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世仙族》 第1章 仙人降世 大乾边荒,牛岭村。 徐渭钻进小树林,挑选了几片大而柔软的树叶,揉了一下,握在手里。刚蹲下,就听到天空传来一声巨响。 抬头只见天空中云霞忽明忽暗,日月的光辉照耀着厚厚的云层,一群仙人成群结队地出现。 他们身着羽衣,有老虎弹奏琴瑟,鸾鸟驾着车。 “神仙!” “有神仙啊!” “神仙保佑!” 村民们大喊着,纷纷从屋子里跑出来,跪在地上,朝着云层上的神仙叩拜。 “靠!真有神仙啊!” 徐渭瞪大了眼睛,顺势排出污秽,一阵爽快。 刚想随便用树叶抹一下,跑出去好好看热闹,却见天空中一道目光落下,盯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领头的一个老神仙,身穿白袍,仙风道骨。 徐渭拿着树叶,刚伸到屁股后面的手顿住了。 “你有仙缘,可愿入我山门,随我求仙问道?” 老神仙的声音犹如梵音吟唱,直叩人的心神。 沙。 徐渭身体一颤,手里的树叶飘落,眼圈顿时红了。 三年了。 一直期待的仙缘,终于降临了。 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徐渭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来自一颗遥远的蓝色星球,因为一场意外,穿越到了这里。 这是一个各方面类似汉代的小山村,据说有仙人可飞天遁地,可主宰凡人生死。 徐渭虽然没亲眼见过仙人,但一直把寻仙问道,追求长生,作为唯一目标。 可惜仙路难,难于上青天。 哪怕他拥有金手指,也一直不得其道。 天可怜见,今天终于天降仙缘,而且,是一名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的老神仙,一看就是正派人士,完全符合他对仙人最美好的想象。 “我愿意!” 徐渭立刻回答,无比虔诚,生怕慢一秒,那名老神仙就后悔了。 “好。” 老神仙的表情,无悲无喜。 随着他的话音,一道七彩霞光从天而降,笼罩徐渭。 徐渭只感觉双脚离地,腾空而起。 “稍等一下。我的树叶,我的裤子……” 风吹屁屁凉,徐渭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想要从身旁地下抓一把,结果,身体一晃,差点错抓到黏糊糊的什么,吓得他赶紧收回手。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就这样保持着蹲姿,被摄到云端,蹲在了老神仙面前。 徐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消息是,他得到了仙缘。 坏消息是,仙缘在他最窘迫的时候,以最尴尬的方式,降临在他的身上。 “仙人请听我解释……” 徐渭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急急忙忙开口解释,生怕引起老神仙不悦,让这到手的仙缘鸡飞蛋打了。 “无妨。吃喝拉撒,本就是凡人每日不可或缺之事。到我身旁来。” 老神仙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感情波动。 徐渭只能提上裤子,站到老神仙身边。 老神仙一只手拉着徐渭的手,另一只手在徐渭身上上下摸索着,神色愈发满意。 “不错。不错。” 徐渭心里满是感动。 这样高高在上的老神仙,竟然丝毫不嫌弃他。 老神仙胡须飘飘,浑身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徐渭不由心生景仰。 “走吧,随我回山。” 话音落,脚下白云呼呼作响,嗖地一下向前飘去。 徐渭身体一晃,差点没站稳。 旁边一只手臂伸过来,一把将他横抱住,夹在了手臂下。 徐渭身体横着,眼睛看着下方,一阵眩晕。 他只想说,大可不必如此…… 但想来老神仙也是为了他好,他不能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让人小觑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俯瞰大地,高耸的山脉都在脚下,一棵棵树木,都像是矮草一般。 平时徐渭不敢去的深山,现在轻松横渡。 有龙吟虎啸之声远远传来;飞鸟在脚下,轻松被超越…… 徐渭体会到了腾云驾雾的快感。 没过多久,前方云雾缭绕,有仙禽翱翔,神兽行走,一座座宫殿坐落在山峰之上,宛如神话中的仙宫一般。 这里是张氏仙族。 而那老神仙,正是张氏仙族的族长,张隆祖。 徐渭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举行了简单的拜师仪式,拜张隆祖为师。 第二天,张隆祖为他醍醐灌顶,洗精伐髓。 第三天,张隆祖开始为他进行药浴。 接下来连续多日,徐渭不被允许吃任何谷物,或者肉类,而是饮仙露吊命,同时修炼张隆祖给他准备的仙法。 徐渭有些诧异,因为这仙法,似乎并没有教他吐纳聚气,而只是不断排出体内秽物。 再加上药物的辅助,药液不断交换进体内,把一切秽物浊气都排了个干干净净。 徐渭有过疑惑,不过,很快想到,仙人嘛,自然不能沾染尘俗气息。 这估计是脱胎换骨之法。 徐渭在这三年里,已经晋级成为凡人武者。 等完成脱胎换骨,再加上他穿越时觉醒的金手指……前途无量啊! 他果然有大帝之姿。 足足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徐渭感觉体内秽物和浊气排得干干净净。 师尊张隆祖每天辛苦照料,仔细观察着他的变化,殷切勤恳。 这让徐渭心中感动无比。 师尊人真的怪好哩。他决定,将来如果修炼有成,一定用心报答师尊。 来到山上第五十二天,徐渭结束最后一次药浴,用山泉水沐浴之后,躺在干净的床榻上休息。 就连他的被子和枕头中,也都填充着药草,充满了药香的味道。 师尊为了他,真的是费尽心机了。 徐渭美美地睡了一觉,畅想着睡醒之后,师尊就开始教他真正呼吸吐纳的修仙法。 睡到一半,只听外面叮叮当当,声音吵闹,还有师尊自言自语的声音,似乎非常亢奋。 “师尊在做什么?” 徐渭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 此时,他就连呼吸,都带着药香味。 “你醒啦?来来来。” 门口人影一闪,却是师尊进来了。看着徐渭,目光兴奋。 也不等徐渭说话,上前一把抓住徐渭,拎着出门,来到一间丹房之中。 一尊炼丹炉正烧得旺盛。 旁边一个石瓮,近丈高。 有两个童子正在捣药。站在石瓮口沿上,抱着长一丈多、比他们腰还要粗大得多的捣药锤,上下捣锤,轻松无比。 另有一个宽大的案板,旁边放着许多药材。 “师尊要教我炼丹吗?” 难道,师尊看出他拥有擅长炼丹的灵根? 徐渭心里狂喜。 师尊的嘴,是真严。 不早告诉他,让他高兴高兴。 按照惯例,炼丹师的地位都应该是非常尊崇的。 他要是会炼丹,以后最起码不缺钱了!走到哪里还能受人尊敬。 好事儿。 “嘿嘿。” 师尊张隆祖嘿声一笑,直接把徐渭放在了案板上。 徐渭:“???” 立刻又有另外两个童子拿着小刀走过来。 “师尊,别开玩笑啊!” 徐渭一惊。 事情跟他想象之中,似乎有点不一样。 他挣扎着想逃跑。 但是,根本就不用师尊出手,那两个童子过来,随手就把他给按住了。 在这两个童子面前,他这个凡人武者,就像是待宰的小鸡仔一样,丝毫反抗之力都没有。 那两个童子仔仔细细,把他全身上下所有毛发剃了个干干净净,手脚指甲全都拔掉。 接着,把他扔到热水里清洗几遍,屁股缝都掰开了,搓洗干净。 徐渭疼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师尊,你这是要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乖徒儿,师父对你那么好,现在到了你报答师父的时候了,让师父借你这一身血肉为引,来炼一味大药吧。让师尊吃了你,以后,你跟师尊一起成就大道。” “你放心,快得很,你不会太痛的。” 师尊张隆祖笑得很狰狞,脸上表情跟他仙风道骨的外貌十分违和。 “你……”徐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气晕过去。 这个老匹夫,哪里是要传授他修仙法,原来竟是要将他炼成大药。 张隆祖并不给徐渭多说什么的机会,上前拎起徐渭,扔进石瓮里。 “你疯啦!你个老匹夫!” “老匹夫!你不得好死!” 徐渭被各种药材汁水沾满全身,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破口大骂,同时,奋力想要跳出。 两根巨大的捣药锤已经当头砸了下来。 徐渭抬头,只看到石瓮边,两个童子探出头来,笑容显得很诡异。 呼! 第一锤砸下来。 石瓮里空间限制,又有各种药泥缠足,躲避不及,徐渭拼了命也只避开脑袋,肩膀直接被锤爆。 “给我恢复。” 徐渭这时候也顾不上隐藏底牌了,动用金手指,在心里大吼着。 他的身体迅速恢复,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有新肉在生长。 可惜,第二锤已经砸了下来。 这次,徐渭的脑袋直接被锤爆,白的红的,大酱一样洒了满瓮。 噗! 噗! 紧接着,一锤锤下来,他彻底成了肉酱。 徐渭,死。 第2章 死亡轮回 茅屋破旧。 一道阳光从狭小的窗户里映照进来,能看到尘埃在飞舞。 一张用石头做腿、木板搭成的床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靠在床头,两腿箕张,神色有些复杂。 徐渭被那个糟老头子锤死之后,就发现自己成为了这个少年。 身形高大,但糟糕的是胸腔遭到重创,内脏受损,肋骨折断,呼吸像是拉风箱一样,每一口空气吸进去,都造成极大的痛苦。 “大宝贝。” 徐渭提起一口气,招呼一声。 在他的意识中,一座宏伟的祭坛浮现出来。 他这才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 人死不要紧,只要没被爆装备,金手指没掉落就行。 这座祭坛外形有些像天坛。 徐渭穿越时,正跟朋友在天坛玩儿。 不曾想,在祈年殿门口,一道闪电下来,他就到了异界。 伴随着他过来的,貌似还有祈年殿。 说貌似,是因为在他识海中的这栋建筑,只是外形跟天坛祈年殿有些接近。 里面有十二根柱子,和一面巨大的石碑。 石碑上方有一块牌匾,写着【宿命祭坛】几个大字。 他琢磨之后发现,他能把一些特定的名字铭刻在石碑上。 名字刻在石碑上的人,会受到祭坛的祝福,有较小的几率能被赐予词条。 并且,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修仙资质能缓缓提升。 徐渭自己更是受到特殊眷顾。 不论他受多重的伤,只要调动祭坛之力,都能瞬间痊愈。 而为此付出的唯一代价,就是这座祭坛在接下来五秒钟之内会处于灰暗状态,无法再次使用。 …… 此时,这座祭坛突然发出炽亮的光芒,巨大的石碑上,一行行金灿灿的大字浮现: 【你已死亡。】 【你是宿命祭坛主持者,可以轮回重生在一名即将死亡的后代身上。】 【如果你能扭转必死命运,你就能以这名后代的身份活下去,开启新的一世。】 【检测到你有后代,并且这名后代即将死亡,符合轮回条件,轮回启动。】 【你已轮回重生,请努力活下去。】 【你还剩余十一次轮回机会。请努力保持家族繁衍,确保有后代血脉传承。】 【如果没有后代血脉传承,你在下次死亡之后,将真正灵魂湮灭,不能轮回重生。】 伴随着这些文字,石碑左后方,有一扇门凭空出现。 呼啦一声。 这扇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拳头大小的璀璨光团飘出,快速朝着徐渭飞来。 嘭。 那扇门迅速关闭,缓缓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那个璀璨光团则是直接撞入徐渭脑门。 徐渭一声惨叫,灵魂仿佛被撕裂。 头脑之中,一幅幅画面闪过,那是一段人生经历。 这段人生渐渐跟他的记忆相融合。 徐渭迷茫的眼神,也变得清晰起来。 “五十年……” “从我身死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五十年了。” 五十三年前,他魂穿到这个世界,雄心勃勃,一心想要成为一名修仙者。 饶是他有金手指宿命祭坛,这也并非易事。 这是一个阶层固化的世界。 法不可轻传。 在这方世界,几乎所有修仙法和修仙资源,都掌握在修仙家族手中,等闲不对外传授。 仙凡之隔,犹如天渊鸿泥。 徐渭空有宝物在手,没有修仙法也是白搭。 好在,民间有武馆,开馆收徒,教授武道,可以修成武者。 有天赋卓绝的武者,练成好武艺,勇猛善斗,一旦闯出名头,就有机会被修仙家族看中,收为族兵。 再进一步,若能为家族做出贡献,足够忠诚,一代两代之后,就会被家族接纳,赐予修仙法。 五十多年前,徐渭就是循着这条路,凭借宿命祭坛的加持,一路顺风顺水,三年时间,练成武艺,在乡里小有名气。 他不吝银钱,四处结交,一心寻求仙缘。 没想到,引起张氏仙族注意的结果,就是被人给抓去,被锤爆炼药了。 幸亏他可以轮回转世,重生在五十年后,轮回到这个少年后代的身上。 “啐!晦气!” 徐渭朝着地面狠狠啐了口吐沫。 那老匹夫显然不是看上他的资质,而是看上他那一身血肉了。 徐渭把注意力转移到此时的处境上,神色有些古怪。 这一世,他竟然也叫徐渭,跟穿越前的自己重名。 相对的,他轮回前那一世,叫做张维汉。 “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吧。” 徐渭感慨一声。 不过,在他新得到的这份记忆里,并不知道自己是张维汉的后代。 关于先祖唯一的记忆,就是太奶奶午后在桂花树下乘凉,因无聊而睡去。 梦中有一金灿灿狼牙棒入口,太奶奶惊而醒,十月后诞下爷爷。 只因那根狼牙棒上刻着一个徐字,所以,子嗣以徐为姓。 徐渭看到这里,被触动了陈旧的记忆,微微一愣。 “才五十年而已,徐家竟然已经传承到第四代。” “村子里认识的人,也早就死光了。” “这个世界对凡人,真的是太不友好。” 在这方修仙世界,有仙人可以飞天遁地,寿享悠久。 但凡人却因战乱、疾病、饥饿、过度劳作等原因,平均寿命连三十岁都不到。 “我这一世的父亲,是爷爷的独生子。爷爷貌似也是独生子,并且,在父亲出生前就已经死了。” “好悬啊!” 梳理清楚记忆之后,徐渭一阵后怕。 前一世,宿命祭坛并没有可以轮回的提示。 他当年一心修仙,对儿女之情丝毫不感兴趣。 觉得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尽管他修炼武道有成之后,在村子里爱慕者众多,但一直没有正式成亲。 唯一的一个子嗣——也就是这份新记忆中的爷爷——是有一次晌午午睡醒来去打猎,路过村里一枝花翠翠家门口,看到翠翠在后院桂花树下午睡。 也许是那天的阳光太过明媚。 也许是那天的风,太过柔和。 斑驳的桂花树荫映照下,徐渭只感觉少女翠翠的吸引力格外大。 他一时没把持住…… 至于动作,难免豪放了一些。 这也就是太奶奶所说的,梦中有狼牙棒入口。 徐渭有些愧疚。 因为经历过这件事之后不久,他就被老匹夫锤爆,留下翠翠一个未出阁的女人,怀了身孕,处境可想而知。 而翠翠,也真是聪明机敏。不知道如何察觉到徐渭被收走,是有危险的,竟然不炫耀,而是默默生下儿子,隐瞒生父身份,独自抚养长大。 同时,他又庆幸。 “幸亏有那一次,否则,我岂不是没有后代血脉传承,也就没法轮回重生,就真死了!” “轮回祭坛太坑。有轮回转世这么重要的金手指,竟然不提前提示。” “这一世,除了努力求仙以外,必须要多生几个儿子,多留下一些后代,千万不能让血脉传承给断了。” 徐渭暗下决心。 不过,在这个世界,凡人的生命毫无保障。 就算后代再多,也可能动辄团灭。 一个家族,甚至一个村子凭空消失,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唯有那些修仙世家,才能代代传承,香火不断。 “比如张氏仙族,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掌控着这片土地,依旧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甚至,那老匹夫张隆祖可能还活着。” 第3章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五十年,对于凡人来说,已经传承了几代人。但对于修仙者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想到张隆祖,徐渭恨得牙根痒痒。 被人用棒子生生捶死的感觉,真的太痛苦了。 “希望那老匹夫不要死得那么早,等着我崛起,给我一个亲手复仇的机会。” “这一世,老子也要给你来个刮毛去味,也要用棒子捣死你!” 徐渭拳头紧握。 “最好能取代张家,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修仙世家。广播血脉,子孙繁茂,代代相传,才能稳妥。” “咳咳。” 徐渭一激动,牵动伤势,连连咳嗽,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喘不上气来。 三天前,他在地里干活,突然窜出一头野猪来。 他躲闪不及,被撞飞出去。 这伤虽然不轻,但他年轻气血旺,如果能得到医治,原本不会有问题。 但徐家一贫如洗,哪有钱给他请医用药? 只根据土方子,去山上找了一些草药给他服用,结果,伤口溃脓发炎,这伤势一天比一天沉重。 如果不是徐渭重生过来,怕是这少年撑不了几天,必然是死定了。 “这就是我这一世所面临的必死局面吗?” “这倒是简单了。” 徐渭吁一口气。 原本最无解的必死之局,有金手指在,解决起来,就变得不费吹灰之力了。 “宿命祭坛,给我恢复。” 徐渭发出指令。 宿命祭坛光芒一闪。 徐渭全身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眨眼之间,就已经痊愈如初。 作为代价,则是宿命祭坛变得灰暗起来。 但仅仅数秒钟,宿命祭坛微微一震,恢复如初。 徐渭站起来,活动一下腿脚,感觉精力充沛。 只是因为连日伤病在床,浑身污秽脏臭,难以忍受。 去后院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顿时清爽许多。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 这一世,他的处境跟前一世的起点差不多。 第一步,自然还是要成为武者。 “不同的是,前一世我为了获得武道秘籍,花费了不少心血。” “这一世,我记忆中已经有武道秘籍,倒是少了一道门槛。” 徐渭去厨房炉灶里找了两块碳做笔,把破旧的白色粗布床单抽出来铺在桌子上,准备把武功秘籍写出来。 前一世,他没能获得修仙法,武道秘籍倒是收集了好几本。 他稍微思索,选了一本叫做《气吞山河》的。 他之所以选这本秘籍,是因为这本秘籍跟张家没有任何关联,跟本地的武道馆,以及凡人豪强家族,也都没有关联。 修仙法和武道秘籍,都被各家族和武馆视作命根子。 偷师学艺,乃是江湖大忌。 虽然五十年过去了。 但张氏仙族还在,本地的武道馆,大多数也还在。 徐渭如果修炼他们的武道秘籍,一旦曝光,很可能会给全家招惹来灾难。 被人灭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份《气吞山河》,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这是徐渭前世杀了一个外来的武者,得到的战利品。 当时他悄悄收了起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气吞山河》名字够霸气,其实也只是一门九流功法。 饶是如此,一旦修炼有成,也足以在江湖立足。 “重要的是,那名外来武者在本地没有根基。当年杀死他之后,一了百了。现在五十年过去,这本秘籍可以放心修炼,绝对没有后顾之忧。” “但保险起见,《气吞山河》这名字不能再用了。以后,它就是我们徐家自己的武功秘籍了,就叫《徐家气功》吧。” 徐渭拿着木炭,在破旧的白布上写下《徐家气功》几个字。 然后,一笔一划,开始认真默写气功心法。 他不打算自己偷偷练,而是准备跟父兄一起练。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这一世,他要多子多孙,打造起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来。 然后,借助家族的力量,打破阶级壁垒,跨越阶层,争取成就万年世家。 徐渭此时没有意识到,一个修仙大族崛起的第一本功法,就这样诞生了。 他写完之后,又仔细核对几遍,确保一个错字都没有,这才扔下木炭,吁一口气。 太阳落山,门口有说话声,柴门被推开,父亲徐青山和兄长们回来了。 “小姑不肯借钱,最后一条路也绝了,这可如何是好!” “明天必须得直奔二重山,黄婆子说,只要找到散血龙蛇草就能救幺儿。成不成的,死马也只能当做活马医了。” “快去看看小弟怎么样了。” 父兄们声音带着担忧。 然后,加快脚步走了进来。 二重山有夷人和猛兽出没,对于凡人来说,非常凶险。 父亲和大哥今天去城里,找小姑借钱,显然吃了闭门羹,绝了最后一点希望。 现在,他们为了给徐渭找药草治伤,已经顾不上危险了。 徐家四兄弟,徐澎、徐湃、徐泾、徐渭。 徐渭排行老四。 徐家几代都是一脉单传,唯独到了父亲这儿爆了种,生下徐渭兄弟四人。 徐家亲戚不多,唯有小姑从小到城里赵老爷家,卖身做丫鬟,命好被纳了妾,给赵老爷生了个儿子,现在已经是赵家二奶奶。 “还好我和二哥今天上山,打到了一只野鸡,还掏到一窝野鸡蛋,可以熬鸡汤给小弟补补。” 一进门,三哥徐泾就把手里拎着的野鸡扔到桌子上。 大哥徐澎顾不上其他,先往里屋去看小弟。 却见里屋人影一闪,徐渭迎面走了出来。 “大哥,你们回来啦?” 徐澎一惊,赶紧上前扶住徐渭的胳膊,责怪道: “你怎么起来了?黄婆子说你不能起来,快回去躺下!” 徐渭哈哈一笑,道:“哈哈哈。大哥,你看我像是需要躺着的样子吗?我的伤已经好了。” “咦?” “幺儿,你真好啦?” 父子几个围上来,拉着徐渭上下看着,惊喜的同时,又是不可思议。 “这不可能!早上你伤得还那么重,这一天功夫,怎么就好了!” “见了鬼了!小弟真的好了!伤口都不见了。” 徐渭闻言一笑,招呼道:“爹,大哥,二哥,三哥,你们进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徐渭调整好表情,做好了心理建设……听我给你们吹。 他拿起桌上那块白布,假装激动道: “爹,孩儿好像遇到仙人赐福了。这里有一份武道秘籍,你们看看。” “仙人赐福?武道秘籍?” 徐青山接过那块白布。 只扫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立刻神色一凝,回头向徐泾吩咐道: “老三,你去关上院门,然后在门口守着,如果有人来,立刻示警提醒我们。” 第4章 仙人抚我顶 “知道了,爹。” 徐泾答应一声,顺手抄起一把柴刀,走向门口。 “谁!” 他刚出门,就大喊一声。 徐青山父子几人赶紧跟着出去。 徐青山在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把白布塞回给徐渭,吩咐一声:“幺儿,你留下。看好东西。” 只见,竹篱笆外有人影一闪,想要往外跑。 徐泾大踏步上前,一把薅住了那人的衣服领子。 “你给我回来吧!” 一声呵斥,一个身形瘦小,吊儿郎当的男子被拎了回来,掼在地上,哎呦一声。 那男子吃痛,赶紧求饶:“别打!泾哥,是我!” 他抬头看到徐青山父子都拎着柴刀出来,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青山叔,是我,李能!饶命啊!” “是你?”徐青山眸子一凝。 李能,是村子里的赖皮,奸懒馋滑,偷鸡摸狗,最招人恨。 麻烦的是,他有个哥哥叫李角,在张家做族兵。 而且李家五服之内,男丁众多。 所以,村民虽然恨李能,却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当然,李能敢惹别人,平日却不敢惹徐家。 因为徐青山年轻时,被张家征发壮丁,跟着官军去打过夷人,据说战场上杀过人,凶得很。 徐家四兄弟,又个顶个人高马大,能立得住门户。 此时,徐青山俯瞰着李能,脸色阴晴不定。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见湃哥和泾哥从山上下来,就跟着进来,想看看你们打了什么猎物……”李能看着直往他脖子上比划的柴刀,战战兢兢。 “哼。” 徐青山冷哼一声。 以李能的德行,肯定是想看看有没有便宜占,能不能顺走一块肉。 只是不巧,遇上徐家有事。 不知道老四说的话,有没有被李能听去? 如果被听去了,这李能可就留不得了。 徐家升斗小民,却得到仙缘,一旦传出去,绝对会招来灾难,恐怕半夜就被人给灭了门了。 徐青山眼中杀机一闪。 最终,收起了手中柴刀。 “你去吧!以后不要偷偷摸摸的,万一把你当做贼,出了人命,可怪不得我们!” 这是给李能的一个警告。 …… 屋里。 徐家父子几个围桌而坐。 桌子上,是徐渭用白布手写的功法。 徐青山读着功法,越读,神色越是凝重。 他昔日在军中,练过几套军阵刀法,算是见过世面的,能分辨出功法的真假来。 “幺儿,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徐渭点点头,不慌不忙地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晌午我一个人在家睡觉,梦中忽有仙人出现,说与我有缘。那仙人为我疗伤,又抚着我的头顶,说要教授我武道秘法。醒来之后,我的伤势竟然真的已经痊愈。那秘法,也历历在目,都记得清清楚楚。孩儿不敢耽搁,赶紧找黑炭和白布记下了。” “如此说来,这果然是仙人赐福了。”徐青山捧着这张白布,神色激动。 他对徐渭说的话,倒是没有怀疑。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仙人存在的。 民间流传着许多仙人授徒,樵夫进山砍柴得仙缘,之类的故事。 现在这泼天的富贵,终于降临到他们徐家了吗? 几兄弟也都是个个兴奋。 下一刻,徐青山突然想到什么,把手中白布折起来,神色严肃道: “幺儿,这是仙人赐给你的机缘,你要好好保管,未得仙人允许,不得轻传他人……包括为父和兄长们。以免惹得仙人不悦,好事变坏事了。” 三个兄长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虽然十分失落,眼神留恋不舍,不过,都毫无意见地点头,道: “对。法不可轻传。” “小弟你别内疚,你先练着,等你将来修炼有成,如果有机会拿到其他功法,再教我们就是了。” 徐家兄弟情深。兄长们甚至怕徐渭内疚,还出言安慰他。 徐渭心里一暖,笑道:“爹,兄长,你们放心,我不敢胡来。实在是仙人在梦中叮嘱我,此功法可任凭我支配,徐家人都能修炼。你们看这秘籍的名字,叫做《徐家气功》,说明这是仙人安排的啊。” 徐青山这才吁一口气,眼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意,道:“既然仙人有交代,那就无碍。” “当然。这武道秘籍,对于咱们来说是至宝,说不定,在仙人眼中……也就那样。”徐渭道。 “对对对。咱们是用自己针尖一样的心,去揣度仙人海一样的心胸了。”徐青山道。 “太好了。这么说,我们又能练了?”三哥徐泾兴奋问道。 “能。” 徐青山点点头,他的目光从几兄弟脸上扫过,告诫道: “记住了,幺儿受仙人赐福这件事,是咱们老徐家最大的秘密,仅限于咱们几个知道,谁也不得外传。” “这武道秘籍如果练好了,咱们爷几个都能成为武师。咱们老徐家一门五武师,注定能成为一方豪强。将来问道求仙,也未必没有机会。” “可如果秘密传出去,对咱们家就不是富贵,而是一场灾难了!这可是仙人赐福,一场仙缘。肯定会招人眼红觊觎,会惹来灭门之灾。” 徐泾一拍额头,哎呀一声道:“那怕是被李能给听去了啊!刚才我刚出门,就看到他从院子里往外跑。”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我去宰了他!”大哥徐澎眼中凶光一闪,黝黑的脸膛带着杀气。 徐渭看了大哥一眼。 大哥看着敦厚老实,其实为人果决,且手上有人命。 两年前,父亲带着大哥和徐渭上山打猎,大哥错把一个采药的村民看成野鹿,一箭给射死了。 当时父亲没有任何犹豫,让兄弟俩在原地等着,他一个人背着那具尸体进了深山。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父亲才回来。 至于那具尸体,没人知道是如何处理的,反正再也没人见到过。 处理的方法和地点,父亲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大哥和徐渭。 因为知道的人越多,说漏嘴的可能性就越大。 当时的大哥和徐渭,都吓得浑身发抖。 只有父亲一脸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并且叮嘱大哥和徐渭,一定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死也不能跟任何人说。 回村之后,父亲又带着几兄弟,作势跟着村民一起上山去找那个别人以为失踪,其实已经被射死的倒霉蛋…… 结果,自然是不可能找得到。那件事情不了了之。 只是,大哥从此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第5章 徐家麒麟儿 去年天旱,位于上游的地邻截断沟渠,把水全都引到自己家地里。 父亲拎着一只野兔上门去找他商量分一些水,对方耍无赖,不肯妥协。 不久之后,那个无赖地邻晚上醉酒,莫名奇妙摔断了脖子,死了。 这件事情,或许对前身徐渭刺激太大,让他印象很深。 在徐渭刚刚融合的那份记忆里,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大哥不在家,父亲出去找他,两人很晚才回来,父亲脸色很凝重,大哥的眼中,则是带着几分凶光…… 那凶光,跟现在的眼神很相似。 “不要胡来。”徐青山呵斥一句。 然后,语气一缓,道:“李能这个人,贪婪无赖,惫懒多疑。他看到咱们爷几个如此郑重,即便没听到幺儿具体说什么,肯定也会胡乱猜测,会留心盯着咱们家。此人绝对留不得!否则,以后咱们家有任何异常动静,他免不了要借李角的势,来敲诈咱们。” “但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刚才咱们在门口呵斥他,我看路口有人远远张望。如果他突然死了,肯定会有人怀疑到咱们头上来。要是普通村民也就罢了,可李角在张家做族兵,真要是查下来,咱们扛不住。” “这件事情,只能徐徐图之。好在李能平日里惯说谎话,喜欢夸大其词,他无凭无据,又说不出个三二一来,村里没人会信他。咱们只要小心留意,别再让他抓住什么把柄就行。” “好。那我盯着他。如果他敢胡乱造谣,我撕烂他的嘴。”徐澎握着醋钵大的拳头。 徐渭相信,大哥绝对能做得出来,不仅是说说而已。 徐家父子,虽然只是普通山民,但几人心性都不错。父兄几人,皆是可造之材。 徐渭很欣慰地看到,徐家的未来,值得期待。 …… “啐。什么玩意儿!” 李能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里面混杂着鲜血,嘴里血腥味儿浓重。 刚才挨了一下,嘴被打破了,这让他十分恼火。 “一家人鬼鬼祟祟,肯定没干什么好事……咦?” 李能突然想到什么,脚步微微一顿。 “我就是想跟进去,看能不能要块肉吃,以前这种事情我没少干,他们最多骂我几句,这次为什么这么紧张?甚至还要杀我!” 徐家爷几个拎着柴刀冲出来的那一幕,让李能现在想起来,还感到不寒而栗。 “这里面有事儿啊!我好像听到那个老东西让徐老三关门在门口守着……徐家不会是藏了什么好东西吧?” 李能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他这半辈子不干正事儿,就专盯着村子里谁家有什么好东西,琢磨着薅羊毛,能偷则偷,能抢则抢。 这方面的心眼最多。 “我得盯着点儿。徐家真要有什么好东西,可不能少了我那份儿!” 李能捏了捏下巴。 生疼。 刚才摔的。 怎么就是徐家呢? 这家不好惹。 要是换做其他家,他直接闯进去看个明白,谁能拦他! …… 呼。 呼。 徐家后院,拳影交错。 刚刚得了武道秘籍,爷几个根本等不及,兴致勃勃就开始练了。 一趟拳脚下来,浑身冒汗,虽然累,但是舒畅无比。 徐青山正当壮年,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像是刚洗过一样,在月光下明晃晃的。 他走到屋角水瓮前,拿了大瓢,舀一瓢水,就着瓢口,咕咚咕咚灌下去。 山泉水清甜甘冽,很是解渴。把胸前打湿了,也不顾。 最后一抹嘴,十分痛快。 趁着休息的功夫,徐渭在心里悄悄呼唤出宿命祭坛来。 看着大殿中那面石碑,徐渭默念着父兄几人的名字。 立刻,一个个金灿灿的大字浮现出来。 【徐青山,凡人,寿元39/62;无修仙资质。】 【徐澎,凡人,寿元23/65;无修仙资质。】 【徐湃,凡人,寿元21/59;无修仙资质。】 【徐泾,凡人,寿元19/71;双灵旋;修仙资质良好;已获得称号“审核众生”。】 【审核众生:对目标全力一击,可以将其灵魂封印,十息之后自行解封。品级:不入品。】 【不入品词条,只对凡胎肉体有效。】 【词条伴随族人的成长而升级,族人死亡之后收回祭坛,归宿主支配。】 【徐渭,凡人,寿元16/63;无修仙资质。】 “嗯?” 看到自己和父亲、大哥、二哥都无修仙资质的时候,徐渭虽然有些失落,但并不感到意外。 倒是三哥,给了他极大的惊喜。 这个世界,修仙资质极为难得。 修仙者的后代,拥有修仙资质的几率才比较高。 凡人的后代,能拥有修仙资质的概率极低。 徐家父子几个能出一个拥有修仙资质的,算是运气极好了。 更何况,三哥徐泾是双灵旋体质,堪称天才。 更为难得的是,他竟然被宿命祭坛赐予词条。 将来的成就,绝对不可限量。 徐渭忍不住嘴角上扬,为三哥感到高兴。 有这样一个天才,徐家这一代能登仙的机会,又大了一分。 至于他和父亲及大哥、二哥,虽然暂时没有修仙资质。但名字被刻在石碑上,得到宿命祭坛的祝福,资质能缓缓提升,只要不死,将来迟早会拥有修仙资质。 “咦?” 三哥徐泾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 显然,他接收到了词条信息。 他扭头看向其他人,发现大家都有说有笑的,没有什么异常。 显然,这词条信息,只有他一个人有。 徐泾略微沉思,欲言又止,犹豫了一番之后,最终选择沉默。 徐渭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三哥选择保守这个小秘密,他反而感到开心。 因为词条这种东西,是不可以共享的。 三哥说出来,也无法传授给其他人。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就越大。 规则词条,调动的是规则之力,实在是太逆天了。 一旦泄露出去,对于徐家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就好比徐渭选择保守宿命祭坛这个秘密一样,三哥做出这个选择,说明他性格成熟稳重。 求仙路上,危险遍布。 不沉稳的人,是走不远的。 徐渭反而更加看好三哥了。 “这可是我徐家,真正的麒麟儿。” “不知道三哥将来,能在求仙路上走多远?” 第6章 穷文富武 徐渭站在后院一个石墩上,打量着自家小院。 月光明媚如水一般,隔着篱笆墙,隐约能看到远处路上似乎有人影走动。 徐渭道:“爹,咱们建个院墙吧?这院子只围了一圈竹篱笆,这样不行。” “咱们在院子里练武,任谁远远看一眼,都看到了。毫无秘密可言。” 这年头,人们饭都吃不饱。 平日里除了干活,都是尽量少活动,以免饿得快,浪费粮食。 徐家爷几个以后天天在家打拳,一看就是有问题。 更何况,还有个贼眉鼠眼的李能呢。 “幺儿说得对。日子往长了看,没个院墙是不行的。”徐青山认真地四处看了看,点头赞同。 他伸手朝着周围一指,画出一个圈来,道: “既然要弄,就一次弄好了。只有一个单薄的院墙,挡不住人窥视。” “咱们把这一圈,全都圈起来,建成两进院。现在这间老屋,做第一进。” “屋后的这个院,做中院。后面再起一间屋。有前后两间屋挡着,以后中院就是咱们的练武场,只要咱们警惕点,谁也看不到咱们在做什么。” 兄弟几个听着,都很兴奋,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他们长大了,那间老屋本就住不开。 两进的院子建起来,就宽敞多了。 他们说干就干。 第二天一早,二哥徐湃煮了一锅麦饭。 那只鸡,昨天晚上炖的吃了,还剩了一些鸡汤,拌进麦饭里,喷香诱人。 爷几个饱餐一顿,开始干活。 “咱家没钱,不要说青砖瓦房了,就连石墙木屋也建不起来。” “但咱们爷几个有的是力气。可以用土坯垒院墙,建土坯房,到时候房顶多盖几层茅草,也不怕漏雨。” 徐青山狠狠在手心儿啐了口唾沫,用铁锹铲土,扔进箩筐里,用扁担挑过去。 徐澎和徐湃用木板做模子,负责夯土成墙。 他们就近取土,几天时间,就在墙外挖出一个大坑来。 用徐渭的说法,将来可以在坑里积水养鱼,过上一年,徐家就有鱼肉吃了。 接下来的日子,爷几个白天垒墙筑屋,晚上修炼《徐家气功》。 但事情,并没有预想中那么顺利。 眼看着周围一圈墙渐渐有了雏形,徐青山却是越来越发愁了。 家里粮食消耗得太快了。 而且,他们每天只有麦饭吃,拌些野菜,一点油水都没有,营养完全跟不上。 十几天下来,爷几个精神头虽然更足,但反而都瘦了一大圈。 尤其徐渭,兄弟几个里,他本来就最瘦。现在更是精瘦,光着膀子,一排排肋骨分明,眼窝都有些凹陷下去了。 徐青山带着徐澎上过几次山,可是,只打回来两只兔子,其他一无所获。 兔子没多少肉。 且兔肉的脂肪含量太低了。 只吃兔肉,人可能会被饿死。 更何况,就连兔肉,他们也是需要运气才能偶尔吃上。 徐青山忧虑道:“穷文富武,古人诚不欺我啊!难怪自古以来,练武都是有钱人家的专属。咱也能吃大苦,耐大劳,但体力消耗了,营养跟不上啊!” “照这样下去可不行。每天辛苦练功,如果再没有肉食供给的话,反倒适得其反,咱们就把自己给耗干,练死了。” “这还没遇到伤筋动骨之类的意外呢。到时候,没钱请大夫治,一辈子就毁了。” 徐青山感叹着:“要不,我先不练了。反正我这一把年纪,气血衰败,练也练不出来什么了。” “那怎么行。” “爹不练,我们也不练了。” “正因为爹年纪大一些,才更不能耽搁了。我们还年轻,等爹成了武者,家里有了钱,我们再练也没事,能耽搁得起。” 大哥和二哥一听都急了。 徐渭注意到,三哥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显然,三哥心里有着什么谋划。 徐青山见状,打了个哈哈,道: “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家里还有一些余粮,先不用急,等这些余粮吃完了再说。” 不过,他显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心里早就有这个说法,这个种子是已经种下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三哥徐泾悄悄起床,背了家里唯一的一把猎弓,拿了一把柴刀,小心翼翼出门去了。 在徐泾出门之后,原本躺着睡觉的徐渭,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过,他稍微思索,没有跟上去。 …… 清晨的山林里,带着薄薄的雾气。 徐泾手握柴刀,脚步轻快,目光则是在山林中四处搜寻着,寻找合适的猎物。 嗖。 突然,几乎就是在他脚下前方地面处,一只野兔受惊,一溜烟跑远了。 徐泾暗道一声可惜。 野兔,野鸡,都是他们平时狩猎的主要目标。 但是,这些东西胆子极小,一旦受惊,就飞速远遁。 想要狩猎到,几乎全靠运气。 不过,今天徐泾的目标不是这些小东西。 哼唧。 哼唧。 很快,前方山林中传出哼哼声。 平时进山的猎人听到这种声音,都会避之唯恐不及,但徐泾这次却是一喜,赶紧加快脚步。 只见,两头体型庞大的野猪带着一群小野猪,正在林子里胡乱拱着。 看到徐泾,它们不慌不忙。 那头公野猪露出了獠牙,往前迈了几步,暴躁的眼神盯着徐泾。 徐泾条件反射一般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哆嗦了一下。 公野猪攻击性很强,尤其喜欢攻击人类。 它们的速度极快。 普通人一旦近距离遇到公野猪,几乎很难逃得掉,经常会被追上,撞得重伤,或者活活咬死。 不过,这次徐泾很快稳住了步子,没有逃跑。 他深呼吸一口,让自己平静下来,把柴刀插在脚底下,摘下后背的猎弓。 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他年轻力壮,膀子有力,猎弓几乎拉满,长箭正中野猪后背。 但野猪皮糙肉厚,那长箭仅射进去一点,一歪,粘在它的鬃毛上。 这一箭没有伤到野猪,反倒触怒了它。 那头公野猪嚎叫着,一阵风一样冲锋过来,阻挡的灌木全都被它撞断,地面腾起一片尘土,声势骇人。 野猪冲突。 普通人一旦遇上,非死即伤。 徐泾赶紧把手里的猎弓扔到一旁,顺手抄起地面上那把柴刀,双腿微微弯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第7章 起哄 那头公野猪暴怒,头脑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把对面那个人类撞飞。 眼看着野猪到了跟前的时候,徐泾突然向旁边一跳。 野猪脑袋一偏,调整方向,追过来。 只是,这一偏,速度难免稍微慢了一分。 徐泾抓住机会,拼尽全力,一脚踹出。 这头公野猪体型庞大,体重足足有七八百斤。 普通人不要说拿脚踢了,就算拿铁棍,也打不动。 但徐泾这一脚踹出,“审核众生”的词条规则生效,公野猪灵魂被封印,庞大的身体立刻失去控制,本身向前冲突的惯力,再加上这一脚的力量,两股力拧在一起,向着侧前方摔出去,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把那棵大树撞得剧烈摇晃。 公野猪则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了。 成了。 徐泾心跳加速。 他之前悄悄做过测试。 找了村里大户老黄家的一头牛,趁着老黄家小子放牛贪玩的功夫,调动“审核众生”的词条规则,一脚踹在牛屁股上。 那头牛直接昏死过去,十息之后,才摇头晃脑地站起来。 他还趁着李能不注意,在背后踹过这货一脚。 李能也是当场昏迷过去。 徐泾悄悄地数着,发现李能也是十息之后,才醒转过来,一脸懵逼,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腰疼得跟断了一样…… 徐泾饶是做过测试,都奏效了。 但面对体型庞大的公野猪,依旧难免心里忐忑。 因为一旦失效,就意味着他无法全身而退了。 还好,词条规则生效了。 这些念头,都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徐泾知道他只有十息的时间,丝毫不敢犹豫,在野猪昏迷的瞬间,就已经拎着柴刀扑了上去。 一刀,刺中野猪喉咙。 刀尖一歪,滑了开来。 没能杀死野猪,竟然险些把刀给崴断了。 徐泾神色沉着,毫不犹豫地第二刀刺出。 从脖子里刺入,斜着向下,朝着心脏而去。 这次成了。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鲜血狂喷。 但他显然低估了杀一头猪的难度。 这时候,十息的时间到了。 野猪醒来的瞬间,就剧痛哀嚎起来,挣扎中,庞大的身体一甩,把徐泾甩得横飞出去。 还好,野猪受惊,顾不上再攻击徐泾,转身就往林子里面钻。 一路上,鲜血喷溅。 足足跑出上百米,终于一头撞在一棵树上,只剩下抽搐了。 徐泾在后面全力追赶。 这一番折腾下来,几乎也力竭了,呼吸像是拉风箱一样。 其他几头野猪看到公野猪被杀,受惊之下,乱窜着逃进山林中,不见了踪影。 徐泾吁一口气。 如果那头母野猪再冲撞过来的话,他怕是没力气应付了。 徐泾四脚八叉地躺在地上,稍微缓了一下之后,看着旁边这头终于咽气,不再挣扎的公野猪,他才笑了出来。 笑得咳嗽连连。 猎到这么大一头公野猪,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全家都不用为吃的发愁了。 “这一下,我们全家都能专心练功了,爹不用为了我们,而放弃成为武者的机会了。” 徐泾发自内心地开心。 他不敢多耽搁,稍微恢复力气之后,赶紧起来。 野猪生命力太强了,受致命伤之后,还跑了近百米,满地都是鲜血,血腥气浓郁。 万一招来其他猛兽,可就糟糕了。 先把猎弓捡回来,背在后背上。 用柴刀砍下几根粗树枝,做成了一个爬犁一样的东西。 把公野猪推到木爬犁上,徐泾拉着,一路向山下走去。 …… 太阳挂在山头。 山中天黑得早,山峰巨大的影子已经覆压过来,迅速吞噬着白昼。 徐青山站在村口,时不时朝着山里张望,脸上的焦急掩饰不住。 早上起来,他就发现老三不见了。 一同不见的,还有一把柴刀,和家里唯一的一张猎弓。 老三去做什么了,不问可知。 山中多野兽,狩猎很危险。 徐青山平时打猎,也只敢在前山跑一跑,而且,每次都要几个人组队,互相有个照应,绝对不敢一个人进山的。 “都怪我!老三肯定是听我说家里没钱没粮,供养不了大家同时练武,所以才偷偷进山打猎的。” “我怎么这么没用!幺儿遇到仙人赐福,得到武道修炼法,这么大好的事情,我却没钱,供不起他们兄弟几个练功……” 徐青山一脸自责,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就在这时,前面一阵欢呼。 徐青山赶紧往前迎了几步。 只见,兄弟几个用力拉着一个简易犁耙,正从山上下来。 夕阳把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金色的晚霞映照着几张欢乐的脸。 徐青山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当中,摇摇晃晃的老三,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 眼中,却是有泪水浮现了出来。 …… 徐家爷几个把这头大野猪拉回村的时候,着实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全村人都出来看热闹了。 “我的个乖乖!这么大一头大野猪,这是怎么打回来的?” “运气好。我刚上山,恰好遇到这头野猪似乎是被老虎咬伤了,捡了个便宜。”徐泾谦虚地解释着。 “徐家老三运气也太好了吧!” 周围的目光,有羡慕,也有嫉妒。 突然,人群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起哄道: “徐老三运气这么好,捡到这么大一头野猪,这不得给大家都分点啊!” 这个声音一带头,周围稍微安静一下之后,立刻有人跟着起哄道: “对啊!这头野猪得有千八百斤的吧?一家子肯定吃不完,不如给咱们都分点。” “这还用你们说?大家都知道,徐青山不是那小气人,肯定不能吃独食。” “说不定这就是山神爷给咱们全村人的,只是借了徐老三的手。要不然,他哪能打到这么大一头野猪?” “……” 一片声音闹哄哄的。 徐渭一张脸耷拉了下来。 倒不是他小气。 村子里,可没有打到猎物,给大家分的习俗。 这年头,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家的日子。 偶尔有打到大猎物的,最多给关系好的亲朋送一些,算是很大方的了,剩下的都是拿去集市上售卖。 徐家今天要是把这头大野猪给全村人分了,肯定没人说他们好。 第8章 连穷都不怕,还怕死? 领了肉的人,背后还得骂他们傻,骂他们怂货。 甚至分配不均匀的话,领的少的人,会对他们心怀怨恨,觉得是对他们有意见…… 总而言之一句话,分了肉,也讨不了好。 “呵呵。”三哥徐泾脸上的谦卑一扫而空,冷笑了一声,“不能吃独食,打到猎物要大家分是吧?好啊,以前谁打到猎物,给我们家分过?站出来,我现在立刻卸一条猪后腿给他。” 说着,徐泾举了举手里的柴刀,目露凶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没人敢站出来。 因为他们十分怀疑,徐家老三手里的刀子到底是要卸猪后腿,还是要卸他们的腿。 徐青山和徐澎、徐湃,以及徐渭,并肩子往旁边一站, 父子几个,个顶个人高马大。 在村子里,男丁多,可谓威慑力十足。 顿时没人敢开口了。 大哥徐澎大踏步上前,一把将人群中的李能拽了出来。 刚才就是他躲在人群中,带头起哄。 “哎,澎哥,别闹……” 李能吓得脸色一变。 徐澎不管三七二十一,抡开膀子,噼里啪啦,先一顿猛抽,直接抽得李能嘴角流血,眼前发黑。 “好啊,欺负人也不看清楚对象!欺负到我们徐家来了?当我们兄弟是吃干饭的吗?” 徐澎的声音,像是炸雷一样。 众人贪婪的心,一下都被惊醒了。 是啊,这可是徐家啊! 徐青山在村子里本就是个凶人。 又有四个儿子,个顶个壮得跟牛犊子一样,都是火气最盛的年纪。 谁敢起哄分他们的肉,要是被他们记恨上,只怕今天吃的,日后加倍吐出来都不行…… 徐青山看到震慑住场面,这才冷哼一声,抬手招呼,“走吧。” 大哥徐澎把李能扔在地上,凶神恶煞一般。 几个兄弟拉着简易梨耙回了家。 众人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没一个敢起哄的了。 到家关上门,徐青山先拿刀切下两大条肉来,每一条都足足有五六斤。 “这两条肉,老二,老四,你们俩拿着,一条给你牟叔,一条给你娥姨。” “咱们老徐家不想着什么兼济天下,但必须得知恩图报,这是做人的底线。” 平日里,只有牟叔和娥姨跟徐家走得比较近。 牟叔是铁匠出身,平时徐家的柴刀锄头之类坏了,都是牟叔给修修补补,也没要过钱。 娥姨则是因为徐家没个女人,徐青山一个大男人,粗手大脚的,经常会帮徐家做一些针线活。 