 殿内的气味极为清爽,似糅杂了青草汁液的香味,酷热之下闻之如置身冷泉之中。 这样的环境下崔槿汐紧绷的身子不自主的放松下来,正想再看看殿内还有何玄机时,安陵容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忙恭敬见礼,安陵容从容受了她的礼,笑着问道:“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槿汐将皇上要处置宋师道一事如实告知了安陵容,然后等着看她的反应。 安陵容心中了然,甄嬛从蓬莱洲回来后估计听说了华妃当街让她唱歌一事,以为会因此事报复回华妃,这是让崔槿汐再来试探,可华妃之事她已经还击回去,再说宋师道一事本就是交易,甄家得功,忍冬能够大仇得报,大家互不亏欠。 因此安陵容说得很直接:“宋家父子一事本宫知晓了,多亏莞嫔姐姐从中斡旋,不过本宫身为长物,只好真心谢谢她,谢她一腔热血让那些惨遭毒手的无辜女子得以安息,莞嫔姐姐的此番义举,定会让受迫害的家庭世代铭记。” 崔槿汐一楞,宫中娘娘说话向来委婉,没想到安陵容会如此直白,直白中甚至还有点无赖。 她大着胆子看了眼安陵容,却撞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那眼神似乎要将她看穿,槿汐再不敢无礼,只能先行告退。 槿汐走后,安陵容去了偏殿的绣房中,她要给太后绣一尊长生智慧佛,好在太后寿诞时献上,才没时间去理会外面的纷扰。 华妃则在养心殿外一直踌躇,要不要去寿康宫里找皇上?可太后身体不好,如果因为哥哥之事打扰到她的休息,皇上会更加迁怒年家,华妃只好无奈返回,想着等晚点再来求见。 而寿康宫里,皇上陪太后用过晚膳后,太后见气氛还算和缓,再次提出对甄嬛干政的不满。: “皇帝,眼下允俄伏诛宗室已稳,前朝之事再不宜让后宫知晓,该有分寸才是。” 皇上却说出另一番理由: “允俄虽已圈禁,但年家之事才刚开始,年羹尧骄横惯了,积累了无数怨言,其中定会有人携私报复,小打小闹儿子可以闭眼不知,可若是太过,难免让跟着年羹尧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心寒,这些都是朝廷的精锐之师,所以儿子才常招莞嫔陪伴,等年家之事一了,再无需如此。” 太后明白了,自古帝王之心不能让臣子随意揣测,免得用其谋私,西本军权交接中难免动荡,有心人如果趁此罗织罪名更换将领,西北必乱,而皇上想平稳过渡,只好让莞嫔参与一二,然后借莞嫔之口将心思透露出去。 既然皇上明说了,过了年家之事再不让莞嫔参与进政事中,太后不好再咄咄逼人,只是想起华妃依旧担心: “华妃与年羹尧自来兄妹情深,此番恐怕要闹腾一段时间了。” 皇上接话:“所以儿子才来了皇额娘这,今日年羹尧用大不敬之词形容儿子,华妃不知其中深浅,定会哭诉求情,儿子想快刀斩乱麻,等一切平稳后,让她好好在后宫陪着儿子就是。” 太后本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可一股气还未提气,胸腔中就气满难顺,惹得她连声咳嗽,她的身体这两年每况愈下,几乎每日都得与药为伴,所以才骗了敦亲王福晋进宫。 皇上见太后咳得厉害,忙伸手在后背为她顺气,片刻后太后才平复下来。 皇上一脸愧色:“儿子实在不孝,允俄之事又连累了皇额娘操心,还累得您病情加重。” 太后轻轻拭去呛出的泪花,伸手安抚皇上: “你我母子连心,不用说这样的话,秋日干燥哀家只是陈年旧疾发了,不当事的。” 皇上脸上更是愧疚难当,忙问竹息最近的方子可有调整。 竹息在旁轻声道: “周太医才来看过,方子中加了理气静心之药,嘱咐只需按时服药过段时间会好转。” 皇上听出竹息的怪罪之意,忙开口表态: “皇额娘好好静养,儿臣会吩咐下去,后宫之事再不让您操劳。” 随后母子二人又说了一番体己话,皇上才告退。 太后临睡前幽幽叹口气: “哀家做了那么多,可皇帝从未体恤哀家一片慈母心,罢了由他吧。” 竹息知晓太后这是又想起十四爷了,原以为这次可以让皇上松口一二,可看情形皇上并不打算如太后所愿,太后这才心冷了,任由自己开口。 天家之情谁敢多言,竹息只好无声陪着太后。 皇上从寿康宫出来,直接去了永寿宫,华妃注定枯等。 过后几日,她几次前去养心殿求见,可皇上都忙于政务,没空见她。 华妃终于明白,皇上因为“夕阳朝乾”四字,终是恼了哥哥了,她现在只好奢求皇上念在哥哥多年功劳上,能将此事从轻发落。 可事与愿违,华妃才回到宫中颂芝又从外面带回了不好的消息: “娘娘,奴婢听说皇上革了甘肃巡抚胡期恒的职,还将四川提督纳泰调回京城,娘娘,好端端的为何要这样?” 华妃知道这两人,他们是哥哥在西北的心腹之人,纳泰是四川军务总务官,胡期恒掌管甘肃一省总务,凡是人员调度,税收征收等,都得经过他的手。 皇上此举无疑是断了哥哥的左膀右臂啊,华妃一下子瘫在椅子上,浓浓的不安开始笼罩着她。 此后,她让颂芝带上银两悄悄的在外不断打探消息,想早点知道皇上收到辩解折子后会有什么动静。 可她能听到的,都是甄嬛示意下人故意传出来的。 小夏子看着华妃每日煎熬不已,又悄悄的去了趟养心殿找苏培盛,只得到让他护好华妃就行,其余的皇上自有安排。 九月中旬,年羹尧辩解的折子还未到,前朝在清除干净允俄党羽后,开始加大力度弹劾年羹尧,桩桩件件都是大罪。 皇上念其西北稳定,只下令先查清年羹尧党羽罪责。 消息再次传到华妃耳中,她一时心神恍惚,竟不知该做点什么才能挽回这样的颓势。 第一百四十九章 瓦解 九月底,年羹尧申辩的折子终于到了。 可满篇浓墨重彩的挟恩做势之词,让群臣更是有文章可做,认为年羹尧此时提起多年战功有震慑皇上之意。 甄远道更是直指问题核心: “罪臣允俄才伏诛,年羹尧在此时海口夸功,显而易见他为了洗清自己竟铤而走险,不顾功高震主之嫌了。” 这句话直戳皇上心窝,好似离了年羹尧皇上就不能安邦定国了,皇上的脸一下黑了下来,他在群臣前不停踱步,以掩盖心里的杀意。 甄远道好似说得不尽兴继续道: “罪臣允俄谋逆前曾跟年羹尧书信来往,足以可见两人相交甚密,皇上截下的仅有一封,可以前他们一定还有书信来往,年羹尧对允俄的罪行知情不报,这其中若说没有年羹尧的过失,微臣死都不相信。” 这话跟当时甄嬛无意说起“为什么不找别人,而偏偏找上年羹尧。”有异曲同工之妙,再次放大了皇上对年羹尧的不满。 皇上不发一言,只在殿中不断踱步并来回摩梭着手上的串珠,张廷玉等老臣在朝中多年,早就明白皇上的此举的意图,忙开口道: “年羹尧罪证确凿,皇上多番容忍,他却变本加厉,此等大逆不道之举,不罚难于重振朝纲。” 张廷玉既已开口明确立场,余下之人纷纷忙纷纷表态,一律希望皇上重罚年羹尧。 皇上等的就是群臣表态,他故意犹豫了一下最后痛下决心: “年羹尧种种让朕寒心,朕实在忍无可忍,着革去年羹尧川陕总督一职,贬为杭州将军,着岳钟琪统领川陕总督一职。” 皇上这道旨意让殿中众臣各怀心思,年家坍塌已成定局,而年家苦心孤诣造就的权势则成了众臣瓜分的对象。 其中甄远道也不例外,他是文臣,奉的是清浊之间立于庙堂不败之地,辅佐一代明君以求青史留名,而奉旨弹劾敦亲王及年羹尧,是他踏入朝堂风云的第一步。 他望了望端方正直的张廷玉,有朝一日,他也会有这样的功绩风骨。 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化,传到华妃耳中时,无疑于天塌了一般。 华妃在翊坤宫里坐卧难安,哥哥一生胸怀抱负,以文一道上他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以武更是身先士卒,从戎多年终于立下赫赫战功,却没想膨胀至此,最终君臣难以相容。 她心中恐惧万分,惧怕哥哥难以善终,更惧怕她跟皇上最终也会走上陌路,她想求皇上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宽恕哥哥,可皇上始终不愿见她。 华妃急得五脏六腑如遭遇火炙一般,她整夜整夜的不敢睡觉,生怕一不留神就听到更坏的消息,焦灼似烈火燃烧了她的神魄,她急需找一个宣泄之处,让心中的熊熊大火燎原起来。 曹贵人看着华妃急红了的双眼,一向工于利益的她,心中终于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华妃就没有今日之她,华妃今日重重遭遇,让她因温宜产生的嫌隙怨恨终于被放下,她试着提醒华妃: “娘娘如今局势被动,只能尝试反击回去,嫔妾记得在圆明园之时,曾让松茂给大将军传信,让好好查一查浣碧跟甄远道的关系,如果此时能得到有利线索,就能证明甄远道乃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牵头弹劾大将军之言在皇上心里就会被质疑,只要皇上对甄远道有疑心,就可以为大将军求得时间自救。” 这番提醒让华妃抓到一丝曙光,只要对哥哥有利的,她都愿意试一试,她急切的拉着曹贵人的手颤声道: “本宫回宫后,再也无法得到外面的消息,你可有法子联系到松茂,看看哥哥的人是否查出了什么?” 曹贵人是军师不假,但她没有手眼通天的能力,因此为难反问道: “娘娘,大将军在宫里在再没留下可用之人吗?” 华妃心里刚生出的希望顿时被扑灭,她丧气道: “本宫早期冒进,哥哥苦心留下之人早被甄嬛想法铲除了,本宫如今就是聋的瞎的,再无可用之人联络外面,如今本宫母家遭难,宫中之人恨不得一拥而上将本宫分而食之,你的法子虽好可无法解决所有问题,不论结局好坏本宫等着就是。” 既然无人可用,那就采用其他办法,曹贵人再次看了眼默默站立在一旁的小夏子,她与华妃的对话就像一粒种子,总会种到有心人心里。 景仁宫里,皇后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在静心练字。 皇后心情好,景仁宫的宫人当差就容易许多。 剪秋随意看了眼皇后的字随意奉承道: “娘娘这字越发精进了,奴婢虽然说不出是哪里好,可总觉得这样的字适合供奉起来传家所用。”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皇后看了看笔下之字,也满意道: “意随心转,本宫如今终于体会了,才能写出勉强能入眼的字,你拿去将它裱起来,好提醒本宫记得今日之喜。” 剪秋心知肚明: “华妃娘家此番连续遭遇贬斥,宫中可是许久没有这样的笑话看了。” 皇后见局势差不多了吩咐剪秋: “还差一把火让他们动吧。” 剪秋好奇:“娘娘是想到一箭双雕的良策了吗?” 皇后轻轻颔首,笑得高深莫测: “本宫本可以在皇上拿下允俄后,用这些人向皇上邀功,可一想允俄被圈禁了,老八老九皇上的厌弃也被改名,这一生再无机会,宫里的人就失看主心骨,以后生死都由本宫说了算,才留下他们,此次若是听话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反抗就会被视为谋逆,这样的机会本宫可不能浪费。” 说着就将详细的计划小声说出,剪秋认真听完后前去布置。 而一直暗中观察景仁宫的忍冬,等待多日后,终于见景仁宫里走出个长相平平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属于扔进人群中再也难找寻的类型。 多年猎人经验让忍冬惊觉异常,忙隐了踪迹悄然跟上。 沉寂多日的端妃在听闻年羹尧遭遇贬斥的消息后,无声大笑起来,转而吩咐吉祥伺机而动。 第一百五十章 坍塌 这日苏培盛前来传旨,让安陵容午时后到养心殿伴驾。 忆起前世今日,华妃因年羹尧之事一直求见皇上,却屡次被阻止,皇上不堪其扰才找自己前去唱曲。 今生安陵容在心里思量一番后欣然前往。 “皇上今个招臣妾前来,是想让臣妾为您松泛一番还是想听曲解闷?”安陵容自如的点起一炉香。 飘渺的烟气中,皇上有点心不在焉随口道:“都行,你看着安排就行。” 安陵容看了眼皇上紧缩的眉头,娇柔笑道:“臣妾看皇上似有烦心之事,不如臣妾双管齐下好让皇上能舒心片刻。” 皇上靠在塌上的身子往边上斜了斜讪笑道:“你说说朕有什么烦心事?” 安陵容自然的脱鞋上塌为皇上轻按起头部来:“天下事千千万都仰仗着皇上拿主意,总有烦闷苦累之时,臣妾可猜不透,能做的就是希望皇上万岁康健无忧。” 她说这话时声音不复以前的清脆娇媚,反而软绵绵的说不出的慵懒随意,能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配合上推拿的手法及香味,让皇上不自觉的朝她怀里靠去,小声开口: “朕发现,你也是个嘴甜惯会哄朕的。” 安陵容见他不追问笑得更是轻柔:“那皇上喜不喜欢臣妾这样?”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没有家世算计,一心一意倚靠着他,还知情识趣,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小意温柔,皇上哑声笑着: “就是因为喜欢,朕才让你过来。” 安陵容正想跟皇上再调笑几句,养心殿外突然传来华妃高昂的喊声: “皇上,求您见见臣妾,臣妾侍奉皇上多年,皇上今日真的不念旧情了吗?” 那声音急迫情真,还带着不易觉察的哭音。 皇上才舒展下的眉心又快速拧在一起,安陵容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温声开口: “进入十月,臣妾来时路上已起凉风,皇上您有没有觉得臣妾的手还是凉的。” 这是跟前世截然不同的话,前世她巴不得华妃越倒霉越好,用了挑拨之语让皇上开口驱赶了华妃,今生她想在皇上心里做个宽厚人,就只能贤良的劝说起来。 果不其然皇上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想装作没听见让安陵容继续。 可华妃在殿外哭求声声入耳:“皇上,臣妾还记得以前刚入府时,皇上承诺臣妾永不冷待,臣妾今日只求能见一见皇上,臣妾的哥哥他一心为国,请皇上念在他往日的功劳上,饶了他吧。” “皇上,外面风大,华妃娘娘千金之体恐受不了这个寒,您见见她吧。” 安陵容最后劝了一句,皇上烦躁的从安陵容怀中爬起: “苏培盛!” 正在殿外苦劝的苏培盛急忙掀帘进来。 皇上用手指捏捏眉心,沉声吩咐: “你去告诉华妃,朕没忘,今日种种乃是年羹尧咎由自取,让她别再哭闹,省得伤了体面,等忙过这段朕自会去看她。” 说完就不停轻捶额头以缓解头疼,安陵容见状忙将他轻拥入怀继续推拿起来。 也好,今日有了皇上这句话以后的日子华妃总算有个念想。 苏培盛将皇上的话原样复述后,华妃果然停止了哭喊,皇上的意思是不是对哥哥的惩罚到此为止了?皇上说的过段时间是不是等前朝明朗后,他就会回心转意前来找自己? 华妃想多问苏培盛几句,然苏培盛半点口风也不露只是叮嘱她依照皇上旨意行事就行。 华妃心中惊惧担忧又隐隐抱着一线希望,她着急的带着颂芝回去,想跟曹贵人分析一下皇上所言之意。 华妃走后,皇上脸上的愁容一直没有舒展,安陵容不再多说一句,反而唱起了她前世唱了无数次的: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一曲毕,皇上才闷闷开口:“容儿,人都说听音见景,你唱得朕想跟你一起前往江南做对最普通的农家夫妻,好采莲戏鱼。” 安陵容心知皇上这话可不是对自己说的,不过她佯装欣喜:“臣妾可不敢有这样的肖想,不过皇上那日真下江南时,臣妾倒是可扮作渔女,以歌娱情逗皇上一笑。” 皇上刚说出这话就懊恼了,今日被年世兰一闹,竟勾起了他对亡妻多年的承诺,也感叹他跟世兰不能纯粹相守的无力。 还好安陵容懂事,没将这话放进心里,皇上抬手轻抚了安陵容脸颊:“何须下江南,等明年圆明园避暑时,你大可扮上一二,让朕好好欣赏一番。” 他在跟安陵容调笑,不过语气中始终带着不易觉察的伤怀,安陵容不想再勾起他不堪回忆之事,只轻轻点头: “臣妾一定照做,皇上待会还要忙,不如稍微歇息一下。” 皇上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一点,他低声吩咐:“你再给朕唱一曲,好让朕入眠。” 这次安陵容换了一首,是她小时候她娘唱给她听的歌谣:“吾爱睡,吾爱睡,不卧毡,不盖被.....” 这次的嗓音更加低缓轻柔,不一会皇上沉沉睡去。 而华妃回去后,跟曹贵人将皇上的话翻来覆去不停揣测,也得不出一个让人心安的猜想,只好终日焦灼等待,就在她原以为最坏不过就是哥哥遭遇贬斥时。 颂芝又从外面带回了更坏的消息,年羹尧奉旨任职杭州将军,却停留江苏仪征观望不前,此举又被皇上认定为不知感悔恨,不顾君道行事,削了年羹尧太保之位,还革去一等公爵位,连他的儿子年富,年兴的职位也一并被革除。 华妃听到此消息后,一下子歪座在椅子上,再也站立不起来,她先前种种猜测都是错的,皇上无情起来比预想中更加狠辣,她此时只求漫天神佛,让哥哥得平安生还就行,如上苍怜悯让她得偿所愿,哪怕折了她自己的命都可以。 可事与愿违,年羹尧被贬职杭州后,不但没有收敛,还有千余仆人整日伺候,言官御史见状又纷纷弹劾年羹尧之所以如此奢华无度,全是因多年贪污军饷之故。 皇上大怒,下旨将年羹尧贬为杭州城守门官。 消息传到华妃耳中,她再也顾不得皇上当日的警告,竟再次冲到了养心殿外求见。 只是,这次是甄嬛在殿内伴驾。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刺杀 甄嬛听着养心殿外华妃不停磕头祈求之声,心中只觉畅快。 畅快过后又觉烦闷,年羹尧已倒可后宫无人检举华妃,以至于现在她还稳居妃位不受任何牵连。 甄嬛低头思量起来,却没注意到看着奏折入神的皇上脸上闪过的不忍之情。 华妃在养心殿外磕得头破血流也没有见到皇上,她的心疼得如同被刀般撕裂一样。 这次她被苏培盛软硬兼施的劝了回去。 华妃失魂落魄的离开,她的一生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额头脸上尽是鲜血,衣裙上层层褶皱,膝盖痛得如刀刺一般,一瘸一拐的从养心殿走回翊坤宫。 颂芝在身旁扶着她,一路苦劝想让她坐上轿辇,华妃惨然一笑,这点身上之痛怎抵得过她心里的痛。 她的家族倾倒在即,她却连求情都做不到。 华妃恍惚的在回想,前年的时候皇上还倚重着哥哥,可不过两年时间怎么一切都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征兆呢? 她想得出神,似乎想从这两年的变故中找出导致君臣不和的罪魁祸首,她现在宁愿相信是前朝小人为了争权夺利而离间皇上跟哥哥,也不敢戳穿心底最深处的残忍猜想。 她行走在长街上,惹来无数的宫人侧目,曾经嚣张明艳的华妃娘娘,何曾有过这样落魄之时,一时众人心里无不揣测起来。 快行至永寿门时,转弯处竟有大胆的宫人在低声谈论,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华妃听过真确。 “听说华妃娘娘又去求皇上了?” “你不要命了,这事也敢说?” “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为什么不能说?不过我打赌,今天华妃娘娘又没见到皇上。” “听你胡咧咧呢,华妃娘娘好歹侍候了皇上多年,皇上怎会不见?” “一个多时辰前,我亲眼见到莞嫔娘娘的轿辇停在了养心殿外,莞嫔娘娘现在多得宠啊,嘿嘿。” 那宫人说得兴起,还自以为是的偷笑一声。 这一番话让华妃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颂芝忙疾走两步现身在两人跟前怒呵: “大胆奴才,你们是在哪里当差的?竟敢如此妄议主子,打死不为过,来人将他们捆了细细审问。” 两个宫人不防被抓了过正着,嬉笑的脸上立马变得惊恐起来,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华妃眼神森然的看着两个无品太监瑟瑟发抖的姿态,讥笑一声: “颂芝,不过是两个贱奴罢了,本宫若是发落了他们,明日还会有更难听的话等着本宫,回宫。” 颂芝恶狠狠的看了两人一眼,愤愤不平的上前扶着华妃欲离开。 华妃说完面上看不出什么,不过离开的步伐却踉跄了一下,颂芝不动声色的将身子歪了歪,及时搀扶住了她,不让外人看出半点分毫。 华妃离开后,跪在地上的两人将脸上的冷汗擦干净,猫着身子沿着长街往御花园走去。 长街上发生的事情不过片刻就传到皇后耳中: “娘娘,他们递投名状来了。” 皇后淡然笑道:“区区几句话,就想依附本宫求生太简单了,告诉他们远远不够,下一步等本宫吩咐。” 剪秋低头应下,转身让小太监继续外出传话。 延庆殿里,端妃自然也知道了今日之事,她若有所思吩咐吉祥: “顺水推舟之事,本宫乐意至极,只是千万别漏痕迹。” 而华妃回到翊坤宫后,倚在靠窗的榻上,一会苦笑,一会气恼,一会愤恨,一会咬牙,表情之多变让颂芝看得害怕,她有心想去请曹贵人过来,却被华妃淬了刀般的眼神盯得不敢动弹。 这一夜翊坤宫内灯火长明,寝殿的帘子上只映出了一坐一站两道身影,无人知晓她们究竟说了什么。 两日后,前朝中竟有人弹劾华妃,言其在后宫多年一无诞下龙嗣之功,二生性骄奢无贤妃之德,实在不配为后宫高位,皇上狠狠申斥了一番,道是后宫乃是天子家事,群臣干涉太过。 天子无私事,事事皆国事,言官御史中不乏耿直之辈据理力争,就连一些老臣也颇有微词,言之华妃若无碍,则会让年氏一党心存侥幸,只要帝王恩宠尚在,就还有绝地逢生之时。 这些不平的均被皇上强横压下。 可几日过后,年羹尧再生是非,他竟穿着皇上御赐的黄马褂去守了城门,此举无疑是想让天下人认为皇上是忘恩负义之辈,群臣激愤一下子整理出年羹尧九十二项大罪,皇上龙颜大怒,下旨将年羹尧立即押解回京交由刑部看管。 后宫之中华妃听到消息,一时急火攻心竟吐血晕厥。 小夏子忙回禀了苏培盛。 皇上知晓后,急得从养心殿直奔翊坤宫而来,可快到门口却又退缩不前: “苏培盛,找周秉好好给她看看。” 说完就头也不抬的离开,苏培盛心中暗自叹气,皇上也难,此时若是前去看望华妃,前朝受年家迫害的朝臣们又得不依不饶,只好先冷待一段时间再说。 夜间,华妃幽幽醒转: “皇上可曾来看过本宫?” 颂芝的沉默说明了问题,华妃终于心死,任由颂芝一点点给自己喂药,可她心中焦虑惊惧,一碗药能喝下十之一二已算不错,一日下来病势竟更重了。 曹贵人听说后,整日在翊坤宫内与颂芝一同尽心服侍她。 华妃这一病,竟是十多日不见好,而年羹尧则被日夜不停的押解到了京中。 听到消息的华妃,强撑着身体让颂芝不断留心着外面的消息。 她心里总归有一丝奢望,祈求着皇上念在往日旧情上饶哥哥一命,可盼来盼去,等来的却是年羹尧被赐自尽,年富被问斩,年家诸子年满十五周岁以上皆戍极边的消息。 大厦轰然而倒,年家分崩离析,至亲骨肉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华妃心中恨意滔天,竟一改前几日的颓丧,不哭不闹认真喝起药来。 曹贵人看着她的变化,只觉心惊胆跳,她太熟悉华妃的性子,这是爆发前的平静,压得越久只怕燃烧起来更恐怖。 只是,她还未发现华妃有所动作时,甄嬛竟遭了刺杀。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新人 “四郎,有人几次三番的想要嬛嬛的命,前次淳儿为臣妾送命,这次又轮到眉姐姐,臣妾真是日夜难安。” 沈眉庄肩膀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温实初指挥着采月在内室为她包扎,甄嬛歪靠在皇上身边轻轻发抖。 皇后则带着一干宫妃在旁静听甄嬛讲述事情经过。 “今日初雪,臣妾与眉姐姐前去倚梅园看梅花是否开了?因倚梅园一派琉璃之景,臣妾跟眉姐姐看得入神了,谁曾想竟有歹人躲在雪堆后行刺,若不是眉姐姐将臣妾护在身后,臣妾只怕当场殒命了。” 皇上脸色铁青,他的视线扫过众妃嫔,年羹尧虽死,可年家党羽还需清理,这个节骨眼上后宫却有人行刺杀之举,他联想到前几日弹劾华妃的事,心中猜疑起二者的关联,只不过面上不显温声问甄嬛: “当时伺候的众人就没发现异常?这么多人抓不住一个行凶之人?” 甄嬛心中一紧,这两日她外出时总觉得有人在窥探自己,今日她与沈眉庄一起在外转悠,就是想揪出尾巴来,因此专往偏远的地方走,原以为后面跟了人,对方多少会有点忌惮,没曾想一个不注意还是让人钻了空子,若不是眉姐姐拉了她一把,她今日早就凶多吉少了,皇上语气虽轻,她却从中听出了质疑,忙小心回答: “皇上,那贼人突然暴起,当时身边的人离他尚有几丈远的距离,小允子他们上前时,被贼人用辣椒面迷了眼睛,才让他顺利逃脱。” 皇上看了眼似有所思的皇后,转而问道: “皇后可是发现了什么?” “臣妾只是觉得蹊跷,凶徒是如何知晓莞嫔的行踪,并能在短时间之内快速做好应对措施确保在伤人后能全身而退?” 皇后的话也是众人疑惑的地方,甄嬛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自己身边出现了吃里爬外之人? 见众人思绪都跟着自己走,皇后做出一副大胆猜测的状态: “此人的行为更像是突发,臣妾想起前年宫中盛传的闹鬼之事,此事会不会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当然是与不是,还得查了再说。” 前朝之事除了需清理年家一党,更需清点国库税银,预算来年各部开支等,皇上忙得是焦头烂额,后宫里只想求稳,今日之事疑点过多,但他没有精力亲查,只好嘱咐皇后: “皇后所言也是一番思路,但不能拘泥于此,后宫中既见凶器,皇后还是得严查一番。” 说着瞥见甄嬛期待的眼神,继续道: “莞嫔既跟着你处理宫务,此番也让她历练一下,让她在旁为你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这一切刚好合乎了皇后的心意,她这次布局就是要将水搅浑,好让甄嬛跳进来,至于为何会算中甄嬛行迹? 她前几日故意让人在外打探甄嬛行踪,就是抓住了甄嬛会主动出击的心思,然后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都布置了人手,为的就是造成疑云重重,因此皇后笑得体贴至极: “皇上放心,臣妾定会护着莞嫔的,莞嫔聪颖心细,说不定她反而能为臣妾提供新的思路,早日找到凶徒,也好让后宫安心。” 皇后对宫权的大度让皇上欣慰,他朝皇后点点头: “惠贵人处让太医尽着好药用,景仁宫备晚膳,朕走了,晚上朕再过来陪你。” 皇后明知皇上晚上过来是有事相商,但还是笑得情真意切: “臣妾等会亲自到小厨房交代,这里有臣妾照看,国事要紧皇上先去忙吧。” 皇上抬脚走后,皇后安抚了一番沈眉庄后,也带着甄嬛离开了存菊堂,她二人要前去安排搜查事宜。 帝后既走,沈眉庄又需休息,众人也就告辞了。 在存菊堂中安陵容未发一言,她全程偷偷盯着皇后看,从皇后的言语神情中,她又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志在必得,那是皇后算计得逞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小表情。 等回到永和宫中,她忙将忍冬召来: “莞嫔与惠贵人今日遇刺,你可曾从皇后手下发现端倪?” 忍冬在外面就听说了此事,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盯梢皇后,今日却被其他事情绊住,只好如实回答:“奴婢查到皇后宫里的人跟针织处和浣洗处的杂役太监都有往来,今日奴婢正准备前往这两处查探时,遇到了吉祥姑娘,她在长街上崴伤了脚,给端妃娘娘抓的药散落一地,她求奴婢送她回延庆殿,等奴婢从延庆殿回来时,已经听闻了此事,奴婢并未发现任何线索。” 忍冬的一番话,彻底解开了安陵容在存菊堂的疑惑,端妃,是了,她是最熟悉皇后行事风格的人,她出手扰乱忍冬估计是洞察了皇后的手段,想趁混水为自己报仇。 安陵容理解她隐忍多年报仇心切之心,况且她自己在追查皇后人手一事上也并未对端妃明说,是以她也不好责怪端妃在此事对她的不信任,只好吩咐忍冬: “莞嫔遇刺一事,估计是疑兵之计,你无需留心,继续盯着查到之人,看看他们后续还会有什么行动。” 忍冬听命离开后,安陵容坐在绣架上静心刺绣起来。 隔日一早,众人前往景仁宫请安时,皇后面带喜意的宣布好消息: “后宫将迎来新的姐妹,皇上在此次功臣之家中选了两位闺秀进宫伴驾以示奖励之意...” 不是只有瓜尔佳文鸳吗?怎么会生了这样的变故,安陵容心头震惊,面上却故作平静,耐心听皇后将话说完。 “督察院御史瓜尔佳鄂敏之女瓜尔佳文鸳册封贵人,封号为祺赐住永寿宫偏殿,骁骑营副统领黎斌之妹黎萦册封为常在,赐住储秀宫偏殿。” 安陵容再次愕然,她跟甄嬛同为一宫主位,按理永寿宫中安排了新人,永和宫也该如此才对,皇后这样安排到底意欲何为? 皇后的声音还在继续: “皇上旨意,两人均安排在三日后进宫,此次新人进宫事宜,本宫就交付给莞嫔全权办理,未必要妥帖周到。” 甄嬛忙表态一定办得体面妥当。 转眼到了十一月初一,这天发生三件事情。 第一百五十三章 贵人 十一月初一,甄远道升官了,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 同时赵之垣在刑部交代了当初被革职后又重被起复的原因,竟是送了五万两白银到翊坤宫,求得一次面见年羹尧的机会,在年府花了三十万两银子才让年羹尧松口,为他在御前强硬谋得工部通政使的官职,事后他又额外孝敬了华妃五万两银票。 买官的证据被他记录在账本上,账本则埋在隐蔽的地方,此次为了洗脱罪责竟交代得一清二楚。 此事被刑部官员当朝曝出,群臣又是一番激烈讨伐。 “臣本以为年家卖官鬻爵,皆因年羹尧贪得无厌,却想不到后宫宠妃为了奢靡度日,竟敢插手朝廷吏治,如此看来赵之垣只是个例,私下不知还有多少官员是走了华妃门路才谋得官位,此等人群为官之心不正,在其位并不能谋其职,还望皇上严查。” “臣听闻年家卖官均以十万两白银起价,这些银两都来自民脂民膏,他们谋得高位后只会加倍剥削百姓,长久以往必生民怨,影响朝廷清誉及皇家威望。” “臣附议,权臣为一己私欲买爵贩官动摇朝廷科举根本,此风万不可长,臣奏请皇上彻查年氏一党中有多少人是通过此举谋得高官厚禄,这些人该处严刑处罚,以正朝堂纲纪。” “后宫女子当恪守本分,万不可干涉朝堂大事,奏请皇上严惩华妃。” “......” 皇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激愤的群臣,沉声开口: “赵之垣一面之词并不足信,许是为了脱罪强行攀扯呢?” 朝堂之上自有老狐狸听出了皇上维护华妃的意思,后宫之争只在皇上一念之间,他们家族并不需要靠女子争宠来获得皇上重用,因此马上保持沉默,静看事态发展。 但偏偏刑部侍郎是个耿直性子,以为皇上只是想要证据更加确凿忙开口上奏: “启禀皇上,当初翊坤宫掌事太监周宁海收了三千两银票为赵之垣牵桥搭线,翊坤宫掌事宫女颂芝也借机谋取好处,这些费用赵之垣都记录在账本上,如今周宁海已死,可查抄颂芝住处核对所收金银,自然水落石出。” 这番话让皇上心里一阵无力,他瞥眼看了眼朝堂上各有算计的朝臣,今日若他徇私,以后再难让朝臣信服,君与臣有时也得互相牵制,皇上心里几番思量,最终下旨褫夺华妃封号,将其贬为贵人,颂芝关押进慎刑司审问,若证据确凿再行刑罚。 江福海趾高气昂的闯进翊坤宫传旨时,颂芝正在伺候华妃用午膳,一道旨意如晴天霹雳将两人生生隔开。 颂芝甚至来不及跟华妃好好告别,就被生拉硬拽的拖出了翊坤宫。 华妃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江福海居高俯视着她轻蔑笑道: “华妃娘娘,呸!奴才说错了,年贵人,皇上说了你德行有亏,以后就好好在这翊坤宫里反思己过,可别再无事招摇过市了。” 江福海此时的奚落,年世兰早已听不进去,颂芝自小就跟着她,她虽脾气骄纵,可在心里早将颂芝视为妹妹,她现在只担心颂芝在慎刑司会遭遇非人的刑罚,至于颂芝会不会供出不利她的事情,她反而一点都不怕,她的家散了,最亲的人阴阳两隔,如今连颂芝也保不住,以其这样的煎熬,不如给她来个痛快,要杀要剐她受着就是。 只是在她临死前,她得送给甄嬛一个大礼以报哥哥之仇。 江福海看着呆滞的年世兰有心想多嘲讽几句以便为皇后出气,却看到小夏子浅笑着望着自己,心中还是忌惮他师傅,不甘心的瞪了他一眼拂袖离开。 江福海走后,小夏子给呆住了的灵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华妃扶起。 两人一左一右将年贵人搀起,灵芝平时沉默少言,此时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来打破翊坤宫沉重的气氛。 小夏子也在搜肠刮肚的想安慰年世兰几句,正想开口时,却听到年世兰平静的声音: “去请曹贵人过来,如她不愿意就不用勉强,树倒猢狲散的道理本宫还是明白的。” 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一点不像刚遭遇贬位的样子,小夏子不由有些担心,大着胆子抬头看了年世兰一眼,却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 “怎么担心本宫会寻死觅活吗?那是泼妇的行为,本宫会好好活着,让那些想让本宫死的人彻夜难眠,也让你的差能好好当下去。” 小夏子忙道不敢,急忙前去启祥宫请曹贵人。 甄嬛的父亲因弹劾年家而升官,同时华妃因收受贿赂被降位的消息在后宫彻底炸开,一时间人人拍手称快。 而此时甄嬛刚将祺贵人及黎常在安排好。 两人刚进宫就听到如此爆炸的消息,祺贵人忙机敏的向甄嬛道喜,而黎常在则慢后一步也跟着祝贺起来。 甄嬛笑着将两人的反应记在心里,宫中时日还长,两人是否能够相交不急这一时。 景仁宫中,剪秋喜笑颜开的恭维着皇后:“娘娘,您真是料事如神,前朝之事果真如您预料一般。” 皇后笑得笃定:“本宫只是更了解对手罢了,莞嫔在后宫经营良久却无人出头揭发华妃,自然只能往前朝使力,她自认做得隐晦,可本宫能看透的,皇上也能看透。” 剪秋继续说出:“所以奴婢更敬佩娘娘您,奴婢可听说今日朝堂之上,皇上还有维护年氏之意,可就算这样年氏也照样遭了处罚,足见娘娘计谋更胜一筹。” 这番也是皇后的得意之处,朝堂之上她虽无亲信,但只要她身为皇后一日,自有忠诚之士维护中宫利益,她只需从旁轻拨就能让这些人为她开口从而达成她的目的,想到此皇后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皇上虽有心维护年世兰,但架不住人心算计,一个小夏子难以守住年氏,这些年你跟着本宫可是亲眼见到皇上如何待年氏的,接下来有些事本宫就不能再出手了,等到合适时机将人引过去就行。” 剪秋知道皇后说的是谁,笑着点头应下。 当天,曹贵人在翊坤宫内室待了很久,这次她跟年贵人说了什么连小夏子都无法探听得到。 当夜,皇上召了祺贵人侍寝。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交锋 隔日新人觐见皇后,安陵容再次见到长得实在美丽却愚蠢的瓜尔佳文鸳。 相比祺贵人的艳若芙蕖妩媚天成,黎常在则生得素雅许多,她年方十六肌骨莹润,温柔娴静让人观之可亲,一点不像武将家的姑娘,倒有几分邻家妹妹的娇柔。 两人一同进宫,最先获宠的却是祺贵人,其中除了家世功劳外,只怕跟两人的样貌也有关系,众妃嫔看两人的目光不免戏谑起来。 只有安陵容看黎常在的眼光带了几分审视,她有着小兽一般的直觉,这个安静斯文的黎常在绝不像外在一般和善,况且安陵容一直很恐惧未知的变化,对这个前世从未出现之人,她下意识的在心中提高了防备。 皇后看着各有风情的两人眼角含笑,温声出言关切询问:“宫里不比外面,处处都是规矩,你二人刚刚入宫,可有不习惯之处?” 黎常在先是温柔一笑,然而将眼神看向祺贵人,等着她先向皇后回话。 祺贵人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她笑得明媚语气中带上恰到好处的谄媚: “皇后娘娘为人宽和,各宫娘娘亦是可亲之辈,嫔妾虽初来,可处处都觉得亲切,没有一处不好的。” 黎常在听她回话后,才轻声开口: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在宫里也一切都好。” 皇后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几分,她拉着祺贵人的手眼睛却看向甄嬛: “说来你们两家也算故交,揭露年氏一党的罪行全仰仗几位大人全心全力,皇上才得以肃清朝堂,如今你二人又同住一宫,莞嫔性子雅静,祺贵人伶俐,倒也相得益彰。” 甄嬛闻弦知意,皇后这是将祺贵人护在了麾下,同时想让自己从中照看一二,且不说皇后嘱托,现在瓜尔佳鄂敏跟父亲可是一个阵营,她也会对祺贵人就会礼待几分,因此甄嬛莞尔一笑: “嫔妾总觉得永寿宫太过清静,祺妹妹性子直爽活泼,嫔妾很是喜欢,与之相处自会融洽。” 这番话让祺贵人更自得了,她毫不吝啬的冲皇后及甄嬛又表了表谢意。 三人好一通交流后,皇后才松开祺贵人的手,转而对一直安静的黎萦说道: “你初来乍到,一时难免拘谨,宫中若是缺了什么尽可来找本宫。” 这话让本就腼腆的黎萦更局促了,她头颅低垂声音依旧很轻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感谢皇后娘娘关照,嫔妾记下了。” 皇后见她实在难放开也不再多说,只让二人先回座位上。 祺贵人才刚落座,一双精明的眼睛就扫视了众人一圈,在心底将提前听说的众人一一对号入座,看到安陵容时,尽管她依然带着笑,但眼中快速闪过的轻蔑还是被安陵容捕捉到了。 安陵容在心中无声暗骂了她一声:蠢货。 等祺贵人收回眼光后,她故作疑惑朝皇后问道: “皇后娘娘,嫔妾瞧着各宫姐姐好似没来齐般,还请娘娘为嫔妾指出,好登门求见,以免才进宫就失了礼数。” 皇后知她说的是谁,却故作不在意的回道: “端妃久病不愿见人,等家宴之时再见不迟,年贵人则是皇上免了她的请安,你见不到也不足为奇。” 祺贵人闻言撇了撇嘴: “身为妃妾向皇后请安乃是本分,这年贵人却恃宠而骄,也就娘娘您仁厚,不跟她一般计较,若是在嫔妾家中,妾室胆敢对主母不敬,那是要接受家规惩治的,曹姐姐你说妹妹说的可对?” 装了一上午鹌鹑的曹贵人,却没想到战火会烧到她这里,她抬头看了眼皇后,只见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再看其他人除安陵容外,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年家倒台,年世兰也被降了位份,以后这宫中就得靠她自己了,今日一个刚承宠的贵人都敢拿自己向皇后表忠心,自己若是退了,以后敢欺上来的人只会更多,曹贵人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强横开口: “祺妹妹问的话,姐姐不敢苟同,皇家自有规矩,后宫诸人无人敢不遵守皇上的旨意,妹妹却用瓜尔佳大人府上家规来类比,只怕不妥!” 曹贵人说这话时抑扬顿挫,最后四字更是重重落下,成功抓住祺贵人话中的漏洞狠狠反击回去,这话说得够毒辣,让祺贵人瞬间脸色大变,忙朝皇后开口辩解: “皇后娘娘明鉴,给嫔妾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拿家中跟皇家比,嫔妾只是一时情急口误,反倒是曹姐姐恶意曲解嫔妾意思,实在是居心不良。” 上一刻祺贵人还神采飞扬,这一刻就急得急赤白脸的跪地陈情,如此色厉内荏,让一众妃嫔纷纷掩嘴偷笑,这种草包实在不足为惧。 皇后短暂的错愕了一下,她有点怀疑将祺贵人弄进宫到底做对了没有?她看了眼明显没有使力的曹贵人,再看看只会一味逞凶的祺贵人,忙开口阻止这场闹剧: “祺贵人你先起来,上下牙都有碰到之时,更何况自家姐妹因意见不合互相争执几句也属正常,但切忌上纲上线,祺你刚入宫,万事需多问多听切不可急躁,曹贵人你一向稳重细心,对新人该多包容。” 皇后既然出言拉偏架,曹贵人马上随坡而下: “祺妹妹,姐姐我向来喜欢开玩笑,今日之言只是随口说说,你可千万别多想。” 祺贵人狼狈的从地上站起,今日本是她风光之时却不想被个年老失宠之人灭了她的威风,她心里从此记恨上了曹贵人,不过才吃了亏,也明白逞口舌之快自己永远辩不过曹贵人,忙挤出几分笑脸: “曹姐姐心直口快,还请姐姐原谅妹妹今日莽撞。” 曹贵人也装作大度表示不介意,皇后又趁机说了一番和睦互敬的话,就将此事轻轻揭过。 安陵容看着演戏的三人,心里乐开了花,她没想到重来一世,祺贵人蠢得更上了一个高度,在未完全站稳脚跟之下,就敢得罪人,得罪的还是个善谋之人。 不过当她转头看到不动声色的黎萦时,马上熄了看热闹之心。 新人觐见后第三日,黎萦侍寝,不过皇上并未有封赏。 而皇后跟甄嬛一直追查当日刺杀之人,却一点进展也无。 慎刑司中,颂芝熬了四天四夜一句对年世兰不利的话都未吐出,最后伤重身亡。 年贵人知晓后,在宫中无声哭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布局 “倒是个硬骨头。” 甄嬛前去探望沈眉庄,将慎刑司审讯颂芝的结果告诉了她。 沈眉庄听后动容道: “颂芝平时在年氏跟前唯唯诺诺,却没想到关键时候能如此硬气,竟生熬下了慎刑司的审讯,用命护住了年氏的罪行,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拿年氏毫无办法?” 提到此甄嬛更烦躁,她接着告诉沈眉庄一个更坏的消息: “还有一事,我与皇后娘娘追查当日谋害你我之人,到现在一点痕迹也查不到,好似这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般。” 沈眉庄与甄嬛多年相交自然默契,她脱口而问: “嬛儿,你是怀疑有人故意抹去了凶徒的行踪?” 甄嬛点点头: “只有如此解释才能说通种种不合理之处。” “会是何人?她意欲为何?”沈眉庄也百思不得其解。 “眉姐姐,这宫里还有谁视你我为死敌的?” “可年家不是倒了吗?” “破船还有三千钉,她风光时大肆收取贿赂,重赏之下必有爱财之人为之效命,更何况年家倒台一事中,她恨绝了我,铤而走险除之后快才合她的心意。” “嬛儿,这样一来你岂不是更加危险,这次她不能得逞,必然还会疯狂报复。” “眉姐姐,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想法取了她的命才能绝了这个后患。” 甄嬛与沈眉庄的这番对话,猜错了真相却准确预判了年世兰的心思,打算将年世兰除之而后快。 沈眉庄也有此意,只是她还有顾虑: “可皇上将小夏子给了她,宫中都说这是皇上在护着她呢。” 甄嬛却不这样认为: “皇上当初将人给她,为的是稳住年家,如今年家覆灭,皇上若真护着她,又怎会从不见她,留着她不过是为了堵幽幽众口,好让外人不非议皇上赶尽杀绝,可若是年世兰犯了众怒,皇上就绝无庇护她的理由了。” 沈眉庄一想到她经常出入御书房,定是比其他人更能体察上意,也就不再犹豫同意了甄嬛的说法: “可要怎样才能让她犯错呢?” 提到此甄嬛笑笑: “年世兰骄傲刚烈,只要彻底摧毁了她的尊严,她总会孤注一掷。” 沈眉庄还是不解,甄嬛低头过来附耳几句,沈眉庄的脸色瞬间大变: “嬛儿,此举太过冒险,若让皇上知晓你恐难脱身。” 甄嬛却另有成算: “眉姐姐放心好了,我不会为她影响我跟皇上情谊的,这事得让她自己发现才行。” 沈眉庄看着成竹在胸的甄嬛,再次劝说: “可我还是觉得太过涉险,太医院中不乏医术精湛之人,包括从前的千金良手江诚,为何他们从未在华妃跟前提起此事,想来定是有人特意交代过,嬛儿,她不值得你如此冒进。” 这个打算甄嬛早在心里不断推演过,她已经设想了好几个不被觉察的方法,因此自大的敷衍着沈眉庄: “眉姐姐说得极是,我再想想,姐姐的伤口愈合得如何了?” 一提伤势沈眉庄的眼神就不自然起来,她语气中难压欢喜与羞怯的说道: “温太医医术精纯,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是偶有发痒疼痛之感。” 甄嬛还想着刚才的事,没有注意到沈眉庄的异常,她随口道: “痒才好,说明不日就要完全好了,到时让温太医给你配点除疤药膏,姐姐如玉的肌肤上可千万不能留下疤痕。” 谁料沈眉庄听后却怔愣了一下,她生硬的瞥了眼甄嬛,见她还在思考,便不再开口说话,只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永和宫里,宫人们陪着温宜在玩耍。 安陵容跟曹贵人站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安陵容问:“年贵人现在如何了?” 曹贵人脸上带着愁容:“颂芝死后,嫔妾前去翊坤宫看望,谁料年姐姐闭门不见,嫔妾心中不安,这才来烦娘娘。” 安陵容知道她不安什么,颂芝收授贿赂事发,曹贵人一直依附年家,她害怕会有人借此来攻击自己,安陵容开口问她: “年贵人对外联络一事,你可曾参与其中?” 曹贵人不敢隐瞒: “嫔妾只知道年贵人当初收取银两后将名单交给年羹尧安排官职,嫔妾并未具体经手。” 如此安陵容就安慰她: “既然你没有经手具体事宜,就无需担心,只要将温宜公主照顾好,皇上自然不会亏待你。” 可曹贵人还是心急,当初她听了安陵容的话,一心跟随着年世兰,可现在年世兰倒了,她半点好处也未得到,反观甄嬛及祺贵人,两人因为倒年的功劳,一人父亲得以升职,一人凭借功劳进宫,看皇上现在宠爱她的形势,祺贵人以后的前程差不了,曹贵人不免焦灼: “可嫔妾现在只是一个小小贵人,娘娘您也看到了,刚进宫的祺贵人都敢拿嫔妾开刀,这以后要想护住温宜,只怕难了。” 这是跟自己讨要说法来了,安陵容将脸一冷: “曹姐姐这是眼馋别人高升了,左右现在年贵人安然无恙,这宫里有的是人想要她的命,曹姐姐现在改弦易张还来及,说不定也能凭着出卖旧主得到恩赏。” 说完安陵容讥讽的看着她,曹贵人被说得面上一红辩解道: “娘娘明鉴,嫔妾若真有此心万不会开口说出,娘娘素有智慧,嫔妾只是想跟娘娘讨个主意,嫔妾刚得罪祺贵人,年姐姐又失势,嫔妾以后在宫中该如何自处?” 安陵容的目光不变依旧冷着声道: “曹姐姐,凡事欲速则不达,做人不能得陇望蜀,阖宫皆知皇上疼爱温宜公主,你的心思该继续花在上面才对。” 曹贵人懊恼自己太过焦急,惹了安陵容的不快忙福身再次请罪: “文嫔娘娘教训的是,温宜能够得到皇上疼爱,全因娘娘当日怜悯,给嫔妾指了条明路,能得此局面嫔妾该满足才对,只是做母亲的人,总想着能给她更多更好的,这才一时想岔了,还请娘娘莫恼,今日多谢娘娘再次提点。” 一番话让安陵容又想起家中的娘亲,她娘虽懦弱可但有好的总会留给自己,安陵容再次心软,又给曹贵人支了个招: “自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曹姐姐何不试试?” 曹贵人略有所思。 新人进宫另有一番新气象,皇上这段时间召祺贵人侍寝颇多,如今年世兰深居少出,祺贵人盛宠倒是也无人敢捻酸吃醋。 后宫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可这平静下面却蓄势着暗流,只待风起就会掀起惊天巨浪。 这日是年羹尧的三七忌日,年贵人去了宝华殿。 第一百五十六章 祭奠 “皇上,今日年贵人去宝华殿领了纸火,回来途中跟祺贵人发生了几句口角,其余一切都好” 苏培盛将小夏子带来的消息依例禀告给了皇上。 皇上手指轻敲着桌子:“今日是年羹尧三七,她心里有火发出来也好。”却不问私领纸火之事,也半点没提祺贵人。 苏培盛见状明白皇上是不会追究年贵人私自祭奠年羹尧一事了,见皇上似有未尽之语忙又说了一句: “眼下曹贵人在翊坤宫内陪着年小主。” 皇上敲击桌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而拿起了奏折,轻声回道:“嗯,还算难得,如今天寒地冻让你的人继续看顾着,等开春一切稳定后,让他回御前吧。” 听这意思开春后皇上对年贵人另有安排,苏培盛喜道:“奴才替小夏子谢过皇上,年贵人那里奴才会加倍上心的。” 皇上眼里这才有了淡淡的笑意,拿起折子仔细批阅起来。 而永寿宫中,甄嬛知道年贵人去了宝华殿后就知道自己等的机会来了,为了稳妥她召来小允子: “你可探查真切了?此事万不能有半点差漏。” 小允子谨慎道:“奴才多番打探,翊坤宫后门处晚上值守疏松,奴才敢确保无人会发现。” 年世兰遭降位后,翊坤宫的宫人大多被遣送回内务府等着重新分配,现在她宫中仅有八人服侍,这点人手在偌大的翊坤宫里就显得捉襟见肘的,加上皇上现在冷遇她,能忠心于她的没有几人了,防守上自然就松懈。 最关键的是,宫中自有守卫,谁都不会想到甄嬛会让小允子半夜溜进她宫中。 得到小允子的肯定后,甄嬛给槿汐使了个眼色,槿汐将温太医配置好带有麻醉作用的几方帕子递给小允子,并嘱咐他: “你现在先回去睡,将所有东西准备好等子时一过再行事。” 小允子领命退下后,甄嬛也开始闭目养神静等结果。 翊坤宫中曹贵人陪着年世兰哀切一番后,还是劝导她一切要向前看。 年世兰瞥了眼垂手而立的小夏子,凄怨开口:“如今这宫里也唯有你不怕被拖累,还时时来看我,你放心,你说的我自是知晓,好死不如赖活着,总归得想着皇上不是。” 小夏子对年世兰了解不多,闻言心中一喜,看来年贵人总是想通了,以后会在宫中安分度日。 可曹贵人太熟悉她,那夜她们在内室密谈了很久,年世兰心心念念都是报仇之词,甚至还罕见的留了后手,给了她一笔银两,让她想法弄清楚年羹尧死前是否查到甄远道的不妥之处,这些她半点不敢跟人透露半分。 近日年世兰的行为越来越维和,曹贵人很是心惧,她越是平静等爆发起来越是恐怖,可曹贵人探了多次,年世兰都未说出她具体的报仇计划。 今日她本想再从旁打探一番,可小夏子寸步不离的跟着年贵人,她再无机会只好先行离开。 曹贵人走后,年世兰将脸一变,冷笑说道:“小夏子,本宫乏了你且忙去,本宫有事自会叫你。” 小夏子明白她是恼自己让人给皇上传话,也不敢多言躬身离开。 灵芝伺候年贵人躺下后,就着床榻守起夜来。 年世兰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今日是哥哥的三七,她心里该恨的,可一想到皇上心中还隐有期盼,小夏子的行为不就是他在乎自己的证明吗? 可转眼她又唾弃起自己来,她的哥哥侄儿都死在皇上的旨意下,她却对这个男人怎么也恨不起来,只能懊恼自己深陷情爱而不自知。 她的心里似是有两个声音在同时蛊惑她,一个说皇上无情自私她该绝情断爱跟皇上断个干净,一个又说帝王总有不得已时,朝局多变,总是小人作祟她跟皇上才走到今日这个局面。 最后是后面的说法占据了上风,年贵人痛苦的抱着头,复仇之心更甚,只待除夕家宴时她就会让甄嬛偿还哥哥性命。 而外人不知的是,年贵人的痛苦拉扯,是她每晚睡前都要经历一遍的,她想借这些痛苦提醒自己还活着。 极致的心痛让年贵人的精神变得恍惚,她盯着帐子的眼睛终于慢慢闭上,只是她睡得始终不安稳。 半夜时分,年世兰隐约听到屋内有动静,她疲惫的喊了声: “颂,灵芝,什么在响?” 回答她的却是灵芝酣甜的呼噜声。 年贵人睁开双眼掀开床帘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顺着声响走去。 外室中,小夏子靠在塌边也是沉睡状态,可香炉中欢宜香却袅袅燃烧着,一道白影隐隐立在烟气之中,正低头猛嗅香味。 年世兰见状背上惊起一身冷汗,睡意也瞬间消散,她大着胆子问: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那人影却不回她,只是自顾说道: “好浓烈的麝香味,正可避秽化浊,于我乃是上上良药。” 声音尖细缥缈似不是人类之声,然年世兰毕竟见多识广,一点不怵他,当即抄起一个花瓶就砸了过去。 谁料那人身影极快,如鬼魅般轻巧躲过花瓶,然后“咯咯”尖笑一声: “糟糕被发现了,可惜了这炉子的麝香。” 说完脚下冒起一阵浓烟,等烟气散后再无人影。 年世兰却呆在原地,这道诡异人影连续两次说了麝香,是哥哥的亡灵给了她提示吗?她将指甲深深的插进自己肉中以保持清醒,然后颤抖着走到香炉前,用力嗅了嗅炉中香味,是欢宜香无误。 可哪里来的麝香?年贵人心中的惊骇再也无法止住,她有了无数的猜想,却不敢直面最恐惧的那个,她得想法找江慎来看一看。 她就这样望着那炉欢宜香出神,深冬夜里寒意浸骨,不一会就冻得她直哆嗦,可她硬是熬着直到手脚完全冰冷,才蹒跚着回到床上,用被子裹起不断发抖的自己。 而守夜的两人丝毫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妥。 第二日,年贵人病了,她指名要江慎前来医治。 小夏子只好前去太医院请人。 而永寿宫的甄嬛与槿汐笑得很是开心,疑点一旦种下,是人都得想法揭开。 甄嬛期待年世兰知晓真相后的行动。 随后甄嬛起身前往养心殿。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惨烈 “小夏子公公,本宫病势凶猛,烦请你跑一趟养心殿,回禀皇上一声。” 年世兰苍白的脸上泛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一侧手臂无力的垂在床边,手指微微颤抖,声音嘶哑干涩求小夏子去请皇上过来。 江慎也在旁边帮腔: “年小主是邪风入体,且胸中郁气堆积,两相夹击之下恐伤心肺,还请公公如实禀告。” 小夏子心中苦闷不已,昨日他师傅才说了开春后皇上就会让他回御前,今日年贵人却突发疾病,听太医之言此病缠绵,他生怕调走一事生出波折,忙答应下来。 灵芝在寝殿门口目送小夏子彻底离开后,转身进了寝殿朝年贵人点点头,然后返回门口值守起来。 江慎见此情形,知道年贵人还有事情交代,他低垂着头恭声问: “贵人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年世兰现在每呼吸一口都感受到肺腑里刺骨的疼痛,偏偏身上又烧得神智涣散,可心中有一口气支撑着她不能倒下,她呼着热气瞪着红肿的双眼哑声开口: “本宫想让你帮忙验一样东西,此事了后本宫再不找你,以前你弟兄二人带毒药进宫毒害莞嫔,还给惠贵人假孕方子的事,本宫也再不会说出。” 这句话如索命枷锁般牢牢讨在江慎的头上,他处事不像江诚般圆滑老辣,年世兰的威胁让他一下慌了心神,不由自主的问道: “贵人想让微臣查看什么?” “欢宜香里的麝香从何而来?” 年世兰说这话时很是平静,静得如风轻轻吹过一般,可落在江慎耳中无疑于催命符一样,他城府不深脸色立马惊变脱口而出: “娘娘从何得知?”慌乱之下他竟用了从前的称呼。 江慎未来之前年世兰心中一直在自我催眠,昨夜种种也许只是一场梦,可现在江慎的反应,完全打破了她心里最后残留的一点幻想,丝丝寒意从脚底慢慢升至心脏,又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让她原本就外热内冷的身体,如坠冰窖之中,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本宫要知道所有,胆敢有半点隐瞒,本宫定回禀皇上杀了你全家!” 后面她又听到江慎不停磕头之声,翊坤宫地毯厚实,那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一下一下敲击着她心脏,疼得她浑身如刀刮一般。 怎么会这么疼,怎么会这么脏?年世兰有点后悔叫江慎来了,他不来一切都还是美好的,可他用飘飘荡荡的声音将这些年的虚幻一点点敲碎,还给年世兰的是一个充满欺骗与谎言,甚至是惨烈的血淋淋的事实。 一口滚烫的血液从胸腔中喷涌而出,在江慎及灵芝惊惧的尖叫声中,年世兰淡然的伸出手将嘴角血迹擦拭干净,一如擦掉她多年的炽热情爱。 “统统给本宫闭嘴,江太医本宫要尽快好起来,劳烦你了。” 江慎见年世兰听闻欢宜香的真相后气急吐血,恐惧得身子都是抖的,今日他估计难以平安走出翊坤宫了,只愿今日之事别牵连到家中,现在听年贵人的意思是要用虎狼之药,他又吓得哆嗦道: “这样的方子会伤了身体根本,小主还请三思。” 心口还疼得厉害,年世兰用手轻压在胸上轻缓说道: “无妨,本宫受得住。” 短短的几个字让迟钝的江慎觉察到了年贵人的变化,他行医多年一般患者下了某种决心都会如年贵人一样淡然,可他对年贵人的畏惧刻在心里,不敢造次抬头一追究竟只好提笔写方。 翊坤宫中发生的惊天之变,养心殿里一无所知。 苏培盛不敢隐瞒年贵人生病之事,小声的躬身前往殿内回禀。 他悄没声息的抬头一望,皇上在批阅奏折,莞嫔在旁研墨。 尽管苏培盛的脚步声已经很轻,还是被皇上敏锐的捕捉到,他抬头问: “怎么啦?” 苏培盛将下夏子的话如实禀告:“皇上,年贵人病了,太医说病情凶猛,恐伤了心肺。” 皇上批阅奏折的手一顿,继而说道: “你去看看,可有什么缺的。” 苏培盛抬头看了眼面色沉静如水的甄嬛,然后应声去办。 这个小插曲很快归于平静,养心殿中只有墨条在砚台中摩擦的声音,滋滋的声音让皇上生出了几分烦闷之感,过了半晌他烦躁的将手中奏折扔在桌上。 “啪”的一声让甄嬛停下手中动作,她上前两步将奏折抚平,然后静放一旁柔声开口: “皇上既然放心不下,不如前去看看吧。” 心思被揭穿,皇上心中生出了几分不虞,不过面色依然如常,他“呵呵”干笑一声: “朕要去看太后,不如你跟朕同往。” 皇上这样的随口相邀更像是掩盖心虚,再说甄嬛还要回去盯着翊坤宫,因此婉拒: “皇上跟太后娘娘述母子之情,臣妾在旁反而不好,臣妾在宫中给太后做了双冬靴,等完工之时臣妾再去尽孝。” 见甄嬛不因太后的疏离而心生怨气,皇上心里的那点不虞也就烟消云散了,他赞许说道: “难得你有心,朕定会将你的孝心转告,既如此你先去吧。” 甄嬛今日前来的目的已经达成,闻言也不多做停留。 从养心殿出来,层云交汇,天幕低垂,一场大雪即将到来。 苏培盛带着小夏子到翊坤宫时,江慎正在熬药,灵芝的脸上也看不半点异常。 年贵人半靠在枕头上,双颊泛红,眼角水润,时不时的咳嗽几声,看到苏培盛到来,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 “苏公公,可是皇上让你来的?皇上呢?” “前朝政务繁忙,皇上一时抽不开身,让奴才过来看看,贵人可好点了,可有什么缺的?” 年世兰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来:“多谢苏公公关怀,江太医正在熬药,想来过几天就好了。” 苏培盛见她面色无异也就放心下来,又跟江慎仔细询问了她的病情好回去交差。 等苏培盛走后,年世兰的脸瞬间变得冷厉,残忍的真相让这娇纵多年的她终于学会了用心机。 夜间大雪纷扰,年贵人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入睡。 而城中的江家两兄弟,正带着家人仓皇的收拾行装,他们要赶在城门开时,第一批出城,从此隐居他乡再不敢牵扯进后宫阴私之中。 一场脱离了所有人预想的巨变即将来临。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赴死 一夜大雪,晨起紫禁城中都是“沙沙”的扫雪声。 景仁宫里,剪秋正伺候皇后梳妆。 “昨日奴婢去看过,年贵人是真的病了。” 皇后亲手将那对硕大的东珠戴在耳朵上感叹一声: “病得真是时候,看这样子皇上快要原谅她了,剪秋,他们准备好了吗?” “小夏子看得太紧,安插在翊坤宫的人无法靠近年贵人,一时不好祸水东引。” 皇后戴耳环的手一顿眉心动了动然后漫不经心道: “凡事求稳,既然一时找不到机会,那就再等等,皇上要本宫带莞嫔熟悉宫务,这段时间本宫看着她颇有手腕,下月除夕,家宴之事就全程交给她去办吧。” 剪秋嘴角勾起会心的笑容,宫宴繁琐,人多事杂难免出错,届时谁主办都逃不脱干系,她笑着记下这事,然后将满头珠翠的钿子戴在皇后头上。 皇后目光深邃的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片刻后满意的起身,由剪秋扶着她去接受众妃妾的请安。 今日的天气反复,众人才到景仁宫一会,天上又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穿过半透明的纱窗,只觉屋外整个天地都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线,不一会积雪就没过了小腿肚,杂役们纷纷躲回了廊下,只等雪停再进行清扫。 翊坤宫中,年贵人的烧退了下来,咳嗽的频率也减少了,她歪靠在榻上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出神,良久才喃喃问灵芝: “都稳妥了吗?” 透过纱帘隐隐可见小夏子的身影在屋外走动,灵芝机警的往前走了几步,压低了音量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江大人今日没来当值。” 年世兰听后并未接话,只是依旧呆呆的看着雪景。 灵芝见状轻轻退出,前去催促今日汤药。 一场大雪下了三日。 江慎开好的药材终于消耗完了,年世兰的病症也被压了下来,太医院院判才发觉江慎已经缺岗三天,忙派人前往江家查探。 雪后初晴,紫禁城的天空湛蓝如洗,更有丝丝阳光照耀在宫殿上,使整个紫禁城晶莹剔透如琉璃一般美。 被大雪困了三天的人们,见此美景纷纷出门赏景,一时间长街上、御花园中尽是莺莺燕燕一片欢腾之声。 皇后听到外面的欢闹之声,也带着剪秋一起外出,表示与后妃同乐之意。 此等美景安陵容却无福消受,疫病肆虐时,她以身试药伤了元气,富察贵人之死又让她大悲大痛,最终留下了隐疾,这两日气候反复多变让她的心肺如针刺一般的疼痛,为了避免引发咳疾跟心痛,她只好窝在宫中静养。 许是今日妃嫔之间太过融洽,又许是景色实在迷人,午膳前皇后传旨,未时请阖宫妃嫔听戏取乐。 剪秋来时,看到安陵容比雪还白的脸色,也不好勉强她冒寒出门,只好关照她多注意身体。 未时到,畅音阁里人头攒动,妃嫔们竞相打扮,衣裙华丽香风阵阵,这次皇后率先点戏,一折大气磅礴的《定军山》开场,听得人心鼓奋激荡。 端妃更是随着拍子不断应和,如果留心查看,吉祥并不在她旁边侍候。 曹贵人无心听戏,只注意到皇后并未邀请年世兰前来。 翊坤宫中。 年世兰幽幽的看着弯腰在地上寻找珍珠的小夏子,眸色闪了闪,然后快速的用花瓶砸向小夏子。 “砰”花瓶与骨头接触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夏子还来不及挣扎就快速倒地不起。 年世兰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笑容中却是森森的杀气,她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夏子轻声嘀咕了一声: “临了,本宫还给你做了个人情,好好当差。” 说完看了眼被吓得手脚发抖的灵芝,轻嘲道: “你要是也想有个好下场,就听本宫的。” 灵芝胆小却忠心,她竭力控制着身体小声开口:“奴婢都听娘娘的” 年世兰满意的看着她:“最后没想到本宫身边留下的是你,去找根软绫将小夏子捆结实了,免得他醒来坏事,收拾好后来伺候本宫上妆。” 一袭紫色旗装罩黄色风毛马甲,外披紫色风毛斗篷,头戴凤衔珠点翠旗头。 灵芝看着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年世兰,大着胆子提醒: “小主,您穿着这一身逾越了。” 年世兰却浑不在意: “内务府既然没收回去,本宫就穿得,再说做人做衣,本宫都要轰轰烈烈,走吧。” 在门外早已等得心焦的肃喜,看到盛装的年世兰明显怔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换上谄媚的笑脸: “小主走吧,皇后娘娘今日请听戏,去晚了可不好。” 年世兰停步不前,用审视的眼光不停打量着肃喜。 当肃喜以为她起了疑心时,年世兰却又灿然一笑: “既然你等不及,那就走吧。” 一行人才外出,藏在暗处的另一个小太监后脚就出了翊坤宫,绕过养心殿径直往景仁宫而去。 肃喜一路上喋喋不休奉承着年世兰,一会说当年他家中差点闹饥饿时,是翊坤宫给宫人发赏银他才让家中度过难关,此大恩无以为报,年贵人但有吩咐他定赴汤蹈火;一会又替年贵人报不平,想当初是何等荣光人人巴结,现在却逢高踩低让年贵人处处受委屈。 年世兰听而不闻只顾赶路。 等她赶到畅音阁外,屋里正飘出: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的缠绵戏腔。 这句戏词让年世兰神情茫然了片刻,随即抬脚就想进入殿内,却被守门的太监拦了个正着: “年小主,里面戏已开,无皇后娘娘懿旨传召之人,不方便进入。” 年世兰眼神凌厉的剜了那太监一眼,骄横道:“烦请公公去问一声,万一皇后娘娘也想见本宫,怪罪下来你可担不起。” 她终归在宫中横惯了,那太监一时怵她,以为她还有什么依仗,只好忍着气进去通传。 而翊坤宫中,杂扫太监小冬子见年贵人寝殿门大开,而无人值守,他忙跑到下人房,想让三位年长的宫女去看看,可下人房空无一人,估计她们又外出偷懒去了。 小冬子在庭院中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偌大的宫殿彷佛只有他一人。 最终他大着胆子轻脚轻手的去到寝殿门口,鼓起勇气探头往里看去。 只见小夏子手脚被缚,口中塞着布团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小冬子瞬间被吓得惊声尖叫,翊坤宫出了歹人了! 他得赶紧去皇后宫中禀告。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玉碎 江家人去楼空,而江慎失踪前去给年贵人看了病,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让宋院判大冬日的硬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抬脚就往养心殿赶。 而此时安陵容也吩咐轿子再快一点。 皇后带着剪秋及江福海看戏去了,小冬子连景仁宫大门都没能叩开。 看着相挨的永和宫,他想到与他有善缘的忍冬,忙不迭的跑到永和宫求救。 他才草草浑沌说了个大概,安陵容却敏锐的惊觉不对,年世兰性如烈火,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骄傲,今日捆了御前之人,只怕她要做傻事。 “快,去养心殿。”后宫中无人能阻拦年世兰,唯有皇上的话她还会听进去几句。 轿子飞奔在长街上,颠簸之下有冷风进了轿中呛得安陵容不断咳嗽,好不容易停在养心殿前,她已经被呛得满脸通红,眼中更是泪花连连。 苏培盛见她一脸的急迫样,忙上前询问: “文嫔娘娘这是怎么啦?” 安陵容用手指狠狠揉着手腕上的太渊穴将咳嗽强压下,深吸一口气焦灼说道: “快通传皇上,年贵人宫中有异。” 苏培盛知道其中深浅不敢耽误,转身就进了养心殿,几息过后皇上大步从里跑了出来,正准备问安陵容发现了什么,太医院宋院判也气喘兮兮的赶了过来: “启禀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皇上此时的心都在年世兰身上,也顾不得安陵容还在身旁,直接开口催促: “朕有要事,快说!” 宋院判看了眼安陵容,见她一副低眉垂眼的模样且皇上也不避着她,就急迫开口: “太医江慎失踪了,他失踪之前曾去给年主子看过病。” 短短两句话让皇上的脸色变了几变,他抛下宋院判转而追问安陵容: “翊坤宫究竟怎么啦?” “小夏子被人绑了,年贵人不在宫中,皇后带着众人在畅音阁听戏。” 尽管安陵容说得毫无连贯之处,可皇上却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加上宋院判带来的消息,他的心中升起了浓浓的不安: “快去畅音阁。” 苏培盛正想吩咐轿辇,却已看到皇上已经大步流星的朝前走了。 安陵容只好让忍冬扶着她,也一起跟上。 “皇后娘娘,您想不到嫔妾会来吧”年世兰眼神斜睨的先扫过众人,最后才落到皇后身上,很好她恨的人今日都在。 今日听戏对皇后来说就纯粹的想享受一把众妃嫔的恭维敬仰,她不会选在这样的日子设计年世兰,对年世兰的到来她有了一刹那的诧异,不过很快收敛起来,不管年世兰今日到来有何目的,她静观其变就行,因此皇后脸上马上堆起大方的笑容: “今日阖宫欢娱,本宫原想着妹妹不适宜过来,这才没有相邀,不过妹妹能出来走动也是好的,总归人得朝前看不是?”这话是捅着心窝子说的,年羹尧七七未过,年世兰如果此时放下,只能说她凉薄,如果心中悲切又证明她对皇家有怨气。 年世兰听完后脸色一僵转而嘲讽道:“皇后娘娘说得极是,本宫是尘埃落定了,自然得看开,只是不知如本宫这般的遭遇下一个又会是谁家?” 她的态度一如以前一般嚣张,说得众妃嫔面面相觑,却不敢接过她的话,皇后正欲还击几句好让她认清眼前的现实。 祺贵人却忿忿开口: “年贵人,宫中自有尊卑,你出言狂妄敢对皇后不敬,就不怕皇上治你的罪吗?” 祺贵人说这话时脸颊气鼓鼓的,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中故作凶狠,让人一看就格外的觉得她好欺负。 年世兰眼神凶狠的盯了她一眼,继而嘴角扯起讥讽的笑容:“这么急着跳出来护主啊,本宫自来放肆惯了,也不在乎今日这一回,倒是你。” 说到这时年世兰停顿了一下,祺贵人果然被她牵着走马上张口问:“我怎么啦?” 偏偏年世兰不说话,只用凌厉的眼神死死盯着祺贵人,然后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她走得极有压迫感,祺贵人被她吓得凶横喊道: “你别过来,我让皇上治你的罪。” 今日的座位安排乃是按位份高低分两边排列,皇后身侧左边是敬妃,再后是甄嬛,其次是祺贵人,最后是欣常在。 甄嬛从年世兰进门时就开始警惕,可年世兰彷佛没看到她一般,径直来到祺贵人的身边嚣张道: “倒是你个小贱婢蠢得可爱,皇后娘娘,嫔妾想坐在这里好好看一场戏,还请娘娘恩准。” 说完不管皇后答应已否,就催促祺贵人:“本宫要你让开,听到没。” 祺贵人脸都气白了,她早听说年世兰骄横,没想到落魄至此了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她们虽然同为贵人,但她有封号,自然比年世兰更尊贵,今日她若是让了一个罪臣之妹,以后宫中岂不是人人可欺,她眼角含泪朝着皇后泫然欲泣: “皇后娘娘你不管吗?” 皇后跟年世兰打了多年擂台,知她为人刚毅霸道狠绝毒辣,一般出手绝不会这样小打小闹,正在猜想她到底有何意图时,敬妃站起来打圆场了: “祺贵人,你来本宫这坐,本宫另找位子就行。” 祺贵人刚觉得有台阶可下正想答应,谁料年世兰又转头刻薄起来: “冯若昭,你不过是从本宫房中出来的格格,本宫现在落魄了,你就急着出来,真是好大一张脸。” 敬妃不曾想时至今日竟还会被年世兰拿当年之事嘲讽自己,当着众人她一下气红了脸,急得出言反驳: “本宫为何不能出来,你落得今日下场全因自作自受,本宫好心解你困境,你不但不感激,还口出恶言,今日过后还有谁会为你说半句好话。” 年世兰见敬妃竟敢当面驳斥自己,气得她面目狰狞一抬手就要上前收拾冯若昭。 敬妃不曾想大庭广众之下年世兰竟想着动手伤人,急得掀开披风就想躲过。 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耳边却传来了其他人此起彼伏的惊呼。 只见年世兰紧紧勒住甄嬛的肩膀,手中匕首狠狠架在甄嬛脖子上: “贱人,你可曾想过会落入本宫之手。” 先前种种,竟是虚张声势,为的就是趁甄嬛不备一举挟持她。 皇后不可置信的望着年世兰,她何时有了这样的心机? 而端妃眼中除了痛快还有一丝怜悯。 年世兰突然暴起,甄嬛还未曾反应过来时她就被紧紧勒住了脖子,面对已经疯癫了年世兰,甄嬛尝试着问出她欲意何为。 “贱人,你还不配知道,本宫要见皇上!” 年世兰袭击甄嬛时,皇上刚好到了殿外,听到尖叫马上撞门而入,就听到了年世兰开口: “不用了,朕来了。” 第一百六十章 诀别 皇上进来后,所有人都将目光集聚在他身上。 而年世兰就直挺的站在原地,锦衣华服难掩她日益瘦削的身躯,她看向皇上的眼神中带着怀念、伤痛、凄怨、哀伤等复杂情绪,眼眶中还蒙着一层轻盈的泪光。 偏偏她将情绪控制得极好,泪水将落未落,为她的伤心欲绝添了几分倔强不屈。 皇上被她这样定定的看着,一时间心绪翻涌得厉害,手持利器挟制宫妃乃是死罪,可他不想让她死,这个一向隐忍坚毅的帝王,罕见的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流露了真情实感,他放下身段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哄劝道: “世兰,你先将匕首放下,你有什么委屈跟我说,好不好?” 委屈?年世兰心痛得近乎绝望,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呵呵”几声饱含心酸的笑声过后,她幽然长叹一声: “皇上,你终于肯见臣妾了,是因为担心臣妾伤了甄嬛吗?” 皇上看了眼被挟持的甄嬛,冬日衣服较厚,匕首未伤她分寸,皇上暂时放心下来。 甄嬛迎上皇上目光时,心中一阵慌乱,她设法让年贵人追查欢宜香,是想拆穿年氏一直自以为是的恩宠,想从心底折了她的骄傲,从而践踏她的尊严,按年氏急躁的性子定会冲到养心殿大闹,甚至会不管不顾的质问皇上,届时甄嬛才好从中做文章,设计将年氏废入冷宫。 甄嬛曾在冷宫逗留过,里面的日子是生不如死,年氏在宫中得罪了太多人,发生点意外折损在里面就很正常。 本想攻心为上兵不血刃,但她低估了年氏对自己的恨,也低估了人心不容轻视算计,才让年贵人行事如此偏激。 年贵人挟持她时,她有过短暂的恐慌,但马上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挟持天子妃嫔不死也得重罚。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暗中的动作被皇上觉察,可转念一想小允子行事隐蔽,又适逢年羹尧三七,年氏只会将那夜的事情视为神鬼指示,万不会怀疑不到她。 于是甄嬛稳住心思,冷静之余还跟皇上交换了眼神,示意让皇上先稳住年贵人后她再脱险。 两人互动的动作其实发生得很快,可哪怕一息时间的停顿都足以让年贵人更敏感,她脸上的怆痛之色更浓凄婉开口道: “君情缱埢,深叙绸嵺,似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这些到头来只有臣妾当了真。” “不是这样的,世兰,你听我说。” 皇上急迫的想开口述说他的不得已,可转眼又看到阖宫妃嫔都在,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一直在旁静观的皇后,马上心领神会,皇上的失态不能让太多人看到,且年氏跟皇上对峙当中万一扯出什么阴私之事,在众人面前也让皇上难以收场,今日之事已经很难善了,实在不适宜妃嫔们在此围观。 皇后向着年贵人款款上前一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心与担忧,温和的朝她开口: “本宫与你多年姐妹相伴,自知你的品性,今日你定有为难之处,何不细细向皇上说明,皇上他待你如何本宫都看在眼里,你万不可意气用事,伤了自己也伤了皇上的心。” 皇后的假好心年贵人看得透透的,她讥讽冷哼一声: “嫔妾是不是还要谢过皇后娘娘开导,你我互相作对多年,又何必假惺惺的,今日本宫要单独跟皇上叙旧,皇后在这反而多余,何不让开?” 年世兰的态度正合皇后心意,她转过身来面上颇为无奈的朝皇上开口: “臣妾先带着各位妹妹外出,事怕说开,皇上万不可着急。” 皇上的目光一直黏在年贵人身上,闻言也只是轻轻颔首,示意皇后先走。 一时间各宫妃嫔及随侍人员都随着皇后退到畅音阁外的院子中等候。 今日之变,后宫妃嫔们闻所未闻,她们在心中不断揣测皇上会怎样处置年贵人,有心想问皇后几句,可看到她肃穆的脸,又将话咽下,只得集体保持沉默。 她们来时还澄净如洗的天空,此时云层又开始堆积变得乌蒙蒙的,北风呜咽着刮过每个的脸庞带起凛冽的寒意,地上残余的积雪经过一上午的照晒逐渐消融,雪水滴答而下落进地沟然后缓慢的流淌起来。 气氛一时静得压抑,压制着每个人想探听的欲望。 终于祺贵人忍不住了,她小踱步的朝皇后身边靠拢,然后小声说道: “皇后娘娘,年氏犯的是死罪,不如嫔妾们一起奏请皇上,让侍卫们将年氏拿下问罪。” 她自以为说得极轻,可寂静的环境中,一丁点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她的话众人都听了个真切。 看祺贵人的眼神一下精彩起来,连一向自认口舌笨拙的齐妃,都用一种看棒槌的表情看着她。 沈眉庄跟曹贵人表情也很丰富。 沈眉庄是担心如果真让侍卫捉拿万一激怒了年氏伤了甄嬛怎么办? 而曹贵人的担忧里,有一小部分是关于年贵人的,其他大半还是对自己以后处境的担心。 皇后饶是涵养极好,此时都想骂祺贵人一句:“蠢才”,只是众人面前她得保持风度,只轻轻说了句: “稍安勿躁,皇上自有定夺。” 殿外的各人心思,皇上无从得知,他目光柔和试着向年贵人小心前进几步,轻声哄道: “世兰,你说的朕从未忘却,朕还记得你当年初初入府时的样子,记得你最喜欢朕陪你前去骑马打猎,记得这些年来你细心侍奉朕的辛苦,这段时间朕因为不得已的苦衷,让你受了委屈,可朕原想着等一切平息后就前来陪你,世兰,你要相信朕。” “皇上,臣妾想问,您的苦衷是指下旨杀了哥哥吗?还是对臣妾的两位侄儿也赶尽杀绝,皇上,臣妾的哥哥真的如他们所说真的有谋逆之心吗?”年贵人看到皇上靠近很是警觉,扯着甄嬛就往后退,直到退至柱子边才停下来。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死结,皇上太熟悉年世兰,她心中一旦认定之事就难更改,所以这几个月他才避而不见她,总想着用时间来冲刷掉她心中的怨恨,没曾想一个疏忽却铸成大错。 皇上短暂的沉默,让年贵人更是愤恨,她语带哭音接着说道:“臣妾曾经多次到养心殿门口乞求,求皇上看在哥哥往日的功劳,饶他一死,以后就当养条狗在身边也好,可皇上还是亲手掐灭了臣妾仅存的这点幻想。” “哥哥死了,皇上却还想臣妾一如从前的对您,让臣妾看着皇上一次次的宠幸她人,让臣妾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最后在煎熬中让臣妾枯死宫中吗?” 眼看着年贵人越说越悲愤欲绝,皇上心中如雷电击过一般的焦灼,他忙开口保证:“世兰你所说的朕不会再让它发生,你要相信朕。” 相信?年贵人的脸上像是听说了天大的笑话般,她眼中的绝望更甚,她将一腔郁愤与悔恨化作一句长喊: “若是以前,皇上说什么,臣妾都相信,可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 说着就将甄嬛用力一推,甄嬛惯性往前时,下颌撞上了开刃了的匕首,一道见骨的伤口立马显现,鲜血顺着脖颈直流,瞬间染红了她的衣领。 皇上一惊,忙上前两步接住了甄嬛,可眼光一点不敢错移的看着年贵人。 下一秒,他肝胆俱裂。 只见年世兰已将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敦肃 “欢宜香,薄情郎,若有转生,臣妾愿生生世世再不与您相见。” 年贵人说完诀别之语,将目光意有所指的看向甄嬛,她自幼得家人娇纵,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可不代表她真的毫无心机,哥哥三七之夜她一度以为是哥哥不忍她被骗,才托神灵指示,可第二天灵芝跟小夏子无意说起香炉旁的地毯上残留了污泥,她就知道,她又中了算计。 她已经没家了,利用哥哥算计她的人其心可诛,皇上独赐给自己的欢宜香中竟藏着如此残忍的算计,而这些算计连她的对手都知道,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在嘲笑她这一生的痴心妄想。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揪着疼,她懒得去找背后的黑手,只凭着直觉行事,谁最想让她死,她就抓住谁,她说过死都不会让甄嬛好过。 如今她做到了,活人总归难以争得过死人,她最后将释然的目光看向甄嬛,然后心一横用力划破了喉咙。 喷薄而出的鲜血如朵朵娇艳的玫瑰,做人做衣她都做到了轰轰烈烈。 在喷洒的红雾中,她被皇上紧紧抱在怀里,她听到了皇上悲拗欲绝的喊叫: “世兰,快!传太医!” 她留在世上最后一个念头是:哥哥教得真好,她连死都是这样的干脆利落。 然后她归于天地之中。 甄嬛的尖叫,皇上的怒喊,惊得外面一众妃嫔急步冲了进来。 一地的鲜红,失态了皇上,刺激得众人神思恍惚。 甄嬛浑然的站在原地,她手上全是鲜血,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还是年世兰倒地时她想去搀扶她,触碰到了她温热的血液,然后两人的鲜血掺杂在了一起。 她不想年世兰竟性烈如此,也低估了皇上对她的情意。 她当时才刚触碰到年世兰,就被皇上用力的推开,那力道那眼神似看仇人一般,她从未见过皇上如此骇人的时候。 甄嬛到现在都对那个眼神心有余悸,下颌处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可皇上却不过问一句,只抱着年世兰不撒手。 年氏死了,甄嬛反而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皇上的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想,她真的做错了吗? 沈眉庄进来后先是被倒地的年世兰吓得不轻,转而就找寻起甄嬛来,在仓惶的人群中看到茫然无措的她,沈眉庄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力量。 而曹贵人则是直接跪倒在年世兰身边,她没有大声喊叫哭泣,只是咬着手背默默流泪,为年世兰也为她自己。 端妃也在哭,她恨了一生,早知所恨非人,可心却不由自己,人生太苦,她得找个支撑让自己有活下来的理由。 她让吉祥通知肃喜,将年世兰诓骗来,只是想让众人奚落她一番,好让她先出一口恶气,可她低估年世兰的决绝,她竟用这样惨烈的方式让皇上一辈子都无法忘却她。 端妃心中凄然,她跟年世兰的斗争中,她好像争赢了,可她也输得彻底。 安陵容脸上也是悲切之情,她跟年贵人谈不上深仇,只有一些小怨,可她们都在紫禁城这个牢笼中不断的厮杀争斗,年贵人死了,她有着物伤其类的伤心,陪着端妃在一旁无声默哀。 其余人等,不管真情还是假意,看到皇上通红着双眼都不愿意放开年世兰逐渐冷却的身体时,也都无声哭泣起来。 最后是皇后出面,劝说皇上人死为大,该给年贵人最后的体面,皇上才将年世兰放下,踉跄着起身哑着嗓音开口: “传朕旨意,贵人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事朕克尽敬慎,驭下宽厚平和,皇考曾嘉其端庄贵重,攸尔薨逝,朕心痛彻,宜追封为皇贵妃,加之谥号,是为敦肃,丧仪皆按所制,待朕百年之后,与朕合葬。” 这封旨意如晴天霹雳,众人还不及消化其中的深意时,只见皇上忽地身形一软,竟是晕厥了过去。 畅音阁中,顿时乱作一团,好在皇后指挥得当马上安排起来。 由皇后带着苏培盛将皇上送回养心殿,并宣太医,同时让太后坐镇养心殿,在皇上未醒来前还要封锁消息,不能让前朝动荡。 端妃,敬妃,齐妃,安陵容和曹贵人留下来,等着内务府的人前来,为年世兰装殓,并配合设置灵堂。 沈眉庄及欣常在则陪着甄嬛回永寿宫,宣太医前来治伤。 祺贵人及黎常在则手脚无处安放,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最后祺贵人跟着皇后走了,黎常在则留下来帮忙。 各人得所其事,一时按部就班忙起来。 唯一让众人揪心的就是皇上身体,好在天黑前皇上终于醒转,他顾不得休养,立马宣来礼部官员,商讨皇贵妃丧仪的所有细节。 这晚,礼部官员被训斥了多次,才让皇上满意下来,而皇贵妃的丧礼已经可以比肩皇后规格了,只是在丧旗上有了些微区别。 皇后一直在旁听,可皇上好似压根没见到她,也没打算征询她的意见,皇后只好挂上贤良宽厚的表情沉默不言。 太后也在侧听,可她不好多劝,她看得出皇帝心中藏着火,此时若在这些事上违逆他,定然要记恨良久,不如趁了他的意,好让他心火消散。 可太后也低估了年世兰对他的影响,第二日皇上直接罢朝,这是他勤勉的帝王生涯中的第一遭。 第三日,第四日也是如此。 ...... 因敦肃皇贵妃薨逝一事,向来勤政的皇上竟然辍朝五日,只为将最后的丧礼办得隆重体面。 见此情形,前朝之中不免有人心存猜想,皇上会不会因此停下清理年氏一党的步伐。 不过,他们都猜错了,送走敦肃皇贵妃后,皇上对年党的清理更加彻底。 整个腊月,后宫中不见皇上半点身影,加上丧事才过,各人心思不一,后宫中一派低迷,半点没有快过年的喜庆气氛。 前朝中也是风声鹤唳,只要当初跟年羹尧稍微有点交集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被清算。 紧锣密鼓的清查中,风雨欲来。 一百六十二章 佛像 养心殿的自鸣钟“滴答”作响,惶惶烛火下,皇上皱眉批阅着奏折。 今日是小夏子当值,他紧绷着身子,随时听候皇上传召。 年皇贵妃薨逝后,他以为自己会被发落去守陵,却被皇上留下单独问话,皇上让他好好回想伺候皇贵妃期间是否发生过较往常不同寻常之事。 他当时苦苦回忆,先是说了年羹尧被弹劾期间,曹贵人献策皇贵妃,让年羹尧私下追查甄远道和浣碧一事,只是年家倒台了,追查之事不了了之。 事关朝政,他一个太监不敢随意攀扯,当时并没有上报给他师傅。 此事说完,皇上并未惩罚他,只让他再想想最近可还有什么特别之事,哪怕是他身上发生的也行。 后来他期期艾艾的说了,皇贵妃突发风寒的前夜,他不知为何睡得特别的沉,第二日收拾外间时还在地毯上发现了一小坨干了的泥块。 他永远记得说完这句后,皇上的脸色寒得能刮霜,光站在哪里都能让他觉得胆寒,他被吓得连呼吸都放轻缓了,生怕皇上下一刻就下旨杀了自己,可皇上只是将手边的盖碗狠狠砸在地上。 后来皇上下旨,保留翊坤宫所有陈设,让小冬子负责照看,当日怂恿皇贵妃前去听戏的肃喜被乱棍打死,灵芝前去为皇贵妃守灵,他则被调回了御前。 明明皇上对小夏子什么处罚都没有,可小夏子心里还是畏惧,皇上用力砸碎盖碗的神情像个烙印一样永记于他心中,事后他师傅曾旁敲侧击的问,皇上当日单独留下他,都说了点什么,小夏子八分真两分假的混淆了过去。 那两件事,小夏子打算将它带进棺材里,谁问都不会再说出半点。 “什么时辰了?” 听到皇上的问话,小夏子半点不曾含糊立时就回答:“申时二刻,皇上什么吩咐?” “去寿康宫。” 敦肃皇贵妃薨后,太后强撑着带病的身体出来帮着料理了几天宫务,等一切落定后,又再次一病不起。 整个腊月,皇上除了在前朝忙碌,最为挂心的也就只有太后了,连莞嫔受了那么重的伤,皇上也没去看过一次。 今天又下起了雪,小夏子不敢疏忽,忙里忙外将御寒之物全准备好后,才恭请皇上起驾。 他的利索周到,被皇上看在眼里难得夸了他一句:“倒是有几分你师傅的样子了。” 得皇上认可,小夏子也不敢轻浮忙谦虚道:“奴才跟师傅差得远呢,奴才定用心当差,才不辜负皇上恩德。” 皇上坐上御辇:“走吧,别让皇额娘等急了。” 小夏子亦步亦趋跟随在后。 寿康宫内,皇上还未进入殿内,就听到里面一派其乐融融。 皇上跨步进入殿内,见太后被寿康宫的一众宫人围在桌前,似在欣赏什么稀奇物件,口里是连连夸好之声,见此皇上笑着开口: “皇额娘精神不错,今日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太后今日心情确实好,她转身朝皇上招手:“皇帝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一副苏绣的长生智慧佛,约四尺见方的绢布上,一尊宝相庄严的长生智慧佛以金刚双跏跌坐莲花月轮之上,红莲绿叶,发冠天衣,珍宝缨络,长寿宝瓶,祥云环绕,鲜花供奉.....绣得是栩栩如生,特别是双目之间的悲悯智慧,观之生敬。 更绝的是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佛祖嘴角恬静和悦的笑容,能让人从内心发自喜悦与慈悲。 皇上越看越满意,忍不住上手轻轻抚摸着莲台开口赞道: “皇额娘从哪里找来绣艺如此超绝之人,更难得的是有一颗平和虔诚的心,能将长生智慧佛的庄严慈善绣得出神入化,简直可说是巧夺天工。” 