因为娥姨的关照,徐家四兄弟破烂了的衣服,才能及时补上,从小没穿过破洞的衣服。 现在,徐家猎到一头大野猪,给牟叔和娥姨家分一些,父子几个都很乐意,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 牟叔家。 “小泾真猎到一头野猪?行啊!这小子打小就有出息。大牛伢子,二牛伢子,多向你几个哥哥学着点。” 牟叔很高兴地收下野猪肉,夸赞徐泾的同时,顺便把自家两个儿子教训一番。 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两人挠挠后脑勺,憨憨地答应一声。 牟叔又道:“回头,你们拿点猪皮过来,我这儿还剩了一条牛筋,给你们做把弓。” 牟叔这人讲究,不白拿人的东西,懂得投桃报李。 “谢谢牟叔。”徐湃和徐渭欢快地答应一声。 牟叔制弓的手艺很好。 猪皮熬胶,把牛筋和竹子等材料粘制成一体,就能做成一把很不错的猎弓。 …… 娥姨家。 “难为你们还惦记着姨。那野猪皮,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如果不知道怎么办的话,可以交给姨,姨给你们一人做一副皮甲。” 娥姨投桃报李。 娥姨的丈夫是皮匠,年轻时被征召随军出征,死在了外面。 娥姨本来有一个儿子,前两年刚到岁数,就征了壮丁,一去不复返,生死不知。 娥姨靠着从丈夫那儿学到的皮匠手艺养家,技艺很娴熟。 “谢谢娥姨。回头我们让爹把皮子送过来。”徐渭笑嘻嘻道。 他们从小就没了娘,徐青山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大,他们看在眼里,很希望徐青山能找个伴。 娥姨徐娘半老,性格又是温柔体贴,会照顾人的。 兄弟几个私底下,都很愿意看到爹跟娥姨走到一起。 娥姨自然知道这层意思,脸微微红了一下,笑骂一声: “这孩子!你们送来,不准让他来……” 这么一说,又显得太刻意了,连她都笑了起来。 徐渭的嘴角,几乎压不住。 爹跟娥姨,貌似有戏啊。 看娥姨风韵犹存,之前生过儿子,应该很好生养。 希望老爹赶紧跟娥姨成了,还能抓紧再生两胎。 从他前一世算起来的话,爹差不多是他玄孙辈的,也是他的血亲后代啊。 爹多生俩,也相当于给他延续血脉,给他们老徐家开枝散叶了。 …… 徐家的围墙,已经垒到一人多高。 原先的后院,现在变作了中院,被围墙一挡,颇有些私密的感觉。 一口大锅当院支起,锅下的柴火,哔哔啵啵地燃烧着。 锅里汤水鼎沸,一块块大肉在其中翻滚着,香气四溢。 旁边石板上,一头大野猪刚刚被开膛破肚,猪皮剥了下来。 锅里煮着的,正是两条野猪腿,还有最香的五花肉。 面对这满锅肥肉,徐青山的神色却是格外凝重。 “老三,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猎杀到了这头野猪,但是,以后不准再私自行动了。” “野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东西皮糙肉厚,你几刀子,都捅不死它。它撞你一下,咬你一口,都能让你非死即残。” “你就算能猎杀十头野猪,但只要伤到一次,这辈子可能就毁了。” 徐泾吧唧了吧唧嘴巴,有些唏嘘。 “猎杀野猪的确很危险,但是……猪肉真香啊!” 一头公野猪,足足有七八百斤重。 去除皮毛和骨头等,粗略估算,能出四百斤肉。 一家人敞开了吃,也吃不完。还能拿出一部分去换钱。 简直太香了。 徐泾也知道猎杀野猪风险很高,即便他拥有“审核众生”的天赋,可一旦出现失误,被野猪撞到,或者撕咬到,可能一辈子就废了。 但这份诱惑,他抵挡不了。 这时候,徐渭开口了,道:“爹,咱们没有别的赚钱门路,猎杀野猪虽然危险,但也是最好的出路了。” 徐家几兄弟都跟着点头。 他们连穷都不怕,还怕死? 第9章 野猪虽猛,总不如赋税徭役 “幺儿,你也同意猎杀野猪?”徐青山的眉头皱了起来,“咱们溪山县,别的没有,就是野猪最多。这东西,一窝能下好几只,甚至十几只崽。” “武者懒得打,普通人打不了。山上到处都是,还经常进村伤人。如果真能猎杀野猪,倒不失一条财路,还能为乡里除害。” “但前提是,咱们不能伤到自己,否则,就得不偿失了。老三,幺儿,你们有这个把握吗?” 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 野猪勇猛凶残,对人威胁最大。 徐渭前身,就是在田间干活,被下山的野猪给撞伤濒死,然后徐渭才轮回过来。 三哥徐泾沉默了。 他没有把握。 他的“审核众生”天赋,必须要对目标全力一击才能生效。 这是近距离肉搏,风险很高。 长期猎杀野猪的话,肯定会出事。 “我有把握。” 让人意外的是,徐渭的语气十分肯定。 “其实,之前仙人赐福,除了给我《徐家气功》之外,还给了我一种叫做野猪矛的武器图。” 徐渭没有过多解释,直接扯过一块白布来,又去炉灶里找了一块木炭。 他手握木炭,根据记忆中的样子,把重猎矛的矛头画了出来。 野猪长矛,也叫做重猎矛。 有人把它称作狩猎冷兵之王。 经过几个世纪的经验证明,它是狩猎野猪极其有效的武器。 最关键是,在公元前几百年,这种野猪矛就已经被制作出来,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工艺。 徐渭估摸着以现在手头的条件,完全能做得出来。 徐青山爷几个看着,先叫一声好。 只见徐渭运笔行云流水一般。 做出的图画,线条流畅,比例协调,各部位都表明了尺寸。 “仙人所赐,果然不一般。” 哪怕不懂兵器的人,也能看出按照这图纸打造出长矛来,绝对犀利和不俗。 “不过,这重猎矛固然犀利,我等凡夫俗子手持兵器,跟野猪近身搏杀,依旧生死难料啊。”徐青山还是有些顾虑。 “爹,今年征徭役的日子,快到了吧?”徐渭突然问道。 徐青山不知道幺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就在下个月。” 大乾朝的规矩,成年男子都要服徭役,每年服一个月。 徐渭道:“我听说,这次征发的徭役,是派去修夷斜道。那里地形艰险,多毒虫瘴气,更有夷人出没,最喜欢掳掠乾人。夷人生猛不开化,嗜好吃人。历年去修夷斜道的,都是九死一生啊!” “我们父子五人如果都去服徭役的话,不知道几个人能回来?与其如此,还不如上山搏一把。如果能猎杀到足够的野猪,咱们除了自己吃以外,还可以卖钱。花钱认捐,免除徭役。” “幺儿说的有道理。”三哥徐泾眼睛一亮,“上山打野猪,总好过去修夷斜道。” “对!我宁可被野猪撞死,也不愿意窝窝囊囊地死在夷斜道,更不愿被夷人吃了。” 兄弟四个都是目光炯炯,看向徐青山。 徐青山一拍大腿,道:“野猪虽猛,总不如赋税徭役这般无法应对。就按幺儿说的,打制野猪矛,咱们爷几个上山杀野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要熬过这一关,咱们爷几个有人能修成武者,咱们徐家就发达了。” 他拿起那张图画,仔细端详,问道:“打制一个这样的长矛,需要多少铁?” “最好是精炼钢,矛头重两斤以内,再加上一些损耗,翻倍总应该够了。”徐渭道。 “好。”徐青山立刻做出决定,“这头野猪,咱们留下自己吃的一部分。剩下的,明天拉到镇子上卖了。换了钱,买一些粮食,再买一些精炼钢,回来请你牟叔帮忙,给打制几支野猪矛。” 爷几个达成一致,兴高采烈。 晚上一锅肉,个个吃得满嘴流油,一直吃撑了,才肯罢手。 三哥徐泾打了个饱嗝,舒服地躺在磨盘上。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冒险是值得的。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能让徐家再为吃肉发愁。 …… 第二天,徐青山让老二徐湃留下看家。 一头野猪,扒了皮,去了骨,总共四百多斤。 他们留了一百斤,自己吃。 其他的,则是准备拉到附近的黄溪镇去卖。 徐青山特意带上家里唯一的一把猎弓,让三兄弟各自也都带了柴刀、锄头。 这年头,拉着几百斤肉招摇过市,是很危险的。 虽然徐青山做了遮掩,找了一些干草盖上,可也不保险。 黄溪镇距离牛岭村差不多三十里,爷几个一大早出发,脚程尽量快一些,半上午就到了。 临近镇子的时候,就开始出现一些乞丐。 他们本来躺在路边,有气无力的样子。 看到有人推着车过来,立刻打起精神看过来。 “好像是肉。” 有人看到渗透滴落的猪血,精神陡然一震,起身跟了上来。 徐家父子个个人高马大,手持利器,颇有震慑力,他们倒是不敢上前来抢。 不过,他们也舍不得离开,在后面跟着,越来越近。 徐青山呵斥一声,他们也只是稍微停顿一下,等徐家父子的独轮车刚走几步,他们就继续跟了上来。 后面跟着的,刚开始,还只有三四个人,后来,增长到七八人。 没一会儿功夫,已经聚集到十几个人。 眼看着这些人胆子越来越壮,跃跃欲试的样子。 徐渭的眉头皱了起来,道:“不能再让他们跟着了。他们像滚雪球一样,人越来越多。等有个二三十人,一旦有人带头,一哄而上,咱们根本拦不住。” “幺儿说得对。这些都是流民,不是普通乞丐。要是聚的人多了,他们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徐青山背上的猎弓早就摘了下来,在手里握紧了。 “不见血不行了。大家尽管出手,不必有顾虑。”三哥徐泾沉声道。 徐渭扭头看向徐泾。 这个三哥,遇事相当沉稳,而且有决断。 三哥徐泾接着解释道:“我听乡啬夫说过,连县尊老爷都对这些流民十分头疼,不把他们当做子民看待,只愿他们全都消失,不要惹麻烦才好。他们去告状鸣冤,也不会有人管他们。更何况,现在是他们要抢咱们的肉。咱们杀了他们,不会有任何妨碍。” 这时候,后面人群一阵躁动。 却是有人带头起哄,鼓动大家上前抢肉吃。 形势紧迫,徐青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听老三的,必须镇住他们。” 徐青山弯弓搭箭,朝着人群喊道:“都散开。再跟着,我们就不客气,要杀人了。” 第10章 再闻张隆祖 有人被吓住,脚步一顿。 “他们不敢!” “他们只有一张弓,咱们这么多人,他射谁去!” “这位老兄,俺们是隔壁逸州的,家里遭了灾,郡守狗官又残暴无度,俺们没了活路,逃难过来,只求一口饭吃。只要有吃的,俺们就不伤人。” “你车上明明有恁多肉,分给我们一些,又能怎地?咋这么没同情心,还用弓箭对着俺们!你这样,可别怪俺们一会儿抢了肉,连你们的人也不放过!” 有人鼓动众人,还有人威胁徐家爷几个。 徐青山目光冰冷,看准带头开口威胁的那个人,一箭射出,正中其胸口。 那人衣衫褴褛,箭镞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地没入肉中。 一声惨叫,那人摔倒在地。 “杀人啦!” “他们真敢杀人!” 刚刚还鼓噪着的一群人,受惊之下一哄而散。 大哥徐澎本来已经手握柴刀,做好冲进人群中砍杀的准备了,见状也是愣了一下。 “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只要你够狠,他们就怕了。” 徐青山当年跟着陈飞虎将军做辅兵,也见识过一些阵仗。 此时很冷静地上前,拔下箭矢。 那人中箭,还没死。 徐青山趁势补了一刀,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大哥徐澎已经上前,跟徐青山一起,抬了尸体,扔到乱林子里不管了。 自有野狗,会来吃了尸体。 不过,徐渭觉得,这尸体未必能等到野狗来。 因为其他流民不敢跟着他们了,却是有人悄悄往丢尸体的地方钻过去,目光如同野兽一样。 父兄几人都猜到会发生什么事情,气氛难免有些压抑。 大家都避免直接去说破。 接下来一路顺利,进了黄溪镇。 镇子规模不小,有两三千户人家。 周围有几座豪强邬堡,也都会到这里来采买售卖,更添热闹。 镇子上有肉铺,可以收购野猪肉,价格自然是要低上一些。 徐青山为了多卖点钱,不打算卖给铺子。 他在十字街不远处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好车,开始售卖。 这野猪肉新鲜,十二三文一斤不愁卖。 只是,期间有个不愉快的小插曲。 日近中午的时候,手里刚有了一笔钱,前后就来了两拨人收钱。 第一拨是税吏。 第二拨是一个叫朱二爷的,带着两个痞子。 徐青山人在矮檐下,没有跟对方多争执,按规矩交了钱。 “税吏也就罢了,那个朱二算什么东西。他也敢来勒索咱们?我一拳能打爆他的脑袋!”大哥徐澎挥着醋钵大的拳头,愤愤不平。 两拨人,足足收走了上千文钱。 这让他很是心疼。 “大哥冷静!”徐泾伸手握住大哥的手腕,劝道,“那个朱二的确没什么本事。但是,大哥你想过没有,既然连你都能一拳打爆朱二的脑袋,为什么他还能在这条街收头钱,这么多年了,都没人能动得了他?” 大哥徐澎一怔。 徐青山看着老三徐泾,赞赏地点点头。 老三向来都是最有大局观的。 徐青山道:“不错,朱二的姐姐,嫁入了张家。这个朱二,其实只是一个走狗,是为张家办事的。他收的钱,一多半进了张家的口袋中。真要是动了朱二,随后张家族兵就会出动,咱们全家恐怕一个都跑不掉。” “张家……竟然是张家。” 徐泾猜到朱二身后有背景,但无论如何也没猜到,竟然会是张家。 在溪山县,提到张家,就只有一个张家,那就是修仙张家。 “这张家,偌大的修仙家族,产业数之不清,怎么还来勒索咱们小老百姓!”徐澎很是憋屈,不平地嘀咕着。 徐渭倒是无所谓。 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当你实力弱于人的时候,要学会先低头。 感觉到可耻,自命清高,宁折不弯? 愤怒能挡得住张家的怒火吗?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人会惯着你,现实是血淋淋的。 “慎言!”徐青山呵斥了一声,“在咱们溪山县,天上掉下一文钱来,都得有张家半文。县尊老爷见了张家老祖,都得恭恭敬敬。你竟然敢对张家口出怨言,小心让人听去,招惹灾祸。” 一边说着,他扭头四处看看,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吁一口气。 如果这话传到朱二耳中,让他抓住把柄,恐怕就不是那份头钱能摆得平的了。 徐渭听到张家老祖的时候,却是神色一凝,表面上装作随意地问道: “爹,张家老祖可是唤作张隆祖?岁数不小了吧?” “你也来放肆!张家老祖之名,是我们轻易能叫的吗?”徐青山先教训徐渭一句。 然后才点点头,道:“不错,张家老祖的确叫做张隆祖。至于岁数……仙人寿元悠久,岂是我们凡人所能揣度的?当年爹跟着陈飞虎将军出征的时候,倒是听人说过,张家老祖在三十年前筑成仙基,寿可五百岁。” “从那时到现在,时间又过去二十年……算起来,张家老祖筑成仙基,才五十年而已。岁月悠长,我们凡人比起来,只是萤火之于星光一般。” “五十年前筑成仙基?”徐渭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合着就是五十年前,自己那一身血肉为引来炼药,成就了老匹夫? “是啊。”徐青山点点头。 他感觉幺儿情绪有些不正常。 不过,也没多想。 以为是听说仙人风采,为之仰慕。 …… 太阳偏西的时候,野猪肉售卖一空。 看着收入袋子里的钱,父子几个颇为兴奋。 他们去后街铁匠铺买了三十斤精炼钢。 家里还有肉,但是,粮食不多了。 又去粮店买了两袋。 徐青山平时兜里没钱,买粮都是论斗买。 今天直接买两石,别提多提气。 有了精炼铁,回去就找牟叔打制野猪矛。 徐渭把白布图纸交到牟叔手里,稍作解释,牟叔立刻了然于胸。 “这图是你画的?行啊!你小子打小就有出息!”牟叔大手掌在徐渭肩膀上拍了两下。 徐渭听着这话有点耳熟啊。 牟叔看着图纸,啧啧赞叹,极为喜爱地点评着: “这支矛头长度适中,正面宽大,两面开刃,穿透力肯定不错。如果用力投掷或者猛击,能造成大量伤害。” “上面开有凹槽,是为了放血。看这手笔,绝对是出自兵家子之手啊!” 徐渭脸上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 牟叔的见识,不像是山村里一个补了半辈子农具的蹩脚铁匠啊。 牟叔或许也觉得自己话有些多了,轻咳一声,踢了踢地上那堆精炼钢,转移话题道: “这么多精炼钢,全都打制成矛头吗?” “打制五把矛头,其中两把,不要这护耳。”徐渭指着图画上矛头两边的护耳,说道。 这护耳,是起到阻碍作用,防止杀敌的时候刺入太深,拔不出来,被敌人反杀。 他去掉护耳,在狩猎野猪的过程中,有其他妙用。 “剩下的精炼钢,牟叔您看着能打制成砍刀吗?” “没问题。”牟叔也不多问,一口答应下来,“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保证给你们五把矛头,剩下的精炼钢打成砍刀。” 第11章 狩猎 不到三天,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两人就先把武器给送过来了。 总共五把重猎矛,两把砍刀。 牟叔不但给重猎矛打好了矛头,还给配上了长矛柄。 完全按照徐渭图纸中的要求来,总长一米八左右,舞动起来灵活,携带方便。 几兄弟一刻也等不了,立刻就要上山去打猎。 徐青山对于重猎矛的威力,也很期待。 照例留了二哥徐湃看家,他带着徐澎、徐泾和徐渭,出发进山。 爷四个一人一把野猪矛。 那两把新打制的砍刀,给了徐泾和徐渭。 徐青山和老大徐澎,则是各自带了一把柴刀。 徐青山又背了那唯一的一把猎弓。 徐渭拿了两条布袋,装了十几斤麦子,绑成褡裢,背在身上。 “拿麦子做什么?咱们吃饱了进山,只一天功夫,最多带两个饼子就行了。”徐青山道。 “不是咱们吃的,是给野猪吃的。”徐渭道。 “给野猪吃?当诱饵的?” “嗯。”徐渭点点头。 徐青山还是有些疑惑。 山上野猪多的是,随便就能找到。 拿十几斤麦子当诱饵,似乎太过浪费,完全没必要。 不过,幺儿是受过仙人赐福的,这么做自然有其道理,他也就没再多过问。 刚出门,就见娥姨站在门口,背着一个包袱。 看到徐青山,娥姨脸上露出几分羞怯,把包袱塞了过来,说道: “时间有些紧,帮你们爷几个一人做了一件皮护甲,上山穿上,能护住要害。” “辛苦你了。”徐青山接过,声音竟然罕见地温柔起来。 “不要逞强。打不着猎物,田里好歹还能抓挠到一口吃的。要是伤着了,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娥姨叮咛道。 “晓得了。”徐青山答应一声。 兄弟几个在旁边看着,互相挤眉弄眼,嘴角几乎压不住,又不敢笑出声。 娥姨见状,脸微微红了一下。 “你们几个孩子!”嗔怪一声,转身离开。 “臭小子们!既然是你娥姨的一片心意,快去把皮甲换上吧!”徐青山一脚踢在距离最近的老大屁股上。 徐泾和徐渭跑得最快,脖子一缩,答应一声,拿了包袱跑回家。 这皮护甲不大,是一件无袖上衣模样,主要护住前后胸和腹部等要害。 野猪皮鞣制而成的护甲,轻便又坚韧。 爷几个穿上了,手持重猎矛,顿时有种精悍的视觉感。 刚上山不久,就听到林子里有野猪的哼哼声。 地上原本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年落叶,都被拱得坑坑洼洼;空气中弥漫着野猪独有的臭味,混合着腐叶的味道,熏得人头疼。 徐青山的表情严肃起来。 毕竟,这可是残暴嗜杀的野猪。 “一会儿遇到野猪,我来正面对敌,你们先躲起来,在侧面掩护我。我有办法,能把野猪击倒。”三哥徐泾主动请缨。 徐渭面带微笑,看着徐泾。 三哥这是不惜暴露底牌了啊。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藏私的时候了。 “老三,你有办法能击倒野猪?”徐澎惊讶问道。 这可是野猪啊! 正面冲撞过来,哪是凡人之力所能抵挡的? 徐泾正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时候,徐渭开口道: “三哥,我相信你有办法,但是,跟野猪正面冲突,无论如何都是有风险的。不如,先按照我的办法来,如果不行的话,再听三哥的,怎么样?” 徐泾跟徐渭对视了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总感觉幺儿好像知道他的手段一样。 最终,他点了点头,说一声:“好。” 徐渭在林子里转了一圈,选定一棵大树。 这棵大树下,野猪踩踏的痕迹很杂乱,显然野猪经常在附近活动。 徐渭拿出褡裢,把布袋里的麦子倒出来,绕着大树一圈,撒在地上。 “上树。” 做完这些之后,徐渭攀爬上这棵大树,吩咐父兄几人,也都各自找周围一棵大树爬上去。 几人躲在大树上,差不多过了两炷香时间,就听到野猪哼哼的声音越来越近。 先是一头野猪冒出头来,晃晃悠悠地从灌木丛中走出来。 紧接着,又是一头野猪跟着钻了出来。 树上,徐家父子紧张到呼吸都屏了起来,一个个都握紧手里的重猎矛。 他们没有贸然行动,而是都看向徐渭。 这两头都是成年野猪,重达七八百斤,体型庞大,一看就是很不好对付的样子。 徐渭表情凝重,盯着那两头野猪,一动不动。 那两头野猪很快发现了地上撒着的麦粒,它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跑过来,哼唧哼唧地抢着吃起来。 徐渭握紧了手里的重猎矛,矛尖对准下方,等着合适的时机。 野猪终于转到他脚底下,只顾低头抢食,完全没有注意到头顶还有一个人。 就是现在。 徐渭手中重猎矛用力朝下掷出,噗地一声,正中野猪后背上。 他手里拿的,是不带护耳的重猎矛。 锋利的精炼钢矛头,再加上重猎矛本身的重量,结合徐渭抛掷的力量,直接从后背,将那头野猪贯穿。 那头野猪原本拱着麦子,吃得正香,后背突然被一根重矛贯穿,剧烈的疼痛骤然而至,让它凄厉地嚎叫着,在地上疯狂打转,卷起一片尘土。 旁边那头野猪受惊,飞一样地逃走,窜进山林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那头被重猎矛贯穿身体的野猪,转着圈挣扎。 只可惜,一米八的长矛将它贯穿之后,长长的矛柄露在外面,它越挣扎,长矛受到碰撞,给它造成的伤害就越严重。 片刻时间,它就躺下起不来了。 徐家父子几个纷纷从树上下来。 除了徐渭之外,其他几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杀一头野猪,竟然这么轻松?”大哥徐澎咽口唾沫。 这可是一头大野猪啊! 平时他们见到了,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村民们平时,都是谈猪色变。 没想到,徐渭如此轻松,就杀死一头,如同儿戏一般。 “真不愧是仙人授予的方法。”徐青山由衷地感叹一声。 徐渭笑着摇摇头。 这种狩猎野猪的方法,是他在穿越前,在那颗蓝色星球上刷小视频刷到的。 不过,父亲有这个误会也挺好,省得他费心思解释了。 徐泾已经上前,长矛刺出,又在野猪要害部位重重一击,彻底结果了它的性命。 然后,几人绑了一个简易犁耙,把野猪抬上去,绑结实了,拉着下山。 狩猎太过轻松和顺利,时间还早,但是,徐青山出于安全考虑,没有继续狩猎。 一头血淋淋的野猪,在山林中是很容易招惹来凶猛肉食动物的。 “我们不能回村子。”三哥徐泾突然说道。 徐青山微微一愣之后,点了点头。 前两天他们狩猎回一头野猪,在村子里已经引起不小的轰动。 只有一头的话,还能解释是运气好。 才隔了几天,再拉回去一头,肯定就要引人怀疑了。 他赞同道:“对。有了幺儿的方法,咱们再猎杀野猪,易如反掌。以后经常能猎到野猪,要是都拉回村子的话,未免太高调,会引人觊觎,给咱们家招来麻烦。这样吧,咱们辛苦一些,直接把这头野猪拉到镇子上卖了。” 徐渭补充道:“卖到镇子上,也得留心。不能每次在同一个地方卖,甚至,宁可多走几步路,卖到周围其他镇子,或者邬堡中去。” “最好是挣够钱,能给咱们几个花钱认捐,免除徭役之后,就收手。以后只要家里不缺肉,就不再出手了,好好在家练功,先堆出一个武者来,才是王道。” “要不然,任谁都能拿捏咱们,心里总是不踏实。” 徐家父子几个都是性格谨慎的主,一拍即合。 正好现在太阳还不到中午,几人下山之后,大哥徐澎先一步回家拉了独轮车,然后,直奔黄溪镇。 第12章 有仙人 这次,他们没有当街售卖,而是找了一家肉铺子,打算一股脑卖了。 如果再遇到朱二,交一些头钱倒是小事,关键接连打到野猪,怕对方要多心了。 朱二可比村民还要贪婪,也更难缠。 魏屠肉铺。 徐青山让兄弟几人在门口等着,他先迈步进门。 半下午,不是卖肉的时间,店里没什么人,魏屠躺在躺椅上,扇着扇子。 看到有人进来,他只是抬眼皮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 徐青山的打扮,再加上那张风吹日晒,黝黑粗糙的脸,一看就是山民。 自有刀手去招呼,不值得他亲自起身。 “有劳了。我不是买肉的,我是打了一头野猪,问你们这里怎么收?”徐青山跟刀手客气一声,目光却是看向旁边的魏屠。 魏屠手里摇着的扇子一顿,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打了一头野猪?在哪里?” “就在门口。” “去看看。野猪肥瘦不一样,没有一样的价。” 魏屠说着,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徐青山跟出来。 徐渭三人正把独轮车停在门口阴凉里,撩起上衣扇着风。 他们在进镇子之前,早就把皮甲脱了,捆成一捆,放在独轮车上,用茅草盖着。 几支重猎矛也捆成一捆,用破布包裹起来。 要不然,全副武装的太过显眼。 看到魏屠过来,徐渭上前,把猪肉上的茅草掀开。 魏屠看了一眼,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已经看中了。 这头野猪,一看就是刚刚猎杀的,十分新鲜。而且,极为雄壮肥硕,不是每天都能遇上的。 他道:“这头猪,我给你四贯钱。” 这个价格符合徐青山的心理预期。 这一路上,他们爷几个算了好几遍,如果他们自己沿街卖的话,扣除需要交给税吏和朱二的两项钱,到手也不过四五贯。 不过,自己卖还能赚一张野猪皮,还有一些下水。 魏屠既然能在这里开肉铺,自然有靠山,估计不用给朱二交钱;税吏那边,肯定也能少交一些。算下来,赚得更多。 徐青山并不眼红人家赚钱。觉得那是人家的本事,是人家应该挣的一份。 当然,该还价,还是要还价。 他擦了一把汗,道:“我们好容易猎到一头野猪,想卖点钱认捐,免除徭役。这头猪恁肥,你就再多给点吧。” “看你们山民不易,再给你涨二百文……这是顶了天了。你们要是再不满意,就去别处看看,看能不能给你们这个价格。”魏屠摆出一副再还价就没法谈的姿态。 “好。那就四千二百文。但是,我们想要银子。”徐青山点点头。 一贯钱,就是一千文铜钱,差不多重六斤。 有个几十贯的话,得用车拉,太招摇了。 还是银子方便。 魏屠自无不可。招呼手下刀手过来,跟徐家兄弟一起,把野猪抬进铺子。 魏屠拿了两袋银子,交给徐青山。 徐青山点清楚,收起来。 “如果你们村子再有人打到野猪,还可以送过来,我这里都收,价格公道。”魏屠道。 徐青山随口答应一声。 反正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再来他家了。 又顺路买了一石粮食,兴高采烈地回家。 几兄弟都年少气血盛,徐青山也正当壮年,只要吃饱饭,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白天跑了一天,晚上照常打拳,修炼《徐家气功》。 接下来几天,他们都是这样,白天一大早就上山打猎,晚上回来修炼武道。 打到野猪之后,拉到镇子上卖了。 附近除了黄溪镇之外,还有折仙镇、平乐镇。 他们每个镇子跑了两趟之后,就转向周围的豪强邬堡。 因为足够谨慎,每次售卖猎物都很顺利,没有引起什么人怀疑。 只是有两次,在售卖的时候遭到压价,损失了一些钱财,那都算不了什么了。 在徐渭的建议下,他们每天四顿饭,早中晚,以及晚上练完功之后,再加一顿餐。 每顿饭,都是麦饭加肉,可以敞开肚皮吃,管够。另外添加一些野菜。 就连午饭,虽然是在山上吃,但也带足了饼子和熟肉,绝对不能将就。 饮食供得上,父子几个练功进展速度很快。 他们身上的肌肉,也都膨胀起来了,一个个膀大腰圆,气血旺盛。 …… 一个月后。 茂密的山林中,一头野猪正在肆无忌惮地拱着地面,丝毫没有注意到,有几个手持重猎矛的人类正朝着它围了过来。 等它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被截断退路。 现在,徐家兄弟猎杀野猪,已经懒得再上树。 大哥徐澎最是鲁莽,挥舞着重猎矛,口中发出噜噜的声音,挑逗野猪。 野猪发怒,吼叫着冲过来。 旁边徐渭跳出,猛地一矛,刺在野猪腹部,重猎矛直接灌入野猪体内。 同时,徐渭松手撒开长矛,人远远跳开,任凭长矛留在野猪身上。 野猪惨嚎着,在原地打着转,鲜血喷得满地都是。 大哥徐澎双手握紧重猎矛,猛地刺过去,给野猪补了一击,正中要害。 野猪在哀嚎声中,身体一挺,摔倒在地。 几兄弟哈哈大笑着。 他们现在有精良的装备,加上最近明显增长的力气,互相配合,正面就能轻松解决一头野猪。 他们熟练地把野猪绑在犁耙上,一边说笑着,一边下山。 一条大江,从山下滚滚向东,蜿蜒如同玉带一般。 青山碧翠,景色秀美。 徐家父子几个近来不缺吃喝,修炼武道进展又颇为顺利,只觉前途大有可为,心情爽朗。 徐渭忽有所感,抬头看向江对面一座山峰。 只见,伴随着一阵风吹过,原本缭绕在山峰上的云雾散开,仿似掀开了遮羞的面纱。 在山峰之上,一个白衣修士盘膝而坐,呼吸之间,一道道雾气随之吞吐。 在他的头顶,一道道霞光笼罩,绚烂无比。 “看!有仙人!” 大哥徐澎一声低呼,声音中带着惊喜。 父子几人都站住了脚,仰头看着山上仙人,一脸仰慕的神色。 “看那里!又来了一个!” 徐泾伸手指向远处。 沿江左岸,山林之间。一道白色云气贴着林颠疾掠而来。 到了山下,突然咚地一声响,在江面上化作一团云气,一道灰色人影骑跨在那团云气上,升腾而起,直上山峰。 第13章 如韭 那个白衣修士起身相迎,两人相对而谈。 “这就是仙人吗?餐风饮露,吐纳天地灵气,不必为生计发愁,每日里驾云访友,自由自在,多么快活!”徐青山感叹着,一脸神往。 只有徐渭,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这两名修仙者,对于此时的他来说,自然是高高在上。 但前世,徐渭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 看这两人吞吐灵气,和驾乘烟气的态势,分明都只是聚灵境修士。 聚灵境修士,只是初入门的九品修炼者而已。 而五十年前的张隆祖,已经是七品巅峰练气大修。 饶是如此,老匹夫为了冲击筑基境,采用的手段,也是极其暗黑……以徐渭的肉体为引,炼制了一炉药。 此时,在这张家领地之中,两个九品聚灵修士,这样仙气飘飘,似乎满足了凡人对仙人的一切美好想象,总感觉哪里有些古怪。 凌岳峰上。 情景跟徐家父子想象之中,却是有些不一样。 那灰袍修士驾烟而来,落脚之后,立刻趾高气扬道: “白付华,今年的小清灵气,你可收集齐了?今天可是限期的最后一天了。” “原来是张培轮道友。”那叫做白付华的白衣修士拱手,语气略显卑微,道,“小清灵气还差些许数目。烦请道友向族里说明,再宽限几日。” 张培轮一听,不高兴了,脸一沉道:“白付华,你受我张家庇护,交纳灵气,天经地义。二百道小清灵气都交不出来,莫不是你这一年都在偷懒?或者说,我张家平时太好说话了,让你觉得可以随意糊弄?” 说到后一句的时候,语气已经有些严厉了。 “白某不敢。”白付华苦声道,“不是白某不努力,实在是今年雨水少,而且,上游夷人巫祝举行十年一度的祭水大典,扰乱了河水灵气,让小清灵气的抽取,变得异常艰难。” “偏偏上个月又有妖物闯入我驻地吃人,我与那妖物斗法,浪费了旬余时间,且又消耗了数十道小清灵气,才将其逐走。” “白某这一年来,每日打坐十个时辰,不敢有丝毫懒惰,现今却只余一百八十道小清灵气。所幸,最近临近雨季,雨水增多,河水平顺,小清灵气浓郁。希望家族体谅,再给白某半月时间,到时,白某保证如数交齐,不敢再拖延一分。” 张培轮丝毫通融的意思都没有,冷声道:“期限已到,哪有延期的道理?家中子弟,都等着分发年例供给呢。我给你延期半月,难道,他们也能延期半月?今天你要是交不上灵气赋税,就跟我回张家,接受宗法处置吧。” 白付华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按照宗法,交不上赋税,后果是很严重的。 他真要去了,至少得掉层皮。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白付华咬咬牙,翻手摸出一个袋子来,上前一步,塞到张培轮手里,赔笑道:“白某知道其中有难处,还请道友给周转一番。” “你这是作甚。”张培轮故作生气的样子,却是很熟练地把袋子接了过来,手指一捏,就知道里面是一些灵粮。 当下,脸色顿时和缓了许多,道:“延期半月,也不是不行。但是,至少要多交十道小清灵气,作为罚金。否则,族中不好交代。” 白付华思索一下,接下来,是丰水期,水汽充沛,一年中,就这个时节打坐效率最高,他只要辛苦一些,半月时间,提取三十道小清灵气,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一点头,道:“应当的。” 事情谈定,两人都轻松下来。 张培轮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笑道:“白道友,不是我说你,上个月为何要去跟那妖物斗法?你若非多管闲事的话,怎么会有如今的囧境?” 白付华干笑一声,道:“也算不得多管闲事,那妖物在我眼皮子底下吃人,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张培轮不以为然道:“那只是一只过路妖怪,一时饥渴,抓几只‘两脚羊’吃吃,算得了什么?反正凡人如韭菜一样,豢养来就是收割的。” 白付华瞪大了眼睛,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身为人族修仙者的张培轮,会说出这种话。 张培轮见状一笑,道:“你是散修,得道时间不长,还保留有凡人心性,等将来习惯了,就不会这么惊讶了。并不是我等无情,实在是凡人太能生养。只要风调雨顺,就算是杀一波,很快又能繁衍起来。” “真要让他们吃饱喝足,衣食无忧,过安稳日子,人口很快就会翻倍增长。到时候,田地养活不了那么多人,他们会自相残杀,甚至易子而食,景象更加惨烈。”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妖怪吃一些,我等有所需的时候,也可以收割一些,用以炼药祭祀,只要把握好尺度,反倒是好事。” 白付华只是沉默不言。 张培轮笑道:“怎么,白道友不信?觉得我是在妄言?” “不敢。不敢。”白付华口中说着,看语气,分明就是如此了。 张培轮收了礼物,差事也办妥,倒是相当有耐心,反问道: “最近,咱们这里来了许多流民,白道友应当是看到了吧?” “是的,大多来自逸州。”白付华点头道。 “人人都说逸州郡守贪婪无度,暴虐害民,白道友以为如何?”张培轮接着反问。 白付华稍微思索,道:“既然人人都如此说,而且,逸州的确有这么多流民逃难,百姓难以生计,那恐怕就是真的了。” “哈哈哈。”张培轮仰头大笑起来,“事实恰恰相反。逸州郡守不但不是贪官,不但不暴虐害民,反倒爱民如子。” “啊?”白付华一愣,想到了什么,“难道就如道友方才所说,爱民反倒害民?” “不错。”张培轮点头,“逸州郡守是修仙世家出身,修为强大,偏偏性格乖戾,自甘堕落,同情那些‘两脚羊’。自他上任逸州郡守之后,禁绝逸州吃人之事,为此不惜与妖族和魔修开战。” “他借家族之力,一切倒是极为顺利。最初,整个逸州为之清朗,人民貌似安乐。但仅仅百余年时间,逸州人口暴涨十数倍。” “逸州的田地所产,完全无法养活逸州人口。凡人,生性本恶,互相之间开始杀戮,造成更多田地抛荒,以至于产粮更少。” “偏逢连年干旱,蝗灾横行,几年时间,整个逸州,一片人间惨像,百姓流离失所。吃不上饭的逸州人,可不会记着郡守的好,他们只会骂郡守贪婪无度。只因郡守也需要为朝廷征粮,哪怕荒年,也不能免。” “到如今,逸州郡守已经焦头烂额。下被凡人百姓辱骂,上被朝廷斥责,中间失去家族支持……简直成了天大的笑话,为我辈君子所不齿。” “如果他当初不荡清逸州妖怪,任凭妖怪吃人,不阻碍修仙者偶尔使用些许人口,又如何会有今天这等事情?” 白付华听得目瞪口呆。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难道,他之前出手阻止过路妖怪吃人,真的反倒错了? 张培轮对白付华的反应,似乎见怪不怪,笑道:“我看白道友值得一交,才提醒你一句。记住了,莫要同情凡人,只当他们是‘两脚羊’便可。否则,容易被心障所扰,堕入魔道。我辈修仙者,就应当逍遥自在,跳脱世外,不理俗务才对。” 说着,他拿出一枚香丸来,搓手成火,点燃香丸,咚地一声炸响中,一团烟雾升腾而起。 那烟雾初为黑色,瞬间转为白色。 张培轮骑跨上去,道一声告辞,驾乘白烟而去,飘飘似仙人。 第14章 认捐 “今日得见仙人,这是好预兆啊。” 一路上,徐家父子都很兴奋,一遍遍谈论着仙人风采。 太阳偏西,刚回村,却见村子里气氛一片压抑。 徐青山等收拾了心情,快步回家。 进门看到家里安然无恙,二哥徐湃正在修整后面那间新建土坯屋屋顶的茅草,大家这才吁一口气。 徐青山问道:“老二,出了什么事吗?” “爹。”徐湃从木架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说道,“今日小吏来过,在村子里耀武扬威,说我们村里徭役征发太慢,要耽误了出发的进程。里正好言好语相求,结果,因为没有钱给对方好处,被抓走,打了板子。他们怕是明日还要再来。” 爷几个闻言,脸色都沉了下来。 “征徭役的日子,这就到了?” 他们早就存够认捐的钱,自是不怕。 但对于村子里其他人来说,这一年一度的徭役征发,简直就是阎王爷点名。 因为跟着小吏走了,就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每年,总会有一些人死在外头。 徐青山从今天卖肉的钱中拿了一串,总共一百文,揣在怀里,道: “你们兄弟在家等着,我去里正家一趟,说说认捐的事情。” …… 太阳还挂在山头,房间里光线已经昏暗。 成品躺在断腿的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成品是个读书人,念了一辈子书,连半个秀才也没有考中。 他为人拘谨,不喜欢说话。 小吏刁钻奸诈,欺负他老实,就把他报到县里,让他担任了里正的差事。 这年月,做里正可不算什么好差事。 尤其对于老实人来说。 因为里正要负责征收赋税,征发徭役。 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一旦出现了问题,都要着落在里正头上。 成品为人老实,谁也不拿他当回事,他哪里能收得上来? 他想尽办法,还是摆脱不掉这个差事。 几年时间,祖上留下的田产逐渐耗尽。 去年为了填补空缺,唯一的女儿也卖给城里富户,做了丫鬟。 最近又逢着征发徭役,成品不敢勒索老百姓,也没有钱抵偿。小吏贪婪,胃口大,他能拿出的那点贿赂钱,人家也看不上。 终于,他因为办差不利,被乡啬夫拉去,打了十几个板子,双腿打得鲜血淋漓。 成品现在连床都下不了,更没有其他办法去应付差事,忧愁苦闷,只想自杀。 就在这时,门口似乎有人呼唤,院中脚步声响。 成品下意识地哆嗦一下,心里一紧。 他家平日里门庭冷落,这怕不是小吏又折返回来了吧? 门推开,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高大,威猛。 成品却是微微吁一口气。 “是徐兄啊……” 他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徐青山自顾进门。 闻着屋里混合着霉味和血腥味的空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很快整理心情,开口道:“成先生,我此来是想跟先生聊一下劳役的事情……” “连你家,也要逃避劳役了吗?”成品声音苦涩,显然是误会了。 接着,他叹了口气,道:“这也怪不得你。这次征发劳役,是去修夷斜道,你要逃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徐家男丁多,但不是仗势欺人的主,往年赋税劳役,也都能按时交,从来没让他为难过。 今年,如果连徐家都要如此,那他这差事绝对办不好,是真没有活路了。 “先生误会了。”徐青山道,“我们家不敢逃避劳役,我这次来,是想认捐,交钱代替劳役。” “认捐?”成品浑浊的老眼中,终于有光亮闪了一下,“想要代替劳役的话,每个人要缴纳两贯钱,你们家有这么多钱吗?” “因为知晓这次劳役凶险,所以,厚着脸皮找我家小妹借了十贯钱。”徐青山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哦。”成品恍然,“令妹倒是大气。” 他知道徐青山有个妹妹,在城中赵老爷家混得不错,据说当了二奶奶。 不过,那个妹妹是当年遇到灾年,被徐老爷子当丫鬟卖过去的。 钱契两清的那一刻,就算是断了恩义。 现在徐家遇到困难,人家肯帮忙拿出这么大一笔钱,着实是心胸宽广。 “有劳成先生在乡啬夫那里,代为费心周旋了。”徐青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百钱,塞到了成品的手里。 里正这个位子,说是个拖累,也是个拖累;说重要,也重要。 因为他能跟乡啬夫说上话。 很多事情,或许他办不好,但是,能给你办砸了。 也就是成品为人太老实,不会上下周旋,才会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如果遇上那种强势而又有手段的,做上里正,可以横行乡里,成为一方恶霸。 “这……这是作甚?你家也没有余粮。我是里正,上下周旋,本就是我应做之事……”成品显然很意外,握着手里的钱,想要送回去,又舍不得。 “成先生不必客气。” 徐青山一笑,并不让成品为难,告辞离开。 从大街上走过,看到家家户户愁云惨淡,不时有哭声传出,再想想刚才所见里正成品的惨状,徐青山心里不由戚戚然。 如果不是幺儿得到仙人赐福,他们徐家,此时也是同样的情景。 即便如此,只要一日为凡人,终究要受徭役赋税之苦。 “希望我徐家能起势。真要有朝一日,我父子之中能有人得仙缘,修成仙人,徐家鸡犬升天,才算是真正每日里逍遥自在,再也不必为这徭役税赋苦恼。” 回到家之后,徐青山把几兄弟叫到跟前,道: “过去这一个月,咱们每日里辛劳狩猎,已经攒下足够的钱粮。” “咱们虽然尽量避免在同一个地方多次出售野猪肉,但附近就这么大,咱们频频出手,已经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咱们就不去狩猎了。正好,这院墙已经修起来,咱们关门闭户,专心修炼,争取早日修成武者。” “好。” 几兄弟立刻响应。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尽快修成武者才是王道。” 几人都是斗志昂扬,心里暗暗憋着股劲儿,想要尽快突破。 第15章 起势 徐青山稍微思索,拿出六贯钱,交给徐渭,道: “幺儿,你跟老三,你们两人去你牟叔家走一趟,把这些钱交给你牟叔。告诉他,不急着还。徐牟两家守望互助这么多年,现在咱们有能力了,不能看着他们父子三人去夷斜道送死。” “哎。” 徐渭两人答应一声,背了钱,直奔牟叔家。 牟老三正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太阳落下,夜色渐渐笼罩过来,也不想去做饭。 明天,乡啬夫就要来了。 到时候,他们父子三人都要被征发劳役,去修整夷斜道。 这一去,父子三人,不知道能回来几个? 或许,今晚就是这辈子在这个家睡的最后一夜了。 牟老三伸手抚摸着门口一棵大树。 这棵大树是他死去的妻子亲手种的,现在高高挺立,树冠已经像是伞盖一样。 他每次只要站在这棵大树下,久久不动,就是在思念亡妻了。 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抚摸这棵大树? “牟叔。” 就在这时,徐渭和徐泾两兄弟走过来。 “你们两兄弟来啦?明天乡啬夫来,你们收拾好行李了吗?”牟老三脸上挤出笑容,问道。 劳役出征,衣服用度都是要自己带的。吃的也得准备一些。 夷斜道环境艰难,多准备一些东西,就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准备好了。爹让我们给你们送点东西过来,爹说不用急着还,我们家里的够用。” 徐渭和徐泾将两个钱袋子放在旁边石墩上,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这是……” 牟老三听到钱袋子砸在石墩子上声音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上前,伸手一摸,立刻一僵。 下一刻,飞快地拿起来,打开一看。 钱。 足足六贯。 恰好够他们父子三人认捐的! “老徐……” 牟老三声音哽咽。 这些钱,他没有拒绝。 也拒绝不了。 只能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份恩情。 …… 徐青山父子五人,和牟老三父子三人,全都认捐代替劳役,着实在牛岭村引起不小的轰动。 不过,有里正成品尽心尽力帮忙,拖着伤腿,跑前跑后,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帖帖。 乡啬夫也乐见于此。 钱到了他手里,过一下手,就能沾一手油。 反倒是出人做劳役的,一个个都是穷鬼,一滴也榨不出来。 唯有李能,听说这件事情之后,气得几天吃不下饭。 他早就托了哥哥李角的关系,免除了劳役。 但是,他绝对不相信徐青山和牟老三能有钱认捐代缴。 联想最近徐家的异常,他更加肯定,徐家必然是发了什么横财。 牛岭村有人发了财,却没有他李能的一份……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只可惜,接下来的日子,任凭李能费尽心机,盯着徐家,也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徐家父子平时除了伺候那几亩田之外,就是闭门在家,连门都不出,只偶尔去镇子上采购一些吃食。 徐家的一切太正常了,在李能看来,反倒不正常了。 可他一直也抓不到什么把柄,只能耿耿于怀。 就这样,春去秋来,转眼一年过去。 徐家中院。 父子几人站在墙边,正观看徐泾打拳。 徐泾一板一眼,打得非常认真,每一拳打出,每一脚踢出,都有噼啪轻爆的声音。 突然,他爆喝一声,一拳朝着旁边一个木桩打去。 咔嚓一声,那个海碗粗的木桩被拦腰打断。 徐泾脸不红,气不喘,很轻松的样子。 “好。” 徐青山等齐声叫好。 徐澎、徐湃和徐渭三兄弟,都是一脸羡慕。 就在几天前,徐泾终于率先突破,成为了一名武者。 虽然只是初境,但是,原本战斗力比大哥徐澎还要略逊半筹的他,现在面对三兄弟和父亲联手攻击,已经能轻松取胜。 武者和普通人都是凡人,但实力之间天差地别。 “太好了,爹!这下,我们能去狩猎野猪了吧?”大哥迫不及待问道。 徐湃、徐泾和徐渭几兄弟,也都期待地看着徐青山。 这一年来,他们很少狩猎,之前打野猪存的那点钱几乎花光。 现在,又快吃不起肉了。 对于几兄弟来说,天天在家憋着也很难受,非常怀念去年猎杀野猪,一矛见血,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徐青山稍作思索之后,点点头,道:“老三刚刚晋级武者,需要多吃肉,补补身子,否则,将来根基怕会有亏空。你们兄弟三个临近突破关卡,同样少不了肉食。” “有老三这个武者坐镇,咱们只要低调些,不惹事,应该无碍。那就开始上山猎杀野猪吧。” 话音落,几兄弟都是一阵欢呼。 “你们兄弟去吧。这次,我守家。”徐青山道。 “是,爹。” 几兄弟答应一声,拿了重猎矛,迫不及待地出门。 看着几兄弟的背影,徐青山神色欣慰。 如果有选择的话,其实他更愿意继续低调下去,等他们父子五人都成为武者之后,再去狩猎,才更稳妥。 “只可惜,穷人总要做出取舍。”徐青山感叹一声。 钱啊。 好在,老三率先晋升武者,其他三兄弟和他也已经摸到门槛。 眼瞅着徐家能一门五武者,势头就要起来了。 “徐家下一代,应该就不用为钱发愁了吧?可以从小专心修炼,追求武道。” 徐青山充满了期待。 …… 李能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晃悠着回村。 前几天,哥哥李角给他捎回来一笔钱。 李能拿到钱,就跑到镇上窑子里快活去了。 每天大鱼大肉,夜夜新郎。 几天时间,钱花完,老鸨子立刻翻脸,把他给赶了出来。 想想自己当街出丑的模样,李能就是一阵恼火。 “婊子果然最无情。” “李角也真是小气!那么大一个武者,仙家族兵,只给我恁点钱!” 快到村口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前方拐角处,有欢快的喊声传来。 这声音很熟悉。 李能一愣之后,赶紧躲进旁边林子里。 很快,就见徐家几兄弟快步过来,从旁边小路拐弯,上山去了。 顺风处,他断断续续听到几句话: “……武者……” “……多卖些钱……” 李能一阵兴奋,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徐家,终于耐不住了吗?要暴露了? 去年他盯过徐家好一阵子,徐家一切表现得太过正常。 李能虽然觉得徐家肯定有问题,但渐渐地,他也就懈怠了,懒得再盯了。 没想到,今天巧合之下,竟然让他给遇上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李能压抑着心里的兴奋,远远缒在徐家兄弟几个身后,跟了上去。 他要看看,徐家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16章 修仙者杀人,何须证据 河边,一群野猪正在泥地里快乐地胡乱拱着。 徐家兄弟呈扇形散开,缓缓包围过去。 那群野猪丝毫不在意,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低头找食吃。 眼看着徐家兄弟越靠越近,其中一头最壮的公野猪被惹怒,鼻孔喷了两下气,吼叫着俯冲而来。 只见它四蹄践踏地面,声音隆隆,尘土蒸腾,气势十足。 “上。” 徐泾丝毫不躲闪,正面硬撼,招呼一声,手中重猎矛迎着那头野猪,猛地掷出。 劲气加持下,重猎矛力道极其狂暴,直接将那头公野猪的身体钉穿。 狂奔的野猪顿时栽倒在地,滚动嚎叫中,触碰到矛柄,伤口大片撕裂,血流满地,很快就没了气息。 徐澎三人看得热血澎湃。 这就是武者之力! 已经超越普通人的范畴。 其他野猪受惊,尖叫着四散逃窜。 徐家兄弟纷纷上前,各自选定一个目标。 “噜噜噜。” 大哥徐澎一脸兴奋,嘴里发出叫声,手握重猎矛,拦住一头大公猪的去路。 那头大公猪嚎叫着低头冲上来,想要用自己的獠牙将这个不长眼的家伙挑飞。 徐澎脚步极稳,看着距离接近,快速往旁边一躲,同时重猎矛猛地刺出。 噗。 直接从野猪的侧身插进去。 野猪嗷嗷惨嚎着,开始原地打转。 徐澎手持的这支重猎矛带护耳,矛头刺入进去之后,护耳阻挡,防止刺入太深。 他用力往外一拔,重猎矛拔了出来。 巨大的伤口失去阻碍,鲜血立刻井喷而出。 徐澎紧跟着又是一矛刺出,再给野猪添一道伤口。 这头野猪终于在凄厉的惨叫中倒了下去。 徐渭也跟着得手,他将手里的重猎矛掷出,狠狠钉在一头野猪身上,疼得那头野猪嗷嗷直叫。 徐渭一边让野猪流血,耗尽其力气,一边趁机出手,给其添加伤口,片刻时间,将那头野猪放倒。 二哥徐湃,则是拍着大腿,一副恨恨的表情。 他投掷出的重猎矛慢了半拍,飞到那头野猪跟前的时候,那头野猪猛地加速,竟然从他身边逃脱了。 …… 李能跟在后面,在看到徐家兄弟朝着野猪群冲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觉得这几个家伙莫不是疯了吧? 普通人去冲击野猪群,这不是找死吗? 但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差点把他眼球都给惊掉了。 徐泾正面干掉那么大一头野猪。 野猪群四散逃跑,速度极快,一阵风一样。 饶是如此,也没能逃脱,又被徐家兄弟干掉两头。 这也太逆天了吧! “难怪徐家突然有钱了,能起院子。我在附近路过,还经常闻到肉味儿。” “原来,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猎杀野猪的方法。” “应该是长矛的原因吧?” 李能一眼就看出,那重猎矛的杀伤力十分不俗。 除此之外,徐家兄弟貌似也是十分能打啊!尤其徐泾的表现,简直太吓人了。 “哈哈。这下李角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这徐家兄弟,果然有问题。” “才一年时间,他们现在变得好厉害。徐泾那一掷,我简直怀疑他已经晋级武者了!” “徐家除了这长矛之外,肯定还有其他秘密,说不定有修炼成武者的秘籍,甚至是得到了仙缘……” “我要告诉李角。让李角回来一趟。把徐家的机缘抢到手,我就发达了!” 李能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仙缘遥不可攀,其实他自己也不相信徐家得到了仙缘。 但既然是跟李角说,自然是要夸大一些,否则对方哪里会重视?哪里肯花费时间回牛岭村一趟? 下一刻,他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猛地转身。 身后,徐泾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能吓得一个激灵,全身寒气直冒。 刚刚徐泾还在围杀野猪群,怎么转眼跑这里了? 完了! “饶命,泾……” 他刚要开口求饶,徐泾已经胳膊一探,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双脚提离了地面。 “你可还记得,我家给你的警告?不要鬼鬼祟祟地靠近我们,否则,容易出人命。”徐泾的笑容,有几分狰狞。 李能呼吸艰难。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求饶。 但是,发现自己再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徐泾手上力道一紧,李能的脖子被捏断,眼前一黑,就此殒命。 “把他交给我吧。”兄弟几人围了过来,大哥徐澎神色严肃。 “嗯。” 徐泾点点头。 他伸手在李能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封信来。 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几兄弟传看一下,脸色都有些难看。 这封信,是李角写的。 是一封回信。 从信中能够看得出来,李能之前刚刚给李角去了一封信,在信中提到了徐家。 说在村中饱受欺负,说徐家兄弟蛮横不讲理,说不定哪天就把他打死了。 极尽夸张之能事。 目的是为了让李角帮他在张家找个差事,把他带到张家去。 李角在回信中直言,并不相信李能的话。 他也知道李能是个惹事的主,因此不肯带李能到张家。 却在最后说到,已经得到仙缘,近期有望聚灵,成为修仙者,让李能不要闹事,等他成为修仙者之后,自然鸡犬升天。 看到最后,徐家几兄弟的头皮险些都要炸了。 李角,竟然得到仙缘,有望聚灵成仙了? 而他们,刚刚杀了他的兄弟李能。 这是扎扎实实,把一位准修仙者给得罪死了啊! 大家瞬间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们去把肉卖了,不用等我,我自己会回家。” 大哥徐澎留下一句话,背了李能的尸体就走。 徐泾则是打着火折子,把那封信烧成了灰,仔仔细细,不留下一片残纸。 …… 徐家,黄昏。 徐家紧闭门窗,父子五个围坐在桌子前,气氛压抑。 徐青山的脸色,更是十分阴翳。 他早上还在期待着家族起势,这一代打下根基,下一代不用再为钱发愁,可以从小专注于武道。 晚上,就得到了开罪一个准修仙者的噩耗。 徐家,顿时处于倾覆边缘。 心情可谓大起大落。 大哥徐澎道:“李能的尸体,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绝对不会再有人看到。那李角,恐怕根本就不知道李能是怎么死的。就算有所怀疑,他也绝对找不到证据。爹,你们是不是谨慎过度了?” 徐青山叹了口气,道:“如果李角只是张家一个族兵,有老三这个武者坐镇,咱们的确不用怕什么。” “可是,按照信中所说,李角已经得到仙缘,是一名准修仙者。一旦他聚灵成功,咱们家就彻底完了。” “修仙者杀人,只需要怀疑就够了,是不需要证据的。即便咱们父子五人都练成武者也没用。” “因为在修仙者眼中,武者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凡人皆是蝼蚁。” 大哥徐澎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无从解释。 因为这是事实。 令人绝望的事实。 第17章 出路 “如果我们走呢?”二哥徐湃道。 “走?往哪走?”徐青山反问一句。 “离开牛岭村,离开溪山县,甚至离开崇州府!总而言之,不能待在这里等死。咱们只要离开崇州府,让他找不到咱们,任凭他是修仙者,又能如何。”徐湃道。 徐青山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显然在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徐泾已经成了武者,他们几个,也突破在即。 这给了他底气。 几个武者,不管到哪里,应该都可以混得不错。 “不行。”三哥徐泾却是已经摇头,道,“朝廷律法规定,流则为贼。我们只要离开牛岭村,就不再是民。虽然小民之命如丝,但失去了朝廷的庇佑,我们更加活不下去。”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去年路边随处可见的逸州流民,今年已经几乎看不到几个了?” “你不说我都没想到。”二哥徐湃点点头,“今天去镇子上,的确没看到有流民。” 三哥徐泾道:“我听人说,是有妖怪吃人。妖怪唯独对朝廷和修仙家族,似乎有所忌惮,很少公然吃百姓。但对于露宿街头的流民,他们毫无顾虑。” “咱们父子,虽然都即将成为武者。可一旦遇上妖怪,下场或许比普通人还惨。听说跟普通人比起来,妖怪更喜欢吃武者,因为武者气血旺盛,吃起来滋味更好,且大补。” 父子几人听着,脸色都是越来越难看。 “我赞成三哥,咱们不能离开牛岭村。”徐渭道。 在这个世道,流民是没有活路的。 吃人的,可不仅仅是妖怪。 “留也不行,走也不行。没了活路,大不了,等那李角来时,跟他拼了。就算是死,临死前也要咬他一口。”大哥徐澎拳头紧握,一身肌肉暴起。 “仙人之威,可腾云驾雾,可搬山倒海。咱们就算想拼命,也没有本钱啊!恐怕连人家的身都近不了,就被人家给杀死了。”徐青山叹口气,充满无力感。 “他李角只是得到了仙缘,快要聚灵成仙。但是,成仙何其难。也许他最终折戟沉沙,未必就能成功……”徐泾说着,也有些沮丧。 将全家的命,寄希望于别人的失误上,这就好比是案板上的鱼,命运都操纵在别人的手中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或许,我们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一直沉默的徐渭突然开口道。 “哦?”父兄几人眼睛都是一亮,“快说说看。” “在溪山县,能让张家有所顾虑的,唯有官府。”徐渭道。 “官府?” “对。”徐渭点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李角即便真能聚灵成功,他也不过是一个初入九品的小修仙者,而且,他还是外姓,不能得到张家信任,做事必然谨小慎微,不敢给张家招惹麻烦。” “他敢随意斩杀一名普通武者。但是,他绝对不敢随意斩杀一名加入官府的武者。” 徐青山苦笑一声,道:“你说的有道理。官府的确很强势,br县尊大人,以及学正大人,本身都是七品仙人,又拥有朝廷大义,张家必然有所顾虑。但我们只是山野小民,你三哥又只是刚刚晋级的初境武者,如何才能加入官府?县衙哪怕微末小吏,也都是代代相传,父死子继。哪里轮得到我们?” 徐渭也感慨道:“这天下,终究是世家豪强的天下。” 不过,他很快神色一正:“父亲,我们不能妄自菲薄。三哥才修炼一年,以二十岁的年纪,晋级初境,可称天才。” “我们非世家豪强出身,的确连做小吏都不够资格。但要加入县武学的话,是有几分机会的。” “县武学有学正大人庇护,足以让李角投鼠忌器。县武学的宗旨,是对所有武道天才开放的,三哥正好符合条件。” 徐家父子,从来没有检测过修炼天赋。 只有徐渭才知道,现在的徐泾拥有三灵旋,天赋极佳。 三哥徐泾天生双灵旋,修仙资质良好。 去年名字铭刻在轮回祭坛的石碑之上后,受到祝福,资质缓缓提升,现在已经拥有三灵旋,修仙资质佳。 这也是徐泾能一骑绝尘,率先晋升为武者的原因。 徐渭看着,也只有羡慕。 他和父亲,以及大哥、二哥四人,这一年来资质虽然也有提升,但跟三哥之间的差距,反倒拉大了。 好在,大哥倒是诞生出了修仙资质,现在拥有单灵旋。 这让徐渭看到了希望。 “县武学……的确有这个说法。但那只是说说而已。从来没听说没有门路,能进入县武学的。要不然,民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武馆了。”徐青山道。 “爹,您别忘了,咱家其实也是有门路的。”徐渭笑道。 “你是说,你小姑?”徐青山立刻反应过来。 “是的。”徐渭点点头。 “你小姑现在是赵家二夫人。赵老爷是仙人之后,祖上曾经做过县武学教谕。如果赵老爷肯帮忙,我们的确能跟县武学牵上线。但是,你小姑那里,恐怕不太好说话。去年……”徐青山说到这里,语气一顿,脸色有些不好看。 去年,徐泾被野猪撞到,重伤垂死。 徐青山亲自上门去借钱,小姑都不肯伸手。 他不觉得,这次小姑就肯帮忙。 “去年是去年,今年不一样了。”徐渭道,“去年,我们一家只是小小山民,对于小姑来说是拖累而无任何帮助。” “而且,当时我伤重,寻医拿药,需要的不是一笔小数目。以咱们家的情况,借了就未必还得起。” “现在,三哥是武者。这样的一个亲戚,对于小姑来说不但不是拖累,还可以仰为臂助,可以是娘家的靠山。” “我们这次,不是找她借钱,而是找她托人帮忙,跟县武学牵个线。” “三哥将来混得越好,小姑的靠山就越硬,她在赵家的位置也就越稳。” “小姑是个聪明人,其中道理,她应该能想得通,不可能不帮咱们。” 徐渭娓娓道来,讲得明白。 徐青山等人越听,眼睛越亮。 “现在的问题是,三哥是否愿意进入县武学?”徐渭扭头看向徐泾,问道。 “求之不得。”三哥徐泾立刻点头道,“我初成武者,感觉前路一团迷雾。如果能进入县武学,得到教谕指导,自然是最好的。之前不提,只是觉得没有机会。幸亏有幺弟好谋划。” “那就这样办了。”徐青山猛地击一下掌,做出决定,“不过,上下打点的钱,不能再朝你小姑借,咱们必须得自己准备好了。事已至此,也不必再遮遮掩掩,接下来,你们放开了猎杀野猪,到周围镇子和邬堡中去出售。最少,要攒够两三百贯银钱,才有机会能成事。” “好。”几兄弟答应一声,紧张之中,又难免带点激动。 李角此时正是聚灵成仙的要紧时刻,在聚灵成功之前,绝对不会来找他们麻烦。 而这一段时间,就是留给他们的机会。 如果徐渭的计划能成功,老三徐泾进入县武学,得到武学庇护。 他们徐家,才算是有了让李角顾忌的本钱。 否则的话,他们真就万劫不复了。 第二天,徐家父子五人齐出,上山猎杀野猪。 他们不再有任何顾虑,全力出手,联合围杀。 半上午,就已经猎杀到十头野猪,一人拉了两头,分头去出售。 第18章 这,就是强者为尊 父子五个,有人去黄溪镇,有人去折仙镇,有人去平乐镇,剩下两人各自选一座邬堡,前去售卖。 一连数日,每天都能猎杀到十头野猪。 他们在跟时间赛跑。 谁也不知道李角什么时候能突破。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一年之后,也许会聚灵失败…… 但是,他们不敢赌。 赌输了,后果就是徐家灭门绝户。 相对于聚灵成仙的李角来说,卖野猪肉太频繁,而引人觊觎,真的算不了什么了。 徐渭在作出决定的当晚做过风险估算,他觉得,这样频繁卖野猪肉,最多引来朱二这种小痞子的觊觎。 朱二如果出于谨慎的话,或许会叫来背后的武者姐夫。 但是,他绝对请不来修仙者。 修仙者压根不屑于掺和进这种事情中来。 考虑到黄溪镇风险最高,三哥徐泾主动请缨,负责在黄溪镇的售卖。 果然,他每天拉着两头野猪到镇子上售卖,虽然很谨慎地每次换地方,但依旧引起了朱二的注意。 这天,他售卖完两头野猪,刚出镇子,就被一群人给围上了。 为首的,正是朱二。 “呵呵。”徐泾目光从朱二脸上扫过,冷笑一声,“看来,幺弟高估你的智商了啊。还以为,你会叫来你的那个武者姐夫撑腰。” 朱二看着徐泾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暗道一声不妙。 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在这里等着,而且,提到他的姐夫,一副丝毫不惧的模样,貌似有所凭仗。 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了退路。 一群小弟在后面看着呢。 他要是因为徐泾几句话就怂了,以后在黄溪镇,就没法混了。 “少在这儿装神弄鬼!徐家老三,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兄弟们的来意。你家每天卖两头大野猪,这是有了发财的门路啊。把这路子说出来听听,让兄弟们也跟着混口饭吃嘛。”朱二身体歪七扭八,手里盘着一个串串,十足一副痞子相。 “我要是说不呢?”徐泾冷冷看着朱二。 “咦?徐老三,你这是给脸不要了是吧?你要吃独食,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兄弟们,给我上,给他点颜色瞧瞧。” 朱二手一挥,一群小弟立刻大呼小叫着冲了上去,有的拿着刀棍,有的拿着绳子,想要把徐泾给捆了。 他们士气如虹。 因为都知道徐泾刚卖了两头大野猪,车上有十来贯钱。 这还不谁抢到是谁的?一个个生怕落后。 “哼。” 徐泾冷哼一声,双脚在地上一蹬,迎着人群冲了过去。 乒乒乓乓。 他所过之处,每一拳,每一脚,都有一人惨叫着倒下。 朱二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一阵风声,徐泾已经到了近前。 “徐老三……泾哥,手下留情……啊!” 朱二话音还没落,徐泾已经一脚踹在他的胯骨。 伴随着一声惨叫,朱二摔倒在地,只感觉胯部剧痛,让他几乎要晕过去。 “一个普通人,弱鸡一样的存在,也敢挑衅我等武者?今天只对你小惩大诫,废你一条腿。再有下次,要你狗命!” 徐泾语气冰冷,留下一句话,以及满地痛呼而又震骇不已的众人,洒然而去。 “武……武者?徐老三……竟然成了武者?” 朱二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普通人冒犯武者,被人随手打杀了,也没处讲理去。 哪怕是他的那个姐夫,十之八九也不会为了他,轻易去跟一名武者动手。 今天这顿打,怕是白挨了。 朱二心里一阵冰冷,同时,又是一阵后怕。 几家欢喜几家愁。 徐泾此时,则是无比欢快。 之前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朱二,今天在他的拳头下,瑟瑟发抖,哀声求饶。 最后,依旧被他一脚给废掉了。 胯骨被踢裂,可不仅仅是一条腿瘫痪那么简单。 “这就是强者为尊吗?” 徐泾第一次体会到强者为尊的快感。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这是因为太兴奋了。 回想刚才那一幕,跟一群人正面对抗,那种拳拳到肉的感觉,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这才是男人的追求啊! 只可惜,那几个痞子太弱鸡了。 还没打,就全都趴下了。 “我一定要变得更强。” “我要成为无暇身境的武者。” “然后,寻求仙缘,争取成为修仙者。” “只要成为修仙者,就不必命运操于他人之手。也不必再畏惧李角。” 徐泾想到去年在凌岳峰看到的两个仙人。 那是他唯一一次看到仙人。其风采,让他神往无比。 “当站在那个高度,必然又是不一样的风景。” 徐泾的求道之心,强者之心,在缓缓凝聚。 当他回家的时候,父亲和几个兄弟已经先一步到家了,气氛似乎颇有些凝重。 看到他回来,大家才吁一口气。 “老三,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都已经回来了,你还没回来,爹正担心呢。”大哥徐澎道。 徐泾是几人中唯一的武者。 他脚程最快,平日里,总是他第一个回来;今天,却是最后一个回来。 自然让人担心。 “的确是遇到一点小事,阻碍了行程。”徐泾简单几句,把朱二半路拦截,然后被他废掉的过程说了一遍。 “干得漂亮!我早就看那个混不吝不顺眼了。” 大哥徐澎一拍桌子,叫一声好。 畅快啊! 这就是武者吗? 之前,他们在朱二面前小心翼翼,生怕被盯上了,任人敲诈,也只能忍气吞声。 现在,三弟一朝晋级,就敢一脚把朱二给废了。 徐青山考虑地更为周到,道:“朱二整日里吹嘘他的姐姐嫁入了张家,以此仗势欺人。其实他姐姐只是嫁给张家分支的一个武者,且是做小妾,没什么地位。” “老三下手有分寸,只是废了朱二,没有闹出人命,这样很好。他的那个姐夫,未必会因为一个小妾的弟弟受伤,就打上门来。” “但张家一向霸道,这事也是说不准的。稳妥起见,咱们结束狩猎,明天一早,就去县里,找你小姑。” “这些天,大家都很辛苦,咱们已经攒了将近五百贯,应该足够上下打点之用了。” 成败,就在明日一举了。 只要徐泾能进入县衙,得到县里庇佑,徐家的危机就彻底解除了。 第19章 礼重,情意才重 溪山县。 徐家父子一大早出发,巳时就已经进了城。 徐青山道:“买点礼物吧。上门求人,空着手不合适,以免遭人白眼。” 他带着几兄弟,直奔最繁华的十字街,看了看周围的店铺,犹豫道:“柴米油盐,你小姑家应该是不缺的。而且,她在后宅,这些东西,如果不归她管,她也用不上。” 然后,他的目光在布匹店和胭脂水粉店之间徘徊着。 徐渭道:“爹,不如去银楼看看?小姑在赵家做二太太,也是要体面的。我们去求人办事,应当先给够人体面。礼重,情意才重。不能觉得是亲戚,就把一切误看做理所当然。” 徐渭一向反感我穷我有理的观点。 人家有钱有势,也不欠你的。 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体面,应该互相给予。 更何况,小姑情况特殊,是小时候遇到饥荒,被老爷子给卖到赵家做丫鬟的。 严格说起来,算是已经断了亲。 也因此,对于小姑去年不借钱的事情,他并不记恨。 “幺儿说的有理。世人都道礼轻情义重,事实是,礼重情义才能更重。就去银楼。” 徐青山点点头,带着几兄弟,直奔银楼。 “掌柜的,有没有金步摇?”进门,徐渭就直接开口问道。 掌柜的上下打量几人一眼,看到几人都穿粗布短衣,还打着补丁,不像是大顾客的样子。 不过,他们是百年老店,开门做生意,笑迎八方客,自然没有让客人难堪的道理。 当下笑道:“金步摇自然是有的,这种五彩金下垂的最便宜,要银三十两;这种蓝雀尾摇的,要八十两;其他百两以上的,可以定制。” 他一连介绍了好几款,稍微顿了一下,补充道:“另外,我们还有实惠一些的金银钗子,售一二十两,甚至几两的都有。” 金步摇工艺精细,材料贵重,价格在店里也是顶尖的。 “就要那个蓝雀尾摇的吧。”徐渭一咬牙道。 这个价格很合理,贵重,而又在承受范围内。 而且,那个蓝雀尾的金步摇,流光溢彩,点缀着几枚蓝色宝石,着实漂亮。 徐青山示意一下,背着钱的徐澎和徐湃立刻掏出几个钱袋子,沉甸甸的,以银子为主,也有一些铜钱。 他们在售卖野猪的时候,能收银子,尽力收银子,但难免还有一些铜钱。 “好嘞。”掌柜的笑呵呵地答应一声,清点对数目,又给推荐了一个盒子。 这妆奁盒子做工精美,足足花了八两银子。 只有这一个金步摇,份量虽然够重了,但是,略显单薄。 在徐渭的建议下,他们又选了一些胭脂水粉,还有几盒点心。 父子几个准备充足,来到赵家。 敲门说明来意,门子通传之后,领着他们进了门。 穿过一进院,在第二进院门口,交给迎接他们的丫鬟。 大户人家,规矩都严,像门子之类的粗使仆从,都是进不了内院的。 那丫鬟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厢房。 进门,就见一个穿着艳丽的美妇人坐在胡椅上,看到徐青山等人进来,也不起身,只笑盈盈说一声: “哥哥,你们怎么都来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 “家里一切都好。不过,这次来,的确是有事求妹妹帮忙。”徐青山不善求人,硬着头皮才说出这句话。 小姑徐一萍眉头微微皱起。 刚才听到门子来报的时候,她就想到,不会又是来借钱吧? 本不想见,但说到底毕竟是兄妹,直接拒之门外太过不近人情。 让他们进来,见上一见。真要有事,只要不太过分,帮个忙也未尝不可。 现在一听,果然如此。 她这一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徐青山回头示意一下,几兄弟上前,拿出采买的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给你带的一些礼物,你先收下。” “这……” 徐一萍看到礼物,神色有些舒缓,知道徐青山父子不是那种穷横,不懂礼节的人。 但是,这礼物的贵重,却是有些超出她的想象。 那些胭脂水粉和点心之类,自不必提了,一看就是县里老字号,都是拿得出手的东西。 那个妆奁盒子,却是格外精美。 以她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光这个盒子就不便宜。 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光灿灿摇曳的金步摇。 “哥,这些东西太也贵重了。你们哪里来的这许多钱?”徐一萍有些慌了。 “你不用惊慌,我们这钱来路很正。小泾得了些机缘,现在已经是武者了。” 徐青山说着,拉过徐泾,道:“小泾,见过你小姑。” “小姑好。” 徐泾上前一步,运转劲气,全身像是爆豆一样响起。 “武者。” 徐一萍终于彻底失去淡定,腾地一下站起来,脸上的表情,震惊中带着不可思议。 “是的。”徐青山点点头,直接表明来意,“小泾成了武者,咱们家发了个小财,手头有一笔钱,想看看能不能劳烦赵员外,帮忙运作一下,进入县武学,谋个更好的前途。” 徐一萍半晌之后,心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显然,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深山之中的贫贱亲戚,竟然会突然一跃而成了高人一等的武者。 这一刻,她的心思电转。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她当年是被卖到赵家来做丫鬟的。 她是个拎得清的人。遇事,自然是先考虑赵家的利益,以赵家人自居。 如果换做以前,让她去求赵老爷,消耗赵家偌大的人情,去帮助娘家人,她未必肯。 赵家不同往日,自先祖父之后再没有修仙者,已经没落了。留下的人情,越用越薄。 现在,徐泾竟然成了武者,出手又如此阔绰,情况自是不一样了。 徐一萍此时的心思,跟徐渭推测的一样。 她想着徐泾若能以武者之身,加入县武学,有了前途,以后赵家遇事,说不得就能帮上忙。 她这个做小姑的,也算是多了个臂助。 只是…… 徐一萍看了看徐渭。 想到去年同样的情景,徐青山带着几个儿子来借救命钱,她却因为数额太大,将其拒之门外。 经那一次,只怕这感情已经淡了吧? 徐渭知道徐一萍的心思,立刻表态道:“我们父子知道小姑的难处,从来没有心怀怨怼。爹还经常说,当年爷爷将小姑卖入赵府,虽然说是因为灾年遭遇饥荒,要饿死人,没办法的事情;但爷爷和爹爹心里一直有愧。” “小姑以卖身丫鬟进府,混成二太太,这么多年,肯定吃了许多苦。以后,我们父子出息了,愿意做小姑的臂助。” 徐渭目光明亮,所言都是本心。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生存艰难。一家人但凡有点温情在,就应该团结一心,哪里还能内耗? “好。好侄儿!”徐一萍半是被说中心事,半是激动,泫然泪下。 “彩珠,上好茶。哥,几位好侄儿,你们且坐。我去跟我家老爷说一声。” 徐一萍招呼一声,快步离开。 片刻时间之后,带着一个五十来岁,身穿长袍的男人进来。 第20章 一门五武者? 长袍男人目光从徐青山父子几人身上扫过。 尤其是在徐泾身上停留了片刻。 哈哈一笑道:“恭喜贤侄成就武者!本应我们前去贺喜,倒让大哥和贤侄们跑一趟了。” 徐泾太阳穴高高凸起,眼中精光四射,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刚刚晋级武者,精气外放的表现。 而让赵仕兴更加震惊的是,除了徐泾之外,其他三兄弟,甚至是徐青山,竟然也都气血旺盛,眼看着距离突破成为武者,仅仅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一门五武者? 这在溪山县,足以成为一方豪强。 反观赵家,表面看起来风光,但是,从他爷爷之后,家里再也没有诞下过拥有修仙资质的子弟。 现在赵家主脉,仅仅靠包括赵仕兴在内的三名武者撑着,很是艰难。 如果能多出一门强势的亲戚,以后互为倚仗,绝对是大好事。 “赵老爷客气了……” “哎,都是自家人,这让我如何承受得起?大哥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赵仕兴打断徐青山,上前挽了徐青山的手,热络道: “我刚让管家去醉仙楼订了酒席,一会儿送到家里来,咱们好好喝两杯。” 态度之热情,根本就不容徐青山拒绝。 赵府上下忙碌起来,中堂收拾出来,订的酒席非常丰盛,送过来还热气腾腾。 徐家父子最近天天吃肉,肚子里不缺油水,但是,他们简单烧煮的野猪肉,又是缺少各种调料,哪里能跟百年老字号的醉仙楼比? 一道道美食,看起来十分诱人。 赵仕兴和小姑又是十分热情。 徐渭兄弟几个也就不再客气,敞开了吃,很是痛快。 “贤侄练成武者,要进县武学,这是一个好出路。成为武学生员,可以免除赋税劳役之苦。” “如果机灵些,懂得上下变通,就可成为家里的靠山。看看咱们县,哪家豪强有天赋的子弟,不是送到县武学的?” 酒桌上,赵仕兴推心置腹。 徐青山压着心里的激动,为难道:“只恨没有门路,不知如何才能进入县武学,一切都要赵员外帮忙。” 赵仕兴早就等着这句话,闻言哈哈一笑道:“这一点,交在我身上。先祖父曾踏上修仙路,在本县武学做过教谕,虽已仙逝多年,倒也还留有一些人情,用来为自家子侄铺路,适得其所。” “如此,就有劳赵员外了。” 徐青山应下这个人情,扭头示意一下,兄弟几个掏出几袋子铜钱来,放在桌子上。 “赵员外上下打点,肯定需要不少开销。这些钱,也不知道够不够。” 赵仕兴让了几次,见推脱不开,也就收下了。 酒足饭饱之后,赵仕兴道: “这事需得学正大人点头。我先找武学中的熟人,跟学正大人说个人情。想来,这一两日,就能有消息。然后,我再带贤侄亲自上门拜访。我让人收拾出厢房来,大哥和几位贤侄先在府上住一两日等候,如何?” 徐青山哪好意思? 自然是坚持告辞。 赵仕兴见状,也只能作罢。 只是跟小姑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小姑一喜,眼中神采闪现,转身离开。 等送徐青山父子到门口的时候,徐一萍拎着一个小皮袋子过来。 她拉着徐渭和徐泾,把小皮袋子塞了过去。 “姑姑表面上看着风光,其实,内里也有难处。平日里对你们照顾不周,虽有你们体谅,也让小姑愧煞。这东西,是你姑父给你们的,你们就收着吧。要是再推辞,姑姑心里可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两兄弟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对视一眼,收了下来。 出城之后,打开一看,却是几粒米。 这几粒米,个头大得出奇,每一粒,都有寻常七八粒重。晶莹剔透,散发着粮食成熟的芬芳气息。 “灵粮!”徐青山眼睛一亮。 “这就是灵粮?”徐泾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几粒米。 兄弟几个围成一圈,个个好奇。 “不错。”徐青山点点头,“当年我追随陈飞虎将军出征,曾经见到过灵粮,只是没吃过。这东西,据说比肉还管饱,连修仙者也舍不得顿顿吃。” “老三晋级武者,我本想过寻几粒灵粮给他补补,稳固一下根基,只是苦于没有门路。你们别小看这几粒,比咱们那几百贯钱还贵。而且,一般人想买也没处买。” 徐青山感叹一声。 合着自己今天咬牙送的那点东西,人家又加倍给回来了。 赵家百年底蕴,果然不是他们这种连暴发户都算不上的,所能比的。 回到家,徐青立刻把这几粒灵粮煮了,以免夜长梦多。 虽然只有几粒,但是,煮成粥,满院飘香。 “这几粒,份量有点少。咱们五个,如果一人一口,怕不济什么事。老大和老二,你们两个委屈一下,这次就让老三和幺儿两个吃了吧。以后再有,再给你们吃。”徐青山道。 “应当的。三弟刚刚晋级武者,需要稳固根基。幺弟得仙人托梦,将来前途必然无限,也得打好根基。让他们先吃。” 大哥徐澎和二哥徐湃虽然也眼馋这灵粮粥,但是,都很有担当的让给徐泾和徐渭。 徐泾和徐渭两人对视一眼,笑着拿过五个碗来,把粥平均分成了五份。 “我们一家人,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灵粮粥,谁吃了都好,哪有我们独享的道理?” 两人态度很坚决,只吃各自那一碗。 “好。那就都吃吧。”徐青山道。 虽然理智告诉他,灵粮的份量太少,分成五份,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几个儿子互相礼让,父子兄弟情深,让他感到很欣慰。 事实上,灵粮的效果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虽然分成了五份,但是,吃下之后,饱腹感很强,全身热乎乎的,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徐泾更是感觉体内一股热流,引导之后,汇入经脉之中。 一套拳打下来,仰天一声长啸,回荡在山村上方,清越激扬。 他感觉,自己身为武者的根基,更加地稳固了。 第21章 县武学 第二天上午,赵府有人来请。 徐泾跟着到了赵家。 一见面,小姑就笑着上前,拉着徐泾的手道:“来来来。小姑找人给你做了身衣裳,连夜赶做出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不要跟小姑客气,主要是你一会儿跟着姑父去县武学,如果穿得太破,怕失了体面。” 说着,不容徐泾推辞,让彩珠带着他到里屋换衣服。 进屋之后,彩珠大大方方,伸手去解徐泾的扣子。 倒把徐泾闹了个大红脸,他哪里让人伺候过?更何况,还是个妙龄少女。 他出身卑微,不像那些贵人一样,不把丫鬟看做人。 连连后退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捂着衣服领子。 彩珠见状,噗嗤一笑,跟了一步上前,道: “泾哥儿不必如此。您是武者老爷,以后身边少不了伺候的丫鬟。能伺候泾哥儿,是彩珠的福气。” 徐泾还想再拒绝,却无意触碰到彩珠伸过来的手,立刻像是被蛰了一样缩回去。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触碰到女孩子的手。 只感觉,那手怎么那么细腻? 腾一下,血就往头上涌。 他以前也抓过大哥、二哥和幺弟的手,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彩珠被徐泾这么一闹,俏脸也微微红了一下。 不过,更多是感觉徐泾傻傻的样子,有些可爱。 她手脚利索,帮徐泾脱了衣服,换上新衣。 徐泾头脑有些乱,只能闭着眼,任凭彩珠折腾。 人靠衣装马靠鞍。 徐泾本来就长得高高大大,晋级武者之后,身上自有一股气度。 而今换上新衣,顿时玉树临风。 彩珠心跳加速,也有些羞怯了,低下头不跟徐泾对视,却又忍不住偷偷看一眼。 徐泾虽是武者,在这方面却是毫无经验,挠了挠后脑勺,一时无措。 还是彩珠道:“衣服换好了,二奶奶还在等着泾哥儿呢。” 徐泾答应一声,看自己刚换下那身衣服的时候,就见彩珠已经叠好收起。 他也不好索要,转身出来。 徐一萍看到徐泾一身光鲜地走出,也挂起了笑脸,赞一声: “泾哥儿真是一表人才。今天这事儿,一定能成。走吧,你姑父已经备好车,带你去见县尉老爷。” 从后院出来,转过走廊,就见一个少年迎面过来,十二三岁的样子。 小姑徐一萍一喜,招手道:“武就,快过来。这是你三表哥……” “哼。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三表哥。” 赵武就一声冷哼,打断徐一萍,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嚷嚷着: “哪个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土包子,也敢说是我表哥?我的表哥,只姓曾。” 徐一萍脸上笑容一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歉意地朝着徐泾笑了笑,道: “小泾,你别放在心上。武就他从小跟着大夫人长大,在曾家武馆学艺,所以,跟大夫人更亲近一些。” 大夫人姓曾,出身曾家武馆,豪强之女。 赵仕兴有两个儿子,长子赵文成是曾夫人所生。 次子赵武就,是小姑徐一萍所生。 但是,赵武就生下来之后,就被曾夫人收到屋里,亲自带着。 这是巩固她大夫人的地位,也是欺负徐家无人,徐一萍没有娘家人撑腰。 否则的话,这件事情是万万成不了这样的。 徐泾心里一阵惭愧。 换做以前,他更多的或许只是麻木。 衣食足而知廉耻。人穷到一定地步,连羞耻心都不配有,只有麻木。 现在,徐家得了机缘,眼看着就要迎来一门五武者的盛况。 徐泾的心气,也起来了。 等徐家站稳脚跟之后,虽然未必比得上曾家武馆,但也不是任人揉捏的了。 到时,小姑的儿子,再不可能放到别人房里养。 至于赵武就现在对他的偏见……小屁孩儿知道什么?打一顿就好了。 如果打一顿不行,那就见一次打一次。 …… 县武学。 “武学教谕柳鏊大人,贵为八品修仙者,侄儿你千万要恭恭敬敬,莫要惹恼了柳教谕。”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惶恐。先祖父与柳教谕有些交情,肯定会对我们有所照顾。” 赵仕兴抱着一个小箱子,低声跟徐泾叮嘱着,走进一间厢房。 厢房里,石砖铺地,一个面相威严的老人坐在太师椅上,一身华衣,气度不俗。 赵仕兴态度恭谨,快步上前,施礼道:“草民赵仕兴,携舍侄见过柳教谕。” 同时,悄悄把抱着的那个小箱子,放在了旁边的条几上。 “嗯。”柳鏊点点头,抬眼皮看了徐泾一眼。 徐泾只感觉一阵压抑,仿佛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还好,只是瞬间,压抑的感觉就消失了。 “不错,是初阶武者。你修的,是哪家功法?”柳鏊平淡的声音中带着威严。 徐泾全身一崩。 武道必有传承。 这个问题必须要有合理的解释。 徐泾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努力做出平静的语气,恭声回答道: “小民修的是家传的无名气功。” 片刻沉默。 对于徐泾来说,显得格外漫长。 “既是赵家带来的,就留下吧。”柳鏊终于开口。 然后,招呼一个叫洛林的进来道:“带他下去,给他安排入学,讲清楚规矩。” 徐泾叔侄自然是谢过,跟着那个叫做洛林的出来。 走出门,一阵风吹过,徐泾感到后背发凉。 却是他的后背,刚才已经被汗水给湿透了。 他知道自家功法的来历,其实是经不起查问的。 还好,柳鏊似乎对这种小事,根本就没有兴趣。 徐泾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之后,柳鏊起身出门,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一处别院门前。 学正阮如海正在庭前闲坐,看花品茶,颇有雅兴。 柳鏊丝毫没有刚才的威严气度,恭敬道: “学正大人。赵仕兴带来的那个武者,已经安排入学。” “嗯。”阮如海点点头,风轻云淡道,“一介山村贫家子,突然成为武者,你可查过,其中是否有什么机缘?” 第22章 靠山(求追读) “属下查过了,他所练的功法普普通通,自称是家传气功。但徐家不知从何处得到一种重矛,猎杀野猪极为便利,以此不缺金钱,肉食充足。不光徐泾,另有其父,及兄弟三人,竟然全都气血旺盛,皆有晋级武者之相。” “哦?这徐家,倒是颇有气运。不过,一介小民之家,如若父子五武者,岂不是乱了规矩?这不合礼法。”阮如海眉头一皱。 柳鏊立刻会意道:“属下这就安排人过去,尽诛其家,只留徐泾?之后,推给夷人贼匪即可。” 阮如海稍微沉思,道:“罢了。毕竟是我大乾武者,就这样杀掉,着实可惜。我有一小妾,刚刚为我诞下幼子。再过两三年,待我幼子懂事,恰好他们修炼有成。可送与四重山妖王为血食,换一妖兽幼崽,与我儿为伴,养成灵宠坐骑,岂不美哉。” “学正大人英明。”柳鏊恭声称赞。 “本官也只是为了治下平稳安逸,见不得有不和谐之处。我溪山境内,世家豪强本来平稳安逸,各个职位,父死子继,人人各司其职。一介小民之家,突然冒出五个武者来,该如何安置?万一让其侥幸诞生出一名修士来,难道要让他与我等平起平坐?岂不是要让士大夫之辈,群聚而笑之!”阮如海正气凛然。 他又道:“我儿长成,尚需两三年。这两年,也不能让徐家那几人闲着。人一闲着,就容易乱想。无事则生非。等他们修成武者之后,在周围给他们开辟几处荒僻灵田吧。让他们每日里耕作灵田,劳其筋骨,也就没时间琢磨别的了,免得节外生枝。” 柳鏊心中暗暗佩服,恭敬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 县武学,院内。 赵仕兴拉着洛林,很热情地攀谈着,顺势悄悄塞过去两个银锭子。 洛林的笑容,顿时热络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既然是赵员外的子侄,照顾一下,是理所当然的。” “劳烦洛师了。” 赵仕兴跟洛林打好招呼,又过来叮嘱徐泾一番,让其安心修炼,有什么事,可以让人到赵家送信。 然后,告辞离开。 赵仕兴刚走,就见洛林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变脸速度之快,让徐泾连连咋舌。 接着,他把徐泾交给一个生员,转身就离开了,连多看徐泾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那个生员刚开始很是热情。 不过,在听到徐泾出身山村,只是一介山民的时候,先是不敢相信。 然后,脸上的热情顿时消失,换做一脸晦气,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带着徐泾先去领了物资,又把徐泾安排在一间偏僻的号舍,抬脚就走,仿佛生怕多待一刻,就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 徐泾目光平静,并不介意。 他年纪不大,但早就见识过人间冷暖。 “我之所以能加入武学,本就是强挤进来的,也不怪人家看不起我。” “父兄们在家,随时可能遭到李角的报复,命都在旦夕之间;小姑在赵家,表面看似风光,却连儿子都不能在身边,要交给大房养。相对来说,我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我唯有努力修炼!争取早日成为无暇身强者,拿到修仙法!” 徐泾目光灼灼。 他必须要尽快变强。 因为他肩上有使命。 他进入县武学,是要做家里的靠山。 “你们有家里做靠山,而我,要做家里的靠山。” “仅仅一个初入门的小生员,还不够!” 徐泾觉得,以他现在的身份,李角或许有顾虑,但还不保险。 一旦李角真的聚灵成功,万一其不顾后果,悄悄将徐家满门屠灭,他徐泾一点办法都没有,县武学也绝对不会因此,去跟张家,跟一名修仙者讨什么公道。 “我现在能保住的,唯有我自己。另外,就是让李角的行动转向暗处,不敢公开屠戮我徐家。” “我必须继续变强。我强一分,家里的安全,就多一分。” 徐泾心里很急躁。 全家的命,都在他的肩膀上呢。 他哪里能放松得了? …… 牛岭村。 “听说了吗?徐家老三加入县武学,成为武学生员了。” “啊?徐家老三?他凭什么!” “凭什么?徐家老三修成武者了,你不知道吗?” “泾哥儿修成武者了?真的假的?” “这还能假得了!我听里正成品说的。成品听乡啬夫说的。人家徐家,跟城里赵家是亲戚,有赵员外推荐,泾哥儿又修成了武者,就加入县武学了。” “县武学啊!以后,泾哥儿也是贵人老爷了!” “泾哥儿加入县武学,我是一点都不意外。我打小就看好泾哥儿。” “是啊!徐家几兄弟,都是打小就有出息。” “……” 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这次,或许有人羡慕嫉妒,但没人敢来讨便宜。 武者老爷啊! 在他们看来,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当徐家爷几个身强体壮,能猎杀野猪的时候,他们心里嫉妒,只想用尽手段分一杯羹。 当徐家出了武者,成为武学生员的时候,他们剩下的,只有敬,只有畏。 唯有牟老三和娥姨,依旧跟从前一样,上门祝贺。 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跟在牟老三身后,讷讷的,话不多,跟徐家兄弟之间,似乎稍显疏远。 以前,他们两兄弟跟徐家四兄弟,天天在一起玩儿,几乎不分彼此。 但这一年来,徐家兄弟不再去找他们;他们来过几次,虽然不至于被拒之门外,但徐家兄弟明显很忙碌的样子,他们也就知趣地离开,不再来找了。 徐青山也看出了其中的问题,一笑,道:“老牟,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我们家,最近每天上山狩猎野猪。小泾这一去,我们人手有点紧缺,让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过来,跟我们一起上山狩猎,如何?” “这……”牟老三一愣,“这如何使得?那是你们家发财的门路……” 其实,他早就知道徐家在狩猎野猪了。 两家关系这么亲近,连重猎矛都是牟老三亲手打制的。 哪怕徐家有意遮掩,又哪里能瞒得了牟老三? 只是,牟老三为人忠厚,讲义气,不会去觊觎朋友的财路。 徐青山握住牟老三的手,感慨道:“老牟,你这样说,真是愧煞我也!我们之前有意隐瞒,并不是小气,要独守财路。实在是我们一介小民,有了这等手段,如同小儿怀抱一块金砖一般,怕是祸非福。所以,才尽力低调。” “现在好了,有小泾在县武学作为奥援,我们不必再有那么多顾虑。这才敢让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加入进来。” 第23章 裂石开碑 “爹。” 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在旁边一脸渴望,生怕牟老三再拒绝,把事情给搞砸了。 “老徐……你这,还能让我再说什么!以后,我这俩不成器的儿子,就交给你了。” 话说到这份上,牟老三也不再矫情了,拉着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过来道: “跪下!给你徐叔磕个头。如果不是你徐叔,咱们爷几个的命,不知道还在不在呢。” 牟老三说的是去年徐家借钱给他们,让他们抵了劳役的事情。 那一批去服劳役的壮丁,最后只回来了不足半数。 说徐家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丝毫不为过。 “谢谢徐叔!”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咕咚一声跪下,嘭嘭磕着响头。 “快起来!我看着你们从小长大,跟我的几个儿子没什么区别!你们这样,可就见外了。” 徐青山示意一下,徐澎、徐湃和徐渭三兄弟立刻上前,把两人搀扶起来。 几个年轻人都没什么城府,之前的一点点疏远,抱在一起说几句话,立刻就消弭不见,重新热络起来。 有两个壮丁加入,补上了徐泾的位子。 徐青山带着五个年轻人,每天早出晚归,进山猎杀野猪。 徐家出了一名武者,进县武学成了生员,他们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可以光明正大,拉了野猪到周围镇子和邬堡中售卖。 几兄弟都知道父亲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哪怕耽误了修炼,也没人抱怨。 数日后,徐青山把三兄弟叫到跟前,拿了一袋银子,放在桌子上,道: “这是咱们这些天进山狩猎,换来的钱,已经有五百贯。咱们家里花不到什么,小泾在县武学,开销大。你们兄弟仨走一趟,给他送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明显松一口气。 这几天,他们连日辛劳,就是担心徐泾在县武学受委屈,想攒点钱,给徐泾送去。 “好。” 兄弟三人答应一声,拿了钱,分成三份,每人背一份。 银子虽重,体积倒不算大,斜跨在肋下,也能遮藏得住。 出门前,徐渭又去厨房,拿了一大块熏野猪肉,用一块布包裹起来,背在背上。 三人都急着见徐泾,脚步很快,半晌午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县武学门口。 县武学门楣高大,有生员进进出出,个个器宇轩昂。 大哥徐澎和二哥徐湃看着,眼中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徐渭拿了一把铜钱,交给门房,说了几句好话,让他去帮忙传话。 片刻时间,就有一道人影狂奔而来。 一身青色长袍,身材高大,正是三哥徐泾。 “大哥,二哥,幺弟,你们怎么来了?”徐泾一脸惊喜。 “爹怕你缺钱,让我们给你送点钱过来。在武学不比在家里,做什么都要钱。你不用省着,只管敞开了花,咱们家赚钱的能力,你是知道的。” 三人各自把挎着的一袋银子递给徐泾。 一块块碎银子,哗啦啦作响。 徐泾掂掂银子的分量,就知道几兄弟这些天有多辛苦。 “这钱,我收下了。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已经是武者,又是武学生员,想要挣钱的话,自然有门路,比你们便宜。” “倒是你们,不要花费太多时间去狩猎,要多修炼,争取早日晋级,成为武者。狩猎收益虽多,但有风险。一旦出现失误,被野猪所伤,就是终生憾事。” 徐泾很诚恳地叮嘱着。 说完,伸手拿出一个小皮袋子来,塞给大哥徐澎。 “这是……灵粮?”徐澎手一捏,眉毛一挑,立刻就要塞回去,“不行!老三,你刚刚晋级武者,正需要这东西……” “放心。我号舍里还有,多得很。这些是给你们的。回去熬粥喝,能助你们突破,成为武者。” 徐泾打断徐澎,根本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说完,不再纠缠,看向徐渭背上的包裹,抽动了一下鼻子,眼睛一亮,道: “我好像闻到熏肉的香味了,可别告诉我,这是熏猪肉。” “嘿嘿。三哥鼻子好灵。” 徐渭笑着把背上的包袱解下来,徐泾早就迫不及待地接过去。 “三哥你最喜欢吃熏野猪肉,县武学应该不愁吃的,但肯定吃不上咱家的熏野猪肉。所以,就给你带了一些来。” “还是幺弟最懂我。” 徐泾闻着烤肉的香味,忍不住咽口水。 这些天,还真有些想家里的熏野猪肉了。 兄弟几人闲聊一番,各自说了这几日的情况,不舍地道别。 牛岭村,徐家。 徐青山看着几兄弟带回的灵粮,沉默片刻,一声叹息: “老三初入县武学,哪里来的许多灵粮?