贵为太后自然不乏有心人借她信佛之故,赠送过无数可供奉菩萨的奇珍异宝,可肯花数月时间为自己绣一尊祈祷长寿智慧之佛,后宫只此一人,太后不信皇上看不出她的绣工,只是想借自己之口夸一夸他的人罢了。 太后看了眼皇上憔悴的眉眼,顺着他的意思开口: “皇帝眼拙了不是,这手艺出自文嫔之手,这孩子倒是实诚,听闻哀家身体一直不好,就想用此佛为哀家祈福延寿。” “哀家看她双眼通红,手上还有深深的针印,就知道她用心了。” 皇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文嫔,儿子就说看着这绣艺眼熟,她是晚辈,孝顺皇额娘本是应当应分的。” 太后脸色含笑温声道:“此佛甚得哀家心意,打算将它供奉在东暖阁小佛堂中。” 皇上点头附和着,顺便还提出了意见;“绣工好,这框裱就略显匠气了,不如让儿子为皇额娘亲自框裱。” “好啊,哀家倒是看看,你能框裱出什么花来。” ...... 自年世兰死后,皇上跟太后好久没有这样和颜悦色的说过话了,一时间倒是母子相得起来。 而永和宫中,安陵容又在低声咳嗽,忍冬忙将汤药端给她: “娘娘,奴婢看太后娘娘很是喜欢那副佛像,总算不枉费您日夜赶工,只是以后您再不能操劳了,不然这身体可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安陵容将汤药一引而尽,然后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压了压嘴里的苦味,讨好笑道:“好忍冬,只此一次,以后我就乖乖听你的话,安心养病再不乱操心。” 那副长生智慧佛,安陵容本打算等太后三月寿诞时才献上,所以绣得并不急,可办完皇贵妃丧礼后,传来太后病情加重的消息,她就想以其在寿诞那日出尽风头被人记恨,不如趁现在让太后记得她的好,因此才连夜赶工,今早绣好后,内务府才装裱好,她就去了寿康宫。 果然这礼送到了太后心上,她从寿康宫离开后,在长街转角处看到了皇上的御驾,她估算着这礼估计皇上也满意。 一举双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能得两人肯定让她喝再多苦药也值了。 不过这话,她可不会对忍冬说,免得她又唠叨。 忍冬将药碗端出,她还要去小厨房查看安陵容的药膳熬得如何了。 安陵容看着忍冬操劳的身影,忍不住在想,甄嬛跟皇后现在都在做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虚假 “皇上早就恼了莞嫔了。” 热气升腾中,安陵容正熏着眼睛,滚烫的水中加了菊花、桑叶和薄荷,清凉与温热交替,缓解了她眼睛的酸涩肿胀,舒服得让她大脑暂时放空了下来。 猝不及防前世皇后曾经说过的话就在这时冲进了她脑中。 前生皇后用纯元故衣设计甄嬛阻挠封妃成功,她很是不解傻傻问皇后:“就凭一件衣服就能彻底扳倒甄嬛吗?” 皇后当时解释说,纯元皇后是皇上最放不下之人,加上鄂敏在前朝做了不少功夫,皇上才厌弃了甄嬛的。 当初她的注意力被皇后的那句:“姐姐啊姐姐,你可真是我好姐姐,这么多年还能够护着本宫帮着本宫。”吸引住了,一心只想探寻这话背后的深意。 却忽略了这个“早”字。 前世,她封妃之时,皇上才追封华妃为皇贵妃。 前世,皇后也提过,华妃死前甄嬛曾去探望,她那时心思都在急着争宠和讨好皇后上,再说华妃曾经欺凌过她,对华妃之死她只觉痛快,从未从中探寻背后因缘。 可这一世,华妃死后皇上却是当场下旨追封为皇贵妃,足以可见华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两世,华妃临死前甄嬛都在现场。 而两世,华妃都死得惨烈,这其中必有诱因。 氲氲水汽中,安陵容头脑一下子清明过来,看来欢宜香的秘密,还是被华妃知晓了,她承受不住皇上多年的精心欺骗才选择决绝而去。 将这个秘密捅出去的人正是甄嬛,皇后在暗中洞察了一切,才有了“早”字一说。 这样说来甄嬛算是逼死了华妃,可皇上既然已经因为此事恼了甄嬛,前世为何还要封她为妃呢?是另一种捧杀?还是真的情难自已非她不可? 今生,华妃当着皇上跟甄嬛的面血溅三尺,皇上却只罚了几个奴才了事,对于甄嬛一句苛责都未曾有过,是隐忍不发还是另有安置? 如果事情还按照前世轨迹发展,那么还有不到两月时间,后宫就彻底被皇后掌控在手了。 安陵容不愿意看到皇后一家独大的局面。 她心里想着要不要放下心结悄悄提醒甄嬛,小心皇后,然后两人一明一暗的联手对抗皇后? 可皇后平时仁义功夫做得极好,甄嬛与她从未有过任何摩擦,无凭无证之事,甄嬛怎么会信? 热熏一刻时间已到,安陵容离开桌边,朝外喊了一声:“忍冬。” “娘娘可是饿了,奴婢这就摆饭。” “不急,我且问你,你盯着的两个小太监最近可有异动?”宫中还有一项未了之事,当日甄嬛及沈眉庄在倚梅园遇刺,到现在都未找出行凶之人。 此事安陵容知晓是皇后手笔,端妃也在其中掺了一脚想将水搅浑,她当时顾及端妃想报仇之心,并未让忍冬跟进这条线,只让她盯着皇后的人。 “娘娘,两人再未跟景仁宫有过任何接触。” 皇后真的是够狡猾够谨慎,华妃一死,她的人就全沉寂了下来,如今从景仁宫再难突破,她唯有去找端妃探听一二。 如果能揪出当日行凶之人,实证在手甄嬛就会对皇后有所防备。 且不说安陵容这边的思量。 永寿宫里,沈眉庄正对温实初的医术赞佩不已: “温太医,我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奇术,想到用桑线将嬛儿的伤口像缝衣服一样层层缝合起来,不到十日功夫原先一指长的伤口就完全愈合了,真是奇迹。” 温实初将甄嬛伤口处最后一针拆开,抬头看沈眉庄双眼亮得出神的看着自己,他心中陡然一乱慌张开口: “微臣这点医术,实在当不得惠贵人如此夸赞,微臣所用技法,历代医书均有记载,汉时就有剖产的记录,前明也有多起缝合气管的例子,微臣并不是第一人实行此法的医者。” 说着他眼光微微上抬,看到的是沈眉庄更加敬佩的眼神,这下他更慌了忙转移话题道:“莞嫔娘娘,眼下伤后已经愈合,但还是得多加注意饮食及作息,避免红肿炎症,微臣留下的药粉要记得每日涂抹,等伤口开始发痒时就可更换白玉膏。” 从拆线后甄嬛就自顾看着镜子里扭曲的伤痕出神,她再一次没有注意到沈眉庄的异样,听温实初所说只担忧问道:“白玉膏能让这伤口恢复如初吗?” “白玉膏是从《千金药方》中脱胎而出,能消散疤痕,这点惠贵人也在用,娘娘放心微臣定竭力让娘娘的肌肤不留半点微瑕。” 甄嬛心中有事,闻言也只是点点头:“那就有劳温太医了。” 温实初看出她欲言又止,有心想问问她是否有烦心之事,可室内除了惠贵人,还有个看着就不好相与的祺贵人,正横眉冷对着自己,他只好知趣的告退。 沈眉庄见他要走,有心想再说两句,可看到一屋子的人,又生生压下了开口的冲动,只是眼神还是控制不住的又多瞄了两眼温实初的背影。 这一切被祺贵人看在眼里,心中对沈眉庄一顿鄙夷,好歹是个大家闺秀,怎么一点不骄矜,不就是个太医吗?有必要给他好脸色吗,主子吩咐了让他照做就行。 不过祺贵人转念又一想沈眉庄这样不得宠的人,在宫里巴结别人太正常了,她每日不辞辛苦的过来陪伴甄嬛不就是想从中得到好处吗? 想到此,她又一阵气闷,同样是功臣,甄远道就能位居正二品,可她父亲就得屈居甄远道之下只得了个正三品的副督御史,后宫中她也得日日讨好甄嬛。 不过她又想到皇后的话让她跟宠妃住一起是为了让她学会如何做一个宠妃。 甄嬛能行的,她也可以,想到此祺贵人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对甄嬛道: “莞嫔姐姐,嫔妾的阿玛认识不少奇人,嫔妾这就托人转告阿玛,让他在民间也为您配置几款药膏,到时就算太医院的方子不行也可以多一个选择不是。” 甄嬛对祺贵人的热情渐渐有点无力招架,她太黏人了,每日除了睡觉时间,几乎都在主殿中陪着自己,偏偏她又过活络,每次过来用有问不问的话。 这些话题都是关于皇上喜好的,还有一些是各宫妃嫔品性的。 甄嬛若是稍微迟疑点,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马上就蒙起一层泪花,委屈巴巴的好似自己怎么欺负她一般,只好每日哄着她。 自年世兰死后,她心里就存了事,一直想跟沈眉庄说道说道。 可被祺贵人这样黏着,她还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心里不自主的就对祺贵人恼了起来。 祺贵人也烦,她也受够了日日做小伏低奉承甄嬛的日子。 好在她的阿玛让她再忍耐一段时间,到时她就不用受人气了。 两人互怀心思,各自应付起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算计 隆冬之际,果郡王顶着一身的风雪回京了。 十月底,皇上派果郡王前去西北巡边,一则是年羹尧刚死,西北众将人心不稳,二则岳钟琪刚接手西北军权,急需朝廷支持。 果郡王不负皇上所托,将这棘手之事办得很是圆满。 在养心殿中果郡王将西北事项如实陈述,皇上耐心听完后只说了句: “朕知道了。” 然后转而说起让他留宿的事: “你先到凝晖堂休整一番,今晚你就留在宫中,陪朕喝酒聊天。” 皇上疲惫的眼中尽是欲言又止,果郡王想到朝廷对外宣称敦肃皇贵妃是突发疾病薨逝的,可眼下皇上的神情,让他不得不多想其中有隐情。 果郡王也很久没有听到关于甄嬛的只言片语了,今晚说不定皇上会谈及,他爽快的应了下来。 雪夜书斋之中,皇上带着酒菜前来排解苦闷。 “什么都别问,朕心里烦,你尽管跟朕痛饮即可。” 皇上在果郡王开口前,就直接出言堵住了他。 若他们只是寻常弟兄他可坦诚说出这段时间让他心神俱疲之事。 可他是帝王,不能轻易将自己的软弱视之以众, 他的后宫纷争不断,竟闹到了兵刃相见的地步,是他作为帝王的无能,不能震慑平衡后宫,导致后妃们连他都敢算计。 偏偏其中因由不能对外人道也,更何况还有人与他颇有牵扯。 他一腔雷霆之怒,竟不知要往哪里宣泄,偌大的后宫,他现在是一个都不想见,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 闷酒一杯一杯下肚,就在果郡王想开口劝皇上少喝为上时。 皇上却自己将酒杯重重放下,带着七分醉意道: “不喝了,朕今日已属放纵,十七弟,你早些歇着,明日去看看皇额娘,她很是挂念你。” 皇上来得快去得也快,果郡王此时也是微醺状态,他十分想跟人畅谈一番,可举目望去凝晖堂中竟无能说之人。 他抽出长相守,想尽情吹奏一番,却又想到曲高难遇知音,只能惆怅的将剩余之酒一饮而尽,求个一醉好眠。 永寿宫中,沈眉庄见甄嬛略次给她使眼色,终于明白过来,用担心甄嬛夜间会挠伤口的借口,成功留宿。 冬夜暖洋洋的被窝中,甄嬛跟沈眉庄像两只慵懒的猫咪依偎在一起并排而睡。 没有祺贵人在旁盯着,甄嬛只觉连伤口都没那么疼了,她感叹一声:“眉姐姐,可算找到机会跟你好好说说话了。” 沈眉庄见她无奈,也心有感触说道:“这祺贵人未免太过伶俐了,不过嬛儿我观此人跟你说话虽周正,可眼角眉梢却透露着精明算计,只怕这份周正也是刻意为之。” “所以我才想着留下眉姐姐,有些事有些话,我实在不愿意她在旁听去。” “嬛儿,你是想说当日华妃之事吗?” 两人不愧多年交心的姐妹,甄嬛才刚起头,沈眉庄就立马猜到原委。 甄嬛听闻后朝沈眉庄身边靠了靠,语气突然低沉瑟缩道: “眉姐姐,我怕,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华妃满身鲜血的站在我面前,她想朝我索命。” 沈眉庄对华妃的死看得很透也很冷情:“嬛儿,她的死跟你无关,她是死在皇家无情的算计里,再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若真有亡灵,那这紫禁城中岂不是人满为患了吗?” “你所看见的,只是你对她所遭受境遇的于心不忍,才有所思罢了,若是为了安心大可多给她抄点经文,好让她早日脱离苦海。” 深夜中对着可信赖之人,甄嬛卸下了所有防备与伪装: “眉姐姐所说是一方面,我更怕的是那日我也遭了这样的算计而不自知,这宫里就像个吞噬人心的怪兽,我怕那一日我也会被它吞干吐尽。” “嬛儿你心性坚韧,从不是自怨自艾之人,绝不会出现那样一日的,再说不是还有皇上护着你吗?” 这才是甄嬛最害怕的地方,她还记得当日皇上那骇人的眼神,华妃之死,虽说对外宣称是急症,可万一皇上从当天之事中起了疑心,从而冷落与她,这是甄嬛目前最不愿意看到的,听沈眉庄所说更想探个究竟求个心安: “自我伤后,皇上一次都未曾来过永寿宫,姐姐又何以见得,这是皇上在护着我?” 沈眉庄此时对皇上没有半分念想,她身在局外反而能提供不一样的见解她言辞犀利道: “华妃之事何其凄惨,皇上却只草草处罚了几个宫人,说明皇上不愿意深究,毕竟深究起来皇上也算凶手,那欢宜香除了皇上还有谁能给她,她要怨就该找皇上去才对。” “皇上此时不来找你才是对的,当日之事只有你跟皇上在场,后宫中若不是皇后娘娘压着,早就流言四起了,华妃毕竟尾七都未过,皇上此时来找你才是害了你。” 甄嬛身在局中,自然处处顾虑听沈眉庄一说反而茅塞顿开,她将音调稍微拔高了点: “眉姐姐你真不愧是博览群书之人,你这样一说,我倒觉得有点道理了,皇上既然护着我,我也不能让他为难,从明日起我就虔诚的为年氏抄写经文,届时再去宝华殿为她诵经祈福,只求皇上别因此事迁怒与我。” 沈眉庄见她想开,当即调侃道: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你的伤,女为悦己者容,等恢复如花美貌时,皇上的宠爱自然就来了。” 说完见甄嬛似有恼怒之意忙呛道:“你也别说什么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这样的话,莫说这是皇家,就是民间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都得纳上两房美妾,自古如此,你要做的就是争得恩宠早日怀上皇嗣,这样管他后宫中再有新人,也撼动不了你半分。” 沈眉庄说得直白冲淡了甄嬛心底那点不舒服,她见沈眉庄说得通透也转过来劝了劝她: “眉姐姐说我的事挺有心得的,怎么到你就糊涂了,既然宫中人人都倚靠皇上的恩宠过活,怎么姐姐你就偏偏将皇上往外推?” “昔日姐姐对年氏恨之入骨,怨皇上偏私不肯严惩她,可现在年氏已死,姐姐何不放下心结,重新接纳皇上,诚然这事我有私心,姐姐若是重获宠爱,与我会是一大助,可与姐姐也能求得安身之本,若是侥幸得个一男半女,余生也就有了倚靠。” 甄嬛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沈眉庄却期期艾艾不愿正面回答,最后竟说出: “我早在佛祖前起愿,此生只愿平安老死宫中,其余再不做他想。” 见沈眉庄心意已决,甄嬛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中思量起来,她得再找个帮手才行。 祺贵人太过闹腾,而黎常在却很安静,可找机会试上一试。 甄嬛今日得到沈眉庄解惑,倒是睡了个好觉。 可帝王之心从来难测,若是真能事事被她们猜中,又怎会生这些算计?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封赏 除夕一过,新岁到来。 元宵未至,后宫就传来了好消息。 仅得到一次宠幸的黎常在,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彼时,皇上正在景仁宫刚陪皇后用完膳。 听闻太医上报确诊的消息后,皇上当即大喜,这个孩子的到来冲散了后宫多日的阴霾,更让一向信佛的他,心中有种隐晦的不便向外人道的期盼。 皇后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不过马上笑得体面周到:“新春新气象,臣妾在这里恭喜皇上添丁之喜。” 皇上脸上的欢喜是那么的真切,他愉悦的开口:“春光作序,万物其始,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 皇后看他心情舒畅试探说出:“宫中好久没有喜事了,黎常在此番有孕,皇上打算赏她什么位份?” 皇上心中似想到什么,眼神一转将话题抛给皇后:“朕登基四年了,是该好好添点喜气了,皇后有何建议?” “欣常在是潜邸老人了,是该升一升,祺贵人才刚入宫,皇上已经嘉奖了愕敏,眼下倒是不好再封赏。” “文嫔跟莞嫔,虽然深得皇上的圣心,但并无子嗣傍身,此次若是晋升则师出无名。” “惠贵人向来以世无争,且她一无恩宠二无子嗣,贸然晋位,只怕难以让人心服。” “臣妾觉得黎常在可提为贵人,至于妃位以上就是贵妃,不知皇上属意那位妹妹?” “哦,对了,还有一位夏常在,不知皇上可还记得?” 听闻皇上要大封六宫,皇上脸上并没有一丝不快,反而笑得更加和婉,絮絮叨叨的的将后宫众人都点了一遍,不知为何却独独漏了曹贵人。 “欣常在伺候朕久远,就依皇后所言晋为贵人。” “黎氏,朕记得她格外安静,也依皇后的就晋为贵人,封号为静。” “曹氏也是潜邸旧人了,且温宜日减长大,生母位份不好太低,她一向行事细致周到,就晋为慎嫔。” 皇后心里一喜,她刻意不提曹贵人,就是想看看皇上对年氏留下来的人是何态度,见皇上果然还是没有放下,皇后笑得更贤良了。 “贵妃暂时先空置,妃位倒是可以添一添。” 说了那么多,偏偏没有夏冬春的名字,不知道皇上是没听清皇后所问?还是皇上压根不记得这个人? 待皇上将最后一句说完后,眼神寸寸看着皇后,似在看她会作何应对。 皇后心中一凛,她做了那么多,就是不想甄嬛权势愈大,本想一石二鸟,可现在看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可她还是不信邪继续试探道: “文嫔性情温良宽厚,在宫中及前朝颇有美名,此次若封妃也算得上是实至名归,这样四妃之位总算齐了。” 皇上眼角堆起笑意,那笑一点都不见眼底,他自有一番他的道理: “正因文嫔性情宽厚,反倒不在乎这些身外之名,世兰死前伤了莞嫔,女子容颜何等重要,且甄远道在前朝颇为得用,朕得对莞嫔补偿一二,她当年莞尔一笑的样子甚美,就晋她为莞妃。” “二月初二是个好日子,封妃封嫔的册封礼都定在那日,到时让莞嫔跟曹氏一起到你宫中聆听垂训。” “还有黎氏的身孕,她才十六,想是没经过什么事,朕想托付给皇后,确保她能平安生产。” 皇上说得极快,前两件事皇后还能稳住心神,总归以后可以徐徐图之,可让她照料静贵人,还得确保母子均安,皇后心中警铃大震,难不成皇上疑心她了吗?她当即就想推掉这件苦差: “臣妾时有头风发作,且需主理宫务,只怕一时分身乏术,高位妃子中,端妃缜密,敬妃宽和,不如让两位一起协同照料静贵人的胎。” 皇上脸上还在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皇后这几月将莞嫔调教得极好,让她行事间颇为有度,等莞嫔册封后,可让她帮你分担大部分宫务,这样皇后一来好养身体,二来也能安心照顾黎氏的胎。” 皇后紧了紧手心,皇上这是担心她一家独大,想让莞嫔分了她的权,可权力不集中就会有不断的风波,她压下心中的不忿,强撑着笑意道: “如此,臣妾就省心了,臣妾想着静贵人所住的储秀宫人多口杂,不若将静贵人迁来臣妾宫中,方便臣妾就近照料。” 皇上在静贵人有孕一事上如此强硬,皇后只好拿出气度,好让皇上能看到她的辛苦贤惠,至于小孩生下来,三灾六疾那么多,谁知道熬不熬得过。 “皇后思量的极为周到,时候不早点安歇吧。” 皇上说完就自顾走到内室,皇后只得跟上服侍他就寝。 才一沾枕头,皇上就闭目不语。 皇后想跟他说几句无关宫务与宫妃的体己话,可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时,耳边已经传来皇上清浅的鼾声。 皇后无声的自嘲一笑,他们是夫妻,可她从未感受过妻子应得的关爱,既如此她就更得抓紧手中的权力,一丝一毫都不能让旁人沾染半分。 第二日,接二连三的喜事,让一潭死水般的后宫沸腾开来。 曹贵人接到圣旨时,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惊慌失措跪地接旨,最后是喜极而泣,她盼了多年,等了多年,熬了多年的位份终于到手了,其名号也值得细思,“慎”是提醒她需要小心谨慎的意思吗? 曹贵人不敢过多揣测,只是在下午时分又去了一趟宝华殿将抄写好的经文焚烧给华妃。 甄嬛则是一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皇上没有疑心她,这段时间的冷落不过是不想将她置于风口浪尖上罢了。 封妃的巨大喜悦充斥着她的内心,她虽然不在意位份,但能离皇上更近点总是好的,后宫中不光得有宠也得有威,这样才能让小人畏惧她。 储秀宫中的黎萦,在接到两道旨意都表现得十分淡然,对晋升既无过分欣喜,对迁宫也无太多忧虑,一切都泰然处之,仿佛这一切都早在她预料中一样。 当晚她就住进了景仁宫西偏殿中,为了更好的照顾她的起居,皇后更是妥帖的将绘春指派给了她。 安陵容则又趁乱悄悄去了延庆殿。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谈 “本宫当时确实让人引开了倚梅园周边的侍卫。” 对于安陵容的询问,端妃半点不隐瞒坦诚说出当日实情,但却没说细节。 “并不是本宫算无遗策,皇后的为人,我比你看得更清楚,她看似大度实则毫无容人之心,为了维持住她的皇后尊荣,最擅长的莫过于借刀杀人。” “本宫身弱体单,能做的只是借力,她想要莞嫔入局对付华妃,本宫在后推上一把,让其看着更真实,只不过最后我们都估错了华妃行事。” “本宫当时让人支走你的婢女,一则是这是陈年积怨,是皇后我们三人间的较量,二则你与莞嫔同为宠妃,如一起卷进谋算华妃中,只怕你也难抽身。” 端妃一口气说了很多,乍听之下不乏为安陵容考虑。 可仔细一想,也有些许不信任安陵容之意,毕竟安陵容跟华妃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怨,做不到真的感同身受,怕她会坏了端妃之事。 两人虽已结盟,可还是各有立场。 绝育之仇,在当时的形势下触手可及,只需轻轻一推就能解开端妃多年执念。 可安陵容所谋之事,却远在天边,哪怕用力去够,到现在都还一点边都没碰到。 自然是先完成手边之事,且端妃不认为这件事会影响她们后续的筹谋。 安陵容却习惯走一步看三步,很多事情的改变都是由细枝末节推动的,她也很诚恳的向端妃说明: “端姐姐,陵容感谢您袒护之心,此事陵容也有隐瞒,皇后在宫中还有另外的人手相帮,不知端姐姐是否知晓?还有,当日姐姐是怎样觉察到皇后行动的?” 端妃的眼神蓦然一愣而后她耐心说道: “本宫虽说有点人手,可这些不过是旧日宫人罢了,哪能样样尽知。” “此事说来也巧,当日吉祥在附近为本宫采集雪水,恰巧看到有个小太监鬼鬼鬼祟进入倚梅园,吉祥这才回来禀告。” “当时本宫就去了附近,看到莞嫔她们过来后,本宫让肃喜打晕了在附近洒扫的小太监,然后将侍卫引开,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肃喜是端姐姐的人?”这个安陵容倒是想不到。 “嗯,本宫曾救过他的母亲,因此他甘心为本宫所用。” 安陵容追问:“吉祥可认得那小太监是那司那局的?” “未曾认出,不过吉祥过目不忘,可以将他描画下来,方便妹妹找寻,对了你是从何处知晓皇后另有人手的?” 安陵容于是从常嬷嬷之事开始说起,再说到追查富察贵人死因,最后更是将忍冬追查的结果及她的猜想也一并告知了端妃。 其中竟有那么多的因由,端妃喃喃道: “本宫自认了解皇后,可在此事上她的胆大超出了本宫所想。” 转而她声音变得清亮反问安陵容: “妹妹可是想追查到幕后之人,从而给皇后一个重击,好让皇上严惩皇后,甚至是产生废后的心思。” 安陵容确实有这种想法,见端妃似是不赞成,她继续追问: “端姐姐,可是觉得不妥?” 端妃的语气变得稍微重了点: “还在潜邸时本宫就伺候皇上,皇上当初夺嫡艰辛,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招招都是奔着人命而去,那时皇上从不敢安睡到天亮。” “府中女眷知晓的只是冰山一角,那些藏着暗处的算计才惊险,稍有不慎就得阖府丧命。” “可皇上挺了过来,最终荣登大宝,他见识过的人心险恶非你我能想象。” “你可曾想过,皇上需要什么样的皇后?” 今晚安陵容过来是与她坦诚心扉的,端妃此人颇有女中君子之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安陵容产生了不被信任之感,就不免将自己所认知的一一道来,免得安陵容走了弯路。 她的最后一句如当头棒喝,敲打得安陵容脑袋嗡嗡直响,她一时错愕不安的站在原地,不明白端妃为何有此一问。 “皇上御笔亲封的皇后,有时就得去做皇上想做而不能做之事,所以一些无伤大雅的错误或者私心,皇上都会视而不见。” 端妃说到这里,安陵容终于明悟了,帝后一心,皇上可以宠着底下的妃嫔,对妃嫔们的争风吃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只要后宫安稳就行,谁破坏了这个安稳对皇上来说都是一种挑衅。 所以皇后只要还在他期许范围内,皇上就会给她最大的尊重,当然也会用别人不断刺激她,来完成他对皇后的期许。 “端姐姐是说,除非皇上彻底对皇后失望了,才是动手之日吗?” “宫中时日长,忍得方为上道,你若冒然揭开皇后留存八爷之人,皇后大可反咬一口,说你诬陷,于皇后不过是一顿训斥,于你就是灭亡之灾。” 端妃的话已经说得很明也很透,端看安陵容后续会如何行动罢了。 安陵容此时心中一阵后怕,她把追查皇后踪迹一事想得太过简单。 得端妃点拨后她接着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莞嫔即将封妃,妹妹担心皇后不会让其做大,可莞嫔若是落魄了,皇后的矛头就得冲我而来,端姐姐,陵容是否该提醒莞嫔一二?” 端妃疼惜的拉起安陵容手腕,继续说道: “各有各的局,也各有各的劫,莞嫔就算皇后不算计,也不会得意太久的,同样你不能因为惧怕皇后势大,就想着扰乱她人的局,你且说你现在跟莞嫔陈述厉害她会听吗?” 不会,就像当初她百般想为沈眉庄诊脉一样,反而让她们怀疑自己居心不良。 “你既然洞察了几分皇上心思,要做的就是在皇后算计莞嫔后,迅速取而代之。” “......” 安陵容揣着今晚端妃的话回了永和宫思怵良久,最后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安然入睡。 此时祺贵人正在永寿宫偏殿里,拿着个软枕不停的往床上砸。 她好恨,寄人篱下,连想发泄心中的怒火都得软绵绵的。 元宵一过,堆积如山的政务又得等着皇上前去处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质问 白玉微瑕。 甄嬛白皙的肌肤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隔得远倒也不觉什么,可近看总觉得可惜,如顶级珠宝被刮花了般。 还有半个月,就到封妃大典,这点伤痕的存在总让她心中微微烦躁,总觉得会因这点伤痕发生不好的事。 因此她现在多了一个习惯,总是不自觉的用食指和中指在脸上来回轻轻摩挲着那道痕迹,似会想将她抹平一般。 祺贵人昨夜在寝殿抱着软枕狠狠发了一通火后,今早却又撑起笑脸,前来主殿等着甄嬛一起前去给皇后请安。 “莞妃姐姐今日气色极好,想来是人逢喜事精神好。” 甄嬛笑着嗔了她一眼:“还没册封呢,可别乱叫,免得别人说我不庄重。” 祺贵人见甄嬛笑得甜美,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甜甜说道: “姐姐就是太过谨慎了,皇上的圣旨都下了,这宫里还有谁会说什么,妹妹不过是遵从圣旨罢了。” 她用直爽掩饰了心里的酸气,甄嬛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妹妹不用心急,等几日后再喊也不迟,快走吧,今日去晚了不好。” 景仁宫中,有孕晋位的静贵人成了今日被打趣起哄的目标。 齐妃看到她身边跟着的竟然是绘春就酸得直冒水: “皇上跟皇后是真疼你,本宫怀三阿哥时都没有过这样的阵仗,你可得惜福千万别恃宠而骄。” 静贵人羞怯一笑,声音轻轻柔柔的说道:“嫔妾谢过齐妃娘娘教诲,嫔妾听人说三阿哥最为孝顺娘娘,这都是娘娘教导有方法,以后还请娘娘多指点嫔妾一二。” 齐妃最喜欢别人夸赞三阿哥,闻言倒也得意,只不过皇后一番话又让她心里瞬间不舒服起来。 “皇上正值壮年,却子嗣稀少,静贵人在新春有孕乃是吉兆,皇上跟本宫自然得看重一二,不过三阿哥是长子,底下的弟弟妹妹怎么都越不过他去。” 齐妃先是抬眼给了静贵人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然后从鼻腔中轻哼一声才开口,语气中是刻意的亲近:“皇后娘娘说得是,三阿哥可是长子,娘娘,他前几天还念叨着要过来给您请安呢。” 皇后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闻言附和着齐妃: “三阿哥懂事,本宫也许久未见他了,得空就让他过来。” 然后不再给齐妃开口的机会,转头继续问静贵人: “昨个你刚搬过来,晚上睡得可香,小厨房的膳食是否合口,屋中的陈设可还合心意?你年轻面嫩,别不好意开口,这有孕之人要保持心情愉悦,才能将胎养好。” 这话让生过孩子的几人都心有同感,还未等静贵人回答,欣贵人已经抢着开口说道: “皇后娘娘说得太对了,嫔妾当时有孕,要是看到合心意的物件,这一整天都不觉得累,可要是有半点气堵,那这一天都遭了罪了,静妹妹咱们最是和善,你有什么尽管说。” 慎嫔也跟着附和了两句。 一时间几人倒是就着怀孕生子热烈的说个不停 静贵人对这样的热情显得有点局促,她拘谨的笑笑,依然用轻轻柔柔的嗓音说道: “嫔妾谢过皇后关怀,也谢过各位姐姐们,嫔妾一切都好,真有需要时定会劳烦皇后娘娘的。” 安陵容再次将手放在小腹上,这个话题她没资格参与。 皇后从不说无用之话,今日当着众人一再对静贵人的胎表示看重,估计又想刺激齐妃犯蠢。 安陵容的心思转了起来。 今日请安就在一派其乐融融中结束了。 众人临告退前,皇后留下了甄嬛跟曹琴默。 “还有半个月,就是你二人的大日子,本宫已经让内务府操办起来,你二人也可去看看,在礼制内如有想更改的尽可提出。” 皇后说得客气,曹琴默可不会当真,她如今只求带着温宜低调过日子,可不想出什么风头,她脸上忙堆起笑意,语气谄媚又不失恭敬的说道: “皇后娘娘您掌管六宫,向来行事周全得体,嫔妾们都记在心中,此次累娘娘为嫔妾劳心劳力,嫔妾心中已十分感念,嫔妾可不懂这些,一切都听从娘娘做主就是。” 甄嬛是聪明人,见曹琴默都这样说了,自然跟着一起应承,再说皇后在宫中办了多次册封礼,一切都有规矩可循,她安心等待即可。 前朝,甄远道吸了口尚含有冷意的空气,冷风入肺,让他生打了个寒颤。 今日早朝,他并不认同张廷玉大人的奏报,对皇上处理汪景琪一家心中也颇为不忍,总觉太过严苛了。 鄂敏看着他有所思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了他的肩膀:“甄兄,可是心中有事?” 官场多年,甄远道自知防人之心,不过眼前之人是与他一同弹劾敦亲王及年羹尧的同僚,彼时两大权贵势盛,他两都是提着脑袋干活,交情总是与其他人不一般。 甄远道对他的防备就稍微松了点,这一松懈语气中微微的不忍就被鄂敏捕捉到了。 鄂敏心中一喜,他已经盯了甄远道多时,此人酒色财气都不沾,唯独爱好收藏珍本孤本,他早就为甄远道准备了若干能做文章的孤本,就差一个时机。 果然,上苍不负有心人,这个机会被他抓住了。 看着被自己支走的甄远道,鄂敏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然后转身返回。 他在养心殿跟皇上单独奏报了什么,无人知晓。 他走后,皇上的脸上似笑非笑,让人无端生惧。 当夜,甄嬛侍寝。 这是隔了一个多月后,再次见到皇上,甄嬛难掩心中的思念与激动。 皇上小心摩挲着甄嬛脸上的伤痕,低声细问: “当日可吓着了?” “臣妾当时确实害怕,可一看皇上一直在旁边陪着臣妾,臣妾就什么都不怕了。” 皇上的目光跟手指一直还在甄嬛伤痕处轻抚,他动作轻柔似怕再次伤到甄嬛,但却问出了一个让甄嬛胆战心惊的问题: “这一个多月,朕一直在想,世兰为何偏偏挟持了你?” 甄嬛瞬间心跳如擂,手心中更是冷汗直冒。 她心念急转,想着怎么才能打消皇上的疑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暗手 此刻,甄嬛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帝王威压。 她与皇上本是对立而坐,听皇上质问时马上就想跪下为自己辩解开脱。 可皇上却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让她挣脱半分,眼神就这么温和的看着她。 他不辨喜怒,就这样随意的坐在那里,可一身的气势却压得人难以喘气。 皇上越是这样的松弛,甄嬛越不敢放松,她喉咙滑动两下,声音干涩的开口: “这也是臣妾一直想不通之事,臣妾虽说与皇贵妃之间发生过一些误会,可在皇上的调解下,所有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臣妾想许是皇贵妃思念皇上心切,心急之下失控,臣妾刚好在旁罢了。” 情急之下,这是甄嬛能想到的最好说辞,她说完忐忑的看着皇上。 哪知皇上竟点头认同了,他嗓音低沉:“这也说得通,世兰性烈如火,总归是朕对不住了她,也害得你遭了一番无妄之灾。” 甄嬛仔细的看着皇上的每一个表情,生怕皇上说得口是心非,但看皇上的面色坦诚如旧,甄嬛只好大着胆子继续开口,这次她的声音柔和了起来: “臣妾并不觉得是无妄之灾,臣妾现在都还在自责,若是当日多顺着点皇贵妃,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二,再说这道疤痕,乃是嬛嬛跟四郎一起经事的印迹,嬛嬛一触碰到它,就想到四郎的看顾之情。” 她的自称说得很有技巧,先是君臣后是爱侣,意在勾起皇上往日情意,却刻意回避了当日皇上骇人的那一眼。 皇上的眼神果然比刚才更柔和了,他两手在不断翻转着甄嬛柔荑,似是自责道: “今晚之事你别多想,实在是世兰走后,朕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时有喜怒不自知时,一见到亲近之人更是忍不住苛责几句。” 甄嬛将手从皇上手掌中抽出复而又盖在他手背上,柔媚开口: “嬛嬛理解,四郎这样对皇贵妃放不下,恰恰说明四郎重情念旧,嬛嬛心中很是庆幸,因为这样四郎也会一直记得嬛嬛不是?” 皇上的手重重往下一搭,甄嬛手心顿时落空,皇上却动作极快将手掌朝上,整个包裹住了甄嬛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让甄嬛的有种莫名的依赖。 “你啊,总是让朕心软。” 见皇上这样说,甄嬛趁势将身子一转,整个人就倒在了皇上怀中: “臣妾贪心,总想着能长久陪伴皇上,想跟皇上春日赏遍百花,夏日在雨后下棋品茗,秋日同酿桂花酒,冬日就围着着这暖洋洋的炉火看漫天飞雪,再小酌两杯也行,四郎,嬛嬛是不是真的贪心了?” 这样的美好憧憬,这样的温情告白,让皇上的神思又漂浮了起来,他低声喃喃: “这样正好,朕陪着你,你也能陪着朕。” 一番虎头蛇尾的质问就这样草草收场,甄嬛唇角挂起了甜蜜的笑容。 一夜春情过后,甄嬛如沐春风。 皇上又再次让她可随意出入御书房。 而她在养伤期间被皇后代管的宫务也回到了自己手上。 两司宫务交接,甄嬛照例让浣碧前去验查了一番。 在针织局中,浣碧看到了绣娘们正在劈金银丝线,为甄嬛的封妃吉服做准备。 “要绣多长时间?” “若是赶一赶,三到五日也能出活,不过皇后娘娘交代了,莞妃娘娘的吉服上所有花纹需金银线绣之,所以要奴婢们精工出细活,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自家主子就要封妃,浣碧心生骄傲,长姐好了她才能好,自然得多看顾着点,因此就多问了几句。 得到月底定将吉服送到永寿宫的保证后,浣碧才放心离开。 再说安陵容自从跟端妃夜谈后,在后宫又开始安静下来。 只不过这次沉寂跟以往不同,她在永和宫中不断的教导着夏冬春,怎样才能将肆意热烈发挥到极致。 为了不被人打扰,她还特意让人去回了皇后,称自己咳嗽一直不见好。 皇后当即就用为皇上龙体着想的理由,撤了安陵容的牌子。 忍冬将消息告诉带回时,安陵容忍不住吐槽皇后:“真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 继而话音一转朝夏冬春喊道: “重来,你看看你刚才走路,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要稳而不躁才行。” 夏冬春没想到她都进宫快四年了,还会被安陵容教授规矩,且教得太过严苛,动辄就训斥。 她每日过得是疲累不堪。 不过她乐在其中,最起码还有人没放弃她不是吗? 景仁宫清甜的瓜果香气,冲不散皇后心中的烦躁。 她一直在回想皇上那晚跟她说的话,可她苦于找不到能一击就中的机会。 只好让人带信给鄂敏,让他在前朝再用点力。 提起鄂敏,就不自主的想到祺贵人。 为何明明是一家人,一人如此精明圆滑,一人却蠢笨直白。 让她跟了甄嬛那么久,一点有用的消息都带不回来。 皇上烦闷的让剪秋伺候笔墨,心浮气躁不是好事,唯有沉下心才能找到破绽。 而住在景仁宫偏殿的静贵人,当真如同她的封号一般,除了每日太医来请平安脉时会有点声响外,其余时间很难听到她的半点动作。 不但她如此,伺候她的婢女木心也是,沉默寡言的令绘春咋舌。 绘春只觉皇后交给她的差事,估计是难办成了。 掌灯时分,皇后终于停笔,剪秋忙上前为她按摩手臂,好让皇后缓解一下酸痛。 “剪秋,待会跟本宫去库房一趟。” “娘娘想找什么,奴婢为您取来就是。” “不用,本宫要去看着那些旧物静心。” 旧物自然是指纯元皇后遗物,剪秋瞬间不敢回话了,皇后的姐姐,只有她能提,外人提起如碰逆鳞,总是讨不了好的。 “娘娘,今日浣碧去了针织局,也过问了吉服之事。” “过问了才好,问了才安心,再说现在莞嫔管着针织局,问也应该。” “算了,本宫好几日未给太后请安了,待会去寿康宫。” 剪秋不明白,为何一句话就让皇后改了主意。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变数 “天要其亡,必先要其狂,这个道理皇后不会还不明白吧。” 提起甄嬛,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不过很快又转为不在乎,这个女子荣宠与否,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反正都是靠讨皇帝欢心过活的人,是谁有什么重要吗? 重要的是她的家族荣耀能够延续下去。 皇后心中不服气:“皇额娘总是高瞻远瞩,臣妾自愧不如,不是臣妾心急,实在是皇上对她属实独特,臣妾担心长此下去,她会比华妃还难对付。” 太后一针见血:“哀家明白,你被华妃压了多年,一朝扬眉吐气,这憋屈的日子是一日也不想再忍了,先帝的后宫当年美人如云,可她们如今大多是一捧枯骨,皇后又何必拘泥一时的得失呢。” “福祸从来双生,皇后你当下最重要的是好好照顾静贵人的龙胎,这一胎万不可再出任何差错。” 太后的说这话时,眼中含着劝诫与警告。 一提这个,皇后心里就不得味:“宫中每每有孩子,臣妾就想起大阿哥,要是他还在,臣妾又何需如此煎熬。” 太后直接道破:“正因如此,静贵人的胎你更得上心,她在景仁宫生产的孩子,总归要跟你亲几分。” 皇后满脸抗拒:“皇额娘是让臣妾抚养静贵人的孩子吗?” 太后说得更明白:“这宫中的孩子,都得唤你一声母后,同样他们不论男女也都是哀家的孙辈,哀家这一生未曾经过螽斯门,想必皇后总该明白螽斯二字的意义。” 见皇后还是没转过来,太后忽地放轻了语气: “甄氏荣宠不断,想来还会有身孕,皇后,哀家言尽于此。” 皇后眼睑低垂,看不清表情,几息过后她终于应承下来: “臣妾谨遵皇额娘教导。” 心中却不以为意,她没有太后的福慧双修,前朝局势跟现在能一样吗? 只是她在后宫还得依附太后,才不得不从。 不过今晚她也不是没有收获,太后的话点醒了她,与其现在着急忙慌错漏百出的设计甄嬛,不如像华妃一般将她捧杀。 福兮,祸之所伏。 登高跌重之时,一击毙命才最痛快。 时间来到正月二十八。 鄂敏上呈给皇上一本钱名世市集。 鄂敏的一番歪解,成功让皇上认定钱世名的诗为依附逆党之诗。 而同一天,宗人府宗正同时禀告了允俄在宗人府中常对皇上口出怨怼之言。 这两件事,当天皇上都隐忍不发。 隔天,针织局终于将绣好的吉服送到了永和宫。 槿汐带着人再三查验多遍,见无处不美,无处不精,才笑着将吉服收下,并妥善安置在西次间中。 盘金彩绣,光华灼灼。 刺痛的是祺贵人的双眼,她看着那一团锦绣,有种想冲上去将它撕碎的冲动。 不过她最终只是强挤出几分笑意,言辞夸张的再次恭贺起甄嬛来。 正月的最后一晚,皇上没有任何通传的来了永和宫。 安陵容心里诧异,今晚他不应该陪着皇后吗? 皇上看她吃惊的表情,逗笑道:“怎么,跟朕生疏了不是?” 安陵容灿然一笑,语气中微微带着娇意:“臣妾是欢喜得过头了。” 皇上看了眼桌上散乱的香料,语气中竟带了不易觉察的羡慕:“朕近日烦得很,四处都是乱糟糟的,就想着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倒自得。” 安陵容将他扶在榻上坐下,态度自然闲散:“臣妾胸无大志,唯有这点喜好,皇上可曾用过膳的,臣妾小厨房中炖了百合粥,皇上不如尝尝。” 皇上哑然一笑,胸无大志?这是不打算接过他说的话了。 果然,人不相同。 不过,懂得知足才能长久。 皇上拉住欲离开的安陵容,语气中是淡淡的惆怅:“百合粥就不必了,给朕清唱几句吧。” 安陵容看着笑不达眼底的皇上,试探问:“皇上想听什么?” “苏轼的《江城子》” 这? 安陵容有了瞬间的迟疑,不过很快她将手抽开,后退几步清清嗓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凄凉婉转的嗓音在黑夜中更显哀思。 皇上索性将目光闭上,跟着安陵容的节奏进入过去的时光中。 这一晚皇上似乎进入了可怖的睡梦中,时有梦呓之语。 安陵容睡得香甜,对此一无所知。 二月初二龙抬头,万事皆宜。 各宫妃嫔早早的来到景仁宫中等待见礼。 册封典礼一切顺利,无事发生。 安陵容的心沉了下来。 后宫局势让她更看不懂了。 甄嬛封妃后,皇后更尽心的教导她处理宫务。 见她颇有主张想法,索性将大部分宫务都交给了甄嬛处理。 她自己则在景仁宫里一心照拂着静贵人的龙胎。 皇后此举让前朝后宫无不夸赞她贤良仁德,实为国母典范。 被群臣夸赞的皇后,此时正横眉冷对祺贵人: “你太心急了,本宫提醒过你多次,不要将心思都挂在脸上,你日日在永寿宫中,可看清莞妃是怎样做宠妃的。” 祺贵人颇为不服气:“臣妾也想学,可臣妾但凡问点跟皇上有关的问题,甄嬛就旁顾左右。” 皇后气堵得厉害,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祺贵人:“本宫让你用眼睛看,用心去琢磨,而不是张口索取,你这样大剌剌的打探,傻子才会告诉你。” “本宫问你,皇上去永寿宫中是看你多,还是去甄嬛处多?” 祺贵人被说得面带羞愧,她为自己开脱: “皇后娘娘,可臣妾做不了甄嬛那副假模假样的做派。” 皇后气得用手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要学的是如何拢住一个男人的心,学的是宫中这些逢迎的本领。” “本宫给你的东西,你可曾用了?” 提起这个祺贵人脸上泛起了红云:“臣妾一直在用。” “用着就行那东西对女子好,更利于承宠,皇上那里本宫在帮你多说几句好话,你可得抓紧了。” 祺贵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谢皇后娘娘。” 祺贵人走后,皇后让剪秋将那串红玉香珠收起来。 “温实初经常出入永寿宫,这东西先收起来。” “反正那东西祺贵人也挺受用的,暂时不用换。” ...... 这日,甄嬛如往常一般来到养心殿。 案几上一本诗集吸引了她的注意。 第一百七十章 有喜 甄嬛如今出入养心殿就像进出自己的寝宫般自在。 她见皇上正忙着批阅奏折,先是上前用手背试探了一下茶水温度,然后自然的将散落在桌上的奏折收集堆叠在一起。 见皇上一直在忙,甄嬛如往常般坐回了下方椅子上。 桌上一本无名的书吸引了她的眼光,寻常书本都有书名,而这本只有蓝封。 她一时好奇翻看起来。 是本诗集,可满篇的辞藻堆砌毫无风骨可言。 几页过后,甄嬛觉得索然无味,就将书顺势放下。 皇上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抬眼瞥了她一眼一如以往般询问:“怎么,不好看吗?” “臣妾觉得是无甚可读,这诗集像是未曾刊印流通的,皇上从何处寻来的?” 皇上翻阅奏折的动作未曾停下,他似不经意的问道:“朕也是偶然所得,嬛嬛你说这样满篇逢迎之词的诗集,一般是什么人会收藏?” 这个难不倒甄嬛,她像以往为皇上解答了无数次问题一般随口说道: “要么是同僚亲友互相赠送,要么是视写诗人知己之人,才将之收藏。” 皇上抬眼给了她个赞赏的眼神:“朕也是如此想,嬛嬛你看看后面几页。” 还有玄机?甄嬛闻言往后一翻,一篇歌颂年羹尧的诗词赫然在列。 “嬛嬛,你说年羹尧忤逆,为何还有这么多的人附逆与他,此等人朕该不该罚?” 汪景琪的事,甄嬛伤好后早从其他地方知晓了。 将首级悬挂在菜市场门口十年,确实能够震慑一些居心不良之人,可更会让百姓议论皇上残暴。 眼下这本书甄嬛不知作者是谁,但这样挖坟绝地,只会让人人自危,同时也会成为构陷他人的利器。 “皇上,臣妾觉得要结合当时的环境来看,这本书是年羹尧得势时写的,还是最近才写出来的?” 皇上做出一幅倾听的模样:“嬛嬛说说,这两者有何区别?” “年羹尧当年跋扈,其势旺时,回京时竟要求百官跪迎,这样的逢迎之作只能说是迫于形势,不能当作结党攀附之言,皇上大可宽待此人。” “若是近日才作,则此人是有意为年羹尧抱不平其心可诛,皇上可严惩不贷。” 甄嬛说得头头是道,皇上皱眉思索后反驳道: “你也说了百官当日迫于年羹尧威势不得不跪迎,可他们当中并无为年羹尧写书歌功颂德之辈。” “迫于形势不得不作,跟发自肺腑呕心之作,两者截然不同,不可同日而论。” 甄嬛还想再说几句,皇上却摆手阻止了她: “这事,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朕再想想。” “不过朕现在倒是有一宗事极为棘手,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段时间,甄嬛在养心殿内经常同皇上这样谈论政事,她习以为常的接口: “皇上可说与臣妾听一听,也许臣妾这个小女子能够想出一二方法。” “允俄在宗人府,每日大放厥词,说朕非君子所为,当日用他的妻儿要挟他束手就擒,前朝对此事都在罚与不罚之间,罚了,则朕就落得苛待兄弟的恶名,不罚,则朕的清誉及朝廷名声皆有损伤,你怎么看此事?” 甄嬛张口就来:“此事好办,允俄既然说皇上苛待他的妻儿,那就给弘暄一个虚爵就行,这样谁都说不出什么来,还为皇上赢得宽厚之名。” “嬛嬛,你真是解语花,就依你的办。” “是皇上本来就对允俄一家存有仁心,臣妾不过是趁机说出来罢了。” 甄嬛说这句时,皇上瞬间想起当年她说起如何迷惑敦亲王一家也是这样的自信,自信揣摩透了自己的心思,自信比别人更懂圣意。 皇上望着甄嬛笑而不语,只示意她坐下等着,然后继续看起奏折来。 甄嬛以为此事已经完结,前朝言官却开始弹劾起钱名世来。 依附逆党,形同叛国。 着书立作,蛊惑人心。 妄自揣摩,结党营私。 皇上当即下旨,将钱名世打入刑牢,并在朝中清查是否还有其同党。 朝臣见此纷纷应和,唯有甄远道正气凌然的出列: “启奏皇上,臣以为钱名世一案,当适可而止,且不过过度追究,免得人心惶惶。” 皇上没有采纳,却也没有斥责甄远道,只是让鄂敏全力督察此案。 一时间朝中风声鹤唳,只言片语都能够诬陷为钱党。 文人墨客纷纷自查,若觉得书中有半点不妥的言辞都一焚了知。 前朝气氛紧张至极。 后宫却又传来喜讯,甄嬛有孕了。 永寿宫中,沈眉庄是第一来贺喜的: “嬛儿,可是真的?温太医可确诊了。” 甄嬛将手放在小腹上,满脸的喜悦:“眉姐姐,千真万确,你摸摸,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月的小生命了。” 沈眉庄顿时喜极而泣: “嬛儿,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太不容易了,以后这宫里再没人会为难你了。” 见沈眉庄失态度,甄嬛眼中也有了泪花: “眉姐姐,你说什么傻话呢。” 永寿宫的一干宫人也是欢天喜地,浣碧跟流朱只会傻乐,槿汐还算老练,却也难掩盖眼中笑意,连身吩咐着宫人们将屋中容易碰到的家具先搬出去。 甄嬛笑她:“何须这样紧张?” 槿汐却小心道:“娘娘,奴婢只想多做点,奴婢巴不得明日就能见到小主子。” “嬛儿,你让她忙吧,别说她,就是我现在都想为你做点什么,好表达我心中的欢喜,你能有今天真是太不容易了。” 是啊,强敌在时,她受尽了种种磋磨,还失去了一个孩子,如今宫中人人和乐,这次她要给这个孩子最好的。 两人正说着话,皇上来了。 今年真是个好年,才开春静贵人有喜,如今三月好景象时,甄嬛又再次有孕,皇上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赏,永寿宫所有宫人均赏两个月月钱,尽心伺候你们娘娘,等她平安生长后,朕还有重赏。” 永寿宫一片欢腾,除了祺贵人外都在真心谢恩。 第一百七十一章 挑拨 “静贵人怎的今日脸色不佳?” 齐妃又在挑事,静贵人因有孕被皇后看重,让她在心里不得味了很久。 如今甄嬛也有喜了,看着她意气风发的样子,齐妃的心中更是如猫抓一般难受。 她想说点话刺一刺甄嬛,可一看甄嬛满身有所恃的宠妃气势,心里刚生出的那点胆意又开始退却。 转而看到缩在角落里低眉垂眼的静贵人,齐妃眼珠一转,就开始阴阳起来。 甄嬛嘴角擒着笑,如今齐妃这点浅显的心思她可不会看在眼里。 她想看的是这个从进宫就没什么存在感的静贵人,会如何反击。 静贵人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似乎受到惊吓一般,小心的柔声开口: “谢齐妃娘娘关心,嫔妾是昨夜没睡好。” 她的话让众人表情不一,有各自猜测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一直含笑不语的皇后这时及时开口: “静贵人未曾好眠,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静贵人似羞怯似害怕般小声说道: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无碍,只是昨夜在梦里,看到漫山的桃花齐放,灼灼其华嫔妾见知生喜,想摘取一枝用于插瓶。” “可谁曾,无数的桃花堆堆叠叠竟朝嫔妾腹中砸来,嫔妾一下子被惊醒,再也不敢睡去。” 在这个节骨眼,黎萦梦见桃花入怀。 皇后惊诧的看了眼她,是本身悟性极高想用此避开纷争,还是误打误撞真有其事? 还没等皇后开口表示,欣贵人爽朗的声音已经响彻殿中: “静妹妹,这是胎梦啊,我当年怀大公主时也曾做梦见过鲜花,当时老嬷嬷告诉我说这是生女孩的征兆,我还不信,结果真的就是公主,慎姐姐你当年可曾做过胎梦?” 欣贵人说话的语调总是喜欢抑扬顿挫,能将人很快带进她的描述中,临了还带了曹琴默一把。 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中,慎嫔只好跟着附和: “我当时是梦到了小兔子,果然生下来是公主。” “哎呦,这不就对上了吗?”欣贵人一拍双手,眉毛都跳动了起来: “宫中又要添一位公主了。” 公主啊!齐妃成功的被静贵人带偏了,此时她的心气终于顺了点,她夸张的朝静贵人阴阳: “公主好,女孩子贴心懂事,不像男孩子总有操不完的心,三阿哥就是一刻没有让本宫轻松过,以后静妹妹倒是不用烦心这些。” 这话让欣贵人及慎嫔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对齐妃的嘲讽。 静贵人被一群人说得脸上一派潮红,但表情却异常的柔和: “谢齐妃娘娘金口,嫔妾也是这样想,几位姐姐都这么说,嫔妾回去就可以选花样子,好准备做公主的衣服。” 她话说刚说完,皇后就投来了赞许的目光,赞许中还带有审视跟思量。 安陵容也在心中暗叹,黎萦的这手避祸手段还真是高。 一来打消了皇后和齐妃的顾虑,二来暗中告诉众人,她的孩子不会跟任何人争。 只是,这样一来众人就会将注意力停留在甄嬛身上了。 还有黎萦如何保证是女孩?是有家传秘术还是缓兵之计? 安陵容将目光停留在甄嬛身上,只见她面色如旧一派从容,丝毫不将黎萦这点小把戏看在眼里。 在甄嬛看来,此时如果她还不能护住自己的孩子,那她这几年在宫中的罪就白遭了。 因此对上安陵探寻的眼神她大方的回与一笑。 见自己带有看热闹心思的打量被撞破,安陵容一点不慌,反而坦荡的朝甄嬛微笑颌首。 这些怀孕生子的话题让祺贵人听得烦躁,为何有孕之人不是她? 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这些人将话题转移到甄嬛身上。 …… 热闹了一早上的景仁宫终于安静了。 皇后将齐妃单独留下,有事与她说明: “莞妃有孕,她又怕猫,三阿哥带给你的松子,就别留在内廷了。” 齐妃瞪着眼睛一脸不悦:“娘娘,您是知道的松子历来乖巧,当初就因为她怕猫,嫔妾就将它从您这抱回了长春宫,它陪了嫔妾好几年了,就因为甄嬛嫔妾就要将它送走,凭什么?” 皇后耐心劝说: “她刚有孕,皇上就让本宫又重新接管了全部宫务,为的就是能让莞妃静心养胎,松子是乖巧,可现在是春天,它万一闹春,跑远了冲撞了莞妃可怎么好?”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颇为无奈道: “皇上这样看重她的孩子,万一松子真的闯点祸,别人还以为是你指使的,倒时你要如何自辩?本宫是为你好,不就是一只猫吗?你喜欢等莞妃的孩子出生后,本宫再给你挑一只。” 可齐妃还是抗拒她据理力争: “皇后娘娘那不是普通的猫,那是三阿哥的一片孝心,再说嫔妾已经习惯了它的陪伴,其他再好都不如松子。” 皇后见她执拗不听劝将脸一沉,冷声道: “如今本宫说的,你都不听了吗?你也不看看皇上如何对莞妃的。” “太医院中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在永寿宫里是堆积如山,伺候她的宫人如今又翻了一倍,更是让太医温实初整日侯命。” “这还不够,皇上担心莞妃孕中多思,还特许她的母亲再次进宫,这可是莞妃进宫后第三次见家人了。” “想当初,仪嫔都快临产了,都没见到家人一次,虽说她生母早亡可家中还有其他婶母,见一见也是好的,可皇上硬是没松口。” “这就是上心跟不上心的区别,本宫言尽以此,要不要照做端看你的,来日真的闯祸,再求本宫也没用。” 皇后每说一下,齐妃的心就沉一下,这还是个没成型的血团子,就逼着她送走三阿哥的心意。 如果以后长大还得了?她心里忿忿不平,有心还想再争取一下,可看到皇后冷峻的脸,又将到嘴的愤怒之言生生咽下,心有不甘委屈道: “嫔妾这就让三阿哥将松子带回北五所。” 齐妃走后,劳心了一早的皇后开始闭目眼神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口谕 春日花开正艳时。 齐妃又病了。 这次是宋院判亲自就诊的: “皇后娘娘,现在是风木当令阳气升发之际,多风热之邪或因血热兼饮食不节,脾胃运化失常湿热积生,这才上升面部生病。” 宋院判说得委婉,皇后却听出来了,齐妃这是因为贪嘴多吃,导致面部生了桃花藓。 “为何一直不见好?” “此病多发于春季,时下柳絮花粉也是导致齐妃娘娘疾病反复的原因。” 皇后气堵不已,在防备甄嬛怀孕这件事情上,她直觉出师不利,一个厨娘都敢阳奉阴违,坏了她的事。 想着挑动鲁莽的齐妃对付甄嬛,偏她在这个时候又病了。 这病本不算重,带过面纱就能出行,偏偏齐妃爱俏,脸上有藓就不愿意出来见人。 如果皇后知道这是安陵容的故技重施,估计想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安陵容却不管那么多,招式不用新鲜,对付齐妃管用就行。 她却不知道,因她又阻拦了齐妃一次,皇后已经将目光对准了她。 在皇上意图不明确之前,皇后需要一个能跟甄嬛抗衡的人,她一直扶持祺贵人,奈何收效甚微。 既然如此,哪就想法让安陵容跟甄嬛对上。 就像当初甄嬛跟华妃对上一般。 “剪秋,你留心着两宫,本宫总会找到机会的。” 此时甄母刚好到永寿宫。 桂宫兰殿,玉幕珠帘,灯烛晃耀。 甄母望着明显比以往更奢华的永寿宫,只觉得太过了。 “夫人,这不算什么,皇上原想着再翻新一下永寿宫,被娘娘给推了,娘娘说怕富贵迷了眼,更怕遭人嫉恨。” 浣碧说得一脸的休戚与共,但甄母依然对她淡淡的。 她不着痕迹闪身躲开浣碧的搀扶,快走两步朝甄嬛见礼。 浣碧眼神暗了下来,她自然的将手垂下然后挂起笑脸从侧边绕到了甄嬛身边,继续陪着一起说话。 “家里现在是花团蔟锦,全托娘娘在后宫之福,可妾身也知娘娘在后宫的艰辛,您如今身居高位,不知要招多少人的恨,还请娘娘万事小心。” 甄嬛见母亲的眸光中始终含着担忧,忙急着宽解她: “母亲不用为我担心,女儿进宫后时时谨慎,一刻也不敢有错漏之处,方才熬了出来,如今宫中还算和谐,母亲尽可放心,对了家中一切可好?” 提起此甄母更是忧心,不过想着甄嬛有孕,这些烦心事总不好说与她听,她笑得温婉又反过来宽慰甄嬛: “家里都好,年前您父亲刚升官时,家中倒是热闹了一段时间,后来您封妃了,您父亲就越发约束起家里人来,现在连玉娆都很少外出了,就怕一个不慎,给娘娘您招祸。” “母亲,倒也不用如此小心,只要万事行得正,就不惧怕奸佞小人。” “娘娘您怀着孕,这些劳神之事就不要操心了,等生下皇嗣娘娘在宫里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 “……” 永寿宫中母女情长,永和宫里安陵容望着家书发呆。 她已经十多年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了。 思念太深时间又太久,她总怕自己会忘了母亲的样子。 那个纤瘦勤劳的身影,一直是安陵容心底最深的牵挂。 她太想见母亲一面了,可前朝她已无家人,后宫她今生都不会怀孕。 这两条路她都走不通,安陵容想了会,最后起身去了绣房。 她要用手中针线,将母亲的样子绣下来,这样也能有个寥寥安慰。 安陵容万没想到这幅画像绣好后,以后会起了大作用。 三月到四月,后宫一片和美。 但朝堂上下震局,人不自安。 一波一波的清查还在继续。 对钱名世的罪责也还未定下。 但他用诗词蛊惑人心,意图歪解朝廷正统确实是让皇上震怒,他在朝堂上特意下旨: “钱名世谄媚性成,作为诗词,颂扬奸恶,措词悖谬,自取罪戾。凡天下臣子皆需以此为耻,以钱名世之流化清界限,” “为警戒大小臣工,在京现任官员,凡由举人、进士出身的,都要仿照诗人刺恶之意,每人写一首诗赠送钱名世。” 这些,甄嬛均不知晓。 自她有孕后,皇上以她需安心养胎为由,再没有让她去过养心殿。 反而是安陵容,皇上又让她每七天来养心殿伴驾一次,她倒是从皇上日常的言语中听到了关于朝政的只言片语。 安陵容不管这是皇上有意试探也罢,还是无心之言也好,每当听到关于朝局的事,她从未接话。 几次下来,皇上在她跟前就更随意了, 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 才刚进五月,就觉暑热难耐。 宫中的两名孕妇更是热得寝食难安。 皇上特意召来太医问了两名孕妇的身体,表示短途的车马劳顿并无问题。 于是皇上下旨,既日到圆明园中避暑。 沈眉庄很是纠结,太后的身体一直不好,她最难的日子是得太后照顾才得以在后宫安稳度日。 去年她就没有留在宫中陪太后,今年太后的身体更差了,她如果走了,心里会不安。 可甄嬛现在怀着孕,让她一人去圆明园,身边是个怀有小心思的祺贵人,她又实在不放心。 最后,还是太后看出了她的为难,直接让她好好照顾甄嬛,也算是为龙胎出了一份力了。 只是沈眉庄走后,太后意有所指的对竹息说道: “若是有选择,谁会愿意待在哀家这个老太婆身边,原以为是至纯之人,不过也是情势所逼罢了。” 竹息用一惯的口吻劝解她: “太后娘娘您是心慈,可这宫里那么多人,您能看顾得了多少,奴婢常劝您,少操心小辈之事,养好您的身体要紧。” 太后笑着应承道: “你说得对,少操心为妙。” 一进圆明园暑热全消,安陵容又觉得天地都宽阔了起来。 她跟夏冬春,照常住进了天地图画中。 才刚安顿好,安陵容就急着往勤政殿走去。 一则今日是七日之约,二则她想要跟皇上讨一个口谕。 一个关于端午的口谕。 第一百七十三章 凤舟 端午这日。 远处夏山如碧。 近处绿水悠悠。 福海码头上,只听得鼓声震天,那惊天的气势敲得天上的流云似乎都凝固住了。 鼓声由远及近,一艘金色双层龙舟,鼓点激昂,水波激荡,似龙如海一般的速度向码头划来。 它的左右两侧也各有一龙舟相随,舟上鼓手奋力打鼓,划桨手们眼神坚定,浑身力量喷薄而出奋勇向前誓要超越前舟。 紧随其后的龙舟亦是用尽全力,在声声号子声,如飞龙冲天般竭力前行。 龙舟竞渡,激荡排山雪浪。 旌旗飘荡,可让日月沉浮。 一会如飞龙出水,一会如龙游天。 这场气势热烈争先竞后的比赛,让福海码头上的满朝文武看得津津有味,更有善于逢迎者,借龙舟赛赞颂皇上恩德泽被天下。 “各位别急,还有好戏在后面!” 皇上今日龙颜大悦,让抢着拍马屁的人先等等。 话音才落,九艘龙舟后一艘青凤舟,赫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凤头高昂,振翅高飞,长长的凤尾拖曳其后。 两边划桨的是统一身着鹅黄衣裙的十位妙龄女子,正跟随着鼓点声整齐有力的划动着船桨,纤手入绿水,竟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而站立在舟前打鼓的女子,格外吸引人注意,她一身彤红的衣裙随风飘荡,鼓槌在她手中如同活了一般,鼓点声时高时低,时急时缓,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蓝天碧水间,她有着比夏日还要热烈肆意的张扬。 她飞舞飘逸的衣裙,矫捷有力的动作,竟将柔与刚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一时让人忍不住想一睹她的真容。 皇上的目光跟着随着她的动作在起伏。 码头上不知谁,脱口而出一句: “天子乘凤舟,龙浮于大沼,龙凤呈祥,阴阳调和,实在是好兆头啊!” 今天是端午,天子邀请群臣同乐,自然不会有人说出扫兴之话。 再说朝臣们大都是饱读诗书之辈,端午划凤舟,古来有之,只是本朝是第一次见。 因此听到有人抢先开口,朝臣们不甘落后纷纷称赞起来: “凤凰可是祥瑞之物,以此作舟,预示着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有凤来仪,后宫中多位娘娘身怀龙嗣,此时龙凤来朝,定能佑皇上子嗣昌盛。” “……” 一句句的好话更是让皇上喜笑颜开: “传旨,今日龙舟竞渡第一名,赏黄金百两,敢于上凤舟的各位女子,有着不输男儿的气魄英姿,更该赏。” 此言一出,前排就有武将出列跪地谢恩: “臣替家中小女,谢皇上恩典。” 原来凤舟之上划桨的女子,均是朝中武将家的姑娘们。 她们平时喜欢骑马打猎,更有甚者还善枭凫,却日日困在宅中,不得畅快。 今日奋力拼搏,终于得以一展英姿,还因此得了皇上奖赏,与家中也是一种荣光。 皇上对凤舟的奖赏,有小太监连忙划船将消息传到福海琼岛上。 皇后此时,正带着后宫妃嫔及满朝命妇在琼岛观看龙舟比赛。 凤舟出来之时,一群女子瞬间激动不已。 她们没想到今年皇家竟将端午安排得如此出彩。 有人就将这个巧思归功于皇后,谄媚开口: “皇后娘娘见多识广,妾身今年可是开了眼了,以前只是听过凤舟传奇,今日一见真真是叹为观止。” “就是,妾身也从未想到,咱们闺阁女子竟有如此飒爽英姿。” “那是咱们都被困于一方了,依妾身看,今日这样的活动,咱们以后可以多办,不拘骑马射箭投壶秋千都可。” “……” 皇后被恭维着,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凤舟之事,是安陵容在皇上跟前提起的。 旨意是皇上下的,人选是各武将家争着送来的。 凤舟是内务府连日用原来停泊在福海码头的花艇改造的。 她这个皇后,是等到事成之后才从皇上口中听了个大概。 皇后将目光越过众人,停在安陵容身上,她今日穿得倒是素净,只一身浅绿宫装,看着清爽干净。 可随时跟在她身边的夏冬春却不见人影。 皇后将目光收回,然后远远看去。 如果不出她所料,凤舟上击鼓之人就是夏冬春。 皇后心里暗骂,安陵容倒是大方,煞费苦心就为了将夏冬春举荐给皇上。 也不知这位屡次出丑的夏常在能不能接住着波富贵? 随着小太监上岛,岛上热烈的气氛更加高涨。 皇上都对凤舟上的所有女子有奖赏了,皇后又怎会吝啬。 “这是本宫初入王府时,皇上赏赐的手串,今日本宫就做个添头,赏给舟上的各家闺秀,至于谁能得到,就看她们的眼光跟运气了。” 皇后说得大方,从手中褪下羊脂白玉的主官交给剪秋。 敬妃马上会意,立马开口附和: “皇后娘娘这个主意好,咱们大家都给添头,各家闺秀喜欢什么尽管从里面挑选就行。” 说着也从头上拔出一枝如意桃心的金钗,交给剪秋。 后宫妃嫔纷纷跟随,命妇们也慷慨解囊,一时间都是夸赞皇后的声音。 安陵容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碧玺裙压,交给剪秋。 她的心思现在不在岛上,她将目光看得很远。 只到看到凤舟靠岸,皇上亲手将夏冬春扶到码头上时,安陵容发自内心的笑了。 成了! 一张芙蓉面笑得明艳大方,夏日灼灼的阳光,都不如她的热情。 皇上瞬间被她的灿烂打动: “不愧为武将之家,今日你在凤舟上的表现可谓有勇有谋,该赏。” 夏冬春马上磕头谢恩,她的礼仪舒展大气,一点不见面对群臣时的怯场。 皇上将她反应看在眼里,对她的印象又深了几分。 因还有群臣在,只好安排小船将夏冬春送回琼岛上。 然后,皇上带着群臣去了戏台看戏。 晚上家宴之时,夏冬春赫然陪在皇上身侧。 当夜,夏冬春终于成功侍寝。 第二日,虽没有加封,但皇上让内务府赶着给夏冬春做了一批衣裙。 皆是鲜艳热闹的花色。 第一百七十四章 落湖 时值仲夏,热气熏腾。 人一出门就似要被晒化一般。 各宫都躲在屋内避凉不出。 四阿哥却直挺挺的跪在勤政殿门口求见皇上。 大约半个时辰后,苏培盛终于将他请了进去。 父子两人,这次见面不过一刻钟时间。 四阿哥出来时,却难掩心中喜悦,笑容咧开到嘴角,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勤政殿。 殿内,皇上看着一本本书上字迹工整的摘抄,无声的笑笑。 “苏培盛,你去看看他还缺什么?”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翠果,快点。” “再快点,不然三阿哥该等急了。” 齐妃欢喜的声音回荡在湖边。 她的桃花藓,来了圆明园后终于好了。 这次避暑,皇上也带了三阿哥来。 齐妃身体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到杏花春馆中看看三阿哥。 一路上她走得是春风得意,能不得意吗? 杏花春馆可是皇上还是亲王时在圆明园的住处。 皇上这次让三哥入住其中,可不是大有深意吗? 齐妃越想越美,想见到三阿哥的心就越发急迫,沿着堤岸边抄近路就往杏花春馆赶。 “小主,您犯不着跟那夏常在置气,奴婢看,她就是一个暴发户,您跟她计较反而落了下风。” 祺贵人的婢女小雯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祺贵人。 祺贵人此时犹如一只生气的河豚,脸颊鼓得厉害,眼尾更是红得害怕。 “欺人太甚,我倒是不想跟她计较,可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说我不过是有几分皮相,就敢仗着家里,在宫里横行霸道。” “还说什么,色衰爱弛,她这不是咒我的吗?” “不行,我得告诉皇上,不!我要告诉皇后,” “还有,她凭什么敢跟我动手?” 祺贵人回忆起刚才,气得牙都咬碎了。 她刚才跟夏冬春争辩,竟然没吵过夏冬春,越想越气,一个在宫中籍籍无名了多年的宫妃,凭着不要脸的功夫好不容易翻身,就敢跟她叫板。 她就不信她收拾不了夏冬春。 小雯腹诽,明明是你自己撞上了夏常在,人家都没说什么,还好心问你是否伤到,是你不依不饶让人家跪下认错。 那夏常在一看就不是好惹之人,当即吵了起来,你吵不过人家,还想着动手,结果被夏常在轻轻躲过。 小雯心中叫苦,夏常在好歹是有宠之人,自家小主这个炮仗一般的性子,对上她肯定要吃苦了。 “小主,依奴婢看今日之事,若是皇后追究起来,反而不好,不如先忍忍再找机会。” 这话更让祺贵人火冒三丈: “忍!要忍到何时?阿玛让我忍,皇后也让我忍,连你一个贱婢也敢让我忍。” 说着她抬手给了小雯一个巴掌。 这一幕刚好被从另一边走过来的齐妃看到。 齐妃瞠目结舌,在宫中多年,她身边的宫女太监,她顶多说几句,从未下令责罚过,更何况是亲自动手打人了。 眼看祺贵人还要扬起手还要再打,齐妃忙开口阻止: “祺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呢?” 祺贵人一回头,就撞见齐妃责怪的眼神,吓得马上将手放下,然后堆起她惯有的甜美笑容,走向齐妃。 因着今日自己暴戾的一面被撞见,祺贵人心虚的给齐妃行了个大礼。 齐妃见她对自己还算恭敬,倒也不曾再说什么,忙让她起来。 谁曾想,祺贵人起身的瞬间,腿上似乎是被什么推了一把,她一下站得不是很稳,竟直接向前扑去。 齐妃大惊,下意识的想伸手扶住她,谁料,下一刻,她竟被祺贵人狠狠往边上一推。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扑通”一声齐妃落水了。 园明园的湖水可不像千鲤池一般浅,那是可行龙舟的深度。 “来人啊!齐妃娘娘被祺贵人推入湖里了!” 翠果的尖利呼叫,瞬间响彻堤岸。 祺贵人手脚无措的站在原地。 小雯也是一脸懵,她没想到自己主子竟如此莽撞。 “救命!” “救命,本宫不会游泳!” 齐妃在水中挣扎,翠果将心一横,也跳了下去。 只是她也不会水,湖里顿时多了两个不断扑腾的人。 祺贵人张嘴欲言,然而她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好在,刚才翠果的尖叫将不远处巡逻的护卫吸引了过来。 一团人乱糟糟的冲了过来。 很快,齐妃跟翠果就被救了起来。 然后,又找来软轿将两人送回寝殿。 祺贵人浑浑噩噩的跟在身后。 她闯祸了! 她现在想的是要怎样为自己开解。 人群走后,忍冬从假山上闪身而出,看了眼留在地上不起眼的树叶,里面包裹的小石子已经掉进了湖里。 此处再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你不问问,我为何这么做?” 安陵容看着笑得开心的夏冬春,出言问她。 夏冬春得宠后,被压抑多年的自信终于慢慢恢复,她越发活得肆意,此时她笑得明媚朗声道: “嫔妾知道,娘娘这是给嫔妾一个出气的机会,那个祺贵人,眼睛长在鼻孔上,自从她进宫,就处处拿嫔妾出气,今日活该她倒霉。” 安陵容想说,不完全如此,主要是想阻止齐妃犯蠢,还有她早就想教训祺贵人了,此次算是一个小小惩戒,若她以后再敢犯到自己头上,可不会想今日这般轻轻揭过。 可看着夏冬春耀眼的笑容,她又觉得夏冬春这样想蛮好的。 直接干脆,在宫里说不定也是一种福气。 不过她还是多叮嘱了夏冬春几句: “皇上喜欢你直爽娇蛮,但你要把握这个度,不能借此做出欺压别人之事,免得到时反噬你身上。” 夏冬春娇俏的眨眨眼睛: “文嫔姐姐,您放心好了,嫔妾早看透了宫里的人,除了您这里,嫔妾哪里都不愿意多呆,只管自己过好就行。” 安陵容想想她这段时间的日子,也就明白夏冬春是真的看开了,便不再多说什么。 夏冬春得宠后,皇上见她身边只有一个婢女伺候,便让内务府挑一批人给她选。 最后夏冬春只留下了两个沉默寡言之人。 一个太监,一个宫女。 多了说什么都不要。 夏冬春这边好过了,祺贵人哪里就不太妙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情愫 两个消息。 齐妃落入湖中后,胸腔中并未积水。 可她被扑倒时,又折断了右手腕。 祺贵人哭得梨花带雨的为自己申辩,皇上还是以她行事莽撞为由,罚了她禁足一个月并罚抄《女戒》十遍。 “可算能够清静几日了。” 碧桐书院里甄嬛刚午睡起,就听到祺贵人被禁足的消息。 槿汐说这话时,神情间带着幸灾乐祸,更多的是困扰许久的麻烦终于被摆脱了的轻松。 甄嬛嘴角含笑,显然是认同了槿汐的话。 来到圆明园后祺贵人虽然入住了繁英阁,可她依然雷打不动的每日白天来甄嬛这里。 每次过来叽叽喳喳,从没有安静的时候吵得甄嬛头疼。 “你去看看小厨房里准备得如何了?今日我要留眉姐姐用晚膳。” 沈眉庄也每日过来看甄嬛,她来时,祺贵人好歹会消停点。 正说着呢,沈眉庄带着一身热意推门而入: “我想着,你该醒了,今日可好?温太医可曾来看过?” 两人熟稔自然不用繁文缛节,甄嬛笑吟吟道: “这话,你每日都问,我就站在你面前,好不好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到吗?” 甄嬛如今面色如白裹朱,红润透亮跟她第一次有孕时判如两人,从外形上看一点也看不出怀孕三月有余。 沈眉庄却不开口夸她,反而说道: “你有孕还能如此舒爽,分明是温太医的功劳,可见术业有专攻果然如此。” 沈眉庄说得顺口,甄嬛却隐隐绰绰觉得不对劲。 眉姐姐这段时间提起温太医的次数未免太过密集了。 她佯做微嗔语含酸意道: “听眉姐姐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只关心温太医,而忘了妹妹我?” 本是姐妹间相互玩笑之语,可沈眉庄的反应却大得出奇。 她一时乱了心神,眉眼间再无以往淡然从容,反而是惊慌失措,口中更是连连反驳: “你胡说什么呢,我问起他,还不是因为,因为他照料着你的胎,我总归得多关心几句,你若多想,我再不问就是。” 这幅疾言厉色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 甄嬛的心瞬间疼得如密密麻麻的针扎一般,眉姐姐有着林下之风,本应得良人相待。 却在这染缸般的宫里,遭遇大耻从而对皇上灭情绝爱。 她对温实初的情愫是一时的情感慰藉,还是真的是情根深种? 看着沈眉庄又气又羞的样子,甄嬛明白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免得眉姐姐一时羞愤之下做出过激之事。 “好姐姐,都怪妹妹嘴快,惹得姐姐恼了,我这就给你赔不是。” 甄嬛眉眼中都是歉意,她举起手掌做势就往自己嘴上扇。 沈眉庄此时也明白,自己反应过度了,忙一把拉住她的手: “我最近也不知怎的,总是容易急躁,刚才是我不该跟你急赤白脸的。” 她都给自己找好了台阶,甄嬛自然顺着道: “许是天热,我近日也是,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就想跟姐姐聊聊。” “可曾…”沈眉庄本想问是否找温太医看过,不过念起刚才的不愉快,她立马改口: “可能是在孕中,才让你有此感觉,如今宫中还算祥和,潜邸旧人都喜与世无争,久得圣心的文嫔与你从无仇怨,皇上的新宠祺贵人跟夏常在,虽说都不好相与,但她们还不能算你的对手,你就别要多想,只需安心等孩子出生就行。” 不过为了谨慎沈眉庄又补充道: “你若真的不放心,就让温太医将你殿内再细细筛查一遍。” “也只能如此了。” 甄嬛见沈眉庄也像碧桐书院里的其他人一般说,说不定这种心神恍惚真的是孕期反应,倒也不再多说,转而约着沈眉庄一起做起小孩衣服来。 桃花坞,取自武陵春色,本想着取苍茫烟水之间隔凡尘之意。 可皇后在此,从无静心之时,四阿哥进入勤政殿的消息让她心生警惕。 若说去年是安陵容刻意安排,才让父子仓促而见。 可今年,却是四阿哥主动求见,关键是皇上还真见了他。 这对父子好像在一年的时间中,有了不可言明的缓和默契。 “剪秋,你去一趟汇芳书院随安室,看看四阿哥可缺了什么?” 听此吩咐剪秋疑惑起来: “娘娘,不用再避嫌吗?” 皇后云淡风轻道: “皇家诸子,都得喊本宫一声嫡母,本宫关心一二乃是人之常情,旁人无可指摘,皇上面前本宫也只是尽了皇后职责罢了。” 剪秋顿时反应过来,皇后这是想借此试探皇上对四阿哥的态度呢。 夏天的傍晚,云彩瞬息多变。 安陵容在这个时候,收到四阿哥嬷嬷几经周转传来的口信,将今日之事隐晦告诉了安陵容。 “忍冬,你悄悄去趟随安堂,告诉四阿哥,戒骄戒躁,再将这些银两、药丸交给他,告诉他一定要珍重自身。” 今日四阿哥跟皇上父子关系的和缓,除了皇后外,安陵容还担心皇上的那些宿敌们,会暗中拿四阿哥做文章,让忍冬给他提个醒,好让他警觉一二。 此后,四阿哥再也不曾去过勤政殿。 时间一晃,六月已经过完。 齐妃还在静心养伤。 黎萦的胎已经过了七个月,皇后将她照料得极好,九月中旬就是瓜熟蒂落之时。 而怀胎五月的甄嬛,也是一切安好,连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未发生。 整个后宫每日就是赏花划船,听戏玩闹,一片和乐的景像。 这样一派融洽的氛围,是皇上喜于见到的,皇后也因此得到了肯定的赞许。 七月流火,皇后又在筹备中元祭祀之礼,加之宫务繁多,一时倒是忙得无瑕照看后宫众人。 孕妇体热,甄嬛每日只觉得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得厉害,她现在胎已坐稳,温实初建议她可多走动,便于日后分娩。 四面湖波,宛如天邻,晚霞映入其中,如胭脂散落,风吹荷香,荡起层层涟漪。 此景让甄嬛沉醉其中,带着浣碧不觉走远了。 荷香最浓之处,一队带刀侍卫驻足听训。 站在队伍前面的人,听到脚步声时,转头过来眼中寒星四射,待看清来人时,他的眼神蓦然柔和起来。 是果郡王。 两人一时呆怔,没曾想会再此遇见。 第一百七十六章 积怨 朦胧月色之下,难掩甄嬛瑰丽姿容。 果郡王心中微动,然而当目光触碰到甄嬛微微隆起的腹部时,目光不由又暗了下来。 她与他,如隔日月,又何必徒惹烦恼。 果郡王欲收回目光时,眼前顿时一亮,甄嬛今日所穿乃是他几经周折从四川带回的蜀锦。 那上面的夕颜花,开得清新婉丽,更衬得甄嬛气质出尘。 他忍不住出口道:“莞妃娘娘,裙上之花倒是开得别致。” 甄嬛乍然见到果郡王,心中也是一喜,她对他甚是感激。 当初是他求了太后懿旨闯进翊坤宫救了她。 后来她失子消沉之际,又是他用萧声将她引出,连番宽解。 甄嬛将这份相助之情记在心中,今日私下遇到,本想多说几句表示感谢。 可抬眼看到站在一丈开外等候的侍卫,只能规矩见礼问好。 她是宠妃,他是亲贵,总归得避嫌。 她正欲离开,突然听到果郡王清凉的声音。 甄嬛瞥了眼裙装上的花朵,含笑道: “本宫也甚喜它独特。” 二人之间只此两句话,彼此心领神会。 昔年果郡王在七夕之时言语唐突了甄嬛,分离时曾说过会有赔礼。 过后不久,华妃莫名收到了两批蜀锦缎子,上面所绣正是夕颜花。 不知为何,华妃又将这两批缎子做成衣服转赠给了甄嬛。 她当时拿到衣服时,果郡王还停留在蜀中未曾返朝,前后一联想自然明白这就是所谓的赔礼。 如今话说开,果郡王心中只叹她心思通透。 想到现在的朝局,果郡王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 “皇兄他励精图治,所以更希望天下一心。”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甄嬛还欲再问几句时,从前方跑来一个侍卫,正往果郡王处张望。 甄嬛见他还有公务,暂时不好深究这句话的深意,只好行礼告退。 不过在路上时,她就跟浣碧不断分析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 “浣碧,你说果郡王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 她心急之下脱口而问,全然没有考虑浣碧对朝局半点不知。 浣碧搀着她不断往前走,轻声道:“长姐,你未知之事,我更不敢妄言,免得说错,让长姐做了错误的判断,就不好了。” 说完似乎因没帮到甄嬛而感到羞愧,急着做了个提议: “长姐若是想知晓,不如问问苏公公,或者直接去皇上哪里看看。” 浣碧的蜕变甄嬛看在眼里,她欣慰道: “你果然长大了,不负父亲对你的期望。” “果郡王如此暗示,想来不是急事,不如等皇上来用膳时,从旁打探一二。” “浣碧,等我生产后,我就在朝中为你择一个佳婿,到时又我在宫中,想必没什么敢欺负你。” “长姐,浣碧说过不嫁人的,就想长长久久的陪着您。” “……” 二人只顾说话,全然忘了路途已远,等发觉越走越凉爽时,浣碧才惊呼: “长姐,前面就是清凉殿了,这边人少,我们回去吧。” 清凉殿周边树木林立,一到傍晚就显得格外幽暗,这里以前是华妃避暑的地方,那时整条大道上灯火点得通亮,到不觉害怕。 现在这边只住了慎嫔和温宜公主,除了二人住处烛火还算明亮,其余地方就一两盏宫灯照亮,风吹过树木时发出“哗哗”之声,一时让人汗毛直立。 “走吧!”甄嬛另有一番考量此处幽静,万一有过闪失就不好了。 浣碧扶着甄嬛慢慢往回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才走几步一个小太监快速的从林中冲了出来,只见他抬眼望天,手中挥动着纱网,嘴里高声只喊: “抓到了,奴才抓到了。” 原来他是追着一只萤火虫在跑,眼看那虫子就快要落进他的纱网中,却猛然向前一飞,直接朝甄嬛方向飞来。 那小太监不知是眼盲,还是太过专注,竟敢舞着纱网往甄嬛处来。 浣碧反应极快,先是侧身往前,顺手轻轻将甄嬛往后一拉,甄嬛趁势退开几步,避开了纱网。 然后浣碧伸手猛然一够,将那纱网从头顶方向扯下,狠狠用力一折,纱网脆生而断。 小太监见纱网被拉住,然后始终仰着的头放了下来,这一看吓得他肝胆惧裂忙跪下请安: “莞妃娘娘吉祥,奴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浣碧用尽全力甩了一个脆生生的耳光: “大胆奴才,瞎了你的狗眼,我们娘娘身怀有孕,你竟敢这样撞上来,说,是不是后面有人指使你,意图谋害娘娘腹中龙嗣?” 不怪浣碧多想,实在是宫中层出不穷的害人手段让她害怕了。 不光她这样想,连甄嬛心中都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这个小太监出现得太过巧合,若不是浣碧眼尖,说不定她就被推倒在地了。 浣碧的恐吓更是让小太监瑟瑟发抖,他在青石板上将脑袋磕得“砰砰”只响,不顾肿起的脸颊,连声求饶: “莞妃娘娘明鉴,奴才是慎嫔身边的,今晚出来是为了给公主抓流萤,并非有意冲撞莞妃娘娘的。” 他口齿伶俐三言两语说清了事情原委,甄嬛一愣,曹琴默身边之人?难不成真是巧合。 她看眼浣碧,浣碧马上心领神会,正欲再问几句。 后边的林子中,突然走出几人。 为首的正是曹琴默,也不知她在林中看了多久。 她身边跟着音袖,还有两个小太监。 音袖手中提这个琉璃罐子,里面装满了萤火虫,灿若星辰一般漂亮。 而两个小太监手上也拿着纱网,那网兜也就碗口大小,刚好能扑捉流萤。 曹琴默看到甄嬛明显一愣,再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桂子,忙不动声色的上前见了个大礼: “嫔妾见过莞妃娘娘,此地光线昏暗,若是嫔妾的奴才冲撞了娘娘,嫔妾在此给娘娘赔罪,还请娘娘大人大量,不要跟这不长眼的奴才一般计较。” 曹琴默心中有气,从小桂子刚跪下时,她就将甄嬛主仆的反应全看在眼里了。 浣碧仗势欺人,这边明明是她的住处所在,她却不等小桂子说清身份,就动手打人,打的分明是她曹琴默的脸。 甄嬛听出了曹琴默的阴阳怪气,这事确实是她们误会了,忙堆笑着开口: “原来是误会一场,曹姐姐快请起。” 曹琴默忙道不敢,低眉顺眼的站起来: “娘娘,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边偏远,嫔妾送您回去,顺便宣太医看看,也好安娘娘及嫔妾的心。” 甄嬛想不到绵里藏针的曹琴默如此难说话,正想拒绝,曹琴默附上来对她轻声说了另一句话。 甄嬛不得不同意由曹琴默送她回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母亲 夜色渐黑,凉风四起。 正是外出纳凉的好时机。 慎贵人亲自护送着莞嫔回住处。 然后温太医提着药箱又进了碧桐书院。 恰巧此时,欣贵人正跟敬妃在附近散步,见温实初走得焦急,还以为甄嬛的胎出了意外,便相约一起进了碧桐书院。 湖对岸的夏冬春,本是出来给安陵容采蔷薇花,好制作香露用来洒衣服用,可她眼尖,远远就看见慎嫔一行人跟甄嬛的人走在一起。 她曾在永和宫中见过慎嫔周到小心的与安陵容说话的样子,跟她当初求安陵容相助时是一样神情。 现在见慎嫔大摇大摆的进了碧桐书院。 夏冬春气不打一处来,好啊!这是又捡了高枝了,等她回去禀明了文姐姐,看曹琴默以后还有什么脸再上门求文姐姐。 可随后又看到敬妃跟欣贵人也是朝碧桐书院走。 她又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得去看一看好让文姐姐知道,于是马上就从另一边跟了上去。 几人是前后脚进入的碧桐书院,此时温实初刚诊完脉,就听到了流朱通传的声音。 敬妃是宫里的老好人,对谁都宽厚有礼,进门就先急着问甄嬛:“莞妹妹,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甄嬛还来不及开口,曹琴默已经抢先一步完成了给敬妃行礼的动作,然后露出一副后怕的神情说道: “敬妃姐姐来了就好,嫔妾刚才这心一直担着呢,公主今晚闹着要将星河摘下来,嫔妾没法了,只好带着人在清凉殿附近扑点流萤,好哄一哄公主。” “敬妃姐姐您也知道的,嫔妾那里偏凉,原是没什么人去的,谁曾想嫔妾的奴才忙着捉虫,竟没看顾到莞妃娘娘,一时惊着了莞妃娘娘,阿弥陀佛,还好没撞上,可这样也吓得嫔妾心神俱裂,莞妃娘娘可是怀着龙胎之人,这要是有点闪失,嫔妾万死难辞其咎。” “这不才让太医过来看看。” 曹琴默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时而害怕时而庆幸时而担忧,瞬时就将敬妃带了进去,敬妃忙问温实初: “莞妃和腹中胎儿可一切都好?” 温实初先是看了眼甄嬛,见甄嬛面色如常,才躬身回话:“回禀敬妃娘娘,莞妃娘娘及龙胎一切安好。” 话音才落,曹琴默在旁边长长呼了口气,然后双手合十朝天空拜拜:“感谢漫天神佛,嫔妾这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小桂子那奴才的命也保住了。” 她一番唱念做打将事情原委说得明白清楚。 浣碧在旁边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这样一来岂不是说自己娘娘仗势欺人吗? 敬妃一时没想到其中的机锋,还在顺着曹琴默的话对甄嬛道: “你如今有孕,那些个人少僻静的地方最好别去了,今个还好是虚惊一场,不然真有个万一,可怎么是好?” 甄嬛以前因为惊鸿舞就在曹琴默手里吃过亏,没曾想今天她又先发制人,不动声色之间就让众人以为她得理不饶人。 偏偏她说的都是事实,甄嬛一时不好反驳,只得以退为进笑得谦和: “敬姐姐提醒得对,今日是我一时不曾注意,倒是累得曹姐姐跟着受惊一场,是我的不是了。” 说着竟想朝曹琴默微微行礼表示歉意,谁料曹琴默动作更快,一把扶住她,笑得极为小心: “莞妃娘娘您千万别这样,折煞嫔妾了,娘娘既然安好,嫔妾就回去了,不然公主待会该着急了。” 此时若是再强留下她,倒真的显得自己强硬了,甄嬛无法只好让她先离开。 