十之八九,这是初入门,给他稳固根基用的,他舍不得吃,都给了咱们。” “从今天起,我们减少狩猎次数,以修炼为主。争取早日都突破,成为武者。不能辜负了老三苦心。” 灵粮熬成粥,分成四份。 父子四人喝下之后,趁势修炼,争取把灵粮的每一分灵力,都充分利用好,尽量留在体内,不使之散逸出去。 大哥徐澎按照《徐家气功》,一拳一脚地打出招式,体内一股热流,随着拳脚姿势在体内运行。 徐澎只感觉胀得慌,身体都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 他面色通红,喉咙中发出低吼声,拳脚虎虎生风。 徐青山和徐湃、徐渭三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异象,纷纷停下拳脚,退避开来,拉开一定距离围观,生怕打扰到徐澎。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既激动,又紧张。 这是即将突破的迹象。 徐澎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体内有一股气不受控制,四处乱撞,身上鼓起一个个移动的鼓包,犹如一只只虫子在皮肤下乱窜。 哞。 最终,徐澎张口吐出一口浊气,发出牛吼一般的声音。 他体内的气流顺畅起来,身上的鼓包消失,在体内化作一股气流,汇聚在丹田处。 徐澎情绪到处,看准跟前一个石头桌面,一掌劈下去,那个石头桌面顿时裂开,轰隆一声,坠落地上。 开碑裂石,非凡人肉体所能承受。 这,就是武道初境的实力。 徐家第二个武者,诞生了。 第24章 徐家里正 “徐兄。” 一大早,成品就拄着拐杖上门来了。 才过了一年时间,徐家父子几个,个个器宇轩昂,而成品,却是更显衰老了。 去年因为督促徭役不利,受了仗刑,一条腿也落下了毛病,现在走路需要拐杖,一瘸一拐的。 “原来是成里正,请坐吧。” 徐青山却是并没有任何轻慢之意,请成品进堂屋坐,沏了茶。 现在的徐家,总共前后两进院,一方围墙挡得严严实实。 待客的时候,只在前院;涉及到徐家秘密的事情,则都是在后院。 大哥徐澎自从晋级成为武者之后,一直待在后院,再没有出过面。 这是徐渭的建议。 在外人眼里看来,徐家只有一名武者。 这样一来,大哥就是徐家的底牌。 无事最好,一旦有事,还有个转圜的余地。 成品看着徐家收拾得干净明亮的堂屋,再看看面前清亮的茶汤,颇为唏嘘。 一年前,徐家跟村子里其他人家没什么区别,都是破落穷困,看不到什么希望,得过且过。 现在,待客都用有钱人家才用的茶汤了。 这茶碗,一个豁口都没有,瓷色新亮,让成品有些拘谨,都不敢伸手去碰了。 出了武学生员老爷的人家,果然不一样。 徐青山不管成品的想法,开口问道:“成里正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咳咳。”成品轻咳两声,有些难为情道,“的确是有件事想跟徐兄商量一下。不知徐兄可有意,做这个里正?” “哦?”徐青山微微一愣,沉思一下。 成品生怕徐青山拒绝,赶紧道:“都说这里正不是什么好活计,避之唯恐不及。但也要分人。” “如果是像我这样性子软,又没什么本事的,平日里尚且任人欺凌,当了这差,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油都给烤干,烤死了。” “像徐兄这样的,自然又是不同了。” 徐青山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打着,稍微沉吟之后,道:“这差事,我接下了。只不知乡啬夫那里,可好说话?” 成品一阵狂喜,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乡啬夫那里,交给在下就行。” “那就有劳里正大人了。”徐青山拱拱手。 “不敢。不敢。在下这就去找乡啬夫,禀明此事。”成品一口把杯子里的茶喝完,顾不上多坐,急匆匆地离开了,一副生怕徐青山反悔的样子。 “爹,你要当里正吗?里正事多,是否太耽误修炼?”大哥徐澎眉头微皱,问道。 三兄弟在门外都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徐青山道:“里正这个差事,本来就是一把双刃剑。不过,对于咱们家来说,利大于弊。” “现在牛岭村,咱们家最势大,没人敢薄咱们面子。再加上一些杂事,可以交给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去做,倒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里正虽说被人轻视,但它是官方身份。我们家现在,正需要官方身份庇护。” “只小泾一个在县武学,我怕分量不够。再加上里正的身份,总能让那些想动咱们家的人,多一些顾虑。” 徐渭点点头。 里正虽只是乡里小吏,被人轻贱。 但谁要是动了里正,就是打朝廷的脸。 对于徐家来说,不失为一张护身符。 …… 这件事汇报到乡啬夫那里。 乡啬夫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对于成品,本来就极不满意,只是一直没有更合适的老实人来接替这个职位。 徐青山愿意站出来,眼看着能比成品做得好,他求之不得。 不过,碍于徐家有人在县武学,他善意地提醒道: “乡里小民奸猾惫懒,最是无赖。里正位虽卑微,责任却是重大。徐家乃是积善之家,应付无赖小民或恐吃力。一旦逢着差事,上面催逼得紧,本官即使有心照应,怕也无力。一旦出现什么差池,徐生员脸面上须不好看。” 徐青山拱手道谢:“多谢大人提醒。这些,小的都晓得。小的愿意为大人分忧,为乡民尽力。” 乡啬夫闻言,点点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该提醒的,他都提醒到了。 以后徐家要是办不好差事,徐泾也没道理怨怪他。 而且,徐泾毕竟只是县武学一介生员而已。乡啬夫是念其将来或有前途,所以对其家照顾一二。 要说多么忌惮,那倒不至于。 至于徐青山所说为民尽力,他直接理解为似乎是想借里正之名,横行乡里。 乡啬夫也喜欢这种强势的手下。 像成名那种,堂堂乡里小吏,连小民都治不了,实在是不像话。 “既然如此,本官就把你的名字报到县里,以后,你就是牛岭村的里正了。眼下正值催征劳役之时,你还要多多用心,如有延误,县里问责下来,本官也只能照章办事。”乡啬夫叮咛道。 “请大人放心。” 徐青山迈一步上前,掏出一个钱袋子,塞进乡啬夫手中。 乡啬夫掂了掂,脸上笑意顿时愈加温和起来。 银子。 叮当作响,怕有二十贯。 他顿时觉得,这个新的里正,真是换对了。 “你这是作甚!有徐生员那里在,咱们都是自家人,不用搞这些。”乡啬夫故作嗔恼,话虽这样说,钱却是很熟练地收了起来。 接着,他拉着徐青山的手,推心置腹道:“你们徐家势强,这一点我不担心。唯有一点你须知道,小民卑贱,畏威而不怀德,各种苛捐杂税,要想按时征缴,少不得雷霆手段。” “如有必要,打杀一两个,也算不了什么事。真要有那又臭又硬的,报给本官,本官可以派小吏民壮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为你壮胆。” “多谢大人。”徐青山知道这是银子起作用了,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 成品在旁边都看呆了。 他做里正这几年,哪里得到过乡啬夫大人如此亲近? 好几次,他被乡民所辱,一气之下,想找乡啬夫借几个小吏民壮来撑腰,结果,都是反被乡啬夫骂一顿无用。 他要是有徐青山这待遇…… 成品最终只能叹口气。 羡慕也罢,不解也罢,徐青山能做到的,他成品永远也做不到。 他家可没有一个在县武学的生员,他也没有一上任,就拿出二十贯的见面礼。 成品卸任了。 他这一辈子,也差不多了。 做了几年里正,反倒落了个家破人亡。 成品龃龉独行,满头白发凌乱,背影凄凉。 大家都在议论着新上任的徐青山,没有人在意他成品。 “成先生。” 就在这时,一声招呼。 却是徐渭一脸笑容地追了上来。 “多谢成先生举荐。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我徐家。” 徐渭说着,把一个钱袋子塞到成品手里。 沉甸甸的,里面是两贯铜钱。 “这……” 成品还没反应过来,徐渭已经转身快步走开了,只留下他在站在那里,手微微发抖,泪眼模糊。 第25章 名正言顺 徐渭把钱交到成品手中,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他终究是现代人思维。成品遭遇凄惨,因为担任里正,不愿刻薄盘剥村民,反倒被夹在夹缝中,耗干了原本还算厚实的家业,最终落得家破人亡。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徐渭没有广济天下的心思,但既然见到了,能力范围之内,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徐家。 徐青山把兄弟三个叫到跟前,眼中带着光彩,道: “咱们家,现在有老大徐澎和老三徐泾两名武者,我又担任了里正之职。咱们家,说是牛岭村第一家,绝对当之无愧。” 兄弟三人,也都颇为兴奋。 谁能想到,一年前他们还要每天为吃饭发愁;幺弟被野猪撞伤,他们连治病的钱都没有。 再对比今天,家里两个武者,房间地下埋着一瓮银钱,有吃不完的野猪肉,更是成了朝廷小吏,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但是,”徐青山语气一转,“里正之职,有利有弊。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正值催征徭役。” “我们牛岭村,有一百零三户,男丁一百一十四人。因去年在夷斜道服徭役,死伤过半,人人惊恐。” “现在,知道今年徭役之期临近,村中男丁逃进山林里的,有十之二三。” “这还是因为大家知道里正成品软弱好欺。现在,咱家接任里正之职,消息传出去,恐怕当场就会有过半人遁入山林,不等这个风头过了,是不会回来的。” “如果不想个好办法,这徭役人数无论如何也是凑不够的。最后,受罚的就是咱们家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徭役苦重,人们宁可遁入山林,冒着被野兽吃,被毒蛇咬的风险,也不愿意去服徭役,足可见民生之艰。 可也说明,百姓是真的没钱了。苛捐杂税,早就把他们榨干。 唯有徐家,现在积蓄颇丰,真要做最坏的打算,倒也能垫付得起。 但事情不是那么办的。 像前一任里正成品,就是一年年垫付,把厚实的家当给耗干了。 徐渭建议道:“爹,咱们有了里正之名,可以多打制一些重猎矛,组织乡民,跟着咱们一起猎杀野猪售卖。到时候,不但能有足够的银钱来认捐,免除大家的徭役,还能有多余的钱。” “更重要的是,咱们父子以后能彻底脱产,每天最多一人带队上山即可,其他人可以专心修炼。” 徐青山听着,眼睛一亮。 这就是做里正的好处。 以前他们没想着组织乡民,大家一起狩猎,一方面是因为徐家底蕴不足,没有镇压这份财富的实力。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没有合适的身份,没有名分大义。 一介小民,贸然组织村民,分发武器,你想干嘛? 随便有人举报,官方都能派人来把他们家抄了,将他们全家入罪。 现在有了里正之名,就不一样了。 掌管户口,组织乡民,这本就是里正的职司之一。 教村民狩猎,带村民生产,让大家饱食果腹,这更是善举。 官方身份,就是这么重要。 “好,就这么办。”徐青山一击掌,“狩猎野猪毕竟有风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咱们父子趁此机会,抽身出来,专心练武。咱们徐家,以后要以武立家。” 徐渭又建议道:“还有乡啬夫那里,须得提前打声招呼,咱们刚给了他二十贯钱,他肯定不好说什么。毕竟,在那些贵人老爷眼里,打猎是拿命换口饭吃,可不是什么好活计。以后咱们做得大,瞒不住的时候,再承诺按月给他分润一些钱财,这样才更稳妥。” 徐青山脸色微微一沉,轻哼一声。 乡啬夫贪婪无度,他甚是厌恶。 徐渭笑着宽慰道:“这个世道,小吏哪里有不贪婪的?他拿了钱,只要办事,就是个好小吏。大红花轿人抬人。大家都有的赚,事情才能做长久嘛。” 徐青山无奈笑道:“道理我都懂,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倒是让我儿来宽解我了。就听你的。” 接下来,他们商量了一下具体细节。 然后,徐青山带了一块熏野猪肉,去找乡啬夫说明此事。 跟徐渭所料一样,乡啬夫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山民狩猎,或许会有些许收获,但山中猛兽毒虫多,动辄伤残。 或许是去年到夷斜道服劳役,死伤太众,以至于今年人们对徭役畏之如虎,反倒更愿意冒险进山了? 徐青山想要带人狩猎赚钱,花钱认捐,乡啬夫倒是乐得如此。 认捐的钱过一下手,他还能赚一笔呢。 …… 有了官方背书,徐家可以放开手干了。 徐青山没有试图强制人们加入他的狩猎团队。 即便是好事,一旦强制,也就变了味道,会适得其反。 他只是在一个空闲的午后,带着三个儿子,再加上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总共六个人,推着六辆独轮车,拉着十二头大野猪,大摇大摆地进了村。 明媚的阳光,照在独轮车上。 每辆车上,都有两口大肥猪,没有任何遮掩,只用藤条绑着,就那么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大家的眼前。 野猪身上,伤口是新鲜的,鲜血在往下滴,一路留下几条血迹。 村口大树下,一群人或者靠着大树,或者靠着石头,更有人在地上躺着…… 他们不是悠闲,而是饿的。 这时候可没有一日三餐;一日能吃饱两餐的,都是有钱人家。 大多数不干活的人,早上只吃了一碗掺和着野菜的稀粥,到现在,早就消耗干净了,肚子里空空的。 突然看到十几头野猪拉进村子,他们的眼睛顿时都直了。 人在饥饿的时候,对肉食的抵抗力基本为零。 这些人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就围了过来。 “野猪!这么多野猪!” “二狗子说,上次去镇子上,看到徐澎拉着两头野猪去售卖,看来是真的!” “我有一个亲戚,是赵家集的,他也跟我说过,看到咱们村徐家的去他们邬堡卖野猪肉!徐家这是得了什么机缘?野猪送上门让他们杀吗?” “难怪徐家起家这么快,原来是猎杀野猪赚了钱!” “……” 人群嗡嗡议论着,一双双眼睛,既有羡慕,也有贪婪。 第26章 不要拿恩情,当做理所当然 不过,有上次李能挨揍的先例,又有徐家和牟家几条壮汉在旁边虎视眈眈,倒也没人敢打歪主意。 有个年轻人自认跟徐澎关系不错,大起胆子问道:“澎哥,你们怎么打了恁多野猪?是徐生员回来了吗?” 徐澎爽朗一笑,道:“不就是一些野猪嘛。随随便便就猎到了,哪里用得着我三弟回来?再者说,我三弟忙着修炼,也没时间啊!” 嗡。 他这番话一出口,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果然,徐家这是掌握了猎杀野猪的手段啊! 徐渭见状,心里一乐,趁机扭头喊道: “大牛伢子,二牛伢子。今天你们跟着我们狩猎辛苦了,一会儿,你们俩拉一头猪回家去,是你们今天的酬劳了。” 二牛伢子立刻接话道:“好嘞!跟着徐哥就是好,野猪肉吃到饱,还能把钱赚到手,花钱认捐的钱都有了!今年,我们爷几个又不用去服劳役了。” 他的声音很大,不过,演技太差,听起来有些僵硬,有点唱戏的感觉。 徐渭一阵尴尬。 大牛伢子更是低着头,恨不得用脚指头在地上抠出一个洞来。 这番话虽然都是事实,但并不是二牛伢子自己能说得出来的,这都是徐渭提前教给他的。 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周围众人顿时都心动了。 野猪肉吃到饱啊!这该是什么感觉? 已经有人开始咽口水了。 更有人,则是听到花钱认捐的事情,心中一动。 去年就有徐家和牟家两家花钱认捐,没有去服劳役。 结果,出去的人,只回来了一半。 秋天的时候,牛岭村飘满了纸钱,几乎家家缟素。 亲人逝去的哀愁,还没有散尽,今年的徭役,又近在眼前了。 最近,村子里几乎听不到欢声笑语,一片沉闷之声,因为征徭役的日子到了。 现在,看着人家逃过了这一劫,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徐叔,你们还缺人手吗?我能跟着你们干吗?”有心思灵动的问道。 这句话问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怀着不同的目的。 “你?”徐青山故意斜睨着眼睛看了那人一眼,“山上野猪多得是,带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不过,我为什么要带你?” 那人一听有希望,顿时激动起来,他正想说什么,旁边一人已经抢着道: “徐叔,您现在是里正啊!帮扶乡里,不是应该的吗?” 徐青山脸上地温和顿时一扫而空,一张脸耷拉了下来。 “我是里正,又不是你爹!不要拿恩情,当做理所当然。” 徐渭在旁边直接补刀,朝着抢话那个人一指,道:“李水强是吧?老子记住你了!以后我们狩猎队收人,绝对不收你!” 那人脸一黑,想争辩几句,又不敢,嗫嚅了几声,就不说话了。 最先开口的那人抓住机会,开口道:“狩猎队?徐叔,我愿意加入你们的狩猎队,我听话,我听你们的安排。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能让我们家吃口饱饭就行。” 徐渭看了看这人,暗暗点头。 这个人叫赵小宝,是个聪明人。 徐渭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看到目的达到,他也就不再啰嗦,悄悄向徐青山使了个眼色。 徐青山会意,点头道:“好。你现在是我们狩猎队的队员了,站过来吧。记住,加入狩猎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服从。只要你忠于我徐家,服从命令,我徐家必不负你。” “放心,徐叔。我赵小宝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听话。”赵小宝一喜,赶紧拍着胸脯保证。 旁边,一个人悄悄拉了赵小宝一把,低声劝道:“小宝,就给你口饭吃,让你干啥就干啥?狩猎野猪,那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的活啊!搞不好,命都没了。” “你懂什么。”赵小宝撇撇嘴,不屑地看了那人一眼,“这么多年了,徐叔是什么人,你不了解吗?再说了,人家杀野猪,杀了得有一年多了,都没出事,必然是有手段的。趁现在狩猎队收人,我劝你赶紧加入,要不然,等人家收满了,可就晚了。” 说完不再啰嗦,快步走过去,站在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身后,挺直了腰板,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那人稍微愣了一下,一想也对。 别的不说,徐青山的人品,还是值得信赖的。 “徐叔,我也想加入狩猎队。”反应过来,他立刻举起手来。 “还有我!” “徐叔,带我一个吧。” “澎哥,带带我。” “小渭,咱们从小光着屁股玩儿的,拉我一把啊!” “……” 当场,有十几个人举手表态。 更多人则是处于观望状态。 徐青山见状也不着急。 祖祖辈辈,村子里被野猪伤到的人很多,大家对野猪的恐惧,根深蒂固。 想要让大家扫除顾虑,跟着他干,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有这十几个人,他已经很满意了。 只要让这十几个人吃饱饭,赚到钱,能花钱认捐,不用去服劳役,相信其他人会眼红,会抢着加入进来。 “所有加入狩猎队的人,跟我走。咱们去吃烤肉。其他人散了吧。” 徐青山大手一挥。 那十几个新加入的,顿时一阵欢呼。 徐青山忽然想起什么来,又道: “哦,对了。最近是朝廷征劳役的日子。身为大乾子民,享受着朝廷庇佑,要懂得感恩。没有朝廷,哪有你们?为朝廷服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有些人为逃避劳役,竟然躲到了山上。我不管前任里正是怎么做的,反正在我这里,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知道你们都是能联络上逃走那些人的,你们给我转告他们,立刻回来,按时服劳役,以后还是咱们牛岭村的人。” “谁要是不回来,就是跟我徐青山过不去,就是跟我们徐家过不去。我就以里正的身份,上报县里,把你们从户口上除籍,以后,你们就不再是咱们牛岭村的人了。做你们的流民去吧!” “我徐青山指天发誓,说到做到!” 徐青山声音铿锵有力。 他也知道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民生艰苦。 但他现在是里正。 他的屁股,必须要正。 如果他同情那些逃难村民的话,谁同情他啊? 徐渭看着,心里唏嘘。 他们终于活成了他们讨厌的样子。 不同的是,他们徐家,给出了村民更好的退路。 第27章 开辟灵田 徐家。 前院点起了篝火,大块的野猪肉架在篝火上。 新加入的十几个队员,再加上徐家父子四人,以及牟家父子三人……总共二十余人,围成了一圈,气氛火热。 烤肉香和说笑声,传遍了整个村子。 扰得那些本就心里有事的人,更加睡不着觉了。 “爹,咱们的院子,是不是该扩建一下了?” 徐渭走到徐青山身边,建议道。 徐家前院不算大,这二十余人,已经显得拥挤。 狩猎队继续扩张的话,明显占不下。 “是该扩建一下了,听你的,你说该怎么扩建?”徐青山点点头,问道。 这个幺儿,自从得到仙人托梦,得了机缘之后,像是开了慧,每次建议,都能让人眼前一亮,虑事极为周到。 徐青山对徐渭很是信任。 任何关系到家里前途的大事,都会咨询徐渭的意见。 “我们去年建院墙和后宅的时候,是从西边取土的,现在西边是一个水坑,刚放养了一批鱼,不适合建训练场。” “东边那片空地,倒是挺合适。这栋老宅,就别动了。不光现在不动,将来咱们徐家发展起来了,要留下祖训,一代代只能修缮,不能拆掉,留下老宅,让子孙后辈时常来参观,知道咱们先辈筚路蓝缕,创业之艰难。” 徐渭一番话说得徐青山心情激荡。 人族最重血脉传承。 人活一世,不就图个子子孙孙,代代昌盛吗? 只要想象一下,徐家从他这一代开始兴盛起来,将来后代子孙,在长辈的带领下,来参观他生活过的小院,听着他们这一代人创下家业,从一介小民,成为一方豪强的故事。 这该是多么令人激动。 徐青山顿时觉得,现在立刻就死了,也是值得了。 “好!就这么办。以后这老宅,祖祖辈辈,只允许修缮,不允许拆毁重建。”徐青山当场拍板决定。 第二天,徐渭跟大哥徐澎一起,带着大牛伢子、二牛伢子,以及选出的十个青壮,上山去打猎。 牟叔早就提前打制好了足够的重猎矛,每人一根,拿在手里,顿时胆气一提。 父亲徐青山和二哥徐湃,则是留在家里,指挥几个青壮平整东边的田地,准备扩建院落。 这次,徐渭做了长远规划,圈起的面积,足足是现在徐家两进院落加起来的八倍之多。 这还是他不想太过招摇,有所收敛。 “这算是徐家大院第二期建设吧!以后还要有第三期,第四期,第五期……” 傍晚,徐渭带着狩猎队回来,队伍中,拉着七头野猪。 他站在山坡上,看着已经有了雏形的新院落,雄心勃勃地规划着。 等他们父子五人都晋级武者,一门五武者的时候,牛岭村,就该改成徐家邬堡了。 …… 半年时间,匆匆而过。 瑞雪初降,大地盖上了一层白棉被。 往年这时候,都是村子里最难熬的日子。 太冷了。 老百姓缺少御寒之物,再加上食物不足,每一个冬夜之后,都可能有人再也醒不过来。 今年不一样了。 徐渭身穿皮裘,站在山坡上,俯瞰牛岭村。 这半年时间,徐家狩猎队发展迅猛。 牛岭村除了诸如李水强这种拿恩情当理所当然,不懂感恩的人之外,几乎所有青壮全都加入了狩猎队。 他们每天四处狩猎,将满山野猪追赶得四处逃窜。 祖祖辈辈都心惊胆战的野猪之患,总算被彻底解决。 作为回报,他们有了钱认捐代替劳役;他们的家人,也不再挨饿受冻。 徐家,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而最让徐渭开心的是,他和父亲徐青山先后突破至武者初境。 只剩下二哥徐湃,虽然勤奋,但似乎天赋受限,迟迟没能突破。 徐家父子商量之后,对外公开徐青山晋级之事,大操大办。 一味隐藏实力,对外势弱,并非好事。 在保留底牌的同时,适当展露一些头角,才能震慑宵小,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大哥徐澎和徐渭两人的实力,则是继续对外隐瞒。 饶是如此,在外人看来,徐家父子双武者,又是子嗣兴旺,这是已经有了乡里豪强之势。 周围邬堡,都在主动向徐家示好,意图结交徐家。 远处官道上,几骑打着旗子,迤逦而行,看方向,正是朝着牛岭村而来的。 徐渭分辨清楚旗子上面的字号,眼睛微微一眯,赶紧下山。 等他下山时,那几骑已经进了徐家,正是乡啬夫一行。 父亲徐青山亲自恭迎。 徐渭从后门回家,大哥徐澎也刚赶回来,两人对视一眼,打过招呼,悄悄躲在后窗下偷听。 只听堂屋里,父亲正苦声道:“乡啬夫大人,并非小人有意推脱,实在是天寒地冻,此时开荒挖渠,事倍而功半。可否请大人向上峰求个情,允许我们明年开春之后,再开工动土?” “徐里正莫要让本官为难了。这是县里的意思,岂是本官所能决定的?而且,开辟灵田,是惠泽后代的大好事。今冬开辟,蕴养灵气,明春就能种植第一茬灵稻;如果等明春再开辟,最早后年才能种植第一茬灵稻,岂不是耽误一年收成?” 乡啬夫语重心长地说教着。 “虽说这灵田的田契归县里,但是,有徐生员的脸面在,必然是一直由徐家来垦殖的,跟徐家产业有何区别?你们只要交够税赋,剩下的可自由支配,岂不美哉?” “小的岂敢奢望太多?只是不知道赋税几何?”徐青山知道推脱不了,只能问道。 “赋税按照定例走。尔等将灵田开辟出来,根基打好之后,县里会派仙师来布阵,届时自会根据地力来定赋税,无须你操心。”乡啬夫道。 他说着,拿出几张图纸来,给徐青山解释道:“除徐生员外,你家四口男丁,已有三人晋级武者,一人即将晋级,都按武者论,需要开辟四块灵田……” 徐渭和大哥徐澎两人在外面听着,只觉背脊发凉。 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好,没想到,在人家眼里,竟然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我会给你们指定具体地点。田亩大小、方位,引水沟渠等的规格,都要严格按照阵图指示来,不得有丝毫谬误。否则的话,明春县里派来的仙师布阵不顺利,怕会不高兴。”乡啬夫殷勤叮嘱着。 “多谢大人告知。”徐青山很上道地立刻道谢,拿出一包银子,悄悄塞过去。 “徐里正,见外了。你我的交情,何须如此。” 乡啬夫一边做出不悦的表情嗔怪着,一边将银子收起,语气更加亲切了,带着徐青山,去确定灵田位置。 第28章 再苦再累,不能拖老三后腿 四块灵田的位置,都已经在图纸上详细标出。 乡啬夫收了钱,态度很好,解释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指挥着徐青山,钉下了几个桩界,道: “徐里正,灵田之事,朝廷世家也都视为根本,仙师会亲自过问,干系重大。万万出不得一点差错,否则,仙师一怒,你全家人头,恐怕都不保。尽管尽全力驱使村民,定要按时修好灵田,千万不要心疼民力。管教那些贱民,必须得贫之,弱之,愚之,使其于生死之间挣扎,不得喘息;否则,他们容易胡思乱想,反倒生事。” 乡啬夫一副交心的语气。最后又收下半头熏野猪,高高兴兴地回城去了。 徐家堂屋。 父子四人围坐桌前,桌子上,则是几张图纸。 “四块灵田,每块占地从十几亩到上百亩不等。每一块,都需要按照阵图要求平整好;要在周围挖一圈数米深的沟渠,沟渠要连通长河,引长河水过来,环绕灵田……” 徐青山给兄弟三人解释着开辟灵田的流程,越说,脸色越是沉重。 他们父子几人,早就盼着自家能有灵田。 但是,这种明显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是他们所不愿意做的。 “欺人太甚!这四块灵田中,有两块需要围绕一座山坡,距离长河足足十几里远。要开辟沟渠,谈何容易?这么大的工程,又是冬天,天寒地冻,土地冰封,咱们如何能完得成?”大哥徐澎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力道太大,直接把桌子拍得裂开。 徐渭顺手一抄,将飘落的图纸抄在手中。 他轻叹一声道:“乡啬夫说过小吏治民之道,必须得贫之,弱之,愚之,使其于生死之间挣扎,不得喘息……朝廷对于咱们武者,又何尝不是如此?恐怕唯有让咱们在贫困劳累之中挣扎求生,无心他想,他们才能安心。” 房间里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气氛十分压抑。 大哥和二哥都是一脸气愤,三哥徐泾脸上,更多则是沉思之色。 “不得妄议朝廷世家之事。隔墙有耳,小心给咱家招来无妄之灾。”徐青山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说完,众人都下意识地往窗外看看,仿佛下一刻外面真的会出现一个人影一样。 他们家现在一门四武者,唯有二哥徐湃还差临门一脚,这本是被当做家里最大的秘密。 没想到,乡啬夫上门,随口说破。 他们徐家之前所做的一切打算,保留底牌之类,在县里强者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这让徐家父子在备受打击的同时,又毛骨悚然。 莫不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的监视之中? “爹,大哥,二哥,不用担心。”徐渭道,“我们父兄之中三名武者,虽都是初境,但若有人想暗中监视我们的一言一行,在我们有心戒备之下,即便无暇身境强者,也做不到。恐怕得是聚灵修仙者才行。” “堂堂修仙者,不可能花费太多时间来监视我们。毕竟我们在对方眼里,只是不起眼的小喽啰而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朝廷必然是派人来探查过我们家的底细,仅此而已。或许以后偶尔还会派修仙者来观察我家,但绝对不可能监视我们平时的一言一行。” “因为,我们不配。” 徐渭说完,又有些心有余悸。 幸亏他和三哥都是生性谨慎,即便是跟家人,也没有提到过各自的底牌。 他的轮回祭坛,三哥的“审核众生”,都是足以让仙人眼红的存在。 一旦暴露,迎接他们的必然是灭顶之灾。 徐青山点点头。 他知道幺儿的猜测,即便不中,亦不远矣。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我怎么反倒感觉有点不爽?”大哥徐澎搔了搔脑袋。 他们不用担心一言一行都被监视的原因,竟然是他们不配。 这让徐澎很憋屈。 “所以,幺儿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平时说话,是没问题的,只要稍加注意就行。但我们修炼何种功法,我们父子的修为进境,以及家里有多少钱粮武器,都瞒不过人?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底牌可言?”徐青山沉声问道。 “是。” “那我们家还怎么发展?朝廷贪婪无度!恨不得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汗。我们刚晋级成为武者,就让我们开辟四块灵田,以后我们竭尽全村之力,还得日夜操劳,耕种守护,哪里还有时间修炼?哪里还有余力提升修为?”大哥徐澎愤怒道。 父子几人脸色都很难看。 修炼之途,在于必争。 即使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有所成就。 他们一没有修仙法,二要把大半精力耗在灵田耕种上……这一世,想成就无暇身,也是奢望。更不要提聚灵成仙了,那更是毫无机会。 “朝廷役使繁重,断送了我们父子的修炼之途啊!我们也就罢了,本就没什么指望。幺儿可是得过仙人赐福,是有仙缘的,如果耽误了,着实可惜。”徐青山叹息。 想想不久前,他们还在为家势起势而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憧憬。 不曾想,县里一道命令,就成了压在徐家头顶的一座大山,让徐家喘不过气来,失去了生机。 二哥试探着建议道:“要不,去找小姑,看小姑能不能帮得上忙?或者,找老三,让他去找武学教谕求求情,看能不能让咱们少开垦两块灵田?” “不行。”徐青山稍作思索,就坚定地摇摇头,“当初找你小姑帮忙,让泾儿入县武学,已经欠下人情了。哪能一而再地去求人?更何况,这是县里做出的决定,赵员外家,两代人没有修仙者,不比往昔,恐怕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泾儿那里,更是有心无力。这件事情,不但不能找他帮忙,还得瞒着他,不能让他知道家里的困难,以免影响他的修行。” “泾儿有那份天赋,入了县武学,是咱们全家的希望。咱们家没条件,不能给他撑腰,帮不上他的忙,但是,再苦再累,也一定不能拖他的后腿。” 徐青山的语气非常坚决。 第29章 劳役 “是我虑事不周了。”二哥徐湃顿时一脸惭色。 “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如乡啬夫所说,尽力去役使村民。就是累死他们,也得把灵田给按时平整出来。他们死,总比咱们死强。”大哥徐澎一咬牙,恶狠狠道。 为了家里亲人,就算让他屠尽全村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去做。 “粮食也是大问题。”徐渭道。 按照大乾惯例,在当地服劳役,吃喝都是要自行解决的,朝廷不会有一粒粮食拨下来。 这些事情,都需要里正去协调。 “咱们牛岭村有百余壮丁,再加上老弱妇孺,只要能动的都算,差不多有四百人。大家刚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家里都没有多少存粮。做重活吃得多,要不然大家都干不动。咱们家肯定得拿粮补贴,没有一两千石粮食,坚持不到明年春天。” 徐青山揉了揉额头,头疼道: “咱家现在可没有那么多钱粮。而且,一两千石粮食,也太多了,即使有钱也买不到。只有世家邬堡手里,才会有那么多存粮。但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卖给咱们?” 气氛压抑。 他们徐家,才刚刚开始起势,没有底蕴。 如果换做其他武者世家,或者邬堡,这最多只能算是一道坎,却把徐家给难住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先组织村民开工吧。粮食的问题,相信以后总有办法解决。再耽搁,时间上就来不及了。”徐渭道。 “好。”徐青山答应一声,立刻召集村民,说明此事。 村民们一听,虽然纷纷叫苦,倒也没人反抗。 对于朝廷突然加征劳役,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而且,徐家威望很高,徐青山张口闭口说这是县里仙师指派的任务,敢违抗者死。 徐家父子可都是凶人。村子里有点本事的青壮,又都加入了狩猎队,跟着徐家混饭吃,谁敢触他们的霉头? 隆冬季节,整个牛岭村忙碌起来了。 只是,地面冻得坚硬,山地又多岩石,施工进程颇为缓慢。 徐家父子只能亲自下场劳作,并且日渐严厉地催逼村民,日夜不休。 …… 溪山县武学。 一大早,徐泾就背了个小包裹,从武学出来,一脸心事。 昨天他向教谕告了假,打算回家一趟。 徐泾很少回家。 因为回家一趟,光是往返就要一整天。 徐泾知道家里为了让他进入县武学,付出了多少。 因此他很珍惜在县武学的时间,恨不得把一息时间掰成两息来用,只想尽快提升实力,成为家里的靠山。 用一整天的时间回家,对于他来说太奢侈了。 更何况,父亲和兄弟三人,会定期来探望他,他也就没必要回家了。 但最近,家里来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家里最后一次来人,是半月前,幺弟徐渭给他送来五十两银子,以及一大包熏野猪肉,就匆匆离开了。 虽然徐渭特意解释过,说近日降雪,天冷路滑,恐怕以后就不能像以前那么勤快地往县城跑了。 但徐泾心里却是始终踏实不下来,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父亲和大哥,以及幺弟,可都是武者啊! 就连二哥,也在突破的边缘,气血旺盛。 天冷路滑,对他们才有多大影响? 这绝对不应该是不来看他的理由。 徐泾敏锐地猜测到,家里可能出事了。 自从这个念头一闪过,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他必须要回家看看。 “难不成,是李角聚灵成功,来替李能报仇来了?” 想到这一点,徐泾更加心急如焚了。 不知不觉,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迅捷如奔马一般。 牛岭村外。 徐泾站在村口,心情颇为激动。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情况不对。 村子里太安静了。 大街上看不到任何走动的人,家家闭户。 我回来晚了? 徐泾心里一阵恐惧,生怕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 他正急着要回家看看,突然,远处隐约有号子声和敲击声传来。 徐泾稍微一顿,立刻改变主意,顺着呼和声奔了过去。 …… 叮叮。 当当。 几个村民正站在一块房屋大小的石头上,抡起锤子,敲打着铁钎。 他们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极为疲惫。 每次锤子砸下去,都只能敲下一些石屑。 按照这速度下去,想要把这块巨石解决掉,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我来。” 这时候,徐青山和徐澎两人一前一后跳上巨石。 徐青山接过铁钎,选了个位置,双手握紧。 徐澎立刻抡起大锤,用力砸下去。 叮地一声响中,火星直冒,铁钎没入巨石之中。 “好!” 周围村民,立刻叫一声好。 那铁钎在他们手中,似乎犀利无比。 徐青山手握铁钎,迅速换一个地方,徐澎再次砸下去…… 叮当声响中,片刻时间,就有一块块西瓜大小的石头被凿下来。 村民们顿时士气一振,哄闹声中,有人用扁担挑着,把石头往远处运。 石头沉重,把扁担都压弯了。 徐青山父子两人一口气把这块巨石解开,砸成一堆小山一样的碎石块,这才把锤子和铁钎放下,走到一边,看着众人运送石头。 周围冰雪覆盖,他们两人光着膀子,反倒热得满身大汗,头顶像是蒸笼一样。 村民们都是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们。 没人注意到,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上,徐泾正站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看着这一幕,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了。 那块巨石,比一栋房屋还大。 在村民们看来,徐青山和徐澎两人解决得似乎很顺利。 但徐泾能看得出来,他们父子其实已经拼尽了力气。 不同于修炼,这种高强度体力劳动的消耗,是有出无进的,没有形成循环。 长期如此,会造成气血亏空,对于武者来说,是大忌讳。 父亲和大哥,这是在损毁自己的武道根基啊! 这时候,有几个人背着扁担过来,徐泾悄悄往树冠茂密处躲了躲。 只听那几人一边走,一边议论着什么: “那块巨石总算解决掉了,看来,这条沟渠有希望在月底挖好。” “县里怎么恁得不通人情?非得给咱们指定线路,让咱们挖掘。驴遇到石头拦路,还知道绕一下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在开辟灵田。县里的仙师给了徐里正阵图,必须得按照阵图来,不能有丝毫偏差。否则,影响了明春仙师布阵,咱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 几人走远之后,徐泾缓步从灌木丛中走出。 “原来,是县里给我家摊派的任务,让我家开辟灵田。” 徐泾了然。 他在县武学,能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知道的也更多。 他知道武者需要为县里耕种灵田。 只不过,世家豪门出身的武者,都会找人送礼,请求延缓期限,减免税赋,一番操作下来,耕种灵田或许还能有所收益。 徐家没有底蕴,不能运作,开辟灵田之事就成了一座大山,压在他们的头上。 “难怪他们没时间进城看我。” “每日里劳作这么辛苦,哪里还有修炼时间修炼?” “原来,全家都在为生存拼命,只有我,可以专心修炼。” 徐泾心里有一股难言的情绪,感动的同时,又为父兄几人感到焦虑。 第30章 联手 武道必争。 一心修炼,尚且未必能有所成,更何况,每日繁重的体力劳作,要占去大半时间? 山上有说闹声传来,却是幺弟徐泾和二牛伢子,带着人拉着两头野猪走下山来。 “只打了两头?”徐青山看了看那两头野猪,皱了皱眉头。 这两头野猪,个头还不算太大的样子。 “是啊,爹。山上野猪越来越少了。”徐渭叹了口气。 “都怪那方家太霸道了。本来我们追到一群野猪,是咱们村的,跑到隔壁林子里了。那片山林也是无主之地,还没进入方家邬堡范围,他家族兵就拦着,不让咱们打了。”二牛伢子颇为愤愤不平。 “方家为何要如此?三弟被县武学录为生员的时候,他们不是曾经派人上门来贺喜吗?”大哥徐澎很是讶异。 “那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他们这些老牌邬堡主,从骨子里看不起咱们这些新晋武者之家。”徐青山道。 “可恶!总有一天……”徐澎拳头紧握,一脸愤愤,但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他们徐家本就没什么底蕴,现在又被县里压榨,四块灵田,犹如趴在他们徐家身上的四头僵尸,不把他们吸干不罢休。 徐澎想一想,就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看不到有翻身之日了,更不要提有朝一日,让方家后悔。 “想要跨越阶层,谈何容易。即便不犯错误,至少也得需要几代人的积累,才能有成效。你们兄弟这一代,只要能守住武者之家,在咱们溪山站稳脚跟,就行了。”徐青山道。 他语气一转,颇为遗憾道:“只可惜,前两日你小姑刚派来了人来问,说有渠道能买到一些灵粮,问咱们家是否有意购买。我本想这几日辛苦一些,多打一些野猪,卖了钱,尽量多买些灵粮,给老三送去。听说县武学生员,平日里都有灵粮供给;咱家虽然底子薄,也不能让你三哥受了委屈……这下,打不到野猪,买灵粮的事情,恐怕要泡汤了。” “也怪咱们太贪心!前些日子全村丁壮都上山,打得有些太狠了,野猪都被惊跑了。”徐渭感叹道。 狩猎野猪,几乎是他们家唯一一项收入。 现在,开垦灵田的劳役繁重;山上野猪数量锐减,狩猎收入随之锐减。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徐泾在暗处听着,拳头紧握,只恨自己太不争气。 本以为,进入县武学之后,他就是全家的靠山。 没想到却是全家拼尽全力,在守护他。 明明家里已经如此艰难,父兄们却还担心他在武学受委屈,想让他跟那些豪门子弟一样,吃上灵粮。 徐泾眼睛通红,视线逐渐模糊。 他没有去见父亲和兄弟们。 既然父兄们怕他担心,不想让他知道家里的难处,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他转身悄悄离开。 他要尽快回县武学,从这一刻起,他要修炼得更加努力。 “我没有退路。” “只有聚灵成仙,才能拯救父亲,和大哥、二哥、小弟,才能让他们从繁重的劳役中解脱出来。” 让徐家开辟并且耕种和守护灵田的,是县里的仙师。 徐泾必须成为修仙者,才有跟他们对话的资格。 这一刻,徐泾的道心,无比坚定。 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徐渭突然有所感,扭头,看着徐泾离开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 “徐兄!” 徐泾回到溪山县,还没进城,就有两个少年牵着三匹马,迎面走了过来,远远地跟他打着招呼。 他们都是一身劲装,一边走,一边说笑着。 徐泾看到他们走过来,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李兄,高兄。” 因为他是山中贱民出身,同窗都不屑于跟他交往。 唯有眼前这两位,李延年和高希夷,并不介意他的身份,因为欣赏他的修炼天赋,以及勤奋坚毅,跟他交为好友。 三人脾性相投,每日里同进同出,共同钻研武道,谈论对仙道的向往,交情日笃。 “这大雪的天,净世邪教那帮邪徒,真是不让人省心!”高希夷用马鞭拍打了一下脚上的雪,随口抱怨一声。 “又有净世邪教教徒闹事吗?”徐泾问道。 “对。我们收到密报,翟家邬堡主暗中宣扬净世邪教理念,发展教徒,图谋不轨。我们武学和县衙快班联手,前去清剿。教谕点名,你我皆在名单之列。我们知道你回家探亲,就先牵了马匹,要去寻你,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倒是省了一番折腾。”李延年哈哈笑着,把手里牵着的另一匹马,交给了徐泾。 徐泾道一声谢,接过马缰,有些忧虑道:“进攻豪强邬堡吗?怕是会有一场恶战吧!”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并不是他怕死。 而是他身上寄托着全家希望。 他若战死,全家怕难有翻身之日了。 “恶战谈不上。”李延年一笑,语气很轻松,“那翟家,历代没出过什么修仙者,毫无底蕴可言。最强者是邬堡主翟众昌,他虽是无暇身之境,但前年贸然进三重山,被一只猪妖所伤,留下了隐患,战斗力不足巅峰时期五成。我们有秦稻玉秦师兄带队,众师兄中,无暇身强者有三人;在翟家邬堡之中,又有我们的内应。这一战,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徐泾闻言吁一口气,心里轻松了几分。 “如此说来,最辛苦的倒是赶路了。”高希夷玩笑道。 “哈哈哈。上马吧。秦师兄他们先一步已经出发,咱们赶紧追上去,以免迟到受罚。早点扫灭翟家邬堡,晚上赶回去。我在醉仙楼订了桌酒席,咱们把酒言欢。”李延年道。 “好。”高希夷和徐泾两人都是答应一声,翻身上马,一提马缰,提速向前追去。 不一会儿,追上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 这支队伍中,大半人穿着红色皂衣,是衙门快班的捕快。 大乾尚红。三班衙役和兵丁的战袍,多是红色。 还有几人,则是跟徐泾三人同样装束,也是县武学的生员。 大家的表情,都十分轻松。 像这样的行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 县武学跟县衙本就是一家人。 县衙在涉及到武者以上抓捕任务的时候,都会邀请县武学派人来助拳。 这次,双方高手云集,大举前往荡平翟家邬堡,是一项肥差。 翟家几代人积累,都在邬堡之中,有多少财富,难以估量。 攻破邬堡之后,免不了要劫掠一番,大家吃饱了,留一些战利品回去能交差就行。 快班带队的,是捕头孙涉;县武学为首的,则是师兄秦稻玉。 两人都非常精明。 虽然知道这是一场顺风战,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大意,一出发就安排了两个武道高手做哨探,远远放出去,扫清路上的闲杂人等,防止行踪泄露。 第31章 红莲劫尽,青莲当兴 徐泾在一路上,时不时就看到一两具尸体倒在路边。 看穿着打扮都是附近山民,甚至还有孩童……只因为运气不好,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一个错误的地点,就被随手抹杀掉了。 大家都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何不妥,依旧说说笑笑,在他们眼里,仿佛那些尸体,跟路边的野草没什么区别。 徐泾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 他没有资格同情心泛滥。 他不配拥有同情心。 因为,他们徐家人跟路边这些尸体相比,也只是运气好了一些而已。 他要努力,终有一日让徐家成为持刀的人,而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 先行的两名武者任务完成得很漂亮,再加上山势的遮掩,当他们接近到两三里外的时候,城头才有人发现这支队伍。 而这时候,孙涉和秦稻玉已经下令冲锋了。 三十多匹战马,在大地上奔驰着,腾起一阵阵尘土。 片刻时间,就已经冲到城下。 而此时,城门刚刚关上,城头正乱做一团,一群人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大乾邬堡林立。 豪强都会结寨而居,防备妖怪野兽,以及强盗的侵袭。 但邬堡大小不一,防御更是有天渊之别。 小邬堡周围只是围起一圈不算高的围墙来。 大的邬堡规模堪比城池,有阵法护持,固若金汤一般。 一些世家,更是占据城池,犹如一方王国。 翟家底蕴不足,周围只有一圈土石构成的墙,五六米高。 防备强盗野兽还可以,遇上县衙和县武学的高手,就形同虚设了。 围墙上防守的民壮看着下面的阵容,瑟瑟发抖。 一名翟家子弟站在城头,借口谈判,想拖延时间,孙涉和秦稻玉一眼看穿,根本不给对方啰嗦的机会,各自点了两个武者出阵,下令强攻。 那四人应和一声,从马上一跃而下,狂奔上前。 临近围墙之后,双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暴跳而起,一跃而直接跳上围墙。 围墙上的青壮见状,哪里敢阻拦?呼啸一声,一哄而散。 那四名武者各自施展兵器,砍瓜切菜一般,将一名名青壮砍倒在地。 四人极有默契,同时朝着城门方向冲杀。 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丝毫阻拦。 城头原本有两名翟家武者,看到这阵势,早就带头跑了。 城门被打开,众人攻入邬堡,率先朝着邬堡主翟众昌所在的大院冲去。 谁都知道,翟家嫡系住的宅子,肯定是最富有的。 徐泾和李延年、高希夷组成了一个尖刀阵型,互相帮忙防守着侧翼,闷头只管往前冲。 翟家好歹是数代人的积累,在秦稻玉这样的世家子眼中自然是底蕴浅薄。 但徐泾进门之后,看什么都觉得极为华丽。 要是能将翟家的底蕴挖走一些,填补到徐家……那简直太美了。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惨叫。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县武学的一名同窗,进邬堡之后就一直冲在最前方。 徐泾眉头微微一凝。 情况有些不对啊! 他们行动之前,已经把翟家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做到了知己知彼。 这种打法下,县武学精锐生员怎么会出现伤亡? 即便有人受伤不敌对手,难道附近的袍泽来不及救援吗? 这个念头闪过,徐泾的脚步先慢了下来。 李延年和高希夷见状,跟着也慢了下来。 “红莲劫尽,青莲当兴。杀尽朝廷妖人!” 就在这时,一声爆喝,响彻邬堡上方。 轰地一声,一栋房屋墙壁被撞出一个大窟窿来,一个肉球冲了出来,横冲直撞。 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惨叫声。 有人咬牙拼命,一刀劈出,正中肉球,却是崩地一声弹开,对肉球造不成丝毫影响,反倒惹怒肉球,被直接撞飞。 一个肉球,就把朝廷这三十多人的队伍给冲散了。 一群头裹青巾的人紧随其后,杀了出来。 “红莲劫尽,青莲当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光大圣教!” 一声声大喊震天。 那些头裹青巾的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疯狂的神色,毫不惜命地冲杀过来。 “青莲妖人!是真正的青莲妖人!这翟众昌不是仅仅在暗中宣扬净世邪教吗?他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青莲妖人!” 孙涉脸色剧变。 他们接到的情报,是翟众昌在家中聚众宣扬净世邪教的理念,从来没人提到过,翟家邬堡有真正的青莲妖人,而且,还有这么多。 否则,他也不会带这么点人,就一头撞进来的。 这么一眨眼功夫,他手下就已经死伤了四五人。 孙涉也是个狠人,哇呀呀一声大吼,提刀朝着那个肉球扑去,想要亲自对付这个最难啃的骨头。 秦稻玉也看出,这一批冲出来的青莲妖人看似很凶猛,其实整体实力不比他们强多少。 唯有那个肉球一样的胖子,防御力几乎没有破绽,而且,滚动起来速度极快。 孙涉完全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那胖子或许也没把握解决孙涉和秦稻玉,故意躲着他们俩,专挑衙役和生员中的弱者出手。 哪怕初境武者,只要被他撞上了,就鲜血狂喷,骨断筋折。 整个战场对于胖子来说,仿佛无人之境一般,任凭他肆意碾压。 孙涉和秦稻玉都急了。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少,那些青莲妖人的士气,则是越来越旺盛。 翟众昌自知没有退路,招呼族兵反扑。 此消彼长。 照这样下去,等快班衙役和县武学生员被杀光之后,剩下孙涉和秦稻玉两人,恐怕也走不了了。 徐泾跟李延年、高希夷三人对视一眼,互相靠拢。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原以为毫无危险,十拿九稳的一战,竟然打成了这样。 “今晚的酒,怕是喝不成了。可惜啊。我好不容易睡服老板娘,让她答应让一坛子八年的神仙醉出来,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呢。”李延年吧唧吧唧嘴巴,为那一坛子酒感到可惜。 “小心!” 伴随着一声提醒,一个肉球已经到了近前,肆无忌惮地撞过来。 那个胖子,终于盯上了他们。 速度太快了。 根本就来不及躲闪。 一眨眼间,徐泾就感到一堵肉墙到了眼前,卷裹起的风势呼呼作响。 条件反射一般,徐泾全力一击打出。 嘭。 审核众生。 规则之力降临。 那个胖球,顿时倒飞出去。 “徐兄!” 李延年和高希夷的惊呼声刚刚发出,就戛然而止。 他们迈出的步子,僵在那里,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横行无忌,撞上就死,碰着就伤的肉球胖子——连秦稻玉师兄和孙涉捕头都束手无策的胖子,竟然反被徐泾给击飞了? 而且,是在正面碰撞的情况下,被击飞的。 第32章 审核众生 嘭。 胖子落地之后,接连翻滚,从球状舒展开来,像是一具死尸一样躺在那里,浑身瘫软。 徐泾也被撞得倒飞出去,在地上翻了个滚。 不过,他反应极快。 在落地的瞬间,双脚就在地上一蹬,整个人犹如一只猎豹一般,朝着胖子扑杀过去。 上前之后,全力一刀,刺中胖子心脏。 胖子简直是太胖了,躺在地上,犹如一堆肉的土包一般。 长刀刺入,徐泾怕杀不死对方,紧接着又是一刀,正中脖子,全力爆发之下,刀锋狠狠没入。 战场上,瞬间都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看向这边。 “啊!” 自从被击飞之后,就一直像死狗一样毫无反应的胖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瞪大了眼睛。 那双眼神里,有迷茫,有惊恐。 他仿佛不知道为何,会有一把刀斩进了他的脖子里。 他双手伸出,想要去抓住那把刀。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徐泾双手发力,劲气爆发,噗,刀锋斩过,那颗硕大的头颅滚落下来。 胖子,死。 哗。 周围一阵躁动。 “徐泾杀了那个胖子。” “没想到徐泾这么强!他怎么做到的?” “……” 就连秦稻玉师兄和孙涉捕头都奈何不了的胖子,竟然被名不见经传的徐泾给杀掉了…… 这一幕给众人的震撼之大,可想而知。 徐泾却是丝毫喜意都没有。 暴露了。 他知道自己“审核众生”的词条规则十分不俗,因此,一直视作最大秘密,就连父兄们,都没有告知。 今天被迫当众施展出来,只怕会引人觊觎,吉凶莫测。 不过,刚才生死关头,他没有其他选择,现在倒也谈不上后悔。 徐泾抬头,看到秦稻玉和捕头孙涉都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充满了惊讶。 徐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他注意到秦稻玉的眼中,似乎有喜色一闪而过…… 徐泾心中,咯噔一下。 …… 战场上,双方势力本就相差无几,净世邪教这边,主要是这个胖子太难缠,顶了多半的战力。 现在胖子被杀,形势顿时逆转。 官方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士气大涨。 反观一众青莲妖人,则是眼中带着几分悲伤。 他们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眼神中依旧疯狂。 “红莲劫尽,青莲当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净世之举,何惜残躯。净世之举,何惜残躯。” 他们大声吟唱着,疯狂反击。 势弱的他们,竟然险些将形势再次逆转。 还好,官方众人也不是吃素的。 快班衙役和县武学生员,各自死了那么多同袍,在占尽优势的前提下,自然不肯就此退去。 这一场战斗,竟然极为惨烈。 当最后一个头裹青巾的邪教徒被斩杀在地之后,翟家被卷裹进来的那些民壮,顿时失去了斗志,纷纷扔掉武器,跪地求饶。 不过,众人杀红了眼,却是不肯留活口,疯狂屠戮。 最后捕头孙涉开口,抓了翟家几个嫡系子弟,留下几个活口。 战斗结束。 尸体躺满地,鲜血汇聚成了小泊,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饶是大家手上都有过人命,但也被这状况惊得脸色有些发白。 有人机敏,看到大局已定,立刻冲进屋里。 众人反应过来,跟着冲进去。 一阵阵欢呼声响起,夹杂着翟家人求饶和争夺什么东西的声音,在一声惨叫之后,戛然而止。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狂欢。 孙涉和秦稻玉也只能看着,不去干涉。 这一场战斗,实在是太惨烈了,完全超出了之前的预料。 亲眼看着身边战友一个个倒下,在死亡边缘游走…… 这些人,都处于癫狂状态。 唯有发泄一番之后,才能平静下来。 当然,这个底线一旦突破,这些人哪怕冷静下来之后,也不再是之前的自己了。 人命,以后在他们眼中,更加如同草芥一般。 徐泾对那些浮财视若无睹,抓了翟家一个杂役,问清楚之后,直奔翟众昌的书房。 只可惜,他想到的,别人也想到了。 有两个生员,几乎跟他前后脚一同赶到。 这两人,都是无暇身境的强者。徐渭看到过,他们平日里跟秦稻玉形影不离,名义上是同窗,但对秦稻玉唯命是从,真实关系让人怀疑。 两人瞥了徐渭一眼,命令道:“你不准进来。” 徐泾心里一阵沮丧,只能拱手答应一声,乖乖地站在门外。 两人冷哼一声,“算你识趣。” 然后,大摇大摆地进房间,开始一通翻找。 翟众昌的书房不大,几个书架上,都摆满了书。 徐泾站在门口,目光扫视全屋,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妥,但又说不上来。 一会儿功夫,又有几个人过来。 不过,看到那两人在房间里翻找,知道自己没戏,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翟家刚破,邬堡里多的是宝物,没来由在这里耽误时间。 徐渭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扫到正对着的一个神龛的时候,身体却是微微一颤,假装不经意,赶紧把目光挪开。 只是,难免心提了起来。 还好,那两人压根没有多去关注这个神龛,只是把书架和角角落落都搜遍了。 “《狼牙银光灵功》《蝎王刀》……” 片刻时间,他们找到两本武道秘籍,并没有在徐泾面前遮掩什么,直接展示出书名。 徐泾看得一阵羡慕。 这可是翟家修炼的武道功法啊。 翟家灭亡之后,这武道功法就没了传承,属于无主功法,谁得到了,都可以作为自家家传功法的。 徐家缺的,正是这样的底蕴。 “还算不错。跟公子那边,能有个交代。” “翟家祖上就没出过修仙者,难道还能指望在这里找出一本修仙法来不成?走吧。时间有富余,咱们还能去后院搜罗一番。攻破一家豪强邬堡,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腰包。” 两人打了个商量,把功法揣起,急急忙忙走出门。 从徐泾身边走过的时候,瞥了他一眼。 徐渭低着头,毕恭毕敬。 那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径自离开了。 徐泾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眼中的恭敬之色立刻消失,赶紧迈步走进书房。 他直接走到那个神龛前,仔细打量一番,眼睛一亮。 第33章 公子风流 “我就说嘛。翟家数代传承,心法秘籍难道就这样随意地放着,怎么会连个暗室什么的都没有。” 这个神龛里,供奉的是土地神。 这是溪山县民间供奉最多的一个神明。 原本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尊神明出现在翟家,就有些奇怪了。 自古以来,神明都是有排他性的。 尤其邪神,更是如此。 翟家信奉净世邪教,应该供奉净世邪教的神明才对。 即使净世邪教的神明不敢摆到台面上来,表面上,也不该再供奉其他神明。 而这尊土地神像,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台面上摆着瓜果,点着烛火,供奉殷勤,怎么看都不像是仅仅做做样子。 既然不是真心供奉,那就只能是为了掩人耳目了。 这也是徐泾一开始就感觉哪里有些别扭的原因。 他靠近过去,仔细观察,眉毛一挑。 土地神像的木雕底座上,有一道裂纹,像是可以转动,不凑近了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徐泾双手握住土地神像,试着向右转动了一下,丝毫撼不动。 他不气馁,立刻换做向左转动。 依旧沉重,但终归是转动了。 哗啦。 神龛后面的墙壁随之一转,出现一个一尺来高,深约半尺的小洞。 洞里,是两块灰扑扑,银块一样的石头,以及一个卷册。 灵石。 徐泾在县武学曾经看到过灵石,恰好认得。 他来不及细看,立刻将两块灵石和卷册一起揣进怀里,迅速反向旋转土地神像,将墙洞复位。 然后,对书房里的东西,再看也不看,转身就走。 他刚出门,就见一个衙役快步走过来,怀里鼓鼓囊囊的,显然收获颇丰。 他看了看凌乱的书房,又看向徐泾。 徐泾立刻双手一摊,道:“你别看我,我也来晚了。我来的时候,米家和和尹家传两位师兄刚从这里出来。” 那人立刻了然,嘀咕一声:“也对。家主书房里的好东西,哪里轮得到咱们?咱们也就跟着喝口汤。” 这时,后院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紧接着,杂乱地脚步声奔跑过去,有人在大喊着: “地窖!” “翟家藏宝的地窖被找到了!” 那人再也顾不上这边了,狂奔过去。 徐泾也做出焦急的样子,顺着人群跑过去。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见一群人围成一圈。 那地窖,却是已经被人守着,不准随便靠近。 孙涉捕头和秦稻玉师兄亲自在现场坐镇,他们的亲信,则是把一个个箱子,从地窖中搬出,搬上了马车。 那马车,同样是刚刚从翟家抢的。 大家都羡慕地议论着地窖之中有多少宝贝,翟家几代人的积蓄多么可观。 徐泾看到注意力被吸引走,没有人关注书房那边的事情,刚微微吁一口气,就见秦稻玉师兄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虽然秦稻玉表情和善,但是,徐泾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低下头,不敢对视。 却见秦稻玉朝着他招了招手,道:“徐师弟,过来这边。” 众人立刻扭头看过来。 徐泾则是头皮发麻。 他可忘不了,在他击杀那个肉球胖子时,秦稻玉看他的眼神。 再者,那份神秘卷册和那两块灵石,可还在怀里呢。 如果被秦稻玉感知到,让他交出去,他会十分不甘;而且,跟在秦稻玉手下后面捡漏,怕会让对方不悦。 心里忐忑,表面上微微紧张,却也不用故意控制,恰好符合一个初入县武学的农家子弟,面对大名鼎鼎的秦稻玉师兄时的心境。 “见过秦师兄。”徐泾走过去,朝着秦稻玉拱拱手。 “都是同窗师兄弟,不用那么拘束。”秦稻玉上前把住徐泾的手臂,非常亲热,“徐师弟刚才的风采,真是令人神往,以后,咱们还要多多亲近才行。” 秦稻玉说话很直接,主动结交。 到了他这个身份层次,说话已经不需要拐弯抹角,不需要顾虑什么人的情绪,只要说自己想说的就行。 这就是公子风流。 周围众人再看向徐泾的目光,顿时羡慕中带着几分嫉妒了。 秦稻玉师兄何等尊贵。 徐泾,竟然能得到秦稻玉师兄的青睐?这真的是要咸鱼翻身了。 “师兄过誉了。”徐泾赶紧躬身。 秦稻玉却是把着他的胳膊,阻止了他,笑道: “你我同门,师弟不必如此。而且,这是事实,绝非过誉。此战如果不是师弟大展神威,一击斩杀那个圆球胖子,我们今日即便能成事,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此战的首功,当归师弟。不知师弟,是否得空闲?我在府上略备薄酒,我们把酒言欢,如何?” 他虽是客气邀请,徐泾哪里敢拒绝?自然是识趣地答应,略带诚惶诚恐。 秦稻玉扭头向孙捕头道: “今天就不邀请孙捕头了,待他日有闲,再特意备酒赔罪,望孙捕头见谅。” “秦公子客气了。在下正好需要回衙门,向县尊禀明此间事。”孙涉立刻就坡下驴。 他虽是县衙捕头,但在秦稻玉那恐怖的家势背景面前,连小蝼蚁都算不上。 他明白秦稻玉的目的,对徐泾能一击反杀肉球胖子的秘法也颇为感兴趣,可既然秦稻玉盯上了,他就息了争抢的心思。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要有的。 秦稻玉的住处,也在县武学之中,但并非普通号舍,而是一座宅院,距离学正住处不远。 虽是冬季,外面白雪皑皑,秦稻玉的宅院里,竟然繁花似锦,绿柳垂髫,一条小渠上雾气笼罩,水流淙淙。 恍惚间,直如世外桃源一般。 徐泾呼吸一口,感觉浑身舒畅。 他非修仙者,感应不到灵气,但也意识到,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灵气浓郁的福地。 有丝竹之声隐隐传来。 水榭之上,已经备好了一桌酒席。 在秦稻玉的盛情下,徐泾略显拘束地坐下。 酒过三巡,秦稻玉突然从怀里掏出两本书册来,递到徐泾面前。 徐泾一愣,“师兄这是……” “我听米家和和尹家传二人说,徐师弟也曾到过翟家书房,似乎对这两本功法颇感兴趣,所以拿来,送给师弟。我愿意成师弟之美,也希望师弟能为我解惑。” 秦稻玉目光炯炯。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第34章 保命符 徐泾咽了口唾沫,喉咙有些发干,点头道: “师兄请问。在下但有所知,定不敢隐瞒。” “好。”秦稻玉道,“净世邪教那肉球胖子,连我和孙捕头都奈何不了,师弟是用了什么手法,将其一击制服,然后斩杀的?” “在下不知。” “嗯?”秦稻玉眉头一皱,不高兴了。 “在下真的不知。”徐泾立刻解释道,“在下从开始修炼武道功法之后,常常有一种玄妙的感觉,每次全力一击,只要打中对手,就能让其身体僵直,数个呼吸之间不能动弹。在下天生如此,但具体是什么手法,在下自己也不知道。以前仅仅用来猎杀野猪,在人族身上,还是第一次使用。” 这件事情断断是瞒不住了。 想要编造假话,胡乱说一个功法来欺骗秦稻玉,也只会自取其辱。 以秦稻玉的见识,真假一眼就能识破。 徐泾只能真假结合,把神魂封印,说成了身体僵直。 其他的,就一推三不知,相当于什么也没说,让秦稻玉自己去猜,自己去脑补。 只有秦稻玉本人,才能骗得了秦稻玉。 徐泾这是在赌。 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哦?这么说来,你不曾修炼什么秘法,是天生如此?”秦稻玉终于动容。 “在下的确不曾修炼什么秘法。” 徐泾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尽量少说话。 一切交给秦稻玉,全靠对方想象力。 秦稻玉果然没有让徐泾失望,站起身来,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越来越是兴奋。 “不曾修炼,天生如此,难道是……” 他有些想说出口,但又不敢的样子,患得患失。 他拍了拍手。 米家和和尹家传立刻走了上来,恭敬地站在旁边。 秦稻玉这才朝着徐泾招招手,道:“师弟,你来打我,施展全力。” 他生性极为谨慎。 虽然知道徐泾不敢对他不利,但也要让两个心腹站在旁边,以防意外。 “在下不敢。”徐泾立刻道。 “不必有所顾虑。是我想要亲身体验师弟的秘法,还请师弟成全。”秦稻玉往前跨了一步,张开双臂。 徐泾知道拒绝不得,叫一声得罪,一拳打出。 这一拳,他用了三成力道,嘭地一声打在秦稻玉胸口。 秦稻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反倒是徐泾,被力道反弹,蹬蹬退了两步。 这让他暗暗惊骇。 秦稻玉实力之强,超出他的想象。 如果没有“审核众生”的天赋加持,怕是秦稻玉站在这里,他尽全力也打不动。 “师弟,勿要有所隐藏。”秦稻玉直视着徐泾的眼睛,声音霸道。 “师兄小心!” 徐泾知道再拖延下去,要惹秦稻玉不高兴了,当下一咬牙,全力一击,打了出去。 嘭。 一拳,审核众生的词条规则生效,秦稻玉眼中光彩顿时涣散,身体失控,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只听咔嚓一声,秦稻玉身上,一个什么东西破碎。 咚。 仿若一声炮响,伴随着一阵白烟,一道人影旋转着,升腾而起。 “谁敢伤害我儿?” 这道声音威严无比。 徐泾顿时感觉犹如大山压顶一般,全身都动不了了。 这是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面如冠玉,面相跟秦稻玉有几分相似,看上去倒像比秦稻玉还要年轻。 他一双眼睛,带着可怕的气息,从徐泾身上一扫而过,并没有多做停留,显然没将这个小蝼蚁放在眼里,不认为一个武道初境的武者,能威胁到秦稻玉的性命。 他在周围扫视一圈之后,没有发现可疑目标,这才低头看向秦稻玉。 只见,秦稻玉躺在地上,眼神涣散,似乎只剩下一具躯壳。 呼啦啦。 风声响中,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快速而来。 正是学正阮如海,和教谕柳鏊。 学正府距离秦稻玉的府宅不远,恐怕秦家也是打过招呼的,目的是秦稻玉一旦遇到危险,好方便救援。 阮如海和柳鏊来得也的确很快。 在看到伴随着白烟升腾起的那道人影的时候,他们大吃一惊。 这是秦稻玉的保命符箓啊! 不到生死存亡关头,保命符箓是不会被激发的。 秦公子身份何其尊贵! 要是在他这里出了事,秦家岂能饶得了他? “大胆!堂堂武学,朝廷重地,谁敢放肆?”阮如海远远一声呵斥,先搬出朝廷。 待到近前,没看到任何敌人,只看到秦公子躺在地上,气息全无,不由心里一冷。 “大胆穷酸!” 米家和和尹家传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心都凉了,迅速上前,擒拿徐泾。 徐泾丝毫没有反抗,任凭两人将他制服。 那个白衣青年,以及阮如海和柳鏊,都是看向徐泾,微微怔了一下。 莫非这个年轻生员是凶手?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个区区初境武者,怎么可能伤得了秦稻玉? 这个念头刚转过,却见秦稻玉哎呀一声醒转过来。 第一眼看到脚踏白烟的白衣青年,先吃了一惊,知道保命符竟然已经被激发。 站起身来,看看周围众人,再看看被擒拿的徐泾,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阮如海和米家和等则是吁一口气。 只要秦稻玉没死就好。 “米家和,尹家传,刚才我昏迷了多长时间?”秦稻玉问道。 “大约十息。”米家和道。 “十息。”秦稻玉微微抽一口冷气,进而,眼神兴奋。 “我儿,到底发生了何事?”白烟之上,那个白衣青年问道。 秦稻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转向阮如海和柳鏊,拱手道:“阮学正,柳教谕,弟子有话与父亲说,劳烦两位回避。” 阮如海和柳鏊对视一眼,先向秦稻玉点头道:“公子客气了,应当的。” 然后,朝着白衣青年躬身道:“大人,下官暂退。” 白衣青年点点头。 两人恭恭敬敬地退出小院。 待院门关上,秦稻玉刚想开口,白衣青年说一声“慢着”。 然后,身体扭动,口中哇呜有声,念动咒语。 一道无形屏障升起,将几人笼罩,隔绝内外。 白衣青年这才道:“好了,可以放心说了。” 第35章 郡守门人 秦稻玉点头称是,向白衣青年介绍徐泾道: “父亲大人,这是武学生员徐泾,虽出身贫贱,只是山民之子,但与孩儿一见如故。孩儿怀疑他似乎已经觉醒天赋神通,所以,方才尝试与其切磋。不曾想,孩儿只承受了他一击,就昏迷十息之久。” “哦?天赋神通?”白衣青年神情一振。 徐泾只感到一股威压降临,他从头到脚,似乎被什么东西梳理了一遍。 这一刻,徐泾感觉自己毫无秘密可言,由内而外被人看了个透。 “你不用怕。尽你所能,来攻击我。”白衣青年语气温和。 “师弟放心,我父亲乃是崇州郡守,五品紫府仙人。这虽然只是他一点灵性所化,但也不是我等凡人所能撼动得了的。你尽管全力施为。”秦稻玉在旁边道。 徐泾心跳猛地加速。 崇州郡守,五品紫府仙人? 对于他来说,这是高高在云端之上的大人物。 没想到,竟然能亲眼见到。 他以前虽然知道秦稻玉出身不俗,似与崇州秦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也只是猜测秦稻玉或许是秦家旁支子弟。 没想到,秦稻玉竟然是崇州郡守之子。 崇州秦家,有金丹大能坐镇,是朝廷册封的四品世家。 大乾朝实行的是九品中正制,出身即决定未来。 四品世家,意味着家里有四品修仙法。 身为嫡系子弟的秦稻玉,如果修仙顺利,将来有机缘可以练就一点金性,成就金丹。 不过,此时徐泾没有太多兴奋,心中更多却是沉重。 因为这也意味着,他在这父子面前,丝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无论对方有什么目的,他都只能任人宰割。 “原来是郡守大人!小的听令,这就得罪了。” 徐泾不敢啰嗦,调整好气息,一拳打向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脚踏白烟,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审核众生”的天赋词条生效,但是,犹如微风拂过湖面一般,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荡起。 徐泾只感觉像是全力一拳,却打空了。他难受到想吐。 自从走上武道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而那个白衣青年,却是仰头哈哈一笑,道: “天赋神通。果然是天赋神通。” 他再看向徐泾,眼神中满是喜爱和欣赏。 不过,徐泾总觉得这种喜爱和欣赏,不像是看人,倒像是看某种心爱之物。 “徐泾,你虽出身寒微,但与我儿一见如故,算是与我秦家有缘。又觉醒天赋神通,将来成就可期。我愿收你入我门下,为门人,你,可愿意?” 白衣青年语气温和。 徐泾猛地抬头,一脸震撼。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郡太守,紫府大能,堂堂四品世家大宗实权子弟,竟然要收他做门人。 门人虽不如真正的弟子,得不到白衣青年亲自授业,只能转相授。 但对白衣青年,能以师父相称。 而且门人从大义上,是可以修炼崇州秦家的仙法的。 大乾的修仙法,都掌握在世家豪门手中,各家敝帚自珍,绝不外传。 没名没分,修炼别人家仙法,这是大忌,是会被族诛的。 而徐泾,被崇州郡守收作门人,就是拥有了修炼仙法的名义和资格。 所以,哪怕徐泾觉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怕是其中有未知厉害,但也难掩心中狂喜。 当然,这名义和资格只限于他自己。如果将来他有机会得到秦家传承,未得允许,是不能传给任何人的,包括他的父亲和兄弟。 “师弟,还不快拜见师父。以后,咱们就真正是一家人了。”秦稻玉一脸替徐泾高兴的样子。 “拜见师父。” 徐泾立刻跪下,叩首。 无论秦家有什么图谋,他现在都没有反抗的余力。 哪怕这是一个鱼饵,他也得咬下去。 更不要说这个鱼饵是真香啊! 拜五品紫府大能为师,虽是门人,但也是直接得了仙缘了。 “好。为师这道分身,只是一点灵性所化,无法久留。今天,就到此为止。” 白衣青年说着,身体摇晃,双臂张开,口中呜呜啊啊,念动法咒。 只见一阵狂风起,吹得徐泾睁不开眼,他感觉双脚离地,似被卷到空中。 狂风散去,再睁眼时,已经在自己号舍之中。 …… 秦稻玉宅院。 “父亲,这徐泾,可还行?”只剩下两人后,秦稻玉紧张而又期待地问道。 “我儿果然有大机缘。这徐泾,的确已经觉醒天赋神通,而且,可以一击封印神魂,此天赋神通极为罕见。”白衣青年欣慰道。 “一击封印神魂?难怪。难怪。”秦稻玉微微抽一口气,这才了然。 难怪在翟家邬堡,那胖子被一击之后,就如同死鱼一般,失去反抗之力;又难怪他虽有诸多宝物护身,竟然被初境的徐泾一击,就昏迷过去十息之久。 “此子如若培养好,待我儿筑基之时,以其为基,铸成本命法器,威力定然不俗。”白衣青年道。 “孩儿正有此意。”秦稻玉颇为兴奋。 世家子弟不缺修仙功法,但他们从出生起,就要另外准备两样东西,一是灵宠,二是本命法器。 这两样,都需从小自行培养,亲近度达标才行。 本命法器,最好用天材地宝来炼制。 但天材地宝难得,即便一品世家大宗子弟,也不能保证有。 崇州秦家只是四品世家而已,对于秦稻玉来说,天材地宝太遥远了,他从未想过。 家里从小给他灌输的思想,是寻一天赋极佳的苗子,跟他修炼同门功法,一起聚灵,一起练气,一起筑基。 等筑基之时,则可以将其炼入胎基,配合一些材料,蕴养为本命法器。 像徐泾这种拥有天赋神通的苗子,而且,是攻击力极强的天赋神通,这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你此行历练收获已超预期,可以结束历练,返回崇州,以防出现意外。阮如海那里,我自会去跟他分说一番,让他负责路上护送之事。”白衣青年叮咛道。 “明白了,父亲。”秦稻玉答应一声,兴奋之情掩饰不住。 第36章 猪妖 学正府。 阮如海和柳鏊两人出来之后,心中虽然有诸多疑问,知道崇州郡守就在隔壁,却是不敢多说一句。 突然,一阵风卷过,房门吹开,那个白衣青年出现在屋中。 “见过郡守大人。” 阮如海两人立刻恭敬行礼。 “阮如海,我已收生员徐泾为门人,不日将随我儿返回崇州。你负责护送之事,路上不得出现意外。”白衣青年命令道。 阮如海两人都是一脸震惊。 一介村野匹夫,粗鄙之人,竟然被郡守大人收作门人? 这真的是一跃升天了。 两人刚才心中暗自猜测,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过这种可能。 这个念头闪过,阮如海却是不敢耽搁,立刻领命。 白衣青年话不多说,吩咐完之后,身体一晃,驾风而去。 “走了。这只是郡守大人一点灵性的分身,持续不了多久。” 片刻之后,阮如海才吁一口气,脸上神色颇为复杂。 “徐泾何德何能,为何会被郡守大人收作门人?”柳鏊即便是教谕,心里也忍不住妒火升腾。 他出身寒门,家道虽没落,万幸家里留有一门仙法传承。 他天赋极好,靠着自身努力,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成为县武学的教谕。 可是,他连拜入郡守大人门下的念头都不敢有。 他不配啊! 徐泾一介贫贱之子,能进入县武学,在柳鏊看来都是高攀了。 没想到,一个他看不起的贱民之子,现在一跃而成了郡守门人,身份甚至在他之上。 将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就这样落在那个贱民之子的头上了。 “柳教谕此言差矣。” 阮如海心情先平复下来,瞥了柳鏊一眼,道: “能被郡守大人收作门人,徐泾自然是天赋卓绝,哪来‘何德何能’之说?从我们县武学里,走出一个郡守门人,这是好事。将来徐泾若能修炼有成,总得记着咱们这点情分。咱们在郡守府,也有了奥援。柳教谕以后还须慎言。” 柳鏊反应过来,心里也是一阵后悔,知道自己失言。 如果徐泾只是一个天才,他们最多赞赏几句,不会太在意。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不知道多少天才,成了求仙路上的枯骨,最终能成长起来的,只是极少数而已。 但能成为郡守门人,就不一样了。 连同徐家的门第,一下都拔高了。 “徐泾成为郡守门人,数十年后,说不得徐家就成了士族了。这是荣耀乡里的事情,我们应当派人送去牌匾,以示旌表。”阮如海道。 “学正大人英明。”柳鏊立刻附和。 至于阮如海去年还说过,徐家一门五武者不合规矩,要等自家小妾所生幼子懂事时,将徐家父子几人,送与四重山妖王交换一只幼兽之事,现在两人都极有默契地不去提起。 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提起,就像是没有那件事一般。 徐家出了个郡守门人,不要说一门五武者了,就算得了仙缘,有人聚灵成仙,阮如海也只会道喜。 …… 朔风吹过松林,山间怪石嶙峋。 一株古树下,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躺在一堆干枯的草稞子里,呼噜声震天。 只见他上半身粗壮,脑袋硕大,两只蒲扇一样的大耳朵,长长的鼻子,小眼睛……却是长着一张猪脸。 这分明是一头猪妖。 这猪妖只穿着一件黑色长袍,袒胸露乳,外面冰天雪地,它也不觉得寒冷;皮肤都是粉粉嫩嫩的,浑身臭气熏天。 “哼哼唧唧。” 几头体型庞大的野猪从山下跑过来。 它们的嘴上、脸上和脖子里,都是鲜血。 其中两头,嘴里各自叼着一个人,到了猪妖跟前,扔在地上。 那两个人竟然是活的,痛哼出声,挣扎着站起来。 待看清猪妖的时候,吓得一声尖叫,双腿一软,重新又跌坐在地上。 猪妖被惊醒,哼哼唧唧地坐起来,看到两个大活人,顿时小眼睛一亮,口水直流,嘿嘿乐起来。 几头野猪朝他嗷嗷叫着,似乎在诉说什么。 “哼哼。抓了两个,跑了两个?真是没用。让你们抓些血食,都抓不住。两个,倒也能解解饥渴了。” 猪妖哼哼唧唧地骂着,站起身来,一股恶臭四散开来。 那两个人都是粗布短衫,看打扮都是附近山民。 他们大叫一声,转身想要逃跑。 猪妖上前一把一个,掐着他们的脖子抓了回来,像是剥粽子一般,将他们身上粗布衣服剥去。 血盆大口张开,右手抓着的那个往嘴里一塞,整个脑袋竟然直接塞进去。 他咔嚓一声,把脑袋咬下来,把腔子里的血一吸,然后才咔嚓咔嚓地咀嚼着,油光满面的猪脸上满是享受。 被抓在左手里的那个山民近距离下看着这一幕,直接被吓得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下一刻,他也被猪妖一口咬掉了脑袋…… …… 牛岭村外,灵田工地上。 大牛伢子和另一个壮汉,两人屁股尿流地跑下山来。 只见他们满身是血,神色惊慌。 人群远远看到,引起一阵躁动。 徐青山等人心里微微一沉,立刻迎了上去。 大牛伢子大口喘着气,脸色难看道: “徐叔!不好了!杀人啦!野猪杀人啦!” “怎么回事?”徐青山脸色一变。 大牛伢子今天带了一队人上山打猎,包括他在内,总共四个人,却只回来两个,而且,这幅模样。 不用问,也知道情况不妙。 他们两人半是受惊,半是累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喘了口气之后,才把事情讲清楚。 原来,他们今天运气不错,刚上山就寻到野猪踪迹。 但还没展开狩猎,山林之中,就又有一群野猪冲撞过来。 其中几头体型格外大,眼睛血红,发疯一般攻击几个狩猎队员。 有两个队员一时胆怯,被它们撞伤。 大牛伢子靠着狩猎经验丰富,再加上重猎矛犀利,一边跟野猪周旋,一边逃跑。 幸亏对地形熟悉,逃到一处长坡道,从厚厚的积雪上滑下来,才逃了回来。 第37章 遭遇 “救救我们家小宝啊!” “徐大兄弟,求求你,快去救救我们家小宝吧!” 人群中一声悲呼,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一个少妇的搀扶下,哭着走了出来。 折在山上的那两名队员中,有一人正是当初率先带头加入狩猎队的赵小宝。 周围众人,都是心有戚戚然。 老太太的老伴和大儿子,前些年都服劳役死了。 只剩下一个小儿子和儿媳,连个孙子都没有呢。 没想到,上山又遭了野猪。 “老嫂子放心,小宝是我们狩猎队队员,我们不会放弃他的。”徐青山先安抚老太太一番,示意二牛伢子把人带到一边。 这才扭头问大牛伢子道:“赵小宝他们,是受伤之后逃掉了,还是被咬死了?” “具体没看清。”大牛伢子摇摇头,一脸愧色,“那几头大野猪太凶猛了,我们根本来不及多看,来不及多想,只顾着逃了。” 徐青山皱了皱眉头。 从常理上来讲,赵小宝两人十之八九是死了。 但既然没人亲眼看到,赵小宝的家人又声声悲切地来祈求,就不能置之不理。 否则的话,不仅他自己心理上那一关过不了,对村民人心的归附,也不利。 村民跟着他走,如果他漠视村民性命,那就太让人寒心了。 “如此的话,我们必须立刻上山搜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那群伤人的野猪留不得。否则它们尝到甜头,野性激发,以后肯定见人就攻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会伤在它们的獠牙下。” 徐青山一边说着,一边背起长弓,又随手抄起一支重猎矛。 “老二,你留下看家,盯着大家继续施工。老大,幺儿,你们两人组织人手,跟我上山。大牛伢子,你辛苦一点,跟我们再走一趟,带路吧。” 二哥徐湃闷闷地答应一声。 “是,爹。” “是,徐叔。” 大哥徐澎和大牛伢子都爽快地应着。 只有徐渭,总感觉有些不安。 他走到大牛伢子身边,问道:“大牛伢子,伤人的野猪,具体有多大?” “很大。”大牛伢子道,“我觉得,比平常大野猪两头还重。而且,它们皮糙肉厚的。冲撞过来的时候,小宝明明按照你教的,跳开了一些,用重猎矛去刺它,结果还是被獠牙挑飞了。” 大牛伢子说着,眼圈有点发红。 他跟赵小宝年龄相仿,从小一起玩儿,现在又一起上山打猎, 眼睁睁看着赵小宝落到如此下场,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徐渭拍了拍大牛伢子的肩膀,以示安慰,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重猎矛是专为猎杀野猪而生的。 一旦刺中野猪,造成的创口面很大,会给野猪带来剧烈疼痛,造成巨大恐慌,让野猪失去反抗能力。 结果赵小宝两人却被挑飞……这不太正常。 何况,这几头野猪的个头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他们平时猎杀的大野猪,都是七八百斤重。 按照大牛伢子所说,伤人的野猪一头顶两头还多,那岂不是说,得有两千斤重了? 猪大成妖啊! 这个世界上可是真有妖怪的! 这时候,上山的队伍已经集合好,徐青山正在做动员。 此时因为一点怀疑,就让大家放弃上山的话,显然不太现实。 而且…… “应该是我想多了。如果真是猪妖的话,不可能让大牛伢子两人给逃了。” 徐渭自我安慰一句。 他没有去找徐青山,而是转身找上徐湃,道: “二哥,我们这次上山,如果不能按时回来的话,你不要上山去找我们。” “即便有人下山来求救,你也不要心软。放弃牛岭村,立刻进城,去找三哥,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三哥。” “但是,务必叮嘱三哥,不要意气用事,不要急着上山来找寻真相,找寻敌人。” “只要你和三哥在,咱们徐家就还在。” 徐渭声音平淡,但是,语气十分坚定。 他可以死,徐家血脉不能绝。这是他敢于涉险的底气。 二哥徐湃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他没有多做无谓的纠缠,点了点头,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徐渭这才吁一口气。 队伍恰好完成动员,他赶紧跟上去,一行人迤逦上山。 徐湃则是站在山岗上,远眺着队伍渐渐远行,翻过一座山梁之后消失不见,他的拳头紧紧握了一下,神色极为复杂。 …… 朔风吹过山林,沙沙作响,冷风打在脸上,像是刀割一样。 一群野猪三三两两的在乱石堆中觅食。 突然,一头野猪猛地抬起头来,警觉地看着四周,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 “动手。” 徐青山一声招呼,一群人同时跳出,举着重猎矛冲了过去。 他们从下风口方向悄悄潜伏过来,距离已经只剩下三四十米,才被野猪发现。 这时候野猪再想逃,也已经来不及了。 大哥徐澎手持长弓,盯准个头最大的一头野猪,接连几箭射出。 嘣嘣嘣。 弓弦连响中,一支支利箭破空而去,在劲气加持下,深深没入那头野猪身体之中。 那头野猪个头极大,一身鬃毛油亮,皮糙肉厚,但是,也阻挡不住徐澎的利箭。 有劲气加持,徐澎这一箭甚至能没入石棱中。 那头野猪发出凄厉的嚎叫声。 不过,它凶猛异常,竟然不逃跑,而是红着眼睛,朝着徐澎冲了过来。 徐澎丢掉长弓,手持重猎矛迎上去,近距离搏杀,几个照面,就将那头野猪彻底放倒。 有徐家父子三名武者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得手。 片刻时间,一群野猪就被屠杀大半,只剩下几头,尖叫着逃开。 “就是个头大点而已,也不过如此嘛。看来,是我们多虑了。”徐澎脚踢了一下地上一头野猪的尸体,撇撇嘴。 徐渭却是看着那几头野猪逃离的方向,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 “不对。那几头野猪没有逃散,而是都朝着山上同一个方向跑了……那里有情况。”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猪叫,震彻山林。 林颠的积雪被声浪惊动,呼隆隆落在地上。 徐渭等人脸色都是一变。 光是猪叫,声音就这么响,让他们心惊肉跳,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简直难以想象,那头猪,会有多么恐怖。 “猪妖!是猪妖!” 徐青山大惊。 “该死!猪妖怎么会跑到一重山来!快走!分开走!” 他们丝毫不敢有任何犹豫。 面对一头猪妖,就算是大家联手,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只有分开跑,跑掉一个算一个。 “糟糕!” 徐渭也是脸色阴沉。 预料中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第38章 大胆妖孽! 没有任何人有丝毫犹豫,他们立刻各自选定方向,准备分散逃跑。 但就在转身的瞬间,大家身形都僵住了。 猪妖。 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坐在身后一块巨石上。 …… 山下,牛岭村。 一支马队疾驰而来。 为首三人,除了徐泾之外,还有秦稻玉和阮如海。 秦稻玉和徐泾两人要回郡城,阮如海亲自护送。 刚出城,徐泾就提议想回家看看,秦稻玉立刻答应,阮如海也很痛快地跟着来了。 刚到村口,远处就有一声猪叫传来,震彻山林。 “这是……猪妖。猪妖竟然敢跑到一重山来肆虐?”秦稻玉微微一愣。 阮如海则是目光闪烁,稍微思索,就明白其中缘由。 徐家这一两年来,以狩猎野猪为生,身怀利器,又是贱民骤然得势,贪心难免重一些,猎杀无度,因而招惹来猪妖,并不让人意外。 “猪妖?”徐泾一惊,顿时想到了许多不好的事情。 他特意带秦稻玉师兄和阮如海学正回家一趟,原本有三件事要做,一是把最近得到的功法和宝物放到家里。 二是为了帮家里减免灵田赋税徭役。 对于他们家来说,好比天塌一般的难事,在秦稻玉和阮如海这等人眼中,其实只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第三,徐泾也是为了让人知道,他们徐家背后有县武学学正,甚至是有崇州秦家。 这样,以后即便他不在,也没人敢找徐家麻烦了。 父兄们以后就能安心修炼。 不曾想,刚回家就听到猪妖在后山肆虐。 不知道今日是谁上山狩猎? 徐泾顿时心急如焚。 他立刻朝着阮如海和秦稻玉深深一躬,道:“学正大人,秦公子!猪妖害人,十之八九,是我家人遇险,请两位出手,降服猪妖!徐泾必然感激不尽!” “徐师弟不必如此。”秦稻玉立刻把住徐泾双臂,不让他下拜,“你是我秦家门人,虽然还没有正式行拜师礼,但我父亲亲口说过的,自然不会有错。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着,他扭头向阮如海道:“有劳学正大人出手了。” 秦稻玉身份尊贵,但实力只是无暇身境而已,尚未聚灵。 对上猪妖,他占不到便宜。 “秦公子客气了。” 阮如海立刻答应一声。 然后,朝着徐泾点点头道:“徐公子放心。听叫声,这只是一头九品小妖而已,有老夫出手,可轻松将其降服。” 说着,他身体一晃,手中拈起一枚香丸,口中念念有词。 “咚”地一声响,一团白烟冒出。 阮如海骑跨在白烟上,腾空而起,朝着猪妖叫声的方向飞去。 “我们也去看看吧。” 秦稻玉招呼一声,跟徐泾两人纵马追了上去。 …… 山上。 这是一个猪头人身的怪物,一条腿抬起,踩在巨石上,身旁放着一柄钉耙,小眼睛盯着众人。 他明明很随意的样子,但是,一股威压笼罩之下,众人都感觉被大山压顶一般,心中沉重无比。 一个村民青壮距离最近,受不了心理压力,大叫一声,转身就想逃跑。 那头猪妖不见什么动作,一股大力就把那名村民青壮摄得倒飞过去,被他一把抓在手中,大口一张,塞进嘴里,一口咬掉脑袋,惨叫声戛然而止。 那猪妖眯着眼睛,嘬着无头腔子里的鲜血,吃得津津有味。 徐青山等众人,顿时如坠冰窟,心底阵阵发寒。 完了。 徐渭额头有汗水冒出。 猪妖,堪比人族聚灵成仙的修炼者,根本不是凡人武者所能敌的。 在绝对碾压一般的实力面前,任何谋划都是无用的;即便拼命,也会显得很可笑。 难道,他们父兄三人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 希望二哥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能及时逃到城里,去找三哥。 只要二哥和三哥能把家族血脉延续下去,他们徐家就有希望。 他在将来的某个时间,就能转世,重获新生。 周围气氛无比压抑,静得只能听到呼呼风声,以及猪妖咔哧咔哧咀嚼的声音。 徐渭跟徐青山和徐澎三人互相使个眼色,突然同时转身,向远处狂奔。 哪怕看不到机会,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哼哼。” 那头猪妖眼中闪过一抹戏谑。 他起身的同时,一阵狂风吹起,飞沙走石,卷裹着雪花,天昏地暗。 徐渭只感觉眼前人影憧憧,看不真切,脚下一步也迈不出去,只能拼尽全力,重猎矛向前刺出。 落空的同时,一只手掌抓来,徐渭毫无还手之力,一下被擒住,气血上涌,劲气有涣散的迹象。 哼唧声响中,臭气扑面,几乎把人熏晕。 一张肥大油光的猪脸,出现在面前,猪的大嘴张开,露出一口尖尖的黑牙,眼看着就要把他的脑袋咬下来。 就在这关键时刻,猪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天空。 “大胆妖孽!安敢来我溪山县伤人!” 一声呵斥,犹如洪钟一般。 飞沙散去,滚石落地,黑雾尽消。 只见天空之中,一人骑跨白烟,掠着树梢过来。 “阮如海!” 那猪妖吃了一惊,丢下徐渭,转身就跑。 “还想走?” 阮如海出手,一巴掌拍出。 这一掌看似平常,打出之后,却是越来越大,覆盖方圆两三丈,朝着猪妖压下。 猪妖四肢着地,迅速化作一头巨大的野猪,体型堪比大象,嗷嗷大叫着,地面震颤。 天空中那只手掌却是丝毫不受影响,照样覆压而下,任凭猪妖如何挣扎,都没有任何作用。 猪妖的体型越来越小,黑风彻底散去。 它转着圈,复又化作猪头人身,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小妖是七十二洞,洞主苍狼大王的手下,常听我家大王提起前辈威名,请前辈看在我两家交情的份上,饶小妖一命!” “哦?”阮如海闻言,微微一愣,收了神通。 这时候,秦稻玉和徐泾两人恰好赶到。 “学正大人,这猪妖嗜杀成性,吃了我们不少村民,请大人做主,诛杀此妖,为民除害!”徐泾立刻请命道。 这猪妖此时不杀,留着就是徐家的祸害。 第39章 收获 “冤枉啊,前辈。”猪妖立刻惶急道,“小妖只是听报,最近牛岭村有人猎杀我家儿郎,几乎将我家儿郎赶尽杀绝,所以小妖才来看看,是怎么回事的。也怪小妖一时嘴馋,抓了些两脚羊做嚼谷……小妖实在是无意冒犯仙威啊!” 阮如海的眉头皱了皱,扭头向秦稻玉和声道:“秦公子,我与那苍狼大王素有来往,如果因为一点小事,就打杀了他的手下,怕是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他的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秦稻玉点了点头,道:“这头猪妖虽然可恶,好在并未铸成大错。该如何处置,学正大人自行决定即可。” “多谢公子体谅。” 阮如海道一声谢,转而向猪妖呵斥道:“你擅闯我溪山县境,吃我子民,本应将你诛杀,念在你是初犯,给你一次机会,速速离去。从此之后,不准再踏入一重山,否则,定诛不饶。” “多谢前辈!多谢公子!” 那猪妖连连叩首,站起身来,拖着钉耙狂奔而去,头也不敢回,似乎生怕慢了一分,这两个人族强者就要后悔了。 徐泾看得心底发寒。 这猪妖连吃多人,在阮如海和秦稻玉眼中,也只是“一点小事”,“并未铸成大错”,就这样轻而易举给放走了。 秦稻玉似乎看出徐泾心中不爽快,上前来把住他的胳膊,笑道:“师弟莫要介意。学正大人也有苦衷,这猪妖是有背景的,不宜打杀,否则,会有后患。不过,经学正大人这一番告诫,想来那猪妖也懂事,以后定然不敢再来找贵族麻烦的。” 徐泾立刻道:“秦师兄这样说,真是折煞师弟了。学正大人和师兄救了我全家性命,泾感激尚且不及,如何敢有怨言?” 徐青山带着徐澎和徐渭,父子三人上前来拜谢阮如海和秦稻玉救命之恩。 “徐叔莫要客气。泾师弟已经拜入我父门下,现在与我情同兄弟。徐叔也是我的长辈,这一礼,我可受不得。”