几人的机锋三两个回合就打了个彻底,倒让一旁一直没机会开口的欣贵人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而夏冬春如今在外极耐得住性子,见高位娘娘来回拉扯,她从头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在旁将几人谈话记了下来,好回去说给安陵容听。 见慎嫔要走,她也忙跳出来: “敬妃娘娘,莞妃娘娘,嫔妾还有事,也先走了。” 夏冬春是安陵容跟班一事,宫中人尽皆知,此时也不好再将她留在这里,甄嬛只好点头同意她离开。 出了碧桐书院,夏冬春也不跟曹琴默多说,只草草跟她行礼告退。 曹琴默望着夏冬春走远的背影,暗叹一声,有人护着可真好。 转而想到华妃,当初暗查甄远道一事,华妃让她追查到底。 可她这人向来利益之上,华妃已死,甄家跟年家那些仇怨,她一点都不想深究下去。 毕竟,她得好好活着将温宜抚养长大,她好不容易从旧事中脱离出来,再牵扯进去,万一反而失了到手的一切,于她而言岂不是白辛苦多年,因此到了圆明园后她从未想过去找松茂。 但今晚之事,给她提了个醒,她纵是嫔位又怎样?还不是照样不被人放在眼里,甚至稍微遇事就将她视为黑手,就因为她曾是华妃的人吗? 曹琴默的眼神冷了下来,她本不欲再沾染纷争,奈何是非竟自己找上了门。 浣碧敢对她身边的人用私刑,何尝不是甄嬛给的底气,如果她将浣碧的这层底气扒下,到时看她还敢嚣张否? 且甄嬛极得盛宠,等她的孩子生下,皇上会不会爱屋及乌,更偏疼甄嬛的孩子? 在宫中没有皇上疼爱的孩子,过得可不如意,看看大公主跟四阿哥就知道了,更何况温宜的前程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她可以不争皇上的宠爱,可她的孩子不能缺了父亲的疼爱。 幽幽夜色下,曹琴默的眼睛亮得出奇,松茂那里她势必要挖出点东西来,她一时拿甄嬛无法,可华妃当年风光之时,又何曾想过会有大厦将倾的那天? 安陵容的刺绣还差最后几针就绣好了,可这最后几针她却迟迟不敢下手,夏冬春来时,她又在绣架前举棋不定,等夏冬春眉飞色舞的将今晚见闻说给她听后,安陵容只是淡淡道: “她怀着孕,小心点总是好的,不过慎嫔可不会这样想。” 夏冬春憨且直:“为什么?” “活在阴影下的人,习惯了防备算计。” 这话安陵容说她,也在说曹琴默。 夏冬春听得不是很明白,可看着安陵容沉静不语的脸,也不敢再多问,只好回自己的朗吟阁中慢慢思考。 是夜,皇上又毫无通传的来了五福堂。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进京 “这是又想家了。” 皇上站在安陵容身后已经有片刻功夫。 可安陵容浑然不知,她的手在林秀的眼睛上来回轻抚着。 林秀年轻时眼睛生得极美,眼波流转间荡漾的是潋滟波光,可慢慢的她的眼中没了光泽,常见的只有血丝红肿跟疲累麻木,再后来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浑浊,最后完全失去了往日神采,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如枯井一般死寂。 安陵容一直空着不去绣林秀的眼珠,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最后的这几针该用何种形态绣出她娘凄惨的一生。 皇上见她看着绣像出神,忍了会终于开口。 安陵容吓得猛然转身,急着想跟皇上见礼,却被皇上一把拉住:“怎的哭了?” 安陵容这才惊觉自己脸上不知何时竟然流下了眼泪,她语气低迷的开口: “臣妾想起远在松阳的母亲,一时间心绪难忍,还请皇上别怪罪臣妾失仪。” “你对你母亲的一片孝心,朕又怎么会怪罪,你既想她,不如朕让你们母女见上一面可好?” 安陵容的眼中蓦然亮起一片星光,让她本就湿漉漉的眼睛,顿时亮如银河般,她激动得连声朝皇上表达欣喜之情: “皇上说得可是真的,臣妾谢过皇上恩典,臣妾这就准备好,让人去接臣妾母亲,臣妾今晚太高兴了。” 她嗓音本就如泉水飞溅般悦耳动听,此时兴奋之下,每句话结尾就不自觉的上扬,如小尾巴一般的挠得人心软,皇上朗声一笑: “自然是真的,这事朕交给内务府的人去办就好,你安心等着就行。” 得到肯定答案,安陵容的举动可用手脚无措来形容了,隔了整整一世,她终于再能见到了母亲了,她颤声问道: “皇上看臣妾可曾有不妥的地方?”说着还用手理了理衣服。 皇上看她这副情急的模样,忍不住笑得更愉悦了,安陵容在他这里一直都是得体小心的,何曾见过她这样慌张的样子,不过这也说明了安陵容是真的孝顺,否则不至于光听到消息就这样的无措。 皇上捏住安陵容乱掸的手,笑着提醒她道:“容儿,等你见到林夫人,还要一月有余呢,难不成你日日都要这样问朕。” 一句话安陵容瞬间冷静了下来,她朝皇上羞赧一笑:“臣妾这是欢喜糊涂了,皇上臣妾还想求一个恩典。” 嗯?皇上审视的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臣妾的娘亲,曾受过太多苦楚,她的身体不是很好,臣妾想让去接的人,不用那么赶,臣妾不急的。” 没曾想她提的是这个,皇上点头应道: “朕知道了,会让他们路上小心着,只要在九月初九日,能让你们母女相见就行。” 现在才刚进七月,还有两个月,这样一来母亲路上就不会太辛苦,安陵容笑得极为真切: “重阳节好,臣妾可以母亲一起赏菊簪花,臣妾谢皇上圆了臣妾多年的夙愿。” “别光说不练。” 皇上大马金刀的靠在榻上,瞅了眼安陵容。 安陵容立马搬来小凳子,将皇上的腿搁在她腿上,任劳任怨的开始为他按摩起来。 今晚她的愿望得以满足,安陵容心中实在欢喜,一晚上絮絮叨叨的跟皇上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是关于林秀的各种好的,皇上闭目听着,倒不见不耐烦,只是十句中能有一句答应已算不错。 五福堂中气氛恰到好处,没有刻意的逢迎和试探,皇上待得自在,安陵容也颇为轻松。 不过,碧桐书院中就显得有点压抑了。 甄嬛将流朱等人全部遣了出去,独自留下浣碧一人。 显然是有话要问她。 “浣碧,你当日私自祭奠你的娘亲,可曾在纸片上留下只言片语?” 一句话惊得浣碧心跳不已,难不成当年曹琴默还有其他发现? “并没有,当时纸钱都是从宝华殿领取的,长姐,我知道当初不合宫规,可心中实在难在,长姐,今日可是慎嫔提起了此事?” 想到今晚,长姐原先是拒绝曹琴默相送的,可不知她又说了什么,长姐就改变了主意,浣碧的心沉了下来,马上反问。 甄嬛眉心微微皱起:“她只说与你有旧,想全了昔日之情,当时我若是不应她,她大声嚷出来反而会引来追查。” 此事对她来说颇为难处理,她不知曹琴默对浣碧之事知晓多少?还是仅仅只是吓唬她? 浣碧的脸上也满是担忧:“长姐,她会不会以此为要挟,一次次的让长姐让步。” 甄嬛的皱起的眉心一直未曾放下:“若是如此,反而倒好,说明她有所求,只要她开口本宫总能找到破绽。” “怕只怕她另有所谋。” 浣碧此时脸色已经发白,她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说话时连嘴唇都抖动了: “长姐是说,她查到了我的身世吗?” 甄嬛用手轻轻揉了揉眉头:“不是,若真如此,她就不会提起此事,只会静待机会,给本宫迎头一击。” “难不成她这样做,就是为了送长姐回来,然后趁机坏长姐的名声?” “曹琴默此人,最是刁滑善变,她在试探也在出击,本宫得想个法子,绝了此人从我身上谋利的打算。” 不得不说,甄嬛最后一句话,已经接近曹琴默的目的了。 曹琴默素有急智且谋划人心时喜欢环环相扣,从看到小桂子跪倒在地时,她心里就已经想好了连环计。 送甄嬛回来是她的试探也是她的提醒,她要让甄嬛自乱阵脚。 可甄嬛早已练不动如渊的处事风格,再急之事,只要没有实证在手,她都自信能转圜过来,因此她反过来安慰浣碧: “你不用慌,此时该做的就是一切如旧。” 可浣碧心中还是忧俱,她思怵后对甄嬛说道: “我自是信长姐的,可她若是真要利用我对长姐不利,到时还请长姐不用顾虑我,该怎么做都行,浣碧不怪长姐就是。” 甄嬛自是不会这样做,拉过浣碧连说了好一通让她放心的话,只是经过曹琴默之事,果郡王的提醒就被她抛切脑后了。 转眼,到了祺贵人解禁的日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 埋下 万籁寂静,灯火朦胧。 甄远道手里紧紧拽着一封发黄的信件,不知是天热还是他心虚,他的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甄远道哆哆嗦嗦从袖子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然后手指颤抖着将那封信放在跳跃的烛火上。 烛光闪烁中,灰烬片片落下。 似要将他年轻时的荒唐事,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一个清白名声。 只是他急于毁灭证据,未曾细细再看,信上盖名章的地方,颜色比以往更鲜艳了点。 正午,烈日炎炎。 温实初带着一身热气来到了碧桐书院,照例进行每日请脉汇报平安后,他便垂手站在一边。 “槿汐,苏公公早起来说,皇上今日要过来用晚膳,你去看看小厨房准备得如何了?” 槿汐一愣,小厨房里已经有流朱,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温太医是有话要跟娘娘说,这话自己不方便听。 她倒没有多想,这宫里知道得多反而危险,便笑着退下。 屋内只留了浣碧,温实初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见甄嬛没有让她离开,便开口道: “娘娘所托之事,微臣已经办妥。” 甄嬛闻言面上一松:“大人昨日休沐,好不容易得以返家,却还要奔波,本宫实在不知该如何谢过温大人才好。” 她说得客气,温实初却当了真,见屋内只有浣碧,他也就大着胆子说道: “你是知道的,只要你好,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他说得急切恨不得将一颗心剖出来给甄嬛。 甄嬛却将脸一沉,严肃说道: “温大人,你今日之言若是被外人听到半句,你我性命难保,这宫里的一切都是皇上的,做臣子的得慎言慎行。” 她这话意在提醒温实初谨记为臣之道,于她如此,于沈眉庄也是如此。 温实初的脸瞬间一片惨白,他喃喃道: “微臣明白了,定不会陷娘娘于危险之地,微臣先告退,明日再来请脉。” 甄嬛眸光闪了闪,看温实初的反应并不知道眉姐姐对他的情意。 也罢有她从旁看着,总不会让眉姐姐犯了错去。 温实初走后,浣碧急切的询问甄嬛: “长姐,你说父亲接到温大人口信后,会不会猜不透其中意思啊?” 甄嬛安抚她:“父亲可是进士出身,梧桐半落之意父亲又岂会猜不透,放心好了以父亲的谨慎再不会落下任何痕迹。” 浣碧拍拍胸口:“如此就好,长姐压在我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甄嬛笑笑: “我也有这种感受,父亲哪里事情已了,想来曹琴默也难翻出什么花来,你出去给我采点荷叶来,交给流朱熬粥用。” “是,长姐这几天为了我的事情日夜难安,现下可以好好歇歇了。” 浣碧走后,甄嬛难掩心绪翻涌,她的母亲端庄大方,为甄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可她的父亲却将一腔情意给了给罪臣之。 更可怕的是,他还敢留下足于抄家灭门的证据,要不是浣碧告知,她都不知道一向谨慎的父亲,竟糊涂至此。 梧桐半落?梧桐向来形容夫妻,在他父亲心里碧珠儿才是她的妻子。 甄嬛苦笑,这让她的母亲该如何自处? 还好,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安陵容终于在林秀的眼睛里下针了,几针过后,林秀眼里的悲伤哀切夺目而出。 她娘将真情厚意给了安比槐,却一生过得凄惨穷苦。 要不是她重生了,她娘会一直被安比槐欺凌压榨,最终郁郁得病,一人死于无人问津的院落。 上一世她在皇上面前拘谨自卑,皇上也将她视为玩意一般。 这一世她努力自救,皇上却对她越来越好。 安陵容在心中一直提醒自己,帝王之情,薄如朝露,千万不能被表面华光所吸引。 可她也担心自己会迷失在这富贵尊荣当中,现在好了,若她真有动摇之时,就好好看看她娘的绣像。 她尚有未完成之事,岂能心生懈怠。 只是皇后未动,她也不敢动。 安陵容太熟悉皇后,宫中两位妃嫔有孕,她却按兵不动,所图的只怕不是朝夕之事。 安陵容看着林秀的绣像低喃:“娘,孩儿的嫔位还是太低了点。” 低得还不足于成为皇后的对手,也不足于让皇上更重视她。 四妃之位已满,她要想往上升,要么是有人犯错被褫夺了妃位,要么有人高升将位子腾出来。 安陵容心中开始细细思量起来。 夜幕已黑,碧桐书院中迟迟不见皇上的身影。 甄嬛等得心焦,正想派人去问时,皇上急色冲冲的走了进来。 一看他这神情,甄嬛就知道这是前朝又有棘手之事,她按往常跟皇上聊天一样的问道: “皇上可是有心烦之事?” 这次的事不同以往夹杂着宗亲,乃是军国大事,他不欲让后宫知悉,便朝甄嬛打了个哈哈:“你心思实在玲珑,朕又被你看穿了,不是什么大事,你怀着身子,不欲多思,孩子今日可好?” 说着还用手摸了摸甄嬛隆起的腹部。 甄嬛也将手放在肚子上,温柔的抚摸着,只是嘴里却说道:“好,只是爱动了点,并非是臣妾心思剔透,实在是皇上满脸都写着有事二字,事有急缓,皇上还请多保重龙体。” 皇上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嗯,朕知道,左不过是朝廷间的博弈,先用膳吧。” 才刚落座,皇上突然开口问道:“对了,你今日可有事对朕说。” 甄嬛心中一顿,难不成皇上知晓了父亲之事? 不对,看皇上神情平静,若真知晓了,迎来的只会有雷霆之怒,绝不会如此和风细雨。 难不成曹琴默在后使了阴招,可小允子一直盯着她,也未曾见她有半点异动啊。 甄嬛定定心神,双眼凝视着皇上柔声笑道:“臣妾每日只管养胎,闲得实在无趣,左不过是找眉姐姐下棋、看书罢了。” 皇上面色依然如旧,看不出半点变化: “看书能明理,你这是打算给朕培养过有才的孩子呢,快坐下。” 甄嬛又细细看了皇上神情,见他神情自若的指挥着浣碧布菜,一时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就顺从坐下。 而被甄嬛惦念的曹琴默终于等来了机会。 第一百八十章 借刀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太子胤礽因不法祖德、暴戾淫乱被废。 一时间先帝诸子心思各异,朝野上下也开始押宝。 废了旧太子,就得立新的。 当时最先跳出来的当属大阿哥胤禔,他身为皇长子,却被弟弟得了太子之位,心中早已怀恨多年。 胤礽一朝被废,他开始上窜下跳,一是仗着自己有军功,二是诸子中他可是长子,当即就笼络了一帮人欲图谋夺太子之位。 却低估了先帝对胤礽难以舍弃之情。 而当时的四爷,现今的皇上洞察了先帝对贸然废除太子的悔意,以太子之所以会性情大变,全因遭了魇咒之术为由,成功给了先帝台阶下,让胤礽得以从咸安宫里放出来。 而这施展魇咒之术的自然是想得到太子之位的大阿哥胤禔。 先帝龙颜震怒,大阿哥胤禔被削爵囚禁,大阿哥一派的官员被统统清算。 远在西南边陲之地的碧珠儿一家,他父亲因早年的土司之争,早早的就归附了朝廷,并被赐官州判一职。 按理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京中权贵有所交集,偏偏查封大阿哥府上时,从中抄出大量的来自西南铸造的银锭。 顺藤摸瓜,才知道碧珠儿之父一直跟大阿哥有所来往,甚至还为大阿哥提供了无数银钱。 先帝一怒之下,下令将碧珠儿一家押送京城受审。 当时捉拿人时,碧珠儿机敏的逃脱了,她竟大着胆子悄悄尾随官兵进京,想寻机会为家中开脱罪责。 康熙四十七年末,她遇到了时任大理寺左寺丞的甄远道。 不管是有心算无心,还是当真互生了情愫。 总之甄远道瞒着家中将碧珠儿养在了外面。 碧珠儿本想献身救父,奈何朝局凶猛,当时的甄远道一个六品小官,根本无力回天。 等碧珠儿发现被骗时,她的父亲已经被问斩,其余族亲皆被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而她也怀上了甄远道的孩子。 更可悲是,她还爱上了甄远道,还因此给自己改了个汉名:何绵绵。 她诞下一女后,又常因感叹家中巨变自己无能为力而郁郁寡欢,在女儿五岁时,撒手人寰。 而后,甄远道将其女带回甄府,交给家中管事调教一段时间后当做婢女养在甄嬛跟前。 另外,何绵绵在西南时曾有一忘年密友,就是果郡王生母,曾经的舒妃,现在的静冲师太。 这是粘竿处,关于甄远道和浣碧关系的详细由来,包括那封被掉包了的信件及当年碧珠儿父亲的案宗,一并放在勤政殿的案桌上。 皇上收到这份密报后,一直未曾做出指示。 夏刈也如哑巴般沉默不问。 这些,后宫诸人都无从得知,她们还自以为是的想着通过算计互相给对方一击。 小允子千防万防,也没想到慎嫔会以温宜公主喜欢紫薇花为由,秉了皇上让花匠在清凉殿中移栽紫薇花。 而松茂就是负责移栽之人。 他当年收了华妃丰厚的银子,将消息传给了年家。 年家倒是也曾查出了一些端倪,言说甄远道曾在外城买过一个小宅子,不过六年之后又将它卖了。 只是还来不及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年家就开始倾倒,当时人心惶惶只想着动用关系,先保住年羹尧再说,就没顾得再细查下去。 曹琴默得到消息时,心里欢呼雀跃,她只觉甄远道买卖房子一事,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认真走访周边的居民,能够从中得到大收获。 只是她一介女子,出不了这深宫,前朝也无人手。 她思怵一番后,终于想起可用之人了。 祺贵人,那个一看就充满野心跟算计的美丽女子,她看甄嬛时哪怕掩藏得再好,眼中的不甘可骗不了人。 曹琴默心中默默算计着。 而松茂凭着这个消息,又得了慎嫔一笔银子的封口费,喜得下值后就带着银子前去喝酒赌钱。 等醉熏熏的往回赶时,已经是深夜,头重脚轻之下竟一脚踩空,掉进了福海之中,等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已经毫无生气。 “娘娘,奴婢害怕。”音袖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眼见松茂跌落湖中,吓得瑟瑟发抖。 “你再嚷嚷,侍卫就该过来了,闭上你的嘴,否则我们都得死。”这一刻的曹琴默犹如华妃附体,狠狠威胁着音袖。 威胁完后,她又开始安抚音袖:“非是本宫心狠,今日他所说之事,万一被莞妃知晓半点,本宫就落不了好,等本宫落难了,你也落不了好,明白吗?” 音袖想起曾经的颂芝,茫然的点点头。 夜色中,两人悄悄拢了拢身上的宫女服,悄没声息的从清凉殿后门返回寝殿里。 第二日,曹琴默就开始留心起祺贵人的行踪来。 她自然发现了小允子在窥探自己,不过一个太监,她可不会放在心里。 隔了两日,还真让她找到了机会。 天热,四岁的温宜特别喜欢乘船玩水,这日巧了,祺贵人也觉气闷,她的婢女就提议可游船解闷。 两拨人,竟在福海码头边相遇了。 祺贵人对比自己位份高的,表面上都会存心奉承,至于她心中怎样看曹琴默只有她自己知晓。 她站在花艇边,笑意盈盈的邀请:“慎姐姐,相见就是有缘,不如你我一起同游如何?” 曹琴默乐得如此,二人一同登上花艇。 孩子是最好打开话题的,祺贵人先是不停夸赞温宜聪明漂亮,说得曹琴默心花怒放: “是,温宜虽小但格外懂事,有了她本宫才觉得这宫里的日子不再难熬,妹妹你也得为自己想想,早日怀上龙胎才好,凭妹妹的家世容貌,到时也能位列一妃。” 她说出了祺贵人最想要之物,祺贵人笑得勉强:“慎姐姐,嫔妾可没有这个福气,莞姐姐是深得盛宠,嫔妾望之莫及。” “何须妄自菲薄,妹妹所缺只是机会罢了。” “听说妹妹的阿玛在前朝颇为得用,妹妹说不定也会凭此高升。” 祺贵人虽蠢笨了点,但也听出了曹琴默挑拨之语,她讥讽一声: “慎姐姐,您有话可以直说,又何须如此拐弯抹角。” 曹琴默轻轻抬了抬眼,眼神轻得好似看不见祺贵人般,目光径直穿过花艇向外望去: “本宫本想卖给妹妹一个好,却不妨你如此防备,罢了,想必莞妃娘娘更愿意听,眼下好好赏景就行。” 祺贵人最恨被轻视,瞬间那点防备就被丢开,转而过来哄曹琴默: “慎姐姐,刚才是妹妹冒失了,在这给姐姐赔罪,还请姐姐不吝告知,妹妹以后定当回报。” 曹琴默这才将眼神收了回来,她温柔的看了看懵懂的温宜: “祺妹妹,不如待会到本宫那里坐坐?” 祺贵人忙答应下来。 一日的辰光就这样打发了,祺贵人从清凉殿出来时笑得格外明媚。 转眼到了八月上旬,圣驾启程返京之日。 第一百八十一章 阿哥 东方既白,御驾回宫。 连绵数里的天子仪仗越行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伺候四阿哥的陈嬷嬷,双手撑地艰难的想站起来,可跪得太久膝盖及小腿麻得厉害压根使不出半点力气,陈嬷嬷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不过还好强撑住了,这一瞬间的功夫,腿部恢复了点知觉,如小锤压着骨头寸寸砸过的撕裂疼痛顿时袭来,疼痛中还夹杂着如万蚁啃噬一般的酥麻。 难过得陈嬷嬷霎时间全身上下都渗出一层虚汗,她咬牙哆嗦着弯腰前去搀扶弘历: “阿哥起来吧,等下日头毒了会中暑的。” 弘历借着她的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两人扶持着慢慢返回圆明园东门。 御辇上,皇上眼神微闭似在养神,半响后顾自说道: “嗯,礼倒是没废。” 蜷缩在一旁的伺候小夏子,似乎没听到皇上的话,依然不急不缓的扇动着扇子。 一行人回宫才安顿好,祺贵人就火急火燎的前往景仁宫。 祺贵人那日得了曹琴默的指点,当晚就将消息告诉皇后,年久越深之事,皇后不抱太多希望,可还是示意鄂敏下去查证了。 鄂敏倒也厉害,竟走访了无数人家,得知甄远道从康熙四十八年到康熙五十三年,确实在西城胡同里养了个外室。 但那外室的来历谁也不知道,只说看着不像中原之人。 鄂敏继续往下深查,竟在牙行中找到了当年甄远道签署的租赁凭证。 鄂敏将此事上报皇后,皇后思怵良久只说风月之事,最多只能让甄远道的名声有所受损。 除非能查到那名叫何绵绵的女子确实有问题,才好弹劾。 可祺贵人不知道这些,她从七月等到现在,眼见甄家显赫依旧,就耐不住性子来找皇后。 皇后被她的急躁闹得头疼:“本宫跟你说了多次了,欲速则不达,一份没有实证的说词,是无法定甄远道罪的。” 祺贵人低着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嫔妾只是不想日日再看着甄嬛那张得意的脸。” 皇后看她那副心气颇高又自以为是的样子,如果不将话点明,祺贵人定会坏了她的布局,她无奈道: “皇上五月起驾圆明园前,曾要求京中大小官员作诗谴责钱名世,如今已经过了三月有余,本宫可听说甄远道迟迟不肯动笔,其中原因只有甄远道知晓,你说皇上还能等多久?” 祺贵人还有点懵懂:“皇上是不是看着甄嬛有孕,就不想追究这事了?” 皇后用一种颇为无奈的眼神看着祺贵人:“本宫了解皇上,在他心里最看重的江山,最需要的是君臣一心,皇上在给甄家机会,就看甄家能不能把握住,能握住本宫就从其他方面下手,握不住,本宫就顺着皇上心意走,到时你阿玛在前朝就好使力了。” 祺贵人更急迫了:“娘娘能想到的,万一甄嬛也想到了呢。” 皇后终于忍不住朝祺贵人翻了个白眼:“所以,本宫让你留在甄嬛身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让甄嬛有半点觉察。” “你只需按往常一样,日日闹得她头疼就行了,她本来就在孕中,最容易心烦意乱,你做好这一件就帮了本宫大忙了。” 祺贵人被说得耷拉着脸,皇后的意思是她做不了什么大事了嘛。 她本想再分辨几句,但看到皇后面色不善,最终只好应下。 等回到永寿宫后,她往甄嬛主殿跑得更频繁了,一般都是拉着甄嬛聊天,从她小时候之事慢慢聊起,一说能说一个下午,偶尔也会帮着甄嬛做点针线活,不过她那手艺实在不敢恭维,每每绣好巴掌大一块料子就需要返工,或者是拉着流朱不停的说各种吃食的做法,说得兴起时就叫嚷着让流朱当场试验。 永寿宫里过得一如既往的热闹,甄嬛每日只有睡觉时才能得到清静。 “这个祺小主,奴婢看她是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跟娘娘黏在一起。”槿汐忍不住吐槽。 浣碧也忍不下去跟着一起抱怨:“奴婢看,她是想长久的巴着小主,好让皇上多看顾她点,真是厚脸皮。” 甄嬛揉了揉眉心: “她再来,你们只管忙自己的就是,实在不行本宫带着她一起做刺绣,总好过她的一直巴巴的说话,吵得本宫脑仁都是疼的。” 流朱出了个主意:“娘娘还不如,直接禀明皇上,让他给祺贵人重新找个住处。” 对付这种狗皮膏药一般的人,甄嬛也是实在无法了,她摆摆手:“让本宫跟皇上怎么说,祺贵人在本宫面前一向恭敬又没有犯任何错,总不能说祺贵人太过呱噪,这样皇上会怎样看本宫,还以为本宫没有容人之量呢。” “算了,她闹她的,本宫心静就行。” 这个八月,过得还算平静。 永寿宫每日热闹无比,景仁宫中则相对安静,安陵容则是每天数着日子过,只盼望能早点见到她娘。 时间一晃,已经是九月秋季节。 安陵容见母之心更为急切,已经连着问了两次内务府,她娘到哪里了。 内务府姜总管,总是笑眯眯的告诉她别慌,保管重阳节那天能让她们母女相见。 九月初三,天气好得出奇,天蓝得如同水晶倒扣一般。 午膳后,静贵人的羊水破了。 一时间后宫忙碌了起来,太医院老手全都去了景仁宫待命。 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太后都到景仁宫中坐镇。 宫中妃嫔还记得,当初静贵人做的胎梦。 桃花入怀!主生女孩。 现在是瓜熟蒂落之时,众人都想看看当初的胎梦是否准了,便约着一同到皇后宫里等待。 静贵人生产得挺顺利,不到三个时辰就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孩。 是个男孩! 此时皇上也在景仁宫,接生嬷嬷的话让他喜不自胜。 静贵人给他生了个健康的阿哥!皇上难掩心中喜悦,当即就给这个刚出生的婴儿取名:弘瞻。 六阿哥弘瞻,这一世的生母不再是甄嬛,而是静嫔。 是的,静贵人母凭子归被皇上当场下旨封为静嫔。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事发 景仁宫大喜。 皇后亲自照料的静嫔平安产子。 皇上喜笑颜开,景仁宫上下都有赏。 皇后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天降麟儿,臣妾给皇上道喜了。” 皇上脸上的笑纹都堆在一起了,朗声道:“这次静嫔能平安产子,皇后功不可没,辛苦了。” 皇后笑得和婉:“这是臣妾分内之事,静嫔刚刚生产,现在不好挪动,等她身体恢复点,皇上看给她安排哪处宫殿合适。” 皇上现在满心是刚出生的孩子,他已近不惑之年,膝下子嗣却不如当年皇阿玛的一个零头,这个刚出生的孩子给了他新的希望,他急于将这份喜悦传递给前朝,皇后的问题他只是随意回道:“这个你看着办就行。” “那就搬回储秀宫,将主殿腾出来给静嫔住。” “嗯,就按皇后说的办。” 皇后此问乃是试探,看来就算黎萦封了嫔,皇上也没有将她放在心里,这样才好,有子无宠,她才好大小一手抓。 其实皇后还想问问,六阿哥由谁来养,不过她清楚皇上小时候受过母子分离的苦,眼下孩子太小,此时开口实在不智,就将念头压下了。 不急,她还有的是机会。 太后也很满意,她的这个侄女总算开窍了一次,宫中孩子多,机会才多,总归她是嫡母,下面再怎么闹都越不过她去的。 只是齐妃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她垫着脚尖想看看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却被皇后挡住: “好了,今日宫中有喜事,不过静嫔才刚刚生产,现在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都散了,等孩子满月的时候再让你们好好抱。” 皇后发话,众人也不好再做过多停留,只好告退。 才出了景仁宫,一路上都是各宫妃嫔的议论声。 “真是命好,一举得男。”这是欣贵人的声音。 “是啊,当初还说什么桃花入怀,看来戏耍不过是我们罢了,看不出来黎氏也是个有心机的。”这是齐妃酸气冲天的声音。 “胎梦之事,怎能全信,只是这位静妹妹当真好命,真真是母凭子贵,说起来莞妃娘娘怀胎也有八个月了,要是她也诞下个阿哥,说不定,你我姐妹就得再行一次礼了。”这是曹琴默看热闹不嫌事大,暗示甄嬛如果产子恐怕就得封贵妃了。 “这还真不一定,莞娘娘青春美貌正当时,不像我们都是人老珠黄的,皇上一年难得想起一次。”欣贵人笑着迎合曹琴默聊天。 一群人说笑着走开。 唯有安陵容强笑着跟着打哈哈。 六阿哥怎么提前出生了?那以后甄嬛还会怀双胎吗? 今日看皇后对六阿哥的喜爱,估计已经将其视为囊中之物了。 看来皇后是想在三阿哥跟六阿哥间两头通押了。 她跟端妃所谋之事,得想法加快进程了。 安陵容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永和宫。 此时永寿宫中,甄嬛也得到了消息: “皇后娘娘上心了,静嫔才得以母子平安,不知本宫生产时会不会如此顺利?” 槿汐忙安慰她:“娘娘您吉人天相,况且温太医也说了,您的这胎胎气稳健,让您不用忧心。” 她这一提甄嬛才想起一事:“本宫怀胎已满八月,内务府可曾安排本宫的母亲进宫陪产?” 槿汐忙笑着回答:“娘娘放心,奴婢去内务府问了,甄夫人九月初九的就能进宫陪您。” 只是,九月初九这天甄嬛没能等来自己母亲进宫,等来的却是父亲下狱家中女眷被看管的噩耗。 起因是还是钱名世,他当年式微之时,在京中曾遇到一恩师乃是浙东史学家万斯,万斯提携他做参与修撰《明史》的助手,钱名世当时颇有诗才,每成一篇,他都以诗润色,久之声名日盛。 按理说,他成名得益于自己的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该尽学生该有的孝道,可当他老师在北京骤然去世时,钱名世非但没有帮忙操持葬礼,反而趁着老师家人远在浙江,将他老师数十年收藏的十万多卷藏书席卷而去,一时在仕林中臭了名气。 此番他附逆年羹尧的事情被拔出,带出了更多的丑闻,有人就将当年之事在朝堂上再次提起。 皇上从年前一直没消下去的怒火,又被点燃。 偏偏甄远道在大朝会上再次跟他唱反调,认为此举会让朝中不正之风盛行。 皇上当时就发了怒,质问甄远道是否是指责他堵塞言路。 甄远道忙分辨这只是他作为言官的职责,乃是直抒胸臆。 皇上的脸一下子就青了起来。 鄂敏等了良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启禀皇上,甄远道心存异望,不思悔改,奴才以为他该重罚” 他先是言明满朝文武中仅甄远道一人,没有写诗句斥责钱名世,实则是对皇上心存不满之举。 接着更是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说甄远道是道貌岸然之辈,当年曾以蛮夷女子来往过密,甚至宠妾灭妻,将该女子秘密养做外室。 他这番鬼鬼祟祟的行至,足以说明心中有鬼,这鬼就是该女子的身份见不得光,恳请皇上彻查。 鄂敏前半段所奏,皇上句句听在耳中,可后半段所奏,他却皱起了眉头,这事他原本看在甄嬛有孕的份上,暂时不打算追究的。 怎会被鄂敏给扒拉了出来?不过也侧面说明甄远道为人并不像他表现的这般清廉,这些是查出来的,还有没查出来的呢。 皇上当场就下旨,将甄远道打入狱中慢慢审问,甄府被禁卫军全面看管起来,里面亲眷一律不能外出。 这可真是晴天中的一声惊雷,事先毫无半点征兆,后宫中一下子都被炸得懵了。 事发突然,永寿宫中想瞒都瞒不过,因为早有嘴碎的太监在长街上将此事议论开来。 甄嬛此时说不上是急还是气,她顾不得怀孕在身,第一反应就是要去养心殿中找皇上陈述冤情。 可到了养心殿门口,却被苏培盛拦住了:“娘娘,您一时急也好,或此事真有隐情也罢,您此时反而不宜见皇上。” 甄嬛心焦如火:“苏公公,您再帮我通传一下。”说着褪下手中玉镯塞给苏培盛。 苏培盛念着这几年甄嬛的好,悄声提醒了一句:“娘娘,非是奴才不帮您,实则是急事慢办。” 急事慢办?甄嬛茫然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求情 慢? 她能等,可父亲万一在狱中受到刑罚亦或者遭受其他迫害可如何是好? 茫然无措当中,甄嬛竟不知道该要找谁求助。 最后她去了景仁宫。 甄嬛挺着大肚子就要向皇后行礼。 皇后一脸疼惜的让剪秋搀扶住她: “你身子重不用行这些虚礼,本宫刚听说了甄大人之事,你求见本宫想说什么本宫清楚,只是皇上一向不喜后宫干政,本宫在这事上也无能为力啊。” 皇后见甄嬛一脸哀求的模样,心中悠然独喜,不过面上半点不显出,甄远道现在虽说已经下牢狱,可最后的问罪的还没出来。 在局势暧昧不明时,她还得在甄嬛面前扮演贤德,同时试探一番甄嬛是否知晓甄远道早年之事。 皇后的话让甄嬛心沉了下来,为了让皇后相帮,她不得不压下筹码: “还求娘娘施于援手,让嫔妾得以见皇上一面,家父性子耿直端方,并非有意冲撞皇上的,求娘娘成全,此恩嫔妾万不会忘,以后定牢记娘娘今日慈心,但有所遣不敢不从。” 听着甄嬛再次跟自己表忠心,皇后心中只觉好笑,此番她的伏低做小不过是形势所逼罢了,一旦她再得盛宠,还是会将皇后尊严抛之脑后,又肆意行事起来。 不过此时倒是套话的好时机,皇后故作为难: “罢了,你孕育皇嗣有功,本宫且帮你一把,但你得跟本宫说句实话,鄂敏所参你父亲不修私德之事,你可知晓?” 甄嬛心中一懔手掌下意识的抓紧了椅子,她听说父亲被参下狱就急着前去养心殿,可没曾想是瓜尔佳鄂敏在后搞的鬼,等等他参的是私德不修?也就是对方没有实证,此事万不能露出半点口风,否则在这个关头,反而会成为父亲的催命符。 想清楚后她手掌一松,便朝皇后道: “娘娘,经年累月子虚乌有之事,怎能当得了真,嫔妾不知朝中大人的恩怨,可嫔妾深知父亲的为人,他断不会行让嫔妾母亲伤心之事,还请娘娘一并转述皇上。” 她面色诚恳委屈,似乎对父亲被诬陷有着说不出的愤怒,可她刚才无意识的动作让却落入了皇后眼中,皇后眼角便带上了安抚的笑意: “难为你一片孝心,你且先回宫中等着,本宫尽力一试。” 得此保证,甄嬛急迫得快跳出来的心稍微松了松,她朝皇后真诚道谢。 皇后也不多言,当即就让剪秋伺候更衣。 养心殿里,听到皇后求见时皇上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见着皇后行礼,他冷着声音问道: “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事?” 这样的明知故问,皇后也不遮掩直接开门见山: “皇上在前朝操劳国事,臣妾能做的就是安抚好后宫。” 帝后同行多年,比起夫妻情意,他们更像是权势的共生体,皇后才开了头,皇上就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她: “哦,莞妃去找你了?” 皇后大方承认:“是,她身怀龙胎,臣妾怕她有个闪失,故此前来求皇上见她一面。” 皇上的目光更冷了:“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皇后不惧他冷冷的眼神,神情反而更加柔和: “臣妾万不敢过问前朝之事,只是莞妃自入宫里一直谨慎小心,伺候皇上也是尽心尽力,皇上待她的情意阖宫都知晓,臣妾此来只是不想因为甄远道之事,让莞妃心存芥蒂,不管如何,求皇上给她个机会,关于甄远道之事中间若有不明朗的地方,也好当面说清,才不伤了皇上对莞妃的情分。” 皇后这样说,反让让皇上冷嘲一声:“芥蒂?你是说因为朕要处罚甄远道,莞妃就会对朕心存怨恨吗?” 皇后还在温和的劝说: “皇上,不管怎样,莞妃她现在怀着孕,骤然听到甄远道下牢狱之事,心中定会忐忑焦虑,此乃人之常情,臣妾是担心因此动了胎气反而不好,恳请皇上见她一面,也好让她安心养胎。” 皇后越劝,皇上心里越是不得劲,他给过甄家机会,不管是甄远道还是甄嬛,他自觉已经足够宽容,却纵得他们胆敢蒙蔽自己,他愤怒道: “正是因为她身怀有孕,朕才处处顾及,可她不但不感激,反而心存怨气,且朝廷之事岂能因后宫女子左右,身为妃嫔孕育子嗣乃是职责所在,岂能因此邀功甚至胁迫于朕,传朕旨意,将莞妃禁足,直至生产。” 皇后来养心殿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可面上还是假惺惺的为甄嬛求情:“皇上三思啊,莞妃月份大了,恐受不住这样的惩罚。” 皇后越求,皇上反而更坚决:“朕意已决,皇后无需再求情。” 见皇上心意已决,皇后不敢再求,只是又提起一事: “臣妾明白了,皇上此举也是为了保护莞妃,免得她一头冲了进来伤了彼此,不过臣妾还有一事需请示。” 这一拉一扯间,皇后的话成功让皇上的脸色和缓了许多: “何事?” 皇后面有难色:“臣妾听闻此番是鄂敏带头弹劾甄远道存心不良,眼下祺贵人还住在永寿宫中,臣妾担心二人会因此起了冲突,不如将祺贵人移出永寿宫,搬到承乾宫偏殿可好?” 此话倒是让皇上思怵起来,在他心里是不愿伤了甄嬛及腹中孩子的,但若是因此将祺贵人从永寿宫中移走,反而显得心虚,会让人误解鄂敏的弹劾是无中生有,因此皇上反驳道: “莞妃禁足在主殿,祺贵人住在偏殿,二者互不冲突,不用多此一举,你转告莞妃让她好好思过。” 这才是皇后今日过来的第二个目的,只有祺贵人继续住在永寿宫,接下来才热闹。 临走前皇后还表了个态:“皇上放心,臣妾这就去办,莞妃的胎臣妾也会尽心照料,直到她平安产子。” 皇上想起静嫔平安产子之事,也就同意了皇后的安排。 甄嬛没想到,皇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反而禁了她的足。 各宫悲喜互不相通,安陵容终于见到了林秀。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相见 “娘娘此举实在高明。” 灯火透亮的景仁宫里,皇后心情颇为愉悦的把玩着手中护甲,剪秋的恭维让她有几分得意: “什么高明,只不过是在这宫里待久了,见惯了人心罢了。” 剪秋一脸的休戚与共:“那也是娘娘独具慧心,能够体察圣上心意,那甄嬛自诩聪慧,可奴婢觉得,她跟娘娘根本无法比。” 皇后似是想到什么好笑之事,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继续说道:“剪秋你要记住,要想在宫里活得久就不能让人看透你的心思,甄嬛的聪颖及才气满宫都知晓,可过刚易折,她早早的就将自己的软肋暴露了出来,登高跌重是必然之事。” 剪秋听着深觉有理:“奴婢受教了,就像慎嫔一般,宫中人人都晓得她聪明,跟她打交道时都会防着她,不过此次她也算帮了娘娘的忙。” 皇后瞪了眼剪秋:“她那是帮本宫啊,慎嫔言语柔软可心肠狠辣,她与甄嬛早就结怨,此次不过是想借刀杀人。” 剪秋见自己说错了话,忙着找补:“奴婢愚笨,没看清此人的坏心肠,她如此利用娘娘,要不要给她个教训?” 皇后终于玩够了手上的金丝护甲,将它递给剪秋:“不用,这宫里能借本宫力的人不多,留着她本宫还有用。” 剪秋小心接过护甲,又说起一事:“那祺贵人那里可要特意交代一下?” 皇后伸出手满意的看着自己养得娇嫩的手指,口中轻飘飘说道: “本宫该教的都教了,若她还悟不出来,本宫手里从不留没用之人。” 剪秋连忙躬身:“是,奴婢明白了,奴婢会让人看着永寿宫的,另外明日就是文嫔的母亲进宫之日,娘娘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提起安陵容,皇后脸上倒是有了几分郑重,她曾想利用皇上的荣宠让她跟甄嬛对上,可安陵容却龟缩不动,宫中这样耐得住心思的人,要么是真无所求,要么是所求甚多。 以前皇后觉得安陵容心思深沉,定然所求不凡。 可现在胜券在握的皇后,对安陵容又是一番看法,她一无家世,二无子嗣,就算有宠于皇上不过就是多一个玩意罢了。 皇后现在最想做的是彻底击垮甄嬛,然后名正言顺养个阿哥在名下才是重点。 对安陵容只要她无孕,就算再得宠,皇后都能忍她三分,这样在皇上跟前她才好行事。 林秀进宫,顺水的人情皇后乐得做,她朝剪秋吩咐:“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就从本宫库里找点药材,再找几批料子送过去,留意皇上明日是否会赐膳,若赐了本宫也给加两道菜。” 这番又得了剪秋一顿恭维。 皇后挥挥手示意她先退下,自己思索起下午皇上所说的让甄嬛“好好思过”的。 皇上说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其中定有深意,皇后在心里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慢慢串联,一个大胆的假设让她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所缺的就是想个法子验证。 重阳节,天还未亮安陵容就早早起来洗漱了。 今日她母亲进宫觐见,皇后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只管安心跟母亲见面。 这次安陵容倒是真心感谢皇后的这个顺水人情。 一上午她都在永和宫中不断的张望,神情中带着期盼还有隐隐的担心。 忍冬不敢过多打扰她,只好让宫人们将早就打扫得锃亮光明的宫殿,再认真多检查几遍。 然后又去看了从库中要拿出的各色布料,药材及金银器。 这些是皇上历来的赏赐,上面没有内务府标记的娘娘都可自行使用。 娘娘一早将它们收拾出来,就是要让林夫人带走的,忍冬得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午膳前,永和宫门口终于传来了人声。 安陵容再也忍不住,直接从院子里跑到门口。 真的是她娘,她前世离家时,只记得林秀消瘦的身影半瞎的眼睛及永远缩着的肩背。 可现在的林秀,再不复以前的瘦弱,她的身形微胖脊背挺拔,除了已瞎的眼睛外,再不见前世半点瑟缩之气,反而有种富足太太的祥和。 陪在她身边的萧姨娘,比起第一次进京时的拘谨,举手投足间也更见从容。 隔了两世,再见娘亲安陵容的心情瞬间大起大落,她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先开口: “娘。” 一声呼喊似要将满腔的思念倾泻出来,林秀蹒跚着就想上前抱住安陵容。 却被内务府领路太监开口提示: “文嫔娘娘,林夫人礼不可废。” 林秀听到内务府太监提醒,忙搀着萧姨娘给安陵容一起行礼。 安陵容颤抖着手,侧过半边身子受了她娘行的礼,然后抑制不住心中欢喜之情将林秀亲自扶进了永和宫。 母女二人相见,自是一番抱头却不敢哭泣。 林秀用手一直摸着安陵容的脸,声音里是难以控制的喜悦、担心、还有克制: “真的是容儿,真好,娘这辈子都没想到能有再见的这天,容儿,你受苦了。” 妃嫔得见娘家人,内务府的太监都需从旁陪伴,免得说出不该说之言。 安陵容这几年在宫中慢慢积攒了一些人心,规矩外还有人情,忍冬递给那太监一个厚厚的荷包后,他就识趣的将空间留给了安陵容母女。 就算如此安陵容也不敢说出半句吃苦之言,她贪婪的看着林秀跟前世截然不同的脸颊,语气中是浓浓的眷恋: “娘,皇上待我很好,这次得以见您,还是皇上恩准的,娘,这么多年您好吗?” 最后一句她差点就哭出来,不过还好生生忍住了。 林秀嘴笨只好一个劲的说好,倒是萧姨娘从最初的震惊过后反应过来,快言快语的说出林秀这几年的日子: “大小姐,娘娘,您有所不知,自从夫人得封诰命后,这松阳有点头脸的人家,但凡有宴席都以能请到夫人为荣,特别是家中有闺女的,更是将夫人视为坐上宾,谁家女子只要能得夫人一句夸奖,哎呦,那可不得了,求亲的人家都得踏破门槛。” 萧姨娘说得生动,屋里的氛围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特别是宝鹊几个小姑娘,更是哄得林秀笑得见眉不见眼。 望着娘亲如此开怀,安陵容觉得宫里受的一切都值得了。 而永寿宫中,甄嬛的日子却不太好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暗处 “对皇上心存不敬,自身行事不端,我阿玛对皇上一片忠心,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怎么到了莞妃口中,就变成我阿玛是佞臣了?” “要真的行得正坐的端,又何须惧怕?” “皇上圣明,不被甄家蒙蔽,这才罚了莞妃禁足,莞妃不是一向宽和吗?怎么此时反而纵容奴婢对我不敬。” “难不成这宫中不讲上下尊卑了吗?也对,甄家敢与逆贼为伍,自然是不讲究这些的。” “这才纵得一个奴婢都敢对宫妃出言不逊,我这就回禀皇后去,非得好好惩罚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一番。” “……” 鄂敏从后捅了甄家一刀,甄远道被下狱,甄嬛被禁足在永寿宫主殿。 一大早祺贵人就在院中含沙射影的幸灾乐祸起来,流朱看着自己主子被气白了的脸,心中忿忿不平就出去让祺贵人安静点。 瓜尔佳文鸳从来都是欺软怕硬捧高踩低的主,甄嬛未曾失势时,她对流朱、浣碧的态度可用亲切来形容。 昨日,鄂敏前脚在前朝弹劾完甄远道,后脚就让人传话给她,让她趁这段时间好好将宠爱笼络在手。 她的阿玛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因此祺贵人对甄嬛的态度就急转直下,巴不得她早日被打入冷宫才好。 往日祺贵人对甄嬛有所求,自然对她身边的人客气几分,可现在甄嬛失势已成定局,对她身边之人祺贵人再也没有了好脸色,见流朱一个小小的婢女都敢让自己噤声。 她当即就出口讥讽甄嬛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还想跟她耍娘娘的威风。 气得流朱骂了她不过是小人得志。 这话一出,戳痛了祺贵人往日小心逢迎的不甘心,她立马恼羞成怒拉着流朱不依不饶的骂了起来。 槿汐眼见甄嬛被气得直呼粗气,忙为她顺背理气:“娘娘,越是这个关头,您越得稳住,奴婢知道您难,可您若真的被气出过长短来,岂不让小人得意。” 甄嬛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将心绪平复下来: “本宫知晓,只是实在忧心父亲在狱中的遭遇,槿汐你出去将流朱叫回来,跟这等小人计较没得失了体面。” 槿汐转身出门,来到门口见祺贵人还在不依不饶,而流朱已经被骂得泪水直在眼中打转,槿汐当下就冷下了脸: “流朱,娘娘唤你。” 她本想大事化小,那曾想祺贵人不依她骄横继续道: “她算哪门子娘娘,谁见过怀着孕被禁足的娘娘,今日流朱冲撞与我,让她跪下给我赔罪,否则我就将她打入慎刑司。” 槿汐的脸色更冷了,她好歹是永寿宫的管事宫女,若是高位妃嫔她没有办法,可一个小小贵人她还是能震慑住的,她不卑不亢的朝祺贵人福了个礼: “莞妃娘娘的妃位是皇上亲传圣旨得来的,贵人小主可是质疑有人假传圣旨,另外贵人位份并无处置宫规之权,难不成贵人今日要代皇后娘娘行使宫权不成?” 槿汐熟读宫中规矩,句句字字堵得祺贵人说不出话来,她又像个被点燃了炮仗一样恨恨撩下一句话: “我且等着看,看你家娘娘还能得意多时,到时你可别落入我手中。” 无能的人才会逞凶放狠,槿汐软软回了一句: “贵人无事,奴婢就退下了。” 说完也不等祺贵人发话,带着流朱就回了主殿。 流朱进门就心虚的朝甄嬛询问:“娘娘,奴婢是不是惹祸了?” 甄嬛朝她露出个安抚的笑:“不,流朱今日你做得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胆怯,否则别人只会加倍的欺上来,只是她毕竟是宫妃,以后对上她万不可再逞强,不然吃亏的就是你了。” 槿汐见甄嬛还在为这些事操心,便委婉开口提醒: “娘娘今日祺贵人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让娘娘急火攻心之下伤了龙胎,从而失去依仗。” 甄嬛将手放在肚子上,腹中胎儿有力的跳动着,让她眉间的忧色更浓,她现在顾不得计较祺贵人的行径,满心满眼都是想着能为父亲脱罪,她忧虑的看了眼身边围着的宫人: “宫中的这些鬼蜮算计真是层出不穷,瓜尔佳文鸳这种损招还不足以让我失去分寸,不过就是恶心我罢了,且不用管她,眼下皇上虽然禁了我的足,但你们还能在外行走,以后这样的伎俩会层出不穷,要时刻谨记一时荣辱得失不算什么,千万别因为激愤中了别人的圈套。” 槿汐见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忙温声应下,流朱跟浣碧对视一眼后也乖巧答应,再三保证不会给甄嬛惹来祸端。 安抚好后自己人后,甄嬛将槿汐单独留下 “今日温太医到现在都没来请脉,你且出去问问,另外去眉姐姐处一趟,事发突然我怕她失了主张,别贸然因为我的事情陷进去。” 这个才是槿汐目前最担心的,皇上只说了禁足,可没说不让看诊,怎么温太医到现在都还没来? 槿汐出门办事后,甄嬛努力想让自己静心下来,可一想到老父及家中情形,思绪就翻涌得厉害,她想得很多也想得很远。 但一切都得等她见到温实初后,才好做定夺。 林秀这辈子都没想到她能沾安陵容的光,在宫中用上了御膳,一时更是对皇上感激不尽,只叮嘱安陵容别辜负了皇上的恩德,让她一定要尽心伺候皇上。 安陵容笑得温婉,将林秀的嘱咐一一记在心中。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用过午膳后,林秀跟萧姨娘带着满满一马车的赏赐离开了紫禁城。 等林秀走后,忍冬才将从外面打探来的消息,详细告诉了安陵容。 端妃的话还在耳边,各有各的局,也各有各的劫。 安陵容彻底放弃了介入甄嬛的劫中,她要做的是,万一事情还像前世一般发展。 那她就得蓄力好,在甄嬛离宫后,全力对上皇后。 她这样想没错,可架不住甄嬛得宠时惹下的积怨,总会有人想趁此机会做点什么。 曹琴默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君心 九月的夜,闷热难耐。 曹琴默躺在床上久久未曾入眠。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这个道理是曹琴默多年践行出来的,从她设计甄嬛跳惊鸿舞开始,到甄嬛反击想利用她对付华妃时,在曹琴默的心里,甄嬛和她已经结下了怨。 既然已经结怨,就很难再化解,一时的相安无事只是形势不相上下罢了,等对方实力强横时,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曹琴默是个功利且紧张的人,她时时为温宜的全程担忧,哪怕一丁点的危险她都不允许存在,所以她才怂恿祺贵人阿玛暗查甄远道。 眼见皇上果然将甄远道下狱,甄嬛也被禁足,她觉得还差一把火,一把能让皇上快速处决甄家的大火。 值夜的音袖听着她辗转反侧的声音,便开口问:“娘娘,您可是有烦心之事?” 自从两人合力谋害了松茂后,曹琴默对音袖更信赖了,她幽幽叹气: “本宫此番已经跟甄嬛结下了死仇,若是她得以翻身,对本宫就是一大劲敌,得想个法子绝了她卷土重来之势。” 音袖不擅长这些人心谋算,见她为难便为她想了个办法: “娘娘何不去文嫔娘娘相商一二?” 曹琴默从床上倚着枕头半靠起来:“文嫔与甄嬛从无仇怨,只怕不愿相帮,再说本宫现在与她同为嫔位,有些事情反而不好让她知道,免得将来就成了把柄。” 音袖一惊:“娘娘是担心文嫔以后会对娘娘不利?” 曹琴默黯然一笑:“你还记得皇贵妃说的吗?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表面一池静水,底下却暗潮汹涌,她当初那样的荣宠跟家世都难逃算计,宫中形势多变,今日是姐妹,明日是仇敌的例子太多了,本宫只是不得不防,不能全然将前程希冀在某个人身上。” 音袖见帮不了她只得说:“奴婢愚钝,想不了那么长远,反而差点误了娘娘的事。” 这些事曹琴默本就不指望音袖,说出来只是为了好好理一下思路:“无妨,你先睡罢,本宫再想想。” 永和宫寝殿内,冰鉴中丝丝冒着凉气将香炉中的幽香吹散每个角落,减轻了殿中的燥热之气。 皇上来此已近快一个时辰了却一言不发,躺在榻上任由安陵容为他推拿,他手中拿着一本《醒世恒言》在看。 他看得极快,等安陵容推拿完,刚好翻到第三十九卷《汪大尹火焚宝莲寺》 安陵容看他一目三行的快速将书翻过,也不多言只是默默换了杯热茶给他。 她不掺和进甄嬛此番事情中,但甄嬛若真的离宫,她可不愿让她去甘露寺。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六阿哥虽然提前出生了,但安陵容还是提前做了准备。 若甄嬛执意离宫,那她会给她找一个真正远离世俗的地方,再不用受那些欺辱,让她能安心过后半生。 若皇上真放不下,还是要执意将她迎回宫,也断不能用为国祈福这样的理由,她不想到时跟甄嬛对上。 正想得入神时,皇上沙哑的嗓音响起: “怎么会想着看这样世俗的话本?” 安陵容收了收心神说出了早已想好的说辞: “臣妾在家时,需跟娘亲操劳家务,很难有闲暇的时候,那时很是羡慕能够读书游玩的伙伴,有一次赶绣活赶得紧了,就生了场病,臣妾娘亲就问臣妾可有什么想消遣的,当时臣妾就说了要是能到茶楼听书或者能看个话本都行,谁曾想过了那么多年,臣妾的娘亲还记得,她此番上京真的给臣妾带了无数的话本。” 她这话真假都有,从小操劳是真,但从未得到过属于自己的慰寄,这些话本也确实是从松阳带上京的,为的就是能从中隐晦的告诉皇上寺庙也有藏污纳垢的地方。 说完她忐忑的看了眼皇上:“皇上,这些书是不是不雅,要不臣妾将它们销毁了。” 这等小事皇上倒是不在意:“市井之情,也颇有几分警示,既然是你母亲带给你的,你留着消遣就行。” 见皇上似乎将书中内容看了进去,安陵容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无声陪着皇上。 她的这份沉着不多事,倒是让皇上越来越喜欢,后宫中算计太多,偏偏这些纷争都是跟家族有关。 皇上每次见其他妃嫔总会不自觉的想到她们背后的家族,倒是在安陵容这里得到了一份自在。 他如今跟安陵容的相处越来越随意,想着这两日的烦心事,不自主的就开口问: “容儿,可曾听说宫中纷扰的言语?” 安陵容不做隐瞒:“此事臣妾听了一耳朵。” 皇上懒洋洋的伸伸腿,随意问道:“哦,那容儿说说,朕要如何处置为好?” 安陵容跟皇上相处从不敢放松警惕,她心中一直给自己划了条底线,那就是绝不沾惹政事,因此谨慎回道: “臣妾见识有限,不敢提出什么建议,皇上是明君,朝廷也有律法,甄大人是否有罪,朝中各位大人自有章程,如何处罚皇上自会定夺,臣妾只是心疼皇上未出世的孩子,莞妃家中遭此巨变,她有孕在身,恐多思多虑,反而不利于胎儿成长。” 说完似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皇上。 这番话让皇上眯起了眼:“朕没有看错,你倒是一向仁厚,罢了,你既不愿意说前朝之事,朕也不再逼你,以后你在朕跟前不用如此拘谨,后宫之事大可畅所欲言。” 安陵容没想到还有这个收获,不过皇上这样说,她可不会真的对后宫之事指指点点,一来容易得罪人,二来就得跟皇后对立。 皇后? 安陵容心里突然一凛,皇上此话似乎有深意啊,他是想让自己跟皇后对上吗? 莹莹灯光下,安陵容看着皇上的笑脸,只觉后背上的汗毛都树立起来了。 君心难测,她万不可因今日的话有半分放肆之举。 不过该表的态度还是得说:“皇上让臣妾说,臣妾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上见她明白,冲她满意笑笑:“时候不早了,安歇罢。” 眼一闭一睁开,又是一天到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挑拨 秋雨瑟瑟,温润中带着肃杀之气。 雨如直线,顺着琉璃瓦倾泻而下,噼啪嘈杂之音,让人心烦意燥。 甄嬛用手扶着腰,在殿中来回踱步。 父亲已经下狱了五天,可前朝丝毫没有半点消息。 温实初在这个节骨眼竟又被调去了圆明园,现在照料她身孕的是太医院宋院判。 眉姐姐为她去求了太后,可太后凤体欠安无法为之奔走。 她转而又去养心殿,却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到。 唯今之计,只有自救。 铺纸、研磨、沉思、提笔一气呵成。 一封追忆过往情意,颂扬皇上功绩并殷勤恳请求见皇上一面的书信落成。 “槿汐,将这封信交给苏公公,劳烦他一定要亲手呈给皇上。” 苏培盛对槿汐暗中的照顾,甄嬛早有所察觉,此事交给槿汐办理,苏培盛定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将信呈上。 雨晴后,槿汐成功将信交给了苏培盛。 苏培盛拿到信后心中思虑一番,皇上这几日的情绪从面上看不出半点不妥,可苏培盛伺候他多年,还是敏锐的觉察到他心中压制着的怒火。 苏培盛这几日当差都格外的谨慎,生怕一点不慎,招来皇上责罚。 若是前日他不一定敢将信呈上去,可这两天四岁多的温宜公主闹着让皇上教她习字念书,皇上对温宜向来疼爱,对女儿亲近自己的举动更是喜欢,自然就满足了她这个小小的要求。 苏培盛侧着耳朵,听了听殿内动静。 只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扬着嗓子背诵: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浊下、下....” 女童的声音一开始是骄傲的,慢慢的开始心虚,最后是磕磕碰碰。 这时传来皇上温和带笑的声音:“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小小的孩童得到鼓励,声音一下子又变得轻快,开始跟着皇上一句句的背诵起来。 苏培盛在外听得皇上的心情好,再说有温宜公主在,皇上定会想到莞妃未出世的孩子,这封信就有五分把握会被皇上阅览。 苏培盛想得没错,可他漏算了曹琴默的反应,或者说是轻视了曹琴默的作用。 他小心的躬身进殿。 殿内皇上将温宜抱在膝上,拿着本《幼学琼林》,一字一字的指正温宜读错之处。 慎嫔则是安静的坐在榻的另一边,含笑看着父女二人互动。 听到苏培盛进来的声音,皇上头也不抬,直接问他: “有事吗?” 苏培盛脸上带着谨慎的笑容,小心翼翼开口:“皇上,永寿宫莞妃娘娘有信呈上,奴才不敢扣留,还请皇上御览。” 闻言皇上眸光一沉,依然抱着温宜没撒手,只是眼神扫了一下桌几:“放那吧,朕待会看。” 见皇上同意将信留下,苏培盛心中一松,总算完成槿汐的嘱托了。 从苏培盛进来,曹琴默脸上一直挂着柔和的笑容,却一言不发。 等他靠近时,曹琴默还微微冲苏培盛点头打了个招呼。 苏培盛的动作颇有讲究,他将信朝着皇上的方向放在了桌几的最中央,放好后他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垂手站在一边。 信封上那显眼的“皇上亲启”四个字,想不被看见都难,皇上望着熟悉的字体,指点温宜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温宜读书被打断,仰起小脸甜甜问道:“皇阿玛,您是不是要忙了?” 皇上看着她纯真干净的眼神中全是对自己的敬慕与信赖,心肠顿时柔软了下来,低下头蹭了蹭了温宜额头: “刚才学到哪里了?” 温宜白嫩的手指点了点书本,软软糯糯开口:“风,后面的就不会了。” 皇上声音更温和了:“风欲起而石燕飞......记住了吗?” 苏培盛见状,不好再停留在殿内,悄没声息的退了出来。 不到半个时辰,温宜就将《幼学琼林》第一卷熟练的背诵出来。 她的表现让皇上有小小的骄傲,他的孩子总是不差的。 他亲昵的点了点温宜鼻梁: “饿了没,阿玛让他们给你做了豌豆黄、绿豆糕、菊花酥,让嬷嬷带你吃点可好?” 听到有自己喜欢吃的糕点,温宜大大的眼睛里瞬间溢满了笑意,她乖巧的从皇上膝盖上溜下地,有模有样行礼道谢: “谢皇阿玛,儿臣这就去。” 温宜离开后,皇上抻了抻被压酸的大腿。 曹琴默见状忙伶俐的蹲下,轻轻的为皇上敲打着腿部。 皇上还沉浸在刚才愉悦教学的氛围中,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让他忍不住开口:“不错,这孩子好学之处像朕。”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于是曹琴默笑得开心顺着恭维道: “臣妾学识浅薄,总担心教不好公主,现在好了,有皇上在旁边看着,臣妾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得皇上相教,公主以后必定知书达理,不坠皇家风采。” 她有意奉承皇上有名师风范,皇上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朕的女儿,自是不差的,她如此好学等明年开春后,到可以跟着她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到南三所听学去了。” 曹琴默一愣,这样一来她每天跟温宜相见的时间就少了。 皇上似是看出她的不舍:“慈母多败儿,朕知你心疼温宜求学辛苦,女孩子家,朕不要求她们像阿哥一般学治国平天下之策,但最起码得做到明事理、辩是非、识大局,而不是浑浑噩噩度日,这些都得从书中而来。” 话说到此,曹琴默不敢再反对,她瞅了眼桌几上的信柔声道: “皇上疼爱公主之心更胜过臣妾,才会思虑如此长远,臣妾肤浅末学,一直羡慕才情学问出众之辈,远的不说,就拿莞妃娘娘来说,她的机敏灵辩在宫中甚是出名,就连当初的皇贵妃娘娘,都几次夸赞她有女中状元之才。” 话一出口,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低头认错: “皇上恕罪,臣妾一时想到往事,口不择言还请皇上宽恕。” 皇上眼神冷冷的俯视着低头告罪的曹琴默: “无妨,你想到什么往事了?” 曹琴默见皇上不怪罪,便大着胆子说道: “臣妾只是想到当年皇贵妃跟臣妾闲话说起,皇上与莞妃娘娘相遇乃是演了出才子佳人的戏码,皇上待莞妃娘娘如此独特,何不给莞妃娘娘一个机会,免得莞妃娘娘终日忐忑不安。” 曹琴默话还未说完,皇上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是了,当年他假借果郡王之名与甄嬛在御花园相约,被华妃带着人当场揭破,她当时确实说过才子佳人这样的酸言。 忆及过往,思之眼前,皇上压抑许久的情绪再也无法掩盖,他沉声让曹琴默带着温宜先离开。 然后传甄嬛养心殿见驾。 第一百八十八章 撕破 雨后的紫禁城,湿润的空气中还带着一丝燥热。 此时已过了未时,天色一片青灰,不见半点阳光。 甄嬛坐在轿中,在心中将猜想的皇上会问的话及她的应对之策,一一又过了一遍,然后惴惴不安前往养心殿。 因殿外不见阳光,养心殿东暖阁里的烛火,比起往常更加明亮。 整个殿内无人伺候,皇上懒懒的靠在榻上定定看着甄嬛朝他走来。 短短几日,再见皇上甄嬛生出恍然隔世之感,这个男人举手之间就能让她家从云端跌落泥中,让她再不敢生出半分侥幸之感。 她态度恭谨朝皇上行了个大礼: “臣妾甄嬛,叩请皇上金安。” 烛火通明,照得甄嬛更加憔悴不安,皇上的视线从她莹白的额头上慢慢往下扫,当看到她下颌处淡淡的伤疤时,眼神闪了闪,沉声开口: “起来吧,你急着见朕,所谓何事?” 他说得平静,但甄嬛此时不敢轻易造次,她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关心: “臣妾久不见皇上,不知皇上最近可好?” 皇上嘴角扯出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冷笑,眼神中也带上了审视,不过声音依然平和: “如你所见,朕一切都好,你若是要问安,便可以回去了。” 甄嬛脸上神情一滞,听皇上此言她的信皇上并未看,不过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得抓紧时机为父亲求情才是,她努力调整了一下心绪,然后微微仰起头,脸上带着乞求之情: “臣妾此来还有一事,臣妾父亲为人谨小甚微,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断不会做不敬皇上之事,此番入狱,定有误解不清之处,还请皇上宽宥父亲一时言语之失。” 她不敢用冤屈二字,也巧妙的将甄远道收藏钱名世诗集并不肯服软写诗痛骂钱名世一事定性为言语不当,并非存心不敬,更绝口不提鄂敏弹劾的私德有失一事。 等了几天,让她好好思过,等来却还是狡辩,皇上眼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了,他轻轻抛出一句: “莞妃所言,是指朕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你父亲吗?” 甄嬛赶忙将头低下俯身开口: “皇上乃圣明之君,臣妾断不敢如此揣测,正因皇上圣明,臣妾只是不想因为此事让皇上的清誉受损,诗词见解各有不同,若是因此就定臣妾父亲之罪,未免草率,还请皇上开恩,给臣妾父亲一个自辩的机会。” 她求得真诚甚至卑微,可皇上反而像是看笑话一样,他盯着甄嬛素净的旗头,清雅的装扮,心中冷笑连连,她惯会用利用自己的优势,到了此时她还在扮柔弱,认为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能将自己蒙蔽过去吗?思及此,皇上再次开口: “嬛嬛,你先起来!” 甄嬛大着肚子确实蹲得脚麻了,闻言便谢恩站了起来,皇上还在意她的身体,是不是此番求情之举尚有几分把握,甄嬛正想着时,突然听到皇上猛然一问: “嬛嬛,你是何时对朕有情的?” 甄嬛心中还在思索接下来要说的话,却不曾想是如此突兀的一句,她一时有点懵,不明白此事跟为父亲求情一事有什么关联? 她有点茫然的看了眼皇上,正想回答,却不料只见皇上冷哼一声: “是御花园相识之时?是形同民间大婚之时?还是圆明园生日之时?能想得起来吗?” 甄嬛手心直冒汗,她有直觉若这个问题回答不好,今日只怕难了了。 “怎么,没有印象了吗?”皇上步步逼问。 “皇上与臣妾在御花园中相识之时,借箫声论古今,臣妾当时就对皇上的才学所折服,后来臣妾被人冤枉时,是皇上挺身而出,救了臣妾,臣妾那时就对皇上情有所系。” 皇上一步步的逼问,匆忙之下甄嬛来不及细想她的问题有什么不妥,忙着回答。 听她如此回答,皇上怒极反笑:“可朕记得,朕与你初初相识别,乃是用了十七弟的名头,你那时折服之人是朕还是十七弟?” 甄嬛一朝不慎就被皇上牵着走,只好尽力找补:“可当时站在臣妾跟前的是皇上您,并不是未曾谋面的十七爷,臣妾折服于您的气度才华,又有何不可呢?” 皇上脸上的阴郁更重了,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又抛出一句让甄嬛胆寒的话: “你向来伶牙俐齿,朕问你,皇贵妃逝去前,你可曾有过什么动作?” 此言一出,甄嬛的瞳孔都放大了,皇上这是疑心她了,要秋后算账吗,不,没有证据之事,绝不能乱了阵脚,甄嬛仓惶道: “皇上何出此言,臣妾与皇贵妃虽说有个不愉快之处,但臣妾万不敢背后算计皇贵妃,还请皇上明鉴。” 皇上猛然从榻上跳了下来,脸上的冷意如冰: “你当年小产,为了朕不肯严惩世兰,曾跟朕置气半年有余,对朕你都如此,对罚跪你的世兰,绝不会轻易放下对不对?” 甄嬛被皇上的动作吓得后退了几步,她下意识的想看看身边是否有人,好能够转移一下皇上的注意力。 只可惜,殿内只有她跟皇上两人。 她急得脸都白了:“不,臣妾当时小产,心中郁郁,但万不敢记恨皇贵妃,此事皇上当时也罚了皇贵妃,臣妾又怎会不顾皇上旨意,心存不忿呢?” 她的争辩更像是心虚,皇上又往她靠近了一步居高问道: “朕再问你,你当初为何要不听朕的劝告,要执意前往翊坤宫救一个婢女呢?” 此话一出,甄嬛能听到自己心脏激烈跳动的声音,她额头上的冷汗都急了出来,皇上这是察觉什么了吗? 她的反应,更让皇上心寒,原来她早知道,原来她一直蒙骗自己。 “朕最后问你一句,浣碧跟你是什么关系?” 最后这一句彻底压垮了甄嬛,她的家族一直心存侥幸之事还是被皇上觉察了。 甄嬛被吓得直接瘫坐地上,不!现在得想法子让皇上消气,否则对家中将是灭顶之灾。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发动 从前细碎时光中不经意间埋下的隔阂、猜疑,因无数次的阴差阳错而被视而不见。 可心中总归留下了痕迹,层层叠叠累积中竟形成了看似不惊的波澜。 只待狂风吹过,就能掀起滔天巨浪。 灯影幢幢之下。 皇上背手而立,从高而下俯看着甄嬛,他的眼中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自觉待甄嬛不错,荣宠、位份、子嗣、宫权能够的他都给了。 可换来却是刻意欺瞒。 他看着甄嬛从地上挣扎着向他爬来,双手急不可耐的拉住他的衣角,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仓惶,眼中有哀求有紧张,可唯独不见悔意,嘴唇颤抖着就想开口。 刹那间皇上心里的失望被不断放大,帝王之心竟罕见的钝痛起来,他脚下带力猛地朝后退了两步,将衣摆从甄嬛手中抽出,然后转身大踏步的离开东暖阁。 甄嬛不防皇上就这样避开了她,一时更是急得往前跪走几步哭喊着开口: “皇上,纵然生臣妾的气,也得让臣妾自辩几句,万不可因片面之言就断臣妾之罪。” 回答她的只有靴子与地面摩擦之声,还有抽屉拉动之声。 甄嬛匐坐在地上哭得凄厉尖锐,是入宫后从没有过的狼狈,皇上今日的种种质疑让甄嬛心惊肉跳,她一向自诩对人心尚能谋算几分,可今日才知,原来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过往的柔情蜜意中竟掩藏着如此多的危机,而这些危机任何一项都让她送命。 今日之祸,能求的只有活命。 只要性命无碍,就还有机会。 甄嬛不愧是心性果决之辈,短时间之内就将利弊想得清楚,她现在很是庆幸还有依仗。 似是回应她所想,腹中胎儿竟躁动不安起来,隐隐有往下坠的趋势。 甄嬛赶忙止住哭泣,大口大口的呼吸,同时将手放在腹部上轻轻安抚。 短短几息过后,胎动慢慢平缓下来,只是坠痛之感始终无法消除。 甄嬛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 正在这时,皇上大踏步的返回了,劈头盖脸的扔给了甄嬛一封秘折。 甄嬛疑惑的从地上将折子打开。 只第一眼就心神俱裂,上面第一页竟夹杂着碧珠儿写给父亲的信件: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 “......” 后面的内容甄嬛再看不进去,这一刻灭顶的恐惧笼罩着她。 这信她已经让父亲烧了,为何皇上这里还会有,他是从何拿到的? 纸质的秘折在甄嬛手中竟变得烫手,灼热感似乎要将她的手烫穿。 然而这才刚开始,皇上冰冷无情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 “甄家先是视先帝为昏聩之君,附逆允禔参与夺嫡的乱臣贼子,早该斩首示众,然甄远道利用职务之便,与漏网罪犯亲密无间,竟敢产下罪臣之后,此举,甄远道欺君罔上,查抄九族不为过。” “后又欺朕为少儿之君,又将谋逆罪臣之后带进宫里,锦衣玉食的养着,朕跟皇阿玛,两代君主,竟被你甄家轻视、玩弄股掌之间。” “当年,太后说你的姓犯了忌讳,你却说甄是忠贞之意,这些年看着朕被蒙蔽,你跟你父亲心中是不是很得意?” “满朝文武当中,有几人敢有这样的胆量,你们欺朕、瞒朕、不满于朕,处处与朕作对,却还要扯起仁义忠厚的大旗,端着一副为民说话的架势,实则满足的是自己蝇营狗苟欺世盗名的私心。” “你今日来见朕,竟还有脸说你父亲只是言语不当,他见色起意与罪臣苟且,欺君罔上藐视天威,桩桩件件朕都杀得他!” “朕给过你时间,也给过你机会,可你可曾有半点找朕坦诚之意?” “你将朕视为什么?” 声声暴呵,字字句句犹如利剑穿心而过,刺得甄嬛的身体忍不住战栗起来,可她心性坚韧,在皇上的雷霆暴怒之中,竟还能想起皇上当日所问“你今日可有事跟朕说?”原来当时指的是这事。 原来,皇上早早的就掌握了实证,却隐而不发,中间的原因绝不仅仅是想让自己主动坦白,估计还有不为人知的因素。 甄嬛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皇上今日单独留了自己将此事挑开,说明碧珠儿一事,皇上不欲让外人知晓。 先帝!对,这关乎了先帝的名声,毕竟当年下旨处罚碧珠儿一家的是先帝,可父亲却从中救下了碧珠儿,此事若爆出来,父亲讨不了好,可也会影响先帝的声誉。 当年如此重击竟还有漏网之鱼,会让人质疑先帝晚年时是不是真的昏聩了? 几个呼吸之间,甄嬛就大致推理出皇上压制此事的原因。 只是她心绪起伏太大,小腹坠痛之感更甚,当下她却顾不得这些,她得抓住皇上不欲大肆张扬的原因,为父亲谋一条生路。 甄嬛又朝皇上跪走了几步,她忍着不适,将身子深深的俯在地上,用无比恭谨的姿态再次请罪: “皇上息怒,若是为了臣妾父亲气坏了身体反而不值当,先贤有云,子不言父过,臣妾父亲当年的糊涂之举,臣妾并不清楚其中原委,但臣妾深知父亲忠君之心,绝不敢对先帝及皇上不敬,他与碧珠儿之事以他迂腐的性子,极有可能是情根深种,一时情难自拔。” “至于浣碧,臣妾从小就将她视为妹妹,所怜惜的不过是她身世坎坷出身半点不由己,想照拂一二罢了,是臣妾的私心作祟,并非臣妾存心欺瞒。” “皇上待臣妾之心,日月可鉴,臣妾万死不能报答,臣妾敬仰皇上之情,天地可以为证,还请皇上念在臣妾一片诚心,饶恕父亲当年不智之举,从此让他做个庶民即可。” 到了这个时候,甄嬛还能有如此辩才,连皇上都不得不感叹,若她身为男子,凭着这份决断定能在朝中有一番作为。 可时至今日她还想着用情来裹挟自己,未免将自己看轻了,皇上冷笑一声,正欲开口发作甄家。 却见地毯上,浸出了鲜红血液。 原来是甄嬛腹中胎儿竟在这时发动了。 第一百九十章 意外 天色暗了下来,淅淅沥沥的又开始下起了小雨。 养心殿,东暖阁中,苏培盛缩在一角敛息屏气。 皇上端坐在榻上,正在奋笔疾书,从他的背影中竟罕见的瞧出了伤心失落。 殿内的气氛极低,苏培盛低头将自己的脚再往里轻轻缩了缩,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今日是他当值,未时过后,莞妃娘娘来养心殿面圣。 皇上将他们都打发了出来。 他在外面只听到莞妃娘娘凄厉伤心的哭喊声,以及皇上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隐隐传出的含糊不清的怒呵之声。 他当时就提起了精神,今日这差得分外小心了。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莞妃娘娘竟动了胎气。 当时养心殿一片狼藉,好不容易将莞妃娘娘送回永寿宫待产后。 皇上又将自己关了起来,一言不发,送进去的晚膳半点不见动。 苏培盛看了看纱窗外,浓黑如墨的天气,都不如皇上的脸色糟糕。 莞妃娘娘正在生产,可皇上却丝毫没有过问的意思,只埋头写字。 这是皇上在潜邸就有的习惯,他心中越是逢大事,越是心乱之时,就习惯写字静心。 等心静下来,就该有决策了。 苏培盛眼观鼻,鼻观心,只等着皇上传令。 永寿宫中,秋雨中带着的潮气,让皇后觉得身上粘腻的厉害,殿内传来甄嬛痛苦的呼喊,又让她无端心乱。 今日,甄嬛去了养心殿胎儿就提前发作,可见养心殿里发生了让甄嬛无法承受之事。 是皇上要发落甄远道了吗? 皇后心中期盼起来,如此一来失去依仗的罪臣之女,在宫中还不是任由人磋磨。 只是,想到甄嬛还未生下来的孩子,皇后又觉得气闷,只要有孩子在就有变数。 她眸色沉了沉,得想法子弄清楚养心殿所发生之事才行。 永和宫里,忍冬拉住正欲出门的安陵容,苦口婆心劝说道: “娘娘,您此时前去永寿宫,只怕不妥,莞妃娘娘可是还在禁足中,皇后是后宫之主,自然无所畏惧,可娘娘此去,奴婢担心别人参娘娘违背圣意,惹来皇上处罚就不好了。” 安陵容无奈的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本宫不会做授人把柄的事,皇上将莞妃禁足在永寿宫主殿里,本宫只在殿外等着,就不算违背圣旨,就算皇上知晓了也不会责怪本宫的。” 申时后,甄嬛在养心殿中动了胎气的消息传遍了后宫,在一片手忙脚乱中被送回了永寿宫。 皇后得知消息,第一个就赶过去照料了。 过了酉时甄嬛仍然未产下孩子。 戌时至,安陵容再也坐不住了,头胎生子两到三个时辰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再晚就堵不上皇上了。 安陵容并不是去为甄嬛生产一事出力的,她担心的是万一事情像前世一般发展,她得劝住皇上千万别同意甄嬛自请去甘露寺之事。 她想在这个时候让事情发生改变,三年后,断不能让四阿哥认甄嬛做母。 要不然,安陵容将失去在宫中坚持下去的意义。 还有一层,她今生不想再跟甄嬛对上。 所以,今晚她必须掐着时间去拦住皇上。 巧了,今晚永寿宫,除了沈眉庄、安陵容执意要去外。 曹琴默将温宜公主哄睡后,也起身前往了永寿宫。 她今天成功挑起了皇上的疑心,甄嬛就被宣去了养心殿。 现在,她生产在即,曹琴默得去看着,看皇上对她是什么态度,才好决定她下一步该怎么走。 甄嬛从未想到,女子生产竟如此受罪,她在养心殿中惊惧忧思过度下,骤然动了胎气,被抬回宫中后,先是胎位不正,后来宫口迟迟未开。 好在,宋院判及周秉开的药方得用,在经历一番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下,她的宫口已开,孩子即将出生。 不断撕裂的疼痛刺激得甄嬛不敢放松半点,除了防着有人在这个时候害自己外,她还得思索等生子后在宫中该何去何从? 还有浣碧,父亲将她交到自己手中,总得想法保她一命才是。 她在这样不断沉浮的思绪中,终于听到一声尖细的哭声。 “恭喜莞妃娘娘,平安诞下公主。”接生嬷嬷敞亮的嗓音响起。 两道声音,将甄嬛思绪拉回,她盼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来了,只是来得不是时候。 她现在估计再也无力护住她了。 甄嬛还记得她动胎气前,皇上半张的嘴巴,如果她没料错,那时皇上应该是要给她及父亲定罪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只是延缓了宣判的时间罢了,同时也加深了煎熬。 “嬛儿,你还好吗?”在外间的沈眉庄,听到婴儿啼哭后径直冲了进来,跟甄嬛的处境比起来,她已经顾不得是否忤逆皇上的旨意了,总归她清楚,皇上不会为此狠狠处罚她的。 甄嬛伸出满是汗水的手,紧紧拉住眉庄,急迫问道:“眉姐姐,我很好,让你担心了,皇上来了吗?” 沈眉庄摇摇头:“我来时,并未见到皇上,想必现在他们会将消息上报,看在孩子的份上,皇上也应该来看看你。” 甄嬛心中并不乐观,今日下午养心殿之事,于皇上而言是个脓疮,才堪堪挑破了皮,正欲处理时却被迫中断,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会让人心中的火气不断翻腾,盛怒之下,只怕处罚更重。 甄嬛此时极是虚弱,然她实在顾不得这些,她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她拉着沈眉庄殷切叮嘱: “眉姐姐,不管我以后有何遭遇,你都得保重自身,万万不可因我陷了进去,成为宫中的弃子。” 沈眉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甄嬛在精疲力竭之下还要操劳,忙问道: “嬛儿,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好有个准备。” 父亲之事皇上既然不愿意告知大众,甄嬛自然也不会傻傻戳穿,再说这样的事情说起来也不光彩: “眉姐姐,事关重大,非是我隐瞒,而是你若介入此事会为自身及沈家带来灾祸,你就别再问了。” 沈眉庄的神色凝重了起来,正欲再说几句时,剪秋进来催促: “惠贵人,时间差不多了,别让皇后娘娘为难。” 沈眉庄无法只好跟着出去。 今晚,永寿宫中,谁也没等到皇上。 第一百九十一章 离开 一场秋雨下了两天。 第三日终于放晴了。 皇上依然没有去永寿宫中看甄嬛。 宫中悄然兴起了一股流言,莞妃娘娘的家中被皇上所厌弃,连带着刚出生的小公主都被皇上不喜。 瓜尔佳文鸳更是将这番谣传,添油加醋的在甄嬛寝殿门口大肆宣扬。 “还以为能生出多金贵的人,可惜是个公主,这宫中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这都出生三天了,可怜见的,连皇上的面都未曾见到,现在见不到,这以后就更难见了。” “什么妃位?母家都是狱中罪臣,还当自己如从前一般风光,依我看啊兔子尾巴长不了了。” 祺贵人说得尖酸刻薄,流朱实在听不下去,转身就想出去与她理论几句。 “回来。”甄嬛将碗中药汤喝尽,这是宋院判给她开的产后调理之药,已经是最后一副了,她已经生产三日,可迟迟不见皇上过来探望,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她半点药汁都不敢浪费,只有她恢复好了,才能应对日后的艰辛。 流朱气鼓鼓的道:“娘娘,难不成就由着她这样骂?” 甄嬛用帕子擦拭干净唇角残留的药汁,平静开口:“这才刚开始,以后这样难听的话,甚至是刻意刁难之事,只会越来越多,你又能争得了多少?” 流朱替甄嬛抱不平:“她要是骂奴婢,奴婢忍了就是,可她这般说娘娘跟小公主,奴婢替娘娘委屈,更替小公主难过,我们小公主多乖啊。” 白嫩得如初雪一般的婴儿,裹在大红的襁褓里,睡得酣畅。 甄嬛的手指轻轻拂过婴儿的面颊,眼里是初为人母的温柔,只是这份温柔很快被担忧所取代: “皇上的孩子,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算少,阿哥四个公主三个,小公主现在被我所牵连,皇上很难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没有皇上的眷顾,宫中的孩子会活得很难。” 槿汐在一旁想开口劝说几句,然而现在局势未明,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导甄嬛,只好不满的瞟了眼流朱。 流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心怀愧疚的开口:“娘娘,奴婢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许是皇上这两天忙,过两天就回来看公主。” 这样无力的安慰,并不能让甄嬛开颜,她心上悬着的巨石无疑以一柄出鞘的利剑,她总担心这柄剑,在毫无征兆的时候脱鞘飞出,然后再无顾忌的大开杀戒。 她看看单纯的流朱,一脸忧思的槿汐,及站立难安一脸魂不守舍的浣碧。 不能再等了,前朝久久未有旨意,皇上不来,她就去求他,总归要将几日前的事情做一个了结。 午后的长街热闹了起来。 被皇上下旨禁足的莞妃娘娘,竟擅自从永寿宫中走了出来,昂首挺胸的一步步前往养心殿。 只是她身上未见任何钗环,穿得也分外素净。 俨然是一副脱簪请罪的模样。 永寿宫离养心殿最近,等消息传到其他宫殿时,甄嬛已经稳稳的跪在养心殿门口了。 安陵容听到音讯时,明显愣了一下,甄嬛生产当晚她没能等到皇上,此后她再找不到前往永寿宫的理由。 她后面也让忍冬暗中留意永寿宫动静。 东西六宫之间,来往总需时间,此刻她上赶着去养心殿只会显得她居心不良。 她心里只暗自希冀,事情会有转折。 甄嬛抱着孤注一掷的心,在养心殿门口请罪:“罪妃甄嬛,求见皇上。” 她开口就给自己定了罪,期冀用此能减轻皇上积攒已久的怒火。 她在下跪的瞬间,脑中竟浮现出了年世兰的身影,不知她当初的心情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忐忑不安。 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甄嬛如是想着。 今日是小夏子当值,不一会他躬着身小心的将甄嬛请进了殿内。 这一次皇上是在正殿见的甄嬛,他只是冷冷扫了眼一身素淡的甄嬛,然后没有过多铺垫,而是开门见山直接问: “你自称罪妃,那就说说都是何罪?” 甄嬛将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用她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卑微语气开口: “臣妾先谢皇上隆恩,给了臣妾几日安稳,这几日臣妾思及种种前情,才觉错得厉害。” “臣妾身为宫妃,却因昔日之事不断卷入纷争,虽说是因为仰慕皇上才华,但总归是不智之举,此乃臣妾一错。” “臣妾身为子女,虽全了对父母的孝顺之心,但对皇上实属不敬,此乃臣妾二错。” “臣妾初为人母,却因以上两错,将公主置于流言之中,乃是臣妾失职。” “皇上前日种种指摘,臣妾并未完全认同,父亲所犯之事乃是当年一时糊涂,对弱小心生怜悯所致,然臣妾此举又犯了大不敬之罪。” “种种罪责,臣妾愿一力全担,只求皇上能饶恕臣妾父亲。” 甄嬛一气说完,御花园之事是她跟皇上相遇的开始,有浓情也有猜疑,她再次强调当年因仰慕才华而赴约,是想着让皇上回忆起柔情的一面,后面她咬死没有承认父亲刻意欺君之罪,因为一旦认了,就是覆灭之祸。 她只能将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好用自己换父亲一个平安。 皇上此刻竟为自己生出了不值之感,他在心中燎原了多日的火气,甄嬛却想凭一己之力承担下来,搞得他像是故意为难人一般。 罢了,她总归不是她。 他压制心中怒火试着问出:“你要如何承担这些罪责?” 听到皇上果然开口询问,甄嬛依然保持着卑微的姿态不舍开口道: “臣妾种种罪责加身,实在无颜再伺候皇上,臣妾自请出宫,余生将常伴青灯古佛,为皇上及公主祈福,也好洗清臣妾罪孽。” 至此皇上终于生出了心灰意冷之感,他给了甄家那么多,稍有不如意父女两就连番给他难堪,此次甄嬛为了保甄远道,竟不顾与他相伴多年的情分,也不顾刚刚出生的公主,竟要自请离宫。 “你想去哪里修行?” “皇家寺院甘露寺,还请皇上恩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安栖 端妃病了。 在听闻甄嬛即将出宫,而她所生的小公主需要在宫中找一位养母时。 端妃旧疾复发,躺在床上连起身的力气都难。 宫中能抚养孩子的需嫔位以上,可慎嫔、静嫔都有自己的孩子。 四位妃子,又废了一位,齐妃有三阿哥,端妃又多病。 小公主的生母乃是罪臣之后,断不可让皇后养。 能抚养小公主的人选,只有敬妃跟文嫔。 两人之间,皇上一时踌躇不定。 敬妃年长稳重,按理是最适宜的人选。 可一想到安陵容承宠多年,却从未传出喜讯,皇上心中难免在想,是否是她不宜有孕,就想将公主交给她抚养,也算让她后半生有个依靠。 安陵容也在担心,万一皇上让她养小公主,她该接还是不接? 接了固然于她有好处,可一旦养了就得有责任牵挂,她时时将谋求出宫之事放在心上,万不想在宫中再多一个羁绊。 可要是不接,又该用何种理由拒绝? 她正担忧之时,敬妃却主动找上了皇上。 “臣妾今日斗胆求皇上恩典,臣妾随侍皇上多年,却无福为皇上诞下一男半女,眼下臣妾年龄愈长,今生想是没有这个福份了,还请皇上能让臣妾抚养小公主。” 无福二字,让皇上想起了往事,最终同意敬妃抚养小公主,并赐名子宁。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敬妃将这话在心中反复咀嚼,最后什么都没问,欢喜谢恩后前去永寿宫中接孩子。 当日从养心殿回来后,甄嬛的泪水就没停下过。 