秦稻玉哈哈一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将徐青山扶起。 “这是郡守秦大人嫡子,秦稻玉秦公子。泾公子昨日被秦大人收为门人,今日即将启程,前往郡城。”阮如海在旁边道。 徐青山等人脸上的疑惑,立刻变成了震惊。 崇州郡守。 在他们眼中,那是传说中的人物,高高在上的神仙,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 现在突然告诉他们,他们的家人竟然成了郡守门人…… 这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如果不是学正大人在这里,亲口说出,他们无论如何也是不敢相信的。 “徐青山,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郡守门徒,给咱们溪山县争了光了。” 阮如海语气让人如沐春风。 他又道:“你家本是山民,起家不易,筚路蓝缕。可有什么困难之处?尽管提出。秦公子和泾公子当面,能解决的,县里都会给你们解决。” 秦稻玉一笑,在旁说道:“徐叔不用客气,有什么尽管提。徐家一切安好,泾师弟才能安心修炼。” 徐青山抬起头来,跟徐泾对视了一眼,这才平复心情,道:“多谢学正大人,多谢秦公子关切。小民家里,的确有些难处。” 接下来,徐青山娓娓道来,把开辟灵田的难处讲解清楚。 最后恳切说道:“并非小民懒惰,实在是天寒地冻,动土本就艰难。那阵图对于沟渠路线,又有严格要求,遇到大石拦路,也只能开凿,不能绕开。小民只怕明春不能按期完工,耽误了仙师大事,真就万死莫赎了。” “勿要多虑。”阮如海道,“泾公子现在是郡守门人,徐家哪里还用得着受劳役之苦?只是,这四块灵田已经划出,开始开辟,就此作罢的话,着实可惜。不如这样,本官做主,这四块灵田,就送给徐家了,算作给泾公子的贺礼。徐家不用赶工期,可以量力而行,慢慢开辟。何时开辟出来,来跟本官打声招呼,本官自会派人过来,布下大阵。布阵材料费用,不用徐家操心,自有县里拨付。至于田赋,只收十一。你以为如何?” 徐家父子几人,俱是一脸激动。 他们就是放开了想,也不敢想这样的好事。 灵田归他们。 田赋只收十一,也就是收成的十分之一。 这几乎是一些寒门的待遇了。 寒门并非指贫民阶层,而是指门第势力较低的世家,也叫庶族。 “多谢学正大人恩遇!多谢秦公子!” 徐青山立刻道谢。 让徐家喘不过气,不知道要累死牛岭村多少人才能解决的劳役,就这样风轻云淡地解决了。 “徐叔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不用见外。泾师弟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想来你们有许多话要说,我们就不打扰了。学正大人,咱们先下山吧。”秦稻玉笑道。 “好。”阮如海点点头。 徐青山自然不敢怠慢,立刻让大牛伢子照应着。 二牛伢子则是先行一步,回去通知徐湃,让他提前安排,准备招待贵客。 徐家父子终于得到独处的机会。 他们在山坡上,周围空旷。 但对于修仙者来说,如果对方有意偷听的话,依然有的是手段。 徐家父子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几分警惕。 “泾儿,你是如何成为郡守门人的?”徐青山问道。 徐泾把翟家邬堡一战的过程,简单说了一下。 在涉及到他个人实力的时候,他按照秦郡守的说法,说是天赋神通。 “如此说来,是我儿觉醒了天赋神通,又立了大功,郡守大人爱才,因而收你为门人?”徐青山脸上带着难掩的惊喜。 “不错。”徐泾点点头。 大哥徐澎也为三弟感到高兴。 只有徐渭,眼中依旧有疑惑。 大乾朝门第何等森严? 出身即决定前途。 在世家豪门眼中,只有门第出身。即便爱才,也不可能随意过分拔擢。 三哥徐泾,只是一介贱民出身的县武学生员而已。 堂堂郡守,绝对不会因为他拥有天赋神通,就收他为门人。 想做郡守门人,也得是世家出身才行。 这只能说,秦家另有所图。 徐渭心中怀疑,但不敢说出口。 因为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很可能都在阮如海和秦稻玉的监听之中。 他只是用力握了握徐泾的手。 在外人看来,他似乎在为三哥感到高兴。 但两人眼神交流,徐渭立刻明白,三哥徐泾也已经看穿了这一点。 徐泾拿出一个包裹,交给徐青山。 交代道:“这两块灵石,和这张卷册,是我在翟家邬堡所得。另有两份功法,《狼牙银光灵功》和《蝎王刀》,是秦师兄所赠。这两份功法没有传承,可以作为咱们徐家家传功法,补益《徐家气功》之不足。” 第40章 四方来贺 “这……” 徐青山感受到手里包裹的分量。 “这册子上,记载的是一些人名和地名,我在县武学里多方查问,可以确定,这些人家的祖上,都曾经出过八品或者九品的修仙者。只是现在都没落了,有些人家,家里甚至连武者都没有。”徐泾目光灼灼。 徐青山等也都是一阵激动。 他们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落仙族的后代,手里是有可能珍藏有祖传修仙法的。 这种可能性很小。 但这个册子上,记载了足足上百位修仙者后人。 这么多可能性拼凑起来,机会就很大了。 或许,这是徐家登仙的机缘。 徐泾此时敢说出来,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小册子对秦家,以及阮如海没有吸引力。 阮如海是六品修仙者;秦稻玉是五品紫府大能嫡子,出身四品世家,有资格修炼四品修仙法。 而这个册子上记载的线索即使为真,费心费力,最多到手八品或九品修仙法而已。 无论是阮如海,还是秦稻玉,都不屑于去谋夺。 “册子和功法,爹都收下了。但是,这灵石你带走。你一个人去郡城,家里照顾不了你,没有灵石和灵粮给你,怎么还能要你的灵石?”徐青山拿起那两块灵石,想要交还徐泾。 徐泾按住徐青山的手,阻止了徐青山。 “爹,我是郡守门人。堂堂崇州郡府,五品仙族,难道还能少了我的修炼资源?这两块灵石,对于我来说,多了不多,少了不少。但是,留在家里,却能起到大作用。” 他的语气非常坚定,根本就不给徐青山争论的机会。 徐青山只能叹口气,收下了。 他知道徐泾说的是事实。 徐泾又转向徐澎和徐渭,道: “大哥,幺弟。以后我虽然不在溪山县,但有我崇州郡守门人的名头庇护,想来,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得罪咱家。李角即使聚灵成仙,必然也不敢再找咱家麻烦。” 这并不是徐泾自大,而是事实。 徐泾现在是崇州郡守的门人,先不说将来修仙潜力如何,单从身份上来讲,就不是李角所能比的。 李角所投靠的张氏仙族,只是六品世家而已。 李角本人,更是出身贫贱,毫无底蕴可言。 如果徐泾记恨李角,李角会寝食难安。 “有咱家的《徐家气功》,再加上秦稻玉师兄所赠两份功法,你们只要安心修炼,足以成就无暇身。” “然后,依据这份册子上所记载的人名和地址,挨个找上去,只要寻到修仙法,无论利诱,还是强取,一定要拿到手。” “如果一切顺利,咱们徐家,在你我兄弟这一代可以出一个修仙者,成就仙族。” 徐泾说到这里,有几分欣慰。 徐澎拳头紧握,心情激荡。 上午,徐家还有诸多困难,看不到前途。 现在,一切都迎刃而解,甚至有登仙之望。 大起大落,真的是太刺激了。 父子四人不敢让阮如海和秦稻玉多等,一边商谈着细节,一边下山。 山下,热闹非凡。 徐湃安排了熏肉和茶水,在家里招待阮如海和秦稻玉一行。 阮如海和秦稻玉两人给足了面子,在徐家大堂就坐。 这是一种宣示。 以后,谁如果想打徐家的主意,就要考虑一下阮如海和秦稻玉的态度。 徐泾却是觉得不够。 下山之后,他态度恭敬,向阮如海求取墨宝: “我们全家,一向对学正大人极为景仰。学生斗胆,可否向大人求取一副墨宝?将来父兄如果渴慕大人风采,随时可以瞻仰。” 阮如海仰头哈哈一笑,道:“拿笔来。” 徐青山一喜,赶紧取来笔墨。 宣纸在桌上铺好,阮如海提笔,稍作思索,挥毫写下四个大字: 郡守门人,泽被山林。 这几个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筑基强者的手笔,自然不俗。 “多谢大人赐字!我们一定将这幅字装裱起来,挂在大堂。”徐泾立刻感谢。 他向阮如海求字,自然不是因为对其景仰。 而是有了这幅字,对于徐家来说,就是多了一份保障。 这幅字挂在大堂,谁想对付徐家,就是打学正大人的脸。 “学正大人真是写得一手好字。”秦稻玉微笑着夸赞道。 “秦公子谬赞了。”阮如海谦虚着,脸上却是带着几分得意。 显然,他对自己的书法,也是引以为傲的。 徐泾看了看秦稻玉,想让秦稻玉也留下一副墨宝。 稍微思索,最终作罢。 他决定,等到了郡城,行完拜师礼之后,厚着脸皮也得让秦郡守为家里题一幅字,送到家里来。 出自五品紫府郡守的题字,才可以真正保徐家无忧。 …… 徐家倾其所有,招待阮如海和秦稻玉。 吃饭时间,乡啬夫得到消息,赶来向阮如海问安。 当他看到徐家父子跟阮如海,以及秦稻玉同桌共食,眼中的震骇几乎掩饰不住。 饭毕,徐泾向父兄告辞,跟着秦稻玉和阮如海,毫不留恋地离开。 家里已经安排好了。 没有劳役赋税之重,又有武道功法,以及仙缘踪迹…… 即使没有他,将来也能稳稳成为一方豪强,甚至冲击仙族。 当然,他徐泾,也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 …… 一连数日,徐家异常忙碌。 周围各邬堡豪强,纷纷前来祝贺,送上贺礼。 徐青山开门敞户,迎接四方贵客。 各家几乎都是邬堡主亲自前来。 当他们看到堂屋里挂着的题字,个个脸上神色复杂,有羡慕,也有嫉妒。 三年前,他们连徐青山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徐家连家族都称不上。 短短三年时间,徐家父子五人,就从五个普通山民,晋级成四名武者。 唯一尚未晋级的徐家老二,也是气血旺盛,突破只在旦夕之间。 徐家很快就是一门五武者的盛况。 而最让他们眼红的是,徐家老三竟然被郡守收为门徒。 学正大人,六品筑基修仙者阮如海,更是亲自题字。 郡守门人! 这是多么荣耀的称号! 学正阮如海,甚至崇州秦家……都是徐家的靠山。 徐家这后起之秀,很快就会超越他们,甚至让他们仰望。 世事的变化,就是这么离奇。 这一日,牛岭村突然沸腾起来。 一道烟气掠着树梢飞过。 李角回村了。 他聚灵成功,成为九品修仙者,直接驾烟而回。 第41章 家有家规 徐家,堂屋。 徐青山、徐澎、徐湃、徐渭,父子四人齐聚一堂,正在点评徐泾带回来的两本功法,同时商讨徐家未来的走向。 徐青山放下手里的功法,沉声道:“泾儿带回来的这两本功法,你们也都看过了。说说吧,都有什么感想?” 兄弟三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大哥徐澎开口道: “我先来说说吧。那本《狼牙银光灵功》,跟咱家的《徐家气功》一样,都是练劲气的,只是运劲方法有所不同,修炼效果甚至还略有不如;那本《蝎王刀》倒是不错,是用刀的武技。咱家正好缺少武技,练好了,咱们实战的实力能提升一大截。” “我跟大哥的看法一样。”徐渭道,“那本《狼牙银光灵功》,咱们想练的话,就得重新改变劲气在体内运转的途径,相当于是从头练起,得不偿失。咱们只需要用心修炼《蝎王刀》就行,同时让牟叔帮咱们一人打造一把好刀。回头去寻仙缘,说不得会跟人发生冲突,能用得上。” “嗯。”徐青山点点头,“那花名册上,记载了近百人家,其中有不少武者豪强,咱们要是上门寻求修仙法,免不了连番恶战。这《蝎王刀》可以说是及时雨。” 如果不修炼武技,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普通人,跟同阶武者相争,几乎等于白送。 “老二,这《狼牙银光灵功》对你可有用?”徐青山问道。 “没用。我感觉随时可能突破。不可能再改修其他练劲气的功法。”徐湃道。 “好。”徐青山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个想法,你们看行不行?我准备把《狼牙银光灵功》传给你牟叔家,让你牟叔和大牛伢子、二牛伢子都去修炼。如果他们能练成武者,咱们家也多了几个臂助。” 话音刚落,大哥徐澎立刻点头道:“我看行。牟叔是爹多年的老兄弟,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又是跟咱们兄弟从小玩到大的。《狼牙银光灵功》反正咱们也修炼不了,送给他们,省得浪费。” 二哥徐湃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 徐渭更是沉默不言。 徐澎立刻察觉到了不对,眉毛一挑,提高了嗓音,道:“怎么,二弟,幺弟,你们舍不得?那可是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啊!咱们当年光屁股尿尿和泥的时候就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咱家发达了,你们不想拉他们一把吗?” 徐澎有些不满了。 之前只有一本《徐家气功》,不能外传也就算了。 现在多了一本《狼牙银光灵功》,二弟和幺弟要是还反对传给牟叔一家,他就会觉得这两个弟弟太没格局了。 “大哥,法不可轻传。” 徐渭苦笑一声,道。 这就是草根起家的弊端。 在莽大哥的心里,恐怕压根就没有这些规矩。 “法不可轻传……”徐青山沉吟着点点头,道,“世家豪门定下的这些规矩,数千年来,能一代代传下来,自有其道理。我们徐家,现在算是最底层的豪强,没有底蕴,什么也不懂。先遵守这些规矩,按照人家的规矩去办事,总是没错的。所以,幺儿你的意思是,不能把《狼牙银光灵功》传给你牟叔家?” “倒也不是不能传,但是,得有规矩。”徐渭道。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道:“爹,大哥,二哥,咱们徐家起势,以后,家业会越来越大。我觉得,该定下一些规矩了。比如关于功法。功法是一个家族立家的根本,法不可轻传,这是基本原则。” “但是,一味抱残守缺,也不是好事。我们没有大家族的命,先不能犯大家族的病。我建议,把《徐家气功》和《蝎王刀》定为咱们徐家的传承功法,除了徐家嫡亲子孙之外,不可外传。” “至于《狼牙银光灵功》,也是咱们徐家的功法,但是,地位比起《徐家气功》来,可以定得次一等。可以传给牟叔,甚至,如果有其他绝对值得信赖的人,也能传授,但是,必须得定下规矩,谈清楚条件,不能随意外传。” “哦?仔细说说,你准备定下什么条件?”徐青山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首先,想练咱们徐家的功法,必须得发誓效忠于咱们徐家,做咱们徐家的家将。”徐渭道。 “你想让牟叔,和大牛伢子、二牛伢子,做咱们的家将?”徐澎一愣。 “不是我要让他们做咱们徐家家将,而是我给他们选择的机会,让他们自己选择。”徐渭看着徐澎,很认真地说道。 他接着补充道:“大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年来,其实牟叔一家,跟咱们家之间,已经有了隔阂。不是感情上的隔阂,而是……身份和地位上的隔阂。” “对。”徐澎点点头,有些郁闷道,“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的确不敢像小时候那样,在咱们面前那么随意了。” “岂止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牟叔也是如此。”徐渭道,“因为,咱们成了武者。身份地位不同的人,是没法做朋友的。在武者眼里,凡人如弱鸡;如果有朝一日,咱们聚灵成仙,凡人在咱们眼里,就如同蝼蚁。” “你就算再想跟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像从前一样,他们也接受不了了。武者和凡人之间,有着一条沟壑;修仙者跟凡人之间,更是如同两个物种一样。” “不错。”徐青山点点头,深有感触,“我突破为武者的时间不长,但是,我感觉在普通人面前,越来越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了。我能随意主宰他们的命运,在我眼里,他们比小鸡崽还弱,我尝试跟他们平起平坐交流的时候,真的很浮躁。” 他叹了口气。 连他尚且如此,更不要提年轻气盛的儿子们了。 徐渭说道:“所以说,我们是给牟叔,以及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一个机会,让他们选择。如果他们不愿意做咱们徐家的家将,也没关系,咱们继续照顾他们,给他们狩猎和耕种的机会,让他们衣食无忧。有咱们徐家在,他们在咱们牛岭村,地位就是超然的,没人能欺负得了他们。但是,功法就不能给他们修炼了,他们只能做普通人。” “就按照幺儿说的来。”徐青山拍板做出决定,“咱们家起势了,拉你牟叔家一把,已经算是尽了情分。如果一味无偿给予,并非好事,说不定反倒弄巧成拙。让你牟叔做个选择吧。” 接下来,他们又商量了一些功法传承的细节。 “《徐家气功》《蝎王刀》都是咱们徐家的传承功法,再加上那本神秘册子,一起列为甲等典籍。甲等典籍只有家里嫡亲族人才能阅览。” “家里嫡亲族人,现在只有爹、大哥、二哥、三哥和我,咱们五个人。将来,还有咱们的子嗣。” “《狼牙银光灵功》列为乙等典籍。乙等典籍经一家之主同意之后,可以传给家将。” 徐渭定下条例。 豪强之家,自然要有规矩。 “今日,我们徐家内有我们父子四人;外有三哥,乃是郡守门人,可以拉学正大人,甚至秦郡守来作为靠山。” “我们不必再瞻前顾后,可以放开行事。我建议,把牛岭村更名为徐家邬堡。” “全村一百零三户,全部依附我徐家。以原牛岭村为界,建造邬堡第一道围墙。” 第42章 徐家,没有退路 “组建族兵,昼夜巡逻,保我邬堡子民不受盗匪野兽侵袭,能安居乐业。” 徐渭一番话,说得徐青山的心也跟着一阵激荡。 按照这几点落实之后,徐家就是真正的豪强之家。徐家邬堡,就真正建起来了。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有些忧虑道:“幺儿,你说的这些都是好事。但建造邬堡,组建族兵,昼夜巡逻,全都靡费人力。现在光是灵田工事这一项,就已经让村民不堪重负,苦不堪言。如果再加上这些,怕是劳民伤财,村民们承受不住,好事就要变坏事了啊!” “这的确是个问题,开辟灵田是当务之急,一点都不能耽搁的。”徐渭道。 徐青山和徐澎、徐湃都跟着点点头。 虽然阮如海说过,县里对他们开辟灵田的事情不再限期。 但现在灵田是他们徐家自己的啊! 而且,税赋只需要缴纳收成的十分之一。 灵田早一年开辟出来,他们就能早收获一年的灵粮,多一年灵粮的产出。 有这么大的利益,根本就不需要人督促,拦也拦不住他们。 “事有轻重缓急。我们先集中人力和物力,开辟灵田。至于其他事情,只要有钱粮就能解决,可以从镇上雇佣劳力……” 徐渭捏着下巴,琢磨着钱粮的来路。 现在的徐家,有声望,有武者,已经今非昔比。想找点钱粮,并非难事。 突然,徐渭有所感,扭头看向门外。 徐青山刚想说什么,也反应过来,跟着看过去。 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正站在院中一棵树下,打量着徐家大院。 “李角!”大哥徐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徐青山等人跟着站起。 父子几人都是一脸警惕。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李角。 李角双手后背,面对虎视眈眈的徐家父子,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他的目光,从徐家父子几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徐渭身上。 “你很不错,竟然能发现我。” 刚才,他刚进徐家大门,只是往堂屋看了一眼,就被徐渭给发现了。 这很不一般。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已经聚灵成功,是一名九品修仙者。 徐渭被李角看着,只感觉心惊肉跳。 这种感觉,有些像五十多年前,他刚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没有踏入武道,在后山遇到一只青狼。 那只狼盯着他,涎水直流。 幸好有村子里一个猎人出现,射箭将那只狼给惊走了。 否则,徐渭当场就卒了。 现在徐渭又体会到了那种感觉,比当初更加凶险。 “修仙者!你终于聚灵成功了!”徐渭的声音有些发涩。 一名无暇身境武者,绝对不会给他这么危险的感觉。 那就只能说,李角已经聚灵成功。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吓。”徐渭一声笑,打破了这份死寂,朝着李角一拱手,道,“不知前辈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他声音清朗,坦坦荡荡。 修仙界,唯实力至上。 他不想激怒李角,称呼对方一声前辈,无可厚非。 当然,要说恐惧,倒也不至于。 因为他相信,李角有九成概率,是不敢杀他们的。 剩下那一成概率,是李角疯了。 “你不怕我?”李角看着徐渭的眼睛,一股杀机泄露。 徐渭全身冰冷,但是,毫不畏惧地跟李角对视着,神色坦然。 “我为何要怕你?” “哈哈哈。”李角仰头一笑,“难怪人说徐家当兴。除了一个老三被郡守收作门人,老四也头角峥嵘。今日一见,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堂屋挂着的一副字上。 郡守门人,泽被山林。 八个大字龙飞凤舞,落款则是阮如海。 李角沉思片刻,最终转身,手捏一枚烟丸,手指一搓,燃起一团火焰,点燃烟丸。 伴随着咚地一声响,一团白烟升腾而起。 李角骑跨上去,驾烟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天边,徐青山等人才长吁一口气。 从李角出现,到离开,前后不过片刻时间而已。 但是,徐青山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一名九品修仙者,不怒自威。 “这就是修仙者吗?初入门的九品聚灵境而已,竟然给我一种完全无法匹敌的感觉。刚才如果他对我出手,我恐怕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会直接被秒杀。”徐青山心有余悸。 “可恶!”大哥徐澎拳头紧握,有几分不甘,还有几分不服。 “李角,就这样走了?”二哥徐湃咽了口唾沫。 刚才他承受的压力最大。 他还没有突破到武者境,只是普通人而已。 李角虽然没有刻意针对他,但仅仅流露出一点杀意,就让他两股战战,险些跪倒在地。 “要不然呢?有三哥在郡城,咱们徐家就有铁一样的靠山。李角要是敢动咱们,学正大人也不会放过他。”徐渭的目光,落在堂屋那副字上。 正是这幅字,惊走了李角。 “修仙者,恐怖如斯啊!”徐青山唏嘘。 “二哥,你突破武者之后,也加入县武学吧!”徐渭突然道。 徐湃微微一愣。 他很快明白了徐渭的意思。 徐家现在乍一看,风光无比。既有郡守门人徐泾,远在郡城;又有学正阮如海,近在溪山县,可为依仗。 但其实,徐家的靠山只有徐泾一个。 一旦徐泾出事,徐家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届时阮如海绝对不会正眼看徐家一眼。 所以,徐家全家存亡,其实都系于徐泾一人之身。 偏偏又有李角这个聚灵大敌,环伺在侧,拥有轻松碾碎徐家全家的实力。 这如何能让他们安心? 徐家只有再安排一人加入县武学,才能多一重保障。 大哥徐澎性格耿直,不适合与人打交道。 幺弟徐渭,曾得仙人赐福,身上有太多秘密。 这个人,就只能是徐湃了。 “好。”徐湃点头答应,当仁不让。 “加快工期,明春之前,一定要建好灵田。我们徐家,要尽快培养出自己的修仙者。”徐青山目光决然。 徐家,没有退路。 如果不能成为仙族,等着他们的,终将是身死族灭。 第43章 改换门第 一份功法摆在八仙桌上。 徐青山、徐澎、徐湃、徐渭,以及牟老三、大牛伢子、二牛伢子,七人齐聚一堂。 “青山老哥,你这是……” 牟老三有所预感,心跳微微加速了一下,看着桌上那本功法。 “老三兄弟,我也不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了。我们徐家,准备改牛岭村,为徐家邬堡,同时成立族兵,招募家将。老三兄弟,你以为如何?”徐青山开门见山地说道。 “好啊!早该这样了!” 徐青山话音刚落,二牛伢子就跳了起来,一脸兴奋。 “平时我们到周围邬堡去卖野猪肉,那些邬堡里的族兵们,一个个都可嚣张了,看不起人!他们有什么好威风的?徐叔和澎哥你们都是武者,泾哥更是郡守门人,周围哪个邬堡比得上?咱们早就该改成邬堡了!到时候,能不能让我当个家将?不不不。如果我不够格,让我当个族兵队长之类也行。” 二牛伢子说到这里,连连摆手,有些紧张。 他这两年跟着徐家做事,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了。 貌似一般邬堡的家将,都得是武者才够资格。 最起码,也得祖上有武者传承的。 “哈哈哈。” 徐家父子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徐渭头脑里闪过一个词,双向奔赴。 “老三兄弟,大牛伢子,二牛伢子,我这次叫你们来,正是这个意思。只是怕太委屈你们了。”徐青山脸上带着笑意,说道。 “青山老哥说的哪里话!徐家何等风光!又有泾儿,被郡守收作门人,假以时日,必定登仙。我们只怕不能跟着徐家,鸡犬升天呢。”牟老三道。 他吁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下了。 大乾民间,流传有鸡犬升天的故事。 传说前朝有淮南王,从小痴迷洪荒远古之说,四处云游,寻访真正的仙人。 他的诚心感动了一位叫做八公的隐世仙翁。 八公布下大传送阵,带他飞升。 淮南王豢养的鸡犬,在附近觅食,也跟着飞升。 从此留下鸡犬升天的美谈。 “那就好。如果你们愿意做我徐家家将,就可以修炼我徐家功法。” “这本《狼牙银光灵功》,是郡守府秦公子送给我家泾儿,我家泾儿带回来的,现在,已经是我们徐家传承功法。” “老三兄弟,你和大牛伢子,二牛伢子,都可以修炼。但是,你们不能随意外传。即便以后你们有了后代,也需要向我徐家家主禀明,得到准许之后,才能传授给他们。” “这本秘籍,你们可以修炼,但是,不准抄录,更加不许给其他任何人看。不管是谁,未得我徐家允许,如果看到秘籍内容,一律斩杀,防止外泄。” 徐青山拿起《狼牙银光灵功》的功法,交给牟老三。 这是一本手抄本。 初本,自然是依旧放在徐家。 牟老三表情严肃,双手接过,珍视无比。 “青山哥,请放心!我们一定像爱护性命一样,守护这本功法。未得青山哥你允许,谁要是敢看这本秘籍,我们父子三人,就是上天入地,也要了他的命!” 事情交代清楚,牟家三父子迫不及待地回家修炼去了。 一本武道秘籍,这可是豪强之家的底蕴啊! 世家垄断修仙法,豪强之家垄断武道秘籍……如果不是跟着徐家,他们牟家恐怕永无翻身之日。 接下来,徐家上下忙碌起来了。 改牛岭村为徐家邬堡。 虽然条件已经具备,但具体实施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各方面都要打点好,都要照顾到。 小姑听到消息之后,回家省亲来了。 赵老爷赵仕兴跟着一起,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学正大人曾经亲口说过,徐家是豪强之家。有学正大人背书,这件事情,是绝对没问题的。” “更何况,泾儿贤侄乃是郡守门徒,又跟郡守公子是挚交,谁疯了,才会坏咱们徐家好事。” 赵仕兴摇头晃脑,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 现在,他跟亲家的关系,如胶似漆。 小姑徐一萍在旁边看着,嘴角的笑容压不住,心里颇为感慨。 她也有个娘家,能省亲了。 而且,伴随着徐家一路强势崛起,她在赵家的地位,也是直线上升。 后宅再也没人敢为难她了。 甚至大公子,也得每天早上跟她请安。 女人啊,果然还得有娘家做靠山,在夫家才能腰板硬。 “不过,咱们也不能失了礼节,以免落人口实,让人背后说道咱们。上到县衙,县武学;中到乡啬夫;下到周围邬堡……都要备上礼物,上门打招呼,说明此事。” “牛岭村改为徐家邬堡,是需要县衙和县武学用印,发出通告的。另外还需要周围邬堡,都承认咱们是豪强。这样,咱们徐家才是正规的豪强,真正该换了门第。” 赵仕兴不愧是祖上阔过,对豪门的规矩,知道得很清楚。 “多谢赵员外提醒。许多事情,都是我们所不曾想到的。”徐青山唏嘘道。 大乾朝阶层固化,想要真正改换门第,简直是太难了。 首先实力和底蕴要够,然后,还要朝廷认证,各方认可。 一想到徐家要正式改换门第了,徐青山就兴奋不已。 “都是一家人,大哥这样说,就见外了。这些事情,其实都只是走个过场。” “徐家马上一门五武者,又有泾儿在,已经有了豪强之姿。这才是最重要的。” “大哥督促灵田开辟是最要紧的,各处拜访这种事情,不劳大哥操心,我来安排好。到时候,大哥只要带着侄子们,跟我一起走一圈,就行了。” 赵仕兴大包大揽。 徐青山自认在这方面,比不过赵仕兴,只能道一声谢,承下这个人情。 赵仕兴见状,也是十分高兴。 徐家蒸蒸日上,今日改换门庭,成为豪强,只是第一步。 以后徐泾登仙,徐家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他只要抱紧徐家大腿,他们赵家的颓势就能止住。 从他之后,两三代以内,不用担心被人侵吞了。 赵仕兴自去整理需要拜访的名单,该拜访的,一个也不能漏了,而且,要按顺序前去拜访。 一旦搞错了,就会得罪人。 第44章 五灵旋,让人嫉妒的天赋 大乾征和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九日,夜。 一声长啸,回荡在牛岭村上方。 徐湃终于突破了。 至此,徐家一门父子五人,全都成为武者。 十一月二十日,赵仕兴带着徐家父子几人,备上厚礼,开始四处运作。 首先到县衙,申请村子更名。 典史在百忙之中,见了他们一面,叮嘱徐家建邬堡之后,要替县里牧民,为县里分忧。 前后总共说了几句话,就把他们打发走,交给小吏去办文书了。 饶是如此,也已经让赵仕兴兴奋不已。 “这都是泾儿的面子啊!等闲咱们哪里能见得到典史大人?” 赵仕兴感慨,看着徐家父子几个,心情有些复杂。 这才几年时间? 原本是山中一家贱民的徐家,竟然已经超过他们赵家了。 小吏办完更名事宜,师爷拿去用了印,牛岭村,就正式更名为徐家邬堡了。 十一月二十一日,至二十四日,赵仕兴和徐家父子几人接连拜访周围几家邬堡。 与徐家邬堡相邻的,总共有四家邬堡,分别是方家、田家、韩家、黑家。 这四家邬堡中,最年轻的黑家,也已经扎根于此,传承百年。 可谓都是底蕴深厚。 不过,徐家现在父子五武者,又有徐泾挂着郡守门人的名头,其他几家,倒也不敢小觑了他们。 十一月二十五日,徐青山跟赵仕兴再次找上柳鏊,提出想让二子徐湃加入县武学。 柳鏊自然是一口答应。 当日,二哥徐湃正式加入县武学。 徐家喜事连连。 徐家后宅。 这是徐湃离家之后,徐家第一顿晚饭。 父子三人围桌而坐,一盆子炖肉喷香扑鼻,徐青山却总是兴致缺缺。 “先是泾儿离开家,又是湃儿,虽然说,这是为他们长远考虑,但家里总是越来越冷清了。” 徐青山叹了口气,看向徐澎道:“澎儿,你该为咱家添一个人口了。” 徐澎一张脸顿时红了。 他最近跟村子里一个叫罗慧慧的姑娘走得很近。 “爹,不急。最近咱们家大事办得不少,花钱跟流水一样。家里现在正缺钱呢,我这事,先不急。”徐澎低着头道。 “你不急,人家姑娘急。慧慧今年都十六了吧?人家已经等了你两年了,再耽搁下去,就成老姑娘了。就这样定了吧!我找你娥姨去跟罗老头家提亲,你们先定亲,明年开春就结婚。”徐青山说话间,就把这件事定下了。 …… 崇州,郡守府。 “来,师弟。把手放在这里,放空心情。” 秦稻玉语气温和,亲自给徐泾做示范。 这是一个玉台,上面一个手掌印,周遭镶嵌着五颗珠子,呈半圆形布局,如同绽放的莲花一样。 这里除了他和徐泾以外,没有其他人。 这是秦稻玉特意安排的。 徐泾对他太重要了,容不得一点差错。他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徐泾的底细。 徐泾深呼吸一口,抬起手来,伸向那个手掌印。 这是测试修仙天赋的灵器。 把手掌放在玉台上之后,有修炼天赋的人,能点亮珠子。点亮珠子的数量,代表天赋高低。 “师弟不用紧张,你只要能点亮一颗珠子,有灵旋就行。如果运气不好,一颗珠子都点亮不了,也没关系。” “我秦家,可是四品世家,数千年传承,各种修仙法如过江之鲫;诸多宝物,在府库中倚叠如山。” “长辈们总有办法,能让你踏上修仙路。” 秦稻玉语气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徐泾把手掌放在了玉台上,镶嵌进那个凹陷的手掌印中。 玉台轻微震动。 在秦稻玉和徐泾紧张的目光中,第一颗珠子瞬间点亮。 秦稻玉轻轻击一下掌。 有修仙天赋! 下一刻,第二颗珠子也被点亮;紧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 五颗珠子,全都被点亮,璀璨耀眼,映照得整个房间满是华彩。 秦稻玉的眼睛,随之陡然瞪大。 “五……五灵旋!你竟然拥有五灵旋?” 这一刻,他都嫉妒了。 修仙天赋太宝贵了。 即便是世家子弟,大多也都只是没有灵旋的素人。 拥有灵旋的数量越多,修炼速度就越快,战斗力也越强。 因为灵旋是人体中吸收和容纳灵气的涡旋。 比如同境界的修士,一个是单灵旋,一个是五灵旋。 如果单灵旋的修士,一息之间能调动一缕灵气。 那么,五灵旋的修士,就能调动五缕灵气。用来修炼,则速度倍增;用来战斗,则可秒杀对方。 甚至有一些法术,可以让多个灵旋之间互相增益,会更加恐怖。 五灵旋天赋,哪怕在一品世家,也极为罕见。 “区区贱民之家,是如何生出五灵旋天赋的天才的?” 秦稻玉真的酸了。 因为修仙天赋是通过血脉遗传的。 祖上实力越强,子嗣的修仙天赋往往越强,拥有灵旋的概率也就越大。 祖祖辈辈都是凡人的普通人家,能生出有灵旋的子孙的概率极低。 更不要说五灵旋天才了。 怎么能生在贱民家里? 徐泾心里一寒。 他知道,这才是秦稻玉最真实的一面。 平时在他面前温文尔雅的样子,全都是装出来的。 一个世家子,费尽心机在他面前虚与委蛇,只能说是所图甚大。 秦稻玉似乎也察觉到了失态,自嘲一笑,换上了开心的表情,道:“师弟,抱歉。师兄我,也才是三灵旋而已,一直自认天才。没想到,师弟竟然是五灵旋,一时失态。” “师兄客气了。” 徐泾收回手掌。 那五颗珠子的色彩,迅速暗淡下去。 映照得秦稻玉的脸色,阴晴不定。 “师弟,关于你天赋的事情,一定要守口如瓶。对外,你只说是三灵旋就好。否则的话,你天赋太高,恐引人嫉妒,未必是好事。”秦稻玉叮嘱道。 “我明白了。”徐泾点点头。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五灵旋的天才。 秦稻玉离开之后,立刻独自去见秦郡守。 “父亲,孩儿刚刚带徐泾此子去测了天赋。” “哦?他有灵旋吗?只要不是素人就好。否则,怕会拖累你的进度。”秦郡守随口问道。 “他有五个灵旋。”秦稻玉深呼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这下,连秦郡守,都有些失态了,“五灵旋?出身贱民的五灵旋天才?” “孩儿也觉得不可思议。”秦稻玉道,“不过,关于徐泾的身世,孩儿倒是想起一个有趣的事来。在来郡城之前,孩儿出于谨慎,查过徐泾此子的背景。此子三代之内,是没有问题的,都是山中贱民。但是,他太爷爷的身份,却是有些模糊。” “哦,说说。” 秦郡守对这些事情,本来是毫不在意的。 一个贱民出身的人,不值得浪费他的心思和时间。 但徐泾拥有天赋神通,又拥有五灵旋,这就不得不引起他的关注了。 “孩儿听到过一个笑谈,说是徐泾的太奶奶,未出阁时在自家后院乘凉,睡梦中,梦到有狼牙棒入口,惊而醒,十月之后,诞下徐泾的爷爷。徐泾的太奶奶一生未嫁。只因她记得,那狼牙棒上刻着一个徐字,所以,子嗣都以徐为姓。” “狼牙棒上刻一徐字……”秦郡守沉吟着,突然想到什么,微微一惊,“不会是那人吧?” 第45章 徐家迎新妇 徐,是大乾朝的国姓。 当然也是第一大姓。 如果只是姓徐,没人会多想什么。 但是,提到狼牙棒,上面刻着一个徐字,秦郡守的记忆立刻被唤醒了。 “徐泾太奶奶生下他爷爷,是在什么时候?” “孩儿特意去查过,是距今五十二年前的太始三十年。” “太始三十年……难道,真是那人之后?”秦郡守眼睛眯了一下,沉吟着。 “父亲,那人是谁?”秦稻玉忍不住问道。 “我大乾百年来唯一一个成就一品境的绝世天才,也是百年来唯一一个战死的一品修士,战王徐靖。” “那个陨落之后化作雄关,横亘在龙脊山和禁谷之间,以身镇压南疆的战王徐靖?”秦稻玉怔了一下,微微一惊。 “不错。”秦郡守点点头,“太始三十年,战王徐靖曾经路过我崇州,盘桓数日。王爷所用的武器,正是狼牙棒,并且,上面刻着一个徐字。” “这……”秦稻玉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可是,这怎么可能?战王徐靖,一品大能,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山村野姑?” 秦郡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男女之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王爷或许只是一时雅兴……” 说到这里,秦郡守语气顿住了,眼中精光一闪,“不对。战王殿下是何许人也!即便一时雅兴,如果不是有意如此,又怎么可能会有血脉留下?” 秦郡守双手后背,缓缓踱着步子。 秦稻玉从小到大,每次看到父亲,父亲都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他放在心上的。 世家风流,在父亲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现在,父亲似乎在为这件事感到为难。 “战王出身安江王徐安一脉,但他是十九世孙。安江王一脉没什么能人,七百年前就已经被剥夺爵位。这一脉流落市井数百年,甚至连族谱都丢了。” “就连徐靖皇亲的身份,也是在他修炼有成之后,当今圣上念在正值用人之际,当面圣裁,才给他恢复的。” “徐靖醉心仙道,没有成亲。太始三十年,他从崇州离开,前往南疆为国征战,不久就遭到伏杀,陨落了。” “以徐靖的修为,应当对自己的陨落有所感。如果他因而悄悄留下血脉的话……一切倒是讲得通。” 秦郡守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说给秦稻玉听。 “父亲,那咱们是不是不能动徐泾了?”秦稻玉心里咯噔一下。 “为何?”秦郡守反问一句。 “此子可能是战王后裔,我们如何能动?”秦稻玉苦笑一声,有些沮丧。 “嗤。”秦郡守撇撇嘴,“谁知道?” “嗯?” “大乾开国八百余年,不知道多少皇家血脉,已经流落民间,甚至从事织席贩履这样的贱业,早就沦为贱民。更何况,是徐泾此子这样不清不楚的野种?” 秦郡守冷笑一声,接着道:“战王出身市井之间,没有亲族。他更是在五十多年前,就已经战死。溪山徐家即使真的出自战王一脉,也没有机会认祖归宗了。更何况,他们徐家当年那个太奶,恐怕都不知道战王的身份,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何人之后。” “我儿,这是你的大机缘啊!以后,勿要再提战王血脉之事,甚至,要将这件事彻底烂在心里。徐泾此子,拥有五灵旋天赋,觉醒了天赋神通,是个最好的坯子。将来炼作本命法器,我儿定然如虎添翼,前途无量。” 秦稻玉眼睛明亮,越听越是兴奋。 战王血脉啊! 一品大能之后! 如此的话,一切就都讲得通了。 难怪觉醒了天赋神通。 难怪拥有五灵旋。 “父亲,徐泾此子还有父兄,也都已经练成武者,万一他们将来侥幸聚灵登仙,认祖归宗,怕是会有麻烦。要不要孩儿派人去将他们抹除掉?”秦稻玉问道。 他思虑周全,想绝除后患。 徐家,现在刚刚成为乡里豪强。 但在崇州秦家这等世家眼中,跟一介贱民没什么区别。 只要派出一名修仙者,随手抹除掉,根本就不会有人多问什么。 一方乡里豪强,被哪方过路神仙看不顺眼,随手抹除;或者哪个过路妖怪,口渴了吃几个凡人武者,都再正常不过了。 秦郡守稍微思索,摇了摇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徐泾此子培养好。我观此子聪慧,很可能会察觉到什么。留着徐家父子,关键时刻可以要挟他,迫使他就范。如果杀了徐家全家,他只剩一人,无所顾虑,一旦铤而走险,你我投鼠忌器,说不定反要受他要挟了。” “父亲说得对。徐泾此子的确疑心极重,孩儿也感觉,恐怕迟早会被其看破。还好此子极重孝悌,留着徐家父子,不怕他不从。等将来大事成之后,小小徐家,还不是随手就可以抹除。”秦稻玉道。 不论是秦郡守,还是秦稻玉,都没有真正把徐家放在眼里。 他们可是四品仙族。 徐家,即便真的是战王之后,但已经隐匿于山林之间,没有仙法传承,想要重新登仙,谈何容易? 修仙法都掌握在世家手中,可不会平白冒出来。 …… 大乾征和二十七年,春。 虽然磕磕绊绊,钱粮始终短缺,但徐家邬堡四块灵田总算按时开辟出来,眼看着就要完工了。 大哥徐澎跟罗慧慧的事情,也定了下来。 从年前到年后,纳采,问名,纳吉,完聘,请期…… 两家忙得焦头烂额。 徐澎知道家里正处于创业阶段,筚路蓝缕,从一开始就声明,婚礼不需要什么仪式,简单吃顿饭就行。 罗慧慧也体谅徐家刚刚起家,百事不易,赞同一切从简。 虽如此,但徐家已经是一方豪门,是邬堡主。 这又是徐家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迎娶新人,徐青山身为家主,坚持该有的流程,一个不能少。 只是结婚那天,没请太多外人,只在邬堡摆了流水席。 又邀请了乡啬夫,以及小姑一家。 吹吹打打,吃吃喝喝,热闹了一天,新娘子就娶进门了。 大乾征和二十七年,二月初六,嫁娶吉日。 徐家老大正式结亲,迎娶新妇。 当天晚上,邬堡外一阵聒噪声,一个青壮族兵满头是血,跌跌撞撞地跑向徐家,脸上满是愤怒。 徐家刚刚开辟好的一块灵田,被隔壁方家邬堡的人,给推了。 第46章 灵田争端 徐家邬堡。 喧闹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一群人鼓噪着,拿起武器,点起火把,大吼着报仇,集合上山。 大哥徐澎身穿皮甲,双手各自握着一支重猎矛,身后背着一把长刀,人还没到,一股酒气先扑面而来。 今天他是新郎,大牛伢子、二牛伢子等人闹起来,着实喝了不少酒。 “大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嫂子还等着你洞房呢。你就别去了。有我和爹在,我们吃不了亏。”徐渭抓住大哥徐澎的胳膊,说道。 “放你娘的屁!你和爹上山去拼命,让我在家洞房?我洞得进去吗?”徐澎罕见地对徐渭爆粗口,胳膊一振,把他的手甩开了。 他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家为了开辟出这几块灵田,花了多大的力气,费了多少心血,他最清楚不过了。 能用的人力,物力,都用上了。 甚至累死了八个村民。 好不容易即将完工,竟然被人给推了。 现在徐澎想杀人。 “走吧!”徐青山开口了,“方家光是摆在明面上的武者,就有七名,其中两名无暇身境。暗中隐藏的,不知道还有几个。我们父子三人都去,否则镇不住场子。” 他的脸色阴沉。 父子三人心情都十分压抑。 方家建邬堡,已经有四百多年,历经风雨发展到现在,底蕴完全不是徐家所能比的。 虽然不知道方家为何突然推了他家灵田,但双方肯定少不了一场恶战。 一行人迤逦上山,火把映照,在山路上蜿蜒着,像是一条长蛇。 徐青山等人速度很快。 但是,等他们赶到灵田工地的时候,只看到徐家几名值夜的族兵倒在地上,头破血流。 那块灵田的沟渠,已经被填了小半,田地被毁得不像样子。 “方家人呢?”徐澎手握重猎矛,声音像是炸雷一样。 “刚走……” 徐澎转身就想去追。 “站住!”徐青山一声呵斥,拦下了他。 “爹!再不追,他们可就走远了。”徐澎神色焦急。 “不许追。”徐青山肃声道,“夜黑风高,他们又是有备而来,咱们追过去,肯定会吃亏。” “那又如何?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方家可是伤了咱们的人,毁了咱们的田啊!”徐澎怒道。 “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冷静。如果着了对方的道,折损了人手,再想找回场子,就更难了。” 徐青山也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 “爹说得对。我们现在首先得搞清楚,方家为什么要毁我们的灵田,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徐渭心里同样怒火升腾。 这块灵田被破坏成这样,今年肯定种不上了。 四块灵田,毁了一块,收成已经注定减少两成半。 但是,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因为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倒会影响正常的思考。 “他们手下留了情,这些人伤得不重。看来,他们也不想跟我们徐家彻底闹翻。”徐渭检查了几人的伤势。 这几个守夜的族兵,都是普通人。 如果方家真要下手的话,不会有活口。 “方家人说了什么没有?”徐渭问道。 “他们上来就打人毁田。然后说,我们要是敢修复这块灵田,他们下次再来,就没这么容易放过我们了。”一名族兵一脸痛苦表情道。 “欺人太甚!”大哥徐澎又要暴走了。 徐家起家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先回邬堡。明天去方家邬堡走一趟,问问他们是什么意思。”徐青山声音冰冷。 第二天一大早,大哥徐澎就叫嚷着,把大家都喊了起来。 徐家父子三人,再加上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另外选了三十个精壮,个个都穿着野猪皮甲,拿着重猎矛,前往方家邬堡兴师问罪。 方家显然早有准备。 邬堡大门打开,一支队伍从邬堡中走出。 五十名族兵,个个穿着全套皮甲,手持斩刀,脸上都带着精悍的气息。 为首的,则是包括邬堡主在内的三名方家子弟。 方景明,武道无暇身强者。 方宝海,武道无暇身强者。 方宝丰,武道初境强者。 方家只是出动了一部分战力,已经稳稳压徐家一头。 再看徐家这边,徐氏父子还好,那三十个青壮虽然是携带着怒气而来,但是,随着跟方家族兵对峙,明显露怯,开始躁动起来。 他们只是普通村民而已,没有接受过训练。 方家族兵,则是个个精锐。 徐渭表面平静,心里却是暗暗叹一口气。 徐家最近看起来风光,但跟方家这种传承数百年的老牌邬堡比起来,底蕴还是差太多了。 “方景明,”徐青山一声爆喝,声音如同炸雷一般,“你为何毁我徐家灵田!伤我族人!你是欺我徐家无人吗?” 方景明冷哼了一声,道: “徐青山,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徐家欺我在先!我家小坡上有块灵田,从建邬开始,已经耕种了四百多年。你家为何要在上游开辟灵田,扰乱我家灵田的灵气?” 他话音刚落,徐澎就忍不住一口吐沫啐出,骂道: “呸!信口开河!我家灵田,是在我徐家的土地上,碍着你们方家什么事了!” “哼。”方景明冷哼一声,脸色不悦道,“念你无知,就费些口舌,跟你分说清楚。你家那块灵田,跟我家小坡上那块灵田,处在同一条地脉上。你家这块灵田开辟出来之后,掠夺灵气,我家小坡那块灵田哪里还能产得出灵粮来?你这是要断我家根基啊!你说,我们该不该把你们的田毁了?” 徐渭的眉头皱了起来。 事情,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徐家跟方家土地山林接壤,但是,具体边界又很模糊。 平时狩猎的时候,已经发生过不少冲突。 好在双方都有所克制。 但方景明所说如果是真的,两家有灵田发生冲突,那就是根本利益之争,恐怕就无解了。 “方景明,你也太霸道了吧!我家的四块灵田,可都是县里给划定的。包括具体位置,沟渠走向,都是按照县里给的图纸来的。你一句话不说,就伤人毁田,是不把县尊和学正大人放在眼里吗?”徐青山质问道。 “嗤。”方景明撇撇嘴,“不要拿县尊大人和学正大人来压我。我家的灵田,难道不是县里划定的?而且,我们已经耕种了四百多年。我倒要看看,县里会支持谁!” 他说着,语气一转,道:“徐青山,我们方家无意跟你们为敌。邻里之间,还是和睦一些好。不如,你们徐家退一步吧。趁着你们的灵田还没开辟出来,去找县里,让他们给你们重新划出一块来,离我们方家远一些。” 第47章 粗中有细 “放你娘的屁!凭什么为了邻里和睦,就要我们家退让一步?为什么你们家不退一步?你们伤了我家的族兵,毁了我家灵田,今天必须要有个交代。”徐澎爆吼一声,手中重猎矛重重顿在地上。 “方景明,灵田都是县里划下来的。你若有不满,可以去找县里申诉。如果县里开口让我们毁田,我们无怨无悔。但是,你们方家一不向县里申诉,二不跟我们徐家商量。趁着我家大儿大婚之日,夜里突然来伤人毁田……这就是你说的邻里之间要和睦一些吗?”徐青山怒声质问。 “我们跟你们商量,岂不是让你们有了防范?真当我们是憨的!事已至此,你说准备怎么办吧?是文是武,我们方家都接着。”方景明一副肆无忌惮的表情。 徐青山眼睛眯了一下,最终冷声道:“很好!方家的这份人情,我们记下了,必有所报!” 然后,叫一声“走!”转身离开。 大哥徐澎表情阴翳,冰冷的目光带着杀气,从方景明、方宝海和方宝丰三人脸上,一个个扫过。 最终一言不发,跟着转身就走。 方景明本来已经握紧武器,准备出手,见状露出一丝讶异神色。 “呵呵。” 徐泾冷冷一笑,最后离开。 方家人,根本就不了解大哥。 大哥虽然看起来脾气火爆,但绝不愚蠢。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从当初故意截断徐家浇地沟渠的那个地痞无赖,到李角……凡是威胁到徐家根本利益的人,大哥不会当场把他们怎么样。 但是,事后那些人,都消失了。 “徐叔,难道就这样算了?这方家,也太欺人太甚了!”二牛伢子年轻气盛,咽不下这口气。 那些青壮中,大多也都是一脸不忿。 “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但是,方家势大,又料到我们会来,集合了精锐,蓄势以待。现在我们如果动手,就是我们主动打上方家邬堡,我们不占理;然后,我们还打不赢。事后,很可能会吃哑巴亏。”徐青山道。 “明明是他们毁我们灵田,伤我们族人在先啊!我们是来要说法的,怎么是我们不占理了?”二牛伢子有些不服。 “方景明说了,我们的灵田,跟他家灵田在同一条地脉上,所以才会有毁田之事。田地的争端,各地都有,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事情。即使报到县里,县里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咱们要是带人在方家邬堡前闹事,反被人给打死打伤的话,那咱们不但吃亏,恐怕还会成为笑话。”徐青山道。 “邬堡之间的争端,本就是势强者压势弱者一头。只要不是闹出许多人命来,县里一般都不管的。许多邬堡明明相邻,却有数百年仇恨,代代不通婚,不交往,就是这个原因。”徐渭叹了口气。 身为一介小民时,为缺衣少食而烦扰。 现在建了邬堡,却又有灵田争端,一个处理不好,就是被相邻邬堡欺压,别想翻身了。 “先回家去,商量一下对策。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善了。否则,其他邬堡看我们势弱,都不把我们徐家放在眼里了。”徐青山道。 …… “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方宝海看着徐家众人离开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闪。 “要不然呢?”方景明眼皮一抬,看了方宝海一眼。 “至少该留下他们一人。徐家老大最后看咱们那一眼,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方宝海道。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家贱民,骤然暴富,没吃过亏,肯定还想找补回来。看他们如何伸手吧。伸哪只手,就把他们哪只手剁下来。”方景明语气平静,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哼!”方宝海冷哼一声,“那就再让他们跳腾几天。一群贱民,侥幸得势,真以为可以跟咱们平起平坐了?咱们可是几十代人的传承,四百多年的底蕴!他们凭什么自认几年时间,就能追上咱们!” …… 徐家堂屋。 徐青山端坐在正中胡椅上。 左边,是徐澎和徐渭两人。 右边,则是牟老三,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 “父亲,昨天晚上值夜的四名族人伤势稳定,黄婆子已经给他们处理了伤口,敷了草药。看病钱,邬堡替他们出了,另外给他们每人补偿了五贯钱。”徐渭汇报道。 “做得好。”徐青山点点头。 接着,他问道:“那块灵田,毁损程度如何?如果修复的话,需要多长时间?” “这正是我要跟父亲说的。”徐渭道,“那块灵田,差不多五六天就能修复好。但是,方家肯定不会让咱们修起来。他们既然认定那块灵田,会破坏他家灵田的灵气,只要咱们修,他们肯定还会来破坏。徐家有七名武者,其中两名无暇身境,他们如果铁了心阻拦,咱们那块灵田根本就修不起来。” “咱们为何不去破坏他们的?方家有十二块灵田。咱们偷偷摸摸去,他们也守不住吧。”二牛伢子道。 徐渭看了他一眼,道:“大乾律法有规定,胆敢毁坏灵田者,诛。方家的,都是耕种了几百年的熟灵田。而咱们这几块,都还没布阵,不算是灵田。方家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 二牛伢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愤怒道:“这方家,怎么这么坏!简直是坏得流脓!” “不能毁他们的田,那就杀他们的人!”徐澎道。 “大哥,不要冲动。方家既然敢得罪咱们,不可能想不到咱们会报复。咱们不能去杀他们的人……最起码,近些天内不行。否则,很容易落入他们的陷阱,会被他们反杀。”徐渭立刻劝阻道。 “田也毁不得,人也杀不得!那该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要去找老三,让老三请郡守府的人出手?”徐澎恼火道。 “不行。”徐青山摇了摇头,道,“老三在郡守府,咱们家里帮不了他什么。如果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去劳烦郡守府,怕是老三更让人看不起了。非生死大事,不能去求郡守府。否则,人情用多了,就淡了。” 徐渭淡淡地看了徐青山一眼。 父亲的考虑,是没错的。 怕只怕,你跟郡守府讲人情,人家根本就不跟你讲人情啊。 “另外,”徐青山道,“方家传承四百多年,族人开枝散叶,在郡城和县城都有人脉。他们明知道老三是郡守门人,还敢毁咱们的田,肯定是有恃无恐。先不要让老三知道这件事情,让他安心修炼,希望他能早日聚灵。” 三子徐泾,是徐家最有希望聚灵成仙的苗子。 徐家自然是要尽力,去为他遮风挡雨。 “幺儿,你去县武学走一趟,把家里的情况,跟你二哥说一下,让他找找柳教谕。看柳教谕,能不能给咱家主持公道。” “我找你小姑夫,去县衙走一趟。老大,你在家守家。记住,不要轻举妄动,以免着了方家的道。” 徐青山做出安排。 徐家几人立刻分头行动。 县武学门口。 徐渭见到徐湃,把事情娓娓道来。 徐湃越听,脸色越是阴沉。 “走。我带你去见柳教谕。” 有徐泾做靠山,徐湃在县武学的处境,显然比徐泾当初要好得多。 第48章 争端由你方家挑起,何时结束,我徐家说了算 “田界纠纷啊。” “这种事情,自古就有,按照惯例,只要不闹出太多人命,不毁坏灵田,县里是不好插手的。” “当然,我与徐泾师生一场,徐家的事情,我还是要关照一些的。只要你们别让人拿住把柄,如果方家敢打伤你们父子,可来找我,我与你们做主。” 柳鏊语气不紧不慢,说完之后,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 端茶送客。 徐湃跟徐渭立刻很懂事地告辞。 他们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倒也谈不上多失落。 “哦,对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柳鏊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 “刚才你说,方家有多少块灵田来着?” “十二块。”徐渭回答道。 “县武学有全县灵田资料,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方家应该是有七块灵田啊。不知道何时,又新开辟出来几块?”柳鏊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徐渭跟徐湃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一亮。 世家豪门,都会隐匿土地人口。 方家传承四百多年,自然也免不了。 柳鏊这是在委婉地提醒他们啊。 方家实际有十二块灵田。 但是,其中登籍在册的,只有七块。 另外五块,自然是被他们隐匿起来的。 《大乾律》有规定,毁坏灵田者,诛。 方家有五块灵田没有登籍在册,自然不算灵田,不在《大乾律》的保护范围之内。 徐渭兄弟俩顿时豁然开朗。 立刻向柳鏊道谢:“多谢教谕大人提点!” “提点什么?我可没提点你们。”柳鏊翻个白眼。 徐渭一笑。 他知道,柳鏊这是不想落下干涉豪强田亩纷争的名声。 不过,既然柳鏊有意提点,徐渭也就一客不劳二主,恭敬问道:“教谕大人,不知道方家的七块灵田,是哪七块?” “我哪里记得这些?你自去问乡啬夫。”柳鏊不耐烦道。 徐渭不再多问,跟徐湃告辞出去。 “你且等我。我去跟武师告个假,跟你一起回家。”徐湃道。 柳教谕是七品炼气境修士,自然不可能亲自教导徐湃这个小小初境武者。 县武学生员,日常是由武师教导。由训导偶尔指导。 “不。”徐渭伸手,拦住徐湃,“你要待在县武学。” “这怎么行?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方家势大,我回去,怎么也能帮把手。” “正因为方家势大,所以你才不能回去。你在县武学,三哥在郡城,这就是对方家最大的震慑,他们才不敢铤而走险。”徐渭道。 徐湃微微愣了一下,沉思片刻,最终叹口气,没有再坚持。 因为徐渭说的是对的。 面对方家,多他一名初晋初境的武者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留在县武学,徐家多一人在外,方家反倒会多一分顾虑。 安抚好二哥,徐渭快马往家赶。 他当然不能让二哥回来。 在县武学做生员,是很安全的。 三哥徐泾被郡守收作门人,明显是有古怪,恐怕性命已经不由己。 只有二哥这边稳住一条血脉,徐渭才能放心大胆地去刚。 万一真的身殒,只要徐家有血脉传承下去,他就有轮回转世的机会。 徐渭回到邬堡的时候,徐青山也刚刚赶回。 “我已经跟县里做了请示,县里明天就安排仙师,来给咱们布置阵法。先把那三块灵田修好,让县里登籍在册,这样,即便再发生什么,方家也不敢损毁咱们这三块灵田。”徐青山道。 “我也有个好消息,跟爹和大哥说。”徐渭笑道,“方家的十二块灵田中,登籍在册的只有七块。他们家有五块灵田,是私自隐匿的田产,是不受《大乾律》保护的。” “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去毁掉他们那五块灵田?”徐青山立刻反应过来。 “不错。”徐渭点点头。 “妙啊!”大哥徐澎狠狠击一下掌,跳了起来。 这两天他憋屈坏了。 自己大喜的日子,被人打上门来,毁灵田,伤族人。 偏偏他们还打不回去…… 各种束手束脚。 没想到,仅仅隔了一个白天,父亲和幺弟去县里跑一趟,就有转机了。 “太好了!先不急。先把咱们的三块灵田彻底修好,在县里登籍在册。剩下那一块灵田,咱们豁出去,不要了。作为代价,咱们要让方家的五块灵田,全都毁掉。”徐青山也有种一口气终于吐出来的感觉。 方家,真的是欺人太甚了。 这一天,徐澎和徐渭两人都驻守在山上,看着剩余的三块灵田,防止出现意外。 徐青山则是带着一笔银钱,悄悄去找了趟乡啬夫。 从乡啬夫那里出来的时候,他虽然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但嘴角几乎压不住。 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已经知道方家的十二块灵田中,哪几块是登籍在册的,哪几块是私自隐匿的。 第二天,县里派来的阵法仙师,如期而至。 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个马车队,拉着一根根铭刻着奇怪花纹的石头柱子。 “只有三块吗?这不对啊!去年备案的时候,可是有四块。”阵法仙师看过那几块灵田之后,眉头皱了起来。 “回仙师大人。备案的时候,的确是有四块,但是,有一块被相邻的方家邬堡所毁。方家蛮横,说那块灵田坏了他家灵田的灵气。仙师大人可否行个方便,给另外划一块灵田?”徐青山恭敬请示道。 “这个跟我没关系。灵田与周围山峦河流走势有关,哪是说划就能划的?不管你什么缘由,反正事后收税,是要按照四块来收的。”阵法仙师不耐烦地摆摆手。 徐青山见状,只能叹一口气,不敢再多问。他本也没指望太多。 阵法仙师开始忙碌。 他指挥着人,把石头柱子栽在灵田四周。 打通沟渠,引过河水来,环绕灵田一圈。 水流哗哗。 阵法仙师身穿锦袍,手拿一柄长剑,脚下迈动着步子,口中念念有词。 最后说一声,“起。” 立刻,狂风起,飞沙走石。 周围众人甚至被吹得身形摇摆,站不稳脚。 “收。” 阵法仙师手中长剑一收。 狂风止。 三块灵田周围,各自有渠水环绕,水流声悦耳,田地却是看不出什么差异来。 那阵法仙师却是说一声“好了”,开始收起装备。 “仙师,这……这就好了?为何这灵田,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徐青山忍不住问道。 阵法仙师脸一沉,本想呵斥一声。 区区凡人,蝼蚁一般的东西,怎恁多话。 不过,听说这家出了个郡守门人,将来或许有登仙机会,于是耐着性子道: “灵田刚刚修好,需要时间聚灵滋养。你等肉眼凡胎,哪里能看出不同来?如果今年想要有收成的话,需要到坊市去买一些香料来,撒在田中,可以免去养地的时间。” “香料?请问仙师,什么是香料?”徐青山问道。 “等你到了坊市,自然就知晓了。” 那阵法仙师却是已经失去耐心,拿出一袋灵粮来,丢给徐青山。 “这是第一年的粮种,是县里借贷给你们的,等秋收之后,连本带息一起还。这是半斤粮种,足够四块灵田耕种之用。秋收之后,你们要还八两。” 说完,他不再啰嗦,直接走了。 徐青山看了看袋子里的灵粮。 这些粮种倒是没有问题,颗颗籽粒饱满,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只是,这利息未免太高了一些。半年时间,就要六成利息。”徐青山苦笑一声。 而且,他们现在只剩三块灵田,粮种和税赋,却都要按照四块灵田来收。 着实有些不近人情。 他收起粮种,看着那块被毁掉的灵田,脸色渐渐阴戾。 “方家!既然你先挑起争端,那么,什么时候结束,就由我们徐家来说了算吧!” 接下来,他要让方家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即使方家提出和解,他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的。 第49章 烈火阵 月黑风高。 徐青山父子三人吃饱喝足,穿上猪皮软甲,带上长弓大刀,背着重猎矛,悄悄出了邬堡,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只三个人,连大牛伢子和二牛伢子都没带。 他们的目标,是至少捣毁方家一块灵田,尽量不跟方家人纠缠搏杀。 他们父子三人都是武者,没有拖累,反倒更灵活。 三人一路谨慎,穿过被破坏的那块灵田,进入方家地界。 又行了一段路,远远就看到树梢仿佛有道道极光笼罩,极淡,却又极艳。 那是方家小坡上的那块灵田。 徐青山父子看着,都是有些惊艳。 “这就是耕种了四百多年的肥沃灵田,灵气浓郁。灵气被阵法捕捉,跟空气摩擦碰撞,都形成霞光了。咱们徐家,什么时候能有几块这样的熟灵田啊!”徐青山啧啧舌,颇为羡慕。 “这灵田好是好,可惜是方家的。我打头阵。”徐澎说着,准备上前。 “让我来。” 徐渭话音未落,人已经腾跃而起,手握重猎矛,朝着灵田四角的一根石柱冲去。 灵田的四方,各自立着一根石柱。 正是这几根石柱,撑起聚灵的阵法。 只要将石柱推倒,阵法被破坏掉,灵田也就毁掉了。 徐澎见状赶紧加快速度,想要抢到徐渭前面。 方家传承四百多年,底蕴深厚,谁也不知道这灵田周围,有没有其他机关。 但徐澎终究慢了一步。 徐渭已经冲到近前。 “什么人!”一声呵斥,却是一名值夜的族兵发现了徐渭。 徐渭毫不犹豫,劲气运转,灌入手中重猎矛,全力朝着那根石柱掷出。 眼看着重猎矛如流星一般刺中石柱,这一击,在一名初境武者劲气全力加持下,石头也得崩裂。 嗡。 一声轻响,以重猎矛触碰到石柱的那个点为圆心,一个圆形月轮浮现出来,将重猎矛挡下。 这个圆形月轮,由一个个铭文组成,闪烁着炽亮的金色光芒。 在浮现的瞬间,月轮旋转,一道火焰倒卷,将重猎矛吞没的瞬间,又化作一道火链,将徐渭也给吞没。 “幺儿!” “幺弟!” 徐青山和徐湃双双大吃一惊。 “哈哈哈!徐家贱民!竟然真敢作死,来毁我方家灵田!” 一声大笑,几道人影从灵田阵法中走出。 方宝海。 方宝丰。 还有另外一个中年人,徐青山也认识,是方家家将,初境武者柴忠顺。 一名无暇身境,两名初境武者在这儿等着,显然这不是日常值夜的阵容,而是预料到徐家会来毁田。 “家主说你们要来毁田,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你们真敢来啊!” 方宝海看着已经化作火人的徐渭,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 “救幺儿。” 徐青山一声爆喝,跟徐澎两人双双冲了上去。 徐渭还有没有救,他们也不知道。 但是,他们哪怕明知不敌,也要拼一把命。 方宝丰和柴忠顺两人分别挡下徐青山和徐澎,四人捉对儿厮杀。 方宝海则是作壁上观。 徐青山和徐澎两人晋入初境,才不足一年时间而已。 武技,更是刚刚开始修炼,刀法不够娴熟,达不到实战的要求。 反观方宝丰和柴忠顺,两人从小修炼,武技娴熟,劲气充沛,一对一,稳稳占据上风,将徐青山两人压制住。 徐渭惨叫着,在地上打着滚。 “幺儿!” 徐青山眼睛充血,眼眶都快瞪裂了,不要命一样朝着徐渭近前冲杀。 方宝丰哈哈大笑着。 “蠢货!这可是我们方家先祖,花大价钱找仙师刻下的烈火大阵,沾上没那么容易灭的。你这个儿子,会被活活烧死……啊!” 他故意刺激徐青山,但是,话说到一半,突然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却是原本在地上打滚的徐渭,突然一个翻身,一刀刺中方宝丰后胸,刀尖从前胸洞穿而出。 此时的徐渭,虽然全身被火焰包裹,但是,目光明亮,哪里有一点重伤的样子? 轮回祭坛震动,徐渭的伤势随时痊愈。只是他身上的火焰非常古怪,竟然熄灭不了,持续给他造成伤害。 徐青山抓住机会,趁势一刀将方宝丰枭首。 这骤然的变故,完全出乎众人意料。 饶是方宝海无暇身境修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方宝丰的脑袋也已经飞起。 “宝丰!” 方宝海一声大叫。 “你们找死!” 他大怒,双脚一蹬,扑杀过去。 徐青山拼命迎了上去。 但是,仅仅一个照面,就被方宝海一脚踹飞,劲气透体,他的肋骨尽断,人在空中,大口吐血。 武道初境和无暇身,一阶之差,实力天渊之别。 方宝海刚想追上去结果徐青山的性命,旁边徐渭翻滚着,一刀劈了过来。 “该死!” 方宝海恨徐渭恨得牙根痒痒,躲避开的同时,一刀斩落。 徐渭身体全力一扭,避开要害,但胸口已经中刀。 他趁势后退,突然全力加速,一个火人朝着柴忠顺冲去。 方宝海只能暂时放弃徐青山,先去结果徐渭。 “看你还不死!” 方宝海也是十分恼火。 这个小子,也太难杀了吧! 虽说武者气血强大,生命力比普通人要强得多。 但被烈火大阵的火焰吞没,都快被烧成焦炭了,即使不死,也应该奄奄一息才对,怎么生龙活虎的? 这简直太逆天了。 也难怪方宝丰会阴沟里翻船,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反被斩杀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现在马上就追上徐渭,亲手将徐渭的脑袋斩下来,让他死也不能留全尸。 他速度极快,眼看着追到近前,而徐渭距离柴忠顺,至少还有二三十米远。 却见徐渭突然一个转身,改变方向,冲向灵田。 方宝海手中长刀犹如毒蛇一般,追了过去,准备给徐渭补一刀,将徐渭彻底斩杀。 徐渭对这一刀视若无睹,反倒全力一刀,劈向一根石柱。 方宝海的大脑,有那么瞬间,微微滞了一下。 这石柱上,可是有烈火大阵啊! 这小子身上火都还没熄灭呢,竟然还敢找死? 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了。 徐渭是要拉着他同归于尽。 他刚刚追上徐渭,距离那根柱子太近了,也会被烈火大阵波及到。 几乎是与此同时,石柱上一个金灿灿的月轮浮现出来,旋转中,火焰席卷,一道火链飚射。 “你真是个疯子!” 方宝海大叫着,转身就跑。 但是,他已经踏入大阵攻击范围。 仙师布下的大阵,岂是他一个区区无暇身境武者想逃就能逃得脱的? 第50章 徐家,有高人相助啊 方宝海被烈火淹没,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他努力运转劲气,护住心脉,向远处狂奔。 只要脱离火海范围,熬到身上火焰熄灭,他未必就死了。当然,重伤是肯定的。 这火焰,比他想象中厉害得多,火气侵体,剧痛无比。 后背一凉,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钉住了。 方宝海回头,只见徐渭手握长刀,刀刃正从他的后背穿透。 他看到徐渭本来烧焦的皮肤,竟然迅速转好。 虽然下一刻,又被火焰灼烧,变黑……但刚刚那刹那,的确是转好了。 这不可能! 被烈火阵的火焰烧焦,能瞬间好转,这得是仙家手段吧? 徐渭小小贱民,如何能掌握这等仙家手段! 难道说,是徐家老三从郡守府寄送来了什么好东西? 这是方宝海最后的念头。 他倒在了火海之中。 正在跟徐澎拼杀的柴忠顺,看到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 刚刚他们还占尽优势,怎么一眨眼功夫,方宝海和方宝丰都死了! 尤其方宝海,那可是无暇身境强者。 柴忠顺瞬间失去斗志,一招逼退徐澎,转身就想跑。 徐澎自然不肯放他走,拼死缠住他。 徐渭赶了过来,整个人被火焰包裹。 柴忠顺心胆俱寒。他可是清楚地看到,就是这个火人,把方宝海和方宝丰都给解决掉了。 气势一馁,战斗力立刻减半。 徐渭和徐澎两人联手夹击,一刀将柴忠顺劈死。 外围游走的方家族兵见状,一哄而散。 “杀了他们!一个也别让他们逃走!” 徐渭招呼一声,跟徐澎两人一左一右,分头追杀。 徐青山也强撑着起来,将两名族兵斩杀在地。 最后,二十名族兵,一个都没能逃走,被全部诛杀。 普通人面对武者,犹如五岁稚子面对成年人一样,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爹,幺弟,你们没事吧?”战斗结束,徐澎一脸担心。 徐青山满身是血,委顿在地。 徐渭更是可怕,成了一个火人,身上火焰还在哔哔烈烈地燃烧着。 好在,他每隔几息,被烧成焦炭的皮肤就会迅速好转,恢复正常。 这让徐青山和徐澎在震惊的同时,又稍稍安心。 看上去,徐渭似乎不会死了。 “我没事,不用管我。我能感觉得到,火气在衰减,只要熬到火焰熄灭,我就没事了。大哥,快去灵田,把里面的灵粮都收割了!”徐渭急道。 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啊! 方家的人,都被杀光了。 只剩下一块灵田没人看守,就像是剥光了的美女等人宠幸一样。 如果不是徐渭全身冒火,触碰到灵粮,就会把灵粮烧了,他早就去抢了。 徐澎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冲进灵田。 灵田上方,一道道霞光明灭不定,映照得周围通亮一片。 灵田里,一排灵粮幼苗,迎风摇摆,长势良好。 徐澎不管那么多,直接连根拔起,用衣服包了。 “这是……青龙参。”徐澎眼睛一亮。 只见灵田里种着一棵人参,露出地面的茎叶上,绑着一条红绳。 这说明这棵人参年份够长,已经快要成精,需要用绳拴住,防止它逃走。 “赚大了。方家灵田里,竟然有这好东西。” 徐澎二话不说,立刻伸手去拔。 那棵人参的茎叶无风而轻轻摇晃着,这是在表达抗议。 “小东西开始诞生灵智了。” 这人参还没有真正诞生灵智,但是已经懂得利弊,知道害怕。 它知道如果被人拔走,移栽的过程会伤及它的元气。 而且,它对方家灵田的生长环境,显然是很满意的,并不想离开这里。 徐澎可不管那么多,直接拔走。 “你带爹先走。”徐渭招呼一声,搬了块石头,来到石柱前。 徐澎立刻带着徐青山离开。 徐渭运转暗劲,石头猛地砸出。 金色月轮浮现,旋转,火焰席卷。 饶是徐渭已经有了经验,知道这火焰烧不死他,但是,一次次被烧得全身焦黑,关键时刻动用轮回祭坛恢复…… 这个过程,也让他痛苦无比。 他朝着同一个地方,不断砸下,那金色月轮的颜色越来越淡,月轮上的铭文出现破裂。 轰。 终于,当徐渭再一块石头砸下的时候,那根柱子轰然倒下。 徐渭把几具尸体堆在一起,点燃了,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有人影晃动,出现在灵田附近。 这是一名方家族兵。 当他看到灵田石柱被损毁,灵植被横扫一空,空气中弥漫着烧尸的焦臭味,顿时大吃一惊。 他伸手掏出一个圆球来,抛向空中。 伴随着一声鸣响,一个烟花高高升起,在空中炸开。 …… 徐渭回头,看着在空中的烟花,赶紧加快了脚步。 那是方家求援的信号。 显然,方家已经发现小坡灵田的变故了。 大哥背着父亲,徐渭跟在身后,三人一口气赶回邬堡。 “牟叔,今天晚上辛苦你们,全员警戒。四面围墙全都点亮火把,防止有人偷偷潜入。”徐渭吩咐一声,安排好防卫。 方家肯定不敢公然袭击徐家邬堡。 徐家,现在是得到县里认可的武道豪强。 世家豪强,都是朝廷的根基。 公然袭击武道豪强,形同谋反。 徐家又不是没有跟脚的。 有徐泾在郡城,是郡守门人;有徐湃在县武学,做生员…… 徐家要是出了事,他们闹起来,方家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这也是徐青山父子敢夜袭,毁掉方家灵田的底气。 但今天晚上这一战,不仅毁了方家小坡上的灵田,还杀了方家三名武道高手,甚至包括无暇身的方宝海。 方家气急败坏之下,倒是有可能会派出武道高手偷偷潜进来报复。 这一点,不得不防。 徐青山伤势很重。 还好,邬堡里有药材储备。 黄婆子治疗外伤,还是有些经验的。 给徐青山上了药,先将养着。 但是,断了的肋骨,黄婆子就不敢下手了。只能等天亮之后,再去县里找大夫来。 接下来这后半夜,徐澎和徐青山一眼都不关闭,就在堂屋里守着。 一直到天亮,他们才吁一口气,知道方家人暂时不会来了。 …… 方家人暂时的确不会来了。 小坡灵田。 方景明脸色铁青。 养了四百多年的灵田,被人给毁掉了。 柱子断折之后,灵气已经溃散。再想养起来,不知道得需要多少年。 昨夜值守的方宝海等,全都不见了。 地上只留下一滩滩灰烬…… 烈火阵的火焰,沾上就不容易熄灭。 几具尸体,全都被烧成了灰烬。 “徐家,有高人相助啊!” 方景明表面做出平静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惊涛骇浪。 小坡灵田的位置很重要。 从徐家邬堡,到方家,无论去哪块灵田,都要经由小坡灵田。 所以,方景明特意让无暇身境的方宝海在这里坐镇,并且,安排了方宝丰和柴忠顺辅助。 一个无暇身境强者,两个初境强者。 三大高手,直接去正面攻破徐家邬堡,都足够了。用来守灵田,绰绰有余。 徐家人不来偷袭毁田,也就罢了。如果敢来,绝对有来无回。 不曾想,方景明接到示警之后,赶过来看到的,却是被烧为灰烬的尸体。 这绝对不是徐家那几个暴发户贱民能做得到的。 再看看被毁掉的柱子,以及周围烈火阵发威的痕迹……方景明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会是谁呢?”方景明惊悸。 第51章 不争一时之短,方得一世之长 “难道,是徐家老三请来了郡守秦家的人帮忙?” “不对。如果是郡守秦家的人,根本就不用夤夜偷袭。” “秦家可是四品世家,随便派出一个聚灵境弟子来,只要看我们不顺眼,一巴掌下来,就把我们方家灭掉了。何须那么麻烦?” “那就说明,除了郡守秦家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帮助徐家。” 方景明眼皮猛地跳动。 得出这个结论,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徐家除了郡守秦家以外,竟然还有其他靠山…… 他们方家,这是招惹到什么样的存在了啊。 “爹,我们错了。” 旁边,一个青年男子开口。 他的长相,跟方景明有六分相似,正是方景明的儿子方宝云。 也是方家第三个无暇身境强者。 外人只知道,方家有两名无暇身强者。却不知道,其实方家少主方宝云,也已经晋级无暇身。 “哦?”方景明眼皮一抬,声音威严,“你说说,我们错在哪里?” “我们错在小瞧了徐家,小瞧了天下英雄。”方宝云道。 方景明淡淡地看着他。 方宝云继续道:“我们一直打骨子里瞧不上徐家,所有族人,也都张口闭口,把他们看做是贱民。” “哪怕徐家老三进入县武学,又被郡守收作门人。我们族人也并未从心底引起重视,而是觉得他不过是有些天赋,且侥幸交好秦稻玉公子。” “毕竟,一日不聚灵登仙,终究只是蝼蚁。这样想,本来也是没错的。” “但徐家可是一门五武者。这还是贱民之家吗?哪个贱民之家,即使侥天之幸,又能在短短两三年之内,全家人都修成武者的?” “你的意思是……”方景明目光闪烁。 “爹,老鼠生不出龙凤来。贱民血脉,即使偶尔出一个天才,但是,绝对生不出父子五个天才来。” “孩儿暗中派人去做过调查,发现徐家祖上或许并非贱民。” “徐青山只知其父是谁,而不知其祖。坊间有传言,徐家太奶未出阁时,在自家后院乘凉,昏昏入睡。梦中见狼牙棒入口,惊而醒。十月之后诞下一子。” “徐家太奶一生未嫁,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只因她记得梦中那支狼牙棒上刻着一个徐字,所以,子嗣都以徐为姓。这就是牛岭村徐家的来历。” 方景明听罢,眉头皱了皱。 “梦中见狼牙棒入口,惊醒而孕。难道,徐家是某位修仙者之后?” 五十多年前,方景明还没出生。 他出身武道豪门,对仙家之事了解不多,更加不知道当时战王徐靖曾经来过崇州。 自然也就想不到战王徐靖身上去。 毕竟一品大能,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了。 “孩儿也只是怀疑。但徐家父子五人,修炼两三年,全都晋级武者,血脉绝对不俗。” “且昨晚,能轻松斩杀我族三名武道强者,毁掉有烈火阵护持的灵田,这绝非徐青山父子武道初境实力所能做得到的。” 方宝云语气十分肯定。 “我儿言之有理,定然是有人在暗中襄助徐家。只可惜我三名族人,无辜枉死啊!”方景明一脸痛惜。 折损三名武者,其中一人是无暇身境强者……这简直是断了他们方家一条大腿了。 “爹,现在不是痛惜的时候。我们得想想,如果徐家人再来破坏灵田,我们该怎么办。”方宝云提醒道。 方景明太阳穴突突直跳。 “徐家,安敢欺人太甚!” “爹,我们跟徐家,本就有边界之争。这次,又因为小坡灵田的事情,仇恨已经结下了。徐家现在得势,必然是要将我们斩草除根的。”方宝云道。 对此,方景明毫不怀疑。 易地而处,换做是他的话,也会如此。 “如之奈何?我们方家,只是武道豪门。宝海战死,现在家里最强者,就是你我父子。我的实力,比宝海略强,但也只在伯仲之间。你的实力,比之宝海还略有不如。他们能杀死宝海,就能杀死你我。” “我们可以躲在邬堡之中,徐家就是再霸道,也不敢强闯邬堡,来斩杀你我。但是,灵田怎么办?我们还有四块灵田,不在朝廷籍册之内。徐家可以随意攻击那四块灵田。” “如果那四块灵田也被毁掉,我们只剩下七块灵田,每年不要说结余,恐怕连用度开支,都难以维持了。” 方景明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深了几分。 邬堡主看起来风光,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方家传承四百多年,底蕴深厚,但积累的问题也多。 四百多年,族人众多,枝繁叶茂,各项开支用度,如流水一般。 平日里,他们有隐匿的五块灵田的收入,依旧左支右绌。 族人月例开支,交好县里的礼物,日常修炼所用……哪哪都是花费,都等着灵田成熟之后,来解决呢。 那四块灵田要是被毁了,会出大事的啊! 至于节约开支……想都不用想。 武道豪门,是要有武道豪门的体面的。 一旦露出衰败之相,别人都会知道你不行了,就会都想上来咬一口。 那方家,才是真的完了。 “爹,不止那四块灵田。朝廷登籍在册的七块灵田里,有几株百年大药,可不在登记之中。徐家如果劫掠走了,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方宝云提醒道。 “不行!绝对不行!”方景明一个激灵。 那几株大药,都是为族人聚灵成仙做的准备。 那是方家四百多年,代代传承,积累的希望。 只有族人大宗子弟中,出现可以冲击聚灵的天才的时候,他们才会动用那几株大药。 四百多年来,那些大药只动用过两次,消耗了两株,结果,都失败了。 方家没有修仙法,摸索着登仙,犹如在悬崖边摸黑走路一样,一不小心,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那几株大药,就像是点点萤火,能为修仙路,指点出一点点光芒。 方景明真的慌了。 如果那几株大药在他的手中丢了,他就是家族罪人了。 “爹,去找徐家,跟他们和解吧。”方宝云道。 “什么?我们方家,可是传承四百多年的武道豪门,让我们去找一个刚刚成为武道豪门的暴发户和解?”方景明脸色难看。 他知道,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心理上接受不了。 “爹,不争一时之短,方得一世之长。更何况,对于我们武道豪门来说,传承千百年,只是等闲事。放眼千年,一代人,两代人,又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我们的根基不能动摇。” “像徐家这样的暴发户,乍看风头无两,其实太过招摇,反倒引人觊觎。不去理他,说不定两三代人之后,他们自己就凋零衰败了。到时候,自然任我们拿捏。” 方宝云的语气,风轻云淡,谈笑间,格局大开。 第52章 引以为戒 “不错。不争一时之短,方得一世之长。倒叫我儿开导我了。”方景明唏嘘道。 话虽这样说,若非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向人低头? 而且,是向他最看不起的暴发户低头。 “怕只怕,徐家小人得志,吃相难看。咱们低头,他们也未必肯罢手。”方景明道。 “不用担心,爹。即便徐家不肯罢手,自然也会有人让他们罢手的。”方宝云自信道。 “哦?” “徐家那块灵田,跟咱家小坡那块灵田,处在同一条地脉上,争夺灵气,有我无他。爹觉得,是仙师大人在画阵图的时候,失误了吗?”方宝云反问一句。 “自然不是。还不是朝廷官员,那点卑劣的驭民手段?我们武道豪门之间,如果太和睦,他们就不能安心了。我们争着点,打着点,他们只需要安心做个裁判就行,就省心了。哼。” 方景明冷哼一声,对此颇为不屑。 “所以说,县里也不会愿意看到徐家崛起太快。我们可以一时被徐家压一头,但,我们绝对不能被徐家彻底镇压。”方宝云道。 方景明微微一顿之后,仰头哈哈一笑。 “好。云儿果然是我家麒麟子。我方家有你,不愁将来不能争一世之长。咱们去向徐家低个头,又能如何?我儿,将来方家在你手上,一定要把徐家踩在脚下。今天我父子所受屈辱,定要十倍,百倍地收回来。” …… 徐家。 徐青山躺在床榻上,徐澎和徐渭坐在旁边胡椅上。 父子三人,正在对昨晚的一战进行总结。 “方家四百多年的传承,果然不是我们所能比的。我们小瞧了天下人,以后做事,必须更加谨慎。大气运,不会总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徐青山唏嘘道。 “我在练武之前,就有把子力气。修成武道之后,身边都是一些普通人,平日里强势惯了,就有些膨胀。我以为,遇到其他武道初境的武者,我应该不会输给对方。没想到,我连人家一个家将都打不过。”大哥徐澎颇为羞愧。 昨晚那一战,把他们父子都给打醒了。 同为初境武者,实力差距也是很大的。 至于跨阶去打无暇身境强者,那更是想都不用想。 徐青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一个照面就被对方重创了。 等阶之差,岂是儿戏? “爹,大哥,咱们能认识到差距,是对的,但也不必妄自菲薄。方家是传承四百多年的武道豪门。方家子弟,都是从小修炼暗劲功法和武技,底子厚,而且,早就找到适合自己的武技,并且修炼熟稔了。他们至少练了二三十年,咱们才练了两三年。只要假以时日,咱们必定能反超他们。”徐渭鼓舞道。 “对。假以时日,咱们必定能反超他们。”徐澎挥舞了一下拳头。 他昨晚被压着打,很是憋屈。 “不知道方家会不会给咱们这个时间?昨天晚上,他们死了三名武者,只怕会狗急跳墙。”徐青山道。 “不用担心。”徐渭语气却是轻松一些,“昨天晚上他们没立刻追来,应该就不会来了。” “咱们手脚很利索,现场所有方家人,都被咱们灭口了。方宝海三人的尸体,我也都烧掉了。” “方家人昨天没追过来,说明他们怕了。因为他们不知道咱们的底细。” “方家总共只有七名武者,一下被咱们干掉三个。其中方宝海,还是无暇身强者。” “方家现在只剩下四名武者,最厉害的家主方景明,也仅仅是无暇身境。他肯定认定了,咱们能杀死方宝海,就能杀死他。他除非疯了,才敢贸然追杀过来。” “在完全摸清楚咱们的实力之前,他们恐怕连咱们徐家的地界,都不敢踏入。” 徐青山和徐澎两人,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还是幺弟想得透彻。”徐澎一拍手掌。 “是这么个道理。”徐青山点点头,吁一口气,“不过,这件事要记录入家书之中,要讲给子孙后代。” “不管结果如何,昨天晚上的事,都是咱们计划不够周密,对自己的实力没有清醒的认识,对敌人的阴险,也没有清醒的认识。” “我徐家子孙,要引以为戒,行事不当如此。” 徐渭点点头,道:“父亲说得对。我们跟世家豪门子弟之间的差距,不仅仅在功法和武技的传承上,还在经验和见识上。” “世家豪门子弟,见识更多,且从小就有长辈教,有他们先祖留下来的战例,可做参考。有他们先祖吃过的亏,让他们引以为鉴。” “以后我们面对世家豪门子弟,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绝对不能小觑了对方。” 父子三人,都在反省自己的不足之处。 “这些灵植怎么办?” 徐澎把昨晚从方家灵田中挖掘的灵植放在桌子上。 “凡土长不了灵植,会让灵植退化。必须种到灵田里。方家或许对咱们有所忌惮,但他们绝对敢到灵田里去把灵植偷回去。” “这个简单。”徐渭道,“大哥辛苦一些,上趟山,尽管把这些灵植,都种到灵田里去。” “我这就亲自去县城跑一趟,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跟二哥说一下。” “然后,我去县里做个备案,把咱们种的青龙参和灵植,全都登籍入册。” “《大乾律》有规定,灵田里种普通灵粮之外的灵植,需要登籍入册,另外纳税。” “咱们多交些税,就是了。我就不信,登籍入册的灵智,方家一个小小武道豪门,连一个修仙者都没有的,胆敢来偷。” “哈哈哈。”徐澎哈哈一笑,“借他们三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妙!幺弟这一招,真是太妙了!方家舍不得登籍入册的灵智,咱们徐家来替他们登籍入册。” “爹交给你了,你照看着点。我这就进城,顺便替爹请个大夫。” 徐渭刚准备起身,却见二牛伢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道: “徐叔,澎哥,渭哥,方家来人了,说是家主方景明,来求见徐叔你。” “什么!他们还真敢明目张胆地来?真是无法无天了!”徐澎腾地一下站起。 “大哥,不用急。他们在门口求见,而不是悄悄潜进来。他们应该不是来拼命的。” 第53章 极限拉扯 “不是拼命?那是来做什么。我们跟他们方家,没什么好谈的。”徐澎不爽道。 “不妨先看看他们要干嘛,听听他们说什么。” 徐渭看向徐青山,道:“爹,大哥留下照顾你,我一个人去见见他们就行了。” 徐澎刚想说什么,徐渭打断他道:“放心,他们不敢公然闯邬堡伤人。他们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摸清咱们家底细。我一个人,应付起来更灵活,更不容易露破绽。” 方家如果是来摸底,那就让他们更加云里雾里。 徐澎稍微思索,点了点头。 徐渭说得对,一个人的确更好应对。他们两人的话,即便不说话,表情也会出卖真相。 “那你小心点。有事招呼一声,我立刻杀过去。” …… 徐渭没有让方家人进徐家大院的门。 父亲重伤,即便躲在房间,那淡淡血腥和溃脓的味道,也躲不过武者的嗅觉。 他甚至没有请方家人进邬堡的意思。 邬堡大门打开,徐渭一个人走出去。 方景明和方宝云父子都来了,身后跟着八个族兵,打着方家的旗子。 徐渭见状,心中暗哂。 方家怕了。 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无非是想告诉所有人,他们来徐家邬堡了。 他们如果折损在这里的话,县里不能不管。 ‘看来,方家认为我们有斩杀他方景明的实力。’ 徐渭心中念头闪过。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方景明等人早就下马,站在那里。 看到徐渭一个人过来,拱了拱手,道: “徐渭小友,我等不请自来,做了不速之客,请勿见怪。不知令尊是否有暇一见?” “家父有更重要的人要陪,没时间见你。”徐渭语气冷淡,“你们方家毁我灵田,伤我族人,现在又兴师动众,旗帜招摇地欺上门来,真当我徐家无人了?” 方景明差点被噎死。 他主动找上门来,是做好了向徐家低头的准备的。 当然,前提是先摸一下徐家的底。 如果徐家背后真的有高人,他们再争一时长短,就是作死了。 但徐渭说话,简直太气人了。 明明是他们方家吃了大亏。 他们方家,明面上有七个步入武道的强者,昨天晚上死了三个。 其中有一个,是无暇身境强者。 传承四百多年的武道豪门,一夜之间,元气大伤。 徐家,可一个武者都没死啊! 现在一见面,他们还没说什么,徐渭竟然一副受害者姿态,兴师问罪。 方景明气血往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 “徐兄息怒。”方宝云开口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们两家有些误会。我们此番,正是为解开误会而来的。” “误会?”徐渭冷哼一声,“我们家灵田被毁掉了,山上新起了八座坟茔,那是当天晚上为守护灵田,而战死的族人。那八户人家,还沉浸在丧夫之痛,丧子之痛之中。你跟我说是误会?” 他连连诘问,语气强势。 方宝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努力了一番,表情管理最终失败,道:“徐兄,我们方家昨晚死了三个武道强者,一块灵田被毁……那可是养了四百多年的灵田啊!田里的灵植,包括一株四百多年的青龙参,都被人给收走了。” 至于死的普通族兵,他没有提。 因为他觉得,普通人的命,在武道强者面前,根本就不算命。 “哦?你确定,那些人是我们徐家人杀的吗?那你为何不报官?”徐渭斜睨着眼睛,冷声反问。 方宝云眼角抖动了一下。 他静静地看着徐渭的眼,两人对视着。 讲道理,徐家人应该是没能力杀死那三名族人的。 尤其族兄宝海,是无暇身境的修为。只一人,就能横扫徐家。 但万事没有绝对。 徐渭现在肆无忌惮,态度很强硬,应该是有靠山……但也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 他想从徐渭的眼睛中,看出一些东西来。 可惜,徐渭目光平静,他看不出任何东西。 “呵呵。”方宝云笑了。 他不敢赌。 其实从他们主动来找徐家这一刻,已经注定,他们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了。 “徐兄说笑了,田界之争,从来都是一笔烂账。地界相邻的武道豪强,几乎都有田界之争,有些处理不得当的,成为世仇,代代不相往来。这些纠纷,本就分不清对错,官府也懒得去分……或许,他们巴不得咱们打得头破血流呢。报官又有什么用?”方宝云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徐渭目光一闪。 朝廷故意挑动武道豪门之间不和,那点卑劣的驭民手段,其实并不高明。 但这一招,是阳谋。 武道豪门即使看穿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 田界之争,除非有一家退让。 但这一退,就是一块灵田的损失……这足以关系到家族兴衰。 没有哪家,会主动退让。 只能争。 结果,就是出现人命伤亡,积累下世代的仇恨。 时间久了,没人会去在意朝廷的那点小手段,大家只记得,是隔壁邬堡,杀了他们的先祖,杀了他们的亲人,抢了他们的灵田。 “徐兄,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方徐两家,原本没有仇恨,何必被人家一点阴谋手段,而耍得团团转?不如我们两家各退一步,就此握手言和,如何?”方宝云道。 “呵呵。这战端,是你方家开启的。即使真的有人故意挑动田界争端,你们也不该不打一声招呼,就杀人毁田。现在,你们又是直接上门,要结束战端……你们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好事岂不是让你们都占尽了?”徐渭的声音,丝毫感情都没有。 方景明忍不住,阴恻恻开口了: “小子莫要得理不饶人!莫非,你真的以为吃定我方家了?我方家传承四百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至今依然屹立于此。这次,只是小风浪尔。” “即使你们背后真有什么高人,难不成,他还能永远支持你们徐家?大不了,我们低调行事。十年之后,甚至二十年之后,咱们再看。” “小子,十年二十年,甚至一代人,两代人,对于千年豪门来说,都只是瞬息之间而已。老夫身为长辈,教你一句,莫要争尽一时短长……” 徐渭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 “既然如此,你们可以回去了。” 方景明脸色顿时铁青。 “徐兄请留步。”方宝云赶紧开口。 徐渭脚步一顿,头也不回。 意思很明显,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只要一言不合,他立刻回邬堡。 “徐兄,战争没有赢家,只有两败俱伤。但这次,的确是我方家有错在先。不知徐兄,如何才愿结束纷争?”方宝云放低了姿态。 徐渭知道,这一番拉扯,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 第54章 徐家第一个无暇身,一只脚踏足仙道 徐渭,也已经达到他的目的。 当下不再啰嗦,直接道:“此次纷争,因为灵田地脉之争而起。要想彻底解决,那条地脉,就只能归属一家。否则,即使一夕安寝,将来也必定再起争端。” “方家小坡那块地,必须划给我们徐家,到县衙更名入册。另外,我们被你家残害的八名族人,每人需要赔偿纹银二百两……” “不可能!” 徐渭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景明一声咆哮打断。 “那你们可以走了。”徐渭脱口而出。 两人四目相对。 “小坡那块地,可以划给你们徐家。但是,不能到县里更名入册。因为那块灵田,我们方家养了四百多年,一直都没有登籍入册。现在突然报到县里,我们会很难办。” “至于那一千六百两纹银,我们回去之后,会让人立刻送来。我们两家的恩怨,就此了结。这是我们的底线,也是我们的诚意。” 方宝云脸上也没了笑容,一副谈不拢,就立刻走人的姿态。 徐渭稍微思索。 方宝云所提的条件,跟他提的,已经十分接近。 差只差在那块灵田是否到县里更名。 方家不愿意更名,肯定是怀着将来再夺回的心思。 徐渭并不觉得,他们会有那个机会。 现在方家有无暇身境强者,徐家没有。 这是方家压制徐家最好的机会。 估计也是唯一的机会。 只有徐渭才知道,徐家父子五人的资质,有多么逆天。 在“轮回祭坛”的持续祝福下,他们父子五人的资质缓缓提升,现在,都已经拥有修仙资质。 三哥徐泾,更是拥有五灵旋。 用不了多久,他们父子五人,就会全部晋级无暇身。 方家再想夺回灵田,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一言为定。”徐渭一口答应下来。 方家父子对视一眼,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明显松了一口气。 “徐渭,你并非家主,能做得了这么大的主吗?要不要把令尊请来,咱们当面说定?”方景明目光闪烁,试图再次摸摸徐家的底。 “让你们去县里更名入册,你们又不肯;口头说定了,你们又啰里啰嗦,真是好不利索。” 徐渭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径自走了。 “哼。” 方景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 徐家,堂屋。 “小坡灵田,是咱们徐家的了?方家,还要另外给咱们一千六百两银子?” 徐青山一兴奋,牵动伤势,疼得龇牙咧嘴。 “对。只是方家不肯到县里更名入册,怕是存着将来再夺回去的心思。”徐渭道。 “我们徐家跟方家地界犬牙交错,田亩争端,是免不了的。不过,方家吃了这么大的亏,暂时讲和,也是因为他们误以为咱们家有靠山。将来一旦有机会,方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徐家,必须要尽快有一名自家的无暇身强者,才能真正拥有跟方家正面对抗的资格。”徐青山声音有些虚弱,但是,语气很坚定。 徐渭刚想说什么,表情突然一滞,神色一喜。 就在这一刻,轮回祭坛轻微震颤。 三哥徐泾的信息,发生了变化。 【姓名:徐泾。寿元:22/95。无暇身境武者,五灵旋,修仙资质极佳。】 无暇身境。 三哥徐泾成功晋级。 徐家,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无暇身境强者。 