她保住了父亲一命,但她觉得那仅仅只是暂时的。 她以为自己自请离宫,就能换父亲安好,可她低估了皇上的怒意。 当她才说出想到甘露寺修行时,皇上就将手中的串珠狠狠摔在地上,翡翠珠子清脆四溅的声音中,夹杂中皇上的滔天怒火: “到了此时,你还在裹挟朕,连离宫之地你都早已谋算好,焉知这不是你另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你昔日种种心计,真当朕半分不知?” “菩萨甘露普降,不渡你这心思狡诈之辈,你既然要修行赎罪,就去安栖观,与冲静元师一起清修,今生无诏再不能出。” “甄远道之罪岂是一个后宫弃妃能担得起的,传旨,甄远道渎职不敬,将甄远道及其家人发配宁古塔居住,念其往日功劳不必与披甲人为奴,其女甄嬛心善孝顺,特遣婢女浣碧随行,着三日后一起离京前往。” “公主年幼,不能因母家之过而被牵连,朕会好好为她择一个养母,你离宫之日也定于三日后。” “原永寿宫掌事太监小允子,杖毙,你贴身宫人与你一起前往安栖观劳作服役,其余宫人交由内务府差遣。” “......” 甄嬛每每忆起当日,心中就如刀刮一般,却无力改变现状,自责得只好以泪洗面。 敬妃带着沈眉庄到时,永寿宫主殿内一片慌乱。 内务府的人在主殿内不断穿梭,将原先奢华的装饰一一搬空。 其中还夹杂着奚落之语: “甄居士,皇上要你清修,这些红尘俗物,可不能扰了你的清心,自然得交还宫中保管。” 甄嬛对太监刻薄的嘴脸却置若罔闻,如今的她真的是心灰意冷了,皇上半分旧情不顾,宁古塔远在几千里外又苦寒无比,她的父母年岁已高,妹妹又还年幼,去到那里该如何生存? 还有浣碧,也被皇上一并发配到宁古塔,从养心殿出来后她还来不及跟浣碧交代点什么,宫中侍卫就将浣碧押了出去。 还有小允子,直到皇上下旨将他杖毙时,甄嬛才明白,皇上知晓了年世兰自裁前发生的事,这是在秋后算账呢。 她身边亲近之人死的死,罚的罚,皇上一举将她在宫中多年经营全部铲除干净。 槿汐、流朱也受了牵连,要去安栖观劳作服役。 此生她再也不能踏出安栖观半步,槿汐跟流朱也得陪着她一起禁锢在那里。 若不是心中还牵挂着父母,甄嬛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以后的日子了。 沈眉庄一进门就看到她那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心中顿时疼痛难耐,她今日求了敬妃,才得以在甄嬛离宫前见上一面,估计这也是她们此生能见的最后一面了。 安栖观,无诏不得出,对沈眉庄也一样无诏不能进。 思及此沈眉庄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嬛儿,我能做的不多,让家中为甄伯父他们准备了点物资,好让他们能度过宁古塔的第一个寒冬,你放心,以后我定竭力让家中对甄伯父他们照看一二。” 这是甄嬛目前最需要的,她一把抱过沈眉庄,眼泪又再次夺眶而下: “眉姐姐,还好有你。” 二人一番抱头痛哭自不再叙,等敬妃提起子宁公主时,甄嬛顿觉心中被挖空了一般,这个皇宫里跟她羁绊最深之人,过了此刻就与她再无半分关系了。 她今生惟愿这个孩子无灾无疾,能平安和乐的过一生,至于她这个生母,以后不提也罢。 永寿宫发生的一切,祺贵人已经不想再看了,她此时正在景仁宫里得意邀功。 “皇后娘娘,您是不知道甄嬛被嫔妾气得破口大骂时有多难看。” 皇后此时看祺贵人如同看小丑一般,这样浅薄狂妄之辈,也只能在这些如同泼妇骂街的事情上起点作用了,不过这种招式虽然恶心,但也还算管用,最起码扰了甄嬛心神,让她丧失了警惕,这一局才赢得如此漂亮。 在祺贵人正眉飞色舞时,皇后适当提醒了她一句:“甄嬛离宫后,宫中能得皇上青睐的人不多了,你可得好好做准备了。” 此时祺贵人志得意满:“娘娘放心好了,嫔妾有准备的。” 皇后似笑非笑泼了她一句冷水:“文嫔长久得宠在于她会得多,夏常在胜在大胆肆意,敢在皇上面前舞动弄枪,你会什么?” 一句话,透心凉。 祺贵人还真回答不上来,只能虚心的向皇后请教。 三日一晃而过,这日是甄家离京前往宁古塔之时。 也是甄嬛出宫到安栖观之日。 一辆灰毡驴车,将甄嬛三人带离了紫禁城。 后宫,迎来了新的变化。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万寿 景仁宫越发的花团锦簇了。 除掉两大心腹之患的皇后很是意气张扬。 整个后宫尽在掌握之中,只差再养个阿哥,日子就圆满了。 她眼下最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办成此事。 刚好,十月三十日是皇上生辰。 此时前朝上下一心,适逢皇上五十寿辰,群臣纷纷上奏,表示这个万寿节一定要大操大办,好让天下臣民同沐皇恩。 群臣的建议深得皇后之心,千秋同庆,百官朝贺,友邦来朝,正是彰显皇后气度风华的好时候。 此事只要办得好,她的地位会更稳固,皇后乐见其成。 只是在此事上皇上还没有明确表示,皇后就想在背后推一把。 今日众妃嫔来请安时,皇后带着温和不失威严的笑容,将众人扫视了一圈,而后缓缓开口: “皇上登基已满五年,整日为朝政操劳不休,可谓宵衣旰食,才有了如今国强民富天下归心的盛世,尔等身为妃嫔,当尽心让皇上开颜,下个月乃是皇上万寿,各宫姐妹可提前准备,好在当日拔得头筹,迎得皇上眷顾。” 此言一出,坐在底下的妃嫔心思各异。 历来万寿节,朝中大臣都得费心张罗,以求在皇上面前留得个好印象,博得过好官位。 后宫中也不遑多让,争奇斗艳各怀才艺,就为能多赢得几分宠爱。 今年更是不一样,今年乃是整寿,所费心思要更胜以往才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年龄大的妃嫔如敬妃,齐妃就不是很想参与。 让她们吃吃喝喝,看看别人的热闹还行,可让她们登台献技,一把老脸可就没处放了。 齐妃率先开口,说得颇为无赖:“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嫔妾连字都识不清,跟在娘娘身后跑跑腿打打杂还行,可这等出风头之事,嫔妾是万万做不来的。” 她现在说这话颇有底气,皇后大权独掌,而她又依附皇后,自觉是皇后的心腹,在众人面前跟皇后说话总带了几分亲昵,以表示皇后待自己的与众不同。 果然皇后不但不见罪,还半开玩笑对齐妃说道: “本宫当然知晓你,算了这事本宫原就不指望你,不过你可得叮嘱三阿哥,为皇上好好尽一番孝心。” 齐妃听完身子坐得更直了,皇长子身份尊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她笑得得意的将此事应下。 然后,皇后又将目光看向敬妃。 敬妃自从得了子宁公主后,那是有女万事足,恨不得片刻不离的与公主待在一起,整个人的精神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她拘谨的想要与每个人处好关系,想从中汲取半点温暖,好慰藉深宫里骇人的孤独。 可现在有了公主后,她整个人变得舒展从容起来,在很多事情上开始坚持己见,有些不必要的热闹她开始规避,只想好好将公主平安抚养长大。 她朝皇后略带歉意的笑笑: “皇后娘娘,嫔妾有心无力啊,子宁公主尚未满月,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嫔妾能做的就是等万寿节时,带着公主给皇上和娘娘好好磕几个头,好祝皇上万寿无疆,也愿娘娘千秋无忧。” 敬妃话说得漂亮,皇后听得喜笑颜开: “你现在的性子是越来越活泛了,也罢,公主年幼,今年就饶你这一遭,明年你可偷懒不得。” 看着皇后不断点众妃妾的名字,每个人都得打起精神满脸堆笑的恭顺应对着。 安陵容心中感喟,皇后将权力玩得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也越来越迷失在权力之中。 今日这样的情形颇有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味。 这也是前世,甄嬛离宫后她不敢反抗一直顺从的原因。 今生,差不多的形势下,她如何才能一点点蚕食掉皇后,达成心中所求。 安陵容正想得出神,皇后终于问到她了:“文嫔,宫中都风传你声如天籁,只是本宫一直无缘得听,皇上寿诞时,不知本宫可有此耳福?” 怎么都那么喜欢将她当作歌姬啊!安陵容腹诽但面上却笑得柔顺: “皇后娘娘,您言重了,您是后宫之主,但有所遣嫔妾一定听从,况且能在万寿节上为皇上贺寿是嫔妾的荣幸,也是娘娘有心栽培,才能让嫔妾有此机会,嫔妾当感激娘娘才是,又怎会推脱。” 漂亮话谁都会说,安陵容也不例外,她不能一直活在恐惧跟逃避中,她跟皇后早晚得对上,还不如主动点亮出实力让皇后真正将自己视为对手,从而认真斗一个输赢。 这点也是皇上愿意看到的,甄嬛走了,后宫不可能让皇后一家独大,皇上势必会逼着她站在皇后的对立面,以此来平衡后宫。 所以从今日起她得慢慢学会摆起宠妃的款来。 不就是唱歌嘛,她还能怯场不成。 不过,皇后出招历来喜欢一举多得,此番估计还有后手,果不其然皇后见她答应后,笑得更加亲切了: “本宫历来都跟皇上称赞文嫔懂事,今日果然不负所望,只是本宫想着到了那日,光有清歌未免单薄,祺贵人,你可愿意配合文嫔一舞?” 祺贵人跳舞?众人都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瓜尔佳文鸳珠圆玉润的体态。 安陵容也抱着试探的目光看着祺贵人。 祺贵人闻言笑得如同怒放的花一样:“皇后娘娘,嫔妾愿意,只求文嫔姐姐别嫌弃嫔妾笨就行。” 既然皇后出招,安陵容接着就是,她明白从甄嬛离宫到现在,皇上已经十天没进过后宫了,皇后这是急了,急着想用身边人笼络住皇上,以求达成她的目的。 只是,谁为谁做嫁衣还不一定呢,安陵容藏好心中打算,依然笑得温柔: “祺妹妹聪慧好学,又得皇后娘娘指点,那日定能大放异彩。” 安陵容的爽快倒是让皇后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不当一回事,现在整个后宫都在她的掌控中,华妃跟甄嬛这样的劲敌都被她解决了,安氏一个无家世无子嗣之人,说破天不过就是个得宠的玩意,还能翻出什么花来不成。 说完万寿节之事,皇后又说起了六阿哥跟三公主满月礼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四章 满月 “六阿哥是十月初三满月,三公主是十月十四满月。” “不过下个月是皇上万寿,本宫想着,不如将三公主的满月礼与六阿哥一起办理,一来省了花销,二来对外也能彰显他们兄妹亲厚之情,敬妃你以为如何?” 敬妃的脸一下白了起来,子宁公主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皇上,宫中本来就有流言,说公主受生母连累才不得皇上喜欢,面对这些不善的流言,她不得不强硬起来,将散发流言的两个小太监送进了慎刑司中。 现在,皇后却来这一招,占着大义的名头打得她毫无防备,她心中蓦然一慌,如果就这样答应了,以后子宁公主就会被人不断轻视,可如果不答应,敬妃抬头看了看威望日盛的皇后,心里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是潜邸旧人,皇后的心性手段早有领会,今日如不顺了她,只怕她心中就得记恨,以后再无安宁之时。 罢了,当务之急只能暂时应下,此局破解,只在皇上,只要赶在公主满月前让皇上开口,就能改变公主的处境,不然以后这样的为难还会有。 思及此敬妃压下心中不忿,强笑着开口: “皇后娘娘顾虑的极是,三公主的满月礼就依娘娘所言。” 皇后见她识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当然眼中的精光也更重。 安陵容心里长叹一声,前世可不是这样的。 当时是甄嬛执意出宫,皇上对她尚有眷恋,所以对留在宫中的小公主是百般疼爱,各宫妃嫔自然跟着皇上心意行事,乐得对小公主施于最大的善意。 今生,养心殿中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当听到浣碧被流放宁古塔时,安陵容就知道,甄家藏着的秘密被皇上知晓了。 种种事迹中,都有甄嬛的影子,皇上是真的恼了她,才会处置得如此不留情面,永寿宫中再找不到甄嬛留下的丝毫痕迹,连以前曾照顾过甄嬛的芳若都被皇上赶去了寿康宫。 更何况是小公主,只怕看到她,皇上就会想起甄嬛曾经的欺瞒,只怕是一时不愿意见子宁公主的。 敬妃因听从皇上旨意,帮着处理些不大不小的宫务,哪怕现在这部分宫务也被皇后牢牢掌在手中,可也不妨碍皇后想打压敬妃之心。 敬妃的服软,殿内众妃嫔看在眼中一时对皇后的手段更加畏惧。 今日目的已经达成,皇后再不耐应付众人,便开口让众人离开。 敬妃意气风发的来请安,却心有不忿的离开。 她的情绪变化都被安陵容看在眼里。 有时多个朋友也是好的,安陵容如是想着。 只是得看对方需不需要她,如果不需要那就不用白费心力。 “敬妃娘娘,嫔妾听说您宫中有前朝完整的花样子,嫔妾想为太后绣件披风,不知可否到敬妃娘娘哪里,借花样子一观?” 长街之上,安陵容出言相问。 阖宫都知安陵容有一手超绝的苏绣,这个借口不会让人生疑。 敬妃有了一瞬间的发懵,不过对上安陵容亮晶晶的眼神,马上笑着接话: “文妹妹绣艺超群,不像本宫笨手笨脚的,那花样子留在本宫宫中反而落灰生尘,不如就赠与妹妹,也算是各得其所。” 见敬妃愿意跟自己接触,安陵容笑得更真实: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陵容这就去姐姐宫中将书取走。” 两人相视一笑,相邀着前往闲福宫,后面跟着的是神情落寞的沈眉庄。 沈眉庄至今无法振作起来,甄嬛离宫后,她好像失去了主心骨,再加上心中时不时挂念着温实初,只觉得这宫中的日子索然无味,连太后哪里都去得少了。 安陵容瞥了眼心不在焉的沈眉庄,眉心微微一蹙,看来有的人是不到绝境是不会想着自立起来的。 她暂时没有精力再接近沈眉庄,只好将头转过来陪着敬妃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进了闲福宫后,敬妃让人给安陵容上了杯白水,然后挥手让人退下。 安陵容的这个习惯,宫中早已人人知晓,倒不用刻意再解释什么。 敬妃看着安陵容将杯中白水一饮而尽,眼中的笑意更真确了点。 “文妹妹心思剔透,从不说无用之话,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妹妹所来何事?” 敬妃坦诚发问,安陵容也不绕圈子: “敬妃姐姐可听过一句话,一步退,步步退,姐姐今日轻易让一步,以后再想往前走一步就得花费百倍功夫。” 安陵容说得不客气,敬妃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她苦笑一声: “文妹妹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当本宫想退,实在是不退不行,退了才能求个安生,不退再无宁日。” 安陵容见她还在保留顾虑,便将话说得更难听了点: “早知道姐姐是如此好性子,当日我就该跟皇上求一求,省得小公主跟着敬姐姐过得如此忍气吞声,不对是小公主连累姐姐过仰人鼻息的日子,姐姐若是看顾不到,不如我去求了皇上,将子宁公主抱到永和宫中。” 敬妃未曾想安陵容接近自己竟是抱着夺子的目的而来,她一向温和的脸上瞬间挂上一层寒意: “原来这就是文妹妹今日的目的,不用妹妹操心,本宫既然求了皇上,自然会拼命护公主周全,绝不容她被人轻慢半分。” 她说得硬气,安陵容嘴角却挂着淡淡的讥笑:“可敬姐姐说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敬姐姐又该如何自处呢?” 安陵容的讥讽刺痛了敬妃,她猛然站起身:“本宫这就去养心殿跪求皇上,不管怎样,都得为子宁求来一个周到的满月礼。” 安陵容见她还有几分血性,心知试探得差不多了,忙开口: “敬姐姐,我有法子让您得偿所愿。” 敬妃一脸懵的看着她,这幅前后转变的态度让她对安陵容生了份戒备。 “是陵容的不是,敬姐姐也知道,宫中人心诡异,陵容担心敬姐姐为求自保,会将公主抛弃,这才一试。” “是陵容错了,敬姐姐疼爱公主之心,旁人不容置疑。” “敬姐姐若信我,可让陵容一试。” 安陵容一番真诚道歉,让敬妃脸色微微好转: “你为何帮本宫?” 安陵容一笑: “自然是为了长久来往啊。” 最后两人在闲福宫中说了什么,外人无从知晓。 只是第二日,安陵容去了养心殿。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松动 隔日,夜色朦胧中,皇上终于踏足了后宫。 不过并没有去永和宫,也没有去见皇后,而是直接去了延禧宫。 只是一向闹腾的延禧宫东配殿今日显得更外的安静。 皇上一时好奇,就抬手制止了宫人行礼的动作,让其不让惊动夏冬春。 然后悄声进入殿内。 夏冬春正趴在桌边写写画画,旁边是调好了的各色墨水,这倒是生出了几分奇怪,历来夏冬春都不喜读书识字,今日怎么转了性子。 皇后轻步走到她身后,伸头一望,忍不住乐了出来。 只见雪白的宣纸上,被夏冬春涂满了五个黑乎乎的角,咋眼一看像只被翻转了身子在不断挣扎的乌龟。 偏偏夏冬春不觉得,还在跟它较劲,拿着笔不断戳画,将那纸张涂得青不青,黑不黑,而她的座位下已经扔了很多这样涂得一塌糊涂的纸张。 “你在做什么?”皇上看不下去她这样糟蹋好笔好墨的,实在忍不住出口打断。 夏冬春不防皇上在她身后突然出声,忙慌乱站起来急着行礼: “皇上您来啦,臣妾在画老虎。” 说完眼中欣喜万分的看着皇上,那眼神就像找到救星一般。 这样浅显的心思,皇上一眼就看得明白,毕竟他跟夏冬春在一起时,已经习惯了她用这样的表情求自己。 “说吧,今日想要朕帮你做什么?” 闻言夏冬春展颜一笑,她本就生得如玫瑰般艳丽,这一笑更是灼灼生华,又灿烂又炽热: “什么都瞒不过皇上,臣妾想要皇上帮忙画一张小老虎。” 她这种直白热情的作态最像华妃刚承宠时一般坦率,皇上自然依她,不过还是习惯一问: “好端端的,你画老虎做什么?” 夏冬春似乎有些羞赧转眼又变得理直气壮: “下个月是六阿哥跟三公主的满月礼,臣妾本来是分别准备了礼物的,可皇后娘娘说要将六阿哥跟三公主的满月礼一起办,说是这样可以显得他们兄妹亲厚,臣妾原先给三公主准备的是个小金锁,给六阿哥准备的是麒麟肚兜,当时的麒麟还是文姐姐帮臣妾画的。” “阿哥跟公主的满月礼要是分开还好,臣妾的礼物也能拿得出手,可一起办两个礼物不一样就不好了,会让人说臣妾厚此薄彼,臣妾就想着给三公主绣个老虎肚兜,这样一来谁也挑不出臣妾的礼,可臣妾怎么也画不好这个老虎,又不好再去求文姐姐,皇上您就帮帮臣妾吧。” 她说得干脆爽直,一点不顾及皇上微微变了的眼色,说完见皇上还不动手,她直接将笔递到皇上手中,娇嗔着拖长了声音开始撒娇: “皇上,画嘛,臣妾还等着呢,您知道臣妾手笨,不然等下个月臣妾拿不出礼物,岂不是让皇上也跟着臣妾丢了颜面。” 夏冬春说这些话时一点不怕,因为安陵容告诉过她,在皇上面前除了朝政不能谈,其他的她想说什么都不用憋着。 昨日她去永和宫时,文姐姐说皇上如果去延禧宫,就让皇上给她画一张小老虎,并简单教了她几句话。 今日她对皇上说的话,就是在文姐姐教的基础上加上了她想说的。 心机深沉之人最怕碰到心思率直的人,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顾虑往往更能一针见血,有种一拳打死老师傅的憨直,让人防不胜防。 皇上被夏冬春缠得没法了,只好提笔给她画了个威风十足的小老虎,然后赢得夏冬春一片叫好之声,她终于有帮上文姐姐的一天了。 九月底,皇上突然下旨,今年的万寿节一切从简,外省官员上封折子问安就行,在京的官员等日子到时一同进宫给皇上磕个头,就算为皇上庆祝了,不过皇上特意交代了,不管是谁都不兴大肆送礼之举。 同时还有另一道旨意,要求内务府分别操办好六阿哥跟三公主的满月礼。 皇后没想到,皇上会在此事上一点不跟她商议。 她本想借子宁公主满月一事,打压一下冯若昭,省得她以为仗着有个公主,就敢肖想宫权。 没想到,她前几日刚逞的威风,会被皇上悄然熄灭了,皇上这是在提醒她万事不能僭越呢。 皇后心中不由暗恨,却也无法改变皇上的旨意,只好强笑着跟内务府一起筹备起阿哥公主的满月礼。 闲福宫中,敬妃抱着子宁,喜极而泣,皇上的旨意表明了他并没有厌弃三公主。 短短几天,安陵容就能做到让皇上开口,敬妃心里对她敬佩不已,这就是宠妃的手段,不像她想跟皇上说点事情都得深思熟虑后拐弯抹角的才能开口。 为了子宁在宫中过得好,也许是时候多跟安陵容来往了,敬妃如是想着。 被她惦记的安陵容,此时正在夸夏冬春呢: “夏妹妹不愧是有勇有谋,此事交给你办,果真容易,你此番帮了我,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夏冬春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神,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文姐姐,你一说有勇有谋,嫔妾就想起以前在宫中的傻事,要不您换个词夸嫔妾。” 安陵容还以为她要说让她以后再别说有勇有谋这四个字,没想到竟是要求多夸夸,她被这坦直的理由逗得乐不可知: “那就夸你智勇双全如何?” “这个好,这个才显得嫔妾独特。”夏冬春边说还边做了个鬼脸。 她的厚脸皮更是让安陵容笑得前俯后仰。 夏冬春见自己将安陵容逗开怀了,脸上倒是发自肺腑的笑了。 自从莞妃离宫后,文姐姐一直愁眉紧锁,她是不聪明,但也看得出来,文姐姐心中藏着事。 她能为安陵容做的不多,能故意扮丑让她暂时开颜一下也是好的。 转眼到了十月初三,六阿哥的满月礼。 这一次,皇上将四阿哥还有养在行宫中的五阿哥都接进宫来了。 二人倒也还规矩,没有生出任何事,安静的来,悄悄的走。 到了十月十四,子宁公主的满月礼时,两人也奉旨来观礼了。 见此,前朝后宫都知晓,皇上跟四阿哥的关系开始松动了。 只是这样一来,皇后就有点坐不住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异样 景仁宫中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射在桌几上,茶杯上牡丹花被映得格外的娇艳,茶气氲氲,果香四溢。 一派安宁惬意的午后时光。 只是皇后的心情却不太美丽,她沉着一张脸靠在榻上烦躁的闭着眼睛,用手轻揉着疼得发紧的额头。 祺贵人在她旁边待得久了,也知道这个时候贸然开口,反而会惹来一顿排头,就自作聪明的站在一旁充当个木桩子。 殊不知对于心烦意乱的人来说,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是错的。 皇后听着她的呼吸声就觉烦躁,这个娇憨美人,美则美亦却毫无灵魂,半点不能抓住皇上的心,连个夏冬春都能分了她的宠,真是不堪大用。 最后皇后忍不了她一直呆站着不说话,直接开口撵人:“你也别在本宫面前怵着了,有空多去练练你的舞,现在你虽有宠,但明年又该选秀了,你得让皇上将你牢牢记住才行。” 一提练舞,祺贵人就想抱怨几句,她身材圆润,为了迎合皇后排练的舞蹈,她已经好多天没有吃饱过饭了,每晚睡着胃里就烧得难受,她想求皇后能不能稍微降低点标准,让她不用那么拼。 可看着皇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最终也不敢说出口,只好耷拉着脸离开。 祺贵人才走不到一刻钟,剪秋进来通传,静嫔求见。 黎萦? 听到她的名字,皇后嘴角露出了笑容,她终于来了。 黎萦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嫔妾得皇后照顾,六阿哥及嫔妾才能母子平安,此等大恩,嫔妾从未敢忘,今日特意过来给娘娘磕头谢恩。” 可光凭一句桃花入怀,就足以让皇后见识到她的聪明,皇后可不信她今日只是单纯的来谢恩,于是直接开口: “谢恩就不必了,你来得正好,本宫头正疼呢。” 黎萦低垂的平静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长相只能说是清秀,却有着极大的运气,一夜侍寝就怀有龙胎,又凭着自己的小聪明成功躲过先前的算计,更是在诡谲的后宫中,成功得到皇后照顾,得以平安产子。 她不怕皇后有目的,因为她本身也有野心。 此番前来不过是为自己谋一个踏板罢了,她既然运气好,想来上天更愿意赐给她另一场滔天富贵。 听皇后开门见山,她也就再不隐藏柔声询问: “嫔妾以前学过点推拿之术,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如让嫔妾为娘娘缓解一二。” 皇后意有所指:“身体上的疼痛好解除,可心里的顽疾该怎样才能根除?” 黎萦依然笑得温柔,只是说出的话却带有凛冽杀意: “那就找到病根,直接斩草除根就可。” 皇后见她投诚之心甚为真切,就出言问出: “该怎样斩草除根?” 黎萦柔柔道:“那娘娘得告诉嫔妾,心疾所在,嫔妾才好对症下药。” 谋人子嗣这种事情皇后可不会在人跟前透露出半分,不过她也很想听听黎萦都会给她出点什么有用的主意,于是便暗示一句: “宫中出现了不该有的杂草,该如何治理?” 闻言黎萦心神一动,想到近几日后宫流传的四阿哥之事,她眼中升起一股兴味,不过很快掩盖下来,依旧用她那柔软的声音开口: “皇后娘娘可曾听说过戾太子之事?” 汉武帝之子刘据,死于巫蛊之祸。 皇后眼中升起一抹骇色,没想到这个黎萦出手果然狠辣,一出主意就是奔着绝命去。 历朝历代帝王对巫蛊都深恶痛绝,一个不慎就得反噬到自己身上。 可要是谋算得好,就能借机办成很多事情。 皇后有点心动,只不过她刚被皇上用子宁公主的事敲打了一番,此时倒是不敢贸动,怎么也得过了万寿节再说。 不过对于黎萦给出的投名状皇后还是很高兴的,以后她手里就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利刃。 却没看到黎萦眼中跳动的火簇。 皇后所谋的惊天大事,宫中无人知晓,后宫妃嫔们都在为皇上万寿节做准备呢。 虽说大部分人不用登台献艺,但该给皇上表达的心意可不能少。 金银珠宝俗气,孤本名画难得,很多人都想着给皇上做点贴身穿的衣物,这样一来既送了礼,又能让皇上时时想起自己。 于是,安陵容的永和宫就热闹了起来。 她绣艺精绝,曾得到太后及皇上的肯定,妃嫔们都想从她那学点精髓的东西,好在皇上那里能够交差。 看着齐妃、敬妃、欣常在及夏冬春渴求的眼神,安陵容也不藏私,将她在绣艺一道上悟出的小技巧都倾囊相授。 别人能学多少安陵容不清楚,但就夏冬春的绣工,安陵容倒是不抱希望,绣得大开大合的,胜在心意,皇上会不会穿就看天意了。 敬妃的一个错针被安陵容指出,顺便问出她关心很久的问题:“敬姐姐,怎么不见沈姐姐出来走动呢?” 敬妃提起沈眉庄也是一脸忧虑:“哎,甄氏离宫后,她一时难解开心绪,病了几天,这两日人倒是好了,就是恹恹的不爱理人,只有见到子宁时才有点笑脸,这不我就让她帮忙照看着子宁,才能前来偷师学艺啊。” 安陵容说得一语双关:“敬姐姐宽厚,让沈姐姐陪着公主也好,只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在宫中生存可不能单倚靠某个人,敬姐姐还是要多从旁劝劝她往前走。” 前世甄嬛离宫后沈眉庄虽然伤心,但也很快就振作起来,一边帮着敬妃照看胧月公主,一边频频的传温实初进宫,那时她没曾注意到沈眉庄的异样。 直到沈眉庄传出有孕,她上门打探时,才从二人的眉眼互动中察觉异常。 果然,后来的滴血认亲中,她一句话就让温实初心神大乱挥刀自宫。 今生,看来沈眉庄对温实初的情根是早就深种下了,不然不会因为长久见不到温实初而郁郁寡欢。 糊涂!安陵容心中骂了沈眉庄一句。 前世,沈眉庄的私情能够瞒下,是因为后来甄嬛在后宫能一手遮天。 可今生,宫中人员发生了变化,敏锐之人又何止她安陵容一人,连甄家藏得那么深的秘密都被挖出来了。 她沈眉庄又怎么敢保证这诛九族的大罪,不会被有心人窥探到。 安陵容要应对皇后,沈眉庄用得好可是一个好帮手,她断不能让她折在这虚无的男女之情上。 得想个法子绝了沈眉庄这个念头才是。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宫宴一 十月三十日,皇上的万寿节。 京城百姓家家张灯结彩,街上杂演纷呈,同祝皇上万寿无疆。 在京官员,一早就到太和殿给皇上磕头拜寿。 乾清宫内,皇后身着明黄彩凤吉服,头戴环凤朝冠,肩披金龙披领,颈挂珍珠红宝石朝珠,端的是雍容华贵,矜持端庄的接受各家命妇的追捧。 各妃嫔也各自跟相熟的命妇们相互寒暄着。 只有安陵容这里稍微冷清点,她在京城一无故交,二无相熟人家,所认识的不过是一些宴饮上的点头之交。 这些命妇进宫都带着为家中交际的目的而来,她目前还不值得她们巴结。 一片热闹中,安陵容乐得清闲,只挂着恰到好处淡淡微笑看着众人应酬。 曹琴默带着温宜公主应付了几位前来打招呼的命妇后,趁着皇上还未来,径直从对面起身来到安陵容跟前: “文妹妹,你今日可是要登台献唱?” 安陵容点点头:“是,皇后娘娘安排的,推脱不过,只能从命。” 曹琴默压低声音:“皇后娘娘为了让祺贵人争宠,可谓是用心良苦,可需要姐姐助你一臂之力?” 节目是早已排好的,这个时候得罪皇后反而不智,安陵容笑笑: “曹姐姐,不用担心,谁为谁做嫁衣还不一定呢,你等着看就行了。” 曹琴默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不再打探,转身又回去与那些命妇客套起来。 好在众人等的时间也不长,不到半个时辰,皇上终于从前朝赶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皇上心腹臣工及宗亲勋贵。 太后也掐着时间点从寿康宫中赶了过来。 安陵容瞥了眼坐在阿哥席上最靠前的三阿哥,及无人关照的四阿哥、五阿哥,和被抱着六阿哥。 再看看后面被教养嬷嬷带出来的大公主,和襁褓中的三公主。 今日这场宴会,该来的差不多都到了,只是不见果郡王。 一杯琼浆拉开了良辰盛宴。 这次是太后先带头祝皇上顺心遂意,然后皇后紧跟其后: “长乐宫前望翠华,玉皇来贺太皇家,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臣妾祝愿皇上龙体康泰,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句话说得皇上通体舒畅,将杯中酒与之对饮一空。 见皇上高兴,皇后温和开口:“皇上今日寿诞,阿哥公主们,都想着为皇上尽一尽孝心,皇上可愿看一看?” 今日皇上寿诞,竟又传旨让四阿哥、五阿哥一起参与,皇后就想用此举试探一番皇上的心思。 皇上笑眯眯道:“好啊,让朕看看,都准备什么?” 话音刚落,先站起来的是三阿哥,他略显急促的走到大殿中央,先是恭敬的给皇上磕了三个头: “儿臣恭祝皇阿玛寿诞,皇阿玛治理国事辛苦,儿臣敬献上一副《步辇图》供皇阿玛赏鉴,愿皇阿玛能圣体康健寿与天齐。” 说着就让跟在后面的小太监将《步辇图》打开。 《步辇图》唐代阎立本所画,前朝灭亡时不知踪迹,想不到三阿哥竟寻了来,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后面有人指点,关键这画的是李世民接见吐蕃使者的情景,此时献上这画寓意着皇上的功绩不亚于李世民。 这个无形中的赞誉果然让皇上龙颜大悦,当着众人就夸赞起三阿哥: “难得你用心,此画甚得朕心,朕库里有几块徽墨,让苏培盛交予你,好好读书上进。” 得到皇上一句夸奖喜得三阿哥直点头:“儿臣谨记,定不负皇阿玛今日教诲。” 看着三阿哥在众人面前得到皇上赞同,齐妃脸上的笑容再也掩盖不住,眼中的光芒更是比殿里的烛火还亮,她的孩子总算得到皇上肯定了。 皇后也将满意的目光看向三阿哥,这番出彩不枉费她在后付出的辛苦。 三阿哥骄傲的退回自己座位上,现在轮到四阿哥为皇上祝寿了。 他不卑不亢的走到大殿中央,规规矩矩的给皇上磕头: “儿臣恭祝皇阿玛万寿,儿臣在圆明园中用山石树苗做了个微缩的青海地形,还请皇阿玛能够笑纳。” 微缩地形?皇上一下子来了兴趣,包括群臣及命妇人们都拭目以待。 这地形可不好做,要是行兵打仗之人手里有舆图还好处理。 四阿哥一个没出个圆明园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做得出青海地形呢。 “哦,抬上来让朕看看。” 见皇上同意,四阿哥脸上挂上喜意,忙转身让小太监从大殿角落中将礼物台上。 不过一张宴桌大小上,有着连绵的山脉,蓝色的湖泊,奔腾的河流,灰色的各式房屋,绿色的青稞,棕红的高粱,三两牛羊奔跑其中。 “皇阿玛请看,纵贯中部的是巍巍的昆仑山,唐古拉山挺立在南方,祁连山高耸北境,儿臣没去过青海,但儿臣一一查阅了书籍,将这锦绣河山一点点的拼凑出来,看着这些就能想到皇阿玛平定青海的丰功伟绩。” 这小子真会说话,皇上今年整寿,四阿哥为万寿节的礼物急得直上火,在六阿哥满月时曾偷偷的跟安陵容请教了一二。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拒绝别人称赞他的丰功伟业,当然如果称赞的方式在特别点就更完美了,安陵容想到她平常刺绣也会绣到山水人物,就给四阿哥提供了个思路。 没曾想,他做得如此出色,安陵容想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但又想到皇后还在虎视眈眈,只好作罢。 端妃心中也是惊涛骇浪,当初安陵容给了她一个可随时抽出来的野心,她抱着审视的态度看了四阿哥几年,见他艰难的一步步走到皇上跟前,她就知道圆明园困不住他,今日此举更证明了此子的优秀。 只是木秀于林,端妃看着皇后明显冷下来的眼神,心里坚定起来,怕什么,迎面刚就行。 四阿哥说完忐忑的看着皇上。 皇上心里已经有无数的念头在闪过,不过终究压了下来,只是淡淡说道: “不错。” 除此以外再没有多言语一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宫宴二 乾清宫灯火辉煌之下。 四阿哥等了很久,只得到皇上淡淡两字,心中顿时感到挫败,皇阿玛还是不喜欢自己,不过马上又欢喜不已,因为皇上抬手让苏培盛将这个简易的地形收了起来。 四阿哥的心情瞬间如攀峰一般兴奋,文娘娘说得对,只要肯用功,皇阿玛总归会看到自己的。 有了三阿哥珠玉在前,四阿哥又独出心裁,五阿哥的贺礼只能说平平淡淡。 他献了一块据说是自己雕刻的白玉寿星手把件给皇上,只是那雕工确实不敢恭维,一坨玉料挤在一起,半点看不出寿星的模样。 不过胜在有心,皇上倒是也收下了。 公主们则是献上自己绣的香囊,至于两位婴儿,由乳母抱着磕个头就算祝寿了。 一番儿女尽孝后,皇上又将目光转向妃嫔们,不过大部分妃嫔给皇上的寿礼基本都是衣服饰品,皇后也不好当着众人让人展示出来,只得进行下一项: “皇上,今天是万寿节,内务府推出了新的歌舞,臣妾看着倒是颇有新意。” 皇上今日是寿星,自然万事随心:“好,宣来一看。” 一声令下弦乐起,如梦似幻的轻柔舞姿飘进大殿中。 只是一舞毕,皇上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好酒需慢品,好的东西也得慢慢呈现,皇上且看下一曲。” 皇后说罢,轻拍了一下手掌,立时丝竹之声又响起,从殿后慢慢走出十名身姿曼妙的舞姬,皆用团扇遮面,呈品字形款款前行,周边九名舞者都穿着嫩黄的舞服,只有当中一名身姿格外妖娆的穿着粉紫舞服,团扇遮面看不清的她的面容,却让人无端觉得她妩媚无双。 待十人款步来到大殿中央后,一声清脆婉转的歌声响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配合着歌声而起的是舞姬们纤腰慢拧,雪白手腕上下翻飞,露出芙蓉含春的娇俏面目。 这些舞姬皆是风情万种之辈,团扇后的脸宜喜宜嗔,尤其是带头的祺贵人更是配合着歌声将身段舞得如同水中烟雾一般的吸引人。 皇上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不过他看会祺贵人后,眼睛开始在殿中寻找唱歌之人,见安陵容安静的站在一个角落淡定从容的唱着歌,皇上抬起酒杯冲她遥遥举杯。 从安陵容开口,皇后就后悔了,她排练时可听过安陵容的歌声,那时她的声音虽然好听,但夹杂着紧张,听起来难免失了些意境。 可现在她的声音从容,音色柔美婉转,如飞珠落玉般引得人更想顺着歌声到那水中央一探究竟。 更可恨的不是安陵容刻意隐瞒实力,而是安陵容的歌声太像纯元了。 皇后一时间在心里不自主的将安陵容划为了心机深沉之辈,能在后宫将这事瞒了这么久,是安陵容的本事,也是皇后的大意。 只是过了今晚,安陵容想再糊弄自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皇后短暂的失神后,又挂起了得体的笑容,她不在乎一朝一夕的得失,争的是长久的胜利。 而看台上的人则是全情投入到这场歌舞相合当中。 如果说祺贵人的舞是柔媚中结合了清纯,更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那安陵容的歌声就如雪山空景一般,让人不自住想跟歌声去探寻,探寻自己求而不得的困在水中央的佳人,这个佳人可以是年少肆意的自己,也可以是曾经红袖添香的某位知己,亦或者是自己多年追寻真理。 皇上更是听得深入其中,这歌声让他想起了很多的往事,在生辰之时也算顺景:“好!” 他连连出口夸赞,底下人也跟着拍手叫好。 连太后看安陵容的眼神都有了几分兴味,原来这个文嫔得宠不光是懂事乖巧,更因为故人之故啊。 一场表演结束,祺贵人跳得是满面红光,眼角含春的看着皇上,娇滴滴开口: “臣妾恭祝皇上万寿,臣妾没有什么才艺,只能出此下策,还望皇上喜欢。” 她刚说完,皇后就在旁边帮腔:“是啊,皇上,祺贵人为了今晚的舞蹈练习了一月有余,就为博得皇上满意,臣妾刚才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不知皇上认为如何?” 皇后夸了祺贵人,却丝毫不提安陵容。 皇上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这是给他献美呢,这一年多皇后做事很得皇上的心意,特别是甄家一事上她从未过多干涉,在甄嬛离宫前也一直周到照顾。 今日在众人面前皇上乐得卖给皇后一个面子,他眯着眼笑着道: “皇后眼光独到,朕亦是如此想的,美酒美人相得益彰,朕今晚很是开心,辛苦皇后酬劳了。” 见皇上承自己的情,皇后倒是将刚才安陵容带来的那点震撼给抛在脑后了,她温柔笑道: “皇上喜欢就好,不过臣妾还是想为辛苦良久的祺贵人讨个赏。” 原来在这里等着,安陵容此刻已经回到座位上,这才是皇后的目的。 皇上的眼光闪了闪: “该赏,祺贵人侍奉朕也算尽心,就晋为祺嫔吧,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面上是满意的笑容,冲呆傻着的祺嫔喊道: “还不给皇上谢恩。” 瓜尔佳文鸳喜欢立马跪下谢恩。 皇上眼眸中的笑意更浓了,祺贵人的位份早在鄂敏揭发甄远道罪行后,他就想提起来了,只不过又想到甄嬛以前也是因功封妃,他就有心想压一下,免得又宠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来。 今晚皇后开口,可谓是三方皆美,皇上心中得意又喝了杯酒。 至于安陵容一场献唱虽然惊艳四方,不过皇上好像将她忘了一般,一点赏赐也无。 她倒是淡定,不在乎这些,只是那些妃嫔们看着她的眼神就有点玩味了。 安陵容笑笑,不往心里去。 后面的环节不过是吃吃喝喝。 等宴会终于结束时,也不见果郡王的身影,可前朝也从未听说皇上有什么差事要让他离京去办啊。 安陵容不禁多想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封妃 今年是皇上登基的第六年了。 进入三月,京城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细密的水汽缠绵湿寒,本就不爱出门的安陵容更懒得动了。 整日窝在永和宫中调香看书,间或给皇上做件衣服,以此来打发时光。 自从去年万寿节后,她更受宠了,皇上来后宫大部分时间是她陪着,其余不多的时候还得分给祺嫔和夏冬春。 这让刚晋位的祺嫔很是不满,每次去皇后宫中请安时,仗着位份跟安陵容一样总要刺她两句。 这一世,安陵容没有再忍她,狠狠还击打回去,次次碾压得祺嫔羞愤恼怒。 于是祺嫔单方面将安陵容记恨在了心中。 她的这点小心思,安陵容压根没看在眼里,依然我行我素。 于是宫中渐渐有了她恃宠而骄的传言。 午后的永和宫中,安陵容穿了件雪青色绣玉兰花的旗装,盖着床薄被慵懒的半卧在榻上,手里拿了本《入蜀记》在看。 兽钮双狮耳三足香炉中,袅袅香氛,熏得人昏昏欲睡。 皇上进来时,正看到安陵容这副惬意享受的模样: “你倒是自在。” 听到皇上的声音,安陵容刚刚犯困的身体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忙从榻上下来行礼: “臣妾庸人一个自然只知道吃吃喝喝,皇上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不是安陵容要打探什么,以往这个时间皇上还正在养心殿披着折子呢。 “为了吏部跟户部的事,张廷玉跟隆科多意见不一,闹得不可开交,吵了朕几天了,朕头疼得很,过来你这里避一避。” 皇上说着就朝塌边走来,一脸疲惫的靠在榻上,扯过安陵容刚才盖过的被子往身上一盖,随意开口聊着: “今日又换香了?这味道闻着有雨后草木的气韵,跟这样的天气倒是两相宜。” 相处的时间久了,安陵容在皇上面前也越发从容了:“这是臣妾新配的野花香,臣妾喜欢它向阳肆意的味道,皇上要是觉着好,臣妾让人送点到养心殿。” 皇上随手拿起那本游记翻看着:“不用麻烦了,养心殿萧肃清冷,不如你这里一室生春,朕多来就是。” 见皇上蜷着腿,安陵容忙蹲下为皇上脱靴子,嘴里娇笑着说道:“那臣妾岂不是因为沾了这香的光,才能日日得见皇上。” 皇上翻看书本的动作未停:“倒是越来越贪心了,后宫那么多人,朕要是真的日日都来你这里,估计你到时候得劝朕雨露均沾了。” 安陵容笑得更娇了,娇中还带着几分放纵:“臣妾不会劝的,臣妾是皇上的妃嫔,自然巴不得长久陪着皇上,才不会故作大方,将皇上往外推呢。” 皇上将书放下,眼睛一闭,轻斥了安陵容一句:“越发有理了,朕眯一会,一个时辰后叫朕。” 安陵容不再说话,只是将他腿摆正,又拢了拢被子才轻声离开。 这几个月,皇上看似一切如常,可这样无话找话的聊天次数多了后,安陵容还是感受到了他的伤心,看来甄嬛一事皇上并未完全放下。 安陵容算算日子,从宁古塔辗转带回来的信应该快到了。 前世皇上突然在甘露寺宠幸甄嬛,打得皇后一个措手不及,不明白已经被踩实瓷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又有翻身的趋势。 那时,她跟祺嫔因为争夺皇后跟前第一人的位置,斗得不可开交,无心细想之下一度也以为皇上跟甄嬛是旧情复燃。 可直到她无意中从小夏子的举止中知道甄远道已经从宁古塔回京养病时,才有所猜测,也许甄嬛会再次皇上相会并非偶然。 那时她被皇后压制太过、又被祺嫔欺辱得太狠,猜测出事情真相后,她并没有将此事告诉皇后,毕竟有人能牵制皇后,对当时的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也许反而能求得机会彻底摆脱皇后。 今生,甄嬛也离宫了,去的是无诏不能出的安栖观。 可安陵容还是做了准备,她太了解瓜尔佳一族落井下石的本性了。 忍冬的二弟小虎已经满了十六岁,头脑灵活且习得一身武艺,该是往外游历的时候了。 在甄家被流放宁古塔时,她就让人给他带了银两药材,让他找个镖局先行到宁古塔,等甄家到时想法跟他家相处,必要时候看顾上点,并约定开春后传一次消息回来。 想到这,安陵容抬脚往屋外走,雨还在下,雨水滴滴答答的,吵得人不能心静。 甄嬛,过了此遭,我不欠你了。 不到一个时辰,皇上醒来时,安陵容靠着在榻边正低头给他做着靴子。 “你给朕做的靴子,已经够多了,就不用这样劳神了。” 安陵容将手中做了一半玄色的靴子放下,然后很自然再次蹲下为皇上穿靴:“臣妾有皇上庇护,才能过得如此随心,所以就想在这些事上为皇上多尽一份心意。” 皇上抻了抻衣摆:“嗯,既然你要表心意就给朕做件大氅,” 然后抛出一句让安陵容再也无法自抑的话。 “朕想着,你在嫔位上也有好几年了,是时候晋位了,朕让钦天监看个好日子,就将你升为妃位。” 安陵容没曾想晋升来得如此突然,一时呆住了发傻问道: “皇上为何要给臣妾晋位啊?” 皇上看她呆愣的样子颇为有趣,伸手捏了她脸颊一把: “这是你一片仁心得来的,怎么不想要,那朕就收回了。” 吓得安陵容赶紧下跪谢恩:“皇上金口玉言,臣妾谢恩。” 看她眉目间抑制不住的笑意,皇上也跟着笑了:“这事朕得跟皇后说一声,晚上就不过来了。” 直到皇上走后,安陵容都还沉浸在喜悦中。 年前,南方竟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风雪,大雪肆虐压垮了贫困百姓的房屋,数十万人一夕无家可归,只好在冰天雪地中等待朝廷救援,可风雪实在太大,堵住了来往之路,等官府的人到灾区时,已有上万人被冻死,冻伤之人更是不计其数。 每日粮米、房屋重建,疫病防治,灾后春耕等样样都需要银钱。 皇后在后宫带头募捐,这次没有捐首饰珠宝,而是直接捐白银三千两。 安陵容不好超过她,随大流捐了一千两银票。 不过等皇上到永和宫时,她将自己多年攒下的三万两银票如数上交,同时也在皇上跟前将香料铺子过了明路。 听说是她的嫁妆铺子里的多年产出,皇上拿着银票久久没有说话。 过后,如安陵容所想,这笔银子后宫无人知晓。 没曾想,到了三月份有这样的惊喜等着她。 第二百章 滋生 安栖观不大,一正两厢房,中间有个小小的院子,栽了点花草,让这沉寂的道观有了几分鲜活之气。 甄嬛到此已经半年了,除了不能外出,日子过得不算艰难。 每日做完早晚课后,余下的时间就可自己安排了。 冲静元师是个和善无争之人,两人相处下来倒有了几分投缘之感。 只是她来了那么久,从未见过果郡王来探望太妃,也不知他是不是又领了其他差事。 以前果郡王每十天来一次,都会为太妃带来日常所需,所以安栖观里是不缺用度的。 只是甄嬛是奉旨来清修赎罪,不好过得太过清闲,便在院子角落开辟了一块小小的菜地,自己亲历亲为的开垦种菜,半年下来倒也有模有样。 果郡王来时,甄嬛正在绿油油的菜地旁除草,春雨贵如油,虽然滋养了蔬菜,但也滋生了不该有的杂草。 净手、上茶、对视之间有着一丝拘谨。 果郡王看出甄嬛的局促,很自然的没有多问什么,而是说出她最想听的事情:“皇兄让我去了盛京巡边,那边风雪大,一时耽误了,临行前我又去了趟宁古塔。” 果然甄嬛的表情一下子就亮了:“王爷可有我父亲他们的消息?” “给!”果郡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甄嬛激动打开,一目十行快速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就笑了。 看着他的笑果郡王觉得这几个月的辛苦值了。 当初乍听到甄远道被流放时,他一时脑热给甄远道上了封求情的折子。 却被皇兄叫到养心殿里扔给了他一封书信,他才知道甄家所犯的到底是多大的事。 当天皇兄只说了一句,让他去盛京看看,想一想朝廷的根在哪里。 可盛京的风雪吹不散他日愈火热的心。 只是皇命之下,他也无法做到随心所欲,这样就挺好。 安栖观虽是桎梏,可也算是一方清净地,每个月他能见她一次,与之说说话就已经很满足了。 多了就是对皇威的蔑视跟挑衅。 紫禁城景仁宫中,天气虽然放晴了,皇后的心情却不是很美丽。 皇上未曾跟她商议,就直接将安陵容晋为妃位,还让她用心筹办封妃礼,这对刚过了几天顺遂日子的皇后来说,是一种无形的伤害与打压。 剪秋看她实在气恼,只好在旁劝道:“娘娘,事已至此多想无用,不如顺着皇上,将文妃的封妃礼办得热闹体面些,皇上也好记得您的好。” 皇后很久没有这样气结的时候了,她将手中梳子往梳妆台上一砸: “本宫并非不可容人,只是祖宗规矩摆在哪,安氏实在不适宜封妃,可皇上态度你也看见了,说什么后宫里他难得有个可心人,本宫担心的是安氏仗着皇上的怜惜会恃功傲宠。” 剪秋分析:“娘娘,安氏不敢吧,她一没家世,二没子嗣。” 谁料皇后脸上怒意更重了:“本宫以前也是如此想的,想着不过是个玩意,皇上宠就宠了,可现在她能让皇上无视规矩晋封她,说明她已经有影响皇上的能力了,这才是本宫不愿意看到的。” “还有,皇上为着提拨她,还将夏常在那个粗莽之人封为明贵人,前朝忌结党,后宫也一样。” 说着皇后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狠厉,当初的华妃跟甄嬛,她都能找到机会彻底铲除,安陵容也一样,只要存在威胁了,她照样不会手软: “剪秋,你说得对,文妃的封妃礼,本宫是得好好办,这个时候本宫就得跟皇上一条心,你让内务府盯紧了,半点纰漏都不能出。” 人间四月时,安陵容的封妃礼办得周到顺遂。 封妃过后,安陵容的宠妃气势更重了,穿着打扮无一不精,言谈举止中也隐隐带着一股傲气,一时倒让人不敢小觑了去。 五月,又到了避暑季,皇上又带着妃嫔及亲近的文武大臣一同前往圆明园。 这一次沈眉庄依然同行,她在太后宫中用的理由是要跟敬妃一起照顾子宁公主。 只是才到闲月阁,她就让采月偷偷去打听温实初今日可当值。 汇芳书院随安室,四阿哥正跟随身嬷嬷说: “嬷嬷,你想法子见一下忍冬姐姐,文娘娘大喜的日子,我没能给她道喜,这次在园中怎么也得给她磕个头。” 这几年安陵容对四阿哥暗地里的关照,陈嬷嬷比谁都清楚,见四阿哥知恩图报她很是欣慰: “阿哥重情重义,是个好孩子,奴婢这就去办。” 四阿哥被夸得不自然,他给安陵容贺喜是一回事,关键是还想问问她,他如果此时跟皇阿玛提起想回宫读书的请求,合不合适? 这里虽然也有夫子,但只教授一般的经史子集,可没办法跟紫禁城南三所上书房中的大学士相比,他想要学得更多更全一些,好让皇阿玛能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更长远一点。 不过,此事上他没有把握,还是想听一听安陵容的建议。 五福堂中,夏冬春正一脸巴巴的在磨安陵容: “文姐姐,圆明园去年嫔妾都逛腻了,整日不是听戏就是赏花的好不无聊,嫔妾听说百骏园中,有来自各国的宝马,不如明天我们一起去百骏园看看。” 安陵容逗了她一句:“你想骑马自己去求皇上就行,拉着本宫干嘛?” 夏冬春狡黠一笑:“嫔妾担心皇上不答应,但是姐姐去说就不一定了,文姐姐,嫔妾以前在家时,经常跟着哥哥们外出打猎,哥哥们的骑术都不如嫔妾,不如嫔妾教您骑马吧?” 这个提议很让安陵容心动,如果她学会了骑马,以后就能能肆意驰骋天地间,况且按时间来说,皇上明年就会遇到叶澜依,不如她提前去看一看。 “行吧,皇上哪里我去求,不过你在百骏园,可得安分点,不能做得太过张扬。”安陵容知道夏冬春的本性,怕她在百骏园太过得意招来祸端。 听到安陵容答应,夏冬春笑得见眉不见眼,至于她的叮嘱只是随意点头答应,根本没放在心里。 旁晚,安陵容带着忍冬出门了,她要去见四阿哥。 第二百零一章 毒蛇 “阿哥求知若渴,皇上如果知晓肯定欣慰。” 听完四阿哥的想法,安陵容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先肯定了他的上进心。 这句话果然让四阿哥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安陵容看着他的神情,斟酌了一下说出她真正想说的: “只是回宫一事不能激进,阿哥跟皇上的父子之情才稍有起色,如果此时骤然开口会让皇上疑心阿哥先前所做,都是带着目的,反而得不偿失。” 看着四阿哥暗下去的眼神,安陵容又提醒了他一句: “皇上最恨别人算计他。” 这句话真正敲醒了四阿哥,是他急躁了,他朝安陵容再次磕了个头: “多谢文娘娘提点,儿臣差点在此事上犯了大错,以后儿臣行事会再三思虑的,如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还望文娘娘多多指点。” 安陵容赶紧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阿哥快起来,本宫早说了你我有缘,举手之事当不得阿哥如此大礼。” 她的不拿架子让四阿哥更觉亲切,望着安陵容的眼神都是信赖: “文娘娘待儿臣之心,儿臣铭记五感,只是如今儿臣没能力为娘娘做点什么,只好用这样的笨办法表达心中感激。” 四阿哥这话,一是将自己位置放得很低,二是告诉安陵容他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看着这个比自己只小了几岁的少年郎,安陵容心生感触,皇家的孩子就没有单纯的,都会抓住一切机会向上攀爬,刚好她对他也有所求,便乐得做他向上的台阶,不光是她,还有端妃也终于明确表示,愿意在后面为四阿哥出上一份力。 想着临来圆明园前两人的约定,安陵容拉起四阿哥的手郑重说道; “阿哥上进,将来肯定有大作为,不过一人之力总有尽时,宫中还有对阿哥抱有善意的娘娘,她的智慧决断远在本宫之上,阿哥不妨找个机会也去给她磕个头。” 四阿哥不妨今晚出来,还有这样的收获,他顿时激动道: “文娘娘说的是哪位娘娘?” “端妃。” 两人见面的地方虽说有假山遮挡,但不远处有侍卫在走动,安陵容不敢停留太长,怕被有心人看到她结交皇子,只好匆匆说了几句,约定好找时机一起前去拜访端妃,然后两人就分开了。 夜色朦胧中,四阿哥难掩心中激动,今晚文娘娘又给他找了个高位妃嫔做助力,有两人在后宫为他用心筹谋,想来他以后要走的路,会相对容易点。 他举起手中的香囊用力嗅了一下,淡淡的药香袭来,让人神清气爽,不知不觉中五月的暑热都被冲散了,这是临别前安陵容塞给他的,不光他有,连照顾他的陈嬷嬷都有,只不过是两人的香囊花色不同罢了。 文娘娘对人是润物细无声的好,这点他得好好学学,四阿哥如是想着。 回到随安堂,陈嬷嬷想伺候他洗漱歇息,被四阿哥制止了,他今天的目标还未完成,得熬夜将制定好的计划学透彻后才能睡觉。 陈嬷嬷拗不过他,熬夜伤神伤胃,她得下去准备好夜宵, “权然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 一个时辰后在朗读的间隙中,四阿哥突然听到了几声不和谐的“呲呲”声。 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床底,越呲越急促,似是被什么挡住一般。 随安堂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声音,四阿哥一时心中好奇,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到床边,正欲弯头查看。 这时屋外值夜的小多子,端着碗进来: “四阿哥,陈嬷嬷熬了莲子羹让奴才先端来给您垫垫肚子,还有马蹄糕,嬷嬷等会就做好,您先过来用点吧。” 说着就将碗放在桌子上,垂手等着四阿哥过来。 这时“呲呲”声又响起。 小多子是万寿节后才被派来服侍四阿哥的,主仆之间的情分并不深,他一直想争得四阿哥的看重,听到声音忙开口: “四阿哥,这声响有点大,应该是屋子里进了虫,您是主子不好冒险,您等奴才过来看看。” 说着就往床边走来,低头弯腰往下查看。 “小心点。”四阿哥刚嘱咐了一句。 “簌”“簌”两声竟是两条蛇从床下快速游走出来,其中一条径直飞扑往小多子面门,蛇的速度太快小多子躲闪不及,一下竟被咬住,当即痛喊一声倒地不起。 四阿哥被这一变故惊得一下子呆在原地,见小多子倒地才惊醒过来,当下就想避开蛇往外跑。 奇怪的是,那两条蛇竟不靠近他的身边,只扭动着身子拼命的往外游走。 电光火石间四阿哥似是想到什么,他疾跑起来,来到书桌边,抄起椅子就往两条蛇的方向跑。 蛇似乎感应到他了追过来,身子游走得更快了,好像他身上有什么致命的危险一般。 四阿哥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又朝前走了两步,“哐当”一声,椅子重重的砸在蛇头上,当即毙命。 另一条眼看就要窜出屋外,这时陈嬷嬷抬着马蹄糕刚好到门口。 那蛇似有灵性,当下就将身体扭得跟麻花一般又往屋中窜跑。 “啊,有蛇,快来人啊!”在陈嬷嬷的刺耳的尖叫及瓷碟摔碎的声音中,四阿哥干脆利落的又将另一条蛇砸死。 然后看了眼极度惊恐的陈嬷嬷,快速走到她身边从她身上将安陵容送的香囊取下,然后连同自己的一并交到陈嬷嬷手中: “嬷嬷,你跑出去叫人,然后趁人不备时将这两个香囊扔进湖里,明白吗?” 陈嬷嬷还在害怕,用眼神上下打量着四阿哥语无伦次道:“阿哥,阿哥,您没事吧。” 眼下不是多说的时候,四阿哥草草安抚了她一声催促道:“嬷嬷放心,我没事,你听我的,有多远喊多远,人来得越多越好。” 陈嬷嬷毕竟年长,经历的事情也多瞬间明白过来四阿哥想做什么,当即转身就往外跑: “快来人啊,四阿哥的屋子里进了毒蛇了,来人啊,救命啊!” 陈嬷嬷尖利惊惧的嗓音划破了圆明园的宁静。 此时,睡不着的夏冬春刚正好在附近散凉,闻听有热闹看,立马带上丹霜去了汇芳书院。 第二百零二章 推波 “阿哥没事吧?” 夏冬春进到随安室,第一眼先看到了蹲在书桌上脸色吓得苍白的四阿哥,转而又瞧见被四阿哥砸得头部稀烂的两条蛇,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想园子中树木茂密,打理园子的太监虽然定期清理蛇类,但园子太大有一两条漏网之蛇也在情理中,今晚如果换做是她,这两条蛇必定被生擒。 “明娘娘,儿臣还好,屋内说不定还有蛇,明娘娘先请回,儿臣担心那畜生出来伤了您。” 四阿哥语气中带着后怕跟担忧,直催促夏冬春先离开。 可夏冬春乃是后宫第一彪悍之人,闻言反而隐隐有点兴奋,她转头安抚了一句身边同样吓得脸色发白的丹霜: “你害怕你就去外面等我。” 然后换上和善的笑容对四阿哥道: “阿哥别怕,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走,你且先等等,如果屋内真还有蛇,我顺手便替你除了,省得你担忧。” 吓得四阿哥大叫着阻止:“明娘娘不可,这蛇有毒,儿臣的奴才小多子已经倒地不起了,还请娘娘千万别涉险。” 夏冬春再粗神经此时也觉得不对了,日日有人打扫的随安堂,怎么可能出现两条毒蛇,她急忙朝丹霜连声吩咐:“丹霜你去九州清宴将此事报给皇上,要是见不到皇上就去找文娘娘,再去请太医来。” 恰巧此时跑得满头汗的陈嬷嬷回来了,她气喘兮兮的朝夏冬春磕了个头:“多谢明贵人出手相助,奴婢已经将事情对值守侍卫说明,他们马上就到,不如奴婢去请太医,就劳烦丹霜姑娘去九洲清宴跑一趟了。” 夏冬春自然赞同,忙让两人速去速回。 等两人离开后,夏冬春瞥了眼还蹲在桌子上吓得魂不守舍的四阿哥,又撇了撇嘴,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外走。 四阿哥被看得有点发懵,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不过片刻,夏冬春折返了,她手里拿着根折断了的树枝,刚好此时在附近值守的两名侍卫将差事交接完后也赶了过来。 夏冬春本欲自己翻看一下,这两条毒蛇到底是什么品种,见到他们到来,就将手中树枝递给其中一名浓眉大眼的侍卫: “不用见礼了,好好看一下,这是什么蛇?” 又对另一名其貌不扬的侍卫说道: “你仔细搜搜看这屋内是否还有毒蛇?还有看看有没有异样的地方?” 两人依言行事,夏冬春这才转过身来对四阿哥道: “阿哥下来吧,今晚受到惊吓了,等会让太医给你熬点安神药。” 四阿哥心中哭笑不得,这是将他当小孩哄,不过今晚还好第一个赶过来的是她,如果来的是侍卫太监这场大戏就难唱下去了,他从善入流的从桌下上跳了下来,又让夏冬春看得一阵心疼,堂堂皇子身边服侍之人竟如此少。 “启禀小主,这是剧毒的蝮蛇。” “启禀小主,卑职查看了一番,屋内已经无蛇,不过四阿哥床下有干涸的一滩水渍,还有被吃剩的一截蛙腿。” “另外这位小公公已经毒发身亡了。” 短短几句话,让夏冬春心思几变,她看了眼明显强撑着的四阿哥,开口说道: “不瞒阿哥,此事已经超出了我能解决的范围,不如等一等?” 四阿哥惊讶她对自己的认知,他以为夏冬春会趁机让侍卫们查个明白,却没想她竟能意识到此事背后另有玄机,看来她并不像传言说得那般莽撞。 丹霜并未叩开九州清宴的门,她转身跑向了五福堂。 五福堂内,安陵容刚服侍皇上睡下,小夏子就在外殿轻声跟忍冬交谈。 才入眠的皇上被低低的声音吵醒,带着怒气问道: “何事在外喧哗?” “启禀皇上,四阿哥的随安室里进了两条毒蛇,服侍四阿哥的奴才不慎被蛇咬伤,四阿哥也受了惊吓,现在明贵人正在随安室内查看事态,特意遣婢女来禀明。” 小夏子口齿伶俐几句话就将事情说清楚,至于皇上去不去随安室是半点不敢提。 皇上眉头微蹙:“胡闹,明贵人能查出个什么,四阿哥那里可有受伤?” 安陵容心中一跳,敏锐的又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见皇上似乎还未有这个意识,她在旁柔声接话: “皇上您是知道明妹妹的性子,她热血仗义最好打抱不平,今晚这事依臣妾看是凑巧了,明妹妹最不耐热又喜好晚睡,一到夏日就爱四处走动乘凉,估计刚好行至附近,才遇到这巧合之事,她一时古道热肠,想查个究竟也是有的。” 凑巧?巧合?皇上越听越不对劲,偌大个园子,养着几千人,竟还有毒蛇跑到室内伤人,是前朝鬼蜮还是后宫阴私,此时经安陵容一说由不得他多想。 真是一日都不让他安生,皇上一脸怒意:“随朕去看看。” 安陵容求之不得,心思一转又开口说出: “皇上,此时夏季正是蛇虫出没的时候,此事还是得告知皇后娘娘早做提防,免得再出现毒蛇伤人之事。” 这事是该让皇后知晓,省得后宫不宁,皇上如是想着便答应:“小夏子,你去桃花坞知会皇后一声。” 安陵容见皇上采纳了自己的建议,笑得更温柔了,皇后的所作所为得让皇上一点点发现,当失望攒够时才是迎头痛击之时。 桃花坞里,皇后听到消息时面色一滞,不过旋即又镇定下来。 黎萦献上此计时就说过,打得就是出其不意,成了一切都是意外,没成也是意外,毕竟这是她们入住圆明园的第一晚,谁会在仓惶之下去害人呢? 此时,皇上跟安陵容也到了随安室,四阿哥刚见完礼,就听到夏冬春气鼓鼓的声音: “皇上您可来了,四阿哥的随安堂太不安全了,竟有毒蛇跑了进来,还是两条,还好四阿哥福大命大,不然就跟小多子一样的下场了。” 说着还用手指了指被侍卫抬出来放在厅堂里肿胀发黑的尸体。 皇上的脸一下就变青了,安陵容忙呵斥了夏冬春一句: “明妹妹,皇上面前你怎能口出无状呢,四阿哥有皇上龙气庇护,自然百毒不侵逢难化吉。” 夏冬春忙一脸愧疚的朝皇上请罪:“皇上臣妾是关心则乱,还请皇上原谅臣妾口不择言之过。” 皇上对她的心直口快一向包容,转头对四阿哥说道:“罢了,跟朕仔细说说今晚之事。” 四阿哥正欲开口,屋外传来通报之声。 皇后来了。 第二百零三 助澜 皇后来随安堂不奇怪。 奇怪的后面还跟着端妃。 皇上见状直接开口问端妃:“你怎么来啦?” 端妃不疾不徐温和开口:“皇上恕罪,是臣妾在绾春轩附近见小夏子急色冲冲的,一问才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臣妾就想着过来看看,能帮上一二也是好的。” 自从华妃死后,端妃在圆明园的住所就换到绾春轩,离皇后住的桃花坞很是近。 端妃的理由用得牵强,但人都已经来了,皇上也不好开口赶她走,只好让她留下。 唯有皇后心中拂然不悦,齐月宾看似人淡如菊,实在心思最是诡谲难测,她今晚无端横插一脚,到底欲意何为? 此时太医周秉也到了。 人到齐后,皇上开始询问事情经过。 四阿哥先开口,他此时的面色还是苍白的,说起话来总带着一股不安: “今日白天儿臣一直在外厅温书,念其皇阿玛所说读书需劳逸结合,酉时三刻曾外出赏景,戌时二刻儿臣便返回随安室继续读书,亥时后儿臣听到床下有异动,便带着小多子一起前往查看,谁料才弯腰,毒蛇竟然奋起伤人,还好小多子当时推了儿臣一把,可他却没逃过。” 说到这四阿哥似是回想到什么恐怖的情景一样,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然后继续: “儿臣当时就想往外跑,谁知毒蛇竟紧追儿臣不放,儿臣只好就近用椅子将其打杀,刚好陈嬷嬷来给儿臣送宵夜,见状才往外求救的,儿臣该死,深夜里扰了皇阿玛的休息。” 四阿哥说完后用忐忑的眼神看着皇上,好似怕被责备一般。 皇上眼神里却意味不明,并没有根据四阿哥的一面之词说点什么,而是又质问了陈嬷嬷和侍卫,等听到说四阿哥床下有干涸的水印及扯断的蛙腿时,他的眼神更加讳莫如深了: “皇后你有什么看法?” 皇后做出一脸思考的样子:“汇芳书院倚山滂水而建,四周树木青幽,凉爽宜人,今晚之事依臣妾看左不过是个凑巧,定是这园子内的奴才偷懒托大,才让蛇游了进来,对了,四阿哥伺候你的宫人怎么只见两人,其余奴才呢?” 这话问得让四阿哥似有难言之隐,他悄悄看了眼皇上,见皇上面色如常才小声说出: “启禀皇阿玛、皇额娘,以前一直都是陈嬷嬷照顾儿臣,后来皇阿玛赏了四个小太监给儿臣,来到园子后他们一直用心当差,是儿臣身边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因此每日只让一人近身,其余三人就留在下人房等候吩咐。” 这番托辞别说皇上不信,就连夏冬春都听出了不对劲,她再次直白开口: “四阿哥真是谦逊,一帮奴才惫懒欺主之事,阿哥还想替他们遮掩,皇上,这样奸猾心大的奴才就该重罚。” 她才说完,皇后眼里就有了笑意,跟着开口:“皇上,明贵人这话说得对,四阿哥今晚的无妄之灾,跟这些奴才松懈不无关系,不如就将这些奴才交给慎刑司处理。” 见话题成功被绕开,安陵容瞪了眼夏冬春,夏冬春马上反应过来急着找补: “皇上,伺候四阿哥的宫人稍后再罚也不迟,倒是臣妾觉得奇怪,一条毒蛇是意外,可偏偏进了两条,臣妾就觉得不对劲,臣妾小时曾跟着阿玛外出,见过捕蛇人,他们都说蛇性子最独,往往不喜与同类一起出没,所以臣妾才让人请您过来查看,怕的就是有人存心想害了四阿哥。” 夏冬春说完先是瞥了眼皇上,见他的脸果然沉了下来,就知道他听进了自己说的话,然后又看看安陵容,见安陵容给了个赞许的眼神,心中顿时得意起来,嘴角也跟着自然的微微上扬,跟安陵容做了个小互动。 原来漏洞在这里,本想着多一条多一分把握,不过没有实证之事,皇后可不会轻易露出端倪,她微微蹙了蹙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本宫还是第一次知道蛇的习性,果然还是明贵人见多识广,不过本宫好奇,若是真有人想借此谋害四阿哥,要怎么才能保证蛇一定会攻击四阿哥?” 皇后的问题也是皇上最想问的,谋算之人是如何保证这一点。 夏冬春被问得一时语结皱着眉瞪着眼不知如何回答,眼看皇后又要开口说话。 这时一直沉默的端妃突然开口:“皇上,臣妾看书颇杂,倒是从书中看到过,有异人能通过微不可闻的声音来操控蛇类,能让它们发狂做出攻击行为。” 这话一出皇后的眼神沉了一下,不过还是拉起大旗说道: “端妃,道听途说之事不可全信,若传出园子内有这样居心叵测之人岂不人人自危?” 端妃却有另一番见解: “有迹可循才能道听途说,皇后娘娘,臣妾反而觉得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指出来反而让大家加强了防范,不至于下次再发生借蛇伤人之事。” 这是直接给事情定性了,皇上的脸更沉了,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安陵容抢了先: “皇上,臣妾也有疑问,为何这蛇偏偏钻在床底,像是刻意埋伏好一般,还好四阿哥勤勉读书,要是早点睡下,岂不是......臣妾想想就觉害怕。” 说完还用手拍拍心口,后怕不已的长吐出一口气。 皇后的脸色有了微不可查的变化,她今晚来得太急,竟没想到带着人手来,让这三人胡搅蛮缠,偏她不好过多反驳,免得引来皇上疑心,正想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掩盖一下。 没曾想夏冬春又咋呼呼的说出一句: “对还有一点,臣妾也觉得不对,青蛙像是专门投喂蛇的,不对应该是先放了青蛙,然后用声音将蛇引过来。” 说完也跟安陵容一般拍了拍胸口,然后略带撒娇说道: “皇上,臣妾好怕,没想到园子中竟有这样的歹毒之人,臣妾向来一觉到天明,要是睡梦中遇到这样的事,岂不是怎么送的命都不知道。” 皇后心中将三人一通好骂,她甚至怀疑今晚之事是不是安陵容她们提前知道点什么,将计就计的想给她下圈套,还没等她想再次转移话题时,一直沉着脸的皇上开口了: “小夏子,告诉苏培盛此事朕交给你师徒二人来查,若有人胆敢谋害皇嗣,朕绝不姑息。” 闻言皇后心中一冷,不过就算御前之人来查又怎样,该做的收尾,想来黎萦已经做好了。 第二百零三章 结果 树影摇曳,蛙鼓蝉鸣。 静嫔的贴身侍女林兰轻巧的走进室内,小心翼翼地开口: “娘娘,皇上去了随安室。” 一直闭眼假寐的静嫔猛然睁开双眼,眼神锐利如刀,与她一惯在人前淡雅的形象天差地别,她幽幽质问: “怎么失手了,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林兰后背一紧,她的主子可不是柔软和善之人,论人心拿捏、狠辣算计,寻常男子都得输她半分,今日这事没办好,少不得一番责罚。 林兰赶紧将今晚的事情回想了一下。 她正愁没法将办法进入随安堂时,寅时后四阿哥却带着人离开了,留下的两个小太监又懒洋洋的靠在墙角偷懒聊天,她当即就在廊下扔了几粒金瓜子,将两人引开,然后潜入四阿哥房中,放出早出准备好的毒蛇及水囊中养着的青蛙,做好这一切她就藏到了外面,只待夜深人静时就动手。 她快速的为自己找到脱罪之词: “娘娘恕罪,非是奴婢学艺不精,当年教导奴婢的人曾说过,蛇性喜食生食,且吃饱后都懒得动弹,奴婢一切都按照他所教授的在做,只等四阿哥入睡后催动就行,可没曾想蛇突然暴动,依当年那人所教,必是四阿哥屋内有让蛇不喜的气味,才让它们提前醒来。” 黎萦的脸上出现了玩味的神色: “有意思,本宫想不到四阿哥还有这般运气,不急,越是这样本宫就越喜欢斗下去,今日之事就当一次小小的试探,你下去吧。” 且不说林兰如何暗喜躲过一顿责罚,随安室这边四阿哥送走所有人后,他也在庆幸,今晚若是没有安陵容给他的香囊,他真不定就遭了暗害了。 想到小多子的惨状,四阿哥除了后怕外还激起了一股不服输的韧性,他被皇阿玛不闻不问的扔在圆明园多年,好不容易父子关系好转点,就有人这样急不可耐的跳出来想害他,还好皇阿玛给了他一个树威的机会,想到此他眼中多了一股狠劲: “陈嬷嬷,皇阿玛既然让我处置另外两个不听话的奴才,你明日就将他们退回内务府。” 这个处罚听着温和,可陈嬷嬷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吓人之处,被主子退回内务府的奴才,谁还敢用,这辈子在宫中注定要做最苦最累的活,若是运气好点遇到的管事太监有点人性,还能有口饱饭吃,可要是遇到那惯爱欺压克扣小太监之人,只怕没有几年好活。 该!该谁让他们如此轻视四阿哥,四阿哥这样做,在外既博得了宽厚的名声,也让内务府不敢再随意慢待,陈嬷嬷用欣慰的眼神看着四阿哥: “阿哥真的长大了,懂得人心筹谋了,奴婢明日一早就去办,这次定要内务府给阿哥好好挑几个得用的奴才。” 四阿哥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一事:“还有,明日你再去见见忍冬姐姐,问问看文娘娘那里是否还有这样的香囊?” 今晚事发突然,四阿哥当时就怀疑是香囊中的味道让蛇惧怕,所以才避着他走,情急之下他想到了将事情闹大的法子,但他不敢将安陵容牵扯进来半分,免得有利的局面反而变得被动,只好让陈嬷嬷将香囊扔进湖里,可他心里还是有顾虑,万一同样的招式对方再来一次,那就可真成意外了,所以不得不防。 闹了半夜,皇上跟安陵容回到五福堂后辗转反侧一直没有入睡,最后是安陵容给他点起了鹅梨帐中香,并为他推拿一番后,才让他陷入沉睡。 安陵容临睡前,唇角微微一笑,野决明真不愧是有“蛇灭门”之称,能让蛇闻到味道就避之不及,她本想着四阿哥是男孩,经常在园中僻静的地方练武,做个香囊给他,也好有个防备,没曾想倒是无意中给他挡了个暗算。 这可算是意外的收获了,至于背后之人她不用猜就知道,左不过就是皇后那帮人搞出来的鬼,想着出其不意,没曾想却让皇上起了疑心。 是的,皇上起疑心了,他从随安堂离开后就一直沉着脸,气压也冷得厉害,以安陵容对他的了解,看来他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之事,才会有如此表现,而且让御前之人查今晚之事,明显就是疑心皇后了。 这是安陵容乐意见的,不过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皇后从不会留明面证据,也不会亲自动手,祺嫔虽狠毒但缺乏这种手段,剩下的就只有黎萦了,她当年果然没看错她,这样诡谲的伎俩,一看就是难缠之人。 安陵容瞬间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同时心内的弦绷得也更紧了。 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容不得她再依托前世经验行事了。 第二日,果不其然,苏培盛跟小夏子查了一上午,一点进展都无,对方行事是个行家里手,半点痕迹未曾留下。 他只好带着小夏子去了内务府,将四阿哥遣送回来的两个小太监一顿拷打,还真从里面撬出了点东西,这两狗东西真以为是天降横财啊,却不曾想是人家钓鱼用的鱼饵,竟将四阿哥的安危置之不顾,被人钻了空子都不知道。 苏培盛恨不得将两人的头拧下来,好呈给皇上交差,可也只能想想而已,他要真这么做,无能的就是他了。 只好带着小夏子,将结果如实禀告给了皇上: “是奴才不中用,到此再无线索,还请皇上惩罚奴才吧。” “有心作恶又岂会留下把柄,朕的后宫还真是一日没有安宁的时候,随安堂给他安排点得用的人,朕可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又是一件无疾而终的差事,不过苏培盛看皇上的神色,却不这么想,背后黑手肯定没想到,因为这事皇上反而护上了四阿哥,真是得不偿失。 有此想法还有剪秋,她曾劝过皇后,不如索性将四阿哥养在自己名下,可皇后却不乐意,这个静嫔行事,让她有一种皇后被利用了感觉。 她得提醒一二,顺便再劝劝皇后养谁不是养,不用非得冒险。 第二百零四章 分权 百骏园里。 “这可是宫里得宠的娘娘们,你去伺候着少不了你的好处。” 掌事张太监正对一脸桀骜的叶澜依劝说。 叶澜依对安陵容她们的到来极度不喜,在她心里所谓骑马不过是宫中贵人争宠的手段,既然争就会有是非,她可懒得去出头伺候,因此双手抱臂不耐开口: “奴婢伺候得来马,却伺候不来娇滴滴的娘娘们,左不过是一些金银俗物的赏赐,公公既稀罕何不自己去伺候着。” 她这副讥讽的态度呛得张公公出口训斥: “你别不知好歹,我这是有意让你在贵人前露脸,若换做其他人遇到这样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不定得感恩戴德呢,偏你狂得没边,是以为我不敢罚你吗?” 叶澜依在圆明园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再说这百骏园里张公公还真离不得她,因此也不管他的威胁只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公公要罚奴婢自然罚得,不过就算公公罚了,奴婢也依然不愿意去伺候。” 她油盐不进的态度让张公公气结,若不是宫中每逢节庆表演马术时还需用到叶澜依,他何苦凭白受她这冷嘲热讽,罢了,眼下伺候贵人要紧,她不愿意自有人上赶着伺候。 张公公冷哼一声甩袖离开马厩,叶澜依冷笑一声,继续低头刷马。 等张公公带着另外的驯马师过来时,却被夏冬春的精湛的骑术惊艳了一把。 只见夏冬春身着石榴红骑装,正骑在一匹通体黑色的蒙古马上,马鞭轻轻一挥,骏马如利箭般向前飞奔,英姿勃发中飒沓如流星。 蓝天下,马跑得越快夏冬春越兴奋,穿风而过的痛快舒畅,让她忍不住在马上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或伏腰向后,或单边侧骑,她玩得不亦乐乎。 却让安陵容不由为她捏了把汗,同时心中隐隐羡慕她这样的快意人生。 在安陵容全神看夏冬春时,皇上也到了百骏园,张公公正欲见礼时,被皇上及时摆手制止了。 看着鲜衣怒马,恣意飞扬的夏冬春,皇上一时有点失神,他将目光定定的透过夏冬春,似在追忆故人,片刻后带着小夏子无声的离开了。 “吁!”等夏冬春终于过完瘾后,才潇洒翻身下马,然后让张公公牵出一匹温顺老马,开始手把手的教安陵容骑马。 一个在马术上颇有心得,一个学得认真刻苦,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样在百骏园中。 此后几天,两人下午的时光都在百骏园中度过。 等安陵容大腿两侧生出薄薄茧子时,她终于敢一人策马狂奔。 这期间皇上再未去过百骏园,安陵容也始终未见过叶澜依。 闲月阁中,沈眉庄终于等来了温实初为自己诊脉,看着思念了八个多月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跟前,沈眉庄的心没有由来的慌得厉害,不见面的这几个月她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诉说,但到嘴边只有一句: “温大人,我的病不要紧吧。” 她话语如常可眼中幽幽升腾的火苗,还是逃不过温实初的眼睛,天太热,温实初用袖子需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垂眸躲过沈眉庄的灼灼眼神,毕恭毕敬道: “小主身体原本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这几个月忧思在心郁结于胸,所以才会有两肋疼痛胸闷气短之感,长此以往恐伤了心肺,药能治身却治不了心,小主还需宽心才好。” 见他一副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沈眉庄心里钝钝的疼了起来,看着温实初消瘦了的脸颊她幽然一笑: “我心中有事,又怎能宽心?一则,嬛儿去安栖观已经快一年了,只言片语未曾传出,二则...罢了,不说也罢,你这话劝我容易,你怎不看看自己,何尝不是一脸愁容。” 她话中的未尽之意,让温实初觉得更热了,大滴大滴的汗液浸透他的衣服,他慌忙的往后退了一步,依然用那副恭敬的神情道: “只恨微臣位低言轻,没有办法前往安栖观,不过想来皇家道观,自不会苛待了甄居士,小主最重要的还是保全自己。” 他后退一步的动作刺伤了沈眉庄,她苦笑一声: “衣食或许无忧,可一生不能外出半步,不过是换了个大点的牢狱罢了,嬛儿她还正青春,却要被禁锢着过一生,罢了,与我还不是一样,你走吧。” 温实初如遇大赦般着急告退,临出门时脚下不禁踉跄了一下,有些话终是在他心里生了根。 晚膳前,等安陵容从百骏园里回到五福堂时,自然知道了温实初上门为沈眉庄诊脉的消息。 “继续盯着吧。”安陵容轻声吩咐了忍冬一句。 不过这次的圆明园避暑,除了第一晚稍微热闹点外,各宫过得很是和谐。 有孩子的,每日陪同孩子玩耍成长。 没孩子的,三五时都能得到皇上宠幸。 一时间竟有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感。 在这样的氛围里,端妃的病渐渐好了起来,等皇上再见她时,看着她红润的面颊,一时有点恍惚,时光彷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她刚入府的时候,端的也是艳若桃李,忆起往事皇上不禁说道: “朕竟不觉,你已经陪了朕那么多年。” 端妃看着皇上脸上渐生的皱纹,关切说道:“年华易逝,雍亲王府的日子恍如昨日,臣妾已如昨日黄花,倒是皇上一如以往的意气激昂,不过天下事总有忙不完的时候,皇上顾念百姓也得爱惜自是龙体才是。” 皇上随意点点头:“朕知晓,只是千头万绪的事,朕若真的松懈了,底下就会生了异心。” 端妃感叹一句:“所以说当家不易啊。”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皇上什么一般,他看了眼容色康健的端妃: “朕记得,你当年曾学过管家理事,眼下宫中事务杂陈,不如你帮皇后分担着点?” 等了心中早已期盼的东西,可端妃还是一脸为难: “可臣妾久避宫中,对各宫事务早已生疏,怕出了纰漏让皇上难做。” 皇上却越想越觉得可以: “你是这后宫中难得的周到人,要是连你都做不好,朕真不知该找何人了?” 终于端妃不再推脱:“那臣妾尽力一试。” 等皇后知晓自己宫权又被分出去时,早已无力挽回。 第二百零五章 连环一 转眼来到了冬季。 隆科多病死在畅春园的无名偏殿中。 他一死,曾经的“佟选”一党也轰然倒塌。 皇上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在朝堂上迅速将隆科多党羽清洗干净。 至此,从皇上登基后掣肘他的两大权臣势力,终于消散一空,朝中大权尽数收归皇上手中。 皇上如意了,太后却病了,太医看了一波又一波,方子换了又换,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 沈眉庄又开始衣不解带的在寿康宫中服侍起太后来,安陵容跟众人也去侍疾了几天,可太后始终无法展颜,在一个黄昏将众人赶了出来,只留下沈眉庄一人照顾她。 一向对太后孝顺的皇上,不知为何这次并没有去探望。 而这时远在大清西陲的准噶尔可汗也死在了这个冬季,他的儿子们为了可汗之位纷纷大打出手。 最终胜出的是他的小儿子摩格。 在准噶尔汗国中,这位摩格生平最敬佩之人乃是当年与康熙力战的噶尔丹可汗,在他看来能开疆扩土不受制他国才是一个君王该担的责任,虽死犹荣。 当然,噶尔丹失败了,不代表他就会失败。 这一变故远在紫禁城里的皇上,还浑然不知。 后宫中,自从端妃管了大半宫务后,对下她多用怀柔政策收服人心,对上她谦卑恭顺不敢失去半点分寸,一时倒是赢得了宫中对她的赞誉 因为她的得力使得终日忙碌的皇后,难得有了几分清闲时光,更乐得将更多的事务交给她处理。 这日请安过后,端妃给皇上呈上了一份单子。 “皇后娘娘,这是嫔妾拟的除夕家宴菜品单子,还请娘娘过目。” 谁料皇后却摆摆手: “你我姐妹多年,本宫自是知晓你为人仔细谨慎,再说宫里的规矩,左不过是每年变化一二,毫无新意,无需多看。” 端妃保持着谦和的态度:“那嫔妾就让他们依着规矩准备,除夕过后就是元宵,不知今年内廷可会举办灯会?” 按理除夕、元宵所有节庆大典都得皇后一手操办,可皇上让她管宫务,这些自然就得过问,皇后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但笑不见底: “皇上的意思是今年万众归心,想在圆明园中办一场盛世灯会,那地方宽敞办起来才有气派,到时满朝文武大臣的家眷,族中宗亲内眷都可一起前往观看,此次本宫就将督造花灯一事交给你办理,你务必得打起精神,不能坠了皇家风范。” 督造花灯,听起来轻松可却是最容易出错的环节,端妃心中叫苦,但面上半分不显,依然恭敬的接下了这差事。 只是出了景仁宫后,她忍不住看了眼安陵容。 安陵容眼中也有担忧,皇后这段时间太安静了,不管是四阿哥之事,还是被分权之事,她都再没有过后手。 这样的安静中,让安陵容总觉得皇后在憋着什么大招。 晚上,皇上宿在养心殿,安陵容趁黑又摸去了延庆殿。 此时的延庆殿,早已一扫当年的荒废,里面装饰虽不能说华丽,但也能称一声雅致,很是符合端妃现在的身份境遇。 安陵容蹙着眉:“端姐姐,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无由来的慌,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 这种感觉端妃也有,她说出了她的顾虑: “每逢宴饮人多杂乱,想要加点什么或者少点什么太过容易,只是如今她在暗我们在明,不好贸然出手,能做的只有多加防范。” 是啊,皇后在前朝向来名声极好,很得一众老臣的夸赞及维护,导致她们现在对皇后只能被动防范。 安陵容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立马将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端姐姐,还有一种可能,皇后今日特意点明两场宴会,会不会是障眼法,我们越是将注意力放在上面,反而会疏忽了其他地方。” 端妃心中也有这样的担忧,她轻叹一声:“皇后现在的行事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这应该是黎萦在后支招的原因了,安陵容想了想:“端姐姐,不如您主将精力放在宴会筹办上,我与慎嫔姐姐就从暗中看着皇后点。” 闻言端妃不是很赞成:“你真要用曹琴默吗?” 安陵容知道她的心结所在,不敢劝说让她大度的话,只能从利益方面分析: “我知道端姐姐担心她为人过于功利圆滑,恐会坏事,可曹姐姐有个九窍玲珑心,对出其不意的阴招反而能及时克制,端姐姐,是刀子都会伤人,不过端看我们怎么用罢了。” 端妃一想也是论出招刁钻,宫里谁都不及曹琴默,便不再不反对。 从延庆殿出来,安陵容又去了启祥宫。 听说是让自己帮忙注意着点黎萦,曹琴默的眼神闪了闪,似是想到什么,但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往后的日子三人分工明确,安陵容主盯景仁宫,曹琴默则暗自留心着黎萦的动向,端妃则是忙得脚不沾地在内务府忙碌着。 只是三人紧张了一段时间,皇后却什么动作都没有。 每日请安后,她都会逗一逗已经满岁了的六阿哥跟子宁,两个小小的人儿正是学走路说话的时候,常常因为大人的逗弄而发出“咯咯”笑闹之声,景仁宫内殿里一时充满欢声笑语。 亦或者她就静静看着宫人将景仁宫上下用窗花、锦缎装扮一新,等着迎着新年的到来。 此景倒是很有一番岁月静好的味道。 她越是悠闲,安陵容反而越是吃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三人惶急不安的氛围中,除夕夜到了。 一整晚,端妃三人,都高度戒备,生怕酒水糕点中被人加了点什么,亦或者往来亲贵家眷中有点什么突发状况。 可一切如常,平安度过。 几人终于松了口气,只等元宵佳节来临。 似是知道她们的焦灼一般,皇后的日子过得更是惬意了。 眨眼间,元宵也来了。 天黑后,圆明园中流光溢彩,各式花灯的光芒让星空都黯淡了下来。 第二百零六章 连环二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琉璃大珠灯,云兴霞蔚灯,高台盒灯,双鱼祥瑞灯…山水人物,花草翎毛,种种奇妙,晃眼夺目。 万盏明灯,如璀璨星河照耀天地,身处引见楼中如同待在瑶宫仙境里。 猜灯谜,舞龙灯,打铁花,赏烟火,观戏曲…极尽热闹。 既然君臣同乐,免不了一起相携同游,皇后宴笑吟吟的被一堆命妇簇拥着,离她不远的端妃亦被人群前呼后拥围着一起猜灯谜,再远点曹琴默身边也围绕了几名稍微年长点的命妇,看神情似在夸赞温宜公主。 安陵容随口应对着身边的命妇,眼睛却不动身色的四处留意着。 这时一直在她身后的夏冬春凑了过来一脸窘状低声说道:“文姐姐,嫔妾想去更衣。” 历来元宵,皇家都喜欢在引见楼举办,这里地处圆明园西南处空旷之地前环小溪后拥连岗,中间地势宽阔,最适宜举行大型宴会。 此时她们一行人沿着走廊已经快走到广场,更衣需要返回主楼,安陵容看了眼前方的皇后跟端妃,心中放心不下,便对夏冬春说: “我让忍冬跟你一起,好有个照应?” 夏冬春不以为然:“文姐姐您也太小心了,有丹霜陪嫔妾就行,再说这里人来人往的,嫔妾去去就来。” 想着夏冬春好歹有自保手段,安陵容便嘱咐她早去早回。 只是,过了快半个时辰了,也未曾见夏冬春返回,安陵容心中不免忐忑,低声吩咐忍冬返回主楼找人。 过了快两刻钟,忍冬面色如常的回来了。 正跟几位命妇周旋的安陵容顺势抬眼看了看她,忍冬朝她轻轻摇了摇,动作弧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但安陵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安陵容心中陡然一惊,目光不自觉的朝皇后方向望去。 此时皇后正站在龙凤呈祥的巨型灯山下,被恭维着笑得灿烂生花,似是感应到安陵容的目光,她微微昂起头冲安陵容挑了下眉。 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静嫔,则是安静的站在一旁,柔柔弱弱像朵无害的小白花。 倒是祺嫔的表情中多了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安陵容从容的将目光收回,然后用手轻轻揉了揉额头,自然就有想巴结她的人开口: “文妃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安陵容赧然一笑: “各位夫人见谅,适才本宫饮了两盏薄酒,眼下酒力袭来竟有点醉意,一时失礼了。” 她话音刚落,刚好从湖面吹来一阵微风,吹得安陵容似是不舒服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头。 户部侍郎家的周夫人是个善于钻营的,见此一脸关心抢着开口: “文妃娘娘,是妾身们想亲近娘娘心切,反而累您受了冷风,不如妾身陪您先回殿内。” 安陵容朝她感激一笑,口中却说道: “今夜上元佳节火树银花,听说前方还有惟妙惟肖的冰灯,若是众夫人因本宫辜负了此等美景,本宫心中就要过意不去了,各位夫人切莫拘束自便即可,本宫就先行离开一步。” 她话已说到此,几人反而不好再跟着她走,再说皇后还在前面的,她们不好做得太过,只好目送安陵容离开。 走廊里都是人,安陵容一路笑容得体的往前走,半点不让人看出端倪,直到走到后方僻静处,看着左右无人才焦急开口: “怎么回事?” 忍冬此时也是面有愧色::“娘娘,明小主不见了,奴婢先是细查了更衣室,里面并无异常,也查看了楼上楼下、东西走廊均未见到人,后来奴婢还跑去了天然图画,明小主也未曾返回寝殿。” 话才说到这里,安陵容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夏冬春虽冒失了点,但历来听她的话,不会无缘无故的独自走开,中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等忍冬说完急着打断问:“那你可曾询问他人?” 忍冬点头小声说着:“奴婢知道事关明小主声誉并不敢声张,只说我家娘娘约明小主一同赏灯,问了两个宫人,她们均见着明小主前往更衣室,但何时出来的并未注意,倒是有个小太监不是很确定的说看到明小主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忍冬将她探查到的全说了出来后提议道:“娘娘,此事蹊跷可要禀告皇上,让侍卫带人进后方山岗寻找?” 安陵容看了眼光线不甚明亮的后方,穿过这个山岗就是月地云居,那里背山临流地形复杂十分方便藏人,想到祺嫔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便否认了忍冬的法子: “不妥,贸然跟皇上禀告只怕被有心人挑拨,反而会害了夏妹妹,以后她在皇上跟前再无立足之地。” “她一个大活人,不会凭空失踪,定是有人将她引来此处,忍冬你往后面仔细查找,千万注意别惊动其他人。” 此时忍冬更担忧安陵容的安危着急道:“奴婢不放心娘娘一人返回,不如奴婢先送娘娘回五福堂” 安陵容再次否决:“本宫身边有宝鹊,再说此时回去等反而无济于事,我要去找人相助,得在别人发觉异样前将人找到。” 说到这安陵容心里沉甸甸的,宫中以前从未出现有宫妃走失的先例,夏冬春这次究竟是自己所为还是遭人暗算。 若是遭人暗算,只怕对方还有后手,抢时间才是关键,想到这她将目光转向小姜子,语气凛然道: “小姜子,本宫这里有一桩要命的差事,你敢不敢做?” 小姜子跟了忍冬多年,早已学得她几分本事,且安陵容待他一直不错,闻言便将脖子微微一挺: “娘娘,别说杀头了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奴才都义无反顾。” “好,今晚这事不能悄无声息,不如将事情闹大反而有利,你且听来。” 小姜子低头上前,安陵容轻声说了几句后,他便快速闪身离开。 此时引见楼外间宽阔的广场上,宗室中的一众小孩在投壶玩乐,一岁多的子宁公主被敬妃抱在怀里,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四阿哥手里的箭,不停傻乐跟着众人拍手叫好,六岁多的温宜良公主则像个小大人一样,时不时的踮脚照顾着子宁。 皇上站在最中心,看着众人玩耍,脸上是难得的柔和放松。 安陵容深吸了一口气,不经意的凑到敬妃身边,然后低头开始说起话来。 第二百零七章 连环三 一、二、三...安陵容在心里倒数着时间。 今夜有两场烟花表演,酉时末一场,亥时正一场。 只要小姜子动作快,应该能赶得上。 此刻皇后三人也来到了广场中央。 看到安陵容竟跟敬妃在一起,皇后的眼中有了一瞬间的错愕,不过瞬间恢复了平静,打草搂兔子,能搂几个就看黎萦的本事了,最不济有一个已经入了瓮中。 皇后沉得住气,黎萦也面色如常,唯有瓜尔佳文鸳,看着安陵容的表情跟见鬼了一般,杏眼一瞪恨不得将她看穿。 安陵容迎着她目光微微一笑,祺嫔越发气恼,直接将白眼甩飞上天,在她身后一步的黎萦生怕她做出更多动作,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一步,挡住了安陵容探寻的目光。 见此,安陵容心中已经确信,夏冬春只是引子,她们真正的目的是自己。 还好,没有盲目的冲进那片山岗中。 “砰、砰”亥时到,炫目的烟花冲天而起,瞬间皎洁的月空中绽放出五彩缤纷的色彩。 天官赐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天下太平...等吉祥图案在天空中不断变换,吸引得地上的人目不转睛。 这场烟花将会放一刻钟时间。 谁也不曾注意,月地云居里妙正无声偏殿中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月底云居乃是皇家供佛所在地,终年香火不断,加上殿中梁柱都是极干燥的木头,稍遇火星,火苗就裹着灯油席卷一片。 天上烟花绽放,地上火舌四窜。 等后佛楼正殿中的僧人惊觉不对时,烈火已经烧至偏殿门边。 烟花落,浓烟起,议论声起。 吓得素来沉稳的苏培盛慌张失措:“皇上,月底云居走水了。” 元宵夜突现大火,皇上心中瞬间有了种种猜疑,他眼神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将众人或惊讶、或害怕、或慌张的表情看在心中,心里有了计较: “走,朕去看看。” 皇后心里一慌,月地云居里可是有黎萦为安陵容一党准备好的诱饵,若真的让皇上带人过去,今晚种种布置就会全部暴露,便出言劝阻:“皇上乃是万金之体,此番火势凶猛,臣妾觉得还是等侍卫们用激桶将火扑灭后,皇上再去查看不迟。” 皇上的目光上下扫了皇后一眼:“朕是天子不惧水火,不用过多担心,倒是此地女眷众多,不如皇后带着女眷孩童前往引见楼中等待,免得人多杂乱,误伤了不好。” 趁着二人说话的间隙,安陵容用手轻轻的碰了碰端妃,与她快速交换了个眼神后,便快速将手撤回。 端妃心里顿时会意,联想到久久未见的夏冬春,便将准备劝说皇上的话改为: “皇上,自古水火无情,恰逢天干物燥,此时又起了风,火借风势,臣妾想着不能单一的在月地云居防范,各宫还是得加强人手,免得有飞火顺着风溅落,再引起火情就不妙了。” 端妃的话才刚落,广场外围的张廷玉及另外两名臣工也一同附议。 “十七弟,速让圆明园护军每两人一组,前往各宫中排除火源,其余人员听从内廷护军的指挥,与朕一同前往月地云居。” 皇上的话一落,皇后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慌乱,她掐着自己手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现在女眷谁都去不了月地云居,也许就不会有人发现,亦或者那边那么乱那人早就醒来已经走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众命妇及各宫妃带回了引见楼。 “怎么不见明妹妹?”等人一齐,欣贵人率先发问。 今晚计划被阻止,皇后心中已是万分憋火,她看了眼一脸平静的安陵容,此时巴不得有人跳出来,若是能借机将夏冬春铲除也是好,皇后正欲拱火。 只是有人比她动作还快,敬妃已经笑着开口: “嗨,你们不是不知道明妹妹跳脱的性子,今晚她见子宁特别喜欢兔子灯,就想起上次百骏园中看到小太监散养的小白兔,说什么都要去给子宁捉来,本宫是拦都拦不住。” 敬妃的掩护说得众人一笑,想到夏冬春的为人此事真像她能做出的,可偏偏有人犯蠢: “敬妃姐姐,您当真确定明贵人是去捉兔子了?” 看祺嫔一副另有隐情的模样,敬妃茫然反问: “本宫竟不知捉兔子一事还能有假,难不成祺妹妹知道明贵人在哪里?” 敬妃的反将一军,让皇后更是心塞,此番殿内各家命妇都在,她要是再放任祺嫔跟敬妃对质,就会暴露更多的细节,从而引人怀疑,因此皇后调整好心绪,温和一笑顺着敬妃的话夸起子宁: “咱们子宁生得玉雪可爱,在宫中人人喜欢,明贵人赤诚心性,有此举动倒也不足为奇。” 然后巧妙将话题转移:“对了,刚才起火,可否吓到几位小的?” 曹琴默率先表示:“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温宜还以为是那边也在放烟花呢,倒是不曾受惊。” 一直安静的黎萦终于开口了:“皇后娘娘知道的,六阿哥就是个傻大胆,哪懂得这些。” “子宁喜欢人多热闹,这点动静不会吓到她的。” 围着孩子话题一下打开,大殿内拘束的命妇们也开始加入聊天,氛围一时又轻松起来。 至于各人怎么想,就难自知了。 而此时浑身湿透的夏冬春,只想骂人,她想骂她自己。 怎么就那么蠢呢?她今晚贪食了两人元宵,然后一直闹肚子,在更衣室的时间就稍微长了点。 等出来时,遇到一个小宫女自称是文姐姐宫里的,说文姐姐有事情交给她去做,她就傻乎乎的跟着走了。 可她当时确实认出那人正是永和宫新来的宝莺。 等越走越偏发觉不对时,她正想出手将那人制服,却没想那人突然暴起,朝她扬起一包迷药。 亏得丹霜推了她一把,她才能朝着月地云居逃走,可她毕竟也吸进了一部分迷药,眼看就要到月地云居,她再也撑不住掉进了湖中。 冰冷的湖水入肺,呛得她瞬间清醒,可她不会水,几次险些沉入湖底,硬是凭着一股虎气挣扎了起来。 眼下经湖水一冲,她脑子清醒了。 那人有几分像宝莺,可又有几分不像。 更可怕的是,她在湖中看见那人驾着昏迷了的丹霜进了月地云居,一刻钟后又折返回引见楼方向。 湖水冷,夏冬春觉得心更冷,她和丹霜看来是被当成了诱饵。 她从湖中着急忙慌的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爬了起来,这事得去告诉文姐姐。 还没等走几步,就看到了冲天的烟火和浓浓冒起的黑烟。 夏冬春一激灵,立马折返回了月地云居。 第二百零八章 连环四 黎萦嗅了嗅鼻子,空气中似有烧焦的味道。 她垂眸掩去了眼中一片嘲讽之意。 她费尽苦心的做了这个局,原本想着折杀一个夏冬春就行。 可皇后贪心,竟想用夏冬春做饵,想将安陵容也牵扯进来。 可皇后怎么不想想,折了夏冬春后,端妃也将难保。 到时安陵容一下子失去两位盟友,再收拾她岂不是易如反掌。 看来皇后被以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越发唯我独尊了,说什么夜长梦多,今晚乃是天赐良机。 黎萦心中升起浓浓的无力感,她纵有千般手段,可主将骄横自大,她又能如何呢? 除了无力,她心中还惴惴的,按计划林兰将夏冬春送到月地云居客居后,就会折返回来诓走安陵容,可到现在都不见林兰,莫不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且说夏冬春即将踏进月地云居时,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了一把,原来是忍冬。 夏冬春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 “明小主,您若是相信奴婢,丹霜姑娘由我去救,您现在赶紧返回寝殿换身衣服回引见楼找娘娘。” 见一向笑眯眯的忍冬难得严肃,夏冬春就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她能处理的范围,忙听从劝阻从另一端避着人悄然走开。 此时,小姜子正躲在妙正无声正殿中香案底下,侧耳倾听殿外动静,主子说了,放完火后千万不能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得等到人最乱的时候,才是他脱身之时。 忍冬是从后方高地的树上溜进的月地云居的,然后开始四处找寻丹霜。 大约一刻钟后,前方正门处皇上一行人也到了。 护军迅速分为两部分,一半把守住各殿门,一半开始用激桶灭火。 “忍冬姐姐,怎么办?” 在忍冬摸到客居时,刚巧碰到趁乱往后撤退的小姜子,二人在客居角落的房间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丹霜。 忍冬四处环顾房间一周快速从怀里扔出一盒药膏给小姜子:“给她闻。” 然后转身出门查看起隔壁房间来。 此时皎洁的月光透过门窗,忍冬看到一个长相颇为俊俏的年轻和尚在榻上睡得正香,如纱的月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能够看出他脸上不一样的酡红,让他冷异的面孔中带上妖冶诱惑之感。 “啪!”忍冬一下子将门拉上,心头抑制不住扑通直跳,不是被美色诱惑的,而是惊觉不对,外面火光滔天人声鼎沸,这个小师傅却能酣然入睡,若说没有异样鬼才信。 忍冬稍一思考便折回了小姜子所在的房间,丹霜刚好被药膏冲天的味道熏醒,她茫然四顾正想开口,忍冬却一把从小姜子手中抢过药膏,又快速返回隔壁,挖了坨药膏放在和尚鼻子底下。 她异样的动作自然让两人跟了过来,不过全程不敢说话。 等做好一切后,忍冬转回来对他们冷声道:“什么都别问,走。” 三人前脚刚走,后脚那俊俏和尚就悠悠醒转,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自己,一时不由得心慌,他本是远游的僧人,听闻月地云居中供奉着必密佛,才来参拜。 和尚正无措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粗犷的声音: “这边是客居,你们进去看看可有异常?” 和尚心中疑云更重,快速将自己衣衫理整齐,然后用帕子抹掉鼻子下方味道直冲脑门的药膏。 等他刚收整好时,两名护军已经查完了其他房间,一把拉开了他的房门。 而此时忍冬带着两人七弯八拐的尽朝视线死角处走,不一会就摸到了靠山体的偏僻之处,在两人的帮助下,丹霜跟着两人一起翻墙离开月地云居。 护军们所有殿阁搜查一番后,便返回前殿复命。 此刻妙正无声偏殿前,火焰终于被扑灭。 整个偏殿烧得只剩下个黑漆漆的框架摇摇欲坠,对火情颇有经验的护军正在里面不断翻检,这场火是意外还是人为都会有痕迹留下。 白胡子的明深和尚带着十多位僧众双手合十肃穆站立,随时等待着皇上的问询。 快半个时辰后,终于有护军从烧成堆的残渣中找到两只烧得焦干的老鼠。 “皇上,根据火场遗留的痕迹,微臣初步判断这场火是因老鼠掉进了油盏中打翻了烛火,四处逃窜中又携带了灯油,才导致火星四起。”护军统领将自己勘察的结论上报给皇上。 真是意外?皇上将目光转向了明深: “此地真的老鼠甚多吗?” 明深人虽在佛门,但身处皇家寺院中随时需要来往应对,早已练就了玲珑心肠,今晚这事端看皇上怎么处理,若是定性为意外则皆大欢喜,若是再追查则一干僧人都难逃问责。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对众生心生怜悯,鼠类亦是众生。” 明深老和尚说得圆滑,皇上却听明白了,他历来信佛,佛家典故别说用香油喂养老鼠了,就是割肉喂鹰都认为是在普渡众生,再加上护军在月地明居并未发现异常,他了然道: “如此,倒是一番因缘,等过了正月,朕会让内务府重新修葺偏殿。” 明深双手合十向皇上微微俯身:“阿弥陀佛,皇上功德无量,愿佛祖保佑我皇万寿无疆。” 等皇上带人离开后,明深和尚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一下子精光突冒: “召集所有弟子,佛殿晚课。” 引见楼中,祺嫔看到夏冬春带着婢女进来时,瞳孔瞬间放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黎萦心中情绪更是翻腾得厉害,夏冬春怎会从月地云居中出来了?林兰呢? 而皇后则是笑得勉强,只招呼夏冬春坐下,剩下的一句不想多说。 至于兔子,几个小的早已撑不住,由乳母抱着睡得香甜,这样的情形下谁问谁就是棒槌。 在子时差一点时,皇上回来了。 元宵之火,早在定性为意外时,就被擅长恭维之人,说是火起南方,乃是朱雀降临之兆,真正起到辞旧迎新的意头。 于是,皇上心里最后的那点不舒服被抹平了,便让众臣工携家眷早早离开,至于重臣及亲贵则留在圆明园中歇息。 一时各有归宿。 引见楼后方山岗中一颗歪脖子树上有人悄然挣脱束缚,躬身隐入林中。 第二百零九章 后手 端妃又病了。 这次是真的犯病了。 过了上元节后,端妃身上开始提不起力气,最开始她以为是连续操劳两场宫宴所致。 可慢慢的,只觉头晕眼花,偶尔还会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人也开始不思饮食日渐消瘦,不到几日的功夫竟瘦得脱了相,后来又添了咳嗽之症,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原先还能行走站立的人彻底卧床不起,竟有了重病的趋势。 安陵容和周秉连换了几个药方,都不见半点起色。 想到元宵夜明明她已经扭住了局势,可黎萦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始终让她无法心安。 无端想到一种可能,她面色凝重的朝端妃询问: “端姐姐,您好好想想,近日可有接触过什么异样的人或者物?” 端妃此时说话已经是一句三喘声如蚊讷: “我知道你想说我是否是中毒了,我也曾动过这个念头,可我在宫闱多年,自认也是有过见识的,追查之下竟未曾见半点端倪。” 撑着说完几句话后,端妃竟虚弱得脱力躺在床上再难开口。 安陵容心中痛极,端妃的身子可是她花费了无数功夫调理回来的,此番竟不明遭遇暗算,如果她再找不出原因,不出三个月端妃将会油尽灯枯,耗尽气血而亡。 而这才是做局的高明之处,毕竟端妃曾缠绵病榻多年,当时病中症状与现今无二,而她这半年多来为了宫务劳心劳力,再度损耗心血旧病复也是可能的。 这番话是太医院其他人回禀皇上所用的推脱之词。 周秉看着一脸寒意的安陵容,提出了一个可能:“娘娘,微臣年轻时曾到云贵一带游历,曾见识过当地不少奇难杂症,他们并非因生病,而是中了蛊。” 中蛊之事安陵容也曾从她得到的那本医书上找过,可并未有跟端妃病症相符合,见周秉也有这样的想法,她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蛊之一事,听起来玄之又玄,但一切都有迹可循,《千金方》《庆历善治方》都有相应法子,端妃娘娘此症,极像微臣早年所见,如今所缺不过是究竟是何蛊虫而已。”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根本,不管是毒还是蛊,都得找到根源。 安陵容眉心紧蹙,不断思索除夕、元宵两场宫宴中的种种细节,想找到被她们忽略的点。 等等!一定得是这两个节点吗?她好像进入了一个误区,她们的防范一直在两场宫宴之上,可有心害人又怎会只挑这两个时间? 就像以前的富察贵人一般,皇后的手段可谓做得极尽迷惑,此番更是环环相扣。 蛊毒一物,有立即见效取人性命的,也有蛰伏起来只待它物催发的。 如果是选择蛰伏之蛊,就得从端妃日常的习性中下手了。 可延庆殿中端妃已经排查过,皆无问题。 那就得从外面找原因,景仁宫?不会,皇后现在手里有了杀器,断不会在自己地盘动手。 御膳房?内务府? 因着年前的宫宴,端妃跟这两处接触较多,两处都是皇后的人。 御膳房不可能,皇后此人对皇上还抱有不切实际情感,绝对不会办有可能误伤皇上身体的事情。 那就是内务府,安陵容心思急转。 炭!当初皇后害富察贵人用的是炭中加了土鳖虫导致她难产血枯而死,如果皇后故技重施呢? 谁说这招只能用一次,只要皇后认为不被察觉,依然可以用这样隐秘阴损的招。 花灯!安陵容想到了问题的关键点,当时皇后说了让端妃督造花灯,她们当时只防着皇后会破坏或用花灯来构陷,可如果用花灯来下蛊呢? 这个念头一起,安陵容就想到了更多的可能。 做花灯材质多样,丝、绢、琉璃、明纸等,若在上面下蛊容易生变数。 可若是用来着色的颜料上呢,好多颜料来自矿石,来自植物,来自药材甚至来自各种虫类,正是好时机。 安陵容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这一世皇后手里有黎萦这把淬了毒的暗器,行事是越发偏激毒辣了。 这种阴邪之物都敢用来害人,就不怕遭遇反噬吗? 她将这个发现告诉了端妃。 端妃躺在床上眼珠慢慢转动着,似在回想造花灯期间所发生的所有事情,良久后她强撑着提起一股心气: “陵容,我想起来了,正月初十那日,皇后与我曾一起去过内务府,碰巧金龙灯正在上色,为表敬意,皇后当时就让人调了两碗颜料来,要我与她一起为金龙添色。” 说到稍微歇了歇: “只是我在添色途中被剪秋轻轻碰了一下手肘,手指就戳进了颜料碗里,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手洗干净,当时手上似有针孔般的伤口,我一度以为是颜料中没筛干净的矿石磨了手,如今想来,当真是蛇蝎心肠防不甚防。” 端妃连喘带停的说完这段话后,虚弱的脸上满是恨意,她竟值得皇后用如此曲折的手段对待,也是她大意了,谁曾想一小碗颜料竟藏着这般杀机。 她恨恨道:“只是,此番再想从颜料上下手,已再难寻到痕迹,本宫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被她害了。” 安陵容心中也在自责,可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安慰道:“端姐姐,当务之急是得将您体内的蛊虫引出来,我与周太医定会保姐姐性命无碍,只是过程中端姐姐得受罪了,至于此仇,等端姐姐病好后,我们一起报。”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眼中已然有了杀气。 她每次对上皇后都是被动防范,次次都害得身边的人受伤甚至殒命。 上元节皇后一党的算计无比恶毒,若不是是她将事闹大,当晚她就会被皇后设计捉奸在床,到时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个损了皇室清誉的人,哪里还能有活路。 她刚庆幸躲过一劫,没曾想端妃这里又遭了事关性命的暗算。 皇后是一点活下来的机会都不给她留,既然如此她也不再客气,等治好了端妃后,就该一报还一报。 只是安陵容这里尚未找出解决蛊毒的有效法子时,齐妃闯祸了。 第二百一十章 夺子一 三阿哥被训诫了。 起因是皇子每月一次大考中,皇上问他:“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与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三阿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皇上当时就怒了: “南书房的师傅都是饱学之士,你从六岁就开始跟着师傅念书,这么多年念下来,你的书读进狗肚子里吗?这些但凡读过几年书的人都明白其中道理,你却连个完整话都说不明白,你真是浪费了朕一番心血与师傅们的多年教导,你说这些年你都学了些什么?” 皇上满脸怒容,弘时当时就被吓得战兢兢的: “皇阿玛,儿臣、儿臣...”说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跟所有望子成龙的父亲一样,见他这份瑟缩的样子,皇上被气得一口气卡在胸中不上不下气得胸腔都是闷疼的,这是他的名义上的长子,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可快成年了,连个书都还念不明白,气闷中皇上多少对他带了点失望。 但又看到三阿哥畏惧的眼神,一时又想到自己年少之时,也是这样的看着圣祖皇帝,皇上的心终归还是软了下来: “纸上觉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朕让你多读书是为了明理,可这理不是死理,是得明白何时、何地、做何事的理,是得学会看清民间百姓生存不易的理,这样,朕给你留个课业,朝廷的新政已经推行了几年,你以此做篇文章来,将你平时不敢在朕跟前开口的话都写出来。” 皇上每说一句,弘时的心就颤抖一下,背书他都还难的更何况写这样的时事策论,可他不敢说明只能点头应下。 “记住朕给你三天时间。” 最后的期限更是让他心里惶惶不安。 这事说起来一点都不难,只需跟南书房的师傅们多请教几句找个方向,然后多跑几趟户部,找几个小主事打听一下新政推广后国库税收的变化及百姓衣食的物价就能破题,从而引申出自己的观点,顺便奉承一下皇上新政的仁德就能交差。 可弘时因从小功课不及宗室中的同龄子弟,每逢考究课业时他就无端心慌紧张,越紧张越难考好,久之就形成了个恶性循环,一听读书考试就让他心生厌烦,这话他还不能对人说,一说就有无数的斥责等着他。 皇上突然让他做策论,他更是慌促得厉害,生怕再看见皇上失望的眼神。 偏偏回到南书房后,师傅又一味压着他苦读,他心里苦闷忍不住跑到长春宫找齐妃。 本想着让额娘开解一二,可齐妃也只会一味让他刻苦读书,好为她争点气。 读书二字就像个紧箍咒一样时时刻刻绷在三阿哥脑子里,此时念咒太过,他终于受不了朝齐妃抱怨了几句: “额娘,儿臣好累每日寅时起就开始在南书房读书,一日最少六个时辰,这些儿臣都能够忍受,可儿臣好怕,难道儿臣读不好书就不是皇阿玛的儿子了吗?” 心疼儿子的齐妃当即就问发生了何事,等三阿哥说出皇上留的课业后,她心里既喜欢又害怕: “傻儿子,你皇阿玛这是在给你机会呢,你只要将这事做好了,说不定皇上就会让你在朝上行走,当年你皇阿玛就是这样历练过来的。” 齐妃的这番分析成功让三阿哥相信了,但怎样把握这个机会就得靠她们母子二人了。 于是齐妃让三阿哥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让三阿哥跟师傅们好好请教,务必自己写出一篇,二是让长春宫掌事太监张竹带上银子,从那些中了进士而没有被派官的候补官员中找个文采好无背景之人,为三阿哥代笔一篇,到时两篇文章谁好就用谁的。 张竹倒是将这事办得妥当,不到两日就交给三阿哥一篇关于旧政跟新政前后对比的策论,其中除了引经据典外更不乏实际民生对比统计。 要说三阿哥大智慧没有,但小聪明还行,这篇文章他一看就心生欢喜,但也明白不能如实誊抄,就在原文的基础上删删减减,给皇上交了上去。 可一篇文章讲究的是前后连贯,三阿哥认为不打紧的地方,偏偏起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皇上才读了几句就觉察其中不对之处,当即让三阿哥给他背诵一遍,这样一来自然露馅。 皇上当即就被气笑了,要严惩三阿哥。 齐妃得到消息后,忙赶往养心殿求情,将事情一力承担下来。 念着三阿哥是初犯,也为了顾及他的颜面,皇上只是罚了三阿哥抄写《礼记》十遍,然后罚了齐妃半年的月例。 反而是那名代笔的候补官员因祸得福,不但没有被罚,皇上反而欣赏他文章中的实干精神,竟下放到江西做县令去了。 本来此事到此为止,可齐妃却莫名的担忧起来。 恰逢这日,静嫔带着六阿哥到皇后宫中请安,皇上当时也在。 一岁多的六阿哥正是开口学说话的时候,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都想说上两句。 见幼子如此好动,皇上一时就逗弄了他几句,幼儿学舌最是可爱,逗得皇上龙颜大悦,临走朝静嫔说了句: “你将弘瞻养得很好。” 父亲对儿子的一句寻常夸赞,落在齐妃却有了其他的意味。 偏巧这时皇后跟着附和了一句: “静嫔会教子六阿哥这孩子又生得聪慧,宫中的孩子少,这孩子就格外得宫中的姐妹们喜欢。” 短短两句话放大了齐妃心中的忧思,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骇人的念头:宫里的男孩只有三阿哥跟六阿哥,要是没了六阿哥,所有人的目光就会放在三阿哥一人身上了。 这个念头一出如毒蛇一般缠着她的心,一点点的吞噬着她。 最终她动手了。 手段浅显得让人一眼能看透,她给六阿哥做了件小夹袄,在袄子的中间放了点东西。 这件袄子做得喜庆,恰好又是春回之时正合时宜,静嫔当天就给六阿哥穿上了。 不到片刻,六阿哥满身红疹。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夺子二 安陵容赶到储秀宫时,阖宫的妃嫔都来了。 宋院判正在用冷却了的糯米团子慢慢的在六阿哥身上滚动,将那些微小的毛刺一点点的粘出来。 痛得缩成一团的六阿哥,哭得声音都是哑的,眼泪如水一般流出,原先白嫩的脸颊一片通红,眼睛已经肿得看不到瞳孔。 他哭,静嫔也跟着无声的在哭,哭泣将中隐忍、痛心、委屈全展露了出来。 皇后也拿着帕子在一点点拭泪。 齐妃则是一脸死灰的跪在地上,她的旁边是一件大红色绣麒麟的夹袄,夹袄已经被撕开,里面有零星的毛刺。 皇上满脸焦灼的盯着宋太医的动作: “这些毒刺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清理干净?” 才刚立春,本应还觉得寒冷的天气中,宋院判生生出了一身汗,豆大的汗滴眼看就要流下,旁边的小太监眼疾手快立马给他擦了下,避免汗水滴在六阿哥身上加剧他的疼痛。 听到皇上问话,宋院判手上动作不敢停轻声道: “启禀皇上,等微臣将背部滚完就好。” 安陵容顺着宋太医的话瞧去,只见床头碟子中已经放了三个糯米团子,上面均有细密的毛刺。 那刺,有点像刺蛾幼虫的刺,就是人常说的“毛毛虫”的刺。 这种刺其实有毒,大人碰到都会钻心的痛,如果身体较弱之人,还会全身起红疹水疱,呕吐腹泻。 婴童身弱体嫩,这样的毛刺碰到一丁点都得遭大罪,六阿哥身上这些,要是晚发现一点,恐会引起高热惊厥,严重点孩子就会夭折。 安陵容不敢置信的望了齐妃一眼,她是怎么想到这个歹毒的主意的? 还有眼下是正月末,按理御花园中是不会有“毛毛虫”的,她又从哪里找来的这害人之物? 只是现在轮不到她来问,她压下心中的疑惑,静静看着宋太医的动作。 终于,宋太医将糯米团子收起放在旁边的碟子中,忧心忡忡说道: “皇上,所有毛刺已清理干净,六阿哥还需内服解毒汤药外敷药膏,如果今晚六阿哥不发高热就一切无碍了。” 听到此言皇上将拳头紧了紧,他子嗣艰难,年过五旬堪堪只有四个阿哥,任何一个都经不起半点折损,他朝宋太医要求: “朕不管你怎么治,用什么药开什么方太医院斟酌着来,只一点不能伤着弘瞻半点。” 而静嫔早在宋院判的话音刚落时,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坐地上,却伸着双手想去抱一抱在床上不断挣扎的六阿哥,可又怕自己的触碰会加剧六阿哥的疼痛,倏然又将手缩回,眼泪流得更凶,只是始终不发一言死死咬着嘴唇,瞬间嘴角就被咬破,鲜血顺着下巴蜿蜒流下,这样一副忍耐的伤心模样更能感染他人。 养了子宁后,敬妃再见不得孩子受苦,她上前一步将静嫔从地上拉起,用帕子轻轻的为她擦去鲜血然后柔声开口安慰: “静妹妹,虽说这里有太医,但你得保重自己才能更好的照顾六阿哥。” 欣常在跟着一起劝说:“是啊,静妹妹,有皇上的龙气在此镇着,六阿哥定会转危为安的。” 从安陵容进来到现在静嫔不发一语,仅凭动作就让人格外同情她,这番手段让安陵容心中都自叹折服,她跟曹琴默对视一眼,这样的场面下,两人不说点什么总归不好,正想开口时,皇后说话了: “劝人容易劝己难,你们两人也是做额娘的,这俗话说母子连心,做母亲的人是半点不愿意见自己的孩子受半点伤痛的,本宫能理解静嫔的痛,当年大阿哥生病,本宫恨不得将他所受之罪全部转我身上来,六阿哥才一岁多,就要遭这样的大罪,静嫔定是想着以身代之。” 皇后语调哀伤,边说还边用帕子擦了擦红了的眼角。 这话深得静嫔的心,她半倚在敬妃身上差点晕厥,此情真是见着伤心,闻着落泪啊。 无声的指控最是厉害,皇上脸色阴沉的将目光移向齐妃,语气里是怎么都压不住的怒火: “你陪了朕多年,朕竟不知道,你还有如此毒辣的一面,幼儿何辜,要你如此算计?” 从事发到现在,齐妃脑子里都是懵的,她没想到皇上那么快就找到了自己,可明明她预想的不是这样的,谁家收到衣服就会当场穿上呢,不得放上几天,到时她就可以一推四五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怎么办?齐妃眼神呆愣盯着那件红袄,口中只喃喃说道: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 皇上冷笑一声: “冤枉?这衣服是不是从你长春宫送来的?” 不能承认,齐妃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皇上的话给她提了个醒,她慌张抵抗道: “皇上,臣妾宫中那么多人,这是有人嫁祸臣妾,还请皇上明察。” 齐妃的心虚及胡乱攀扯更是惹得皇上厌烦,皇上用一种看蠢物的眼神盯着她:“朕现在问你,你说了,朕还能顾及你的颜面,可朕要是让人严刑拷打长春宫的奴才,你最后一点颜面就没了,你可想好了?” 齐妃双手在地砖上不断划拉,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不顾及半点旧情了吗?不她还有三阿哥,想到儿子,齐妃心里更害怕了,她要是认了三阿哥该怎么办? 安陵容悲悯的看了齐妃一眼,她这几天为了端妃的身体忙得焦头烂额,一时顾不上暗中留意齐妃,竟让她闯下了这惊天大祸,等她收到消息时,阖宫都已传开齐妃谋害皇子的事情,再想挽回已经无力回天。 皇后现在出招真的是越来越激烈迅猛,此番一击齐妃再无翻身可能,皇后则是如愿夺子。 不能让皇后如愿!安陵容心里不断盘算着待会要说的话。 正在安陵容思索时,齐妃看着皇上面带嘲讽的冰冷面孔,心里的防线终于崩塌,她哭着道: “皇上,千错万错是臣妾的错,您怎么罚臣妾都可以,只求皇上别迁怒三阿哥。” 皇上对她的哭求不置可否,只问她:“朕问你,谁教你用这样阴毒的法子来害人的?” 一直躲着看热闹的祺嫔听到这句话,表情明显一慌。 曹琴默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也思量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夺子三 “臣妾是听祺嫔提起的。” 齐妃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脑袋到现在都是浑浑噩噩的,怎么就被当场抓住了呢?眼下这事要如何才能开脱,情急之下她想起了祺嫔曾经说过的话,是了,她是被挑唆的,罪魁祸首应该是祺嫔,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皇上脸色顿时一沉,冷哼一声将目光转向祺嫔。 祺嫔吓得顿时跪地请罪:“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虽说偶有骄纵之处,但谋害皇嗣之事,臣妾连想都不敢想,又怎会给齐妃姐姐出这样的主意,齐妃姐姐您急着脱罪也不能这样攀附臣妾啊!” 她说到急处,眼角又开始泛起红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皇上却是面色极冷,出言截断了她的话:“朕不喜讲话吞吐,齐妃你将事情如实道来,若敢有半点隐瞒或者攀附,朕决不轻饶。” 这句话让齐妃犹如抓住了最后的希望一般,尖声叫嚷:“是祺嫔告诉臣妾毛毛虫的刺上有毒,臣妾才动了这个心思的。” 这次不等皇上开口,祺嫔就急着解释: “皇上,臣妾想起了,上元节后,臣妾到长春宫陪齐妃姐姐聊天,她忆起三阿哥小时候长水泡之事,感叹小儿难养,臣妾就说了臣妾幼年时被毛毛虫刺伤的事情,本是一番闲聊,臣妾又怎会想到齐妃姐姐竟会从中生了害人的心思呢?如果硬要说臣妾有错,错就错在臣妾不该亲近齐妃姐姐,无端惹来今日之祸,还请皇上明察。” 她说得振振有词,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模样,至于内里如何想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安陵容心中喟然长叹,皇后不愧是将皇上的心思揣测得透透的,祺嫔的这番话明着是脱罪了,可帝王之心多疑,今日之话,定会留下种子,只待有心催发,就会让祺嫔万劫不复,以后祺嫔一家的生死荣辱就全捏在皇后手里了。 齐妃却是满心悲愤涕泪横流:“皇上不是这样的,祺嫔还说了很多六阿哥的话...” 这话更让祺嫔莫名,她扯着嗓子道:“齐妃姐姐,嫔妾当时所说不过是夸了六阿哥几句,怎么这话也说不得吗?” 恰巧此时六阿哥因难受,又细细的抽噎起来,皇上的脸色更沉了: “够了!”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李氏,朕要听的是你如何戕害皇子,而不是在此巧言推脱,从事发到现在,你全无半点愧疚之心,莫非背后还有指使之人?朕要不要将弘时叫来,让他看看他的额娘都做了什么?” 这段话吓得齐妃肝胆俱裂,膝行几步上前抱住皇上的腿,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全说了出来: “皇上,是臣妾一时猪油蒙了心,这些虫子是臣妾让人从温泉行宫里找来,上面的刺是臣妾一点点用镊子拔下来放进衣服夹层里的,不关三阿哥的任何事情,还请皇上不要迁怒三阿哥。” 见她招认皇上更是怒火中烧:“弘瞻一个小孩子,妨着了你什么了,值得你这样大费心思出手谋害?” 齐妃认罪后,心里反而清明了,万不能在皇上跟前说出她是怕有朝一日六阿哥会威胁到三阿哥的话,不然三阿哥就会被皇上厌弃,只是一味哭泣: “是臣妾一时糊涂愚昧,还请皇上责罚。” 对她这副急于认罪的模样,皇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登基之初,为了防止再现“九子夺嫡”时的政局乱象,他早就下旨以后关于储君都是“秘密立储”,原想着他的后辈再不会出现骨肉兄弟相残的情况。 现在宫里堪堪才两个阿哥,他不过是对幼子多了几分关照,齐妃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不管她是自己发心犯蠢还是被人教唆,此事万不能轻饶,省得以后再有人用这样的龌龊心手段害了他的子嗣,也坏了他从中考察个人的心思。 皇上沉眸间正欲望开口,皇后突然跪下,柔声开口求情: “皇上切勿动怒,齐妃侍奉皇上多年,一向谨小慎微克尽本分,此番说不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皇上看在三阿哥的面上从轻处罚。” 她一跪,其余妃嫔自然不敢再站着,当即也跟着一起下跪求情。 皇上满眼兴味的瞥了她一眼: “皇后果然贤良,李氏包藏祸心出手狠辣,在皇后心中却可以轻轻放下。” 皇后背上一紧,不过依然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 “皇上,朝廷自有法度,祖宗也有规矩,臣妾万不敢徇私,只是三阿哥大了,臣妾是心疼他,毒害皇子乃是大罪,齐妃是三阿哥生母,要真的严惩了齐妃,以后让三阿哥如何自处?” 说得入情入理,却让皇上满眼讥讽: “那依皇后所言该怎么办?” 就在这个关头安陵容突兀开口:“皇上,臣妾有要事禀告。” 安陵容的插入让皇上讥诮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冷峻了: “何事?” 安陵容震了震心神,缓缓开口:“臣妾所奏之事与六阿哥无关,而是臣妾发现,端姐姐并非生病,乃是中了蛊毒,要想解蛊,恐会损伤端姐姐身体,还请皇上明示。” 这番惊悚的发现让皇上扶额长笑: “好得很,朕竟不知,小小一个后宫竟有如此多的魑魅魍魉,边疆巫蛊这类邪物都出现了,真当朕是聋了瞎了,可以随意欺瞒算计不成?” 皇上的反应及安陵容的发现让皇后心中大乱,她面带急色道: “皇上,蛊毒一事历来只是捕风捉影之说,太医院多位太医都诊断端妃是劳累过度旧疾复发,文妃此言不过是用莫须有之事扰乱人心,还请皇上圣断。” 安陵容丝毫不让,她想通了,对皇后不能再一味防守,是时候露出她的锋芒了: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并非危言耸听,蛊毒一事听起来骇人听闻,可历代医书都有记载,要验明臣妾所说,多找几位太医一验不就水落石出吗?皇后娘娘又何必急言令色的否定臣妾呢?” 她少见的尖锐凌厉,让皇上想到她当年献药方时的笃定,眸色瞬间柔和了不少,不过心中的疑虑还是没有完全消散: “此事朕会让太医院再查,当真如你所说,端妃此疾朕就全权托付给你,祛毒治病务必稳妥,万不能伤了她的根本。” 安陵容正想接旨,却又听皇上问道: “不过你既然言之凿凿,可曾得知这蛊毒从何而来?” 这才是让皇上最惊心的地方,重重宫闱中,竟有这些鬼蜮伎俩,他的后宫安防形同虚设,这让人如何安睡? 安陵容踌躇了一下斟酌着说道: “臣妾与周太医一起多方推测,此蛊似来自颜料之中,端妃姐姐当初监管花灯制作,最是容易接触到各色颜料,但这仅仅是臣妾的猜测,因为蛊虫一旦进入人体,再难寻到踪迹。” 她的停顿,皇上看在了眼里,眼光又沉了沉。 安陵容的推理让众人一惊,曹琴默看着冷眉冷眼的皇上率先开口: “皇上,如此说来臣妾们岂不危险,这样伤人于无形的手段,想来就让人胆寒心惊,臣妾恳请皇上彻查后宫,免得人心惶惶。” 敬妃紧随其后:“皇上,臣妾也有这样的担忧,若是有人想害臣妾,臣妾是不惧的,可宫里还有阿哥、公主,不管是有心作恶,还是无心中将这样的邪物带进宫里都不得不防。” 见敬妃没说到关键,欣贵人一语中的:“皇上,最关键的,臣妾们担心,有人会用此对皇上不利。” “......” 此时皇后太阳穴直跳头疼得厉害,安陵容在这个节骨眼上搅事,当真是存心不良,本来皇上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三阿哥上,经她这样一打岔,现在再将话题拉到三阿哥,定会让皇上起疑。 这一刻皇后心里终于对安陵容起了杀意,不过蛊毒一事,就算她猜出了真相又如何?关键得看证据,皇后再次稳住心神: “皇上,众姐妹言之有理,此等为鬼为魅的狡诈心术,臣妾也认为该严查,查个清楚才好安后宫之心。” 她的话音刚落,静嫔也不再哭泣了,也跟着一起附言要求严查后宫。 倒是齐妃跪在地上,一脸的茫然无措,刚刚不是在议她的罪吗,怎么形势急转,变成了讨论端妃中蛊之事,那她是不是没事了,她抱着侥幸的心想开口,可又怕此时说话让皇上更注意她,只得悄悄的往旁边跪了跪,力求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齐妃想躲,皇上却不如她的意,他刚才确实想着将齐妃重重处罚,不过端妃蛊毒来得太巧,后宫中鬼蜮伎俩历来层层叠叠,处置齐妃的事情在此时反而不能过于操切,他扫了眼义正言辞的众人后朝皇后开口: “后宫不清,朕心难安,此番皇后要查,就将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私都翻在阳光底下,查个透彻。” 说完这句不顾皇后微微变了的脸色,继续下诏: “齐妃李氏,存心不良,意图谋害皇嗣,但念在侍候朕多年及没有酿成大错的份上,永久禁足于长春宫中,无诏任何人不能探望,长春宫诸多奴才全部交由慎刑司处理。” “瓜尔佳文鸳,生性浮躁跳脱,罚抄宫规二十遍,后宫诸人当以此为戒,若有再犯朕定不轻饶。” 众人忙表态绝不敢存此不良居心。 齐妃听完旨意哭得更伤心,她不怕无人侍奉,可再不能见儿子无异以要她的命,顿时涕泪横下连连哀求:“皇上,臣妾认罚,不过求皇上让臣妾再看看三阿哥,求您了。” 皇上冷漠的看了眼齐妃,接着说道: “三阿哥有你这样的生母,是他的不幸,万幸他还有朕作为生父,翰林院编修王懋竑乃饱学大儒,为人刻厉笃志、惟谨惟慎,从明日起朕会让他教导弘时,在他的言传身教下相信弘时能够知耻知荣有所长进。” 惟谨惟慎?皇上是有所暗示吗,皇后在心里细细琢磨着这四个字。 最后的愿望被剥夺,齐妃哭得更是惨厉:“皇上,求求您让臣妾再看看三阿哥,不管怎么说,臣妾总是他的生母,求皇上了,只见一面,臣妾此生再也没有其他要求了。” 她求得极为凄惨,得到的却是皇上挥手让太监将她拉走的漠然。 等齐妃狼狈的被拉出殿外后,皇上冷着一张脸开始做后续安抚: “苏培盛,将外邦新上贡的蓝宝石项链赐予静嫔,还有将朕小时带的平安锁一同赐给六阿哥,另外今晚安排太医值守好,六阿哥但有不妥,立马上报朕。” “今日之事,若朕听到半分关于三阿哥的风言风语,朕惟在场所有人问罪。” 众人心中一紧忙说不敢,倒是皇后心中一喜,只要皇上还存着维护三阿哥的意思,她就还有机会。 对皇上息事宁人的抚慰,静嫔只能诚恳谢恩,不过低头时她眼中闪过极冷的光芒。 “文妃,朕现在就让太医为端妃看诊,期间用药一事,你全程担着,若有紧急情况再上报朕。” 一场以子为棋的精心谋划,以齐妃被永久禁足而告落,而有心挑拨之人的处罚则是不痛不痒。 安陵容看着祺嫔眼角眉梢压不住的得意,心中微微泛起冷意,她现在对皇后无法一击就中,但不代表对这个轻狂傲慢的蠢货毫无办法,是时候想着将皇后三人分而治之了。 皇上离开储秀宫时,皇后以要照看六阿哥为借口留了下来。 “你确定,此事并无蛛丝马迹留下?” 听到皇后质疑,静嫔面上不见半点异常,仍旧耐心恭谨的说道:“嫔妾知道娘娘担心什么,但娘娘放心好了,此事就算皇上来查,嫔妾也可担保,查不出半点异常,到最后不过是折几个奴才结案罢了。” 对静嫔的手段皇后深信不疑,不过该有的提醒还是得有:“你能如此坚定,可见对林兰的本事颇为自傲,不过本宫提醒你,这宫里从来不缺聪明人,万事也无绝对,该做的收尾还是得仔细。” “嫔妾省得,不过嫔妾斗胆一问,娘娘接下来会如何做?” 静嫔说的是三阿哥抚养权一事,皇后幽幽一笑: “不急,本宫自有法子。” “那嫔妾在这祝娘娘早日得偿所愿。” 夜暗了下来,掩藏了新的算计。 第二百一十三章 解决 夜如孤灯,压得人难以喘气。 养心殿中,烛火透亮。 殿内极为安静,只能听到翻阅奏折“沙沙”的声音。 苏培盛垂手站在角落,偶尔悄悄的用余光打量一下皇上,避免错过圣意。 半响过后,眼看着烛火逐渐暗淡,苏培盛轻手轻脚的上前欲将烛光拨亮。 “苏培盛,六阿哥之事你怎么看?” 蓦然间,只听见皇上问了他一句,这句话让苏培盛怔愣住,该怎么回答呢? “怎么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皇上将目光从奏折上移开,定定的看着苏培盛。 吓得苏培盛立马跪地:“奴才不敢妄言。” 可皇上不打算放过他,一心要他说出心中看法:“无妨,你尽管说,朕恕你无罪。” “梆、梆、梆”三声清脆的磕头声响彻养心殿内,苏培盛声音里都带着颤抖:“皇上圣明烛照,内心早已洞悉,奴才一卑贱之躯,怎敢妄言天家阿哥之事,还请皇上开恩,奴才还想长久的服侍万岁爷呢。” 皇上意味不明轻笑一声:“都当朕软弱好欺,这点浅薄伎俩也敢班门弄斧,此番朕不忍牵连自己的儿子,但有以后,哼!” 这话中的寒意让苏培盛从头冷到脚,他恨不得自己现在耳聋眼瞎,似这等事关皇家子嗣的剖白之言,岂是他一个太监敢听的。 可事不如人愿,紧接着皇上又说出一番让他肝胆俱裂的话: “起来吧,你好歹也是都太监,你这副样子外头的人还以为朕苛待你呢,你放心,只要你不做梁九功之流,安稳荣华自然少不了你的。” 苏培盛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口水,梁九功乃是先帝贴身太监,因结交废太子而被处死,皇上这是疑心六阿哥之事有夺嫡的前兆了,在提前敲打他呢,此时苏培盛内心思绪如大海一般翻涌,但面上仍然强做镇定: “奴才一身一命皆是皇上所赐,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皇上恩德,万不敢行那悖逆之事,还请皇上明鉴。” 皇上冷眼瞅了瞅他:“朕不要那些虚的,你好好当差就是。” 苏培盛恭谨无比满声应下,内心更是提醒自己以后当差还得再谨慎点。 此时,延庆殿中,宋院判经过再三诊断后,也认可了安陵容的判断。 “蛊之一物或啃食吞噬脏腑,从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时日一久生机渐消,杀人于无形中,或迷惑神志,让人心性无常,行事疯癫如恶鬼缠身。” 宋院判巴巴说了一堆,在安陵容期盼的眼光中才给出结词: “端妃娘娘,所中之蛊乃是命蛊实在棘手。” 看着安陵容转瞬就失望了的眼神,宋院判才慢慢说道: “若是草蛊可含大豆或用鹄皮解,可命蛊一般是活物,此法只怕难于行通” 安陵容被他的大喘气弄得心中烦躁,语气不自然就重了几分: “本宫曾想过放血或是金针刺穴,可蛊虫藏于胸腑,此法太过危险,宋院判于医道上已是大成,想来定有良方明法,不妨如实告知,若是不成本宫也绝不怪罪。” 自古太医院做事都只求稳妥,宋太医倒是曾从游医手册中看过相关的记录,不过用在宫中贵人身上未免冒险,他等的就是一句保证:“还有一法,引出来。” 安陵容也起过这个念头,不过当时不得其法,闻言欣喜道“还请宋院判详说。” 宋太医:“蛊虫即是活物,贪图血气,可尝试用生肉引出,不过微臣尚不得知,此蛊性喜何种生肉,只能一一尝试,这样一来端妃娘娘未免遭罪。” “还有引出之时得找个眼明手快之人,将此物彻底消除,免得再祸害他人。” 这个法子听起来可行,不过安陵容还是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端妃。 端妃虚弱一笑:“比起能活命,本宫受点罪算什么呢?有劳宋太医跟陵容妹妹了。” 见端妃做好了准备,安陵容当即开口:“此事,宜快不宜迟,宋太医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本宫跟周太医全力辅助你。” “明日一早让御膳房先备下新鲜带血的牛肉、鸡肉、鹿肉、猪肉,需要端妃娘娘将此肉含于口腔之中,以作引子,文妃娘娘则配合着金针刺穴,将蛊虫慢慢往外赶。” 安陵容虽得了医书,但书上并未记录针灸一道,富察贵人死后,她倒是曾跟着周秉练习过针灸,不过事关端妃,她还是有点怯场:“可本宫对金针一道,实在算不得精通。” 宋院判微微一笑:“文妃娘娘您精通经脉穴位,针穴同理,到时微臣会隔着纱帐告诉娘娘行针位置及进针手法。” “那就这样说定了。” 第二日的治疗,画面实在称不上美好,端妃连续试了四种生肉,蛊虫半点未动,最后找来了生鱼肉裹了蛋清,让端妃含在口中,不到片刻就见她胸腔中有一条极细的线轻微的动了一下。 安陵容坐在床帐内盯着端妃坦露的胸口半点不敢眨眼,见此情况急忙开口询问宋太医,为了怕打草惊蛇她还将声音压得极低。 宋院判在床帐外侧耳倾听沉着指挥:“玉堂穴摇柄法,华盖穴弹针,璇玑穴刮柄......” 安陵容跟着他的节奏一步步行针,终于那条线开始慢慢的往上挪动了。 端妃则是一直保留着半含的动作,不到一刻钟她就两腮发酸口涎直流,在她快坚持不下去时,一丝酥痒感从喉咙直接向外弹射,那感觉来得又快又急,似是前方有无上的美味等着饕餮一般。 忍冬跪坐在床的另一边,将眼睛瞪到极大,不敢放过端妃半点的变化,此刻见她终于朝自己连眨了两下眼睛,忙用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那块鱼肉往外一扯。 果不其然,一根极细的呈线状色泽鲜红的虫子紧紧咬在鱼肉上,正在大口吞食着鱼肉,奇怪的是能看到它吞咽的动作,但吃下去的东西并没有让它线行的身体有半点凹起。 忍冬忍着惊悚,将鱼肉与虫子一起快速扔进琉璃瓶中,然后将盖子盖得死死的。 她的动作完成的极快,可用电光火石来形容。 虫子一离体,端妃心中泛起滔天的恶心感,连连干呕。 宋院判及周秉人老成精,才听到她不舒服的声音,连忙低头就往外告退。 安陵容掀帐,端妃爬起来靠在床边,再也忍不住“哇”的呕吐起来。 先是一堆腥臭无比的黑色物体,慢慢是黄褐色的略带粘稠的泛着酸臭味的液体,最后是发乌的血水。 持续了一刻多钟后,端妃终于结束了呕吐。 小太监们忍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快速将内室清理干净,并熏香驱味,宋院判及周秉才施施然再次进到内殿。 “恭喜端妃端妃娘娘,蛊毒已解,用心调养一年左右身体也就无碍了,不过此番心力衰竭,余生都得静养,再不能操心劳碌。” 能有这个结果,端妃已经很满足了,宋院判留下调养方子后就带着周秉离开了。 安陵容看着端妃灰白的面孔,心里一阵阵的抽着疼: “端姐姐,都怪陵容行事不慎,才让您遭了这无妄之灾。” 端妃无力的用手轻拍了一下安陵容:“说什么傻话,从来因果互生,从本宫决定踏进水里时,早已有了面对吉凶祸福的准备,如今早来要比晚来好。” “早来,你就知道对方行事无状之处,本宫在宫闱多年,从未见过这般阴邪鬼蜮的手段,现在本宫逃过一劫,想来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倒是你的处境反而更加危险。” 对上她的安慰,安陵容更是难受,她一贯柔和的神色渐渐变得刚毅:“端姐姐,陵容以前总想着徐徐图之,可有的事不是避了就能让得了的,如今我要平地生浪,将这一塘水搅它一个天翻地覆。” 端妃看着一脸毅勇的安陵容,心里不由担心起来,她用尽全力的捏了一把安陵容: “你有这样的心气总是好的,只是万事不能操之过急,本宫了解皇上,六阿哥之事未必风过浪消,你切不可在这个关口惹来皇上不喜,也怪本宫大意,竟招了如此暗算,现下的身体反而成了你的拖累。” 安陵容反手握住端妃,笑得明媚眼神中有着细碎的光:“端姐姐,这些陵容省得,今晚跟您所说这些并不是让您再为陵容操劳,而是陵容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端姐姐。” 见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端妃心中略略放心了点,蛊毒这样的事情她都能解决,说不定心中真的有了良策,她开口准备问安陵容有何对策,安陵容却冲她摇摇头。 “本宫明白了,从明日开始本宫安心养病,不再过问外间之事,只是你若有举棋不定时,一定要告知本宫,身虽无力但胜在还有几分薄见,能帮你一分半点也是好的。” 见端妃不再追问,安陵容狡黠一笑:“姐姐安心养病就可,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端姐姐就当利息收着就行。” 从延庆殿离开后,安陵容去了养心殿。 不过不巧,皇上被太后请去了寿康宫。 太后瘦了,两颊上再无半点肉,看着气色尚好的皇上她开口阴阳:“哀家要是不让人去请皇帝,是不是以后都难再见到皇帝一面了?” 皇上规矩的跪在地上,声音平和回道: “儿臣岂敢,前朝朝政繁忙儿臣一时顾不过来罢了。” 太后心里有气,依然不依不饶:“皇帝想找借口,总有很多理由等着哀家。” 见太后不叫自己起身,皇上自顾的从地上站起,眼神冷漠的看着太后,说出的语言却足够诛心: “前朝之事,本不应说与后宫,不过皇额娘垂问,儿臣倒可告知,隆科多虽然已经伏诛,但“佟半朝”的威势不减,儿臣只好大力整治。” 太后闻言果然气得再次咳嗽起来,急得竹息在旁不断为她拍背理气,而皇上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看着。 等太后气顺后,才长叹一声:“皇帝,得饶人处且饶人。” 皇上的脸色更冷了,声音也全是冷厉:“皇额娘,朕也想,可通过佟家选出的在京官员将近两百名,外放官员更是有五百多人,如此朋党处处掣肘朝政,你让儿臣如何徇私,还是皇额娘又想用自身安康来逼迫朕,让朕处处妥协?” 太后辩不过他气鼓鼓道: “你是皇上,自然你说了算,哀家今日找你来,并不是为了同你争吵的,而是有事同你相商量。” 在隆科多一事上皇上对太后的气并未消散,闻言更是直接反驳:“朕虽是天子,可处置佟选乃是遵循国家律法,并非按朕私心,皇额娘万不该如此曲解朕的政令。” 太后被他堵得郁气丛生,但又想到皇后所托之事,不得不耐着性子哄皇上: “哀家老了,久在病中,难免言语不当,皇帝就不用揪着不放了。” 奇怪得很,明明生硬的歉意,却让皇上埋在心里几个月的怨气,在这一瞬间顿时消散无踪,他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 “皇额娘说哪里话,原是儿臣的不是,您在病中,儿臣该多体谅才是,您今日找儿臣来可有什么吩咐?” 见皇上的态度和缓下来,太后也挂上了笑脸: “哀家虽在病中,但也听了那么一耳朵后宫的事,六阿哥惨遭算计,端妃又无辜中毒,这后宫不稳,哀家想着都替皇帝心疼。” 这事瞒不住,皇上也不打算追究是谁将消息传到太后耳中的,只是再次询问太后传召何事。 “李氏被禁足,可三阿哥的教养不能停,不知皇帝有何安排?” 此话一出,犹如一把重锤锤得皇上心胸都是疼的,他的皇额娘每次找他,要么是为了家族荣誉,要么就是为了十四弟,对他着的是从无半点慈母之心,他才刚消散下去的怒意瞬间变成了凉意,凉得他胸腔里都是冷的,不过面上半分不显依然带着笑容故意反问: “儿臣一时还未想好,不知皇额娘有何建议?” 太后温和说道:“阿哥们的出身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瑕疵,哀家想着不如让三阿哥搬来寿康宫,哀家也好就近看顾着点,毕竟这样的事情祖宗也有例子,算不上违反祖制。” 还真是难为那拉氏一家了,为了族中荣耀真是无所不用其及,皇上心里冷笑,嘴上却答应道: “恒亲王当初就是养在孝庄太后跟前,想不到弘时竟有这样的福气,得皇额娘为他操劳,儿臣谢过皇额娘了。” 太后见他答应,心内也是一喜,殊不知一切不过是皇上有意为之罢了。 过了几天后,皇后彻查蛊毒一事也有了进展。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秘方 “滴答、滴答” 皇后耳边只听到自鸣钟的声音,从她给皇上汇报完端妃中蛊毒一事的经过后,皇上半响没有开口说话,她心中不禁惴惴的,不断揣测着皇上的心思。 前几日她利用太后跟隆科多有旧情一事,逼着太后出面将三阿哥养在了寿康宫,她自认在此事上做得极为巧妙,一是利用太后的威望能更好的为三阿哥的声名造势,二来在皇上跟前也摆脱了她操控皇子之心。 今日的说辞乃是精心准备的,就算皇上复查,她也自信查不出半点分毫,可看着皇上平和的无一丝起伏的神情,皇后心中还是难免多想。 就在她忍不住即将开口询问之际,皇上终于淡淡说道: “好隐蔽的心思,利用染色的蜂蜡裹住蛊虫,再经颜料的味道刺激,蛊虫破壳而出,刚好刺中端妃,真真巧,看来西南一带对朝廷颇有怨言啊,这样曲折的法子都能够想到,如此看来端妃为龙灯添彩倒是为朕挡了一劫了。” 皇上这番话说得平静无波,皇后一时难于从话中分辨出皇上的真实心思,只好顺着说道: “皇上乃真龙天子,民心所向自有上天庇护这些奸邪的伎俩根本不足为提,只是臣妾无能,未能查出幕后之人,反倒让采买处的太监畏罪自杀了。” 又是畏罪自杀?皇上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嘲弄,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和缓:“皇后不必自责,偌大的后宫有川泽纳污之辈很是正常,有心为恶者岂是人力能防的。” 听到皇上没有问罪,皇后紧绷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她不自然的轻轻吐了口气,只是她的这口气还未落完,就被皇上下一句话弄得提心吊胆。 “不过,古来巫蛊同生,今日朕的后宫出现了蛊毒,巫术一事就不得不防了,免得出现允禔之流。” 皇上说得随意,可皇后内心却是刮起了惊天的风暴,当初黎萦确实提过巫术一事,可她一直没有采纳,就是因为当初废太子被魇镇一事,牵连甚广,她怕操作不当会引起反噬。 可现在皇上却无端提起,难道皇上察觉到什么了吗? 皇后抬眼看了看云淡风轻的皇上,心中惊疑不定,不断尝试说服自己,不会的,她了解皇上,如果他真察觉了什么,绝不会这样的淡然处之,一切不过是顺势提起罢了。 皇后强撑着心内的恐惧,故作镇定答道:“皇上放心,臣妾定会严防死守,绝对不会出现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皇上眼中又出现了讥讽之意: “如此甚好,策妄阿拉布坦死了,西北边祸始终是朝廷大患,朕要与诸大臣商议用兵一事,后宫之中就辛苦皇后转圜了。” “臣妾职责所在,国事繁忙,臣妾定好好管束后宫,定不让皇上分心。” 早春二月,万物复苏。 永寿宫中,小雯一脸喜意的走进寝殿中。 “娘娘,秘方确有其事。” 听她这样说,瓜尔佳文鸳眼神瞬间亮了,她朝四周使了个眼色,周围随侍的婢女马上退下。 祺嫔急切问道:“消息来源可靠吗?” 小雯压低声音道:“奴婢盯了永和宫几天,这段时间永和宫频频宣周秉问脉,可奴婢偷偷见过文妃两次,她的气色极好,压根不像生病的样子,奴婢也到太医院打听过,周秉每次从永和宫回来后,都会不断翻阅古医书,有人问起,又假装无事。” “就在前日,周秉又去了永和宫,出来时一脸的喜意,奴婢就让咱们宫里的李净拿了银子前去跟周秉的药童探话。” 她说得慢条斯理,祺嫔等不得了直接催促:“啰里啰唆的,说重点。” 小雯正了一下神色:“说是周秉写了个秘方给文妃,能确保一举得男。” 瓜尔佳文鸳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当真?” 小雯用力的点点头:“千真万确,这两日文妃宫中已经开始熬药了。” 祺嫔急得团团转:“就算如此,那方子本宫也拿不到啊,难不成要本宫坐等安氏那个贱人生下龙子吗?依她现在的荣宠,说不定生子后,皇上就会晋她为贵妃。”想到这个可能,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的。 小雯给她出了个主意:“娘娘,我们不如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出面,叫周秉交出秘方。” 祺嫔想了想,否决了这个提议:“你忘了本宫的阿玛怎么说的吗?他要本宫依附皇后,争取早日怀上龙子,可本宫进宫已经三年了,一直未曾有孕,一来可能是缘分未到,二来不定是遭了算计而本宫不自知罢了。” 小雯瞬间脑洞大开:“娘娘是说,静嫔在暗中搞鬼?” 这个说法让深得祺嫔的认同,她一脸自以为是的分析道: “本宫与她同日进宫,如今六阿哥能走能跑,本宫却毫无喜讯,阿玛曾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如今她在皇后跟前越发得脸,本宫若是将此事告诉皇后,她定会从中作梗。” 然后她话音一转:“你可能弄到永和宫中的药渣?” 小雯一脸为难:“奴婢也想过这个法子,可娘娘您也知道,永和宫做事历来谨慎,奴婢使了银子给她宫里的小太监,才知道她们将药渣倒进了马桶里,根本无法拿出。” “娘娘,不如咱们花大钱从周秉那里直接将方子买过来?” 祺嫔不满的瞪了小雯一眼:“阖宫谁不知道,那周秉是安陵容的人,咱们要是亮明了跟他说,不定怎么推诿或者随便拿个太平方搪塞本宫呢。” 旋即祺嫔是想到了什么主意一般:“不过,他既然开了方子,就会有留底,想个法子将方子偷出来就行。” 小雯一脸崇拜的点头附和:“对,周秉不爱财,可跟着他的药童可是顶喜欢黄白之物的。” 见自小跟随自己的婢女也同意了这个方法,祺嫔满意笑笑:“此事,本宫就交给你去办,记住不要惊扰任何人。” 小雯领命去办。 永和宫中,日日熬药,皇后听闻曾当着众人问安陵容是否身体不适。 当时安陵容眼神躲闪,只推诿说道,只是旧疾有复发的症状,才调养一段时间。 五日后,忍冬前来告诉安陵容: “娘娘,鱼咬钩了。” 彼时安陵容跟曹琴默相视一笑,意味深长说道: “那就等着看能钓起多大的鱼罢。” 时间一晃,来到了芳菲四月。 第二百一十五章 秘访 四月的安栖观,墙角的小花簇着拥着开得热闹。 院中的桌子上,香茶飘飘。 甄嬛与果亲王分坐两侧,举杯品茗。 “恭喜王爷步步高升了。” 不错,雍正六年,允礼被加封为和硕果亲王,兼任四旗都统及统管理藩院事务。 皇恩日重之下,责任与伦理纲常就越发拘束着他,对甄嬛泛起的那点涟漪心思被他深深的埋在灵魂最深处,只敢在无人时偷偷拿出来回味一二,以慰藉不能求不敢求的苦处。 开春后,皇上着手布置对准噶尔的用兵,朝会开了一次又一次,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安栖观了,此时看着日渐思念的脸庞就坐在自己跟前,他几次想伸手将她垂下来的碎发掠平整,但又生生压了下来,有些情得止于礼,才是护她周全的良策。 “小王平生所愿乃是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还有一个你,当然最后这个念想他并没有说出来。 甄嬛淡淡一笑:“居庙堂则忧其民,王爷心怀悲天悯人之意,于民于国都是福祉。” 果亲王略带苦意笑笑:“不说这些了,四月十七是你生辰,虽说在观中不能太过张扬,但也不能寂寂无声,小王有心为挚友送份礼,又担心唐突了,所以前来一问。” 又一年了啊!甄嬛内心感慨:“感谢王爷挂念,王爷与我甄家已经处处照拂了,我本是修行之人,王爷就不用为我张罗了。” 果亲王朝她摆摆手:“这是与我生分了不是,小王知己不多,不过想尽一份心意,你若不愿,小王这一年都将心内不安。” 甄嬛见他坚持,心思一转巧笑开口: “人家都说四时风光各有不同,可如今我困在这方寸之地,头顶所见只有四方的天空,今生想来再难看到外面风景了,我听槿汐说后山有几株茶花,花开时格外娇妍,不如就劳累王爷寻一株来,也好为观中增添点色彩。” 她说得风雅,但果亲王明白,与如今以两人的处境,实在不宜留下物品交集。 果亲王坦荡一笑:“也罢,择日不如撞日,小王这就带着人去后山一趟,寻一抹芳踪,留四时长春。” 沿着石阶而上,两旁确实有几棵高大的茶花树,只是实在不易挪栽,果亲王只好往上寻找稍小一点的树木。 转过几个弯,斑驳的树影中赫然躺着一彪形大汉,正在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王爷,小心。”阿晋一把拉住了果亲王。 后方四名侍卫也呈拱卫之状,将果亲王团团围在中央。 见众人如此紧张,允礼不在意的笑笑:“无妨,看他的情形是中了蛇毒,一起前去瞧瞧,能救一把自是好的。” 他虽然如此说,但侍卫不敢放松,依然警惕着陪着他一起靠近那汉子。 正当允礼准备蹲下为那人查看伤口时,那人突然嘀咕了一句,允礼瞬间脸色大变。 他自幼极有语言天赋,当年陪同皇阿玛到塞外时,曾用藏语、蒙古语等跟当地的王爷交谈,眼前这人昏迷中无意识说出的并不是官方语言,而是像塞外的维语。 允礼顿时心神一震,抓起那人的手就查看起来,果然他的手上全是厚厚的茧子,精通骑射之人一看就清楚,这是长年功于马上之人才会留下的印迹。 再一看此人体型,他的身高也比一般的八旗将士还要魁梧,加上不同于中原人的粗犷面容,允礼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人,该不是个奸细吧。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压下,当年他跟随皇阿玛到塞外时曾经见过准噶尔人,如今一看他们的外型是如此的接近。 当年皇阿玛曾三征噶尔丹,而今皇兄又秣兵厉马势要消除西北之患,在此节骨眼上京畿重地竟出现了塞外之人。 若是蒙古来的使者,定有朝廷官员陪同,此人却独自落在深山老林中,定有蹊跷,想到此果亲王当即下令: “来啊,将此人锁了,交由顺天府审讯。” 两名侍卫立马动手,欲将地上的人拖起来,然而变故也在此时发生。 “唰、唰”两柄匕首从后方破风而来,直接刺入戒备的两名侍卫后背中,两人痛哼一声倒地不起。。 阿晋眼疾手快,一把将果亲王拉往后方。 另外两个侍卫则冲着匕首来的方向,提刀朝两名身形同样壮硕的塞外汉子砍去。 亲王近卫,武功是不差的,然而那两名塞外汉子出招格外狠辣,招招都是死手,打得两名近卫应对起来捉襟见肘。 一个破绽中,竟有一人朝果亲王冲了过来,出招凌冽狠毒竟是想致人于死地,吓得两名近卫马上扑过来护住果亲王。 却原来这只是虚招,那两名塞外汉子的目标乃是地上的人,趁着阿晋他们慌乱之际,一把抄起地上之人,向林子深处逃窜而去。 这两人委实有胆量过人,其中一人撤退之际,还不忘狠狠打量了果亲王几眼。 此时果亲王再也顾不得挖茶花了,从这些人的反应看,他们就是奸细,只是不知来了多少人,藏在京中欲意何为,此事马虎不得,他立马下令:“走,立马陪本王进宫,今日之事得报于皇上。” 阿晋拉了他一把:“王爷,要是皇上问起,您为何在此,该怎么说?” 果亲王有了一刹那的犹豫,不过瞬间就想到了说辞: “本王的清凉殿就在对面山头,本王来山中踏青不可吗?国事当前,想来皇兄不会追究这些细节的。” 诚如果亲王所料,他才将今日之事说出,皇上立马下旨让京中九门戒备,同时加强排查,不论客栈民居,寺庙道观,誓要将这几人找出来。 而后宫之中,祺嫔盼了多年的喜讯终于来了。 小雯激动得语无伦次,一味说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祺嫔也是一脸的喜意,上个月皇上进后宫时,本来已经去了永和宫,是她施了手段将皇上拉来永寿宫中,上苍果然不负她,果真给她赐来了好运。 “陪本宫去一趟景仁宫,这个好消息,本宫要亲口告诉皇后。” 主仆二人,满心欢喜去了景仁宫。 第二百一十六章 前兆 天清气朗。 景仁宫中,皇后神情莫测。 剪秋面带愧意,低头请罪:“娘娘,是奴婢疏忽了,二月中鄂敏大人曾给祺嫔送了衣服、药材进宫,此后祺嫔一直以心口疼为理由喝药,想来喝的就是助孕之药。” 皇后眸底闪过阴鸷:“本宫的人,竟背着本宫有了这等心思,真是出息了。” 剪秋会意立马表示:“娘娘,奴婢要不要提前准备好?” 皇后眉头一挑嘲弄道:“不用,这些年她承宠时用了太多本宫给的秘药,原就伤了根本,她既要强求,那就得承受结果,且等着看就行。” 永和宫中,安陵容正在教七岁的温宜劈丝技巧。 “从线头中间捻开,将线分两股,一股有八丝,慢慢挑出一丝.....” 曹琴默在一旁为两人轻轻扇着扇子,看着一脸耐性柔声教授的安陵容,她就知道请安陵容教授温宜刺绣这个决定做对了。 她的女儿是公主,自然不用自己动手裁衣,可技多不压身,多学点总是好的。 她还想着,等温宜苏绣上手后,再让安陵容教一教温宜香道,等温宜嫁人后,要是夫妻和睦,调香泼茶更可促进两人感情,要是夫妻间相敬如宾,调香对温宜就是一项消遣,能让她心平气和,犯不着因婚姻的琐碎丢失自我本心。 等安陵容将分线、下针讲好并让温宜单独练习,曹琴默终于有机会跟安陵容说起祺嫔的事: “皇上忙于政事,只派人给永寿宫赐去了赏,可把祺嫔气得不轻,她现在仗着有孕,越发骄纵了,对伺候的宫人动辄打骂,皇后也不管管。” 安陵容将面前的樱桃往曹琴默跟前递了递:“曹姐姐,她狂任她狂,管她如何呢,冷眼看着就行。” 这话曹琴默有点不懂了,当初可是她照着安陵容的暗示,将安陵容求生子秘方的话曲折的让祺嫔听到了,怎么鱼上钩后安陵容反而不见动作了呢? 安陵容看出她的疑惑,冲她狡黠的笑笑:“曹姐姐,稍安勿躁,戏要慢慢看才有意思,杀人诛心的戏码本宫也可以安排人来唱,再说瓜尔佳骄纵,行事起来就会不管不顾,到时才是好戏上演的时候。” 曹琴默看她笑得跟狐狸一样,好奇心更被挑了起来,安陵容冲她招招手,跟她低耳了几句。 “文娘娘,您是如何知道这等事的?”曹琴默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凭着上一世的经验,当初皇后可是明晃晃的将加了料的红麝香珠赐给了瓜尔佳文鸳,从祺嫔入宫开始她就是皇后用来笼络皇上的棋子,怎么可能让她有出头的机会,所以当初滴血认亲局,皇后可以毫无顾忌的用祺嫔为刀,不管成败折的都只会是不懂事的祺嫔罢了。 今生,虽没有红麝香珠,但依照皇后的手段不定还有其他好东西呢,祺嫔多年来烧香问佛,不知求了多少次想要孩子,安陵容趁机将上一世皇后给的助孕方子拿出来,先给希望再敲碎,不知等祺嫔得知真相时,会有什么样的行动。 等安陵容将计划说完,曹琴默忙表态:“嫔妾没有什么大本事,到时娘娘但有所驱,嫔妾也愿意尽一分力。” “下次温宜过来的时候,可约上大公主一起,一人两人的本宫都是教。” 大公主已年满十岁,正是学女红的好时候,虽说宫中有嬷嬷教导,可自小跟姐妹们多亲近点总没有坏处,况且欣贵人估计也乐意有高位的娘娘对自己女儿好。 曹琴默想到跟静嫔同住一宫的欣贵人,点头笑着应下。 棋局已下,就等棋子往前走了。 整个四月皇上就来了后宫两次,一次去了皇后那里,一次来了永和宫。 因皇上没去看祺嫔,她心里就怨上了安陵容,认为是她使了手段报复,暗地里不知咒骂了多少刻薄话。 安陵容听了后淡然一笑,继续忙着她的教学事业。 欣贵人见安陵容肯教授自己女儿,喜得把早年间那点言语摩擦早就抛之脑后,每天都跟着曹琴默一起过来,她嘴巴爽利,能无差别的怼人更会哄人,每日变着花样的将安陵容哄得眉开眼笑。 日子就这样悠然过着,从圆明园避完暑后,转眼就到了八月中秋,此时祺嫔的胎已经满五个月了。 她私下偷偷找太医看过,太医言之凿凿此胎是男孩,喜得她越发张狂。 今年中秋家宴无风无浪。 中秋过后,祺嫔就觉得小腹隐隐下坠,皇后给她安排了每三天一次熏艾保胎,然而效果并不明显,她开始出现腰酸腹痛的症状,太医换了一波又一波,说的都是母体孱弱,已无精血供给胎儿,此胎只怕难保,皇上得知后沉默了良久,只吩咐太医尽力而为。 得知消息的祺嫔状若癫狂:“本宫不信,本宫从怀孕至今,连孕吐都没有过,你们这帮庸医,分明是想推卸责任。” 这话说得一帮太医无言以对,只能低头请罪,还是皇后出面劝住了祺嫔: “儿女都是缘分,好在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唯今之际,只有听从太医的话将胎儿引下来,不然胎死腹中伤得还是你,到时伤了自己的底子,再想怀孕就难了。” 祺嫔痛哭一阵后,终于喝下了那碗汤药。 疼了快半夜,流出个已经成型的瘦弱男胎,薄薄的胸腔中还微微颤动着,不过片刻就彻底没有动静。 如此情形刺激得祺嫔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整个小月子,她眼前随时都会出现那个薄命孩子的样子,整个人开始变得阴郁,常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等她出月子,再出来请安时,所有人都觉得她变了,以前的祺嫔美艳中还带着一丝娇憨,现在的祺嫔则是美得凌厉,一眼看去就充满了攻击性。 不过等众人望向她时,她又将锋芒收了起来,刻意做出一副纯良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想到她以前的为人,众人不自然的远离了她。 纵然再防,一个多月后还是出事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疯癫 梦。 这一定是梦。 祺嫔又见到了血淋淋的场景,她下意识的提醒自己,这是在做梦,可那个孩子就这样一直追着自己,用尖细的声音一直叫嚷着让自己为他报仇。 报仇,哪里来的仇?祺嫔很是迷茫,她骤然失子,一时在想是不是安陵容的秘方出了问题,一时又想难道真的是遭了宫中谁的算计,甚至还怀疑自己的身体真的虚弱,才留不住这个孩子,几番情绪每日不断撕扯着她,将她磨得越来越尖锐,随时想着刺给别人一下,以缓解自己满心的愤恨。 现在这道尖细的声音这样缠着自己,让她不自主的想查一个究竟: “你说的仇从何来?” 那孩童拍着一双通红的手不断说道:“嘻嘻,你认贼为良,将别人给你的房中秘药当作至宝,长年累月使用下来,早就伤了胞宫,可怜我修了多年,原想着能投个富贵胎,就被你这无知的人生生断了性命,嘻嘻,你是仇人,给你药的也是仇人,嘻嘻,你们都得给我偿命。” 不!她不信,皇后历来疼爱她,有什么好的,都会紧着她用,怎么会害她呢?祺嫔不由的捂住耳朵,想隔绝这要命的声音,却忽略了房内袅袅燃烧的香烟及守夜婢女捏着嗓子的动作。 如此几遍下来,祺嫔精神上再也崩不住了,彻底陷入癫狂之中。 第二日,她拿出几粒用剩的药丸,此丸是皇后赐给她的,承宠时置于体内,可让皇上欲仙欲死再难舍弃,这几年她用了无数,难不成真的有问题? 怀疑一旦滋生,就得想方设法的去验证,终于兜兜转转将这个药带出宫外,让家中帮着一查,结果对祺嫔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此时祺嫔胸腔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她极力的想挣脱小雯的手:“你放开本宫,本宫要将此事告知皇上,这些药丸中被人浸透了红花,本宫才伤了身子,失去了皇子,这也是皇上的孩子,本宫得让皇上揪出幕后凶手。” 小雯直接跪在地上用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腿: “娘娘,您忘了大人的叮嘱吗?大人说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这药是皇后所赐,难不成您让皇上凭着这个问罪皇后娘娘吗?大人说过此药丸经手人的众多,不见得就是皇后所为,您此番刚失子,皇上又少来后宫,实在不宜在此时得罪皇后。” 祺嫔心里的怒火早将她的眼睛烧得通红,根本听不进小雯的劝说,她咬牙切齿道: “每次遇事,阿玛都让本宫忍,这几年他的官是越做越大,可他何曾想过本宫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小雯抱着她硬是不撒手:“娘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您此时得罪皇后,只会让日子更难过。” 这瓢冷水兜头而下,并没有浇灭祺嫔的心火,反而让她有了种隐秘的畅想,如果她让这个屋檐震动了呢,是不是皇上就会让自己追查真凶了? 她眼中的火燃烧得更烈了,不过语气却冷静异常:“小雯,你说得对,本宫不能操之过急。” 听她这样说,小雯以为她终于想开了,松开了她的腿将她小心的扶进寝殿,为她端来热茶细声安抚着。 此后一段时间,祺嫔都循规蹈矩的,小雯也就彻底相信她家主子已经恢复了正常,日常便带着她随时到御花园散心。 十月底,紫禁城内洋洋洒洒下了场大雪,白雪红墙格外引人喜欢。 宫中的几个孩子再也坐不住了,午后都到御花园中玩起了雪仗。 六阿哥跟子宁已经满了两岁,正是好动之时,穿着厚厚防寒服,看着大公主跟温宜在雪地里玩得欢,再也不让乳母抱,吵嚷着要下地玩耍。 敬妃跟静嫔实在被两人闹得受不了,看着周围都有人看护,就点头同意了让两个小家伙下来玩闹的要求。 见两个小家伙,一下地就跑开了,敬妃含笑说道:“静妹妹,久站无趣,不如我们一起到澄瑞亭中小坐片刻,让他们烹上一壶热茶,我们也做一回雪中品茗的雅致人。” 黎萦看了看随侍在六阿哥身边的林兰,想到她历来妥帖,就点头应下了。 不过都是当母亲的人,纵然有再多人跟随,始终不如将孩子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心安,几杯热茶下肚后,敬妃跟静嫔还是忍不住出了亭子,循着欢声笑语找去。 几个孩子玩得甚是热闹,大公主跟温宜脸上更是红扑扑的,欣贵人跟曹琴默对视一眼,便朝宫人开口: “让公主们回来吧,再玩闹就该受寒了,且今日的刺绣课也不能因为雪景就耽误了。” 敬妃打趣曹琴默:“你还真是个严母,这样的日子都不让温宜歇一歇。” 曹琴默笑着回了一句:“姐姐,可别说嫔妾,等子宁公主再长两年,姐姐说不定比嫔妾更盼着她成才呢。” 正说笑着,祺嫔的声音幽幽在身后响起: “几位姐姐这里,真是热闹啊。” 听到她的声音,几人忙转过身来,看着祺嫔脸上勉强扯出的笑意,便纷纷跟她打着哈哈。 见众人敷衍自己,祺嫔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凭什么这些人能畅享天伦,而自己却需要遭受丧子之痛。 她阴鸷的眼神,自然逃不过众人,几人心思一转,对她不自然的防备起来。 恰巧此时孩子们都被宫人带了回来,曹琴默和欣贵人忙退后一步将两位公主紧紧护在自己身边,敬妃则是将子宁公主抱在怀里,黎萦也示意林兰将六阿哥抱好。 几人对自己不信任的态度,一下就刺伤了祺嫔的心,自己又不是虎狼,她们何须如此防范,她今日不过是到御花园散心,听到孩童的笑闹声,不自然的想到了自己无缘的孩子,想过来看看罢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祺嫔昏昏然的想着,眼见众人就要离她远去,她一时头脑发热,就够着去拉前方的六阿哥。 林兰从祺嫔出现后精神就一直紧绷着,此时见她竟然伸手扯六阿哥,一时反应过激,凭着本能的往边上一躲闪,林兰原是有武在身,这一闪力道稍微大了点,祺嫔本身微微前倾的姿态,被她这样一带,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 不光祺嫔懵了,连众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得愣在原地。 “哇”小小的六阿哥被吓得放声大哭,他哭比他小几天的子宁紧随其后呜呜哭泣。 御花园顿时热闹起来。 祺嫔被人从地上拉起来,看着擦破了的手掌,狞笑了着“啪”一巴掌就甩在林兰脸上。 御花园更热闹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拱火 意外来得如此突然。 从祺嫔伸手拉六阿哥,到林兰躲闪致使祺嫔摔倒,中间的过程其实只有她二人清楚。 所以林兰被掌掴时,众人的反应都是不一样的。 先是黎萦陡然面上一热,祺嫔当众打了自己的贴身婢女,让她觉得很是难堪,她深知林兰的为人,若不是觉得有危险了,是不会做出过激行为的,她看着被吓得哭个不停的六阿哥,对此间事情心下有了几分了然,正欲开口问清事情经过,欣贵人已经抢先一步了劝和了: “祺妹妹,宫人们要是犯了错冒犯了你,大可交给她的主子责罚,你看,你手上还伤着的,不如嫔妾先送你回宫,再宣太医来包扎伤口,可好?” 曹琴默说得更是温柔:“是啊,祺妹妹,你看你这一摔是衣服也脏了,妆也花了,你本是金玉之人,犯不着为了个婢女生这样大的气,走,姐姐们先送你回去。” 敬妃在后接话: “我的咸福宫离御花园最近,祺妹妹一身狼狈,实在不好在外停留,不如先去我宫中,等收整好再宣太医不迟。” 这几句话,明着一听半点问题也无,但都是和稀泥的话,既不询问事件经过,也不肯追责林兰,让祺嫔心里更觉委屈不甘,她一把摔开曹琴默热心的搀扶,忿忿朝一直没机会开口的静嫔道: “静嫔,你的婢女伤了本宫,你该怎么交代?” 黎萦瞥了一眼已经跪在雪地里请罪的林兰,心头火直起,祺嫔这人遇事一贯喜欢倒打一耙,今日这事前因后果都尚未问清,她开口就问罪,偏几人又在旁边拉偏架,黎萦只好压下心头火,好声好气朝祺嫔道: “祺姐姐,妹妹在这里给您赔罪了,既是我的婢女伤了姐姐,妹妹这里少不得将她带回去处罚一番,不如就罚跪两个时辰加罚俸半年,好让她好好改一改这冒失的习性。” 站在黎萦的立场看,这已经是她息事宁人的态度了。 可祺嫔不这样想,她今日在多人面前出尽了洋相,要是罪魁祸首就这样轻轻被放过,岂不是让一众宫人白白看了笑话,她强硬的朝黎萦道: “静嫔说得轻巧,你的婢女以下犯上,故意出手伤了本宫,按宫规该移交慎刑司,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想轻轻放过?” 黎萦一怔,她跟祺嫔可是同属皇后阵营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内里就算有点小矛盾,那也该是关起门来自我解决,再说,今日之事,她已经足够退让了,要真的追究起来,谁对谁错还不一定呢? 在她发愣的这一瞬间,老好人敬妃又在劝和了:“祺妹妹,不可说这样的气话,都是宫里的姐妹,彼此还得照应一二,你说林兰存心伤你,可依本宫看不过是一场误会,静妹妹也对她做了处罚,你何不大人大量饶了她?” 曹琴默也再次靠近祺嫔亲亲热热的拉起她的手,温和说道: “祺妹妹,眼看着又要下雪了,御花园里人来人往的,何苦让这些奴才看了笑话去,不如先到敬姐姐宫中稍坐一二,让静妹妹给咱们置上一桌酒席,也算给你赔礼了。”说着还朝黎萦问道: “静妹妹,你看这样可好?” 几方都在劝和,黎萦的态度更软了:“慎姐姐的提议极好,祺姐姐您就给妹妹这个机会吧。” 不对,祺嫔脑中又开始迷糊了,明明她是被伤害了的那个,为什么所有人的话都像在说自己得理不饶人一样,在她犯迷糊期间欣贵人又接了一句: “如此甚好,公主阿哥们可不好这样冻着,林兰你回储秀宫好好跪着去,咱们姐妹几人今日就沾一沾祺妹妹的光,到咸福宫中好好聚一聚。” 说着也极为自然的过来攀上祺嫔的手,她跟曹琴默一左一右架起瓜尔佳文鸳就往前走。 敬妃则在前面轻轻招手:“快来,祺妹妹,你看着这一耽误小阿哥的脸冻得更红了,明日恐会皴皮,静妹妹你可得小心防护着。”最后一句是对最后方的静嫔说的,静嫔朝她柔柔一笑: “谢娘娘挂心,嫔妾那里有紫玉膏,对小儿皴皮最为有效,子宁公主玉雪可爱,等会嫔妾让人给娘娘送一份过来,娘娘也好做个防范。” 眼看一场麻烦成功被化解,欣贵人就有心活跃气氛,扭头数落后方的静嫔:“就你偏心,既然有这样的好东西,不给大公主和温宜,我可是不依的。” 静嫔顺着她的话微微致歉:“欣姐姐原谅妹妹嘴笨心拙,紫玉膏妹妹一准送到大公主跟温宜公主手里。” 曹琴默斜了眼欣贵人,嗔道:“快别说孩子了,咱们得想想,待会的酒席都得上什么菜,才好让静妹妹破费一番。” 她们左一句孩子,右一句阿哥,刺激得祺嫔脑仁都是疼的,她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在嚷着让自己为他报仇。 不对,她转过来又想,她还没有狠狠罚了林兰的,这样的色厉内荏,以后在宫中谁还会服她,她回头望了一眼,林兰已经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正倔强的推开了想搀扶她的小太监,而黎萦则偏头轻哄着还在抽泣的六阿哥。 都是他,都怪他,明明她跟黎萦一起因功进宫,可就因为黎萦先怀孕,宫中不需要那么多的孩子,她才被人暗害了,要是没有六阿哥就好了,不,要是没了黎萦就好了,这样六阿哥就没了生母,是不是她就能得到一个孩子。 曹琴默跟欣贵人身上挂着香囊里传出丝丝不易觉察的香味,这两股香气直冲祺嫔的脑门,那些先前因用香强行压制了的疯癫念头,在这一刻又完全被释放了出来,甚至还被无限放大了。 祺嫔彻底的疯魔起来,倏然间她挣脱了两人的钳制,掉头就扑向了黎萦。 ...... 养心殿中,因西征战略被军中奸细泄露,准噶尔获知了朝廷用兵的路线,新上任的准噶尔大汗认为不易跟朝廷硬碰硬,便派了使者前来求和,为这事朝中意见不一,皇上一时难以决策,便想着先放两天理清思路后再找朝臣商议。 因多日劳累,身体僵得厉害,便宣了安陵容上门按摩,正闭目养神时苏培盛进来了。 “皇上,敬妃娘娘遣来人说祺嫔娘娘疯了,皇后想将她移出宫中静养。”苏培盛将原话一句不变的传给皇上。 第二百一十九章 疯言 疯子的话谁会当真,可要是她不是疯子呢? 景仁宫中,敬妃顶着皇后滔天的怒气语带强硬反驳: “皇后娘娘,嫔妾敬重您是一宫之主,可滋事体大,祺嫔乃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妃嫔,她所说之事又事关两位阿哥及端妃姐姐,嫔妾觉得此事如何处置还需等皇上明示。” 说这话时,敬妃紧张得腋下冷汗直流,在御花园中祺嫔突然暴起伤了静嫔,口中更是不断念叨: “贱人,你别以为本宫不知晓你做的事,本宫落得今日你是不是心里很得意,做梦!你想害四阿哥,还想害安氏那个贱人,还成功害了端妃那个病秧子之事,桩桩件件本宫都清楚得很,本宫现在就带着你去皇上跟前对质去。” 这样惊悚的接二连三的消息让敬妃当场惊得脑袋都是懵的,还是曹琴默反应快,立马大声呵斥周边宫人: “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将祺嫔拉开。” 一众宫人手忙脚乱的将祺嫔从黎萦身上拉起时,祺嫔还在那里兀自骂着。 后来几人合计,这事太大,必需汇报皇后,谁料皇后开口就是祺嫔因失子犯了疯病,得将她送出宫中静养。 情急之下敬妃当即出言反对,不为别的,端妃病后,皇上又下旨让她襄助皇后处理宫务,眼下这事不明不白的,又关系众多皇家秘闻,如果真按皇后说的处理了,皇上那里要怎么交代呢? 敬妃阻挠,曹琴默也在旁边跟着相劝,更有夏冬春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旁搅合,气得皇后头疼得厉害,在一片慌乱中,敬妃给婢女如意递了个眼色,如意心领神会拔腿就往养心殿跑。 对上敬妃的强势,皇后一贯维持得极好的面色,再也崩不住了,她手指直指敬妃,口气凌厉: “敬妃,本宫行事历来依宫规而来,从无偏私之处,今日祺嫔犯了癔症,本宫不过是按祖宗规矩将她移出宫外养病罢了,至于祺嫔口中疯言,等她清醒了再查证不迟。” 敬妃尚未开口,夏冬春忍不住了: “皇后娘娘,不是嫔妾们要跟您做对,实在是,您一不找太医会诊就断定祺嫔得了病,二不汇报皇上一意孤行,怎么看其中都有蹊跷。” 见她们如此纠缠,皇后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明贵人,你大胆,本宫行事岂容你一个小小贵人质疑,来人,去看看内务府的人到哪里了,快将祺嫔送走,这样的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皇后想快刀斩乱麻,曹琴默偏不如她意,她看敬妃已经词穷,夏冬春又被训得呆站原地,便柔声帮腔: “皇后娘娘您虽掌管后宫,可万事也得讲一个心服口服,您这样严词厉色的,嫔妾们心里自然会多想,觉得娘娘您是心虚,想欲盖弥彰呢?” 见几人都在攻击皇后,黎萦终于反击了: “嫔妾不知曹姐姐竟有这样一手颠倒黑白的本事,皇后娘娘本是依规矩办事,怎么在您口中,就变成了心虚的表现,不知曹姐姐这番言论受的又是谁指使。” 事到现在,曹琴默根本不俱她,反而反问:“事不平则辩,姐姐我啊是不忍看皇后娘娘被人蒙蔽,免得到时皇上追查下来,反而白白担了责任,怎么就被静妹妹乱安帽子呢?” 几人之间唇来舌往,言语机锋打得不亦乐乎。 皇上跟安陵容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走进了内殿。 皇上才堪堪坐下,从进殿后就一直被曹琴默及欣贵人护在身后的祺嫔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立马就窜出跪下: “皇上,臣妾要告发静嫔残害皇子,谋害妃嫔。” 至此,安陵容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她朝曹琴默投去了个赞许的眼神,示意她可以安心看戏了。 祺嫔一出口,不单静嫔的脸色变了,连皇后都是神情剧变,她忙朝皇上辩解: “皇上,祺嫔至今都未走出失子之痛,今日在御花园先是出手伤了六阿哥,又对静嫔恶意攻击,可见她癔症犯得极深,这等胡言乱语,怎可当真。” 闻言祺嫔赶忙辩解:“皇上,臣妾没有出手伤六阿哥,臣妾只是见六阿哥生得虎头虎脑,一时想逗逗他,可反被静嫔的婢女伤了,您看臣妾的手都还伤着呢。” 皇上轻瞥了祺嫔一眼,又朝皇后温声出言:“都稍安勿躁,她是否犯病,亦或者真是胡言乱语,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苏培盛传太医给瓜尔佳氏看看。” 皇上既然发话了,皇后若是此时再说什么都显得多此一举,她心里快速盘算着待会如何才能将自己从这件突发的事情中摘出来。 趁着皇上低头喝茶的间隙,皇后目光沉沉的看向了祺嫔,这个被她视为空有皮囊的女人,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就得了失心疯,狂热的攻击静嫔,这样做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跪在地上的静嫔心中除了气闷外,更多的还是对自己处境的忐忑恐惧,她虽生了儿子,但并不得圣宠,祺嫔骤然发难,让她想四处转圜都难,好在祺嫔所说之事,所有后手都已经清理干净,只要没有实际证据,端看圣心在哪里了? 各有心思中,太医来了,来的是周秉。 “启禀皇上,祺主子是郁结于胸,才导致情志不遂,倒不曾有犯癔症的症状。” 话说得明白,皇后急得追问: “周太医可诊断清楚了?” 周秉赶紧跪下:“娘娘,若是担心祺主子可传其他太医再来诊断。” 皇上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皇后,然后朝周秉挥挥手:“不用了,你退下罢” 等周秉退步离开时,安陵容紧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既然祺嫔没有病,那她今日所告发之事就不是空穴来风。 “瓜尔佳氏,将你知道的如实道来。”皇上稳坐上方,朝祺嫔轻轻开口。 这句话让祺嫔心中一喜,最起码皇上是愿意相信她的。 不过这话却让静嫔,面色发紧,心内更是如同野猫挠着一般难受。 等祺嫔将她所知道的如倒豆子一般说出后,景仁宫里一时寂静得只听得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皇上将手中数珠转动了几圈后,才冷声开口。 第二百二十章 做戏 时至黄昏,景仁宫外的积雪早被扫得干净,可隔着明窗,众人还是恍惚能看到雪化水后所泛出的微微冷光。 屋外越冷越衬得殿内暖融融的,可这份暖意,并未曾让静嫔感受到半分。 “黎氏,祺嫔所说之事可是真的?” 这话问得极轻,可落在黎萦耳中不亚于千斤重担,唯今之际自然只能抵死不认: “皇上明鉴,臣妾一深宫女子,能去哪里弄到毒蛇,更何况蛊虫一事更是闻所未闻,祺姐姐之言仅仅只是癔想,并无实证,臣妾这样无端被污蔑,于臣妾而言宛如剜心一般,臣妾被冤枉不要紧,可六阿哥尚且年幼,祺姐姐的这番攀扯,恐会将六阿哥带进流言蜚语中,还请皇上能还臣妾清白。” 从祺嫔开口说出静嫔所做的第一件恶事后,看着静嫔明显慌了的神色,她心里就越发畅快,听着静嫔这样无力的辩解,心中更是得意直接出言: “臣妾愿用瓜尔佳全族起誓,若有半分谎言,全族无后而终,皇上若要证据,将严刑审问她的婢女林兰,据臣妾所知,林兰可是身怀武功,且精通御蛇之术,皇上一审便知。” 再次听到瓜尔佳氏的誓言安陵容嘴角抽搐了一下,重来一世,瓜尔佳文鸳还是这样蠢得可爱。 祺嫔的最后一句话,让皇后眼角直跳,林兰会御蛇一事,本是她得意之时,跟静嫔探讨之言,没曾想竟被瓜尔佳文鸳听进了心里,这事可不好蒙混,她赶忙朝皇上开口: “皇上,这事是臣妾的不对,臣妾平时看着六阿哥聪明懂事,难免偏爱了几分,让祺嫔自觉受了委屈,才如此中伤静嫔,赌咒发誓一事,如何能够当得了真,更遑论严刑逼供,自古酷刑出冤案,万一屈打成招,反而不好。” 皇上依然转动着数珠,不管是祺嫔赌咒,还是静嫔意图用六阿哥脱罪,亦或者皇后这份宽宏的言论,都不能让他变半点脸色,众人也就无法窥视到他心中所想,听完几人一番争论后,他亦又沉默了下来。 安陵容此时开口了:“皇上,皇后恕罪,按说这样的场合,嫔妾不该插嘴,不过是心有所想,才冒昧开口。” 闻言皇上道:“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安陵容看了眼神情紧张静嫔,慢慢开口: “臣妾听了一个大概,祺妹妹一直说静嫔妹妹用蝮蛇害四阿哥,又想在元宵节时毁了臣妾名节,后来更是用蛊毒害了端姐姐,期间种种都是静嫔妹妹的婢女林兰在实施,只是眼下苦于没证据,可臣妾这里倒是留下了点东西,或者可以一试。” 她说得颇有陈算,皇上便问:“何物?” 安陵容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过说出的话足以让静嫔神情大变: “臣妾听说养蛊之人,会用自身血气滋养蛊虫,以便到达心念相通之感,年初臣妾为端妃姐姐驱蛊毒时,曾将蛊虫妥善放置在琉璃瓶中,如今已经是饿得形同针尖,想必闻到曾经饲主的鲜血定会有所反应,可用此一试。” 她话音刚落,静嫔就惊慌阻止:“文妃娘娘,宫中都说您一向仁心,怎可说出这等伤天理的法子,皇上此法太伤天和,还请皇上三思啊。” 她说得太急,以至于都有点破音,让她一贯遇事不惊的形象有了破裂。 安陵容则是从容不迫继续浅笑: “无妨,本宫不在乎这些虚名,这个法子用得好,反而可以解了妹妹的冤屈,再说,本宫能解一次蛊毒就能解第二次,静嫔妹妹不用担心会伤到林兰。” 话说到此,皇上眼里快速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当初安陵容跟他请旨留下那条蛊虫,是为了试凶手所用。 可皇上不知道的是,安陵容现在信誓旦旦所说的,用饲养之主的血气激发已干扁的蛊虫一事,纯属她信口开河的,她在赌依静嫔颇为自傲的性格,御下虽严手下人也颇为得用,但驱赶蛇虫鼠蚁之类的脏污事,她应该不屑于尽数知晓其中关窍。 那条蛊虫始终未死绝,只要沾到血气,都会发生反应。 果不其然,静嫔在安陵容的步步逼近下,静嫔脸上终于有了心虚的神色,她的破绽露得太明显,连皇后都将目光轻轻转移了。 皇上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怒喝道: “宫中竟藏着这样阴邪之辈,朕今日倒是得好好清理一番,将林兰押进来。” 见皇上动怒,众人吓得马上噤声。 左右侍卫迅速将跪在殿外的林兰拖进了殿内,面对这样三堂会审的场面,林兰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的举动,依然规规矩矩的跪地问安。 见林兰如此沉着,曹琴默眼珠一转:“皇上,此人若真如文妃娘娘所说身怀异术,臣妾觉得还是小心为好。” 曹琴默提醒得隐晦,可皇上听明白了,怕她身上真有什么然后狗急跳墙,想到此皇上下令: “来人,将她捆了堵住嘴,扔一旁。” 一直跪着的静嫔闻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地毯。 而林兰此刻才意识到不对劲,原先因祺嫔不断哭闹,皇后就让她先守在殿外,所以皇上来后的事情她是半点不知,原以为叫进来只是简单的问询,没曾想竟是一副三堂问审的样子,还没等她做出应对措施,左右侍卫手脚麻利的将她捆了个结实,嘴里也被堵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开口。 少顷功夫,忍冬从永和宫里取来了装蛊虫的琉璃瓶,安陵容拿着瓶子在殿内四周展示一圈,让众人看清楚那比针还细的干枯发黑的蛊虫,然后示意苏培盛刺破林兰的手,挤出几滴鲜血。 林兰瞪大眼珠看着苏培盛的动作,口中呜呜直叫,似有话要说。 “皇上,这不公平,文妃娘娘此举明明是草菅人命,根本证明不了什么。”静嫔还在抵抗。 安陵容就知道她会这样说:“静妹妹要公平,本宫给你就是,苏公公,拿针来一用。” 苏培盛躬身请示了下皇上,见皇上点头,才将针递给她。 针落,血出,安陵容让忍冬小心的打开琉璃盖子,将自己的血滴进瓶中。 殿内针落可听,无数双眼睛定定盯着琉璃瓶,过了片刻,瓶中的虫子毫无反应。 “静妹妹,你可看清楚了,现在轮到林兰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落定 景仁宫大殿内,安陵容将气氛弄得越是紧张,越有人忍不住想要见证结果。 其中祺嫔表现得最为明显,她看着那条焦黑的细长虫子,在碰到林兰血液后,开始慢慢变色,先是褪去了黑色,慢慢变灰,然后随着滴入碗里的血液越多,它的颜色逐渐变得鲜亮,最后吸饱血后竟变得鲜红透亮,一看就透着邪性,在安陵容及众人还未开口时,她就率先叫嚷起来: “皇上,您看,文妃娘娘能证明臣妾所言非虚,林兰她真的会蛊术,不然为何蛊虫对文娘娘的血气毫无反应,而一碰到她的血就活了过来,皇上,臣妾建议立刻严审林兰,势必要揪出背后之人,免得以后宫中还有人遭遇不明不白的暗算。” 说着还用眼神瞟了一眼静嫔,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其实这话不用她说,其他人也有了这个心思,特别是皇上眼底更是晦暗难明,他一向自诩不算昏聩,于女色上还算节制,他的后宫与前朝相比,也还算清明,众人就算有小心思,也还在他能掌控的范围内,如今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以前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些争风吃醋的手段,在他的宽和放任下竟催生出了这样歹毒的伎俩。 杀人于无形,今日可用于妃嫔争斗,难保哪一日欲壑难填时,就会将这样隐蔽的恶毒手法用在不该用的人身上,比如他。 眼看着皇上脸色铁青的厉害,皇后快速瞥了眼黎萦。 静嫔立马心领神会,皇后是让她弃车保帅,可她不能这样做,如果她此时开口,只会让别人质疑她的用心,且她也得安林兰的心,让她别做出过激之事,黎萦想通其中关窍后,装作没看到皇后的示意,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 见黎萦不开腔,而瓜尔佳文鸳又在上窜下跳要求严查,检验的结果摆在那里,容不得他人强行反驳,皇后只能说道: “请皇上恕臣妾失查之罪,宫中出了这样骇异之事,乃是臣妾疏忽大意所致,臣妾愿意就此事领罚。” 皇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一脸谦恭自责的皇后,宫中屡次生出风波,皇后都是第一个请罪的,可每次敲打过后,后宫都只能暂时平静一段时间,过后后妃依然争斗不休,这些行为是皇后有意放纵的吗? 皇上前几年在朝中受到的牵掣太多,于后宫他只能多方平衡,可现在他将多处权力收归在手,满心雄才大略想放开手做出一番不世功绩来,他对后宫的要求就发生了变化,简单点就是清净无争,而不是他在前朝忙碌之时,回到后宫还有一脑门子的官司等着他,想到此,皇上便冷冷朝皇后道: “皇后原是贤惠得体之人,所以朕才将后宫交予皇后,只是这些年来,屡屡平地生波,让朕不堪其扰,还望皇后能恪尽职守,实心为朕分忧。” 这番话的意思说得极重,皇后心头一震,以往不管如何,皇上都会顾及着她的颜面,这次是明着表示对自己的不满了,皇后看着一团和善的敬妃、安陵容等人,心底愕然发苦,她若真的不争,又怎能压制得住后宫这些心思各异之人。 她在那里兀自难受,一心想说点什么扳回点尊严,皇上却没有丝毫照顾她情绪的想法,转而直接质问静嫔: “黎氏,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事情被验证,黎萦反而不慌了,祺嫔的所有指证只有这一点所谓的证据,但并不能证明这蛊就是她下的,因此她依然强撑: “皇上,臣妾不知文妃娘娘究竟用了什么秘法,才会有这样骇异的一面,可臣妾敢对青天赌咒,臣妾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至于为何臣妾婢女的血液能刺激这所谓的蛊虫,臣妾更是不得知,若是以此似是而非之事来定臣妾罪,臣妾自是不服的,还请皇上明鉴。” 怎么让蛊虫认人血的,安陵容朝上座的皇后看了看,还得感谢上一世皇后滴血认亲局给她的启示,皇后能在水里加白矾,她就能用大蔻的汁液涂满琉璃瓶,利用大蔻浓郁的味道暂时先压制住了血里的腥气,然后趁人不备时,又将蛊虫快速取出来,丢进另一个碗中,被压制狠了蛊虫自然见血就疯。 这点小手段她早早就做好了,为的就是今日出其不意,果不其然蛊虫前后反应不一,会加剧人们的好奇与恐惧之心,对于琉璃瓶中所存在的玄机,就不会有人再去探讨。 对静嫔的指责,安陵容充耳不闻,她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黎萦及其婢女的可怕之处,剩下的自有皇上决断,她负责好好看戏,必要时再踩上一脚就行,因此安陵容并没有出声跟静嫔对质,只安静坐着,看皇上如何处置。 见静嫔没有求饶,也没有认罪,这番韧性倒是让皇上高看了一眼,可既然皇上已经对她起了防备,又先入为主在心里认定了她是个心思深沉处事绵软毒辣之人,就不会轻易相信了她这番说辞,他朝敬妃道: “敬妃,你来审一审这婢女” 敬妃领旨,让人松开林兰口塞,便接二连三发问: “本宫问你,蛊虫你从何处而来?加害端妃姐姐一事中,还有多少人逍遥在外?” “另外你擅于操控蛇类,去年圆明园中,你是通过哪些人将毒蛇带进园里谋害四阿哥的?” “还有上元佳节时,你跟背后之人又是如何做局,妄想毁了文妃清白,这三件要命的大罪中,都有那些人参与了,你仔细说来,本宫或可跟皇上求情饶你一死。” 敬妃问得详细,然而跪在地上的林兰,只是一味的低头装糊涂: “娘娘饶命,娘娘所说奴婢半点不知,娘娘饶命啊!” 主仆两一样的意图蒙混过关,敬妃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未问出分毫。 见林兰仍旧负隅顽抗,安陵容看不下去了: “林兰,你是否有什么把柄或者家人被人胁迫了,才不得不作恶,你可想清楚了,皇上在此,你若有冤屈尽可说出,但你若心存侥幸,想着凭一己之力将这些罪责顶下,妄图以此来换得幕后之人的仁慈,从而放过你的家人,那简直过于天真,要知道杀人灭口才是最好的善后。” 不料她的这番话,并没有触动林兰,反而是静嫔在心底忍不住庆幸,当年是她力排众议让哥哥纳了林兰的姐姐为妾,第二年林梅就给哥哥生了孩子,有了这层血缘牵制,林兰是断不会出卖她的。 否则抄家流放,林兰的姐姐跟侄子也得跟着受苦,这背后的利益牵扯黎萦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所以她才如此笃定。 林兰依旧坚持:“文妃娘娘,奴婢实在听不懂您说什么,奴婢孑然一身,又何曾有家人被危险,还请娘娘饶命。” 几番拉扯下来,并没有让祺嫔得到她想要的,她再次开口:“皇上,臣妾早说了,对这样生性恶毒之人,就不能仁慈,臣妾还是建议将她严刑逼问。” 皇上朝祺嫔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问:“皇后如何看?” 这是皇上在逼自己表态呢,皇后看了眼仍然保持着镇定的静嫔及满眼倔强无辜的林兰,终于横下心: “对不知悔改之人,臣妾觉得酷刑也许更能警醒人心,臣妾也同意严刑审问。” “至于静嫔,在事态未明朗之前,臣妾建议不如先禁足,等查清事情原委后,再处罚不迟。” 皇后的建议,再次让皇上心中不满,她看似跟自己一条心了,可还是有所保留,依然想着为自己阵营保留实力,不过皇上面上不显露半分,只是点头道: “就依皇后所言,不过审讯就由粘竿处负责,务必将林兰所做之恶,牵扯之人全番查出,朕希望通过此事,能还后宫一片清朗。” 皇后心中一凛,粘竿处,乃是直接受命于皇上的情报处,其中刑侦、审讯手段非一般刑部官吏能比,皇上这是下了狠心了,特别是其中关系到皇子安危及后宫桃色之事,他丝毫不想再混淆而过,皇后心里打着突,这样一番查下来,自己在后面所暗藏的心术,不就有被暴露的危险吗,到时皇上要怎样处置自己呢? 而静嫔心里终于畏惧起来,粘竿处的大名是悬在满朝文武头上一把刀,别说官场纠纷,就算是盘根错节的隐秘阴私,只要他们想查,就没有查不出的,到时她拥有的都会烟消云散,不会,她还有六阿哥,为了皇子,皇上也会宽待她几分。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皇上下一句话就敲碎了她的依仗:“静嫔其身不正,着降为贵人,六阿哥弘瞻从储秀宫迁出,先移到阿哥所养着,过后朕再做决断。” 黎萦顿时再也保持不住一下子跪坐地上,脸上隐隐有了颓势: “皇上,六阿哥年幼,身边不能缺了照料,臣妾求您千万别将六阿哥从臣妾身边带走,臣妾担心他骤然离母,在阿哥所内会不适应,臣妾求您了。” 对她的哭求皇上充耳不闻: “宫里多的是老成的嬷嬷和医术精良的太医,六阿哥再养在你身边,朕担心被你养得心思歪了,不如趁现在早早纠正。” 见皇上连番发作,就连安陵容,心里也开始忐忑不安,她当初为了自保,可是设计烧了妙正无声偏殿,按粘竿处挖坟绝地的侦察手段,自己当初所做只怕再难掩藏。 还有今日所有布局,也是她一手策划,皇上若真的觉察半点,于她都是大祸。 不过,她不后悔,今日一战,借祺嫔之手毁了黎萦,让皇后战队崩析瓦解,既报了端妃之仇,又毁了皇后良久的布置,可谓大快人心。 且按她对皇上及皇后的了解,此事过后祺嫔即将被厌弃,对皇上而言,她既然知道所有恶事却从未出言制止,也没有在事发时想着告发,本身就是作恶的一员,皇后更是痛恨背叛之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此番过后,皇后再无人可用,再想害人,估计就得启用当初那人留下的人员了。 敢伸手就剁了它,安陵容心里恨恨道,与这些收获相比较起来,对于皇上严查之事,她也就没那么怕了,大不了被罚几年俸禄亦或者禁足一段时间。 还有她在宫中的人手布置已经完成,再不惧这点小小挫折,只需等机会促成端妃领养四阿哥一事,以后的局势就得按她们的设想的来发展了。 一场设计良久的内讧事件,眼见就要收尾,祺嫔心生不甘,这件事情她可是有功揭发之人,怎么皇上半句不提她,还有六阿哥也没有按她预想的交给她抚养,见皇上敲打完众人以后行事要三思而行就欲离开时,祺嫔心里更发急了忙开口: “皇上,臣妾今日可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这是在邀功也是在撒娇,对此皇上心生不屑,不过还是想着给她一个机会,便开口道: “你的委屈朕都看在眼里,你今日检举有功,朕不好不赏,不过得等事情明了后,朕再行封赏不迟。” 得了皇上这个许诺,祺嫔立马喜形于色,丝毫没看到皇后冷瞬间冷下来的脸色,皇上今日在众人面前丝毫没给她好脸,全赖这个吃里爬外的蠢货,只是她现在得了警告,不好明着动祺嫔。 可宫中要磋磨一个人有的是法子,皇后按下心头怒火,恂恂行礼送别圣驾。 延庆殿中,端妃的身体经过调养,已经好了大半,听完安陵容说完所有事情经过后,她诚恳道: “难为你在几个月之内,筹谋了那么多,本宫半点忙都没帮上,心内实在难安,你现在风头出尽,皇后必然记恨于你,不如先暂时避其锋芒,让本宫先去会一会她。” 安陵容没有同意:“不,端姐姐,就因为陵容锋芒毕露,此时反而不能退下,得乘胜追击,免得皇后再次兴风作浪。” 她说得坚定,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决,端妃只好问出她下一步计划。 “宫权。”安陵容缓缓说出两字。 第二百二十二章 偿还 林兰死了,死在侍卫从景仁宫押送她到粘竿处的途中。 据苏培盛所说,她是突然挣脱了束缚,径直朝宫墙撞去,当场惨烈死亡。 皇上得知后当场暴怒,这样明显的畏罪自杀对他来说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想以死来保全幕后之人,简直天真,皇上当即秘令粘竿处严密监视骁骑营黎斌一家。 前朝跟后宫历来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林兰在受刑前拼命求死,不管其中要掩藏人或物,都逃离不了黎家,那就从根子上查个透。 至于后宫诸人,自然不知晓皇上这番安排,都在庆幸林兰一死,多少肮脏卑污都随之深埋于地了。 寿康宫中,从入冬开始,太后的病情更加重了,沈眉庄干脆从存菊堂内搬到寿康宫暖阁中,方便就近照料太后。 今日,太后就着沈眉庄的口将药喝下后,朝沈眉庄叹息道: “哀家这一病,倒是苦了你了,看看好不容易脸上有点肉,又生生累瘦了。” 现在的沈眉庄清减得腰可盈盈一握,原先端方矜持的面容瘦得只剩一张巴掌脸,偏性子又清冷倔强,站在那里颇有几分魏晋求仙访道的遗风,太后沉浸深宫多年,心内深知她这样的神态更能激起男人的欲望。 沈眉庄轻轻一笑:“太后,能伺候您是臣妾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又怎会有辛苦一说。” 太后伸出干瘪的手拉住沈眉庄:“你服侍哀家多年,对哀家尽孝从来尽心,哀家原想长长久久的护着你,只是哀家老了,这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等哀家走后,你该怎么在宫里活下去呢?” 这话说得沈眉庄眼底一热,她跟甄嬛同日进宫,可甄嬛落得个长伴青灯的结局,她自己则是看透了皇家的无情,一心只想求个平安度日,仗着家中跟太后有旧,才到她老人家跟前,求一个庇护,这些年因着太后的缘故她在宫中过得还算安生,虽没荣宠,但该有的份例倒从未缺过。 如今见太后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想起这些年的呵护,沈眉庄心痛难安,但还是忍着泪意: “太后,臣妾问过太医了,您的病是因气候无常才反复的,原没什么大碍,您安心养病,等来年开春后就会康复,臣妾还等着给您贺千秋呢。” 提起太医,沈眉庄心中也是彷徨,当初得疫病之时,温实初是她在这个冰冷的深宫里唯一的光亮了,可这点念想也随着甄嬛被发落而破灭,这几年她去圆明园时,曾旁敲侧击过温实初多次,终于得知他被罚的原因,竟是当年给甄家送了个口信受了牵连。 当初甄父救温父一命,如今温实初用实际行动还了这份恩,沈眉庄得知真相后,一时不知是该羡慕他对甄嬛毫无怨言的情意,还是该悲哀自己,明明对方心有所属还卑微的妄想让他将目光只放在自己身上。 后来,沈眉庄曾仗着太后的庇荫,尝试着开口让温实初回宫来照料太后的身体,那天的情形,她一辈子也不会忘,一向宠她的太后,在听完她所推荐后,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只说,既是皇上的旨意要温实初留守圆明园为太妃们尽力,她就不好再将人调回来,这样一来不是跟皇上打擂台吗? 那一瞬间,冷汗浸透了沈眉庄的后背,是她不自量力将自己想得太重了,太后以她不仅仅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者,更是站在权力巅峰的女人,一言一行都大有深意,怎么会为了这点微末的爱惜之情,破了她跟皇上多年保持的微妙平衡。 还有对上太后大有深意的眼神,沈眉庄当时心虚的厉害,疑心太后是否是看穿了点什么,不然怎么会用如此重的话语敲打自己? 此后,沈眉庄在太后跟前再不敢放松半步,至于温实初则被她深放心里,每当深宫难捱之际,她就将当初那点温暖偷偷拿出来,以慰藉自己逐渐枯萎的灵魂。 她骗过了太后,却没骗过自己的心,对温实初入了魔的执念,渐渐让她日渐消瘦。 太后苍老的声音拉回了沈眉庄的思绪: “哀家这一辈子,经历的荣辱太多,早将身后之事看得很淡,皇后虽是哀家侄女,但她有着尊荣,哀家不担心她,反而是你,总让哀家想多偏爱几分,你还年轻,总是守着哀家有什么用呢,难不成等哀家走后,你也想古寺青灯过一生?” 沈眉庄还真的有过这样的念头,今日见太后提起,她索性就挑明: “太后,臣妾想过了,这一辈子不论如何都是要伺候太后的,若那一天真来了,臣妾就一辈子吃斋念佛为太后祈求福祉。” 太后轻拍了一下沈眉庄:“糊涂,你为哀家求得再好,哀家还能听见不成,难不成你还真能为哀家求一个生生富贵不成,佛渡众生,可众生也需自渡,才能让佛祖显现,哀家只愿你自己渡一渡自己。” 见沈眉庄面色难看,太后将语气放缓: “怎么,昔年皇上让你受冤屈一事,你到现在都不肯放下吗?” 这话让沈眉庄潸然泪下: “太后,臣妾从未有个冤屈,臣妾不争,真的只是想在太后跟前尽一份孝心。” 太后继续重锤出击: “你有着宁折不屈的心气,这要是在寻常人家做个当家主母,于别人家则是福气,可你进了这天底下最难的人家,心气过于高了,伤得则是自己,你想想,当初是为何进宫的?” 沈眉庄眼神一黯,为何?为了家族也为了证明自己不差天下所有人,结果却落得这番境地。 太后不管沈眉庄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还在怨皇帝无情,可纵观史书,凡是得到帝王之情的后妃又有几个能够善终的,别的不说,就说先帝爷,能在后宫安享晚年的从来不是得到帝王情意的人。” 太后的连番劝和,终于让沈眉庄觉得不对劲,联想到前日皇后曾来找过太后,两人关着殿门说了半响,沈眉庄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想。 看来这些年所受的庇护,并非全因爱惜,终是要有偿还的时候。 第二百二十三章 老鼠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对上太后明着动之以情的相劝,暗里软硬兼施的相逼。 沈眉庄心里十分抗拒,她自然明白进宫后就不能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冷待皇上,只是因为看清了他刻薄无情的一面,还有一点宫中只要有宠就有是非,她实在不屑跟一帮人争来斗去只为求丁点荣宠。 可她这些年所谓的安稳也不过是求人庇护罢了,既然求人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沈眉庄的心如同泡在苦水里一般,面上勉强挤出几分笑意: “太后这些年对臣妾爱护有加,臣妾愧不敢当,只想着如何报了这深恩厚德,您老人家但有吩咐臣妾不敢不从。” 太后如何听不出她的语气里的不情愿,只是后宫形势突变,她那个侄女此番只怕惹了皇上的厌了,她若是不帮一把,皇后的尊荣就会被一步步的蚕食掉,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的满门荣耀,就会随着时间消散,总是亲疏有别,她也只能压一压沈眉庄了: “好孩子,哀家从没看走眼,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只是这事不急,哀家今日跟你说,只是先让你有个准备,静待时机就行。” 沈眉庄顺从的答应下来:“是,臣妾知道了,太后,该到服药的时间了,臣妾先伺候您用药。” 对于太后给出的准备时间,沈眉庄不知该感激还是该讽刺,不过都是虚与委蛇,太后能强压她,她也可以阳奉阴违,大不了舍了这份求来的安宁罢了。 冬日的夜里,屋外寒风刺骨,在景仁宫殿外值守的太监冻得蜷缩着脖子,不断小步挪动着,以期能增加点暖意。 殿内,剪秋正在伺候皇后穿吉服: “娘娘,您起得也太早了,这才过了丑时一刻,萨满太太寅时正才开始祭神的,外面天寒地冻的,不如等丑时三刻再出发。” 皇后对着镜子认真端详着今日的妆扮,力求没有一点瑕疵: “今日是腊月初一,皇上跟本宫都得到坤宁宫主持祭神,这样的日子里,不好有半分松懈的,本宫等皇上乃是端方守礼,皇上等本宫,则是本宫心存不敬,才刚过了瓜尔佳文鸳之事,本宫谨慎点总是好的。” 提起这事,剪秋就为皇后抱不平: “祺嫔真是枉费娘娘一番栽培,竟做出如此不知轻重之事,真是让人不齿。” 皇后伸手掸了掸身上的东珠朝珠,轻蔑说道: “没有心的人,再多的恩惠都是白费,只是想踩着本宫往上爬,本宫不得不回敬几分。” 剪秋想到半个月前,皇后借口祺嫔病了,在皇上面前提议将她的绿头牌先撤一段时间,皇上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心里总算痛快了点,出口嘲讽道: “祺嫔活该,眼看着失了恩宠,现在又巴巴的来求着娘娘,也不想想自己什么东西。” 两人正说着话,江福海进来通报: “皇后娘娘,祺嫔来了,说是要伺候您前去坤宁宫。” 这话皇后假装没听到,剪秋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了: “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早知今日,她何必当初。” “走吧,今日祭神要紧,没得为这样的人置气,就算本宫不同意,她待会也得去参加祭神,既如此就一起同去吧。” 祺嫔在殿外等得手脚冰冷时,终于看见皇后盛装而出,她行完礼后,忙上前扶着皇后,谄媚笑道: “皇后娘娘,天黑路滑,臣妾扶着您。” 皇后心里对她的靠近只觉恶心,不过面上功夫做得好: “难为你一早就过来,有心了。” 祺嫔小心的将皇后搀扶上轿辇,小心赔笑: “能伺候娘娘是嫔妾的福气,嫔妾甘知若贻。” 皇后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瞥了她一眼,旋即吩咐:“走吧” 祺嫔见皇后没有搭理自己,心里也知道因为黎萦一事,皇后恼了自己,不过她不后悔当日的举动,她跟静嫔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今只不过是她赢了罢了,皇后再恼,可她手里无人可用,冷待自己一段时间,等皇后气消了,她自然能恢复往日的荣宠。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这段时间在皇后跟前可谓是做低附小,眼下更是随侍在皇后轿辇边,不断说着奉承话,只求逗皇后一笑。 深夜里,长街两边灯光昏黄,尽管有太监提灯开路,可能看见的地方始终有限。 好在,一路还算平顺的来到了坤宁门前,皇后轿辇平稳落下,抬轿子的小太监心里刚松一口气。 忽然,提灯的小太监只觉得脚上有一动物快速爬过,吓得他低头一看,竟是只油光水滑的大老鼠,他还来不及出声,更多的老鼠从坤宁门前排队而过。 此时皇后刚弯腰下轿,祺嫔的手才堪堪扶上皇后,而剪秋落后一步,就看见无数老鼠蜂拥而至,更可怕的是有几只老鼠竟不怕人似的朝祺嫔冲了过来,有两只已经爬上了她精致的绣花鞋上,祺嫔顿时吓得直跳脚: “快来人啊,快来人将它们撵走。” 皇后一时也被这些突然出现的鼠类,吓得怔愣住了,不过她到底沉稳,并没有做出惊慌之态,片刻过后就反应过来,忙呵斥周围太监: “你们还不赶紧将这些鼠类清理干净,等会误了祭神之事,本宫绝不轻饶。” 几个小太监忙冲进坤宁宫,准备找工具将聚在一起的老鼠撵走。 可此时已经有胆大的老鼠顺着祺嫔的吉服往上攀爬,她再顾不得形象,只一味跳窜,可她乱动之即忘了皇后就在身边,手往上一甩就碰到了皇后长长的东珠耳坠,那饱满圆润的珠子被她用力一冲,径直弹射起来,刮在了皇后脸上,东珠底部的金丝坠子瞬间将皇后的脸刮出了一道血痕。 一切发生得极快,等剪秋反应过来想上前帮忙时,皇后脸上已经渗出了血液。 在皇后的惊怒及剪秋的恐慌中,皇上从坤宁宫内走了出来。 原来皇上已经从乾清门赶到了坤宁宫,久不见皇后,又听到外间一片喧哗,这才出来查看。 第二百二十四章 预兆 紫禁城矗立在地面的建筑恢宏大气。 可密布在地下的暗沟却是藏污纳垢之处。 安陵容在这座城中活了两世,曾见到从地沟中肆无忌惮跑出来的老鼠。 上一世她能用香让松子发狂,这一世她也可以用香操控老鼠行进的路线。 一点薄荷香露就能逼得潜伏在地沟各处的老鼠,纷纷朝坤宁门涌来。 祺嫔身上的香囊中有着类似花生的香味,能让躁动饥饿的鼠类不顾不管只往她身上扑, 有了上一世的经验,这次安陵容调香时更为谨慎,等时间一到香味自然消散,再难寻到半点端倪。 看着一片慌乱的除鼠现场,安陵容静等好戏开场。 满人重冬月祭祀,一切礼仪都有严苛的规矩,包括妆容仪态,可皇后却在祭祀前被伤了脸面,在萨满太太看来这是皇后德行不足惹怒了神明,神明才在祭祀前降下惩罚。 皇上满脸不虞的站在坤宁门前,听萨满太太用满语不断说着,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皇后一脸狼狈的站在旁边,留心听着皇上与萨满太太的谈话,只是两人说话声音极低,她一时也听得不真切,不过隐隐听到了类似“神明”“处罚”之类的词,皇后的心顿时慌了起来。 她此刻有无数冤屈想申述,但看着脸色铁青的皇上和神神咕咕的萨满太太,心中忽觉颓然无力,结发夫妻近四十年,皇上始终不曾信任过她,后宫但有异常,或多或少总少不得疑心她,既然如此,不如就这样算了。 不过转眼又看到一脸淡然的安陵容及眼角眉梢藏不住得意的夏冬春,愕然明白过来。 好精明的算计,利用看不见的神明,瞬间让皇上更为厌弃她,皇后心里阵阵发冷,不到一年时间,安陵容几次三番反击,一招比一招狠辣,竟逼得她现在毫无破解之法。 “皇后身体不适,不再能操劳中宫事务,既日起,由敬妃及文妃二人共同协理六宫。” “祺嫔屡次行为不端,着禁足半年,并罚俸一年。” 祭祀的时辰即将到来,皇上不欲耽误,加上此前心里已经对皇后生了不满,在听完萨满的话后,竟不给皇后开口辩解的机会,直接明了说出对二人的惩罚。 然后转眼扫了一圈围观的妃嫔,冲端妃道: “今日祭祀,由端妃代替皇后位置,主持后妃祭礼。” 宫权被夺时,皇后还想着来日方长,可唯有皇后能主持的祭祀又被人顶替,皇后再也忍不了: “皇上,端妃乃是妃位,岂能行母仪天下之权?且今日鼠患事出蹊跷,恐是有人存心作乱,意图蒙蔽皇上,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只冷冷的说出:“皇后的意思是指责朕昏聩,竟被小人伎俩骗过。” 皇后也知道,此刻不管她说什么,皇上都不会相信,不过该说的话,她还是得说,今日不信,不代表皇上过后不会起疑心,她得给自己留一个后手: “臣妾岂敢,只是祭祀一事事关皇室绵延之福及宗庙之重,臣妾担心有人心存私欲,利用此异样陷害臣妾,以破坏祭祀之礼。” 皇上轻哼一声:“皇后言辞间似乎知晓是谁所为,不妨直接说出来,朕也好就此查一查,看谁敢扰了祖宗定下的祭祀大典,若有真凭实据,朕定不轻饶。” 皇后看了看早跪坐在一旁的祺嫔,心里的无力感更是蔓延至全身,怎么就摊上了这个蠢货,每次的祸端都由她引出,不过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皇后换了一副态度言辞卑微恳求: “皇上,臣妾听闻鼠类暴动,历来都跟气味有关,臣妾今日被祺嫔所伤,不如查一查祺嫔身上的香囊,皇上,只需片刻就能知晓臣妾所说是否为真。” 早在皇后被伤,皇上震怒时祺嫔就吓得三魂七魄再难归位,她再迟钝也明白这回的祸闯得更大了,只怕以后再无翻身的可能,听皇后如此说,才反应过来说不定她也是被害的,忙将身上香囊解下: “皇上明鉴,臣妾万死不敢伤害皇后娘娘,更不敢对神明心存不敬,定是有人想陷害臣妾,还请皇上明察。” 见两人如此笃定,皇上只好勉强同意:“苏培盛,将祺嫔的香囊拿去太医院,好好验上一验。” “不过,今日祭祀耽误不得,皇后你先回去,一切结果等太医看过自然明了。” 皇后欲再争辩,端妃在一旁抢先说道:“皇上,臣妾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的祭祀,可否让臣妾跟萨满太太请示几句,好做个周全准备,免得出错惹怒了神明。” 见她想得周到,皇上自然同意,忙示意端妃过来。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安陵容也开口了:“皇上,臣妾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讲?” 祭祀时间越来越近,皇上早等不耐烦了,准备转身回坤宁宫,但见安陵容又是一副担忧的神情,只好催促道:“但说无妨。” 安陵容正了正心神:“臣妾听说,老鼠有预示吉凶祸福的本事,今日此举也许是上天的一次预警,还请皇上多加注意龙体。” 这番话让皇上顿生疑惑,他狐疑的看了安陵容几眼,然后低头用满语跟萨满太太交流了几句,才点头道: “你说的有理,朕会让钦天监密切注意着。” 这才是安陵容最终的目的,皇上上次当众给皇后难堪一事,就让她明白,皇上跟皇后离心了,既然如此她就推一把,借老鼠纷涌一事趁机夺了皇后宫权,二是再坑祺嫔一把,绝了她再度复宠的所有后路。 三来,明年是雍正八年,有日食、有洪水、有地震,有死亡、有疾病、还有兵败。 安陵容不是圣人,但也做不到明知百姓颠沛流离而无动于衷,她不敢知无不言的将所有事情对皇上明言,那样她会被修佛的皇上视为妖孽,不过皇上既然信命,她就借异样之事稍作提醒。 等开春真验证了日食后,想来以皇上的性子,定会做一二防备。 其他的她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还有此局还有一个好处,等明年一切都验证后,她能借用外物警示祸福吉凶,她看谁还敢利用所谓的天相来说她不祥。 见端妃跟安陵容两人先后出来搅乱,皇后垂眸间眼神阴沉得厉害,不过皇上没有再给她机会,直接带着众人进了坤宁宫。 一场祭祀,几方欢喜几方愁。 皇后被送回景仁宫的路途中,竭力维护着端方,可一进寝殿就再也无法保持仪态,她在剪秋跟前第一次歇斯底里: “本宫好恨,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剪秋,想法子除了安陵容。” 第二百二十五章 后招 腊八过后,皇上生了场重病。 一向勤勉的他,竟病到无力起床。 宫中太医一波波的不断诊治,效果并不佳。 朝中重臣,开始在民间为他寻找名医良方,言明只要能治好皇上,定有重赏。 皇后虽然没了宫权,但位份依然在,每日组织着宫妃为皇上侍疾。 轮到安陵容时,她曾偷偷给皇上把了把脉。 脉相沉伏,病情危重。 人的精气就如同民间烧灶一般,讲究的是持续有力,可皇上这盘灶,却一味的想着烧猛烧大,早早透支了往后数年的火力,此时已经有残灯破庙之兆。 若想将这半残的火苗续好,则得精心呵护,累不得、气不得、急不得,可依皇上的脾气只怕难了。 安陵容一时心内涌出无数个念头,推一把还是拉一把? 这两个念头疯狂的拉锯着她,最后还是理智回归,她的部署尚未完成,还需要皇上这棵大树为她挡一挡。 安陵容曾有过这番心思,除她以外再无人知晓。 从她动过这番心思后,侍疾比以往更体贴了点。 倒是碍了皇后的眼,她以安陵容初学宫务为由,让她跟着敬妃好好筹办除夕家宴一事,无须时时再来侍疾。 安陵容乐得轻松,转头就一心跟着敬妃学起宫务来。 皇后将她支走后,就安排了沈眉庄在养心殿侍疾,她跟沈眉庄两人早晚轮换,就想让皇上清醒时能第一眼看到二人苦心。 沈眉庄对此烦闷不已,不过看着满脸病容的皇上,心里突生一计,至此任劳任怨更加用心。 这晚是皇后在养心殿侍奉,皇上下午起又开始烧了起来,太医开过宣发的汤药后,皇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皇后靠在床头闭眼打盹,朦朦胧胧间,仿佛听到皇上在喊叫。 皇后瞬间清醒,弯腰侧耳将皇上的喃喃梦呓听了个真切。 “菀菀,你在哪里?” 初听这句时,皇后还有点不敢置信,可再仔细一听确实喊的是“菀菀”,至于哪个“菀”,皇后还需确认一下。 她伸出手拉住皇上不断朝空中挥动的手臂:“皇上,您在找姐姐吗?” 皇上一把反握住皇后手腕,将她的手用力往胸口放:“菀菀,朕等了你好久,从未见你入梦,你还在怪朕吗?” 听到此言,皇后心内欣喜如同擂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能救她出困境的还是她的好姐姐。 不管哪个“菀”,只要有几分相似,总能勾起皇上当年情谊。 只是,废妃回宫一事,祖上从无先例,得寻个什么由头呢? 皇后按捺不住心中狂热的猜想,恨不得此刻就将甄嬛从安栖观中放出来。 等沈眉庄来接班时,皇后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匆匆赶回了景仁宫。 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让甄嬛回宫一事,得甄嬛自己提出,可怎么让甄嬛主动提出,就是她该做的准备了。 而此刻被她惦记的甄嬛正在安栖观中,看着几经周折转寄到她手里的家书。 小小的厢房内暖意融融,流珠在火盆边放满了板栗,一会功夫,屋内就充满了香甜的板栗味。 槿汐就着烛火在缝补开口的棉袄,见甄嬛看着信一会露出笑脸,一会又愁眉不展,便开口问道: “居士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甄嬛将信放下,幽幽叹口气: “父亲来信说,家中一切都好,只是有人跟浣碧提亲,是个游牧副尉,可浣碧不愿意,还有玉娆翻年过后就满十三岁了,母亲开始担心她的婚事了。” 槿汐心中也跟她暗叹一声,游牧副尉不过是个正七品的武官,依浣碧姑娘心高气傲的样子必定不愿意,可此一时彼一时。 甄家已经没落,浣碧也已经到了花信年华,再这样耽误下去,以后再想找比这个条件更好的只怕难了,不过这些话槿汐可不会跟甄嬛说,毕竟她们是一家人,总归护短,她只是委婉问道: “信上可说二小姐为何不愿意?” 甄嬛自然知道浣碧的小性子,她无奈笑笑: “她说愿意一辈子伺候父亲,不愿意嫁人。” 这时流朱将烤好的板栗送到甄嬛跟前,开口道: “小姐,你尝尝这个可甜了,还有浣碧姐姐的婚事有什么可愁的,奴婢觉得不嫁人也挺好的,无忧无虑过一生不是蛮快乐的吗?” 从甄嬛出宫后,流朱就换了以前的称呼。 被她这样一打岔,甄嬛那点因浣碧成了老姑娘的感伤瞬间淡了很多,她伸出手点了点流朱额头: “你啊,都是过了二十的人了,还是那么孩子气。” 流朱自有一番说辞:“奴婢就不愿意嫁人,一辈子陪着小姐多好,现在的日子虽然辛劳了点,但奴婢过得安心,再也不用担心说错话做错事连累小姐了。” 闻言甄嬛也跟着点头: “以前觉得青灯长夜寂然无边,可真走到这一步,我心中反而是无比的安定,万物纵横在目前,随他动静任哗欢,这样一室一书一杯茶的日子,简直可以称为神仙居,只是累得你们跟着我过这苦日子。” 流朱对甄嬛动不动就说连累的话很是不依:“奴婢早说了,小姐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小姐不是常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吗,我看这样的日子就刚刚好。” 槿汐却从甄嬛的话语中听出了她的未尽之意: “您可是担心三小姐的婚事?” 甄嬛朝她笑笑:“知我者槿汐也,若说有什么不圆满的,至此一桩,宁古塔毕竟偏远,玉娆有着不输男子的才干,若是因此埋没在边地,我心中总是难安。” 流朱在旁出了个主意: “小姐这也何难,咱们求一求果亲王,让他在京中给三小姐留意着点,不就好了。” 甄嬛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槿汐瞪了流朱一眼: “甄家是被皇上亲口问罪的,三小姐的身份在外地还好,可在京中就得人人避讳了,再说果亲王帮了我们许多,万不可因此事再卷进来。” 流朱被说后嘟囔了一句:“哪有什么办法,可让三小姐回京?” 甄嬛不由自主的开口:“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时” 吓得槿汐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口: “这话可不能乱说。” 甄嬛也是一时嘴快,反应过来就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甄家已经因为不谨慎遭了一次罪,再经不起半点风波了,旋即不好意思的朝槿汐笑笑,又说起其他话题来。 安栖观的偏殿中一时其乐融融。 紫禁城,景仁宫中,剪秋则是被皇后的命令吓得语无伦次。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安排 腊月二十后,皇上的身体终于有了点起色,又能够强撑着开始处理政务了。 他此番一病,反倒信了安陵容所说的老鼠能警示吉凶一事。 殊不知,这不过是安陵容上一世的经验罢了。 这日粘竿处上了份密报,皇上看后连连冷笑,黎家真是狼子野心,那么早就开始往后宫布局,他将粘竿处对黎斌的详细调查认真看完后,将密报放在烛火上烧个干净: “传旨,骁骑营都统黎斌前往岳钟琪大营听命,原骁骑营军务由副都统齐伦代管。” 这份旨意来得突然又毫无由头,苏培盛本想再问清楚点,可看着皇上面色不善,也不敢再多问,转身前往军机处让张廷玉拟旨。 除夕过后,到了雍正八年。 开春后,太后的身体倒真的像沈眉庄所说,慢慢好转了点,竟有力气逛起御花园来。 而连续侍疾的沈眉庄,再也撑不住终于病倒了,为了怕将病气过给太后,沈眉庄搬回了存菊堂,开始闭门养病,这一养竟一个多月不见她出来走动。 这个春季,得了病的还有静嫔,当然她是属于一病不起的那种,勉强撑到二月,就撒手人寰了。 皇上得知后,只淡淡说了句按嫔位葬于马家庄即可。 这件事在后宫众人心里引起了很多揣测,身为妃嫔死后自然要追随皇上埋葬在吉地妃陵中,不让随葬自然是招了大忌讳,众人心中暗想,看来蛊虫一事中静嫔并不像她表现得那般无辜,只是可怜了六阿哥,摊上这样的生母,以后的前程就难说了。 眼见着二月过完,皇上都没有提起甄嬛一句,安陵容悬了几年的心终于完全放下,这几年她终于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只要按照她筹谋好的走下去,定有能光明正大走出宫门的那天。 三月初七那天,钦天监监正,预测出三月初十未时京城上空会出现日偏食,而其他地区能看到的则是日环食。 皇上当即下令,让通传京城周边民众,言说他能知道会发生此天象乃是先帝看他勤政给予的提前预警,让民众不用过度惊慌,成功避免了一场有心人借天象攻击他的脏污手段,让他能够安心对西北用兵进行部署。 后宫,在敬妃跟安陵容的管理下,一切安稳无虞。 只是每次请安时,安陵容看着皇后又跟菩萨一般的面容,后背总觉发寒,她这样的作态安陵容太熟悉了,当年华妃及甄嬛势大时,她表面上就这样的贤良无争,可暗地里却不断挑拨离间,最终坐拥胜利。 可皇后现在已经无人可用,她这样一副隐忍憋坏的表情,到底又想打什么主意? 安陵容猜不透她的动作,只好让忍冬暗中注意着点。 到了晚上,忍冬从外面带来了个不好的消息。 甄远道死了! 安陵容心神一震:“怎么会?小虎不是与他家比邻而居吗?再说,那人不是也派人盯着吗?” 忍冬耐心解释: “果亲王的人主要是盯着当地官府不要为难甄家,但没法时时跟着甄老爷,甄老爷到了宁古塔后,生活虽然清苦了点,但身体还算康健,还在当地办了个小小的私塾,以便维持生计。” 安陵容打断了她:“这些我都知道,甄远道到底怎么死的?” 忍冬小心道:“甄老爷是文人,喜好逛书铺,他是在书铺中被人行刺而亡。” 这么凑巧吗?安陵容追问:“行凶的是何人,可抓到了?” 忍冬继续:“据书店老板交代,甄老爷一般喜欢在二楼选书,那天楼上就他跟一个颇为白净的书生在二楼,大概半个时辰后,那书生先离开了二楼,老板迟迟没听到甄老爷的动静,上楼一看,见他胸口插着把匕首,早已断气。” “官差根据老板的口述,画了像全程搜捕,可怎么都搜查不到画像上的人,娘娘,是小虎没办好事,奴婢替他领罚了。” 忍冬说完就跪下请罪。 安陵容一把将她拉起: “本宫当时让小虎去宁古塔就是怕有人对甄家落井下石,可小虎总不能不眠不休的跟在甄远道身边,再说他还要兼顾那边的生意,如果这事真是有心人谋划的,只怕早就想好如何撇开小虎及那位的人,如果真的是事发突然,也只能怪甄远道命运不济了。” 是的,安陵容又有了一条新的财路,小虎颇有经商头脑,在宁古塔暗中照顾甄家的三年中,利用安陵容给他的银子做起了药材、皮毛买卖,这生意的进项可比香料铺子赚钱。 安陵容想了想,对忍冬道:“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责怪谁都无济于事,毕竟该做的我们已经做了,倒是我想让小虎回来一趟。” 见安陵容不怪罪,忍冬微微一笑:“娘娘是有什么安排吗?” 安陵容说出心中想法:“皇上几年前对外开了四路通商口岸,本宫这两年眼瞅着内务府进项颇丰,不如让小虎跟着船队出去看看,只是航海危险,总得先跟你说一声。” 皇家也有商队,出海贸易的银两都归为内府所有,安陵容掌管宫务后,曾看到过相关账册,这才动了这个心思。 还有一点是,她得为日后的出宫做准备,她原先想着回松阳生活,可又不甘心一辈子困于一个地方,她这几年看的游记多了,总想着按游记上记载的将这天下好好游览一番。 眼下朝廷跟外邦通商,她又想着能多走远点更好,毕竟四地风光总得一一领略才好。 只是到底能不能得行,还得让小虎跟着去看看才对。 听闻是这事,忍冬马上打保票:“娘娘,这事奴婢代小虎应下了,晾那臭小子不敢不从。” 安陵容又轻轻说道:“还有一事,小虎出海时,不妨将章家小子带上,兴许看了外边广阔天地后,能对他的病情有所缓解。” 当初章弥的孙子被安陵容救了下来,就养在安陵容为忍冬一家置办的家里,由忍冬的娘照看着。 那孩子一朝遭遇大变,再不愿开口说话,如今已经是个大小伙子,整日与妇孺在一起难免养废了,不如让他去外面看看,天大地大,总能让他忘却仇恨振作起来。 这边安陵容与忍冬一起商议着让小虎出海的事情,安栖观里,甄嬛接到消息悲痛不已。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安排二 夜色中的安栖观。 果亲王在一旁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甄嬛自责不已: “这事是小王想得不够周全,竟让甄大人遭了这番意外。” 甄嬛虽然悲痛,但内心还算清明:“王爷,您真觉得家父是遭遇了意外吗?” 果亲王不解:“何出此言?” 甄嬛抹了把眼泪:“家父的性子从不与人起争辩,三年前经逢大变,为人只会更加谦和内敛,又怎会在边地结下这等仇怨,让人非取他性命不可?依我看所谓意外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甄嬛的这番话,倒是让果亲王沉思起来,因朝廷要对准噶尔用兵,他年前奉旨去了西藏提前安抚好当地喇嘛,避免他们蛇鼠两端,在西藏还真让他发现了准噶尔派去的奸细,还没等他命人捉拿时,那些人又消散无踪。 等他返回途中,行踪被泄露,他所乘的船在黄河里解体了,还好他命大被当地的农户救了。 他回京后,将此事与皇上分析一番,一致认为此事是准噶尔所为,为的就是破坏藏地与朝廷的关系。 国家大事都有因可循,人与人之间的恩怨也是如此,果亲王的人一直在当地暗中照料甄远道一家,倒是从未发现他与人有结怨的地方,两番事情一联想,他自然明白甄嬛想说的话: “你是说令尊是被旧日的仇人所杀害。” 甄嬛咬牙道:“正是如此,我以为已经躲开了纷争,却没想有人还是不肯放过我。” 果亲王不敢相信:“你是说凶手来自宫中?” 甄嬛一针见血:“王爷,女人之间的恩怨并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只会越积越深,我当年在宫里碍了多少人的眼,如今她们总算找到机会一泄仇怨了。” 说完,她语气一转哀求道:“王爷,我有个冒昧请求,我担心她们还不肯收手,恳求王爷施于援手,帮忙费心照料家母及两个妹妹。” 见她如此果亲王心里更是难过:“这个你放心,我已经交代手下人尽心照看,若有半点差池允礼愿拿命抵罪,只是你现下预备如何办呢?” 甄嬛无力惨笑: “我一个被厌弃了废妃,又被困于这四方小院中,就算得知这是昔日之祸,又能如何呢?不过是为亡父多抄几本经书超度罢了” 她口里虽这样说,但心里却是翻起一股杀意,只要她还被圈禁着,她的家人就得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一样被人宰割,只是要挣脱出这个牢笼又谈何容易。 可弑父之仇,不得不报,为了身后的家人再难她也得想法子冲破这个枷锁。 她心里的这番打算,半点不想让果亲王知晓半分,一是这是她自己的事,断没有让他掺合的道理,二来如果她谋事不成,还得将母亲及妹妹托付给他照顾。 她的这番自苦,倒是让果亲王更为心疼,只恨自己对她此番处境完全没有解决之法,只能陪着她一起哀悼。 第二日,下朝后,苏培盛将甄远道遇刺身亡的事禀告了皇上。 彼时皇上提笔的手一顿,缓缓开口:“已经三年了,知道了,让人好生安葬了吧。” 十五这日,是帝后团圆之日,哪怕皇上心里再不满皇后,可祖宗定下的规矩在哪里,如果他真的不再给皇后这个脸面了,前朝就会揣测是不是皇后犯了大错,甚至是帝后离心了,到时又是麻烦,因此皇上还是遵循着初一、十五夜宿景仁宫的规矩。 皇后早早就准备好了晚膳,自从皇上大病一场后,膳食上清淡了很多,也更注重摄养方式,皇后不得不在菜式上下了一番功夫。 皇上来时,对皇后精心准备的菜式没有丝毫夸赞,倒是对她头上戴着的白玉兰的簪子多看了几眼,皇后见状就将簪子从钿子上取下来: “皇上,可觉得眼熟,臣妾这几日在整理姐姐遗物,姐姐以前的画像有的地方已经褪色,臣妾正在重新调色描补,看着画像一时忆起昔日,当日姐姐最爱白玉兰,皇上给姐姐送了一匣子各式玉兰簪,这枝簪子还是当年姐姐转送给臣妾的,一晃多年,臣妾再无当年容颜,不知可还配这枝簪子?” 皇上看了看眼角已有细纹的皇后,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反问: “你说柔则的画像褪色了?” 见皇上果然更关心姐姐画像,皇后就笑了:“是,这副画还是当年皇上亲手所画,姐姐格外喜爱,臣妾也一直妥善保管,只是时日久了,总需保养” 皇上突然很想看看那副画:“画在哪里?朕看看” “在臣妾书斋中,皇上请移步。” 画上的佳人既有倾国倾城之貌,又有柔情似水满腔才华,皇上的眼神久久盯着画中人,良久让皇后调料,就着灯光一点点描补着褪色的衣角。 皇后在一旁为他执灯,看着此情,眼里的泪水再难忍住,悄然滑落,不知哭的是纯元,还是哭她自己从未得到过的柔情。 趁皇上不注意,皇后将脸颊上的泪水抹掉,然后轻声求道: “皇上,三月十九是姐姐整五十冥诞,臣妾问了宝华殿的师傅,今年流年神煞,若是在宫中为姐姐做水陆道场反而不利,臣妾想着不如出宫去办。” 皇上正将一抹翠绿轻轻填补好,闻言便问: “皇后想去哪里办?” 皇后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皇家寺院,无外乎圆明园中的月地云居和甘露寺,可宝华殿的师傅说,今年的道场得有碧霞元君庇护才好,臣妾想了想,皇家道观倒是有一座安栖观。” 皇上终于将笔放下:“冲静元师在处?” 见皇上这样反问,皇后心里发虚得厉害,不过还是强撑着道: “是,一来是皇家自己的地方,一应人员无事都好调度,二来安栖观附近春光正好,皇上久居宫中,倒可趁此散散心。” 说完,眼神不自在的闪了几下。 皇上盯着皇后看了几眼,然后意味不明说道:“难得皇后想得如此周到,那就去安栖观吧。” 得知皇上要求安栖观的消息,安陵容突然明白她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了,原来皇后的杀手锏在这里。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真相 寿康宫中 太后也得知了这个消息,稍一思索就明白皇后此举的真正目的,忙将皇后叫了过来: “皇后,你这是在玩火自焚啊。” 甄嬛回宫一事,皇后还需要太后的支持,她忙诉苦道: “皇额娘,臣妾现在空有皇后之名,却无皇后之尊,那安氏比之以前的华妃更为圆滑难缠,她执掌宫权后,臣妾以前经营好的人手,已经被她换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臣妾还有何脸面坐在皇后位子上。” 太后并不为之所动:“哀家不是已经安排了惠贵人给你吗?” 皇后见状也不气馁,她还有一番说辞: “皇额娘,惠贵人若真的愿意,又怎会一病不起,她是面上答应着您,暗地里却想着法子在拖延呢,再说惠贵人为人颇为傲气,并不得皇上欢心,皇上喜欢的是小意温柔才华出众之辈,这一点只怕惠贵人很难做到。” 太后还是不松口:“你这番安排颇有媚上之意,你就不怕因此毁了自己的多年名声。” 对此皇后早有准备: “皇额娘,臣妾只是按规矩为纯元皇后哀思而已,至于甄嬛真借此做出什么事,臣妾可就不得知了。” 看着皇后志在必得的样子,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的人想来已经在安栖观做好准备了吧。” 皇后承认的也快:“皇额娘,臣妾只是不想到头来将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尊荣拱手相让罢了。” 对皇后的所做所为,太后比谁都清楚,本是欠了她的,就因为这一点才在后宫纵着她不断出手,此番为了权力竟又想着开先例,太后长叹一声: “都是孽缘啊!皇后,哀家劝你还是选秀为好,免得到时又养虎为患。” 皇后听闻得意一笑:“皇额娘放心,臣妾敢行此招,自然有制衡她的法子。” 此番她用重金让人前去宁古塔杀甄远道,没想到事不仅办得漂亮,还给她带回来过惊喜消息。 她派去的人为了制造意外,生生跟了甄远道一段时间,将他的所有习性掌握得一清二楚,包括果亲王派人暗中照料甄嬛一家也探明得清楚。 怪只怪,果亲王行事高调,以为宁古塔天高皇帝远,就敢肆无忌惮的交代当地官场,这才让她抓了这个把柄。 回想起当初余莺儿在御花园的那番言论,皇后在心里瞬间就想出了拿捏甄嬛的法子。 有时候似是而非,比真凭实据更伤人。 因为似是而非可以随意更改、曲折,将之变成自己想要发挥的样子。 太后看着皇后的笑脸,突然气闷: “皇后,此番费心周折,不单单是为了个甄嬛吧。” 对此皇后承认得更快: “皇额娘真是慧眼如炬,臣妾这点微末心思半分瞒不过皇额娘,三阿哥在皇额娘宫中可还听话?” 皇后膝下无子,一直对三阿哥抱有抚养之心,太后岂会不知: “那孩子是个实心人,对哀家尽心孝顺,读书一事也还用心,只是需要多打磨。” 皇后突然将头靠在太后膝盖上,声音里满含诚恳: “姑母,正因为三阿哥如此品性,臣妾才想着好好教养,将来他总不会辜负了臣妾及姑母的一番苦心,还请姑母到时务必成全臣妾这番念想。” 太后将手放在她的后背,皇后所说她如何不明白,依三阿哥的心性为人,若真有那通天的造化,对乌拉那拉氏及乌雅氏都是好事,若换了其他人,恐只会留过空名罢了,人都有私心,她的私心就是希望家族世代繁荣,见皇后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太后也只得同意: “罢了,总归是一家人,哀家也不忍你真的如此煎熬,不过总归得寻个稳妥的法子。” 听闻太后终于肯相帮,皇后觉得此事已经成了一半了,至于其他就看她布置了。 安栖观中,剪秋忧心忡忡的看着甄嬛: “奴婢总觉得,皇后提议来此为纯元皇后过冥寿大有深意,居士,还是小心为上。” 在甄嬛印象中槿汐一直是从容平和的,哪怕被赶出宫都没见她有过这副模样,甄嬛心里一动,曾经顺遂时被她主动忽略了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她将槿汐拉进厢房,与她并排坐下,然后玩笑着开口: “我值得被惦记的无外乎就是这副皮囊罢了,她们要算计拿去就行,再说,皇上及皇后此番前来,不定真的是为了纯元皇后阴寿一事,我又何必战战兢兢呢,槿汐,你如此焦虑,难不成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尽量用玩笑的话语问出心中疑问,就是不想给槿汐太多的压力。 槿汐自来通透,如何不明白甄嬛的体恤之心,越是这样她越觉得难得,情不自禁的开口说道: “这一刻可真像。” 甄嬛敏锐的反问:“你说我像谁?” 槿汐将这事埋在心底了多年,此时话一出口倒是觉得轻松多了,反正现在也不在宫里了,且她早看出了甄嬛的想法,有些事早让她知晓了,说不定还是个助力,因此她不打算再隐瞒: “奴婢说了,您可不能急,也别怪奴婢先前不告之罪。” 经过的事情太多,甄嬛早就练就了一身明达,闻言她轻声道: “槿汐,这些年我早将你当作家人,家人之间又有什么不能言说之事呢,你当时不说肯定有自己的苦衷,现在告知,也是因为你觉得到了该说的时候罢了。” 崔槿汐抿了抿唇:“纯元皇后当年进宫请安时,奴婢曾有缘见过一面,您跟纯元皇后长得很是相似。” 甄嬛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她以前觉得槿汐对她忠心,可能是想通过她博一个富贵安稳,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原来当年皇上在御花园跟她初见,就将她当做了她人。 若是以前她得知这样的真相,依着她倔傲的性子,定会闹得不死不休,可现在经历起伏后,她反而将强烈的尊严看得很轻了,更注重的是凡事发生更利于她,因此甄嬛语气平和问道: “我跟她几分像?” “五分容貌,五分性情。” 听完这个回答,甄嬛笑了,她找到了为父报仇为家人谋平安的武器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祥瑞 三月十九,皇后以人太多易冲撞纯元皇后阴灵为由,将阖宫嫔妃留在宫中为纯元皇后抄经祈福。 然后,只有帝后二人前往安栖观中。 三年了,甄嬛再次见到皇上,那些暗夜中无数次被她压下去的愤恨不甘,在这一刻再次翻涌起来。 一场镜花水月的情缘惹来了无数的猜忌打压,害得至亲骨肉千里分离,更因此害得父亲枉死。 种种遭遇,皆因面前这个掌握生杀大权的男人。 既然权势让人如此疯狂,为何她不能掌控呢? 但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情,只要她能站在权力之巅,她的家人才能傲然的活在这世上。 隔着层层香火,皇上也在打量着甄嬛,一身靛青色的道袍将她衬托得更清丽出尘了,配上那股肃穆清冷的神情,倒颇有几分遗世独立之感。 一时倒是让皇上忆起了几分往昔,他修佛,柔则信的则是万物顺应天势的道家,曾经柔则也是这样与世无争超凡脱俗,与他谈佛论道诗词相合,除了两情相悦,柔则更多的是能契合他的灵魂。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夕生死分离,以后再无人能让他如此珍爱。 寻寻觅觅也不过是得一个甄嬛,偏偏倨傲孤高,弄得不欢而散。 此番再见,甄嬛倒是柔顺不少,看着不失可爱,只是若说无可替代,但也真不至于,只能当作另一种消遣罢了。 皇上神色间的细微变化,逃不过时刻关注着他的皇后。 看来要促成此事,还得下一番功夫。 法事过后,帝后相携前往偏殿稍作休息。 冲净元师自然得作陪,甄嬛带着手抄的经书沉默跟随其后。 见礼时,甄嬛稍犹豫了一下,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自称,臣妾、臣女、贫道好像都不对,只好说道: “民女甄嬛,叩见皇上、皇后,万福金安,民女在观中三年,虔心抄写了此本《常清静经》,并早晚诵读万遍,愿皇上、皇后能得十方诸神庇护其身,祸福全消圆满自得。” 皇上还未曾开口,皇后倒是十分热情: “难得你有心了,剪秋,将经书呈给皇上。” 对皇后的安排,皇上心中微微不虞,不过还是接过经书翻看起来,甄嬛的字写得极好,一手楷书写得颇有风骨,像极了她的人,看过几行后,皇上突然发问: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你在观中修行几年,且来说说,这是何意?” 果然,一切都按皇后说的发展,甄嬛按下心思,温声回答: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亦,民女所修不过是常观其心,外观其形罢了。” 这个回答让皇上神色莫测:“好一个观其心,观其形,只是人心总是充满欲壑牵绊,又何谈常清静?” 甄嬛愈发不敢表现出自己分毫想法,只能说得无欲无求,毕竟甄家见罪皇上,若她心怀怨恨,则是不受教化: “三毒未清才六欲不空,民女此生只求能悟三者,惟见于空。” 这话终于得了皇上一句:“起来吧。” 这番简短的问答,并未能瞧出皇上心意,皇后就有意再试探几句: “皇上与甄妹妹适才谈佛论道,臣妾没那个悟性,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一心只想不误了这春光才好。” 谁料,皇上只淡淡说了句: “皇后,你心乱了,既是为纯元皇后过阴寿,就该恪守本心。” 当着甄嬛被皇上这样指责,皇后面色一白,不过还是分辨道: “是臣妾思虑不周,不过,正是因为今日是姐姐冥寿,臣妾才有此建议,毕竟姐姐当年最喜当下。” 她这样急不可耐的态度,让皇上忽然心生反感,他不喜欢这样被安排:“朕今日出来已久,朝中还有事务,回吧。” 皇后的脸色变得更加窘迫了,但皇上心意已决,只好唯唯答应。 反倒是甄嬛,面上依然无悲无喜,彷佛之前一切从未发生过,实则她心里明白,皇后的安排太过仓促,另外时机不对,今日会面得益于纯元皇后,皇上又怎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做出轻浮举动。 她的不争不辨倒是让皇上觉得,一场修行真的改变了甄嬛,至少她学会了藏锋内敛,他将那本《常清静经》捏在手中,大踏步离开了偏殿。 见此,甄嬛就明白她还有机会。 帝后离开后,甄嬛将槿汐叫进屋内,打开她为数不多的私藏: “槿汐,我需要一些东西,来为我造势,但目前依你我之力无法办到。” 槿汐看了眼盒中的珠宝,这些都是当年甄嬛最爱的,当初内务府的人来搜刮时,她们偷偷藏了下来,如今甄嬛全拿出来,可见所求不是一般东西:“您需要什么?” 甄嬛将盒子塞到槿汐手中:“我听果亲王说,朝廷正在用兵,自古兵为凶祸,那就送皇上一场祥瑞好了,只是这祥瑞得以众不同,今日我见苏培盛对我态度一如以往,或许可以请他帮忙一二。” 说着就轻声说出她的计划。 槿汐听后眸色一亮但却建议道:“奴婢觉得果亲王在朝中颇有建树,有他相助估计更好成事。” 甄嬛却不同意内宫之事由外臣介入,她怕留下隐患:“不可,此事只有内廷来办才合情合理,等内廷真有了风声,还不能达到预期时,再请果亲王从宗族内相助不迟。” 槿汐看着那堆金银心中有点只觉难办,苏培盛在内廷可谓一人之下,从不缺少巴结他的人,手中更是积累了不少财富,这番也不知能否说动他? 她再次试着提议:“皇后娘娘一直有心玉成此事,您何不借她的力呢?” 甄嬛摇摇头:“槿汐,因为我不想再次被人愚弄。” 还没等槿汐听出其中意味,甄嬛接着动之以情:“槿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看着甄嬛恳求的眼神,槿汐最终答应:“奴婢尽力一试,但成与不成,奴婢可不敢保证。” 暮色下,崔槿汐找到了苏培盛在城中的宅子。 第二百三十章 祥瑞二 时值黄昏,落日熔金。 御花园中,苏培盛满脸小心陪着皇上散步,他先看着天空中变幻多姿的云彩,又偷偷从侧面打量了皇上还算舒展的眉头,想起前几日崔槿汐托付的事,心中略一思怵,缓缓开口: “皇上,今日这晚霞可真是难得,衬得整个紫禁城金灿灿的,说不出的好看,奴才想着眼下是春耕时节,这样难得的好天气,正预示是今年是个丰年,家家户户谷满屋、粮满仓。” 皇上打趣一笑: “朕的都太监竟做起了钦天监的活,朕也想年年丰收,只是此事一得仰仗天时,天时不可求,二得依赖人力,而人力之重,贵在吏治人心,吏治清则民生兴,朕能做的唯后者而已。” 苏培盛见皇上接话,心中大喜,立马顺着说道: “皇上勤政爱民之心早已感动上苍,奴才听说安栖观后山的溪流中,出现了千鲤逆流勇争源头的景象,眼下正是春闱之时,鲤鱼跃龙门的好兆头,吸引得无数举子前往一探究竟,正是因为皇上仁德才有此吉兆。” 他边说边观察皇上的表情,皇上果然微微扬起笑意: “哦,还有这等奇事?” 苏培盛也跟着笑了: “除了鲤鱼竞渡以外,还有更惊奇的。” 他说得抑扬顿挫,皇上便随口一问: “还有什么奇闻,你一道说来。” 苏培盛笑得近乎谄媚: “要说更绝的,莫过于安栖观上空接连三日出现一群仙鹤绕顶,盘旋飞舞久久不肯离去,想是仙鹤有灵,追逐皇上龙气而去。” 皇上脸上笑意突然顿住了,时别三年他再次见到甄嬛,对这个他倾注了一腔宠爱的女子,若说心中没有半点波动那是假的,可这一丝波动仅仅只限当时,回朝之后,前朝之事又占据了他全部心神,那一点点随兴而起的念头,早就淹没在如山的奏折之中。 可就是这么一丁点的想头,竟被身边人窥探得清楚,胆敢冒着风险为甄嬛暗地奔波传话。 春季鲤鱼交尾产卵,为了一口吃食逆流而上本是常态,降真香引鹤的把戏当年宋徽宗早就玩过了。 他喜欢祥瑞,不过是不忍看着下头官员白忙碌一场而给出的口头奖励而已。 可在甄嬛眼里,这些竟成了可以算计他的手段。 在她眼中,他真的是这样色令智昏之人吗? 皇上心中怒极,正想发泄一通,可转念又换了心思,又将笑意堆在脸上: “如此奇景,朕倒是应该前往一观。” 苏培盛在皇上变脸不语时,心内惶恐得如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他分不清皇上真实的想法,有那么一瞬间背上的冷汗都被吓了出来,正当他想找补时,皇上的话无异以仙音,将他种种担忧一一拂去,喜得他笑得只见眼纹,上赶着说道: “那奴才也跟着沾光,得一睹祥瑞吉兆,皇上几时启程,奴才好周全安排?” 见他这样急不可待,皇上心中微寒,这可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人啊,也不知甄嬛给他承诺了什么,竟这样卖力周旋。 “哪就定在三月二十六,刚好是王禅老祖寿诞,朕到安栖观上香一柱。” 后日!得到准确时间后,苏培盛心下大安,正准备应下,又听皇上说道: “另外,宫中女眷也一同前往。” 这句话让苏培盛隐隐觉得不对劲,按他所预,破镜重圆的戏码越少人知道越好,皇上怎么反其道行之呢? 不提苏培盛怎么想,安陵容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前去了延庆殿。 端妃亲自将水递给安陵容,开口分析: “皇后这是病急乱投医啊,竟想着启用已废弃的棋子,只是人心自古多变,皇后此举只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安陵容淡然一笑:“端姐姐也看出来了,陵容想着此事得让端姐姐从中推一把,让她早日达成所愿。” 端妃轻揉了一下眉心说道: “祥瑞之事自古都是借天地造化达成自己私心罢了,信这些,还不如信紫禁城上方的五脊六兽能开口说话呢,皇上的脾性,历来只有他给你,你却不能心生惦记,否则就是心怀叵测。” 说着轻蔑一笑继续说: “咱们这个皇后,手里握着纯元这个丹书铁券,时不时拿出来续命一下,只是人情用多了,会越用越薄,等那天这点情分消失了,看她该如何收场,怎么,你不担心甄嬛回来夺了你的宠?” 对甄嬛回宫,安陵容最开始确实是惶恐紧张,可经历的斗争多了,让她明白既然避不开不如迎头而上,反正现在形势对她有利,因此她说道: “陵容进宫多年一直在恐惧中前行,可有的事情不会因为恐惧就消失了,以其让甄嬛在宫外频频出招,不如将人放在眼皮底下,看她跟皇后相互消耗,再说事情发展到现在并非我们能阻止的,倒不如从中获利一二。” 端妃就喜欢安陵容这股韧性:“本宫看你颇有成算,难不成已经有了良策?” 安陵容结合上一世的经验缓缓说出: “端姐姐,废妃想回宫,只有三个途径可堵天下悠悠之口,一为于国有功,二为改头换面,三是孝意动天,陵容猜想皇后既然想将这颗棋子捏在手中,最便捷的无外乎从太后身上下功夫,可太后她老人家万事最讲究情理,这理就得由端姐姐送上去,才能让太后有开口的时机。” 端妃想到太后对皇后的偏袒,便调侃道:“你还真够促狭的,连太后都敢编排,行,真到那时本宫会依势行事的。” 二人在延庆殿细细商量,景仁宫里皇后得知消息后,脸上终于带上了笑意: “剪秋,随本宫做好准备,本宫这次要驱虎吞狼。” 剪秋看着皇后略带疯狂的眼神,背后只觉发凉,后宫又要开始不安生了。 苏培盛将音讯片刻不停留传到安栖观中,甄嬛的心里就住进了一只猫,不吵,但就是偶尔调皮的伸一下猫爪子,刺得人总是心慌慌的。 三月二十六,春光格外明媚,盘旋在安栖观上空的鹤群还没散去。 皇上御驾再次停留安栖观。 第二百三十章 敲定 心照不宣。 后宫妃嫔们虽在品茗赏鹤观花,但眉眼之间的互动已经表明了她们浓浓的八卦之心。 不到十天时间,皇上两次驾临安栖观,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这里住着曾经逼得敦肃皇贵妃都要退避三舍的人。 真是好手段,都三年了还有本事勾得皇上几次三番前来。 偏偏还得拉上她们掩人耳目。 曹琴默跟欣贵人眉眼间的嘲讽都快溢出来了,偏还得保持住端雅的风度,一时间表情很是生动。 敬妃则是每每碰上甄嬛目光时,就快速回避躲闪,子宁被她养得很好,她也从未提过公主另有生母之事,就当是她的私心罢了,可现在这闹的,皇上虽未明说,但看着皇后那不断撮合的架势,以及甄嬛神情中的不自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一想到甄嬛可能回宫,她心里就特别不舒服,子宁伶俐懂事,她是半点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想有人跟自己争夺女儿。 敬妃在心里快速盘算着,对这场相见真心欢喜的只有带病前来的沈眉庄,三年,她终于见到嬛儿了,沈眉庄的目光如影一般紧紧跟随在甄嬛身上。 端妃借病没来,安陵容坐着椅子上将众人反应尽数收在眼底。 这还没回宫呢,就已经心思各异,等真的到那一步不知道要有多少热闹可看。 想到还在禁足精神已经癫狂的祺嫔,安陵容的心更急切了。 以皇后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扭曲性子,再加上喜欢让手下人互相争斗的一惯传统,这以后有的是风波。 再加上,因为西北用兵,皇上急于拉拢蒙古,就将钟粹宫的博尔济吉特贵人晋封为贞嫔。 以及因宗室献美进宫的康常在,这两人惯来喜欢嚼舌根、弄是非。 好不容平静下来的后宫,只怕又得鸡飞狗跳了。 越乱越好,乱了她才能找到机会。 曹琴默看着安陵容眼角压不住的笑意,忍不住低声开口: “文娘娘,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安陵容瞥了眼曹琴默同样冒光的眼睛,嗔道: “曹姐姐,何必明知故问,你我所想难道不是同一件事吗?” 听见终于有人聊天,憋了很久的欣贵人贸然插话: “何止,只怕阖宫姐妹所想的都是一件事,不对敬姐姐除外。” 敬妃白了欣贵人一眼: “妹妹这张嘴真是的,无端拉扯本宫,难不成各人所想你能尽知?” 欣贵人一点不恼: “嫔妾就那么一说,敬姐姐姑且一听,如果嫔妾说的不当听,敬姐姐就让这些话随风去不就行了吗?” 敬妃被她意有所指的话堵了一下,想再说两句又显得自己计较,只无奈的再次白了欣贵人一眼。 夏冬春,她听不出几人言语间暗藏的玄机,但她有着异以常人的直觉,直接出口问道: “几位姐姐说得是莞妃的事情吗?” 不待安陵容回答,贞嫔直接嗤笑一声: “哪里还有莞妃?不过是个罪臣之女。” 对她们的意有所指,康常在满脸好奇:“贞姐姐,说的是谁?” 贞嫔说得更加刻薄: “妹妹入宫晚,这人在宫里一直不让提,不过今天你倒是有缘一见,诺,给皇上换茶的就是曾经的莞妃,如今带发修行的居士,不过连个别号都没有,可见心不诚。” 康常在像是得知什么惊天秘闻一样,眼睛瞪得极大: “贞姐姐,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就像外面戏文里唱的一样。” 康常在说的乃是民间流传多年的关于武媚娘情爱秘史的戏文,因武媚娘女帝的身份一直被历代君王所避讳,可越是掩盖,戏文流传越广,以至深宫里的人都有耳闻,可谁也不会说出。 没曾想今日被康常在一语挑破,众人的脸色更是精彩,纷纷跟着戏谑起来。 她们言语隐晦,但字字句句都夹枪带棒,言语中的锋厉都足以让心性软弱之人无法自处。 偏偏高坐上首的皇上对此不发一言。 看着甄嬛强忍的姿态,安陵容这才惊觉帝王之心的可怕之处。 从皇后提出要在安栖观为纯元皇后过阴寿开始,到安栖观所谓的祥瑞呈现,以及今日的见面,所有事情的发展全部掌控在皇上手里。 他利用了众人心中对甄嬛的那点怨念,不着声色的打磨着甄嬛的尊严,尖锐而刻薄的话语让甄嬛如赤身与大众一般。 安陵容想,我们都是他豢养的笼中鸟,为了一点吃食,斗得赤眉红眼,而他在旁边冷眼旁观,甚至乐见以此。 这点争斗是威威皇权之下用来调剂的乐趣,于她们却是身家性命相系之处。 此刻她对甄嬛那些别扭的无法全然释怀的刻意隐藏的自卑通通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彼此都身不由己的共情。 这种顿生的感觉,让那个曾经被她极力压下的念头再次疯狂长起来。 皇上的身体已经外强中干,她要不要推一把? 春日的阳光还算和煦,可安陵容生生打了个寒颤。 不,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万一失败这个后果她承担不了,更何况她不敢保证四阿哥能顺利继位,就算能继位,万一新君清算呢。 还是得继续以功换身份,她求的是正道,万不能像前世一般只想走捷径。 安陵容心里再次掀起的狂风巨浪,又被一阵风吹灭无踪。 她将目光再次看向甄嬛,以往因前世的心结,在甄嬛一事上她是能避就避,现在她想通透了,皇后想用甄嬛制衡自己,为何她不能跟甄嬛合作,扳倒皇后。 到时再想法打破这个禁锢了所有人的牢笼,好求仁得仁。 甄嬛站立在皇后身侧,耳听着妃嫔们越说越尖刻的话,面上虽有窘迫之意,可内心却无比坚定,为了家人她没得选,这点言语间的羞辱就当一场磨练而已。 甄嬛的表现,皇上看在眼里,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如果她能像纯元一样做到永不相欺该多好? 罢了,斯人已逝,不管才学人品,容貌声音,世上无人再类卿,强求不过是徒增事端罢了。 深宫这个泥潭,她既然还想踏进来,哪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要看看,没他护着,她要怎么跟这些嘴甜心狠的女人斗? 想到此,皇上眼角沉了沉。 倒是皇后,听着下面越说越不像话,重重哼了一声。 欣贵人跟康常在八卦得正兴起,突然被皇后打断,难免不悦,就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拉媒保纤的,也不嫌害臊。” 此话让周边几人掩齿一笑。 这日过得极为有趣,赏了祥瑞,品了香茗,皇后还用鲜花为题策划了个诗词相和。 申时过后,众人用了素斋才缓缓回宫。 端妃一直让人留心着宫里的动向,等听到皇后还未修整好就去给太后请安,也前往了寿康宫。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回宫 太后没想到端妃此来竟是为了甄嬛。 她压下心中疑虑,出口试探: “你一向不参与后宫之事,怎么会想着让哀家规劝皇上将甄氏接进宫中?” 端妃柔声道: “太后娘娘容秉,臣妾跟随皇上多年,皇上心中所想,潜邸旧人都知晓一二,皇上有着旷古抱负,臣妾等人实在不愿皇上因此受煎熬,再者也为皇室清誉所想,皇上半月之内两次驾临安栖观,世井小人,往往喜欢捕风捉影,这番举动对于不知晓内情之人不知会怎生编排,防患以未然,不如在流言未起之前将这事彻底落实了。” 这番牵强附会的说辞,竟然让太后连连点头: “在你来前,皇后也在跟哀家说这事,你说颇为有理,只是万事得师出有名,此番若是名不正言不顺则会让言官御史诋毁皇家。” 端妃见太后这番不掩饰及皇后在旁雀跃的神情,骤然觉得腻味,甄嬛回宫背后的推手不就是皇后吗?为了不沾骂名,两人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想来个献言献策,因此她说得直白: “皇上当初的旨意是让甄嬛带发修行,无诏令不得出,可若是当初甄嬛修行是为太后延年祈福,此番回宫也就是奉诏而行,想来就能堵住悠悠之口。” 这理由拙劣浅显,未花半点心思,太后及皇后竟半点不曾反驳,完全赞同起来。 后面端妃懒得再应付,直接与身体不适为由告退。 等人走后,太后感叹一句: “这宫里都是聪明人,不过哀家也理解,毕竟皇帝才是她们的天,揣测上意之举无可指摘。” 见皇后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忍不住叹气道: “哀家知道你急,明日哀家让皇帝过来用晚膳,你也一起来,将这事早日敲定。” 皇后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眉间带上笑意,不过说出的却是另一番算计: “谢皇额娘厚爱,不过关于甄氏位份,臣妾觉得有待商榷。” “李氏虽被圈禁,但总得顾忌三阿哥的体面,她的妃位是不好动的。” “这样四妃位置已满,皇额娘觉得给甄氏什么位份为佳?” 太后将她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她这个侄女在这些事上总是拎不清,吃了那么多的亏,还不明白人心的可贵之处: “哀家知道,你想将人完全捏在手里,可如果一点盼头都没有,她又怎么会忠于你?皇后,有舍才有得。” “妃位已满,可上面还有贵妃,挪一挪不就行了。” 此言让皇后脸色剧变: “不可,臣妾让她回宫是为了制衡,她一来就身居贵妃之位,岂不是养大了她的心。” 太后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皇后,稍安勿躁,哀家有说过让甄嬛做贵妃吗?你这次里外联合,撮合废妃回宫,你当皇帝心中半点不知,只不过你投其所好而皇帝刚好顺水推舟罢了。” “不过皇帝为人向来有来有往,他被你们算计一招,总会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既然这样你再周全点,将无关大局之人推上贵妃之位,才能让皇上忽略你那点私心。” 皇后这才明白,问道:“皇额娘说的是端妃?” 太后点点头:“她跟随皇帝已久,为人又和善不争,何不推她一把。” 皇后彻底懂了,就算升端妃为贵妃,对她也没有半点威胁,一个身体不佳没有子嗣娘家不够硬的人,坐在贵妃位置上也是有名无实。 她们想得很周全,却算漏了皇上乾纲独断之心。 第二日寿康宫,皇上听完太后一番陈词后,皱眉想了良久才点头: “是朕行为孟浪了,没曾往皇家清誉上想,还是皇额娘心疼儿子,皇额娘既想出了万全之策,甄氏又是纯孝之人,就累皇额娘下一道懿旨,将她召会宫即可,封号位份均按从前。” 这话让太后有点恍神,让她下懿旨,太后想想都觉得可笑,她最初对甄嬛印象就不佳,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得为甄嬛万般周全,她本想拒绝,但看到皇上脸上虽带着笑意但眼中一片冰冷,无奈只得点头同意。 皇上见太后答应,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不过笑容依然未达眼底,继续说道: “至于皇额娘提出封贵妃之事。” 说到这皇上故意停顿了一下,皇后的心立马揪了起来,然后就听见皇上说: “贵妃之责过重,得协理六宫会见命妇,年节祭祀还得襄助皇后,很难清闲,月宾身体孱弱,实在不宜操劳。” 说着还扫了一眼两人,然后不等太后及皇后开口提意见,便连珠发炮继续说道: “依朕看,论资历当属冯若昭,论人心能力文妃亦可,皇额娘觉得如何?” 就这样被皇上反将一军,太后心有不愿,可皇帝摆出一副谈生意的姿态,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架势,太后心中盘算起来,冯若昭上位总好过安陵容,便无奈开口: “安氏那孩子哀家也喜欢,可一来年轻,二来出身实在太低,怕压不住那些自持身份的宗亲命妇,冯氏为人宽厚平和,处事持中公道,且皇帝也说论资历她更胜一筹,就她吧。” 说完还安抚了一下皇上: “至于文妃,让她再历练几年,到时若有造化,皇帝要抬举,哀家也不反对。” 皇上第一个目的达成,不过心内发苦,皇额娘为了家族真是用心良苦,他看了眼满脸强笑的皇后及不得不慈爱的太后,笑着应道: “皇额娘所虑及是,就依皇额娘的,不过儿子想着,既然宫中有喜事,不如也提一提其他人,大公主快到议婚的年纪,生母位份不能太底,欣贵人就晋为嫔,夏家这两年也颇为得用,明贵人也跟着一起晋为嫔,还有慧贵人,尽心伺候皇额娘多年,也升为慧嫔吧。” 此话一出,皇后强撑着的笑意一滞,皇上这是何意? 皇上似是明白她所想,还追加了一句: “晋升嫔位及接甄氏回宫之事就有劳皇后了,至于贵妃册封,朕让内务府好好挑个吉日,皇后到时跟着一起操办就行。” 对着皇上炯炯目光,皇后如坐针毡,后宫都晋升到位了,以后她还拿什么来拉拢人心? 低位妃嫔就只剩一个康常在,可她一个宗室献上来婢女,能升到贵人已经顶天了。 还未等皇后消化完这些信息,皇上又抛下一个重弹: “皇额娘,儿子已过知天命之年,且准噶尔未灭,实在是精力有限,儿子从今不再选秀,往后宗室若有婚嫁,直接报到内务府,由内务府代表皇家赐礼即可。” 最后这段话,让太后及皇后都怔了一下,旋即太后厉声出言反对: “皇帝,选秀一事关系子嗣绵延江山永固,非皇帝一人之私,万不可意气用事。” 皇上心里早有准备,拿出说辞: “皇额娘,这么多年儿子的子嗣常有夭折,可见子女缘分乃是天定,上苍早已注定了朕的子嗣数量,强求不得。” “再说,一人就能治理天下,儿子已经有了四位阿哥,有能之人自然能担起这千斤重担,儿子当年经历的重重艰险,不想再让下一辈重蹈覆辙,还望皇额娘体谅。” “还有,儿子后宫中不乏年轻之辈,若苍天垂怜,定会再赐麟儿给儿子,请皇额娘不必过多担忧。” 这话说得太后心惊胆跳的,她一双儿子当初为了大位争得你死我活,皇上现在提这个话题,难不成多年心里的气还没消? 倒是皇后心中一喜,皇上这话似乎是暗示,四个阿哥,论长三阿哥的机会最大,等甄嬛进宫后,两人找个机会将三阿哥正式记在她名下,再过两年她再为他谋划一门好姻缘做助力,到时前朝后宫一起发力,这大位也不是不可想的。 这个想法让皇后心又热了起来,她低下头掩盖住不断跳动的野心,然后无比贤惠的恭颂起皇上来: “皇上圣明,如此一来后宫将一团和气,上下一心,臣妾定会督促各位妹妹尽心伺候,多为皇家开枝散叶。” 抛出的饵果然有用,皇上别有深意的深深看了眼皇后: “得此贤后是朕之福,既然这些事情已经说定,皇后就协同敬妃操办起来。” 皇后有点懵,怎么又有敬妃的事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皇上又快速说道: “儿子不孝,后宫之事多番仰仗皇额娘周全,原是皇额娘一片苦心,只是您老人家也得顾及自己身体,万不可再过多操劳。” 话说得漂亮,可言下之意还是让太后安心颐养天年,别再插手后宫之事。 太后胸中顿觉气闷,她这个儿子果真半点亏也不肯吃,今日这一通下来,连本带息回了个够够的,一个似是而非的承诺,就让皇后完全跑偏,再顾不得帮着自己。 太后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到最后只说了一句: “哀家知道了。” 此刻皇上脸上的笑意真实了起来,他此番前来大获全胜,所有目的已经达成便心满意足告退: “儿子还有未批完的奏折,得闲再来给皇额娘请安。” 说着似一阵风般离开了寿康宫。 皇后此刻完全回味过来,明着是她们算计皇上,可实际她们一败涂地。 从逼太后下懿旨,到贵妃人选,然后大封六宫,再挑明今后不再选秀,到最后的言辞模糊的储君言论,一步步节奏都在皇上掌控中。 太后跟她只有听从的份,从前朝再无掣肘之后,皇上威势愈重,皇后只觉与他越来越陌生。 今日这番动作,现在想来,桩桩件件都将她这个皇后完全架空起来,以后她徒有虚名,再难有实权。 皇后神色间的变化逃不过太后的眼睛,皇上今日的安排,也让太后真正清醒,想靠以往的情分维持乌雅氏家族的荣耀只怕难了,反而是皇后一直的念想,不失为一条稳妥之路,最起码三阿哥心性柔软,能顾及多方情面,以后有他护着乌雅氏才能长久不衰,还有小儿子,说不定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想到此,太后低低说道: “皇后,皇上常说戒急用忍,这理你也该好生琢磨一下了。” 这晚姑侄二人终于达成一致。 随着旨意的传下,后宫中一片欢乐气氛,管甄嬛回不回宫,她们能晋位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不光自己,家族也能跟着沾光,得封的众人无不赞颂皇上。 最感到意外及惊喜的是冯若昭,她一直担心甄嬛回宫会跟她抢子宁,现在好了,宫中历来都是卑就尊,有了贵妃位份,子宁将永远留在她身边。 她一改多日焦虑,兴致勃勃奉旨前往景仁宫与皇后一起商量接回甄嬛事宜。 四月初二,诸事宜行。 阔别三年的甄嬛再次回到了紫禁城,不过这次没有皇上携众妃嫔亲迎,只从神武门中按妃制回宫。 皇后在给她安排住处时,态度强硬,只说皇上既然下旨封号妃位不变,那自然住处就不宜再变动,坚决将甄嬛安排在永寿宫中。 安陵容得到消息后,无声失笑,皇后犯蠢,用祺嫔来恶心甄嬛,那她就有了找甄嬛试探合作的机会。 拜过太后、皇后,聆听了一堆垂训后,甄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永寿宫。 才踏进永寿宫大门,就听到偏殿中接连不断的咒骂声: “真是毫不知耻,竟有脸巴巴的贴了上来,要是本宫家中出了这样子的事,早就一根白绫了结了,哪像某些人,狐媚惑上,呸!真是晦气。” 听着祺嫔清脆的叫骂,流珠当即就怒了,这才刚回宫,要是就这样忍了,以后还得了,她正想还击几句,却被槿汐一把拉住: “流朱,不得妄动,她有指名道姓吗?再说,人家巴不得你闹,闹了她才有机会。” 流朱还在气恼:“可她嘴巴实在太脏。” 甄嬛淡淡来了句: “狂犬吠日,不值什么,走吧。” 说完从容带着二人走进主殿,早在殿内等候的一干宫人齐齐跪倒。 甄嬛眼角一湿,这情景一如当年她刚进宫时,只不过从前旧人再难找寻。 这一夜,后宫都在侧目,看皇上是否会去永寿宫。 结果,皇上留在了养心殿。 天还未亮,景仁宫一片灯火通明,后宫众人前来请安。 第二百三十二章 转变 一连七天皇上都没来后宫。 而这七天甄嬛饱受着宫里的冷眼冷语,不过她都坦然一笑,从不将这些言语放在心上。 安陵容曾去过一次永寿宫,甄嬛态度客气而疏离,始终带着戒备。 安陵容观察了几天,甄嬛的防备针对整个后宫,包括皇后。 这样一来找甄嬛合作的事,就只能延后了。 四月十六,敬妃册封贵妃。 四月十七,皇上熬了个通宵批折子,第二日就开始胸闷头晕,他素来怕热,以为是今年入夏早,出现了中暑的症状,就火急火燎的下旨四月十八移驾圆明园。 这一次太后也以养病为由,跟着一起前往圆明园避暑,皇上将她安置在风景秀丽,四时宜居的万方安和里。 沈眉庄因敬妃晋位,再不好跟她同住一个院中,皇后将她安排在繁英阁内。 其余人等的住处均没变化。 甄嬛再次踏进碧桐书院时,心中难忍仓惶,已经半个多月了,她连单独见皇上的机会都没有,长此以往要怎样才能将母亲幼妹接回京中?更别提她几次到敬贵妃宫中想见一见子宁,都被敬贵妃如防贼一般的防着。 眼下她虽回宫了,可举止行事可谓步步艰难。 这样的情形让槿汐也跟着焦急:“娘娘,要不奴婢让苏培盛再从旁使点力。” 甄嬛想了想,出言阻止: “不可,一个御前内官,一个后宫妃嫔,若是皇上护着我,那无人敢指摘,可我现在势微,你跟他的来往一旦被人知晓,就大有文章可做,你已经为我牺牲良多,不能再害你陷入险地。” 槿汐想到那晚前去找苏培盛的情形,脸一红不自然说道: “娘娘,奴婢心甘情愿之事,再说他待我极好,何谈牺牲呢,您放心,奴婢会谨慎行事,不让别人察觉半点。” 甄嬛再次感叹:“槿汐,这个时候还好有你在身边,不然我真无法应对现在的局势。” 槿汐正欲再说几句,宽解甄嬛一切从长计议,流朱从外面回来了,张口就说出她路上所见: “娘娘,奴婢看温太医去了繁英阁。” 甄嬛急切问道:“这才刚安顿好,可是眉姐姐哪里不适?” 流朱摇头:“奴婢不知,只是温大人行色匆匆,奴婢才赶回来告知娘娘。” 这样说甄嬛更急了:“槿汐,你陪我前去看一下。” 繁英阁中,沈眉庄垂着头一直不说话,可眼角余光半点不肯漏过温实初的所有动作。 温宜初觉得帕子下的脉相跳得强劲杂乱,让他感觉犹如火烧。 这几年沈眉庄屡次借病找他,个中缘由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血缘亲族的安危让他时刻保持着理智,不敢在沈眉庄面前露出半分破绽。 一场把脉两人各怀心思,气氛一时暧昧尴尬,沈眉庄只好找话题: “你可曾见过嬛儿?” 知道甄嬛又回到宫里,温实初是震惊的,他留守圆明园中,日常就诊大多在太妃及宗室之间,没有人会特意告诉他甄远道遇刺身亡,所以他不明白甄嬛为何会回宫,沈眉庄这样问,他只好如实回答: “内外有别,微臣并未见过莞妃娘娘。” 沈眉庄突然仰头冲他一笑: “不急,你待会就可以见到她了。” 温实初被这个猝不及防的笑容冲得心直跳,还没反应过来,甄嬛已经带着槿汐走了进来。 见沈眉庄面色跟在宫中一般,虽憔悴但未见病容,心中才稍定了下来。 沈眉庄对上她关切的眼神,温柔一笑: “我想着,你现在不好见故人,才用了这个法子。” 甄嬛对她一笑: “知我者眉姐姐也。” 然后转头看向有点呆愣的温实初,大大方方朝他行了个礼: “温大人,当年之事我一直未曾当面道谢,今日借眉姐姐的地方,请受我一礼,以表微微谢意。” 温实初被惊得手脚无措,脸色涨得通红: “莞妃娘娘,折煞微臣了,举手之劳,娘娘不用惦念在心。” 甄嬛却连连追着道谢,急得温实初脸上汗都出来了,一时口舌笨拙,不知要如何应对,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沈眉庄。 却见沈眉庄笑得眉眼弯弯,一脸打趣的看着二人互动。 她这幅豁达姿态,看得温实初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了。 “哼”甄嬛轻哼一声,温实初才反应过来,局促的低头告罪。 沈眉庄及甄嬛被他这个呆样逗得开怀一笑,笑闹后三人叙起旧来。 五福堂内,忍冬将沈眉庄又召温实初的消息告诉了安陵容。 这次安陵容久久没说话,良久才问忍冬:“忍冬,你可曾有过心仪之人?” 谈起男女之事忍冬虽害羞但不扭捏,直接明了道: “奴婢出身猎户,乡野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年纪一到就得嫁人,奴婢未遇到娘娘前,父亲曾想给奴婢找个忠厚之人托付终身,可奴婢看不上他。” 安陵容一乐:“为何?” 趁着安陵容问,忍冬再一次表面态度:“他还没有奴婢有本事,难不成要奴婢养他不成,后来家中巨变多亏遇到娘娘,这么多年在宫中看得多了,奴婢早就绝了嫁人的心思,只想一辈子子陪着娘娘。” 安陵容忙宽她心:“本宫早已答应你,你的姻缘由你做主,本宫绝不会勉强你,不过是闲聊之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想问问你的看法,世间男子大多薄幸,可为何人还有人念念不忘?” 忍冬脱口而出: “奴婢觉得,那是她觉得对方绝不会辜负自己,就像奴婢的娘一样,当初奴婢的姥姥嫌打猎不是个安稳营生,死活不同意娘跟父亲的婚事,可架不住奴婢的娘念念不忘。” 安陵容又追问了一句:“你爹对你娘好吗?” 忍冬点头:“好,奴婢父亲活着的时候将最好的都给了奴婢的娘。” “娘娘,您怎么想着问这些?” 安陵容蹙眉:“忍冬,许是本宫想岔了,我以为的好并不是别人需要的,我强加别人的说不定反而是苦难。” 忍冬摇头:“娘娘,奴婢不明白您说的。” 安陵容没有再回答她,只是在心里暗想。 她自己有离宫的想法,那么被规训了一辈子的沈眉庄会不会也有如此离经叛道的念头? 第二百三十三章 粮草 安陵容还没想清楚沈眉庄的事情。 端妃娘家出事了。 朝廷从去年就准备对准噶尔用兵,兵分两路进军,北路军统帅傅尔丹,西路军统帅岳钟琪。 本来按计划两路大军趁准噶尔内乱之时,一起进军准噶尔,不料军情泄露,准噶尔为了稳住朝廷大军,竟使出议和之计。 趁皇上将两路统帅召回京城议和之际,摩格派军偷袭了西路大军。 帐中无主帅,偷袭来得太过突然,军中虽奋力抵抗,但仍死伤了六千多人。 端妃的堂弟在此战中斩杀敌人十余人后身亡。 他一死,齐氏一门从入关起一直传承下来的武将世家,自从永绝。 端妃得知消息后哭得撕心裂肺: “本宫一族,从太宗文皇帝开始,战死沙场的儿郎共有一十八位,最后这一棵独苗也马革裹尸而还,他死得其所,不愧是我齐家的血脉。” 准噶尔狡诈,前线战败,皇上心如火烧,再听到端妃这泣血之言,更是觉得难受: “你放心,朕不会让你齐家断了传承,朕会找人过继齐家,将齐家忠勇传下去。” 端妃虽然心伤,但明白一旦答应,皇上就会觉得再无亏欠,最多再赏点金银虚名,满门忠烈换来一场空,她不甘心,故此强忍着悲痛: “臣妾谢皇上如此深思远虑,只是过继一事关系人伦,臣妾实在不忍心,且上天有好生之德,臣妾一族,若命不该绝,族内定会再诞下男丁为朝廷效力,可若天意如此,过继岂不是害了好人家的孩子。” 她的这话更像无声指责,战事失利,与皇上轻信准噶尔有很大原因,因此皇上待在这里,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只好说道: “你既不同意,此事再议吧,你先好好养着,等过段日子朕再来看你。” 皇上走后,安陵容看着端妃还在哭泣,只好劝她: “端姐姐,万事请节哀,你若一味沉沦下去,伤了身体,以后还有谁能庇护齐氏满门弱小。” 端妃脸上的泪痕犹在苦笑着说道: “陵容,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有伤心也是有限的,发生万事总得想着将利益最大化。” “本宫哭一是为了齐氏一族,二是因为本宫在这宫里待久了,早找不到昔日的自己,借着这个机会宣泄一次罢了。” 这话说得安陵容眼角也湿了,她何尝不是如此,在宫里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像刻意排练过一样,不敢出丝毫差错,她轻轻抱了抱端妃,柔声安慰: “端姐姐,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端妃回抱了她片刻,然后将她推开郑重说道: “陵容,你在外面是否有可用之人?” 想到还在京城四处打探出海事宜的小虎,安陵容如实答道:“只有一人可用。” 端妃擦干脸上泪痕:“一人足矣,皇上这次被准噶尔摆了一道,绝不会善罢甘休,以他的性子定不死不休。” “兵戈一动不知要几年才能休,陵容,你我所谋之事,钱财人心缺一不可,本宫有一桩冒险的生意想与你谈。” 安陵容直接问她:“可是军需粮草一事?” 端妃眼神一亮:“看来你也早想过此事,军队粮草一是朝廷从各地粮仓征派调拨,用量巨大时则是朝廷拨款,由青海、甘肃两地布政使向粮商购买再送往军中。” 安陵容敏锐问她:“端姐姐可是有路子?” 端妃点头:“青海布政使与齐家有旧,想来只要我们的价格合适,粮草过关,他会愿意卖本宫这个面子,毕竟跟谁做生意都一样。” 军需粮草的生意,可不单单是有旧就能插手的,不过谁都有秘密,安陵容也不再追问,直言道: “端姐姐如此信任看重,陵容也不藏私,这几年我的人倒卖药材、皮毛确实赚了一点,原想着赶个新奇跟着出海看看,既然端姐姐这里有更稳妥的法子,陵容这就交代下去。” 端妃颔首:“你的这个路子要更长远,本宫还有消息告诉你。” 安陵容心里一动,端妃的堂弟这几年已经升为正二品的副将,而大虎还留在外委把总的位置,所以此战人员伤亡的信息她比自己知道的详细。 她本想端妃伤心不好再多问,只好找机会跟皇上打探一下,现在端妃一说,她急着问道:“可是有大虎的消息?” 端妃徐徐道:“他伤了右手再难提刀,若是继续留在军中,不外乎一些后勤杂事,本宫想着,他在过军中,深知打仗不易,不如就让你的人先带他熟悉一下门路,以后粮草生意可交给他来打理。” 安陵容心下一沉,她还记得大虎机敏善武的样子,眼下不能再提刀,对他不知多大的打击,对伤员朝廷虽有善后,可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那点补助,一人过还行,想要养家糊口就远远不够了。 端妃的想法固然好,可以说是为大虎找了条稳妥路子,不过她得跟忍冬商量一下,因此安陵容不着急回复: “这事不急,不管谁接手,总归会有人做,眼下倒是可以让人到河南,山东一带先转转,打探一下往年小麦收购的行情,若是合适,可趁着时节抢购一批小麦,然后再转下江南,将粮米生意摸透,就可下手了,就算到时不卖军中,可咱们只要懂行,这些粮米也不会砸在手中。” 端妃赞许道:“本宫才说一,你就已经列举出二三事项,可见你平时下功夫之处。” 安陵容微微脸红,她知道的这点不过是锦佩跟小虎平常汇报生意时所说,她不好意思道:“端姐姐可别夸我了,这些不过是日常听得多了,就留心一二,再说,若没有端姐姐门路开道,陵容所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端妃此时已经完全平复了心情,当即就说: “你既有准备,本宫就修书一封,言明日后信物,劳你想法带出去,等你准备妥当后,本宫将信物给你,好凭信物交易。” “好。” 两人一番筹谋,外人无人得知,倒是清凉殿中曹琴默有了新的发现。 第二百三十四章 凶险 月光如碎银,照得桐花台更外荒凉。 果亲王冲着甄嬛离去的背影脱口而出: 离心何以赠,自有一壶冰。 甄嬛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带着槿汐快速离开了。 独留果亲王一人在桐花台黯然伤神。 他没想到自己去了一趟直隶,再回京时甄嬛又回到了皇兄身边,连最后一点只愿长相见的念想都不愿留给他。 对于甄嬛回宫他有很多的话想问,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圣驾到圆明园后,他便常到桐花台徘徊,以求能够偶遇甄嬛。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晚终于等到了人。 四目相对,果亲王满目期冀,甄嬛惟有躲闪。 她能觉察到果亲王对自己的特殊,前事历历在目容不得她再有半点不慎,哪怕她心中也曾起过涟漪,可为了家人她还是强行将这点微波平复,然后对果亲王只当个难得知己来相处。 只是回宫后,皇上待她始终淡淡的,哪怕有皇后在旁相帮,她也无法再次获取皇上的欢心,更别提接家人回京这事了。 甄嬛心中憋闷,外出散心时不知为何就带着槿汐走到了桐花台。 面对果亲王的追问,她只轻轻回了句,她本是帝王之妃,回宫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然后就带着槿汐匆匆告别。 得不到明确答案的果亲王,想到甄远道之死及甄嬛刻意躲避,心中依稀有了猜想,想到甄嬛需一人面对这些,他忍不住将心中藏了多年的话脱口而出,只期望甄嬛无路可退时,还可以想到他。 这句话甄嬛听得真切,只得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暗中盯着甄嬛的曹琴默听了个囫囵,哪怕只言片语,可止不住她会层层联想,当年她曾用作手段的流言蜚语,此刻在她心中有了更清晰的轮廓,甚至她自以为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这份发现让她心生狂喜,当年之事一直是她的得意之作,仅凭三寸之舌就离间了皇上跟甄嬛,现在甄嬛再次回宫,目前虽然没有荣宠,可宫里的事谁说得清,万一哪天甄嬛再次起势了,那她就会被针对,要想不被报复,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对手势微时将她彻底踩死。 因此曹琴默格外关注甄嬛,甚至还花重金买通了她宫中的太监,只要甄嬛有风吹草动她就能知晓,今晚接到甄嬛外出的消息,她自然就跟了出来。 曹琴默用手压了压狂跳的心,这事她得好好利用一二。 她转身就往五福堂方向走,不过片刻又停下了脚步,看着音袖疑惑的眼光幽然说道: “回去,记住今晚之事你什么都没看到。” 她眼神里的警告让音袖背上一紧,忙低头承诺绝不敢乱说。 第二日天还未全亮,九州清宴中,太后正冲太医发脾气: “你们怎么看顾的?皇上的病情一再反复,可见当差不当心,别尽想着法不责众,开些太平方糊弄过去,明日皇上要是还不见好转,哀家就惟你们是问。” 宋院判看着陷入高热的皇上,心中叫苦不已,事关龙体,太医院半点不敢马虎,再好的良方,也得患者配合啊,皇上年前一场大病早伤了根基,半点经不起过度操劳,要想痊愈只有静养,可让皇上万事不操心无异痴人说梦,在园子里好不容易将身体养好点又熬夜,不反复才怪。 这些话宋院判只敢偷偷腹谤,对上太后的怒火只能唯唯诺诺保证一定尽力。 晚膳前,皇上终于退热了,等候在殿外的一干重臣轻轻吐了口气,皇后心里既欢喜又惆怅。 还没等皇后理清思绪,皇上的一个举动让她倍觉不安。 皇上将养在宫外的五阿哥迁进了圆明园中,同时每日在九洲清宴中检视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的功课。 对此三个阿哥中,只有四阿哥是真心喜欢,他就盼着能跟自己阿玛多亲近几分,加上这几年潜心读书,因此应对时都能对答如流,还能加上自己独特的见解,这些见解中很多暗合了皇上的心思,让皇上对他更关注了几分。 三阿哥则是如坐针毡,每个人都逼着他读书,越逼他越觉得紧张,特别是跟四阿哥一起面对皇阿玛时,不管皇阿玛出什么题目时,四阿哥的从容应对越发衬得他愚钝,这样一来对着皇上越发拘束,弄得皇上很是无奈。 跟两个哥哥截然不同的是五阿哥,不管皇上问他什么,知道的他就侃侃而谈,不知道的他就大方承认,这番坦率倒是让皇上对他心生了几分喜爱。 各阿哥御前表现,不用刻意言说,外间重臣都看在眼里。 一时间各人对四阿哥多了几分热络,好在四阿哥沉稳,并未因此轻狂起来,反而越发谦和低调,越发赢得一片称赞。 这些没逃过太后及皇后的眼睛。 皇后忧心忡忡:“皇额娘,您说,皇上是那个意思吗?” 太后沉默不语,她想到了先帝年间也是这样考察众皇子的,一时引得血雨腥风。 皇后说出太后心中所想:“皇额娘,皇上的龙体一直反复,臣妾是有所担心啊,此时嫡位未定,则朝堂不稳。” 太后只好明言:“哀家何尝不明白这个理,可皇上早已下旨秘密立储,此时若明说,以皇帝多疑的性子,不免疑哀家有左右国家立储的心思,反而得不偿失,恐会迁怒三阿哥。” 皇上这一病,倒让皇后想到了办法,她如今跟太后统一战线,倒是也不避讳,直接阴恻恻说出:“论理都是龙子,自有一争资格,可历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皇上一日未明言,阿哥之间就难免争斗,与其重现先帝爷年间的乱象,不如趁早让皇上下定决心。” 太后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正想开口阻止,可转念一想如今皇上对自己面上虽恭谨,可从未真正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不过求小儿子能安享荣华富贵及家族长盛不衰,这两个简单的愿望,对皇上而言不过开口的事,对她却是登天之难,她帮着皇上费心维护后宫甚至朝堂,却换不来他丝毫心软,她既答应了皇后,倒不如让她一搏,因此太后的话便转为: “不管怎么说,都是哀家的孙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伤了天和。” 见太后默许,皇后面上一松: “臣妾省得,此事只想让四阿哥知难而退。” 五福堂内,安陵容也在吩咐忍冬: “本宫这里没有什么事需要操心的,四阿哥那里你多费心点。” 忍冬见她眉心间都是担忧,出口问道:“娘娘担心有人会对四阿哥不利?” 想到前世皇后曾暗明目张胆对四阿哥下毒,安陵容不得不防:“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四阿哥如今在御前得脸,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偏偏他尚缺乏自保能力,本宫只好多做点。” 忍冬感慨:“娘娘这几年对四阿哥一片爱护之心,相信阿哥会记得娘娘苦心的。” 安陵容笑笑正是有所求,她才如此对四阿哥,只盼真能达成所愿,她将一些常备用药及解毒丹药交给忍冬。 忍冬走后,安陵容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四阿哥如此早慧,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的道理,难道他不明白吗?在御前如此高调表现,只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还是他要的就是这个局面? 这个想法,让安陵容心惊不已,果然皇家就没有孩子,看来以后自己不能再将四阿哥当作孩子对待了。 一连几日,忍冬都暗中保护着四阿哥,皇后派在随安堂的探子无法找到合适时机,只好将情况告诉了皇后。 皇后略一思索冲剪秋道:“如今宫中有实力护着四阿哥的,只有安氏了。” 剪秋却想到一人:“会不会是敬贵妃?” 皇后跟她说明:“冯若昭的为人,对无法掌控之事从不主动招揽,更何况她现在重心在公主身上,就怕让甄嬛钻了漏子,离间了她跟子宁的母子之情,所以能护住四阿哥的只有安氏。” 说罢,扬起唇角:“本宫原不想将事情闹大,不过安氏要斗,本宫乐意奉陪,剪秋,让江福海进来。” 时近端午,因皇上在病中,太后及皇后有意热闹一场,为皇上冲冲病气,这几日召了敬贵妃及安陵容一同商议端午节庆之事。 最后拍板除了日常龙舟竞渡外,众妃嫔也得下场娱乐,以求皇上一笑百病全消。 无一例外,安陵容又被安排了唱歌,不过这次不同的是甄嬛将为她抚琴。 对皇后不遗余力撮合甄嬛在皇上面前露脸一事,众人只好会心一笑。 敬贵妃及端妃则选择了当场作画题诗。 贞嫔则带着欣嫔及康常在为皇上献上蒙古舞蹈,沈眉庄从旁奏乐。 夏冬春不善歌舞,只好答应当日带着百兽园的驯马师表演马术。 而曹琴默偷了个懒,只负责为众人唱好喝彩。 这番安排,粗看下来并无不妥,用的都是众人日常擅长的技艺,不过想到皇后人越多越喜欢搞事情的作风,安陵容还是留意了一手。 不过,方向错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死亡 “梆梆” 此时百兽院中的掌事张太监带着一干杂役宫人,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 张太监怎么也想不到,一向精于马技的夏冬春在带着训马师排练时竟会惊了马,发了狂的马将她在地上疯狂拖行,一干人等急得团团转,想上前营救,才稍微一靠近,更激发了马的狂性,直接拖着夏冬春不断打圈,其中几下更是狠狠踏在了她的肚腑上。 关键时刻,还是叶澜依控制住疯马,将夏冬春从马蹄下解救了出来。 安陵容赶到时,夏冬春面如纸金,躺在简易的担架上不断吐血,而周秉正在旁边为她救治。 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和奄奄一息的夏冬春,安陵容只觉愤怒,既恨宫人侍候不精心,更恨自己疏忽大意,她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四阿哥身上,就怕皇后趁着事多之际,对四阿哥下毒手。 还分了一部分心,在跟甄嬛的排练中想着如何离间她跟皇后,好让她倒戈一击。 千防万防,没曾想是夏冬春出了意外,她恨自己太过大意,再一次害了身边之人,本能的她第一个想到,这又是皇后动的手脚。 太监述说的告罪之词,安陵容半点不相信,什么马突然发狂,马厩一切正常,日常马料及饮水中皆未见异常,包括马身上也认真检查了,均未有异样。 安陵容也知道,她这种迁怒,是一种无能的表现,极端气愤之下,她想到一种可能: “问题既然不是出在马身上,那人呢?百兽园中近日可曾有出入异样之人?” 皇后惊叹她的敏锐,不过想到又怎样呢,她不屑笑笑,继续看安陵容压抑着情绪发狂。 百兽园里,敬贵妃和安陵容在排查园中仆役的踪迹。 九洲清宴外,忍冬半隐半现跟在四阿哥身后,从得知夏冬春惊马后,对四阿哥的安全她更加警觉了,要不是怕给自家主子落下结交阿哥的罪名,她恨不得半步不离。 可为了主子及四阿哥好,她只能藏在四阿哥身后约十步左右,慢慢护送着他回随安堂。 此刻正值午后,阳光透过树叶,闪着细碎的光,忍冬一双眼睛四下张望着,生怕有半点危险冒出。 快到随安堂时,湖边假山处跪着一个小太监,这里没有树荫遮挡,午后的日光毒辣,不知他在这里跪了多久,已经呈现昏昏然的状态。 四阿哥路过时稍做驻足随眼一瞥,小太监似是感应他的目光,陡然睁开被汗水迷住的眼睛,嘶哑着嗓子开始求情: “四阿哥,您救救奴才,您救救奴才。” 只一味哭泣,却不说因何被罚。 四阿哥收回目光,不置一语,如此语焉不详实在让人多想,他抬脚欲走,谁料小太监反应极为灵敏,原本跪在地上之人,竟能瞬间转变姿势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了四阿哥小腿。 “四阿哥,您救救奴才吧,阖宫都说您宽仁,求您给奴才一条活路吧,您要走了,奴才就没命了。” 他说得声音极大,似是在告知什么人一般,又似在控诉他有此遭遇全因四阿哥而起,要是不明真相之人从这路过,少不得又有一番流言是非。 事情发生太快,等陈嬷嬷反应过来想要将小太监撕扯开已经来不及了,四阿哥被人抱住后就明白过来,此人有功夫在身上,且目的不纯,正想出言先稳住此人,忍冬已经现身: “这位小公公,我是五福堂的掌事姑姑,文妃娘娘协助敬贵妃处理宫务,我家娘娘向来怜惜弱小,想来更能帮到你,你有何冤屈不妨跟我同去五福堂找娘娘明说,到时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边说边往小太监靠近,她身形极快,转瞬就到了四阿哥跟前顾不上行礼,手掌一张径直就往小太监脖颈提去,哪知那小太监后脑勺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就地一滚躲开了忍冬的出手。 四阿哥腿上一松,见小太监跟忍冬已经缠斗在一起,瞬间往后退了几步,准备站在安全区域伺机而动,这时突然从后方又来了两个太监。 忍冬心里一急,出手力道就更狠辣了几分,与她打斗的小太监却无比灵活狡猾,每每躲开忍冬的攻击后,还不断骚扰她,让她无法兼顾四阿哥身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忍冬无法分身时,后来的两个太监竟不管不顾直冲四阿哥而去,好在这几年四阿哥在园子里也有练习骑射功夫,一时倒是躲开了两人攻击。 见一击不得手,其中一人竟转身攻向陈嬷嬷,陈嬷嬷慌不择路,边叫边往前跑,可歹人速度更快,一个扑身就带着陈嬷嬷扑进了湖里,转眼就没了影踪。 四阿哥见状大惊失色,他自小得陈嬷嬷照顾,早将她视为亲人一般,见她出事当即心中一乱,就往湖边走去。 急得忍冬大喊:“回来!”旋即就想丢下一直缠着她的小太监,可那小太监故技重施,竟用身体死死抱住忍冬,那身体柔软得像没有骨头的蛇,勒得忍冬一时竟甩不开他。 眨眼功夫,四阿哥已经到了湖边,还未等他看清湖里情形,一只手突然从湖边伸出拉住了他的脚踝,尾随其后的另一名太监也从后猛然一撞,两人一推一拉,就将四阿哥带进了湖里,然后两人合力一起将四阿哥的头用力往水里按。 这一切的发生,其实就在几个呼吸之间。 四阿哥落水,忍冬心急如焚,可缠着她的小太监其姿态就像死士一样,他后背遭了忍冬几下重锤,已经口吐鲜血了还死死缠着忍冬不放。 紧急关头,端妃带着人出现了。 她听了夏冬春惊马的消息,就意识到不对,此时众人都聚在百兽园,就怕有人借乱生事,就想着先来四阿哥住处看看。 还没到随安堂就听到陈嬷嬷呼救声音,加快步伐过来一看,惊得她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忙让随行的人跳湖救人,又让吉祥赶紧去找护卫。 湖中之人见来了援手,忙丢下四阿哥潜水而逃。 而一直缠着忍冬的小太监,此刻惨然一笑,舌尖往牙龈根处一挑,一颗毒药入腹,暗红血液顺着嘴巴滴下,瞬间就没了气息,只是到死他都挂在忍冬身上。 四阿哥被救了上来,除了有点呛水外,并无其他不适,可陈嬷嬷却早已溺水身亡。 百兽园中,周秉跪地: “明嫔娘娘内里脏腑被马踏破了,微臣回天无力,还请文妃娘娘节哀。” 安陵容伸手想抹掉眼角掉出的泪水,怎奈眼泪越掉越多,最后泣不成声。 看着皇后假猩猩的关怀,她心里有了一个玉石俱焚的主意,这次她要狠狠报复回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认母 “不是意外?” 皇上声音里不辨喜怒,小夏子却不敢放松半点,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查案,自然要使出看家本领,有些无法见人的手段也是该用就用,为的就是能够查出蛛丝马迹,让皇上觉得他也是可用之材,在审问夏冬春惊马一事中,终于有人受不住拷打,吐出星点东西,凭这点东西他就可以继续深查下去,只是其中的内容让他不敢多想,才急着禀明皇上。 “奴才不敢说,奴才仔细审问了百兽园众人,也查了住所器物,均未发现异常,不过太监六子招供,明嫔娘娘进园一个时辰前,他曾在马厩看到一面生之人,当时追问,只说是奉百兽园张太监的令来喂马料,过后才觉异常,奴才让六子在百兽园指认了一遍,皆未发现他说之人。” 说到这,小夏子头更低了,他停顿一下咽了口唾液继续说道: “于是奴才大胆,带他去了随安堂外,六子当即指认服毒自杀的太监,就是当初进马厩之人。” “奴才让内务府的帮着认人,自杀之人是冷宫杂役赵甲,但他怎么从紫禁城到的圆明园却无人得知,请皇上恕罪,此事是奴才办事不力。” 小夏子说到这再没了声音,皇上却明白过来这两件事情的关窍所在,夏冬春惊马、四阿哥遇险背后都是同一推手,这些凶险之事,他年轻时也曾经历过,不过那时是朝堂博弈,而现在是后宫阴私,所指不过是夺嫡之事,能有能量参与此事的人,不是小夏子能追查的,所以他才来请罪。 对小夏子的知分寸皇上很满意,对背后之人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心里很是厌烦,他不过是稍对四阿哥和颜悦色了点,这帮人就如此急不可耐,他要不要再推一把,看看对方还有什么鬼蜮伎俩,也顺便借此再看看各阿哥品性,正当皇上思索之际,苏培盛进来通传敬贵妃和安陵容前来请罪。 皇上哑笑:“怎么一个个都想着请罪了事,让她们进来。” “嗻”苏培盛应下,临退前他瞥了一眼小夏子,小夏子低眉垂眼半点不接触他的目光。 敬贵妃跟安陵容进来直接跪下,还未说话就听皇上说:“起来说话。” 这副不明的态度让敬贵妃很是忐忑,她才执掌宫务多久,就出了这通天的漏子,不知皇上要怎样责罚自己呢,因此第一个开口: “臣妾愧对皇上所托,前来请罪。” 皇上明知故问:“你何罪之有?” 敬贵妃马上道:“臣妾对宫中众姐妹缺乏关爱,对危险疏于防范,才让明妹妹遭遇马踏殒命,四阿哥遇险更是臣妾失职,才让歹人有机可趁,还请皇上惩处臣妾以正后宫。” 皇上冷声一笑:“这种请罪推辞的话,朕今天听了很多,歹人谋害四阿哥论理该罚宫中侍卫,可事发时正好是两班侍卫交接时间,朕都不知道要罚谁了,不过你既上赶着过来,朕不得不小惩大戒,就罚俸三月。” 转头又问安陵容:“你呢” 安陵容满面戚色:“臣妾想请示一下明妹妹的丧礼该以何种规格操办?” 皇上没有立即回答反而问安陵容:“你有何看法?” 安陵容略微抽噎了一下:“论理明妹妹无子嗣,按嫔位下葬也说得过去,可明妹妹进宫八年,她对皇上一片赤诚,侍奉皇上尽心尽力,臣妾没想到她会如此惨,皇上,太医说她的脏腑都被踏破了,才去得如此快,臣妾想跟皇上求恩典,让她走得风光一点,还请皇上恩准。” 提起夏冬春皇上面上也带了点哀戚:“朕知道了,那就按妃位办理,等朕百年后再迁入吉地吧。” 安陵容强扯着笑容:“臣妾代明妹妹谢皇上隆恩,臣妾还有一事奏明。” 说到这时,安陵容的心跳得极快,似要冲破胸膛一般,但她必须得说,再等下去再难找到这样的机会。 皇上看她一副坚决模样,便饶有深意的问她:“何事?” 安陵容扑通一下又跪倒在地:“臣妾是为四阿哥之事,四阿哥自幼养在园子里,他天性聪颖为人纯善,可几次三番遭遇毒手,先是毒蛇后又溺水,臣妾不敢想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四阿哥不知还要遭逢多少黑手,请皇上多看顾四阿哥几分。” 安陵容憋着一口气将话说出,旁边的敬妃被她这突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宫妃插手皇子教养乃是大忌,安陵容怎么敢的,果不其然就听到皇上一声暴喝: “你大胆,龙嗣之事岂容你插手!究竟何人指使你说这些话的?” 此时冷汗已经浸透了安陵容的前心后背,可她顾不得这些,她在赌,赌皇上心里早认可了四阿哥,不舍他再受到任何伤害,于是她大着胆子继续道: “没有人指使臣妾,这些是臣妾的肺腑之言,臣妾不忍看着四阿哥凋零在宫廷倾轧当中。” “砰”皇上将手边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 “安氏!” “咳!咳...”皇上怒极正要怒呵安陵容,却呛了风引起一串剧烈咳嗽,小夏子忙上前将为皇上抚背顺气,敬贵妃也马上跪下为安陵容求情: “皇上息怒,文妹妹向来心肠软,明妹妹与她自来亲厚,她的伤逝让文妹妹伤心欲绝,又眼见四阿哥遭此大罪,才心生不忍之情,还请皇上明察。” 安陵容本来已经接受了皇上盛怒之下的所有责罚,但见敬贵妃求情,皇上又一直咳嗽无暇理会自己,就瞬间转了态度,软着声音道: “皇上要怎么罚臣妾,臣妾都认,只请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别为了臣妾伤了自己,到时臣妾就万死莫辞了。” 皇上终于将气喘顺,冷笑着指着安陵容:“你嘴里说着万死,心里却胆大得很,安氏,你再怎么巧言令辞,也改变不了你结交皇子的事实,朕不罚你,则宗法不容后宫不服。” 安陵容俯首:“臣妾认罚,不过臣妾还是要说,四阿哥的安全还需防患于未然,不然恐铸成大错,到时追悔莫及。” 她的坚持倒是让皇上心思一动,冷冷问道:“你真真是胆大至极,既然你敢开口,朕倒是问问如何防患?” 安陵容说出最终目的:“臣妾认为,贼人屡屡朝四阿哥下手,不就是欺他宫中无倚靠吗,可要是四阿哥有了倚靠,对方再动手时就得有所思量。” 此话一出,敬贵妃只觉自己头顶都在滴冷汗,这不是明着指责皇上吗?底下人敢欺四阿哥皆是来自皇上对他的冷落,谁都不敢戳破的事,怎么安陵容就敢捅呢,也不怕捅破了天? 敬贵妃抬眼偷偷打量着皇上的神色,果然见他面如沉冰,心道不好,待会少不得要为安陵容多周旋几句,免得皇上不管不顾难于收场。 正当敬贵妃胡乱猜想之际,皇上说话了: “你绕了那么大半天,原来是想着为自己谋利啊!” 这话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敬贵妃为安陵容捏了把冷汗,却见安陵容抬头回道: “臣妾原是家世低微学识浅薄之辈,承蒙皇上不弃才有了如今无忧的生活,臣妾又怎敢肖想龙子凤孙,臣妾的提议,只是臣妾的一点愚见,皇上圣明烛照,不定有更周全的法子可护四阿哥。” 说完这些安陵容再次俯首,等着皇上对自己的处罚。 皇上看着安陵容俯在地上薄薄的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不反感底下人揣摩上意,但他反感她们的自以为是,四阿哥一事他本想让宗室开口或补偿或正名,这样更名正言顺一些。 现在被安陵容从后宫挑破,再交给宗室只会显得不够正式,从而让宗室轻慢了四阿哥。 她可真是给自己出了个好主意,可自己还不能重罚她,不然以后谁还敢为四阿哥说话,皇上心思几转盯着安陵容凉凉说道: “你说的朕记住了,不过你扰乱宗法规矩,不得不罚,从今日起收回所管宫权并罚俸一年。” 安陵容叩首谢恩,这个处罚尚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她赌对了,皇上现在没表态,但一定会在心里开始考虑抚养四阿哥的人选。 安陵容明白,经此一事,自己是第一个被淘汰之人,皇后也不可能,嫡子的位子她看得比谁重,不会轻易给自己掌控不了的人,那么高位妃嫔里,就只有敬贵妃、端妃和甄嬛有资格,可甄嬛到现在都未得到皇上的重新宠幸,希望已经不大,只剩敬贵妃跟端妃可一争。 可她今日怂恿敬妃一起来御前,为的就是让她选择,皇上子嗣不多,断不会让一人抚养两个,她要想争四阿哥,那子宁公主就得回甄嬛身边,不知她舍不舍得? 敬贵妃心里蓦然一乱,她没想到安陵容此举,皇上居然重拿轻放,说明什么,说明安陵容说的正是皇上想的,敬贵妃惊叹安陵容洞察力的同时,不禁想了一下若是她能将四阿哥养在名下,不行,这个诱惑虽然大,但皇上忌贪多之人,到时她就得跟子宁分开了。 一想到要跟可爱的女儿分别,敬贵妃心就揪得疼,她一时间竟脱口而出: “皇上若有此意,臣妾倒是有个人选。” 皇上也没想到敬贵妃会在此时跳出来,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何人?” “莞妃” 话一出口,敬贵妃就后悔不已,皇上才刚罚了安陵容,自己就这样上赶着,显得自己私心很重,敬贵妃咬着唇懊恼不已。 她这个提议倒是让皇上觉得她没跟安陵容事先串通,想让甄嬛抚养四阿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甄嬛有了孩子后就不会处处想着亲近子宁,子宁也不会跟敬贵妃离心了,于是皇上说: “难得你一片慈母心,不过莞妃太过年轻且是罪臣之后,不太适宜,此事,朕会跟皇后再商议,你们跪安吧。” 听到敬贵妃开口,安陵容心中暗喜,然后又听皇上否决了甄嬛,压在安陵容心头的巨石终于松了一半,只等尘埃落地,她就可腾出手来对付皇后。 安陵容晕乎乎的被敬贵妃拉着离开了九洲清宴,皇上却没停下来,转头让苏培盛传皇后。 皇后来时,一路上心里直打鼓,皇上传她到底是福还是祸? 她原想着一箭双雕,可折损了那么多人手,只除掉一个夏冬春,四阿哥那个贱种竟毫发无伤。 皇后越想越窝火,好在她还有太后做倚靠,想来皇上不会太过为难她。 抱着这样的想法,皇后到了九洲清宴,原以为会是问罪,没曾想皇上跟她说的居然是关于四阿哥归属的问题,皇后当即就反对: “皇上,此举臣妾觉得不妥,母子之情在于长久相处,若是垂髫小儿尚能留在宫中培养情分,可四阿哥再过两年就到了开府娶妻的年纪,开府后就面临立业,此时找个养母反而让四阿哥觉得束缚。” 皇上却有不同看法:“正因为四阿哥年龄减长,以后开府立业都离不开人,有长辈在旁看着才不会出现差池,朕想了想,弘晖已走了多年,皇后你也再不能生育,不如将四阿哥养在你名下,也全了你多年念想。” 皇后有了瞬间的错愕,皇上竟有让她养四阿哥的心思?那她做了那么多岂不是白费,不对,四阿哥一看就是个有主张的,以后可不会听自己的话,再说,她两次欲置四阿哥于死地,四阿哥现在没疑心到她,难保以后不会查到蛛丝马迹,她可不敢留这样的隐患在身边,因此面带难色说道: “宫中的孩子,都得叫臣妾一声皇额娘,既有称呼又何必在乎另外的名分,再说臣妾若是应下,四阿哥就是臣妾的嫡子,一同长大的其他阿哥难免多想,臣妾不想伤了他们兄弟间的情分,因此一视同仁即可。” 皇后眼间的躲闪及挣扎逃不过皇上的观察,他心里原先只是猜测之事,此时反而清晰了,心中不免生寒,看来一个母后皇太后并不能让皇后,不,不能让背后的乌雅氏及乌拉那拉氏满足,她们要的是权柄永不下移甚至是左右朝政,那就看看她们有几斤几两,敢从这威威皇权下夺权: “皇后说得颇有有理,是朕没想到这一层,这样朕就将四阿哥交给端妃抚养,这样一来他既有长辈看顾,又能全了兄弟之情。” 皇后更是反对:“可端妃是汉军旗,如何能做皇子养母?” 皇上早有对策:“皇后提醒得对,可端妃合族男子殉国,就凭这份忠烈换一个抬旗不为过,眼下正是用兵之时,朕要用此举告知天下将士,只要忠于朝廷,朕定不亏待。” 大义当前,皇后找不到理由驳回,只好假做贤惠道:“军功在此,确实应当,臣妾看就抬为镶红旗吧。” 皇上再次反对:“下五旗不足与显示朕对将士的表彰之心,就抬为镶黄旗,抬了旗原先的汉姓就不能再用,就赐姓为钮祜禄氏,为四品典仪凌柱之女。” 上三旗,率属皇上直管,皇后觉得天都塌了,然后皇上还有更惊人的消息等着她: “朕思量了一番,既然要改投换姓,那就得抛去原先的一切,端妃这个封号已成过去,就册封为熹,另晋升为贵妃,还有,皇后不是说四阿哥大了,养母子之间难免生分,朕也深觉得,就让宗室将四阿哥记在熹贵妃名下,从此四阿哥就是熹贵妃所生,如此种种方显得朕宽待忠良之心。” 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为了安抚牺牲的将士,可皇后却觉得皇上是在为四阿哥造势了,自古子凭母贵,可也有母凭子贵的例子,她心下蓦然一沉,看来得找太后商量一下该如何应对了。 不提皇后怎样想,六月,病中的皇上让四阿哥认了熹贵妃为母,等御驾回宫时将跟着一起返京。 端妃摇身一变成了熹贵妃,还是手握皇子前途无量的贵妃,宫中众人无一不去巴结。 安陵容被罚后,再未见过皇上,一时间上门之人比以前少了很多,倒是让她有了难得的清静,得以用这个时间为夏冬春抄了多卷经书为她超度。 这日晚膳后,忍冬回来告诉安陵容,沈眉庄又招了温实初上门看诊。 “走,去繁英阁。”安陵容当即带着忍冬出门。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远遁 “文妃娘娘来了。” 采星慌张的进来通报,温实初也是蓦然一慌,虽然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慌。 沈眉庄神情一顿,不过马上恢复了自然,马上从榻上站起来准备迎接安陵容。 “本宫听说沈姐姐又不舒服,特意过来看看,沈姐姐现在可好点了?”安陵容进门后一边跟沈眉庄相互见礼,一边直接开口询问。 沈眉庄略微有些心虚:“也没什么,就是老毛病犯了,不值得文妃娘娘特意过来一趟。” 看着沈眉庄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安陵容直接将话题挑明:“久闻温太医医术精良,本宫以为一个气郁的小症,早该药到病除,怎么会如此反复,让沈姐姐饱受困扰,是温太医行医不够用心还是沈姐姐另有其他病症?” 沈眉庄想过安陵容来者不善,但没想到一开口就如此尖锐,她此时还搞不清楚安陵容真实的意图,因此不想扩大矛盾,只将问题往自己身上揽: “文妃娘娘说笑了,是嫔妾身体太弱才一再反复,怪不得温太医。” 安陵容冷冷瞥了一眼站在旁边装鹌鹑的温实初,心中实在不屑,就这样一个窝窝囊囊的男人,值得沈眉庄这样维护吗,不过想到前世及沈眉庄的心思,她还是耐着性子意有所指道: “本宫让周副院判看了沈姐姐的脉案,多思多虑导致肝气郁结,本宫想着既然是多思,那就有源头,可沈姐姐不像陵容,你有着优渥的出身,有着疼爱自己的父母亲人,这就说明姐姐的思虑不是来自家族而是源于宫中,沈姐姐可否告知你所思为何?陵容也略通医术,说不定能够为沈姐姐排忧解难呢。” 安陵容说这些时,沈眉庄下意识的看了眼温实初,两人对眼瞬间都从中看到对方的惊愕,安陵容的话,让二人只觉里面有着天大陷阱等着她们,因此沈眉庄很是谨慎的说道: “嫔妾多谢文妃娘娘关怀,正如文妃娘娘所言,嫔妾有着慈爱的双亲,在宫中又得太后眷顾,皇后娘娘仁善,各宫姐妹也能和睦相处,嫔妾并无所虑,一切不过是嫔妾体弱又喜伤怀才屡请太医问诊,不过今日得娘娘开解,嫔妾以后定明达处事,想来再不用时时延医请药。” 尽管摸不清安陵容的目的,但沈眉庄还是做出了保证。 安陵容知道是自己急切了,在跟沈眉庄毫无交情的情况下贸然闯入她隐秘了多年的心事中,任谁都会起疑,可如果这时不挑明,以后再难找到合适的时机。 三日后,皇上会陷入昏迷,醒来后他觉得自己即将不久人世,开始召集军机大臣商议身后之事,那几天不管前朝还是后宫都是一派混乱,正是让沈眉庄出逃的好机会,这是安陵容想到的对沈眉庄最好的弥补。 尽管安陵容心里很看不上温实初,认为他胆小没有担当,他敢跟沈眉庄发生私情,但却不敢为二人谋一个未来,一点也不想想如果他二人的私情被其他人发现,温家就剩他一人倒是无所谓生死,可沈家传承百年,连奴仆在内几百口人员,到时砍头问斩、抄家流放向谁去喊冤? 还有一点让安陵容更鄙夷温实初,既然不敢担责,那就躲远一点,在得知沈眉庄心思后,明知不能给她未来,就干脆利落断过干净再不为沈眉庄就诊,而不是这样拖拖拉拉的钓着沈眉庄,让她越陷越深。 安陵容没好气的狠狠瞪了几眼温实初,瞪得温实初汗毛直立,想不通怎么得罪了这位盛宠已久的文妃? 对沈眉庄的保证,安陵容像是没听到一般:“说了这么一会话,口干了,跟沈姐姐讨杯水喝。”然后径直坐到榻上,一副要跟沈眉庄长谈的样子。 沈眉庄心里叫苦不已,如果安陵容表明态度为难她或者温太医,她还能据理力争一二,可这软中带硬的姿态,让她一时不好拒绝,只好让采星上水。 温实初看看安陵容又看看沈眉庄,心中也在犯难,看架势,文妃娘娘有话要对惠嫔说,他留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可若是他走了,文妃要是刁难惠嫔又如何好,两难之下,他选择默默站在一边。 安陵容看着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脸上便发了笑: “沈姐姐,不用这样防备,我今晚前来主要是得了个好看的话本子想跟沈姐姐一起分享一下。” 沈眉庄更是狐疑,不过还是应承道: “文妃娘娘有话请直说。” 安陵容扫了一眼屋内笑而不语,沈眉庄只好让伺候的宫人先退下,目光接触到温实初时问了一句: “温太医可要留下?” 安陵容点头:“一起听听更好,忍冬,这话本是你找来的,不妨由你来说。” 这下沈眉庄跟温实初都明白了,安陵容就是冲着二人来的,只是二人相交从未留下把柄,二人倒要看看安陵容要怎样构陷,又想利用二人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沈温二人心绪急转之际,忍冬已经款款开口: “奴婢今天要说的是一桩后宫奇事,话说不知哪个朝代,一老皇上有一年轻貌美的妃嫔被困宫中,时间一久难免心生苦闷,恰巧此时太医院来了个新太医,生得玲珑心肠最会宽慰人心,年轻妃子就常召这太医到宫中就诊,这一来二去...” 忍冬才说到这,沈眉庄马上就挂了脸: “文妃娘娘从哪听来的这些不入流的话本,竟到嫔妾宫中前来消遣嫔妾,莫非当嫔妾真的好欺不成。” 安陵容神色平和出言安抚: “沈姐姐都说了这些话本只是消遣,又何须疾言厉色,宫中生活枯燥无味,且耐着性子听完又如何呢?” 其实沈眉庄话才出口就开始后悔了,她这样上赶着,不就明说她心虚有事吗,她尬尴的朝安陵容笑笑,示意忍冬继续,不管如何,她不能露怯。 忍冬的声音高低起伏如同外间说书先生一般硬是将接下来的事情讲得身临其境: “两人生了情,按理本该是情投意合的一段佳话,可偏不该两人是在皇宫相遇,背后有父母亲族,身边有伺候之人,这些都是人命,若是老皇上知晓,这些人头可就不保了。” “其中险要但凡清醒之人都不敢越过一步,可两人情难自已,又自信驭下无敌,竟然踏出了最后一步,导致珠胎暗结,这妃子也是个有手段的,在这个关头居然找来了皇上顶包,一个月后又伙同太医篡改脉案,将这个孩子记为了皇家血脉。” “原想着天衣无缝,可妃子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手看在眼里,对手是个能忍的,开始发现时并不伸张,等瓜熟蒂落时再一举揭发,哎,秽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桩桩件件都难逃死刑,哪怕妃子的父亲曾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也难逃被女儿牵连的命运,真真惨啊。” 忍冬将安陵容教给她的话完全道出,这些事是安陵容根据前世沈眉庄的表现及滴血认亲夜温实初的自宫细细填补出来的真相,这一世她不过是换了种方式给沈眉庄提醒,毕竟很多事情已经脱离原有的轨道,沈眉庄一对上温实初就情绪太过外露,宫中心细之人可不止她一人,到时的局面可就难收拾了。 沈眉庄此时面色如纸,温实初额上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上述故事虽是捕风捉影之说,可两人那些未挑明的心迹,对外真的天衣无缝吗? 沈眉庄在宫中多年,她太知道如果哪一天宫中真的流出她跟温实初的种种流言,皇上也好,太后也罢,他们不会真的去追查这些事情是否真的发生的,只会顾及皇家颜面让她暴毙让温实初意外而亡,来掩盖他们认为的皇家丑闻。 沈眉庄嘴唇扯动了几下,脑中也快速理清了思路,再一次承诺: “文妃娘娘这个话本真是精彩,不过民间的道听途说之言,终归进不了现实,毕竟后宫规矩森严,又有威严皇权,没人蠢到会做自绝家族之事。” 瞧着沈眉庄惨白的脸,安陵容知道她会错了意,也不着急而是继续跟忍冬演起双簧来: “忍冬,本宫听说这个话本还有另一个版本,你可别藏私,不妨一次说完。” 忍冬一拍手:“哎,瞧奴婢差点忘了,另一个版本说的是,二人虽互生情意,可一直止乎于礼,未曾跨越雷池半步,一日老皇上病重,这妃子前去侍疾,不曾想染了病气,竟也重病不起,没几日就撒手人寰,因是重疾而亡宫中担心会传染,只好将其火化。” 听到这里沈眉庄的眉头跳了一下,温实初眼神也在不断跳动,安陵容将两人表情仔细看在眼里,示意忍冬继续。 忍冬歇了口气:“妃子死后,太医悲痛欲绝不久也郁郁而终,两人一死上全了忠君之心、下还了父母孝义,中间还保全了无数人命,算是一桩功德,老天有眼,竟让两人化作大雁长日相伴,云游天地之间。” 故事说完,忍冬还不忘感叹一句:“娘娘,奴婢更喜欢这个结局,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且还不用牵连任何人。” 安陵容没有任何评价,而是将手中水杯放下站起来直接跟沈眉庄告辞: “沈姐姐,这故事真精彩,不过天时晚了,本宫得回去了。” 她只是来说书的,沈、温二人若是真敢抛开宫中的荣华富贵,那她也敢冒一次天险,成全沈眉庄这个心愿,若是舍不得,那这个故事就是个警醒,她该做的做了,以后沈眉庄际遇如何与她再无关系。 安陵容来得快,去得也干脆,端看沈、温如何决策了。 她走后,屋内的气氛一时很是暧昧,两人谁也没说话。 沈眉庄此时的心上如同住着一只调皮的野猫,时不时伸出爪子挠她一把,挠得她心痒痒,安陵容的话让她蠢蠢欲动,她从未想过,原来还可以有另一种出路,她含羞带怯的偷瞄了眼温实初,只见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一时脸如霞飞心如擂鼓,或是温实初的眼神太过直白,她竟说出: “闲云野鹤总好过如金丝雀一般。” 温实初的心绪更不平稳,这几年他在太医院过得很不顺遂,年轻时他曾想过凭着医术造福一方百姓,可入宫为太医后,他的医术只能为权贵服务,若能专心行医也还好,等病症收集够了,总有着书立作那天,将毕生所学传承下去。 可现在他明白,他是卷入了权势纷争中才落得如此境遇,只要有权势干涉一天,他就无法潜心行医,可离开,甄嬛怎么办?还有文妃没头没脑的话,会不会是陷阱? 沈眉庄见不过一会功夫温实初神色就变了,当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幽怨说道: “自幼家中就安排我学琴棋书画,说我总有一日会是天子的女人,得进宫为家族争光,嬛儿也是一样,她心气更高,总想着嫁给天下最好的男子,可天下都是皇家的,最好的男子也只能是皇上,可着几年你也见了,我们一腔热忱,可换得的却是薄情相待。” “宫中八年,我还了家族恩情,文妃所说或是陷阱或是缥缈无依,可我总想一试,不为什么,只想依着自己的心活一次。” 温实初还有顾虑:“我...” 他的迟疑让沈眉庄伤心不已:“我知道你担心嬛儿,可她现在需要的你能给吗?她要亲人平安回来,你没法帮她,总不能为她,你就这样过一生吧。” 见温实初还不说话,沈眉庄决绝道:“算了,总是我妄想,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说着就将身子转过去,不再看温实初一眼。 温实初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堵得慌,好似他不说点什么,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他思虑一下慢慢道:“不是妄想,只是这事太过惊世骇俗,文妃又目的不明,总是要想周全点才好行事,我知道有一种药粉...” 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道人影扑进了他怀里,惊得温实初手脚无措,过了片刻才伸出手将人紧紧抱住。 因问诊时间有限,两人约定第二日再来商议远遁的可行细节。 五福堂内,安陵容已经吩咐忍冬,让她转告刚从河南探查粮市回来的大虎,让他在京中稍等几日再下江南去。 三日后的早上,皇上果然病重,阖宫妃嫔前去侍疾。 到了晚上,皇后以人多杂乱为由,将妃嫔们驱赶回宫,只留下甄嬛跟她在九洲清宴侍候皇上。 夜深时,沈眉庄溜进了安陵容的五福堂。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发觉 深夜,九洲清宴。 皇上经过短暂好转后竟又陷入了昏迷。 宋院判带着一屋子的太医在不断讨论病症,唯独温实初不在。 他前日从城中来圆明园当值时,路上遇到了两拨醉汉打架,被殃及池鱼砍伤了后背。 太医院正值多事时节,也顾不得派人去看,只好准了他的病假。 此时宋院判正拉着周秉焦急说道:“皇上面色潮红,吐息间全是热气,这明显风阳上亢,再不用药恐有脑卒之险,可皇后却说我等用的是虎狼之方,会伤了皇上龙体,这该如何是好啊?” 周秉也没办法,但官大一级就得担责,他也只得指望宋院判:“是啊,太后也在病中,现在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院判大人你可得早点做决定,我等的身家性命可全交托在院判大人手上。” 他们谁都想不到,前两天皇后还同意他们的用药方案,可是今晚却一再找借口拖延,眼下后宫妃嫔被她赶走,满朝大臣在外不知真相,万一皇上真的出点差池,太医院就是第一个背锅的。 “咚咚咚”小夏子急促的敲响了五福堂的门。 安陵容隔着帘子边套衣服边问话:“下午不是已经好转了吗?” 小夏子擦了一把虚汗:“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子时后,皇上又突然不好,眼下只有皇后娘娘和莞妃娘娘在侍疾,奴才想着人多好拿主意,这才过来找娘娘。” 安陵容心里骂了皇后一句“蠢货”然后快速说道: “本宫这就过去,小夏子你速去侍卫值班房找果亲王,让他带着众阿哥一起去侍疾病,小姜子、宝鸢、宝鹊,你们去通传熹贵妃、敬贵妃、还有慎嫔、欣嫔,把能叫的都叫上。” 几人得令立刻分头行动。 六月的夜里,已经泛起了凉意,可抵不过心里的寒。 安陵容边走边分析皇后的动机,前两日她还带着甄嬛安心侍疾,就想等皇上醒来后,记得她们的好,从而从中谋利。 可皇上接连不见好,皇后就动了歪心思,认为皇上要是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按照满族惯例三阿哥这个长子就有上位的可能。 可皇后怎么不想想,三阿哥未曾接受过储君教育,连最起码的观政都没有过,真将偌大一个国家交到他手里,他能治理好吗? 对外,准噶尔虎视眈眈成兵在侧,对内,三阿哥那些强壮的叔伯各怀鬼心,加上朝堂势力错综复杂,三阿哥只怕上位就是个傀儡,更甚者万一有人兵变清君侧,到时几方权势相争之下,生灵涂炭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这也就是为何她明知皇上的身体早成强弩之末,但迟迟不敢推一把的原因。 她不能为了她一己之私,让承平已久的天下变得混乱不堪。 安陵容越想越气愤,皇后被权势冲昏了头脑,竟然做出如此昏庸的举措,简直是罔顾人命。 等安陵容到达九洲清宴,先看了眼周围侍卫,还好,这些人她都见过,都是皇上的亲卫。 愚不可及,安陵容冷笑一声,就皇后这点小聪明还想学人家政变,真是笑掉大牙。 “文妃,本宫在这,你怎么过来了?”皇后看到安陵容时明显一愣,这两年她跟安陵容犯冲,有她在的地方一准没好事。 安陵容笑着见礼:“皇后本是体恤嫔妾体弱,可嫔妾担心皇上,只要一离开总会胡思乱想,总想离皇上近点才安心,这才来的。” 皇后颇为无奈一笑:“还是那么孩子气,皇上得上天庇佑,自会遇难呈祥,白日里你们辛苦了,本宫才让你们歇着去,再说本宫是皇上的妻子,自会尽心照顾,你若有心明日再过来伺候也不迟。” 说话间却不让安陵容起身,安陵容也不管自顾站起身朝龙床边走了几步: “皇后娘娘才辛苦,皇上病后您日夜操劳,嫔妾看着都心疼,既然嫔妾已经来了,就让嫔妾换手好了,娘娘也可小歇一会。” 边说边够着脖子看皇上的脸色,哪知皇后一个侧身挡住了她的目光: “本宫是皇后,照顾皇上乃是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现在皇上已经服药睡下,不好过多打扰,文妃既来了,不妨就到偏殿歇着,明早再过来换也不迟。” 甄嬛看着两人互动,突然生疑,皇后今晚颇为奇怪,先是将她支到偏殿熬药,自己却跟太医不断耍威风,然后又是阻拦安陵容探望皇上。 安陵容会医,皇上病情并不像皇后所说那样平稳,甄嬛如是想着,然后趁两人对峙之际,仔细看了皇上面色,怎么看都不像喝药后平缓入睡的样子。 霎那间,甄嬛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危险是冲她而来的。 从回宫后,她就像皇后手中的提线木偶,她怎么说自己怎么动,可她想办的事情半点不见进展。 这次侍疾,她原想着在皇上跟前好好表现一把,趁着皇上病重心软之际,多谈谈以往情分,说不定事情能够有转机,可现在看皇后好像有了新的安排。 想到这,寒意爬上了甄嬛的背,她手心里冷汗直冒,要是皇上能够醒来,皇后是侍疾第一人,可要是皇上再醒不来,那她就是皇后推出的替罪羊。 甄嬛曾经敏感的政治嗅觉,这一刻终于猜到皇后要做什么了。 就在这时,宋院判呼天抢地的声音突兀响起:“文妃娘娘,您来得正好,皇上病情反复了,臣等拟了方子,可皇后娘娘却说这药方不妥,微臣想着娘娘圣手仁心,后宫中您最熟知药理,微臣斗胆请您一观药方。” 皇后不等宋院判说完,厉声出言打断:“大胆,事关皇上龙体,本宫自然慎知又慎,皇上现在肝火上亢,你等却用虎狼之药,这不是火上加火吗?” 安陵容却不惧她,眼下最关键的是让皇上醒来,她一转身从宋院判手中接过药方:“钩藤、天麻、决明子、野菊花...,这是熄风潜阳方,方子没问题,请宋院判尽早用药。” 皇后一把拉住安陵容:“谁敢!文妃,若是这方子出了问题,你可敢担责?” 安陵容将皇后的手拿开,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嫔妾有何不敢,嫔妾一身一命皆来自皇上,自不会损害皇上半分,倒是皇后娘娘您一再阻拦给皇上用药,又是何居心?” 对上安陵容的强势,皇后丝毫不退让:“本宫自然是为了皇上好,虎狼之药伤身,万一伤了皇上根本,你我都担不起责任。” 甄嬛在这时倒戈了:“皇后娘娘,容嫔妾说句话,嫔妾也觉得此时先让皇上用药为佳,太医院荟萃了天下医者,医术精湛自然毋庸置疑,他们是半点不敢损伤皇上龙体的,与其在这里做无谓争辩,不如先救治皇上,再谈责任。” 皇后见甄嬛换了阵营,立马换了攻击方向:“莞妃,你一个罪臣之后居心不良,此时巴不得皇上出事只怕是你,本宫身为国母,一举一动都得为天下想,自然容不得你们在这妖言惑众,来人,将两人拉下去。” 安陵容才不惧她的恐吓,气势更加强横: “皇后娘娘所说的国母,只怕是想当吕后之流,亦或者是想做垂帘听政的太后,宋院判,你速去熬药,若出了什么事情,有本宫顶着。” 宋院判看了看眼前剑拔弩张的形势,惟今之计只有皇上醒来太医院众人才有活路,他心一横就往偏殿走去,却被江福海伸手阻拦,不料忍冬从旁轻轻一拉,江福海就乖乖让了路,宋院判得以离开。 这一下皇后直接炸了:“安氏,你竟敢指使人在宫中行凶,你包藏祸心究竟为何?” 安陵容趁胜追击:“皇后娘娘,是非曲直不在您言语间,嫔妾若有罪,等皇上醒来后自会处罚,现在娘娘若想要诬陷嫔妾,只怕阖宫都会认为是娘娘您自己居心不良,才如此急不可耐的给嫔妾定罪。” 皇后气急败坏:“你,反了天了,来人啊。” 一道清爽的男音从外传来:“臣弟来了,是谁惹皇嫂生了那么大的气啊!” 果亲王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在圆明园值房入住的张廷玉和马齐。 皇后面色一变,狠狠瞪着安陵容。 安陵容温和一笑,当着几位重臣缓缓给皇后行礼赔罪:“皇后娘娘,嫔妾刚才失态了,娘娘您大人大量,就饶了嫔妾这一遭吧。” 却半点不提为何失态,面对宗亲重臣皇后不得不换上笑脸: “都是宫中姐妹,为了皇上你也是关心则乱,本宫为何要怪你,起来吧。” 话音刚落,外间传来了一众妃嫔喧哗的声音,随着声音进来的除了后宫妃嫔,还有三位住在园子里的阿哥都来了。 大势已去,皇后看安陵容的眼神如同淬了毒药的刀,再转头一看甄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费了那么多的力气将她重新接回宫中,却半点作用也没发挥,想来真是让人窝火。 皇后又看了看静站在龙床边的果亲王,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恨意,果亲王手握四旗都统,既然不能为她所用,那就想法子毁了他,省得下一次他还出来坏事。 皇后在看果亲王时,甄嬛在看皇后,她父亲之死一直横在她心中,其中疑点重重,她当时就怀疑是宫中的人所为,为的昔日旧怨,她回宫后一直着力排查当年跟自己结仇之人。 祺嫔,她离宫后虽得宠了一段时间,但很快被安陵容压得抬不起头,还因闹鼠患之事彻底得罪皇后被禁足,成了家族弃子,这样的人家里不会再为她冒丁点风险。 慎嫔,早年因温宜公主,二人闹得很不愉快,且从苏培盛处听说,她跟皇上决裂那日,慎嫔先去了养心殿,她二人的恩怨由来已久,可慎嫔娘家中落,没有这个能力千里外指挥杀人。 甄嬛以前在宫中只跟这二人明着结了怨,可二人经过排查都被她排除在外,至于其他人,她也通过苏培盛一一了解了这些年的行事,并未找到可疑之人。 现在看来,她还算漏了一人。 皇后,皇后若是想彻底掌控她,只要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就行,她就会死心塌地效忠到底,回宫后皇后对她的种种安排,已经证明了她的忠心。 甄嬛陡然惊醒,心里有了猜疑,只要找机会验证就行。 从众人来后,安陵容则是将精力全神关注在皇上的治疗上,太医一遍遍的熬药,她就一遍遍的试药。 几位阿哥在旁看得也是紧张无比。 其余人等也各有想法,这一夜很是难熬。 好在,天亮时,喝了三次药又经过针灸的皇上终于醒了。 此时,九洲清宴外已经聚齐了满汉重臣和宗室亲贵,妃嫔们再待在此已经不合适只得告退。 才退出几步,采月面色愁苦的跪在了皇后脚边: “皇后娘娘,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她发了急症。” 见采月怎么也说不出到底为何发的病,众人只好跟着皇后一起前去繁英阁探望。 等看清沈眉庄的症状后,欣嫔第一个嚷了出来: “呀,这是什么病啊,怎么那么吓人!” 众人被欣嫔的叫声吓得退了几步。 惟有康常在挤上前一看,顿时也跟着叫了起来:“这么多个水泡,不会传染吧。” 曹琴默看了一眼沈眉庄就躲得远远的:“皇后娘娘,您还是找人来给惠嫔看一下,她这样子看着挺吓人的” 皇后看着沈眉庄脖颈上及面部泛起的黄色水泡,心里正觉奇怪。 偏这时沈眉庄还因奇痒难忍伸手抓了抓脖子,一个黄到发亮的水泡就这样被她抓破了,汁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淌,吓得众人接连尖叫。 贞嫔尖叫:“皇后娘娘,这是不是天花啊!” 康常在跟着叫:“天哪,这得赶快将惠嫔娘娘隔离起来啊,不然园子里那么多人该怎么办?” 敬贵妃马上出声:“皇后娘娘,嫔妾这就去请太医来。” 闹闹哄哄中,众人退出了繁英阁。 片刻后,忍冬带了大量干了的艾草来,在繁英阁四周点燃。 再一会,周秉来了: “皇后娘娘,皇上那里离不开人,让微臣先过来看看。” 安陵容将熏过艾的棉布交给周秉,让他将脸围起来: “本宫陪你一起去,里面情形看着不太好。” 一句话,甄嬛的心沉了下来,眉姐姐到底怎么啦? 四周众人看着这氛围,心里也在不断嘀咕,沈眉庄不会真不好了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离开 九洲清宴。 宗亲重臣走后,夏刈从暗处轻声走了出来。 皇上沉着脸问:“朕病的这几日,各处没出什么乱子吧?” 夏刈将这几日所见如实汇报:“军机处有张大人看顾,宗室里恒亲王、庄亲王坐镇倒也安稳,两处禁军果亲王调度得当,不曾有过乱子。” 皇上目光一冷:“如你所说,后宫反而生事了,不得隐瞒如实交代。” 夏刈不敢隐瞒,将昨夜皇上因高热昏迷后各人表现一一道出。 原以为皇上会震怒,孰料皇上讥讽一笑: “没有事先筹谋,一没能掌控禁军,二无法让宗室重臣臣服,只单凭手握长子,就敢肖想大位,朕的皇后还真是时时给朕惊喜啊,只是不知皇额娘从中知晓几分,三阿哥又参与了多少?” 这话夏刈不敢乱回,只小心道: “太后娘娘这几日凤体欠佳,一时也离不得太医,三阿哥这几日都在跟前侍疾。” 皇上脸上的嘲讽更浓了:“皇额娘病得真是时候,这几日你也辛苦,退下吧。” 夏刈规矩行礼,又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 一直守在外间的苏培盛见他离开,忙推门进去恭谨问道: “皇上,奴才让人备了好克化的早食,您要不要用点?” 皇上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朕现在不饿,将这几天的折子拿进来。” 苏培盛“啪”一下跪下:“皇上,恕奴才难以从命,太医说了,您得将养龙体,您这样旰食宵衣的,奴才看着都心疼,奴才求您为自个身子想一想,您歇一歇吧。” 皇上冲他发火:“好个大胆奴才,竟敢做朕的主,朕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少拖延,速去将折子拿来,耽误了事你可担不起” 苏培盛不说话只不停磕头,屋内地砖厚实,“咚咚”清脆的声音一时回响在房间里,不一时额头就一片红肿。 皇上看着恨不得将头钻进地砖里的苏培盛,心里对他在宫外为甄嬛牵线的那点恼意终于淡了点,正想将话挑明,省得苏培盛这段时间当差总是惴惴的。 不想此时小夏子进来了,他看了一眼正在请罪的师傅,也马上跟着跪下。 皇上看他脸有急色,只得先问:“何事?” “启禀皇上,敬贵妃娘娘跟周太医在外求见,说是惠嫔娘娘得了天花。” 天花?皇上一怔,天花一疫历来凶险万分,当初的世祖皇帝就是因为感染天花而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皇上忙道: “快宣。” 敬贵妃一脸忧色的进来先是细细看了看皇上面色,见他脸上潮红已退,只是脸颊消瘦眉目憔悴,自责的话脱口而出: “皇上龙体抱恙,按理臣妾不该在这个时候让您忧心,只是惠妹妹的病症来得太快,臣妾不敢隐瞒。” 皇上无力的摆摆手:“你直说无妨。” 敬贵妃急切道:“惠妹妹是昨日不见好的,先是身上觉得微痛,夜里开始全身高热,等早起时就发了疱疹,适才文妹妹与周太医一起就诊,乃是天花之症。” 皇上将目光转向周秉:“既是昨日发病,为何今早才有人去看?” 周秉腹诽,昨天当值太医都在皇上这,还有两人专职照看太后,繁英阁可不敢从这两处请太医,他只好说道:“当时繁英阁并未上报,也是微臣们疏忽了,未能及时照料到。” 皇上这次反应过来,沈眉庄是不敢报,他叹道: “总是耽误了她,让太医院尽心救治,另外宫中各处需做好防治,万不能将疫病扩散。” 因有世祖之事,朝廷对天花患者自有一套隔离机制,敬贵妃只需按章程办理就行,她忙应声答应: “臣妾来时已让人通知内务府准备各宫防治之事,臣妾此来是想跟皇上求个旨意,救治惠妹妹自有太医,让文妹妹别待在繁因阁冒险。” 皇上有了短暂的错愕:“文妃在救治惠嫔?” 周秉忙跪下:“文妃娘娘说她跟惠嫔娘娘同是女子,救治起来更为方便,微臣无能劝阻不了文娘娘,还请皇上治罪。” 皇上瞪了周秉几眼,然后对敬贵妃道:“简直胡闹,自古医者不自医,敬贵妃你去传朕口谕,让文妃速速离开繁因阁,就近择一宫室先行隔离几天,一应物品由内务府供给,你也多上心看着点,她要不应,就按抗旨处理。” 得了皇上指示敬贵妃心里一松,她真担心万一安陵容也染了病,到时可怎么好? 繁因阁内,安陵容将采月支去煎药,然后用手碰了碰一直装睡的沈眉庄。 沈眉庄陡然睁开眼睛,心里是又忐忑又慌乱,按照安陵容的计划,再过三日她就该病逝了,可她还有好些没交代清楚的事情,趁着安陵容跟她的碰面最后机会,得托她想法照应一下。 谁知还没开口,就被安陵容拿话堵住: “我知道沈姐姐心中还有牵挂,可沈姐姐也为我想一想,这杀头的事,多一人知晓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到时沈姐姐在外自有海阔天空,可陵容还得在宫中生存,这事保不齐哪天就变成了捅向陵容的刀,因此才让沈姐姐对莞妃及婢女们守口如瓶。” 沈眉庄想说以甄嬛的人品断不会做出这些事,可看着安陵容已经冷了的脸,只得改口: “嫔妾感激娘娘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给您惹来祸端,只是我一走嬛儿在宫中就无依无靠了,还请您多照拂点,还有采星采月到底跟了我多年,若是可以,也拜托娘娘帮着照料一二。” 安陵容回道:“皇上早已下旨,宫女在宫中满五年就可回家,等本宫将所有事情处理干净后,就会将采月二人的名字报上去,到时她二人是回沈家,还是另有打算?本宫都不干涉,至于莞妃,她既再次踏进宫中,想来早有准备,你又何须担心。” 听安陵容这样说,沈眉庄既欢喜又忧愁,喜的是采月二人不用再在宫里受磋磨,忧的是甄嬛处境,她黯然道:“多年姐妹,骤然分离,我心中实在难过,总免不了唠叨几句,娘娘可别嫌嫔妾烦。” 到了紧要关头,沈眉庄还这样拖拖拉拉,安陵容气结,为了帮沈眉庄,她一夜不睡配出了类似天花的药粉,为了怕脉像上瞒不过,更是自己试了药,确保无误才敢给沈眉庄用。 这桩欺君之罪,她连自己人周秉都瞒了,只有忍冬一人知晓,为的就是降低泄秘的可能,可到现在沈眉庄还在纠结,她不免将话说得更为冷硬: “沈姐姐,再过片刻,敬贵妃定会请了皇上口谕来逼我离开,可你现在的状态,陵容实在不放心,你既如此忧心忡忡,不如此事就此作罢,省得未来几天陵容都得提心吊胆,怕你一时不忍姐妹之情在婢女跟前说漏了嘴,陵容可经不起这倾天之祸。” 说完也不看沈眉庄反应,自顾提腿就要离开,急得沈眉庄一把拉住了她: “都是嫔妾的不是,娘娘愿意出手相助,嫔妾却得陇望蜀,嫔妾给娘娘赔个不是,请娘娘放心,嫔妾到死都不会将此事在第三人前吐露半分,若有违背,让嫔妾生生世世都为畜生。” 见她还是更向往离开,安陵容心里才稍稍舒服点,也不再跟她纠缠态度问题,而是简明扼要的说出了整个计划: “因天花传染性强,沈姐姐假死后,定会被拉到左家庄化人场火化,火化后再拉回殡宫暂安,等皇上龙驭宾天后,才会随葬妃陵。” “因此火化场才是关键所在,大虎已经跟那里的管事处好了关系,那天他会带上好酒到化人场找管事等人喝酒赌钱,宫里跟去的太监历来喜欢这些,看到酒水赌具自会软了腿脚,到时大虎再竭力相邀,他们定会加入进去。” “人员松懈之时,温实初会将你偷换出来,你放心,跟你相换的是城外乱葬岗里的穷苦之人。” “马车户籍已经备好,你们先跟随大虎的商队多走走,等熟悉外面情况后,要去哪,你二人再做主张。” 安陵容说得清晰明了,沈眉庄听得目瞪口呆,不明白才几天时间,安陵容竟会想出了如此周全的计划,并将人员物资全部调度到位,她在背后到底有多少可用之人? 沈眉庄不知道的是,这个计划,是安陵容最开始为自己准备的,她原想死遁离开,可终究不甘心一辈子躲躲藏藏,她前世困于身份,今生依然如此,她想的是能亮亮堂堂的从紫禁城离开,能光明正大的带着她母亲行走天地之间,所以她得求一个新身份。 安陵容见沈眉庄发愣,再次提醒她:“沈姐姐,你可听清楚了,这中间半点差漏都不能出,一旦离开,你就抛弃了以往身份,更不可以偷偷跟家里联系,免得因为不慎给家里招来祸端,也害了陵容。” 沈眉庄这才回神,也将底牌告知了安陵容: “嫔妾再次谢文娘娘一片苦心,嫔妾跟温实初已经商议好了,先到江南隐居一段时间,到时会想法从杭州出海而去,只有在海外我们才能真正自在起来,等十年二十年,宫中旧人都老去后,再回来安享晚年。” 原想将二人藏在商队两年,不过见她二人已有目的,安陵容也不过多干涉:“那就祝沈姐姐得偿所愿,此一别山高水长,再无相见,沈姐姐在外多保重了。” 沈眉庄心里也感伤,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安陵容为何会出手帮她,不过这不影响她的感激,她猛然从床上起身,给安陵容真切的行了个大礼: “文妃娘娘请受嫔妾一拜,再造之恩无以为报,嫔妾会早晚祷祝,愿娘娘余生平安顺遂永享安乐。” 安陵容正欲将沈眉庄从地上拉起,外间响起了敬贵妃的声音:“文妹妹,皇上传了口谕,让你速速离开,不然将按抗旨处罚。” 沈眉庄一慌,忙从地上站起,眼中带泪看着安陵容,这次要真的永别了。 安陵容心里则是五味杂陈,她前世在沈眉庄身上做的孽,终于还清了。 眼见着沈眉庄眼泪越流越厉害,安陵容心里也觉得堵得厉害,她手忙脚乱的将沈眉庄扶上床,看着沈眉庄越发悲伤的模样,心一横递出一颗药丸: “沈姐姐,你现在状态不对,陵容不敢松懈半点,这药丸能让你昏睡两日,第三日你醒来后依计划服下假死药即可。” 沈眉庄也明白自己挂了相,万一真被人看出,所有计划就前功尽弃了,顺从的将药丸扔进口中,那药丸入口即化,香香甜甜的味道就着唾液流进喉咙,很快在一片朦胧中沈眉庄陷入了沉睡。 此刻敬贵妃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文妹妹,你听到了吗?你再不出来,本宫就让人进来请你了。” 安陵容最后看了眼沈眉庄,然后挂上一副沉重的表情离开了寝殿。 碧桐书院前院,安陵容被就近安排在这里隔离。 甄嬛在后院心如火燎: “槿汐,你别拦住我,我总得去看看眉姐姐,怎么好端端的就染上了天花?” 槿汐抱住甄嬛的力气没有稍减半分:“娘娘,繁因阁四周都被清理干净,出入的道路也有侍卫把守,莫说您进不去,就是进得去,奴婢也不让您去,奴婢担不起这个风险。” 甄嬛急得脸都红了,眼中甚至蓄起了泪光:“一想到眉姐姐正在受苦楚,槿汐,我就无法平静下来。” 槿汐竭力劝说:“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虽说天花凶险,可圣祖爷当初熬了过来,宗室中也有人平顺度过,娘娘您现在急不得啊。” 甄嬛已经听不进去:“不行,本宫不能这样等,我去求皇上,让我去繁因阁照料眉姐姐,哪怕只看一眼我就心安了。” 槿汐急得提醒她:“娘娘,您难道忘了,为何重新回宫吗?您此去虽全了姐妹情,可您若有个万一,留在宁古塔的老夫人、二小姐、三小姐可怎么办?” “哇。”一句话让甄嬛失声痛哭,她只觉得有一把尖锐的刀子,在不断划拉着她的心脏,疼得她弓起腰身半靠着槿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样的煎熬,整整持续三日。 第三天上午,太医院上报,惠嫔娘娘因感染天花而薨,为防疫病扩散,需按规矩进行火化后下葬。 皇上得知后,良久无言,最后想到沈自山多年功劳,下旨按妃位筹办葬礼。 当晚,星光黯淡,一辆油毡马车疾驰在郊外土路。 车上是一对满面病容的中年夫妻。 车轮滚滚,扬起无数灰尘,奔向或明或暗的未知前程。 第二百四十章 反戈 下雨了。 天幕黑得发沉,如同候在暗中的怪兽,随时准备吞噬过往生灵。 甄嬛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大雨,只觉自己如江浪中漂泊的浮萍,无根无据只能被浪潮追着走,不知哪一个浪头打来就会有覆灭之灾,她伸手接住倾泻的水流,似是想托起自己未知的命运,嘈杂的雨点盖不住她悲伤的声音: “槿汐,太医院说,温太医因伤势感染不治身亡,是真的吗?” 接连的变故让槿汐很是伤感,不过日子还得朝前看,她只好安慰甄嬛: “奴婢问过苏培盛,太医院派人去的时候温太医已经入殓,娘娘,万事皆是缘法,请您节哀吧。” 也许是这场雨实在压抑,也许是故人的逝去格外伤人心怀,甄嬛只觉所有的心气都被消磨一空,只余满身寂寥: “眉姐姐走了,温太医也不在了,人世无常,我也不知自己会有怎样的归宿?” 槿汐知她现在心伤神碎,再多言语的开解都无济于事,唯有时间才能宽慰她的伤痛,因此不再劝她,只上前扶住她: “娘娘,风急雨大易染病气,流珠熬了姜汤,回屋喝点吧,不管如何奴婢们还陪着您。” 甄嬛不想进屋,屋外虽冷可开阔不像屋里压得人无端憋闷,可看着槿汐惶惶不安的神情,还是由着槿汐搀着自己往回走。 五福堂内,香气袅袅。 已经隔离回来的安陵容就着潇潇雨声,静静抄写着《文殊师利发愿经》,这是第一百三十劵,她要抄足一千卷为夏冬春积福,希望她来生无灾无痛,长命百岁。 雨天除了哀悼外,还适合离别。 杏花春馆外,三阿哥送走了因母亲身亡需要回家奔丧受孝的王懋竑。 看着年过半百的师傅渐渐远离的身影,弘时不自觉的松了身形。 对这个学问踏实,为人克己慎礼的师傅,弘时是又怕又惧。 每日除了功课外,师傅教得最多的就是为人道理,初时三阿哥还能听进一二,可时间一长这些道理如同桎梏一般牢牢束缚着他,让他心中愈发的烦躁,为何他就得按别人的构思来生活? 可这点逆反他不敢在任何跟前表现出来,怕招来更严厉的说教。 如今负责管教他的师傅走了,弘时只觉压在头顶上的大石头稍微松动了点,接下来这三年他终于可以过得松快一些。 如此想着,三阿哥便轻快的回了屋。 转眼就过了中元,皇上依然缠绵病榻中,不过因沈眉庄之事,为防给其他人也带来病气,皇上下旨免了众妃侍疾。 后宫一片平静,时间一久众人从天花的恐慌中走了出来,一时在园中自得其乐,唯有皇后跟甄嬛各怀心事。 皇上子夜昏迷,皇后借故拖延,原以为皇上醒来后,会有雷霆之怒,皇后都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可一连多日竟不见有半点问罪。 皇后认为要么皇上没察觉自己那晚的意图,要么皇上在隐忍不发。 前者对她有利,后者就等于自己头上挂了一把会随时掉下来的利刃,在不清楚皇上态度前,她决定先找人试一试,这个人就是甄嬛。 对皇后提出的提议,甄嬛万般不愿意,只是她此时没有力量与皇后抗衡,只得委婉表示拒绝: “臣妾承蒙皇后娘娘大恩才得以回宫,按理娘娘所说,臣妾万不敢推辞,可娘娘也看到臣妾的处境,回宫后臣妾想见皇上一面都难,臣妾担心,臣妾贸然去找皇上,反而惹得皇上不快,从而让皇上更加厌弃臣妾。” 皇后却不那么认为:“本宫不那么看,皇上同意让你回宫,说明皇上心中还是怜惜你的,只是皇上毕竟是天子,天子的尊严不容冒犯,当年皇上与你相互间是存了情意的。” 她的话语温柔带着蛊惑:“有情才容易让人误会,如今皇上病中,身体正是缺了可心人的时候,皇上不来,你大可多下下功夫,要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情?甄嬛心内发苦,她已经不是初入宫时的懵懂少女了,这个充满权势斗争的宫廷中,君王的心只专注在皇权上,后宫不过是他用来消遣平衡的工具,那一点点薄如轻纱的情意,在江山社稷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再说,她以前视如珍宝的情意,到头来不过是一场与故人相似的虚幻。 如今,看皇上的态度,对她这张脸再无波澜,她在皇上跟前已经失去最大的依仗,靠色相去争已经不是明智之举。 这几个月,她仔细留心了熹贵妃、敬贵妃及文妃的行事风格,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张扬无知,皇上当年夺嫡何其艰险,其心机城府远不是后宫女子可以窥探的,可她当初竟在朝政上出谋划策以求让皇上看到她不输男子的经纬之才,好在后宫立有不败之地。 现在想想,她以前所接触到的权势,不过是皇上劳累之余的消遣。 包括这后宫里让所有女人争来斗去所谓宫权,也是皇上刻意纵之,为的是消耗后宫各方势力,以减少宫妃们对家族的影响。 可恨自己,就算看破,可挣不脱逃不过,为了家人安危,她不得不卷入这场权势的角逐中。 皇后还在不断引导,甄嬛心里却翻腾起了其他想法,那夜皇后所为,让她看清了皇后的野心,她是没了凭靠,但她可以选择。 想到此,她柔顺一笑:“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定会用心侍候皇上,好为娘娘分忧。” 至此,甄嬛每日都会到九洲清宴外请安,哪怕皇上从未单独宣召她,也丝毫影响不了她坚定的心。 如此坚持到了八月,在满园的宫女太监议论声中,皇上终于见了她。 这是三年多来,两人第一次独处。 私下相处再看这份容颜,皇上还是会有一瞬间的错神,可瞬间就恢复清醒,哪怕容貌类似,品性却差之千里,他的柔则,纯粹如冰,绝不敢行欺君弄权之事。 因此皇上并不打算开口再跟甄嬛说什么,只想听甄嬛还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可甄嬛也并不多话,只是恭敬的行了大礼后就依着规矩退了出来。 仿佛她苦心所求,不过就是为了请个安而已。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这日甄嬛正想告退,皇上开口了: “说吧,你有何求?” 甄嬛将头附在地砖上,显得格外的卑微和顺:“臣妾得以回宫,已是天大的福分,臣妾再无所求,唯愿皇上给臣妾一次机会,能让臣妾尽心伺候皇上,以赎臣妾过往之罪。” 皇上轻声一笑:“诚如你从前所说,为人子女又怎能轻言父母之过,你何罪之有?且前事已了,甄远道已死,朕若揪着不放,岂不显得朕没有为君的气度,你起来吧。” 甄嬛声音更加柔顺:“皇上宽宏,臣妾却不得不自省,臣妾昔日轻狂骄躁,惹得众多非议,全仰仗皇上圣恩才得以周全,皇上之恩德,臣妾经逢父亲一事,愈发感念皇上恩重,如今皇上身怀小恙,臣妾恨不得以身待之,还请皇上准许臣妾能在御前伺候汤药,让臣妾尽一尽心意。” 甄嬛撼动不了强权,不得不降低姿态先做迎合,只有在皇上这里站稳脚了,才能慢慢摆脱皇后对她的控制,也能趁机积蓄力量暗查皇后一番。 皇上人在病中,说了几句话后,不免感觉气力不继,甄嬛的打算他心里能猜想到一二,不就是想为寡母幼妹求个恩典,可朝廷对罪臣家属召回自有章程,甄家当初对朝廷一无大功,二是甄家在朝中已无可用之人,并不在特赦回京的范围内,因此皇上不想再看甄嬛的表忠心之举,只淡淡说道: “你既有此心,朕也不阻拦,朕允了就是,你且退下吧。” 终于让皇上松了口,只要能在御前,哪怕端茶倒水,对她目前的处境是个极大的改变,甄嬛心满意足的行礼告退。 过后,甄嬛每日来九洲清宴,都无比的谨慎细致,除了伺候皇上汤药饮食外,余下时间并未有多余一言。 甄嬛这边忙着修复与皇上的关系,安陵容这里却心急如焚。 八月十九京师将有地震,到时京中无数房屋倒塌,甚至圆明园及宫中都有波及,还造成了人员伤亡,随后关东地区下起了连绵千里的暴雨,雨势之大竟形成凶猛水灾,一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安陵容想到前世,因灾情来得突然,朝廷没有任何防范,有人就借助天灾质疑皇上德行有亏,那段时间流言沸腾,连在后宫的她们都有所耳闻,皇上在前朝震怒,连续多日颁发多条怀民政令,才稳住了民心。 这一世安陵容想着,要是能给皇上提个醒就好了,如果京中百姓能够提前防范,地震来时也不至于恐慌,就可减少人员伤亡。 至于关东大雨,若是能提前预警,让低洼处的百姓提前搬离,也是功德一桩。 只是要如何说呢? 皇上虽信佛,可未卜先知关系无数百姓性命之事,若是一个不慎,就会被当做妖言惑众鼓动人心之举,就算事后验证,更会被有心之人诬陷为刻意诅咒,才导致上天降祸。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急得安陵容直上火。 八月初六,她终于想到了办法,决定冒险一试。 第二百四十一章 开始 是夜,月如蛾眉。 侍卫和往常一般巡逻,还未至福海边时,就听见“唰唰”水响,似有东西破水而出。 待几人走近一看,只见湖面上无数鲤鱼在淡淡月光下不断翻腾,在湖面上激起千万朵水纹,或卷或溅,如耀眼的水中花在怒放。 这一奇景让侍卫们有一瞬间的呆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认为这是吉兆,应该往上呈报,说不定能得到皇上的嘉奖。 带队之人比较清醒:“此是夜里,皇上又在病中,夏秋交接之际天气闷热,才有鱼跃水面之像,你我若因此惊扰了圣驾,追究起来可是大罪,不如先静观不变。” 经他一说,侍卫们也反应过来,如此一惊一乍实在不是奉上之道,于是继续巡逻。 一刻钟后上下腾跃的鱼群终于沉入水底,只留下圈圈波纹在荡漾。 谁料,第二夜、第三夜,鱼群闹得更是欢腾,且持续时间越来越长,竟能达几个时辰之久。这下不用侍卫们刻意上报,皇上就亲眼目睹了这一异像。 彼时,天色将明未明,黯淡宫灯下,皇上脸色晦暗不清。 围观的人群中,曹琴默眼神闪烁,她是善于抓住机会的,几个呼吸间就想到了借此生事。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众人,然后将身子悄悄移至一脸好奇的贞嫔旁,用两人仅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今年从开春就怪事频发,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形,还是安栖观外面的溪流中鱼儿竞相戏水,后面就有了莞妃娘娘回宫之事,这次不知又要对应什么事情?” 贞嫔自小长在蒙古,性格有几分鲁直,曹琴默才稍一提,她就想当然的接话: “本宫可听人说上次什么鱼跃龙门的,是有心人特意弄出来蛊惑君上所用,这回别又是什么媚君的把戏?” 她声音响亮,全然没有曹琴默的小心,作为满蒙联姻的对象,这辈子只要蒙古不造反,她在宫中就能安然无忧,因此很多事情都是随心而为,单看自己喜好,她对甄嬛谈不上厌恶,只是单纯的看不上甄嬛的行事,认为她媚惑侍君,故而只要有机会就想出言讥讽几句。 贞嫔话音才落,皇后一个眼刀过来,甄嬛这几日好不容易跟皇上的关系和缓了点,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给破坏了。 早就候在一旁的安陵容等的就是别人挑事,她抢在皇后开口前说道: “未必,这样的场景非人力能为,杂书中曾记载鱼儿天生敏锐,对天地生变比较警觉,兴许与此有关。” 说这话时安陵容的心揪成一团,时下皇家万事讲吉瑞,像这样提前预警的话,会被认为是触霉头。 果不其然安陵容才说完就遭到了皇后训斥: “文妃,身为后宫妃嫔,当谨言慎行,你此番言论若是传到外面定会引起恐慌,扰乱民心之罪,你可当得起?” 见皇上不做声,安陵容心里就有了底,她抬头挺胸巧笑道:“皇后娘娘这是欲加之罪,嫔妾只是说出书中见闻,再说,嫔妾与贞嫔只是寻常聊天,娘娘又何必这样紧抓不放,娘娘这样的定语要将嫔妾置于何地?” 她虽笑着,态度看似软和,但言语间丝毫不给皇后留尊重,只差当着众人点明皇后在处处针对她,眼神更是咄咄逼人。 皇后想不到安陵容竟会当着皇上的面顶撞她,对上安陵容眼神里的挑衅,她丝毫不惧雍容一笑: “本宫身为皇后,训诫妃嫔乃是职责所在,你借用杂书乱说,在此妖言惑众天地即将生变,本宫自然得依责对你进行规戒,又何来私心一说?” 安陵容笑得更加明媚:“是与不是自在娘娘口中,嫔妾位低言轻,丝毫不敢质疑娘娘一片公心,宫中各姐妹更是时时铭记娘娘慈心仁手。” 皇后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安陵容这是公然在阴阳自己表里不一,她嘴角笑容不变,正想更加严厉的斥骂回去,皇上开口了: “吵吵嚷嚷的成何样子?” 看着皇上阴沉的脸色,皇后及安陵容都闭嘴了。 此时,天际终于出现一丝曙光,但这点亮光不足于照亮皇上此刻的心境。 从他处置了老八、老九及老十后,民间就一直流传着他得位不正的流言,他虽问心无愧,但架不住愚民们津津乐道,今年开春就出现日食,后他一直在病中,国家用兵又遭遇兵败,如果此时天地再生出异样,关于君王失德的言说就会沸腾盈天。 自古这些都是上位者操控人心的手段,用来攻讦政敌的无形杀招,君主用是安民之计,其他人用则是居心不良,皇上一时间心思几转,再顾不得听皇后跟安陵容不痛不痒的争辩。 “都散了,此事朕会交给钦天监查个明白,你们也不用做无端揣测。” 至此安陵容目的已经达到,她一连多日让忍冬往湖中倒了少量依兰香,为的就是让鱼儿兴奋。 民间曾流传凡地震前,云彩、动物皆有异样,她只不过想借此引一下方向。 钦天监做事历来谨慎,皇上既然下旨让他们查看,定会时时留心,说不定真能早看出点端倪来,到时能做个警醒也是好的。 皇后则是满心气闷,皇上此举在她看来就是明着袒护安陵容,纵容着安陵容挑战她的尊荣,看着安陵容得意的嘴脸,皇后心中恨急,目光一转看到若有所思的甄嬛,心下有了计较。 甄嬛至始至终没说话,她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安陵容上,她惊觉今日的安陵容对上皇后时多了一分尖锐,少了平时的绵里藏针。 这份变化不止甄嬛看在眼里,曹琴默也觉得不对劲,以往她跟安陵容配合还算默契,今日她想趁机攻击甄嬛,将话题引向妖妃,从而再次在皇上心里埋根刺,可安陵容非但不帮她,还将话题转移了,让她本能觉得安陵容有事在瞒她。 作为盟友,曹琴默很不喜欢这种感受,让她有一种她不再被安陵容需要,或者安陵容另有依靠的感觉。 也是,时移事去,她自己也有事瞒着安陵容,各自利益不一样,能同行一程已是不易,接下来就各自行动,保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曹琴默压下心中的不舒服,默默跟随人群离开。 为了让钦天监更为重视,接下来两夜里,安陵容依然让忍冬悄悄往湖里倒依兰香。 八月十三日早,京师上空出现一条条的云带,形状如同肋骨,钦天监官吏通过查找前朝记录,明确得知嘉靖年间关中大震前,当时天空也出现这样的云层。 钦天监不敢大意,忙将此事上报了皇上。 对未发生之事,皇上忧心忡忡,如果据实告知百姓,万一是虚惊一场,则有损他在民间的威望,可若真有地震,百姓不做防范,又会损伤无数,伴随而来的还有质疑之声。 左右为难之间,皇上想到了一个妙招,借用先帝托梦之说,言明京畿附近将有地龙翻身,先帝看他兢兢业业一心为国,被他的德行所感动,才托梦告知,让百姓早做预防,免得遭受性命之忧。 为了施恩到底,皇上还派巡捕营官兵到外城巡视,凡是居住在危险民房中民众都被暂时安顿在空置营房中。 内城的达官贵人及富贵人家,接到皇上口谕后,都忙着将贵重物品转移到安全地方。 皇城内,内务府也在忙着安置各种易碎的奇珍异宝,圆明园避暑的众人也是日日心焦,就盼着早日安宁下来。 只有一人,依然不当一回事。 杏花春馆内,三阿哥一把拦腰抱住了前来给他送茶的宫女花影。 花影娇羞的低头,声音细细道:“三阿哥,这样不好。” 看着花影如凝脂一般的肌肤上涌起的淡淡红晕,三阿哥只觉得心跳得厉害,他抓起花影的手细细把玩,嘴里信口开河: “怕什么,等皇阿玛病好了,我就跟他奏明,将你纳做我的侧福晋,这样可好?” 得到承诺,花影不说话了,只是害羞的将头埋进三阿哥怀里。 三阿哥咧嘴一笑,低头细嗅起花影脖间的芳香。 这个中秋节,因有地震的阴影,只是寥寥应了个景。 中秋过后,一切平稳,宫里有人就坐不住了,浮言四起,说安陵容实乃妖妃转世,利用皇上的宠爱妖言惑众,将天下万民视为万物随意操控。 这番言论,传得很快,先是在宫内,而后内城外城俱有流传,大有利用舆情逼着皇上处置安陵容的架势。 皇上听到谣传时,怒极反笑: “文妃一弱女子被他们说得如同妲己在世一般,安氏是妲己,那朕岂不是亡国的纣王,他们真是一天都等不得啊。” 这话让朝中重臣惴惴不安,正想怎么应对时,皇上扬声道: “先不管这些魑魅魍魉,再静待几日,若是真无事,他们自会跳出来,到时朕再应对也不迟。” 五福堂内,忍冬焦急忙慌的给安陵容出主意: “娘娘,散发这样言说的人,才是真正包藏祸心的,字字句句都是冲着娘娘命来的,娘娘您得到皇上跟前去辩解一二,不然若皇上信了,娘娘您就危险了。” 安陵容冲忍冬安抚一笑: “谣言一事,自古是越辩越容易让人抓住其中之言片言不断生事,反而越来越乱,不如什么都不做,民众没了看热闹的心思,自然就淡了。” 忍冬皱着眉头没松开:“可娘娘,他们说得实在过分,奴婢听着都为娘娘感到不公,恨不得上前跟他们理论一番。” 安陵容用手抚平忍冬眉头:“做局之人就是想要本宫跳进去,只有陷入其中,他们才能达到目的,只要抓住首恶,一切就解了。” 忍冬急问:“娘娘是知道了谁怂恿的?” 安陵容神色平和道:“宫里谁最想取本宫性命,就是谁。” 忍冬脸色一变:“您是说又是皇后娘娘?” 安陵容点头,声音里有着隐隐的期盼:“对于这样根深蒂固的仇敌,只能先毁了她的根,让她失了依仗才好收拾,不然一切都是隔靴搔痒。” 两天后,在谣传最盛之时,上午巳时,圆明园福海上水波倾斜,然后无数瓦砾从屋顶落下摔得稀碎。 屋内大梁能听到“咯吱”之声,桌椅开始倾倒,来不及收的茶碗花瓶瞬间砸在地上,顿时一片狼藉,就连人站立在地面上都有头晕目眩之感。 不知谁高喊了一句:“地龙翻身了!” 顷刻间,无数人员纷纷跑到外面宽敞之地躲避。 皇上在侍卫的拥簇下,来到户外高地,连声下旨: “宫外由九门提督带步军衙门四处巡逻,宫中各宫殿由果亲王带领检查,后宫各处由敬贵妃和文妃查看,将各处房屋损毁、人畜伤亡情况如实上报给朕。” 安陵容得到旨意后,忙带着忍冬朝敬贵妃处赶。 二人分工一番,开始带人各处检视。 安陵容所负责的片区包括了皇后的桃花坞及曹琴默所住的清凉殿。 敬贵妃所去的地方有太后住的万安方和,还有三阿哥住的杏花春馆。 好巧不巧,敬贵妃赶到杏花春馆附近时,正看到一队侍卫匆匆往馆内赶。 敬贵妃让如意拦住领队:“这是怎么啦?” 小队长一脸愁容:“启禀贵妃娘娘,卑职负责巡检这一带,各宫人员都及时转移了,只有三阿哥被倒塌的柜子堵在屋内,卑职得带人将三阿哥救出。” 敬贵妃大感惊奇,阿哥住的屋子,如何陈列摆设自有定向,怎会出现被柜子堵住的情形? 她一时觉得有异,想着众阿哥尚未成家,她是庶母,协理着六宫,关心阿哥们的安危也是正常,就开口道: “本宫随你去看看。” 侍卫巴之不得,有高位娘娘在外镇守,真有什么事也好有个拿主意的人。 半响过后,侍卫们将三阿哥书房内倒塌的柜子扶正。 敬贵妃有一瞬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趟进来? 因为在两架书柜之间除了有衣裳不整的三阿哥外,还有暗自抽泣的花影。 第二百四十二章 无常 天上云层如墨汁般翻滚,暴雨将来。 勤政殿内,三阿哥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 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他与花影明明是两情相悦,皇阿玛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脾气? 得知三阿哥犯了错被皇上罚跪后,太后拖着病体带上皇后一起前来求情。 而安陵容也带着检视各宫的情况前来汇报。 殿内,太后率先开口:“皇帝,三阿哥这孩子,在哀家宫里养了几年,哀家看他一向懂事孝顺,此番也不过是少年慕艾,当不得什么大事,皇帝还在病中,为这个生气实在不值当,依哀家看不如就让弘时纳了那个宫女,做个格格伺候在房中,如此他也能专心读书。” 太后的态度如同天下溺爱子孙的长辈一般,想着大事化小。 不过皇上心中另有考量,他垂着眼没有接太后的话,只是吩咐小夏子给太后上茶,然后将问题抛给了皇后: “皇后怎么看?” 皇后快速与太后对视了一眼,顿时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靠长辈慈爱行不通,那就将事情放大,皇后马上理理心神说道: “此事臣妾倒是觉得蹊跷,按理三阿哥不是不懂分寸的人,为何偏偏是今日会被人堵住了,时机掐得刚刚好,怎么看都透着巧字。” 构陷皇子之事,谁敢承担,敬贵妃在旁马上辩解:“皇上容秉,臣妾也不过是依旨行事,各宫都安然无事,臣妾也想不到三阿哥会留在书房内,更想不到书房内还有其他人。” 皇后不急不缓:“所以臣妾才说太过巧合,皇上不妨审一审那个宫女,看看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陷害三阿哥。” 说着还特意看了敬贵妃一眼,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见皇后将矛头指向自己,敬贵妃心惊胆跳,几个皇子都大了,她可不能让人误会她掺合了其中的斗争,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 “一个宫女也值得皇上审问,若是三阿哥心性坚韧,又怎会受其诱惑?” “嗯!”皇上用鼻腔重重哼了一声,如同所有的父母一般,自己的孩子再不好,自己可以说,但其他人指出来,只会让皇上脸面无光,认为所有问题都是自己教导无方。 见皇上面色不虞,敬贵妃才明白自己说错话了,顿时喃喃道: “臣妾一时口快,并非有意诋毁三阿哥,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装作不在意的挥挥手,只将目光又看向安陵容: “文妃,想必也听说了三阿哥之事,你来说说。” 才听皇上点安陵容的名,皇后就紧张起来,她可不相信安陵容会说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皇后听见安陵容用一贯温柔的声音说道: “适才太后娘娘也说,青春慕艾乃是人之常情,加上教导三阿哥的王师傅骤然离开,三阿哥一时难免伤怀,与花影朝夕相处互生情愫也是有的,臣妾想,三阿哥已到了成婚年龄,皇上不如就依照祖宗规矩,让三阿哥收了花影,毕竟只有先成家才能后立业。” 听完这话,太后冷眼看着安陵容,皇后更是恨得牙痒痒,这话粗听没毛病,可经不起一丝细究。 皇上最是尊师重道,当年还是皇子时就曾为自己的老师顾八代亲办丧礼,还写了十数篇祭文追悼老师,登基后更是为其屡次追封。 反观三阿哥,老师母亲亡故后,他非但没有感同身受,连洁身自律都做不到,转过头来就贪声逐色,其品行实在堪忧。 还有依祖宗规矩纳花影,皇室是有规矩,皇子长到一定年岁时,就会由内务府安排宫女专门伺候人事,可这样一不上报,二不是父母所赐,就苟合在一起,足以说明三阿哥不敬尊上,行事荒唐无度,这样的指责对一个皇子来说很是致命。 更为要命的一点的是成家立业,一个皇子在皇上病中能立哪门子的业?这话简直杀人不见血。 安陵容可不管太后想吞了她的眼神,依然笑得温柔大方: “这些只是臣妾的愚见,皇上一片拳拳爱子意,自有圣断。” 捅完最后一刀,安陵容静默站立一旁不再言语。 这一番下来皇上的脸色更难看了,先不论三阿哥的能力,就这心性人品,他是半点也看不上,子不类父不说,还没有丝毫识人之能,被人当个傀儡一般捏得死死的,还不如就此安分守己,做个富贵闲人安稳过一生。 看着皇上不断变幻的脸色,太后心中一惊在旁焦急说道: “皇帝先不急着下结论,三阿哥是你的儿子,你何不问问他事情缘由,再做判断不迟。” 皇上无力的叹口气:“在皇额娘来之前,儿子已经问过了,弘时,你来告诉你皇祖母,刚才你说了什么?” 听着几人为他争辩,三阿哥浑浑噩噩的,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关键厉害,见皇上问他只得鼓起勇气磕磕巴巴说道: “儿臣当时说,一切依皇阿玛做主。” 皇上朝太后讥嘲一笑,半是解释半是释怀道:“没有半点主见担当,这才是朕罚他原因。” 皇后读懂了他这个表情,急着帮忙分辨:“皇上,三阿哥这是纯孝,学不来那些阳奉阴违嘴脸,才事事听从皇上安排。” 对皇后,皇上就没耐心了,眼一瞪厉色道: “他要是真听朕的,就不会在地动期间行事如此乖谬。” 皇后被噎得说不上话,皇上面孔换得极快,转脸又朝太后温和说道: “既然皇额娘为弘时求情,朕也不好过多追究,额娘带弘时回去吧,至于那个宫女,额娘也看着办吧。” 说完不给太后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小夏子: “让众臣工先准备,朕要问问京城内外到底是什么情况?” 轻飘飘的两句话,如千金巨石一般压在太后心上,皇上这样的态度她太熟悉了,先帝晚年,皇子们争得厉害,人人都想在先帝跟前展示万般本事。 对有能有才之人,先帝多严厉刻薄,办差时半点差错不能出,对不寄予厚望之人,先帝反而比较宽仁随和,往往大面上过得去就行,只想保儿子们一个平安富贵。 眼下看皇上对弘时也起了这样的心思,太后的心如坠万丈寒冰深渊,若真是这样,她与皇后为三阿哥的多方筹谋岂不是一场空? 安陵容也听出了皇上的言外之意,心里不由得一阵无力烦闷,她真的过够了这种以身入棋局,又将她人随意当棋子操控的无常生活。 花影出身包衣,雍正六年,原是内务府给宗室子弟选秀后留在宫中当差的,按照皇上定的新规矩,满二十时就能出宫回家。 这姑娘虽是旗人,但父亲游手好闲,家里过得很是贫困,入宫时她是奔着出人头地来的,半点不想让家中再拖累自己,不过入宫后就一直被扔在圆明园当差,终年难见天颜。 今年她的心思被熹贵妃觉察了,就将人悄悄安排在三阿哥身边,原只想着做个暗桩,没曾想被三阿哥哄得牵扯了进来。 明着看不过是一场私情,可暗地里却是帝后双方关于立嗣的争斗。 皇上对三阿哥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在这件事上受到打击的皇后,定会迁怒花影,她的结局安陵容实在不忍细想。 可安陵容也好不到那去,若不是她跟熹贵妃献言可从三阿哥下手,花影也不会被送到三阿哥身边,后来熹贵妃让吉祥跟她要可致人情动的香料时,她不也乖乖拿出了吗? 包括今日堵门捉人,不也在熹贵妃的算计中吗?这样一来一向还算中立的敬贵妃也因此事完全得罪了太后和皇后,只能被迫向熹贵妃靠拢。 看着郁郁离开的太后及皇后,安陵容只觉寒意顿生。 权势的浸透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熹贵妃现在是有子则刚,可正因为有子,有些事情她就不能再出面,反而是安陵容这样急于报仇之人,就成了最好的刀子。 今日过后,她不单得面对皇后,还得直面太后的怒火。 她被几方裹挟着,完全卷进这滔天巨浪里,不知下一个浪头下会夹杂着怎样的风霜雨雪,或将她吞灭,或将她撕碎。 既然都在漩涡里,那就让风浪来得更猛烈些,好扑一扑有些人的弄权之心。 安陵容现在就等着圣驾回宫,到时掘地三尺她也得将这些年藏在宫中的那些老鼠抖出来,好好给皇后送份礼。 殿中众人依次离开后,趁着众臣子还未进来的空档,皇上将眼神看向了默立在桌案边的甄嬛。 她倒乖觉,适才的殿内掀起的风暴,她是半点不沾身,是藏得深还是真的畏惧了? 皇上不想细究,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甄嬛此刻心里叫苦不已,方才的言语交锋,其中所涉及的危险,她如何觉察不到?皇后因何用她,她心知肚明,此番皇后遭受挫败,不知又要如何逼迫她? 她现在虽然能随侍在皇上身边,可皇上将她视为端茶研墨的宫女般使唤,丝毫不见半分当年情谊,她想借用皇上之手,查处谋害父亲的真凶及为家人求平安,想是难了? 皇后哪里又步步逼近,看来她得另寻盟友了。 熹贵妃如今在宫中炙手可热,可烧热灶之事,还不足于让对方为自己冒险。 倒是安陵容在自己初回宫时,曾多次暗示,眼下看她跟皇后撕破脸皮的架势,手里定有依仗,说不定她也能从中有所收获,或许可与安陵容合作一二? 众臣工进来后,甄嬛将研好的墨往桌案前轻轻一推,然后无声行礼告退。 此次地震因提前做了预防,京畿附近的百姓并无死亡,但是房屋倒塌及人员受伤情况还是极为严重,皇上连下几道旨意安民赈灾。 受到恩惠的人家无不感恩戴德,更是称赞皇上德行感化天地,才出现了先帝托梦预言吉凶之事,包括之前针对安陵容的攻击,也全都湮灭在一片颂赞声中。 得知民众反应的皇上很是开怀,现在新政运行畅通,朝廷上下一片清朗,民心的肯定在此时对皇上更有利,以后再推行其他国政时,定会比以前更加容易。 开心之余,他想到了安陵容那天异常的话语,心中稍稍存了疑惑,她看到鱼群跳跃,怎么就敢如此肯定天地会生变,还有面对沸天的谣言时,表现也过于从容了,就像未卜先知一样? 不过这点怀疑,皇上没有在任何人身边变现出来,只是将它压在心里,准备再看看时,关东地区持续多日千里暴雨,一片洪泽之下无数民众流离失所。 皇上又开始忙起来了,对安陵容的哪点疑心也随着洪水消失,毕竟若真的有知晓过去未来的本事,早该出言预警了,除了能立功社稷外,还能得到大功德一件。 关东大雨,京城内则是余震不断,太后用祈福为由,让安陵容每日到佛堂前抄经跪拜,此举正合了安陵容的心思。 她不是圣人,能出言提醒京城将地震已经是权衡利弊后的大胆之举,若再言明关东将有汛情,那她这个九幽之魂将会彻底做实妖妃的名头,到时国家只要一有天灾人祸,不论吉凶首当其冲她都是罪魁祸首,于她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可她也长着一颗血肉之心,自小在民间也是见惯了疾苦的,面对无数百姓无家可归,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在佛前求宽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又让大虎将江南购买的粮食紧急运到关东,用富家子的名义先行施粥赈灾,等朝廷拨款救济时,再悄悄撤出关东,如此心里才算好受点。 从八月十九到九月上旬,除了救灾外,皇上就一直在商讨军情,而安陵容则被太后用各种理由一直抓在佛堂里,因此甄嬛并没有机会单独与她见面。 九月底,秋风凌冽,圆明园早晚寒意逼人,皇上只好传旨择日回宫。 临行前一晚,忍冬悄悄告诉安陵容,被三阿哥收用的花影,三日前得肺疾而亡。 夜深风急,一片呼啸之声,安陵容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将目光投向黑沉沉的天际,那里似有怪兽在等着吞噬人。 十月初一,圣驾回宫。 当晚安陵容就将忍冬派了出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绝地 秋风过境,呜咽长啸。 翊坤宫内,几片不知从哪吹来的树叶,就着风声在半空中狂舞。 小冬子腋了腋身上的夹袄,拖着扫帚想将那几片叶子掸下。 敦肃皇贵妃走了,翊坤宫里就他跟另一个小太监在看管。 那人嫌这里没有油水,总是想着钻营出去,一整日难得看到他的身影。 小冬子却很喜欢这样的清静日子,没有管事公公的苛克打骂,不用小心翼翼的伺候主子,更不用去想那些要命的事。 能这样守着翊坤宫,平淡安稳到老是一种福气,小冬子如是想着。 黄昏时分的冷宫,阴暗荒凉。 看守的太监更加苍老了,他佝偻着背,就着昏暗的光线举着面破损的铜镜用枯瘦的手梳了梳稀松灰白的头发,然后理了理看不出颜色的衣领,最后脚步踉跄的爬上凳子,将头伸进早就套好的绳索中。 “死了,死了,一了百了。”随着凳子倒地,一道尖而细的声音随之飘荡在屋内。 片刻后,便没了动静,只剩微风在低吟。 景仁宫里。 “死了?”皇后一脸怒意的看着江福海。 江福海低头请罪:“娘娘恕罪,奴才去慢了一步,那老家伙自己吊死了。” 皇后想到手里的那份名单,担心那人还有后手,只追问道:“搜了吗?” 江福海小心回答:“搜了,并没有什么私藏,不过奴才担心老家伙藏得深,已经安排了善后。” 见他还算想得周全,皇后的怒气稍微消了点,只叮嘱:“做仔细点,别留了痕迹,还有这个节骨眼别再牵连上人命。” 这些厉害江福海知道:“奴才省得。” 夜间,冷宫内燃起熊熊大火,好在侍卫巡逻及时,将多名被打入冷宫的废妃们全救了出来,只是冷宫已废,需找地方重新安置她们。 事后经过调查,起火原因是先帝时被废的常在,精神恍惚,时时怀疑有人害自己,就想着放火驱邪,天干物燥,火随风势,瞬间就不可控起来。 听完苏陪盛的上报,皇上只淡淡回道: “知道了。” 他要看看,这一把火能烧多久,又能让多少深藏的脏污露出来。 永和宫中,听闻冷宫之事后,安陵容沉着脸: “说明本宫的追查方向是对的,皇后惯用杀人灭口的手段,但人心并不全在她掌控中,不然老太监也不会自裁,忍冬,我们要找的东西还在宫里。” 忍冬微微皱眉:“可这一场大火,只怕都烧干净了。” 安陵容提醒她:“常人的思维,越有价值的东西越得随身带,可那老太监从先帝时候就在宫中,几十年过得小心谨慎,他的想法不能用常人度之。” “还有你想,老太监为什么要自杀?” 忍冬思索了一会,说出她的见解:“他怕遭遇皇后的严刑逼供,亦或者是不想出卖旧主。” 安陵容点头,接着补充:“还有一种可能,他在保护什么人,他想用死将线索断干净,让人无法再追查下去,这样他想保护的人才安全。” 说到这,安陵容为她定了接下来该追查的方向:“这两日,你留心着看,特别是平常不起眼的杂役,也许会有发现。” 永寿宫内,祺嫔的禁足已经解了,她经历小产后,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癫狂,认为有人时时想害她。 特别是甄嬛回宫后,她又记起昔日的仇怨,整日寻思着跟甄嬛找茬。 甄嬛白日要打起精神在御前伺候,回到宫中还得时时面对祺嫔狂躁的摔砸辱骂。 几日下来,闹得她没个安生,偏又找不到治祺嫔的法子,她心里也明白,没有皇后在后面暗示,祺嫔根本不敢如此放肆。 从三阿哥被皇上罚跪后,皇后就迁怒了她,认为当时她没有出言想帮,是存了其他心思,就想出了这种阴招来磋磨自己。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只会更加被动。 这几日宫里的热闹,她看在眼里,尽管皇上什么都没说,但从细微表情中还是能看出点端倪。 “槿汐,给我拿纸笔来。” 守在床边的槿汐已经睡眼朦胧:“娘娘,夜深了,您明日还得到御前伺候,还是早点歇着吧。” 甄嬛脑中有无数思绪,急需将它们理清楚:“不能等,再说,现在最是安静。” 槿汐低声骂了祺嫔一句,转身取出纸笔将灯挑亮后默默看着甄嬛在写写画画。 两日后,甄嬛趁着夜色前往了永和宫。 不巧,她的行踪被一直关注着她的曹琴默知晓得一清二楚。 甄嬛在永和宫待了快一个时辰,曹琴默的人就在永寿宫外悄悄蹲守着。 等甄嬛走后,忍冬再也压不住心中的好奇: “娘娘,莞妃娘娘说灯下黑的故事,是指养心殿吗?” 安陵容莞尔一笑: “如果是养心殿,那我们就真的是眼盲心瞎了,忍冬,我们都忘了一个地方。” 看着安陵容明显知道答案,还要自己猜的表情,忍冬一下子明悟,惊喜叫道:“翊坤宫!” 安陵容笑着点头:“对,就是翊坤宫,皇上对敦肃皇贵妃有愧疚之情,她生前所住的宫殿,依然有旧时的人在细心照看。” 忍冬也回想着:“奴婢记得,当时因着皇贵妃之事,皇上发落了翊坤宫的宫人,可偏偏小冬子运气极好,非但没有罪责,还因通报有功被留在了翊坤宫,得了个清闲差事。” 说着,忍冬不禁拍手:“现在想来,真是好巧。” 安陵容也佩服老太监的用心良苦,皇贵妃为人护短,她宫里的人,她动得,别人万万不能欺负,这样一来宫里有什么变故,都牵扯不到小冬子。 不过究竟是不是,还得找机会验证。 谜题揭开,主仆二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忍冬更觉惊奇的是甄嬛为何会知晓她们在找人? 像是知道忍冬疑惑一般,安陵容开口为她解惑: “莞妃的聪慧敏锐不输男子,就像她所说,她仔细回想了这么多年宫中发生的所有事情,背后好像还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搅和,加上冷宫突然暴毙的太监及突发的大火,一切都像是在掩盖什么,所以她才找上本宫。” 忍冬想到甄嬛提出的合作:“娘娘,莞妃娘娘难不成想以此作为结盟条件吗?” 安陵容的笑容里突然多了点其他东西: “不是,莞妃想提醒的是,她能想到,看到的,咱们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也能看到,她只是告诉本宫,她虽然不得宠,但论对皇上心意的揣测,还是能看准一二的,这才是她抛出的诚意。” 一提到皇上,忍冬很是畏惧:“娘娘,皇上知晓了,以后会不会降罪娘娘呢?” 想到帝王之心,安陵容苦笑:“本宫身在局中,只能跟着走,只是执棋之人太多,棋子就会不受掌控。” 说着叹一口气将话题转开:“不说这些了,忍冬,这几日你依然盯着杂役们,做出仍在找人的假象,皇后自大,越是这样小冬子才能保住命。” 看清了前路后,忍冬擦拳磨掌:“那娘娘打算何时动手?” 安陵容只回答她一个字:“等。” 冬至前,当年名动京城的八佛爷将会暴毙在宗人府,皇上到时还会有一波清查,那时就是对皇后发难的最好时机。 片刻后又对忍冬补充道:“还有让大虎找人将人赶紧送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说得是章弥的孙子,忍冬会意,又仔细问了该注意的事项后,开始着手准备。 启祥宫里,曹琴默久久未眠,思绪在不断的翻腾。 两个声音在她脑中不停的吵架,一个说,当年要是没有安陵容提点,她也不能靠着温宜得到圣宠,且安陵容对温宜真心不错,能教的都教了,她该知足才行。 一个又说,人是会变的,当年的皇贵妃何尝不是真心提拔她,才让她有了女儿,你看事情总在随着局势变,皇贵妃已成了一捧黄土,而甄嬛又卷土重来,万一甄嬛说动安陵容帮忙,又重新获得皇上宠爱,那她就得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以后的生活就得提心吊胆。 另一个反驳,不管是何种情谊最忌反复无常,人与人相交贵在真诚,不可靠胡乱猜疑消磨了彼此情分。 另一个毫不相让,你一片坦诚,可这一年多来,文妃付你大不如前,她后来居上却能居妃位,难不成你甘心永远跟在她后面,再说你只对付甄嬛,与文妃何干? 最终,曹琴默被最后一个理由说服,是啊,她又不起害安陵容的心思,等除了甄嬛后,有温宜在,再跟她修复关系也来得及。 只是,这次不能再亲身上阵,得跟以前利用祺嫔一样,学着借刀杀人。 在驱利的性格使然下,曹琴默连跟安陵容单独谈谈的想法都没有,就独自做好了决定。 十月底,皇上的病终于和缓了点,后宫都在盼着能得一份宠爱。 不过,皇上却将精力放在了皇子身上,越发上心督促起几位阿哥的学业来,甚至还与他们谈起了政事,也要求各皇子能够各抒己见。 对政事的处理见解,三阿哥如坐针毡每次都是牵强附会,四阿哥乐在其中很是能从中顺和皇上心意,五阿哥上蹿下跳半点不掩饰他只想玩乐的心思,而懵懂的六阿哥每次都只有抱着糕点打瞌睡的份。 各人表现皇上从不点评,反而每次与阿哥们谈政后,都各有赏赐。 皇上的用心群臣一时猜不透,倒是不敢有任何建言。 但后宫就不一样了,太后老辣,一下子就明白,皇上这是在用众位阿哥的平庸,衬托四阿哥的过人之处,借着教习的机会,一点点传授四阿哥帝王心术,对着前来商讨主意的皇后,太后只说了两字: “蛰伏” 皇后没参透其中的意思,着急道:“皇额娘,皇上的心思昭然若揭,若真让三阿哥蛰伏,就四阿哥现在的势头,哪里还轮得到他?” 太后其实也焦急,但她也怕皇上此举还有其他安排,万一皇后冲动行事,反而害了所有人,因此只能耐着性子劝说: “先帝当年是如何器重允礽的,过后的允禩又是如何被满朝推举的,这些你都经历过,可最后却是皇帝登基,皇后,一时的起伏算不得什么,且看最后的结果。” “皇帝对三阿哥的气还没消,以其多做多错,不如避开四阿哥的锋芒,沉下心来谋事。” “现在让三阿哥多体恤兄弟,多孝顺皇帝才是正理。” 皇后不服争辩: “皇额娘,现在与当年局势完全不同,皇上也不是先帝,他做事从不遮掩,臣妾担心他早有属意之人,还不如从根上再冒一次险。” 看着皇后眼里不遮掩的凶光,太后严厉呵斥: “愚蠢,万一皇帝将四阿哥当靶子,你前脚动手,后脚就落入他手中,到时候哀家阖族都跟着陷入险地,成大事都得静得下心,皇后千万不可妄动。” 看着太后严正的面孔,皇后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 而延庆殿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当初端妃抬旗升位份后,内务府几次提议给熹贵妃重新择宫殿,均被熹贵妃以不喜铺张浪费为由拒绝了,一时在宫里称赞无数。 四阿哥今日下学后,照例来延庆殿请安,熹贵妃也对他言传身教: “皇上最喜孝悌,你时刻记住兄友弟恭,另外,皇上励精图治,与国家选才上最不拘一格,你需怀有同样见解胆识,才能让皇上更为看重你。” 四阿哥恭谨回道:“儿臣谨记皇额娘教诲,还有一事,儿臣想跟额娘请示。” 熹贵妃刻意放缓声音:“你我母子,不必如此生疏,你直说就可。” 四阿哥已经习惯了宫中的一切,唯一不适应的是,认了母亲后,内外有别想再见安陵容就难了,因此只能求熹贵妃: “儿臣久不见文娘娘,想请额娘做主,请文娘娘到延庆殿一叙,好让儿臣当面谢过多年照拂之情。” 熹贵妃嘴角一抽,她是坐享摘桃子的人,对当年种树之人,心中很是矛盾,既感激她在当初冒险相助四阿哥,又担心时间久了,四阿哥情感上更为依赖安陵容,将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摆在一边。 不过,这是四阿哥第一次求她,熹贵妃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只能答应下来。 时间一晃,来到了十一月中旬,曹琴默终于找到了机会。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反杀 延庆殿内。 熹贵妃拉着安陵容的手,嗔怪道:“你看你都跟本宫生疏了,一口一个贵妃的,让本宫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 安陵容笑得格外谦和: “正因为熹姐姐现在是贵妃了,嫔妾更要持身守礼,免得别人说嫔妾仗着熹姐姐的疼惜,轻狂傲慢,给熹姐姐惹来是非,岂不是陵容的罪过。” 对安陵容专挑四阿哥不在时才上门,熹贵妃特别满意她的懂事,笑容里又多了几分亲切:“你呀,就是太过小心了,在本宫这里还跟以前一样,有什么都不用拘着。” 她说得好听,安陵容却明白,两人如今地位不一样了,以前论手段两人还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但现在明显是熹贵妃更强势,自己还有求于她,在态度上是半分不能含糊的,因此将姿态放得更软和: “陵容就说在熹姐姐这里最为自在,今日来还真是有事跟姐姐请教。” 熹贵妃笑得更加宽厚:“你但说无妨。” 安陵容这才正了正神色,说出所来之事:“熹姐姐可还记得当年纯元皇后难产时的症状?” 熹贵妃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你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安陵容抬眼看了看她明显心有所疑的表情,就将说得更加直接: “这么多年,熹姐姐就没有怀疑过吗?” 熹贵妃眼神一闪,随即笑道:“岂止是本宫有怀疑,不过本宫好奇,都是陈年旧事了,你是从何处发现的?” 言外的其他的人她没有提,安陵容却听懂了,当年纯元之死,有疑心的不止她一人,不过没有明证才不了了之安陵容只得说出了另一种说辞: “这些年陵容观看皇后行事,心中才存了疑虑,结发夫妻一招沦为侧福晋,弘晖从嫡长子生生变成了庶长子,儿子死时正是嫡姐有孕之时,心中能不生恨吗?” “一个痛失幼子的女子,面对抢夺自己一切的嫡姐,做出点什么事就太过正常了。” 闻言,熹贵妃感叹道: “连你一个后来之人都能看得透彻,咱们皇上当年硬是想不到会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安陵容不想说皇上太过无情也太过自负,才造成后宫重重悲剧,只换了一种说法: “男人心思疏阔,女人的这些伤痛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细枝末节。” 熹贵妃跟着叹了一声,不过马上话锋一转: “你可想好了,若没有十足把握,强行揭开当年的惨剧,不但会招来皇后的疯狂反扑,只怕皇上哪里,你也落不得好。” 安陵容更听懂了她的那声叹,此事若是有利,她会从旁推一把,若是呈现颓势,她熹贵妃可是半点不会沾染的。 安陵容理解她现在的立场,毕竟四阿哥刚在皇上跟前得脸不久,熹贵妃在后宫越是沉稳有度,越能让四阿哥走得远。 理解是一回事,可心中还是微微觉得寒,还不到至高之位,就迫不及待的想着明哲保身,真到那日,自己岂不是得仰人鼻息过活。 不过,越是艰难越得去做,做了才好跟熹贵妃谈条件,安陵容眼眸里带着笑,声音里透着决绝: “熹姐姐,您也看到了,皇后这几年行事越来越毒辣,从最开始的仪嫔到明妃,都走得不明不白,四阿哥更是屡次遇险,就连姐姐您也跟着遭受苦楚,再不反击,嫔妾担心,下一个遇害的就是陵容,所以陵容想奋力一击,拔掉皇后这颗毒牙,这样陵容才能安心仰着熹姐姐过活。” 这态度是将自己又一次做了刀,成了,后宫就是熹贵妃的天下,不成受问责的只有她一人。 这番再次表决下来,倒是让熹贵妃有些动容了: “好妹妹,此番艰险,你可得慎之又慎,本宫到时会帮你周旋一二,但也希望你明白,本宫现在事事以四阿哥为先,有些事不好做得太过。” 安陵容反手握住她的手,反过来安慰: “熹姐姐,您不用担心,陵容有人相帮,熹姐姐先保全自己。” 听到此熹贵妃松了口气,现在若让她对上皇后,只会让皇上疑心自己挟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她略带愧疚回忆道: “当时,纯元皇后孕吐严重,而皇后自幼学过医理,精通女子调养,皇上就安排了皇后帮着调理纯元的身体。” “在皇后的调养下,纯元的孕吐渐渐好转,气色也越来好,太医每次号脉都说胎动有力,可十月分娩时,纯元皇后却难产,一天一夜生下了个男胎,那孩子在腹中憋了太久,一出生就没了气息。”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似在仔细回想当日的情形: “而纯元皇后,本就是难产血崩,再听闻孩子夭折后,更是心悸难耐,留下遗言也撒手人寰了。” 安陵容追问:“孩子出生后可有异常?” 熹贵妃惋惜道:“浑身青紫瘢痕,太医当时诊断说因纯元皇后看见侧福晋小产,受了惊吓且思虑过重,才导致难产的。” 安陵容很肯定的说道:“青紫瘢痕,一种是孩子在产道内遭受过度挤压造成的,还有一种是胎中带毒。” 熹贵妃点头表示认同:“当时纯元皇后的饮食起居都是皇后在料理,她倒是最有机会动手脚。” 不过她也说出了最为难的地方:“可就算如此,时隔多年,所有证物都已消散,你要从何破开呢?” 安陵容卖了个关子: “熹姐姐,最后关头揭开的谜底才有意思,您不妨多等几日。” 永和宫安陵容在忙着部署一击扳倒皇后,御花园千秋亭里曹琴默已经跟剪秋碰上面。 她在宫中的谋生技能,是善于察言观色洞悉人心,甄嬛刚开始回宫时,她恼恨皇后为其撑腰,但几月观察下来,发现两人面和心不和,这几日更是发现皇后在用祺嫔磋磨甄嬛。 也就是说甄嬛让皇后厌弃了,但甄嬛没明着犯错,皇后不好用宫规管束,只得用这样的阴招来出气。 这不正好瞌睡遇到枕头吗?桐花台上那句饱含情意的“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就说明甄嬛跟果亲王早有私交。 一个权贵亲王,一个深宫妃嫔,这私交可不简单,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为了让文章做得更真实些,曹琴默曾多次往返桐花台,最后看见了石阶上恣意开放的夕颜花。 她将这花悄悄移了一盆,专门养在温暖之处,后来又带回了宫中,让人悉心养护,虽是初冬,夕颜开得却娇艳。 现在,她将这些告诉了剪秋,想用皇后的手彻底将甄嬛打入万劫之地。 剪秋如获至宝,皇后的心思她多少知道点,皇上高热昏迷那夜,若不是果亲王,说不定皇后当时就成事了。 过后,皇后就记恨上了果亲王,一心想着拔出这根钉子,但苦于无机会,眼下曹琴默所说之事,倒是给皇后娘娘有了操作的空间。 剪秋兴冲冲的将消息上报了皇后。 皇后却不会被曹琴默牵着走,她不屑一笑: “真是个奸猾之人,竟然敢拿本宫做刀,你跟她说,皇上病中,本宫半点分心不得,不能助她达成所愿,不过她要是有手段,也尽可使出,到时本宫会给她帮腔一二。” 得到回复的曹琴默,心中虽然失望,但却不敢硬逼皇后,毕竟名分在这,以后温宜婚嫁皇后也是说得上话的。 剪秋在旁看她神色为难,便出言激她: “奴婢来时,看见莞妃娘娘又往养心殿去了,我们娘娘都感叹莞妃韧性过人,这才几个月就哄得皇上让她日日伴驾,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再次怀有龙裔,到时阖宫都得为她祝贺,慎嫔娘娘,您说,奴婢说得可对?” 曹琴默咬牙:“她自是有本事的,不然也不能再次回宫。” 见她上钩,剪秋抿嘴一笑:“我们娘娘也说,越有本事的人,越难伺候,就拿果亲王来说,他生性喜洁,最容不得半点脏污。” 曹琴默眼神一亮,脑中似有什么在浮现,但一时抓不住要领。 剪秋见她明明精明却犯呆的模样,忍不住再说了一句: “再过几天,就是冬至家宴。” 这下曹琴默的心开始狂跳,她明白皇后的暗示了,如果家宴上能让果亲王与甄嬛独处一处,那甄嬛就百口莫辩了。 可要怎么才能引出果亲王呢?电光火石间,曹琴默想到一个办法,她低头朝剪秋细说了几句。 剪秋觉可行:“成与不成还得皇后娘娘裁夺,慎嫔娘娘等奴婢消息吧。” 主意带回,皇后思索一番后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道: “就让瓜尔佳文鸳助慎嫔一臂之力。” 隔日,永寿宫一大早,祺嫔就在发疯,先是在自己殿内大声嚷嚷丢了一支翠镶嵌珊瑚的葫芦头花,指使着满屋子的宫人帮她找。 折腾片刻后,竟跑到甄嬛寝殿口,大声咒骂: “不要脸的狐媚子,养出一窝贼来,趁着本宫不在,竟跑到了本宫屋里偷东西。” “狐媚子,赶紧将贼人交出来,不然本宫上报皇后,将她们都抓到慎刑司严刑拷打。” 屋内,槿汐跟流朱正伺候这甄嬛更衣,闻言两人脸色很是难看。 流朱气鼓鼓道:“主子,她是越闹越不像话了,要不您还是跟皇上说一声,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呢?” 甄嬛清楚,祺嫔日日这样闹,要是想管,早有人管了,再说甄嬛这几日的注意力都在安陵容处,她在等安陵容动手那日,因此对祺嫔的挑衅也是一贯的不回应: “她翻来覆去就这点伎俩,本宫早说过她是狂犬吠日,不必与她一般见识,等会将门关了,你们二人随我前去养心殿。” 她之所以带两人走,是怕祺嫔真的犯浑请了慎刑司来,其他新来到她身边的宫人,并没有几人忠于她,她也犯不着为她们费精神,只保全槿汐跟流朱就行。 祺嫔见甄嬛屋内始终没动静,骂得更加起劲: “怎么,被本宫抓住了把柄,就不敢说话了,本宫丢的头花可是皇上赏的,定是贱奴眼皮子浅,偷偷拿去换了钱,现在要出交出贼来,本宫就全当没发生过,要是等慎刑司的人来了,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本宫知道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定是家道中落,打起了宫中的主意,主子奴才一起分赃,所以才不敢吱声。” 这话说得流朱再也忍不住,就想开口回击,却听院子里一声高喊: “祺嫔娘娘,奴婢找到了,您的头花落在了枕头下,您看。” “啪”是耳光清脆声音,伴随着还有咒骂声:“让你们做事不细心,再有下次本宫揭了你们的皮。” 才听到找到头花时,甄嬛本想改主意让流朱留下看守。 不过,听着宫人低低的求饶声,看看流朱怒胀的眼,甄嬛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流朱带出: “她今日心里的气没出透,还有得闹,流朱你跟着本宫出去避一避。” 在二人陪同下,甄嬛去了养心殿。 留守在永寿宫主殿内的宫人也在各自做着份内之事。 一刻钟后,祺嫔又闹了起来:“本宫的猫眼石项圈又去了哪里?贱坯子们,是不是你们偷拿了?” 偏殿内是一片跪地求饶声,祺嫔发泄一通后,并没有收获,就带着贴身婢女气冲冲的来到了主殿。 殿内宫人纷纷阻拦,祺嫔将眉一挑: “让开,本宫要进去看一看,本宫的项圈是不是被你们藏了。” 见宫人还是跪着不让开,祺嫔讽刺道: “怎么,怕本宫偷了拿狐媚子的东西,本宫不稀罕,她一个罪臣之女,能用的东西都是寒酸物,本宫还怕沾了晦气。” 宫人们还是不为所动,祺嫔说得更猖狂了: “莫说你们主子不在这,就算她在,她又能拿本宫如何,你们谁再拦?本宫就将你们扔进慎刑司,就说你们偷了本宫的东西,宫中再留你们不得。” 宫人们面面相觑,她们现在服侍的主子还真是个软和人,半点没有当年宠妃的气势,被一个嫔位欺负得死死的,也不见半点反击,今日若真拦着,以祺嫔骄横的性子,她们都没有好果子吃,只得低头将路让开。 祺嫔带着婢女在甄嬛屋内转了一圈,出来时两手空空: “可看清楚了,本宫手里可没拿你们主子半点东西,你们要是敢随意污蔑,本宫可饶不了你们。” 就这样一番恫吓之下,永寿宫上下宫人竟没发现跟随祺嫔进来的婢女,身形似乎圆润了点,更可恶的是,为了怕甄嬛回来责罚她们,几人竟然选择对此事缄口不语。 而回到偏殿的祺嫔,则让婢女从身上取下缠腰绕腹的一件旗装。 旗装上赫然绣着夕颜花。 第二百四十五章 显露 如同无数个寻常黄昏一般,皇上喝完药后依然在养心殿批阅着折子。 宗人府的消息传来时,他写朱批的手明显顿住了,声音沙哑问道: “怎么没的” 苏培盛斟酌着回:“奴才问清楚了,早上还好好的,午膳时说没胃口,说想睡会,一睡就没醒过来。” “这么说,还是个有福气的,走得无痛无病。” 对于帝者这个境界,说法太模糊了,谁也不知道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平中,仙界需要封帝,可这一界的帝者究竟是如何诞生的呢 临走之前他答应过心儿,一定会帮她凝出仙根,既然建邺都能依靠他的灵酒凝出仙根,心儿就一定能,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再次酿出灵酒。 他明白,这些老百姓其实心地还是很善良的,他们不求别的,只要是当官的当面表态了,他们就满足了。 安琪拉推开那仅剩几块木板的大门走了进去,伸手打了个响指,一缕火苗顺着手指尖飞射而出,悬浮在身前,立时便将四周照个了通亮,安琪拉甩了甩头发,径直的朝里面走去。 不随身带着,她放心不下,出门之前特意放在竹屋抽屉里藏着的。 他乾坤戒里面,上千年的灵芝、人参都多的是,而且,还有很多古董,随随便便开一场拍卖会,就能卖上亿的钱。 仙界各地人心惶惶,时空帝担心发生乱子,毕竟厄土中的敌人太可怕,天庭的威望不如从前,倘若如此下去,三界的盛世断然发生一些乱局。 魔法阵之中射出无数的锁链,将那个怪物跟丽丽安全部束缚在魔法阵之中,怪物伸手想要将身上的锁链扯下来,可是那些锁链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根本摆脱不了,丽丽安也心中焦急,继续下去,那她可就完了。 老板和我曾经是大学同学,我之前是在铁路部门工作的,应他的邀请辞职“下海”,之所以邀请我来主管销售业务,主要是我和铁路部门的人员比较熟悉,火车皮计划协调上有一定的优势。 但是,他想一想,以何岳这么厉害的手段来看,中天制药肯定是保不住的。 沈隆将青春痘从艾莉亚身上移到松树身上,则是祝由术上的高深内容,在先秦两汉时期或许还有少数修为高深的方术会使用,等到日后,就连太医院里面的那些祝由博士也不会了。 “那成,我就先回去了。”这种事儿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儿,神府东胜煤矿80年被发现,84年才开始建设,耽误这几天功夫不算什么。 而少主的样子感觉是在渐渐的暴走,现状真的让人有些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 像急了一只癞蛤蟆趴在地上,随时准备跳起,只是蛤蟆是为了捕捉食物,而他是为了躲避箭矢,相同点都是为了活命。 了房间,梦莲依然对他横鼻子竖眼的,怎么看都不对付,楚修也没理会她。 四种神力,已经让自己压制了同等级、或者体质相差不大的对手。 曹操怎么说也是八校尉之一,让他去见丁原也算得上是看得起丁原了。 见楚修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白子静不好意思叫,正襟危坐的呆在白风止身后,但偷偷瞥向楚修的眼神出卖了她的好奇心。 “是么看你是真的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本来还想让你去中都市坐坐,给你后面过得滋润点,算了,这种事情我不勉强你。”龚亦尘也点点头,这种事情不好勉强,至少老头子都已经这样说了,那他也不再强求。 第二百四十六章 虚实 乾清宫内,欢呼声不断。 原因是皇后提议,宗室间如此其乐融融不失为一桩美谈,可用笔墨将今晚兄弟乐事记述下来,以传子孙后世。 这个建言甚合皇上心意,民间官场一直暗传他待人刻薄寡恩,特别是对昔日的兄弟多加苛待。 可被他问罪的几人,都是当年参与夺嫡时,出卖祖宗基业拉拢人心之辈,更是几次三番使阴谋诡计,意图致他与死地的人,这些人不重罚不足以重振朝纲。 其余的兄弟,他都给予了高官委派了重任。 却还落得如此名声,他嘴上虽不说,心中难免不忿。 所以皇后所提,皇上一思索就答应下来并指派起人手: “朕听闻二十一弟,在绘画上很是卓越,而十七弟也极善此道,不如就由两位皇弟携手同画,再由庄亲王作诗,朕来题字,你我们兄弟齐心,也是天家幸事。” 刚从贝子晋封为慎贝勒的康熙二十一子允禧,闻言不由一喜,他的同胞哥哥允禄,因为早年在波诡云谲的夺嫡中一直暗中相助皇上,皇上才一登基就让他承爵了庄亲王,而他因为生得晚,与皇上并不相熟,到了建功立业的时候,一直没被委派差事,心中不免着急。 现在皇上点明让自己作画,他很是看重这次机会,毕竟能做好一事,他也能做好其他事,当即就爽快领旨。 而果亲王允礼却有点心神不宁,从甄嬛离开后,他就觉得殿内的一切都失去了生气,尽管他一直竭力克制着不将失落挂在脸上,但眼神却不自主的不停往外张望。 允禧欢喜的应下作画任务时,他还迟钝的没反应过来,这一反常让皇上侧目: “十七弟可是酒喝多了?” 果亲王忙找补:“皇兄见谅,臣弟确实有点不胜酒力,不过此时倒是更加才思翻涌,定不会误了二十一弟的妙笔生花。” 说得皇上拍手称快:“好,古有李白斗酒诗百篇,今有吾弟微醺作画,朕就等着你们的大作,来人,上笔墨。” 话音才落,苏培盛带着一干内侍鱼贯将纸墨颜料一应用具铺设好。 允禧小心问道:“十七哥,小弟构思勾描,你来填色可好?” 这些小节允礼自然无异议,他大方一笑:“依你。” 得到许可后,允禧下笔极快,片刻功夫,人物线条就被他勾勒而出,寥寥几笔皇上的身形面貌活灵活现跃出纸上。 在旁观看的皇上,看他才情果然不凡,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允禧面上便带了无法压抑的笑意,他搁下笔向皇上请示: “皇兄,臣弟想先让十七哥为圣像填色,皇兄御览可行后,臣弟再勾描几位哥哥的面容。” 见他不但有才情,做事也极有章法,皇上对他更称意了:“是个稳妥的,就按你说得办。” 允礼当即提笔着色。 宗室子弟们围在一起静静观看,女眷们只能安坐位子上,不时小声的低语几句。 安陵容一直提着心,半个时辰过去了,甄嬛到现在都没回来,她抬头又看了看皇后身边,只有绘春伺候在侧,剪秋不知何时离开了。 安陵容找了个借口,冲旁边的敬贵妃小声道:“敬姐姐,嫔妾想去更衣。” 敬贵妃忙着哄子宁,便不在意的冲安陵容点点头。 看着安陵容带着宝鸢离开,曹琴默猛然松了口气。 宫中人人都认定她为人深沉善谋,其实她不过是比别人多了几分对人心的洞悉罢了。 就像今夜,安陵容跟甄嬛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以为她后面还有其他手段。 真正的猎手都是让猎物自己跳进陷阱的。 曹琴默看着认真着色的果亲王勾唇一笑,笑中是志在必得。 永寿宫里,寒意一点点的从甄嬛脚底往上升。 她那件压在衣柜底部紫红色蜀绣夕颜花旗装不翼而飞了。 起先她还以为是送到浣衣局浆洗去了。 可问了流朱和槿汐,二人均不知此事。 互相对完所有信息后,三人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流朱病急乱投医:“定是这些人不当心,娘娘不如将她们拷打一顿,自然水落石出。” 这次槿汐不怪她乱出主意,反而赞同道:“奴婢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娘娘衣服丢失,只能闹得人尽皆知,这衣服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到时对方想做什么就不攻而破了。” 甄嬛也觉可行,正欲让流朱将人召集起来,细细问话,屋外传来了小太监问好剪秋的声音。 剪秋一边敷衍着应答,一边朝寝殿走来朗声道: “莞妃娘娘,皇后娘娘让奴婢前来,是有一事相托,乾清宫中,各亲王郡王正在为皇上提诗作画,娘娘有心也为皇上献上一份心意。” 甄嬛的心一沉,来得如此巧,怎么看都像刻意为之。 槿汐轻拍了拍了她胳膊,示意沉着应对。 说话间,剪秋掀帘进来,脸上堆满笑容行礼道: “皇后娘娘书房中有一本精心抄录的《道德经》,还剩几行就能完工,皇后娘娘说莞妃娘娘自幼在闺中勤学,一手小楷写得秀润灵动,想着请莞妃娘娘将最后几行给续上,二人合力,能让皇上开颜一二也是好的。” 剪秋礼仪上毫无可挑剔之处,言辞间也是笑意吟吟,可动作上却很强硬,说完就上前一步扶着甄嬛准备往外走。 槿汐忙侧身拦住: “姑姑,我家娘娘还未更衣,此时前去只怕不敬。” 剪秋这才装作恍然大悟:“是奴婢心急了,不过莞妃娘娘回来良久,你们为何久久不为她更衣?” 这次是甄嬛开口,她不遮掩直接将丢衣服之事说出:“不怪她们,是本宫想穿的衣服无故不见,正在这里寻找。” 甄嬛说着细细看着剪秋,想从中找出点端倪来。 奈何剪秋没有丝毫心慌,依旧含笑回道: “皇后娘娘掌管后宫时,宫中规矩向来森严,这才多久,就出了这样的纰漏,莞妃娘娘莫恼,等奴婢回禀娘娘,定给您一个说法,也正一正后宫松懈之气。” 说着眼睛还往床上瞄,在一堆的衣服中,一眼就为甄嬛做主挑出了可以更换的旗装: “莞妃娘娘,奴婢看那件篮紫绣喜鹊登枝的,正合了今晚好兆头,娘娘何不穿上试试?” 虽是商量,但态度不容置疑,直接越过甄嬛就将衣服拎起,拿到她身前不断比划着。 甄嬛的脸蓦然一沉,剪秋这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众人都在乾清宫,偏皇后让她去景仁宫,谁知里面会有什么陷阱等着? 不能去,但得找个理由先将剪秋支走,甄嬛心里想着,嘴上却吩咐槿汐: “本宫觉得剪秋的建议不错,就穿这套。” 剪秋见甄嬛同意,更是笑得眉目弯弯:“那奴婢伺候您更衣。” 甄嬛忙拦住她:“这可使不得,你是景仁宫的掌事姑姑,更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宫女,本宫使唤你就是对皇后娘娘不敬,槿汐伺候本宫更衣,流朱给剪秋倒杯茶,本宫稍后就好。” 说着做出更换衣服的样子,剪秋见甄嬛配合,也就不再纠缠,顺从的跟着流朱去了外间等待。 见剪秋转身后,甄嬛压低声音问道:“槿汐,现在怎么办?” 槿汐也看出了剪秋的不怀好意:“娘娘,您拖住剪秋,景仁宫是万万去不得的,奴婢想法子去请文妃娘娘,有她做在旁做见证,估计对方行事也得有所顾虑。” 甄嬛摇头:“来不及了,她带着皇后懿旨而来,就算知道对方来意不善,我们也不能明着抗旨。” “可娘娘,今晚先是慎嫔刻意使坏,接着又是衣裙丢失,再后来剪秋步步紧逼,奴婢只怕这事没完。” 甄嬛眼神里透着无奈:“所有动作都是为了让本宫往外走,可我若不动,她们能耐我如何?” 槿汐明白她的意思:“娘娘是想以静制动,可剪秋哪里只怕等不了太久。” 甄嬛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转身冲槿汐一笑,然后趁其不注意,将桌子旁的圆凳踢倒,凳子砸在脚背上的瞬间,顿时两声尖叫。 槿汐猛然明白过来,甄嬛给自己用了苦肉计,她强忍着心痛,在剪秋冲进来之前,抢着跪在地上哭天抢地求饶: “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没留意碰到了凳子,还请饶恕奴婢。” 剪秋与流朱跑进来时,只见甄嬛跌在地上,正捂着脚不断喊痛,而槿汐在一旁不断磕头,流朱瞬间跑到甄嬛身边,意图扶起她。 而剪秋则急得大喊: “莞妃娘娘这是怎么啦?” 甄嬛面色苍白,轻瞄了眼流朱示意她先别动,然后痛苦说道:“剪秋,劳烦你扶本宫一把,本宫伤了脚。” 剪秋没有立即动,而是蹲在地上,只见甄嬛雪白的脚背被砸得一片青紫,隐隐还有肿胀,看样子是无法行走了,她气得口不择言道: “娘娘怎么如此不小心,皇后娘娘还在等着您呢。” 甄嬛越发拘谨:“是本宫太不中用,辜负了娘娘今晚一番好意,还请剪秋帮着回转一二。” 说着还将手上的玛瑙手串塞在剪秋手中。 尽管如此,剪秋脸上的不甘已经明显的表露了出来: “奴婢位卑言轻,只能如实与皇后娘娘汇报,莞妃娘娘还是让御医来看看吧,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别落下了病根。” 说完才不情不愿的与流朱将甄嬛合力扶起,然后狠狠剜了几眼还在求饶的槿汐,快步离开了永寿宫。 见人走了,槿汐忍着泪意:“娘娘,奴婢这就去找太医。” 谁料甄嬛不同意:“槿汐,今晚之事虚虚实实,本宫心中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回乾清宫,毕竟阖宫都在宴饮,独缺本宫一人实在不妥。” 槿汐跟流朱心疼甄嬛脚伤,还是想着劝说她留下可能更安全。 甄嬛执拗道:“今晚迷雾重重,本宫不搞清楚对方意图,终究难安,别说了,让人备轿。” 二人拧不过她,只好同意。 再说,安陵容这里,她从乾清宫主殿出来后,在东西暖阁各看了一圈,连后檐尽头穿堂都一一看过,并未发现有异常。 刚想离开乾清宫,直接去永寿宫,才走几步,就被四阿哥叫住了,四阿哥旁边还带着大公主和温宜。 四阿哥看着一脸诧异的安陵容,主动解释道: “儿臣请文娘娘安,许久不见文娘娘了,刚才儿臣带妹妹们在外观星时,还许愿能与娘娘一见,现在看来,果然灵验。” “文娘娘近来可好?” 安陵容这才回神过来,温和说道:“多谢四阿哥挂念,本宫一切都好,夜里风寒露重,阿哥不妨带着公主们先回殿内,免得着了风寒。” 四阿哥的脸上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不过马上又堆上笑意: “儿臣出来时,给妹妹们加了衣服的,文娘娘不信可摸摸看,她们可曾受寒?” 还不等安陵容说话,向来活泼的温宜已经跑过来拉住了安陵容的手: “文娘娘,您不用担心,四哥很会照顾人的,您看我的手是不是暖暖的?” 温宜在拉着安陵容的手撒娇,大公主就在旁边温柔的看着,而四阿哥更是眼神灼灼。 他很想再听一听安陵容关心他,鼓励他,肯定他,可自从他认母后,安陵容就在刻意躲避他。 他知道,安陵容是为了不让他的养母多想,可情感上他更依赖安陵容。 为了今晚单独一见,他可是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两个妹妹拐出来,然后又在外等了很久,才造成偶然相见的场景,目的就是不让安陵容为难。 他期盼的眼神始终盯着安陵容,安陵容心中实在不忍,只得放轻声音道: “确实,四阿哥真是个好哥哥。” 短短一句夸赞,四阿哥的眼神亮了起来,温宜更是得意: “文娘娘,四哥不仅心细,在学堂读书也是最厉害的。” 安陵容依然温和说道:“那你在学堂有不懂的,可得好好跟四阿哥请教。” 边说还边思索抽身之法。 可时机不在她,还没等她说出想更衣的话,小夏子出来传话,皇上让众人进去一同观赏已上色好的画像。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两败 乾清宫外。 在允禧为其他人勾描画像时,果亲王借口酒意上头,征得皇上同意后,暂时逃离了热闹的大殿。 快一个时辰了,甄嬛至今未返回,他一直悬着心,想趁机出来看看。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离开,后脚皇后就找上了不喜文墨呆在殿中度日如年的恒亲王。 站在乾清宫院内,允礼踌躇起来,再走几步出了乾清宫就是后妃居所,不是他一个亲王能踏足的。 正犹豫不决四下环顾间,却见乾清宫西暖阁外出现一道身影,尽管背对着果亲王,可衣服上的夕颜花在宫灯照射下却清晰可见。 那花纹他太熟悉了,是当年他在蜀地时辗转几手特意为甄嬛所做,当时只想为自己的孟浪赔礼,不曾想往后多年竟成了两人唯一的牵连。 那道背影静静的站立在宫灯下,暖黄的灯光映在她身上,不见半点温暖活力,只余冷清寂寥。 隔着院子,果亲王似乎听到了她浓浓的叹息声。 正当他准备上前一叙时,那背影竟朝着后方无人之处走去。 果亲王迟疑了几息,然后抬脚跟上。 前面的身影走得极快,转眼就隐没在后檐穿堂处,穿堂尽头有两间小屋,原是宫人上夜时的值房。 不过自从皇上在养心殿办公后,这处值房就闲置了。 果亲王追的极紧,眼看那道身影推门而入,而后房内亮起烛火,借着烛光,窗子上的人影绰约动人。 果亲王将手放在门上,迟迟不敢推动。 “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 这声调太熟悉了,这诗确实是他当初给的承诺。 果亲王不在犹豫,果断推门。 门声响,灯光灭,初冬的夜,屋内一团灰暗,能听到的只有人影走动间钗环撞击清脆悦耳之声,以及衣裙摩挲的“悉簌”响动。 果亲王一时顿在原地,不明白甄嬛为何熄灯?想了一会才开口小心询问: “可是有难于言说之事,小王也许能帮上一二?” “你放心,此处仅你我二人,出你口之言再不会过第三人之耳。”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果亲王又等了片刻,见对方始终不说话,心下才惊觉不对,陡然转身就要离开。 一转头,就看见一脸惊讶的恒亲王站在门外,也不知他来了多久。 见允礼转身,恒亲王故作声势吓唬他道: “好个老十七,皇嫂跟我说,怕你不胜酒力,让本王前来照看,屋里是谁?为何不点灯?” 果亲王心中立时慌成一团,各种念头在他心中杂然而生面上却一派自若: “五哥,您误会了小弟了,我前来净房,听到这屋中有动静,进门一看,原来是只野猫,现在猫跑了,我们也该回席了,免得皇兄着急又差人来寻。” 听允礼这样推诿,恒亲王不乐意了,他是粗人不假,但他对人对事有种粗犷的直觉,刚开始他只是以为老十七与哪个宫女有了私情,还想着男儿风流,打趣一二就行,可允礼的遮掩怎么看都像心虚,他当即决定问个清楚: “老十七,你这就不磊落了,我可是听见你跟人说话,也看到了女子身影,对着五哥你有什么不能说的?皇上今晚高兴,你要真是看中了哪个宫女,五哥帮你一起求,好让你抱得美人归,也好过你这样偷偷摸摸。” 这话果亲王更不敢应承了,只想着赶紧将恒亲王支走,好让甄嬛脱身,他急步从屋内出来,用手捏住老五手腕,假意亲热实则想将他拖走: “五哥,没有的事,做弟弟的哪能瞒您,走,今晚大伙都在兴头上,弟弟陪您再喝几杯,来个不醉不归。” 这下恒亲王终于肯定屋内有鬼了,他沉气不动,反手将允礼的手攥住,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这么着急赶哥哥走,怎么,屋里的人见不得光?” 说着就拉着允礼往屋子里去,想要一探究竟。 两人手拉在一起,身子挨得极近,一拉一扯之间,恒亲王腰间佩戴装饰用的小银刀一下子就勾住了允礼腰间荷包。 这下子,允礼的神色明显一慌,伸手就想将荷包拿在手中。 谁知,恒亲王动作更快,一挡一推一夺,荷包稳稳被他团在手中。 两人对峙之间,后方传来一道温婉声音: “总算找到你们了。” 来人是皇后和曹琴默。 长街上,槿汐跟流朱搀扶甄嬛缓步前行。 流朱边走边替甄嬛抱不平:“这起子坏了心肝的狗奴才,竟然这样对娘娘,您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想到刚好坏了的暖轿,甄嬛内心更是焦灼,她忍着脚背上钻心的痛,一步步慢慢向前走: “她们越拦着本宫,越说明问题,这点皮肉之苦于本宫算不得什么,走稳了,得赶紧回乾清宫看个明白。” 三人不知道的是,前方巨大的风暴将再次席卷她们。 穿堂处,果亲王心瞬间揪成一团,他发虚的问道:“皇嫂,您怎么来了?” 皇后笑得意味深长: “本宫看二位王爷离席已久,怕二位爷酒醉找不到归处,这才趁着透气的时间,前来寻找,五弟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说着朝江福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荷包拿来。 允礼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恒亲王,希望他帮着掩饰一二。 恒亲王心中挣扎了几下,最终对他的求助视而不见,反而狠狠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弹,一手将荷包扔给了江福海。 允礼的心一下子如在油锅里煎熬一般,他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看着皇后扬起得意的笑,然后慢条斯理的将荷包打开。 几片干枯了的杜若花瓣下是一张折叠好的油纸。 皇后装作没看到油纸,而是粘起一片花瓣轻嗅,然后戏谑道: “山中人兮芳杜若,十七弟好情致,这是心仪了哪个姑娘?跟皇嫂说说,本宫来玉成此事。” 此刻,允礼的心在油锅中已经翻了几个面,他强忍着往屋里看的冲动,故作镇定道: “皇嫂说笑了,杜若能明目,原是放在荷包中用来缓解头脑昏胀的,倒让皇嫂误会了。” 皇后看穿了他的强撑,越发起了作弄的心思:“倒成本宫的不是了,江福海,将荷包还给果亲王。” 说着作势将荷包虚虚递出,江福海伸出双手准备接住时,曹琴默在旁说话了: “皇后娘娘,嫔妾瞧着花瓣下似乎还有东西。” 在允礼期冀的目光中,皇后将手缓缓收回,扬高声调道: “本宫更好奇了,什么东西值得十七弟藏得如此深?” 说着用右手三根手指粘起油纸包,放在左手掌心上,一层层的渐次打开纸包。 允礼的目光紧紧盯着皇后的动作,皇后每掀开一层油纸,他的眼神就要黯淡几分,要不是恒亲王死死拉住他,他有种犯上的冲动,想一把夺过油纸包,然后一把火将它烧成灰烬。 可终归只是想想,随着纸包被完全打开,保存完好的小像就这样暴露在了几人眼前。 屋檐下灯光昏黄,皇后将小像拎在手上仔细观摩: “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十七弟,这可是你心上之人?” 见皇后一时未认出像上之人,允礼心中尚有一丝侥幸,正想回答时,曹琴默在旁突然喊道: “皇后娘娘,这小像嫔妾越看越觉得是莞妃娘娘。” 因为兴奋,曹琴默的声音都有点失控,早知道果亲王身上带着这要命的东西,她又何必绞尽脑汁的偷梁换柱。 不过有了这东西更是锦上添花,加上屋里的衣服,今晚甄嬛再无翻身之地。 她激奋得难以自己: “皇后娘娘,容嫔妾说句冒犯的话,娘娘还是让人进屋看一看吧。” 曹琴默的第一句话就已经让皇后心神激荡,她一直暗恨果亲王当初带人闯进皇上寝宫,坏了她的大事。 原本按曹琴默的计谋,也不过是利用虚假的后宫私情让皇上疑心果亲王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 现在好了,都不用她们捏造,真凭实据就这样明晃晃的捏在了她手中。 皇后畅快的想开怀大笑,不过在恒亲王这个证人前,她还是做出了另一幅样子,假装训斥道: “大胆,你一个后宫小小嫔位,竟敢质疑一等和硕亲王秽乱后宫,到底是何人指使你这样说?” 曹琴默配合得极好,身子一滑马上跪下“梆梆”磕头: “皇后娘娘容禀,嫔妾并非针对果亲王,实在是今晚之事太过古怪,莞妃娘娘更衣至今未归,果亲王偏又出现在无人小屋,加上果亲王格外珍惜这小像,为了皇家清誉,嫔妾才斗胆建言。” 允礼已经被煎熬透的心早就撕扯得四分五裂了,曹琴默的每一个字都加重了痛感,自己从一开始就犯了错,身在皇室任何一点的漏洞都会成为致命的杀机,为了那一点点见不得光的念想,让自己陷入被动不说,还连累了不知情的甄嬛。 他此刻思绪急转,已经不想再看皇后演什么把戏了,只在心里想着这事待会得怎么转圜,才能保住甄嬛的性命。 恒亲王则不然,他从最开始的惊讶,到觉得不可思议,后又觉得一切合乎情理,今晚种种的疑点终于解开了,听着皇后呵斥曹琴默,他直接挺身而出: “皇嫂,你也不必为难别人,这混账要真是做下这不顾兄弟情谊之事,不用皇嫂出头,我第一个不依,这间屋里是人是鬼?我一看就知。” 说着就用力扯着允礼往屋子里走。 乾清宫内,欢身笑语不断,一副天家其乐融融的景象。 安陵容从进殿后,就一直被熹贵妃拉着不断说话,安陵容几次探究的看向她,都被熹贵妃含笑遮盖过去。 正弄不懂熹贵妃意图时,甄嬛回来了。 安陵容找了个机会回到自己座位上,小声询问甄嬛:“可还顺遂?” 甄嬛一进殿,就不见皇后跟慎嫔的身影,再一看宗室里,也少了恒亲王和果亲王。 想到那件丢失的旗装,看着剪秋躲闪的眼神,甄嬛暗道不妙。 霎时间巨大的恐慌笼罩在她心间,她直觉有着惊天的阴谋将冲她而来,这次跟从前父亲之事不同,以前的事可以筹谋转圜,这次对方行事诡谲莫测,她完全处于被动。 见安陵容言语间的关心做不得假,想到她眼前已无人可求,定定心神郑重说道: “文妃娘娘,你我同日进宫,可两人际遇不同,从前算不上相熟,更谈不上半分交情,论理我不该开这个口,可我眼下已到绝境,万一真有不测,远在宁古塔的弱母幼妹,求文妃娘娘帮忙照拂一二。” 安陵容从未见过甄嬛这样无助的时候,她急切问道:“此话怎说?” 话一开口,甄嬛接下来要说的就顺了,她压低声音将所有事情简短说出: “我回宫是因与皇后有了交易,想查清我父亲之死,可种种迹象下来,最可疑的人只有皇后,这段时间她觉察我与她并不是一心,就想铲除我这个不听话的棋子。” “我寝宫中丢了件几年前的旧衣服,今晚男宾中有无故离席了两位。” “文妃娘娘,您要相信我,我从未做出有损皇室清誉之事,后宫私情历来捕风捉影,但一点子虚乌有足以致我致于死地。” “皇上跟前我会据理争辩,但对方有心算计,想来我很难逃脱了,请文娘娘念在同日进宫的缘分上,照应我的家人一二。” 这段话甄嬛说得又快又急,将自己的窘迫困境一一道出,安陵容却听得胆颤心惊。 甄嬛与果亲王? 前世的有些事情现在不是深想的时候,今生因为轨迹不同,事情未必如同前世一般离奇。 若真如甄嬛所言,今晚破局的关键在皇上,她追着问了一句:“你与果亲王私下可有过来往?可有什么东西落在他哪?” 甄嬛也明白安陵容为人细致,行事向来缜密,她这样问说不定有了几分应对之法,张张唇正欲回答。 皇后带着曹琴默进殿了。 跟在身后的是一脸含冤负屈的果亲王和愤愤不平的恒亲王。 看着皇后眼角遮盖不住的意气风发,再看看熹贵妃含糊不明的态度。 安陵容将心一横,今晚她要闹个翻天覆地。 第二百四十八章 俱伤 戌时末。 宝鹊带着宝鸢小心翼翼的离开了乾清宫。 宝鸢要赶到西六宫的翊坤宫,告诉忍冬,事情提前了,得早做准备。 宝鹊得赶回东六宫的永和宫,将娘娘放在床头的玉如意完好的带回乾清宫。 冷风凛冽,两人分头而走,路上还得随时保持警惕,担心皇后的人突然出现将两人带走。 往常走惯了路 因为不管萱萱认不认自己做错事,只要海淮姝追究,那萱萱就得负责。 “老祖,您说子爵炼了魔体,又炼了魔心,为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夜凌的脸苍白到让人害怕,他的眼神带着恐惧。 曲源那边的陈柏林,王晓燕接触不多,却暗暗为他的修养所吃惊。他既懂经营,又善学习,把孙子兵法用于商战,将佛学儒学和道家学说用于修身养性,气宇轩昂,与有点儿猥琐的张鹏形成鲜明对比。 艾威尔专注打量着她,那目光带着审视,又夹杂着几分奇怪的情绪,让沈拂晓有些不自在。 白貂摇头,他才不要帮忙,他又不傻,被这么多眼神吓醒,肯定没好事。 两人走到巷子深处,远远的就传来乱七八糟的噪杂的声音,有大声叫好的,有野兽的嘶吼声,震耳欲聋,让人听着惊悚不已。 表情也还是能够顺利的发现,毕竟对自身来说也有极大的帮助,哪怕是额外的计划都能够顺利的形成了所有的关系,本就对他们来说还能找到了去。 夜晚,感觉到很累的晨晨在没有等来夜凌的时候就进入了梦乡,凌爱听到房间里很平稳的呼吸声很无语。 随手从椅子上拿起一件睡衣,披在身上,打开阳台门,清晨的冷风吹在脸上,给她增添了几分清醒。 没多久,楼倾风就发现这件事,而且酒醉的她真不是普通的无厘头,话还特别多。 贺兰瑶看着闭眼沉沉睡去的宁儒熙也自己闭上了眼进入了假寐状态。 关慕泠眼睛一眯,虽然她知道汤璨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告诉她进去的方法,但是眼下只有她知道如何进入,她只好先委屈求全。 “呵呵,还敢继续打?”剑鞘撇了撇嘴,激活治疗术,自己和剑鞘都回复了少许血量。 李黑水不断地祈祷,希望叶凡没那么八卦,没有把他的话说出来。 默默的注视着雪衣拆完中路高地炮塔,青年恨恨的加下了雪衣的好友。 “我恩惠鞋有了,对面现在后期没发展起来。前中期完全废了,要中路一波么?”孟获虽然全场没拿什么人头,可身上也是恩惠鞋加跳石了。 说话之间,他已然穿好鞋子,正回转过来看她,眸光深邃的波痕。 男人的眼泪也不怎么好招架!贺兰瑶认命,龙绍炎虽傻,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睡地板这种事,还是让她这个粗人来吧。 他铿锵有力的嗓音,低沉,带着迷惑人心的魔力,让她一阵晕头转向。 我笑着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出了房间,可顿倒是客气,和我道别后,才领着两个跟班向他们的房间走去。 椿儿被任瑶华送回白鹤镇,又被周嬷嬷打了板子卖了出去。按理来说是任瑶华做得过分了,毕竟椿儿是她妹妹的丫鬟不是她的,轮不到她发落,且当时在云阳城里的还有一个能做主的长辈大太太。 顾盈惜被他这一说,眼泪都险些滴了下来。她是标准的如果喜欢她的人,不管一开始怎么厌恶她或者看她怎么不顺眼,最后都会深深的爱上她而无法自拨。 第二百四十九章 拉扯 玉碎之声,清脆悦耳。 温润细腻的白如意,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紫黑色的麝香仁散落一地。 安陵容捡起一粒散发着浓烈气味的麝香,语调难掩伤心: “皇上,臣妾要说的第一桩事,乃是皇后利用药物让妃嫔绝育,此如意乃是臣妾初次承宠后,皇后所赐,臣妾珍之重之,将其放在床头。” “臣妾这 混沌空间里的混沌之力,刹那间就以混沌剑丸为媒介,不断涌入秦焱体内的每一滴鲜血,每一个筋脉,每一个根骨骼,每一个角落之中。 “好好好,我立即就去!您老人家喜怒……”说着话,楚冰就象是游鱼一般从护士长身旁绕过去,一阵风儿地奔向手术室。 “实话说,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水寒茫然的摇了摇头。 闻言,苏暖万分惊讶,同时,有些好奇韩韬到底怎样说服冷夜的了——不过这要等她回来再问了。既然冷夜让自己去见韩韬,定然已经能够确保自己的安全。既然如此,自己去见个面什么的也就没什么了。 “我的未婚妻在这儿,我当然要来了。”龙杰抱着双臂,说得理所当然。 见好就收,龙杰看看她已赢了两千多两银子了,赶紧拉着她起身。赌馆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异样了,再赌下去,又会惹来事端了。 短短的五个字,便是他所有的解释。然而回想上一餐的惨不忍睹,苏暖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一定是费了许多精力的——毕竟她也是从手艺一团糟的程度走过来的,因此非常明白期间需要多少努力。 当然,这指的是比较用心装扮的,还有一些人——大多是男生——图省事,干脆买了一个鬼面具戴在脑袋上面,由于这些面具都是青面獠牙的恶鬼形象,倒是也引来了不少撕心裂肺的惊呼惨叫。 “好,我明白了,她的条件我同意,现在能放我下来吗?”陈昊有些难以喘息的样子道。 他是这么想的,哔哔君王也是这么想的,结果他们漏算了八九玄功的霸道。 “最近的一条路,应该就是横穿这落焱山脉,经过风湮国,然后再穿过几个湖泊和山地屏障便到了。”柳辰缓缓收起了玉简,便将目光眺向了远方的天际,前方不远处便是落焱山脉了。 “哈哈,又可以和东哥和兄弟们一起并肩作战了。我们今天可得好好的喝几杯。”李爽高兴地手舞足蹈,要是没有车顶盖,他非得扭段舞不可。 然而,就在罗永成举起手中的拍卖锤,马上就要落锤之际,他背后的荧幕,却突然光芒一闪。罗永成心头一震,高高举起的拍卖锤,登时便像中了定身法一般,一下子定在了空中。 “不止是手所暴露在外皮肤都要抹一遍。”看到林衣然只顾涂抹双手唐老连忙指正。 砰一声苏哲甩出去鬼爪藤种子也恰在此时炸裂了开来。十数根藤蔓犹如十数根巨大手臂一般上下左右不停挥舞不禁给人一种极为强大压迫感。 御兽门的弟子也真听话,又把两只放了出去。他们被夏昱刺激了,恨不能一下把夏昱搞死。 “我dy,就不能好好说话是不是。”赵永星刚说完,墨门门主一下子甩开赵永星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张嘴就骂了起来。 此时的圣都已经不复往日的繁荣,高大的城墙千疮百孔,到处充满了燃烧后的刺鼻气味。普通黎民早已离城而去,寻找一处安稳的地方安度余生。圣都上空,烟云笼罩,阴邪的气息弥漫在烟云之中,似乎有无数的怨灵在哭喊。 第二百五十章 最终 空旷的乾清宫内,皇上无情的声音还在回荡。 对这个结果,皇后及安陵容都不满意。 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她十岁与他成婚,十五岁的时候成为了他的女人,携手走过那么多年,以前王府里的风风雨雨都是她和他一起抗。 现在就因为这些陈年旧事,皇上竟让自己先交出皇后金册、金印,又以江福海在宫内收受 孟凡重新走回塑料大棚,杜涵正在帮忙将白芨捣碎,敷在刘长春的伤口上,白芨是止血药,内外伤皆可用。 可就在鬼七扑上来的时候,另一侧忽然传来破风声,他不得不挥动弯刀低档,这一分神的功夫,换成孟凡逮到了机会。双手撑地,打脚底板对着鬼七连踢了两下。 虽然余青龙平时的防卫措施做得很到位,也调集了武功高强的护法来防卫,还有那些在禁枪的华夏国中冲锋枪来对付自己,只是在苏楠先进的武器面前,他们都只是待宰的羔羊。 李天启和陆琳琅分别走了十来丈距离,这才发现原本以为并不开阔的地方却异常宽敞,除了火把照亮身前的丈许之地,周遭都没看出有尽头的样子。 紧随其后的是十几位肩扛猎物的年轻人,当他们发现有位老者一人在此,便都围了过来。 此时,释迦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你有五百个孩子,仅失一子,就如此痛苦,你每天去吃别人家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就不痛心吗?”说完飘然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大公主和仙族苏天启似乎有着联姻,若不是巳蛇族的大公主正处在蜕皮中,可能早已成亲,结为道侣。 “轰隆——”电光闪动,雷声隆隆。外面的风声呼啸着方掠过,豆大的雨点便噼噼啪啪落下。 连收钱的张东林几个,将装钱的纸箱子往张东海怀里一塞,也加入了抢鱼的狂欢。 哼,韩飞不爽的哼了一声,揉着屁股,转向韩首善,那意思似乎在告诉寒冰,他是说给自己父亲听的。 万一真的要开战了,马林堡商人们又会调用人脉和调动资源周旋,做中介,想方设法让两国回到谈判桌上来,避免战争爆发。 洛漓听林淼说着,眼泪吧嗒吧嗒止不住地往下掉,却没有再说让林淼留下来别走的话。 虽然在座的大多数人都听不懂拉丁语,新月教徒自不必说;即便是信仰基督的贵族们,最多也只会用拉丁语喊一句“神的旨意!”或者“上帝保佑!”之类的战吼;但是双方剑拔弩张的态势,却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还有一点。便是重中之重。如今因为自家子侄的缘故,戴罪在家焦急地等待着结果的前太傅袁隗。 其次,劳恩是现任骑士王理查的指定接班人,单从政治影响力上来说,莱恩是不如劳恩的,这点是他必须承认,劳恩的背后,是整个骑士王国的保守贵族势力。 什么是运筹帷幄之中,而决胜千里之外,象李原这样,一早就布下诸多的线索,无论是榻弩、还是连发机弩,又或者是军情司对希腊半岛的渗透,无一不显示着大秦战争机器正在良性运转。 不过鄙视归鄙视,但这两年来林淼每天坚持跟洛漓打5分钟的电话,潜移默化之下,晓晓早就已经明白,林淼和洛漓的关系,亲密程度是超过她的。 “我骗你们的,不是肚子不舒服,那两个洋鬼子,中午吃完饭又找地方喝酒去了,没喝过中国的白酒,不知道后劲大,全都喝醉了。”张幼薇解释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远走 七月初,暴雨。 天空阴沉得厉害,朱红色的宫墙在雨水的冲刷下,颜色愈发显得暗沉,如同干涸多日的血液。 整个紫禁城被笼罩在阴霾之中。 一干重臣撑着伞前往养心殿,可风急雨大,雨水顺着风势卷进伞内,片刻间所有人的衣服都被浸透,形成小股水流与地面融为一体。 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难受至极, 指挥官望着洒落在地面的金属碎片陷入沉思,捡起一枚,还能看到人为加工的痕迹,但找不到任何与火‘药’和爆炸有关的迹象。 学生们陆陆续续的从架子上拿过杯子,然后去特里劳尼教授面前,让她倒一杯滚烫的茶水。 “大人,老奴的妹妹不识字,这是陈家主母的字。”王嬷嬷赶紧道。 贺锦东摇摇头,“没有,忙起来根本没时间想变身的事儿。现在有时间了,倒是可以想一想”。 “对不起,大娘,是我不知所谓,脑子抽筋,莫明其妙想太多了。”江靖轩被她那双不辨喜怒的眸子看得有些心慌,手臂一伸,一把将萧楠揽进怀里,紧紧将她抱住,似乎生怕一放手,她就从自己身边消失。 程序员绞尽脑汁都想不到,星灵游戏公司的开发者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才能够在有限的代码中构造出如此复杂真实的世界。 无忧尽量多看她两眼,以确保自己看的真实准确。就是那东西没错,无忧曾经看到过善修配戴,焕成好像也有,不过,焕离就没有戴过。无忧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刚刚没有这样深刻的印象。 宋秋熠的妻了卫氏见萧楠自进了自家院子开始,就一直像游魂般发着呆,其中有几次脚踩到了园中的几株冬菊都毫无所觉,卫氏见状不由有些担心,正犹豫着是不是该上前去问问情况的时候,正好看见自家夫君从外面进去。 当时上初中,觉得燃炸了!后来晋江有一本,写的是主角从星际穿越到平行世界九十年代,成为大导演,就拍了这部片子……哎呀,大ip时代,虽然很多都辣眼睛,但是还是希望精品越来越多。 萧凛静静地盯着景宁微微侧开的面颊,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只是简单的侧脸也让他永远都看不够。 听到外面引擎声,张叔张婶儿赶紧张望,看着是自家的车,这心总算是落到肚子里来了。 “走吧!逛商场去!”苏嘉拍拍剪了短发后清爽之极的少年,微笑。 可向暖却依然淡然而立,淡漠地看着他,兀的嗤笑了一声,在这沉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人。 “你敢打我?”季飞赟看向景宁,阴冷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扬起手似乎想想回来,但触及景宁冰冷的目光之后又将手放了下来。那种仿佛有实质的目光令他心中一颤。 只不过她想完美一些,让百姓们都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开始到结尾,一个细节也不漏。 他们永远都知道自己生来该做什么,该为什么而死。永远体会不到,凡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想吃什么?”俩人在韩城没吃晚饭,这会儿回了家,总不能再委屈自己。 她是不相信他救了她,还是觉得像他这种人不会做助人为乐的事儿? 四下里都是浓烟烈火,绝对没有可能再去找另外一个出口,幼安背贴着宫墙滑坐在地上,正以为没有指望时,头顶忽然有半温的水泼下来,衣衫都被淋湿了,可是先前被浓烟笼罩的沉闷窒息感,也得以暂时缓解。 第二百五十二章 回宫 二月初九,又到了安陵容的生日。 这天,凌云峰格外热闹。 四阿哥带着五阿哥和新封的果亲王弘曕一同前来为安陵容庆生。 去年三月,太后还在人世时,为三个成年阿哥张罗了婚事。 不过,重点对象是三阿哥,想通过联姻为三阿哥寻找有力的助力。 最终,三阿哥选择了礼部尚书席尔达之女做嫡福 宝木中阳的心脏,固然能在多位合体大能的修复下,于短时间内恢复如初,但埋自剑冢的灵剑,却不是琴律他们说修补就能修补得回来的。 “原来牵浪担心的是这些,远方倒是以为,翔天母帝神位尊显,胸怀也应该非常神可及,未必计较这些的。 不过,受到两次攻击的寒空剑,也发出轻轻的嗡鸣声,散逸出的寒气顿时一降,似乎也损耗很大。 自以为找到根由的安颖儿带着嘲讽的笑容,将褚师梦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便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你刚才有说什么?”伯雅动作停滞,关心情切,以为自己幻听。 “这是什么?那么香。”胖子一闻到香味,立即跑到了跟前,吸着鼻子使劲的闻着,但是朝盒子里一看,一大堆身上泛着白色粘液的蚯蚓在里面动来动去的,抓紧捂住了嘴,差点吐了出来。 当然,这些考量都不是绝对的,还是有那么万万分之一的其它可能性是章德升此时没有考虑周全的,但那又如何呢? “这里还真是安静。”胖子在前面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还时不时的砍掉拦路的腐枝。 花面狸呆呆的望着这一幕,口中噙着的淡红色果实不由自主的掉落下来,然后布满柔顺毛发的长尾巴高高翘起,一股淡黄色的气体朝着高武的脸飙射而出。 归魂魔剑所过割耳地狱区域,那些曾经被龙魂魔厉柳牵浪诛杀的割耳刑官残肢败体,全部飞上苍穹,化作尸体漩涡,呼啸朝天际滚荡着。 一般来说应该是玄武尊者,但是明确提出来的话,霍子吟感觉有些怪异,难道她看出些别的什么东西来了,难道是大蛇王或者说是手腕上的烛九阴? 初时的震惊过后,洪天赐身为御兽门的掌门,下意识的便探查了下这些妖兽的修为力量,结果却让他的眼珠几乎都要蹦出来。 雨凡一句恨我吗,让舞轻灵一直不愿看他的目光第一次注视在他的脸上。 见状,张天海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指着这些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布鲁克是共济会内部出名的亲欧派,尽管未能确定玛格丽特在皇权同盟内部曾经的身份,但只凭核心会员这个身份便已足够得到他的信任。因为皇权同盟核心成员的身份,真的未必就比共济会的总会元老会大佬身份低了。 男朋友?雨凡向自己身后看了看,这边除了自己没有别的男人了。 韩风再次看了一眼车马行,悄悄的退了下去。他无法得知冯准与谁见面,也无法得知双方交谈的什么。但是,这里是历都城,要追查这家车马行的底细还不是难事。甚至说,可以动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在噬灵母虫的指引下,虫海大军如海水般汹涌向前,密密麻麻,数不胜数,发出的沙沙声,令人毛骨悚然。 “哈哈!说什么都已迟了,赶紧把圣物交出来!”一个红衣人厉声喝道。 死守公主名牌,名牌不被撕掉的情侣将获得最终胜利。如果公主的名牌被撕掉,这对情侣就会o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