只可惜,三哥远在郡城,身不由己,怕是不能随意回来。 但是,徐渭知道,以三哥的性格,肯定会想办法把他晋级的消息传回溪山。 三哥了解徐家的处境。 他在外面越强大,徐家就越安全。 “幺儿,你可是有什么主意?”徐青山看徐渭笑得莫名其妙,问道。 徐渭不急着把消息告知家里。 远隔千里,他却能在三哥晋级的瞬间就知道。 这解释起来,着实有些麻烦。 他转移话题道:“我是在想,想要晋级无暇身境,最好的办法,是多吃灵粮。” “县里给咱们的灵粮种子,够种四块灵田。但是,咱们被毁掉了一块灵田;昨晚从小坡灵田里拔的那些灵植,又够种一块灵田。也就是说,咱们能把一半的灵粮种子给吃掉。” “这……不太好吧?”大哥徐澎瞪大了眼睛。 还能这样? 不过,他喉咙蠕动,吞咽的口水却是出卖了他。 灵粮是真好吃啊。 “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能让咱们实力提升的速度快一点,一切就是值得的。武道之路,一步早,步步早。” “另外,我想去坊市一趟。阵法仙师说过,如果去坊市买一些香料,撒在灵田里,灵田今年就能有不错的收成。”徐渭道。 “去坊市?会不会不安全?听说,仙师们最喜欢逛坊市。万一不小心触怒仙师,被人随手打杀了,也没地方说理。”徐青山担心道。 “放心,爹。我不打算一个人去坊市。回头,我去找找二哥,看看柳教谕什么时候去坊市。我想跟着柳教谕去。” “会不会太冒昧了?”徐青山的眉头皱了皱。 虽然有老三徐泾的那点面子在,柳鏊会对徐家有所关照。 但他觉得,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去劳烦柳鏊。 否则,惹人厌就不好了。 “现在看起来,的确有些冒昧。不过,过几天,说不定有什么喜讯,我趁机请柳教谕帮忙,应该能行。”徐渭笑道。 徐青山看徐渭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强压着心里的好奇,没有多问。 …… 崇州城,郡守府。 “无暇身。这就是无暇身。” 徐泾运转暗劲,让劲气在体内游走。 他感觉,身上每一个毛孔都能随意闭合起来,劲气丝毫不外泄。 武道初境,只是炼化出劲气,但是,人体每一个毛孔,都是张开的,劲气会向外散逸。 无暇身境,则是将全身毛孔,都炼化到可以随意闭合,转化自如,劲气在体内,不再外泄。 这样一来,肉体这个容器中,不但能容纳更多劲气,而且,犹如一个封闭的罐子一样,在拼杀的时候,劲气更有爆炸性,威力倍增。 这也是初境武者,完全无法跟无暇身强者过招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身体练至无暇身,毛孔闭合,能留得住劲气,也能留得住灵气。 晋级无暇身,就可以收留灵气,冲击灵旋,可以正式开始修仙了。 无暇身强者,又被看做是一只脚踏上仙道。 只是对于出身武道家族的无暇身强者来说,最大的障碍是,他们没有修仙法。 而徐泾,身为郡守门人,自然没有这个困扰。 第55章 二十五世家垄断修仙法 徐泾从闭关室走出来,就见米家和正坐在门口石桌旁喝小酒,石桌上只有一个小蝶,碟子里是几颗灵豆,用来下酒,一副闲极无聊的样子。 看到徐泾走出来,米家和本来只是抬了一下眼皮。 但下一刻,他的眼睛就猛地瞪大。 “无暇身……你修成无暇身了?” 徐泾面带微笑,点了点头,道:“不错。” 他刚刚晋级,不懂得藏锋,自然一眼就被米家和给看出来了。 沙。 身形一闪,米家和来到徐泾面前,伸手捏了捏徐泾,上下检查一番,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震撼。 “真的是无暇身。你修成武道初境至今,也才两年时间吧?” “是的。” “两年时间,修成无暇身?徐师弟你是如何做到的?”米家和一脸不可思议。 “这都多亏秦师兄,以及米师兄和尹师兄的指导和照顾。”徐泾拱拱手,神色颇为复杂。 他到秦家这大半年来,秦稻玉的确都对他非常照顾,从来没缺少过他的修炼资源,顿顿灵粮管够。 米家和和尹家传,更是日常指导他的武道修炼,尽心倾力,毫无保留。 徐泾能这么快修炼成无暇身,秦稻玉三人居功甚伟。 但徐泾也越来越确定,秦稻玉对他,绝对是有所图的。 只是他见识浅薄,还不能确定秦稻玉图谋他什么。 “徐师弟客气了。”米家和朝着徐泾拱拱手,回敬一礼,道,“徐师弟,公子一直对师弟的修为进度非常关心。师弟修炼有成,咱去跟公子报喜去吧。” 徐泾能感觉得到,米家和对他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 这就是武道世界,强者为尊。 以前,哪怕他是郡守门人,秦稻玉也对他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但米家和和尹家传两人,也只是表面上对他客气而已。 现在徐泾感受到的,是发自内心的恭敬。 …… “一年晋级武道初境,三年修成无暇身……哈哈哈!徐师弟的天赋,真是让人羡艳。” 秦稻玉得到消息,简直比自己晋级,还要更加开心。 “徐师弟,修成无暇身之后,全身毛孔闭合,能容纳灵气,可以开始修炼仙法了。” “我修炼的,是我们家传的四品修仙法,《极意长春功》。此功法修成的灵旋,名曰‘随意生’,产生的法力犹如野火烧不尽的草木,力竭而再生,源源不绝。” “师弟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跟我一起修炼《极意长春功》吧。” 秦稻玉看似给徐泾建议,其实根本就没有给徐泾拒绝的机会,说着,已经拿出一册功法,递了过去。 徐泾心跳加速,手都有些发抖。 这可是修仙功法啊! 而且,是四品修仙法,能修炼到四品境,可以成就金丹。 这是多少修士和武者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宝物,现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送到了他的面前。 徐泾双手接过。 “《极意长春功》。” 他沉吟着,看着书册上写着的几个大字,心潮澎湃。 米家和和尹家传两人在旁边看着,更是嫉妒到眼都红了。 他们两家,祖祖辈辈都是秦家家将。 但也没资格修炼《极意长春功》。 这是秦家大宗嫡系子弟,才有资格修炼的修仙法。 徐泾此子,才刚刚拜入秦家,竟然获得秦稻玉公子赏识,能跟秦稻玉公子修炼同一个功法? “多谢师兄。” 徐泾握紧手里的功法,向秦稻玉道谢。 “你我不分彼此,何须言谢。来,随我到练功房。我修炼此功法,已经有九年时间,也算小有心得。我们交流一下,可以让师弟少走一些弯路。” 秦稻玉拉着徐泾的手腕,笑容温和,两人亲昵如兄弟一般。 练功房。 米家和和尹家传没资格进入这里,都在门外守候。 与其说这是一个房间,倒不如说是一座宫殿,高达数丈,空旷无比。 地面和墙壁,是用某种不知名玉石砌成,刻满了样式古怪的铭文。 秦稻玉拉着徐泾,径自走到房屋中间,就那么随意地坐在地上。 徐泾也跟着坐下了。 “来,把功法放在中间。” 秦稻玉拍拍地面。 徐泾把功法放在两人中间。 秦稻玉翻开第一页,神色严肃地告诫道: “徐师弟,你出身平民,初接触修仙法,有些规矩,我必须要跟你讲清楚。” “师兄请不吝指教。”徐泾谦恭道。 秦稻玉道:“修仙法的传承,是世家的根本。我大乾的修仙法,追根溯源,总共有二十五种。” “这二十五种修仙法,掌握在二十五家仙族手中,这也是我大乾二十五个一品世家。” “包括皇族徐家,也是这二十五仙族之一。” 随着秦稻玉的讲解,修仙世界向徐泾敞开了一扇窗户,让他得以窥视到其中一角。 “只有这二十五种修仙法,才能修炼到一品境。除此之外,其他世家所掌握的修仙法,都是从这二十五种修仙法推衍出的分支,从二品到九品不等。” “我崇州秦家的修仙法,出自京师王家。《极意长春功》是由王家的修仙法,推衍而来的分支。” “修炼了《极意长春功》,就是尊京师王家为上。遇到京师王家之人,要执弟子礼。”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极意长春功》,你只有自己修炼的资格,你没有资格传授给其他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兄弟。” “修仙法一旦外泄,不仅你要死,凡是疑似看过此修仙法的人,一律全都要诛杀,一个不能留。” “你千万不要怀有任何侥幸的心理,在这一点上,所有世家利益是一致的。修仙法,只可在世家之间流转,一旦有非世家子,私学修仙法,就是所有世家的敌人。等待他的下场,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 徐泾听着,心底越来越是冰寒。 他知道大乾实行九品中正制,修仙法都掌握在世家手中。 但今日听来,才知道实际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加令人绝望。 修仙法只在世家传承,被世家垄断。 他们徐家,如何才能登仙? 第56章 保徐家一时平安(求追读) 秦稻玉似乎看出徐泾的心思,眼角一抹淡淡的不屑,一闪而过。 什么家庭,也想登仙? 表面上,他却是表情不变,依旧用严肃地语气道: “当然,你也没有机会去向任何人泄露此修仙法。在你正式修炼此法之前,我父亲会亲自出手,给你种下禁制,只要你想泄露修仙法,在你开口之前,你就会惨死。” “秦师兄放心。我晓得事情轻重,绝对不会向任何人,泄露此修仙法。”徐泾立刻表态。 他想让徐家登仙。 但是,他绝对不会将徐家置入危险境地。 “好。”秦稻玉闻言,脸上复又露出了笑容,“接下来,我给你讲讲我修炼《极意长春功》的一些心得。” 徐泾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听着。 “修仙法不论品级,聚灵的过程,都是一样的。” “首先,要修炼成无暇身,全身毛孔气密不外泄,身体才能成为容器,容纳灵气。” “接下来,就是根据功法,吞服不同的灵气。比如我家《极意长春功》,需要吞服青木灵气才能修成。” “请问师兄,青木灵气从何处得来?”徐泾问道。 “青木灵气是很常见的一种灵气,只需要寻一片山林,越是人迹罕至,树木苍郁之处,效果越佳。修士可坐于山林之中,鼓动法力,辛苦一些,一日可得一缕。” “青木灵气采纳容易,但颇为娇贵,最好用息壤神土做成的容器收纳,其他神土也可。”秦稻玉道。 徐泾心里微微一沉。 秦稻玉出身四品世家,自然觉得青木灵气很常见。 但他只是一介凡人。 青木灵气,需要修仙者才能采纳,他却要何处寻得? 下一刻,就听秦稻玉笑道:“当然了,师弟不必为此烦扰。既入我秦家门下,一切修炼用度,自然是我秦家供给,师弟只需要好好修炼就行。” 徐泾顿时更加不安。脸上做出诚惶诚恐的表情道:“这如何使得……” “这些都是小事,师弟莫要客气。一来,你天赋卓绝,我们秦家,看中的是你将来能在修仙路上走多远;二来,你在翟家邬堡击杀净世邪教妖人,救过我一命。难道,我的一条命,还值不了这些许青木灵气?”秦稻玉哈哈一笑,很坦然爽快的样子。 他接着道:“吞服青木灵气之后,在体内汇聚,达到一定容量之后,可以用来冲击灵旋。只要把灵旋都冲开了,你就聚灵成功,成为修仙者了,也就是凡人口中的仙师,仙人。” “我明白了。多谢师兄指点。”徐泾道谢,态度诚恳。 “好说。走吧,现在去找我父亲,把你修成无暇身的好消息告诉他,相信他也会很高兴。” “然后,让他给你种下禁制,你就可以开始修炼《极意长春功》了。” 秦稻玉兴致勃勃。 徐泾在听到种下禁制的时候,却是有些发毛。 这禁制,真的只是确保他不将《极意长春功》的修仙法外泄吗? 但他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不过,或许他可以趁机提一个要求。 徐泾一直想为家里多谋求一些保命底牌,但自从来到郡城之后,还没见到过秦郡守。 …… 秦稻玉带着徐泾,兜兜转转,穿过几进院落。 徐泾这大半年来,一直都待在一座偏院里。 他这才见识到郡守府的气派。 只见假山耸立而有灵,秀水环绕更增别致;有珍禽灵兽,栖息于此。 最终,秦稻玉在一座大殿前停了下来,态度恭敬,请示道: “父亲大人,徐泾师弟修成无暇身了,孩儿想传给他《极意长春功》,特来向父亲请示。” “哦?” 大殿里,响起一个声音。 是秦郡守。 徐泾感觉一阵威压降临,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梳理了一遍,从头到脚,毫无秘密可言。 这种感觉,他在溪山县武学的时候,曾经体会过一次。 只是瞬间,威压就消失了。 “接触武道三年,修成无暇身,好。” 秦郡守赞叹一声,道: “不要抗拒,我给你种下禁制,你就可以修炼我秦家修仙法了。” “师父,我有一件事,想请师父应允。”徐泾赶紧道。 “哼。”秦郡守一声冷哼。 徐泾自从进府以来,灵粮没断过,日常有无暇身武者指点修为。 若非如此的话,即便他天赋卓绝,也不可能这么快修成无暇身。 今天,秦家又要传给他修仙法,他竟然还敢提条件…… 秦郡守觉得,徐泾真是太贪心了。 “说。”他吐出一个字,不悦已经十分明显。 “徒儿出身贫贱,幸得师父收为门人,得秦师兄关照,才有了今天。徒儿家有父兄,对师父十分仰慕。” “昨日家里来信,说近日新建邬堡。可否斗胆,请师父赐字,送回家里镇宅,父兄也能时时瞻仰。”徐泾态度恭敬。 秦郡守心中不悦消散。 原来只是求一幅字,这倒也不算贪心。 他当然知道徐泾求字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拉他秦某人的旗号,来做靠山。 秦郡守并不介意。 徐家人,是徐泾的软肋。 这很好。 “溪山县穷山恶水,生计的确艰难。为师就给你家邬堡题字,保你家一时平安。” 伴随着他的话音,大殿门窗呼啦一下打开,一幅字飘了出来。 门窗又再关上。 【徐家邬堡】 四个大字遒劲有力,下面落款秦无殇,正是秦郡守的名字。 “这幅字中,含有为师一点法力,可以斩杀一名七品修士,十年之内,大法力不会散逸。” “十年之后,这就是一副普通字画。但我秦家之名的震慑力,相信不比那一击弱。” 秦郡守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 他干脆好事做到底。 “多谢师尊。”徐泾高高兴兴把字画收起。 与此同时,一股威压降临,一股冰冷气息,侵入体内,深入骨髓,让人感到恐惧。 只是瞬间,冰冷气息消失,威压消散。 “好了,去吧。用心修炼,莫要让为师失望。”这句话说完之后,大殿里安静下来。 “是,师父。”徐泾恭敬地答应一声,跟着秦稻玉出来。 第57章 娶妻娶贤 溪山,县武学。 徐渭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跟徐湃讲清楚之后,塞过去一小袋子灵粮。 “这怎么行?你和大哥在前面拼命,我在后面坐享其成,我成了什么了?”徐湃把灵粮推回来。 “二哥,一家人,说这种话就见外了。你和三哥在外面,起的作用比在家还大。正因为有你们,方家才有所顾虑,不敢肆无忌惮地出手。” “否则的话,他们只需要派出一个无暇身,就能轻松镇压咱们家。” “这灵粮,我跟大哥,还有爹都有,这是你的一份。二哥不要再推脱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惜一切代价,尽快修成无暇身。” “只要一日没有无暇身,我徐家,终究是底气不足。而方家,也就一日立于不败之地。” 徐渭再把灵粮塞回徐澎手中,不给他推脱的机会。 他们父子几人中,只有三哥徐泾已经修成无暇身,可惜远在郡城,命运叵测。 剩下他和大哥、二哥,以及父亲,都还摸不到无暇身的边。 徐澎目光闪烁,最终叹一口气,收起了灵粮。 无暇身。 周围几家武道豪门之中,只有新晋的徐家,没有无暇身强者坐镇。 这是徐家之痛。 郡守门人,学正题字……这些都是徐家的护甲,是徐家的盾。 无暇身强者,才是矛。 现在的徐家,只有盾,没有矛,无法让人敬畏。 一旦有事,也无法真正维护徐家的利益。 “好,我们兄弟齐心,早日修成无暇身。” “修成无暇身固然重要,但还有另外一件事,二哥也得上心了。大哥已经成亲,接下来,该二哥你了。”徐渭笑道。 “大哥已经成亲,家里不怕无后。我不修成无暇身,绝不考虑成亲之事。”徐湃目光坚定。 “别啊,二哥。你不急,我跟三哥,我们急啊。” 徐渭一听,这哪行啊。 “三哥在郡守府,看起来风光,但修行路上,处处凶险。” “尤其三哥一个人在那儿,没个照应。万一他出个什么事,没有血脉留下的话,岂不是大遗憾。” “我眼瞅着也二十了,村子里像我这么大的,孩子都打酱油了。你在上面压着不成亲,我跟三哥我们俩做小的,也只能打着光棍……小弟的日子苦啊!” “这……”徐湃被徐渭巴啦啦一顿,怼得无话可说了。 “二哥是眼光太高,看不上农家女子吗?”徐渭问道。 徐家虽然跻身武道豪门,但底蕴太浅,至今周围武道之家,没有谁来提亲,或者透露意思,愿意把家里女儿嫁过来的。 大嫂罗慧慧,也只是同村农家女。 “那不会。咱家才起家几天?找婆娘,肯定是找农家女。要是娶个武道之家的女子,遇到懂事的还好;遇到不懂事的,人家肯定觉得咱高攀了,从心底瞧不起咱家,反倒家宅不宁。”徐湃道。 “娶妻娶贤。咱们兄弟,筚路蓝缕,起家不易,娶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贤惠,懂情理。咱家,也还的确没有讲究家世的资格。既然这样的话,我回去之后,就跟父亲和大哥,在村子里也给你寻摸着点,有合适的,就找你回去,争取早日定下。”徐渭道。 “好。”徐湃点点头。 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就不再推脱。 接着,他提醒道:“哦,对了。最近净世邪教异常活跃,四处宣扬邪教理念,发展信徒,似乎是有举大事的迹象。” “这几天,我们县武学跟着衙役,四处抓人,结果越抓妖人越多。县尊大人已经让所有县兵归营待命,不准请假,形势非常急迫。” “我在县武学,知道得多一些。那净世邪教绝对不可能成事,咱家千万不要沾染他们,更要看好邬堡中的百姓。那百多户,如果谁家被妖言迷惑,信了邪教,更有甚者,窝藏邪教妖人,怕是会连累大家。兵革之祸,可不是咱们能承受得起的。” “我明白了。”徐渭点头答应,“回去之后,会加强管教。二哥你也要小心。兵凶战危。遇到净世妖人,能退后的,尽量往后退,不要一味向前。” “我晓得厉害。”徐湃道,“如果家里有钱,可以多备些粮食,一旦有急事时,可以封闭邬堡,闭门不出……不过,也未必到得了那一步。净世妖人不经杀,就是东躲西藏,让县里有力气没处使。” …… 徐渭从县武学离开,先去粮市看了看。 发现最近粮价略有上涨,但是,涨幅不大。 “看来,已经有一些人,知道净世妖人要举事的事情了。” 毕竟,连二哥这个普通武学生员都知道的事情,应该算不上太大的秘密了。 “不过大家对朝廷有信心,不相信净世妖人能成事。所以,没有引起什么恐慌,粮价还算稳定。” 徐渭觉得自己的推测,即使不是真相,也距离不远了。 “明日进城买粮,我家也存些粮吧。” 徐渭又在大街上逛了一圈。 每到拐弯处,都用眼角余光扫视后方,确定没人跟踪之后,这才出城,他没有回家,而是往城外一片窝棚区走去。 徐青山重伤,肋骨断折,黄婆子治不了。 但是,徐渭不敢随便去城里找大夫。 因为方家还不知道徐青山受伤的事情。 如果让他们知道,很可能会对徐家背后那个“高人”的实力产生怀疑。 进而会给昨天刚刚谈妥的交易,带来不确定性。 徐家现在只希望稳,希望能有一段时间,可以让他们苟着修炼。 只要再堆出一个无暇身来,就不怕了。 但徐青山的伤,又不能不治。 所以,徐渭来到了这里,找到一个叫做施泽霖的男人。 施泽霖原本是一个大夫,开了一家小医馆,因为医术不错,在十里八乡小有名气。 但三年前给方家人看病时,一次失手,却是让他家破人亡,小医馆也开不下去了。 当徐渭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衣衫褴褛,身形佝偻的男子,正抱着一捆柴,禹禹独行。 徐渭愣了一下。 施泽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夫,几乎人人都认识他,徐渭自然也不例外。 他印象中的施大夫总是穿着一身蓝色长袍,修着干净的胡须,所到之处,受人尊敬。 但眼前这个男人胡子拉碴,眼神麻木。 如果不是面相还有几分相似,他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那个施大夫。 “跟我走吧,去我们徐家。我们给你建一家医馆,让你重操旧业。” 施泽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我们徐家新建邬堡,一门五武者,我三哥是郡守门人,可保你平安。” “我们可以帮你杀了方景明。” 施泽霖的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但是,仅此而已。 “你不信?如果我说,我们刚刚杀了方宝海、方宝丰和柴忠顺呢。” 施泽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当真?”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而且,除了我,你还等到过谁,说过愿意帮你杀方景明吗?”徐渭反问一句。 施泽霖麻木而浑浊的老眼,似乎闪了一下。 “好。我跟你走。如果你们愿意杀方景明,以后,我就是你们徐家邬堡的大夫。” 于是,徐家邬堡有了一个正经大夫。 第58章 市井烟火气 溪山县,十字街口。 房屋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各种香火纸马,绸缎珠宝,经营有序。各行各业,应有尽有。 大街上,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男女老少,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在一家最高的酒肆楼顶瓦片上,阮如海盘膝而坐,鼓动法力,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气,从大街小巷汇聚过来。 他掐动法决,采纳灵气,收入身旁一个净瓶之中。 大街上,川流不息,却像是没有人能看到他一样。 阮如海炼气,炼的是“市井烟火气”。 这也是一种很常见的灵气。只要是在热闹繁华的市井之中,就能采纳到此种灵气。 城镇规模越大,人间烟火气越浓,采纳的效果就越好。 他辛苦半日,刚采得一缕,正准备一鼓作气,再采一缕。 突然,呼地一声,莫名刮起一阵风,一道白烟从旁边屋顶冒出。 伴随着白烟,一道人影旋转着出现。 这人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一身青色长袍,品相庄严。 阮如海只能散去法决,拱手道: “原来是东方兄。不知道东方兄前来,所为何事?” 来人正是溪山县令,东方贡。 “阮兄,叨扰了。”东方贡拱拱手,回了一礼。 道:“近来净世妖人嚣张,频频袭扰我溪山治下。更是猖狂放言,说要攻陷我溪山县城。特来向阮兄请教,可有铲除妖人的良策?” “嗤。”阮如海冷笑一声,“净世妖人,不过一帮草寇尔。之所以难以彻底铲除,是因为他们像狗一样东躲西藏。如果他们汇聚起来,要攻打县城,东方兄不是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吗?正好调动县兵,聚而歼之。” “这次有些麻烦。”东方贡道,“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流窜过来一个渠帅,乃是修仙者,境界不弱于我等。据说颇为擅长斗法。” “而且,那渠帅交游很广。我们得到密报,他最近在七十二洞出没,正试图说服七十二洞妖王与其联手。” “一旦哪洞妖王被其说动,与净世妖人联手而来,单凭我们,怕是守不住的。届时,只能向郡中求援,怕是于你我政绩有污。” “阮兄一向与七十二洞妖王的苍狼大王有旧。可否劳烦阮兄走一趟,与苍狼大王把厉害分说清楚,让其劝说其他妖王,都不要被净世妖人蛊惑。” 阮如海眉头皱了皱,为难道:“我的确与苍狼大王有旧。但那畜生不受教化,重利轻义。净世妖人为了说服其,必然是许以重利。如果我空口白牙,怕是不好说话。” 东方贡立刻会意,道:“那些畜生,无非是为了一些血食。选一乡,或一镇,让与它们就是了。具体让出多少人口,阮兄自去争取。只一点,吃人可以,不能占地。否则,我等无法向上面交代的。” 阮如海叹口气,一脸悲悯,道:“我吞服的是‘市井烟火气’,只愿人间市井繁华,百姓安居乐业,我才能采纳到更多灵气。将一乡一镇百姓,送与妖怪为血食,着实有些不忍心。” 东方贡道:“我又何尝忍心?只是此次青莲妖人势大,如果安抚不好七十二洞妖王,一旦他们联手闹起来,可就不是一乡一镇了,恐怕整个县都要沦为地狱。为了大局考虑,只能牺牲一些百姓了。” “只能如此了。”阮如海道。 他语气一转,道:“另有一事。牛岭村改为徐家邬堡,东方兄应该是知道的吧?” “自然。”东方贡点点头,“徐家一门五武者,三子又被郡守收为门人,门第升为武道豪门,倒也理所当然。” “的确理所当然。只是,这样一来,我溪山岂不是多了一个武道之家?”阮如海手一摊,说道。 “阮兄的意思是?” “很简单。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了一个新的武道之家,就要拔掉一个旧的。”阮如海道。 东方贡看了阮如海一眼,意味深长道:“那阮兄的意思,拔掉哪家合适呢?” “方家。”阮如海也不废话,直接说道。 “方家?”东方贡皱了皱眉头,“方家传承了四百多年,有子弟在郡中求学。拔掉方家,怕是会有麻烦吧?” “如果平时的话,自然有麻烦。但现在,不是恰逢净世妖人闹事吗?事后推脱到净世妖人身上,只要不留活口,能有什么问题?”阮如海很自信道。 他接着道:“东方兄,我也不愿如此。但我有一幼子,马上四岁,至今没有幼兽为伴。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 “我本来跟苍狼大王商量过,想用徐家父子,来与其交换一头幼兽。不料徐家父子有大气运,徐家老三竟然被收为郡守门人。我们动不得。” “方家,刚刚死了三名武者,不见其有什么报复的手段,衰相已现。” “另外,我们交出一乡一镇,都是给七十二洞妖王的。但是,苍狼大王这里,恐怕不好说话。我跟苍狼大王有此交易,正好两相便利。” “且方家,明面上有四名武者,其实,还有六名武者,其中两名无暇身。可以跟苍狼大王交换两头幼兽,一头我家留下,一头送到东方兄府上。如何?” 东方贡终于被说动,道:“如此的话,就这样定吧。”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阮如海也不耽搁,立刻起身,往七十二洞方向飞去。 …… 徐家邬堡。 施泽霖来了之后,徐青山的断骨,终于接续上了。 当天晚上,徐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为首的,是一男一女两个武者,都散乱着头发,一脸精悍气息。 “我们是净世神教弟子,我乃是溪山渠帅座下第四十八弟子袁胜龙,这是我师妹司冠英。路过贵宝地,钱粮不足,前来向贵邬堡借些钱粮。等攻下溪山县城之后,连本带息,一并归还。” 虽说是借,但是,这个袁胜龙的语气十分强势。 徐泾跟徐渭两人对视一眼,全身劲气立刻提起,暗暗警惕。 第59章 不给一粒粮,一文钱 徐渭往前走了一步,抱拳道:“实在抱歉,我们邬堡新建,去岁开辟灵田,耗费了许多钱粮人力。现在刚刚开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着实没有多余钱粮。” 他的目光,趁机在对面两人身上打量一番,落在袁胜龙身上。 司冠英的气息很明显,是一名初境武者。 袁胜龙,却是气息丝毫不外泄,让徐渭看不清修为。 “你们偌大邬堡,数百口人,怎么会没有多余钱粮?难不成,你们每天喝西北风吗?”司冠英呵斥道。 “怎么,就算我们有多余钱粮,就必须借给你们吗?你们算什么东西!”大哥徐澎不爽了。 “大胆!我们是净世圣教溪山渠帅座下弟子,是为救苦救厄而来。朝廷无道,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不知百姓疾苦,率兽食人。我们圣教要推翻朝廷,是为你们而战。弟子们在前方拼杀,不需要你们出力,只需要你们借出一些钱粮就行。而且,又不是不还。我们可以写下欠条,等攻下县城,加倍奉还。如果再啰嗦,我们可就自己去取了。” 袁胜龙声音如同炸雷一般,话音落,他随手从身后一名士兵手中拿过长矛,劲气灌注,用力掷出。 那支长矛如同流星一般,爆射而去,横跨几十米,正中城门旁一根圆木。 那根圆木轰然炸裂开来。 哗。 两方人都是一阵躁动。 那一群净世妖人,更是轰然叫好。 无暇身。 徐渭脸色难看。 袁胜龙投掷长矛立威,展露出的,正是无暇身修为。 司冠英一脸得意,挟着这一击之威,呵斥道: “还不去拿钱粮。再敢啰嗦,我们直接攻破邬堡,鸡犬不留!” 大哥徐澎拳头紧握,眼带怒气。 徐渭抬手阻止了他,拱了拱手,道:“两位,事关钱粮,都是救命的东西,我们也做不了主。可否容我们回去,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哪有那么多好商量的!给你们一炷香时间,把钱粮送出来。不要耍花招。时间到,看不到钱粮,我们立刻进攻邬堡,玉石俱焚。”袁胜龙阴恻恻地看了徐渭一眼。 “好。” 徐渭答应一声,招呼一声,跟大哥徐澎转身回邬堡。 进城门之后,他神色凝重,跟二牛伢子示意一下,叫到一旁,低声吩咐道: “你往县里跑一趟,要翻墙出去,躲着点,不要让人看到。去找二哥求救。告诉二哥,有净世妖人围了邬堡,带头的,是一名无暇身强者。” 接着,他加重了语气,叮嘱道:“让他不要冲动,一定要找到帮手,再来救援。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口信送到了。咱们全邬堡上下几百口人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二牛伢子拳头紧握,郑重点头道:“放心,渭哥。我会尽快送到信,让二哥带人回来的。渭哥,你们一定要等着我。” 他说完,毫不犹豫,转身撒腿就跑,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徐渭看着二牛伢子离开,迈步回来。 “怎么办,幺弟。我想了想,不行的话,给他们一些钱粮,把他们打发了?”大哥徐澎叹了口气,道。 “不行。”徐渭摇了摇头。 “幺弟,我知道你很不痛快。这些净世妖人,的确也太嚣张了。但是,形势比人强啊。那个袁胜龙,可是无暇身强者。” “真要是惹翻了他们,咱们就是拧在一起,也打不过袁胜龙一个。净世妖人,又是出了名的残暴。到时候,咱们全邬堡人,恐怕都性命不保。” “损失些钱,买个平安吧。”徐澎很是沮丧。 实力不如人,真是太让人憋屈了。 徐渭看了徐澎一眼,目光欣慰。 大哥懂得不争一时,知道形势比人强的时候,该退让就退让。这是好事。 “大哥说的很对,咱们徐家要想成为世家仙族,代代传承,就不能争一时,甚至不去争一世,而是要目光放长远。过刚,会易折。” “但是,今天不一样。咱们徐家,没有退让的余地。”徐渭苦笑一声。 “哦?你的意思是,那两个净世妖人在撒谎,即便咱们给他们钱粮,他们也不会退走?” “那倒未必。”徐渭摇摇头,“我觉得,如果咱们给了他们钱粮,他们十之八九,会立刻退走。但是,他们很快还会再来。” 徐渭看着大哥那双疑惑的眼睛,反问道:“大哥,你知道为何净世妖人要这样大张旗鼓地上门来,而不是悄悄来吗?” “因为他们肆无忌惮,嚣张狂妄?” “或许有这个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他们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来咱们邬堡了。”徐渭道。 “都看到他们来咱们邬堡?” “对。”徐渭点点头,“所有人都看到了,县里也会知道。所以大哥,咱们一粒粮,一文钱,都不能给净世妖人,否则,咱们就是私通净世妖人。事后,朝廷会对咱们进行清算。即便有三哥的面子在,咱们最终能开脱,但也得扒层皮。” “太可恶了!”徐澎反应过来了,重重一巴掌,将旁边一根木柱子拦腰打断,“净世妖人为何如此阴险!来借咱们的粮,还要害咱们!” “他们倒不是特意害咱们。他们只不过是要把咱们逼到绝路上。一旦咱们给了他们钱粮,就会被他们沾上。下一步,他们就会来找咱们,宣扬他们的净世理念,让咱们加入净世邪教。” “为了逼迫咱们加入,他们肯定会暗中找人,向朝廷告发咱们。到时候,咱们徐家顶着私通净世妖人的罪名,除了跟着他们造反,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徐渭道。 “卑鄙!真是太卑鄙了!如果不是幺弟你头脑清楚,咱们真的要着了他们的道了。”徐澎怒道。 “上午我去县武学的时候,二哥说净世妖人最近很活跃,各处宣扬他们的理念,发展教徒。” “二哥特意叮嘱,说让我们千万不要跟净世妖人接触。说县里已经调动县兵,随时准备剿灭妖人。净世妖人,成不了气候。” “所以,我们今天其实没有退路,唯有一战。”徐渭目光灼灼。 “那就干他娘的!”徐澎只是粗中有细,但他绝对不是怕事的人。 第60章 夫战,勇气也 “干他娘的!” 徐渭也用力挥了一下拳头。 “我已经让二牛伢子去县里报信。二哥在县武学,再加上三哥的面子,应该能请到帮手。” “但这一来一往,至少得一两个时辰,怕是赶不及了。所以,咱们谁也指望不上,不能存着依赖心理。一旦有依赖心理,必然怯战,避战。” “本来实力就不如人家,要是再没有必死的决心和勇气,肯定会死得更惨。” 夫战,勇气也。 狭路相逢,勇者胜。 “放心。我就是死,也要多拉他们几个人陪葬。”徐澎气血旺盛,浑身肌肉虬结,像是一座铁塔一样。 他说道:“只是爹那里,需得安排好了。” 徐青山肋骨断折,失去了战斗力。 他们要是都战死了,徐青山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徐渭道:“安排两个信得过的族兵,让他们带着爹和大嫂,战斗开始之后,翻墙出去,躲到林子里。” “林子那么大,大晚上的,只要一躲,那些妖人就休想找到他们。等二哥回来,他们再回来,就安全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声音响起:“让老大媳妇躲一躲就行了。我是一家之主,这生死存亡的一战,怎么能少得了我。” 徐青山走了过来,手里握着一把长弓,脸色煞白,额头有汗珠渗出,仅仅只是走路,就给他造成了很大的痛苦。 大牛伢子想要扶他,被他甩手推开了。 他桀骜的眼神,看着徐澎和徐渭。 徐澎和徐渭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这时候想让老爷子走,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徐青山收回目光,转向一众青壮,从他们脸上扫过,举了举手里的长弓,提起气来,沧桑的声音道: “孩子们,净世妖人堵在我们邬堡门口,要抢我们的钱粮。抢完钱粮,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会拉我们做冲阵的,让我们去攻打县城,去送死。” “我们没有退路,唯有一战。我的两个儿子打头阵,带着你们去拼杀。” “我拿着这把弓,坐镇城头。如果我逃了,大家都可以逃。但如果我没走,谁要是敢回头,一律按做逃兵,我认得你,我手里这把弓可不认得你。如果败了,我就跟大家一起死。”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 徐渭及时出面,手往下压了压,阻止大家想要怒吼的冲动。 姜还是老的辣。 徐渭让父亲趁乱出邬堡躲避的计划落空了。 不过,这样也好。 有徐青山坐镇,青壮们士气提升了一大截。 短兵交接中,血气之勇是很重要的。 “大哥,我们来对一下战术吧。”徐渭道,“净世妖人肯定不会给我们拖延时间的机会,所以,我们不必抱着侥幸心理。既然要打,我们就得先下手为强,占住先机。” “对。”徐澎点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咱们本来就弱,更得抢先手。” 幺弟的这个建议,太合他的脾气了。 “一会儿,我一个人来拖住那个袁胜龙。大哥,你跟牟叔和大牛伢子,带着精锐族兵,去围攻司冠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尽快杀死她……” “不行。让我来拖住那个袁胜龙。” 这次,徐渭话还没说完,徐澎就打断了他。 “大哥,请你相信我,我能拖住袁胜龙。换你的话,如果你一个照面被杀了,让袁胜龙没了束缚,跟司冠英联手,我们全都得死。”徐渭很认真地看着大哥徐澎。 他敢主动请缨,是因为他有信心。 小坡灵田一战,他跟无暇身强者交过手。 一阶之差,天渊之别。 无暇身的确很强,徐渭连对方的一招都接不下来。 但是,他有宿命祭坛。 只要对方不能秒杀他,他就能借助宿命祭坛,让身体伤势瞬间恢复。 然后,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熬着对方,等待战机的转折。 大哥徐澎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幺弟,毕竟有反杀方宝海的经验。 只是当时借助了烈火阵,这里可没有烈火阵啊。 …… 嘎吱吱。 邬堡大门打开,两辆独轮车推了出来。 轮子吱呀呀作响,显然拉的东西分量不轻。 为了防止意外,徐渭直接拉了两车真粮食,前面那车上,还装了一麻袋铜钱。 两个心腹族兵拉着。 徐澎、徐渭两人带着十几名青壮,个个全副武装,在车旁押送。 袁胜龙倒是没有怀疑什么。 双方之间没有信任,徐家带武器防身,寻求心理安慰,是很正常的。 他可是无暇身强者。 徐家人除非疯了,才敢跟他翻脸。 “感谢徐家兄弟的钱粮。圣教若能攻下溪山城,有你们一份功劳。哈哈哈。”袁胜龙声音清朗,远远传开。 卑鄙。 徐澎和徐渭两人眼中都有怒火闪过。 袁胜龙这是喊给所有人听的。 徐家兄弟如果是老实人,真给了他们粮食,直接就成了助贼,成了私通妖人,形同谋逆。 袁胜龙把徐澎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哈哈一笑。 他这是阳谋。 徐家人就算发现被坑了,也只能躺平了忍着。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 他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见徐渭突然动了。 “小心!” 袁胜龙反应极快,一声大吼。 与此同时,徐渭手中的重猎矛,也已经用力掷出。 暗劲灌注下,犹如一道流星一般爆射而去……目标,正是司冠英。 因为他知道,即使偷袭,他也伤不到袁胜龙。 攻击司冠英,能给大哥他们创造机会。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把司冠英一波带走。 大哥他们立刻抓住机会,全身劲气爆发,朝着司冠英扑杀过去。 “你敢!” 袁胜龙暴怒。 他虽有警惕,但防守只顾着自己,这是本能。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想挡下那支重猎矛,已经来不及了。 他出手也是极快,手中一杆长矛,如同毒蛇一般刺向徐渭。 快! 徐渭只感觉眼前一花,长矛已经到了胸前,奔雷一般扎向他的心脏。 避无可避。 徐渭只能身体用力一拧,堪堪躲开心脏。 噗。 锃亮的矛头犹如毒蛇吐信一般,刺中徐渭的胸口,又迅速收回,只留下一个明亮的血窟窿,将胸口都洞穿了。 武者强大的生命力,让徐渭没有暴毙,但是,生命力也在迅速流逝。 “恢复。” 他在心中大吼一声。 宿命祭坛轻微震动,一股奇异的能量涌起,徐渭的伤口迅速愈合。 而徐渭,则是朝着袁胜龙的方向,一头栽倒在地。 “嗤。” 袁胜龙蔑视地一笑。 迈一步上前,伸手去抓徐渭的头发,想要将徐渭的头颅摘下来。 只要把徐渭的脑袋摘下来,拎起来大喊一声,徐家人的士气立刻就会溃散。 他们就能一鼓作气,攻入邬堡。 第61章 搏命 “该死!” 司冠英虽然做出警戒的姿态,但是她非常放松。 因为她从来没想过,徐家会主动出手,偷袭他们。 他们敢来,自然是对徐家实力有所了解的。 徐家一门五武者,其中一个被郡守收作门人,去了郡城;还有一个在县武学。 邬堡中,只有三个武者……都是刚修成不久的初境。 师兄袁胜龙,可是无暇身强者。 徐家人除非疯了,才敢主动跟他们动手。 但徐家人,竟然真的疯了。 一柄重猎矛呼啸而至。 好在,司冠英战斗经验极其丰富,手随心动,长刀轻轻划过,贴着重猎矛轻轻一带,重猎矛方向稍偏。 司冠英接着脚下步子迈出,一个转圈,险之又险地躲避开来。 不过,她仓促之间应对,身体也失去了平衡。 与此同时,徐澎已经杀到跟前了,举刀就剁。 司冠英手中长刀一横,挡了下来。 徐澎力大招沉,震得她手腕发麻。 司冠英借势后退,就地一个打滚,极为狼狈。 徐澎紧追不舍,长刀连连劈砍,招招朝着要害去。 司冠英身体翻滚,看似凶险连连,但每一刀都能轻松避开。 几个回合下来,她已经回过一口气,调整好姿势,身体一拧,像是一条蛇一样站起,同时开始反击。 牟叔和大牛伢子此时也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夹击司冠英。 他们记得刚才徐渭对他们的叮嘱,不敢近身,只在外围游走,用重猎矛向前突刺,辅助徐澎。 徐澎《蝎王刀》刀法施展开来,疾风骤雨一般卷向司冠英。 但是,司冠英身体比游鱼还灵活,格挡开徐澎长刀的同时,脚下步子一个转圈,躲开徐澎的正面攻击,到了大牛伢子跟前。 大牛伢子只感觉眼前一花,就已经跟司冠英面对面。 他大吃一惊之下,手中重猎矛用力刺出。 司冠英的长刀已经到了近前,后发先至,一刀斩首。 大牛伢子的头颅抛飞而起。 “啊!” 牟老三发出不似人声一样的嚎叫。 以普通人之身,对战武者……在上战场之前,他们父子就已经做好了身殒的准备。 但亲眼看到长子惨死在眼前,他心肝俱裂,不要命一样杀向司冠英,重猎矛全力贯出。 “嗤。” 司冠英不屑地撇撇嘴,轻松躲开,刚想回刀将牟老三也斩杀掉。 徐澎已经大吼着扑了过来,他眼睛充血发红,劲气爆发,手中长刀卷起一道道寒光,恨不得将司冠英给撕碎了。 大牛伢子,就这样死在了他的面前。 而且,幺弟徐渭拼命掷出一矛,给他创造的先发优势,也被他给丢掉了。 徐澎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没用了。 “蠢货!本姑娘随圣教征战四方,亲手杀过的武者,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你一个躲在山林子里,没见过世面的贱民,以为同为初境,就敢偷袭本姑娘?” “竟然还找普通人上来送死!本姑娘这就成全你们。” 司冠英游刃有余,一边说,一边后退,不跟癫狂状态下的徐澎正面拼命,而是一点点消耗着徐澎,同时寻找反杀机会。 …… 蝎王刀。 就在袁胜龙刚俯身的瞬间,徐渭手中长刀全力向上挑起,犹如蝎子摆尾一般,角度毒辣,直撩袁胜龙裆部。 “这怎么可能!” 袁胜龙眼睛猛地瞪大,劲气爆发,身体整个向后平移。 嚯啦。 徐渭这一刀,直接撕裂他的衣服,几乎是贴着他的肚皮划过。 如果他反应慢瞬间,就被开膛破肚了。 徐渭心里一沉。 没想到,舍命偷袭,都没能伤到对方。 袁胜龙不仅仅是一名无暇身强者,而且,实战经验极其丰富,很多保命的技巧,几乎是本能反应。 毒蝎露针。 徐渭心里念头闪过,动作却是丝毫不慢。又是一招,刀势凌人。 “你……” 袁胜龙盯着徐渭的胸口。 那里,刚刚被他一矛刺穿,留下一个血窟窿。 只是一眨眼而已,那个血窟窿竟然已经不见了。 如果不是徐渭残破的皮甲,以及周围浸染和渗透的鲜血……他简直要怀疑刚才是不是错觉,怀疑他其实根本就没有伤到过徐渭。 这只是一眨眼功夫而已,那么大的伤口,竟然痊愈了? 袁胜龙心跳陡然加速,他已经顾不上差点被开膛破肚的愤怒了。再看向徐渭,目光从震惊,变作火热了。 此子身上有大秘密啊! 袁胜龙自幼修炼武道,至今三十载,他经历过太多,见过太多。 他知道,修炼一途上,最重要的就是机缘。 一次大机缘,足以让人立地飞升。 他袁胜龙的大机缘,来了吗? 谁能想到,这穷山恶水之间,小小贱民起家的徐家,竟然会藏着这样一个逆天的小子! 身被重创,竟然能在眨眼间恢复。 看徐渭生龙活虎地样子,分明跟没有受伤一样。 我的! 这个大机缘,是我的了! 袁胜龙的心脏,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一定要生擒此子,逼问出其中缘由来。 袁胜龙瞬间在心中拿定主意,本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他不能叫穿徐渭的秘密。 一旦让人知道了,这大机缘可就轮不到他了。 袁胜龙心思电转的同时,轻松挡开徐渭的进攻。 徐渭劲气爆发,攻击连绵不绝。 战场形势,对他们非常不利。 大牛伢子身殒。 徐澎携带着怒火,九分攻势,一分防守,看似压制司冠英,但司冠英其实已经占据了主动,时不时在徐澎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徐家其他族兵青壮,则更是不堪。 他们虽然人多,但训练不足,更加没有战场经验。 袁胜龙带来的这些,都是跟了他很久的老卒,擅长杀人。 只一会儿功夫,徐家青壮就已经倒下好几个。 徐渭知道,转机只能在他这里了。 全身劲气灌入刀中,徐渭目光冰冷,全力一击,斩向袁胜龙。 袁胜龙冷笑一声,手中长矛如同毒蛇一般,先行一步刺中徐渭腹部。 他的劲气稍微收了一下。 他要留活口。 徐渭笑了。 这就是他等的机会。 深呼一口气,他身体迎着长矛,猛地向前冲去,让长矛直接洞穿他的身体,同时,他也已经接近袁胜龙,长刀劈落。 “疯子!” 袁胜龙长矛脱手,双脚在地上一蹬,身体后退,避开徐渭这一刀。 可就在她身形后退的瞬间,他就感到一阵不妙。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奔他的喉咙。 袁胜龙被徐渭自戕的打法,打乱了阵脚,长矛刚刚脱手;身形后退,避开徐渭那搏命的一击,哪怕以他无暇身的修为,也已经达到极限。 这一箭,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他力道用老,避无可避,心一狠,一低头,张口朝着利箭咬去。 袁胜龙竟然一口咬住利箭,但也崩了满口血。 城门上方,徐青山站立如松,手中举着弓,目光冰冷。 胸口,则是有鲜血渗透出来。 一箭射出,他毫不犹豫,再次弯弓搭箭。 对于崩裂的伤口,视若不见。 第62章 剑锋如霜,剑招如电 徐青山目光深邃。 他没有立刻把这一箭射出。 他在等机会。 徐青山是一名老猎人,最懂得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他伤得很重,不知道自己再能射出一箭,还是两箭。 他必须确保,每一箭都对战局起到决定性作用。 …… 徐渭一声爆吼,伸手直接将腹部的长矛拔了出来。 “恢复。” 他在心里默念着的同时,手握长矛柄,矛头向下,手臂运劲,全力贯出。 嗤。 一声轻响,长矛整个没入地下,地面上只留下一个小孔。 袁胜龙看着,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支长枪,是一个炼器大师为他量身定制的,无论从长度,还是重量,都十分合手,而且,长枪犀利。 他擅长枪法,一身功夫,有一多半在这支枪上。 现在,徐渭竟然把他的爱枪给插到地底下去了。 这让他暴怒。 徐渭没有丝毫犹豫,解决掉长矛之后,立刻朝袁胜龙冲杀过去。 袁胜龙赤手空拳,仅仅三四招,就将徐渭击飞。 不过,徐渭落地的瞬间,就一个翻滚起身,再次生龙活虎地冲上来。 袁胜龙有些失去耐心了,又是三四招之后,加重力道,一拳打向徐渭胸口。 徐渭不闪不避,劲气灌向手臂,长刀划过一道弧线,斩向袁胜龙胸口。 以命换命。 袁胜龙眼角闪过一抹蔑视。 他有信心,他的拳头绝对比徐渭的刀先到。以命换命,只是徐渭的痴心妄想。 但是,远处崩的一声弓弦响,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徐青山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机会,第二箭射出。 劲气加持下,利箭似流星一般电射而来。 袁胜龙当机立断,立刻收拳。 他这一拳,可以将徐渭重创击飞。 但力道用老之后,他就避不开那一箭了。 以伤换徐渭的命……不值。当然,徐渭死不了。 袁胜龙知道,即便他这一拳重了点,徐渭也依旧会生龙活虎地杀回来。 用老的一拳,突然收回,劲气反往上涌。 袁胜龙一口鲜血吐出。 他就地一个打滚,躲开了那一刀一箭。 这一下,他满身是土,胸口沾染着鲜血,真的十分狼狈了。 徐渭《蝎王刀》施展开来,长刀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黏上袁胜龙。 徐青山则是再次弯弓搭箭。 他接续的肋骨,因为用力过度,早就再次折断了,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徐青山强撑着,盯准袁胜龙。 袁胜龙被自己的劲气冲撞,气息不稳。 徐渭感觉压力明显小了许多。袁胜龙再想击飞他,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徐渭依旧是不要命的打法,每一招,都是冲着以命换命去的。 袁胜龙慌了,因为他发现,他拿不下徐渭了。 如果他不惜一切代价,能将徐渭击杀……比如他还没尝试过直接将徐渭斩首,或者将徐渭的脑袋打爆 他不相信徐渭杀不死。 但是,他不想将徐渭杀死。 哪怕他现在心里暴怒,他依旧想生擒徐渭。 徐渭表现得越是妖孽,就越是让他兴奋。 他的! 等生擒了徐渭,这一切都是他的! 只不过现在不行了。 袁胜龙目光往四周扫了一圈。 他决定先走,等养好伤之后,再杀回来。 他伤得不重,只要调息一晚上,理顺劲气就行了。 等下次再来,他肯定不会再吃这次的亏。 “不好!他要跑!” 徐渭立刻发现了袁胜龙的意图。 袁胜龙说走就走,一招迫退徐渭之后,双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向后爆退。 速度太快了。 徐渭心里一阵绝望。 这可是无暇身强者。 袁胜龙不给他耗死的机会,要离开,徐渭根本就拦不住。 眼看着袁胜龙迅如灵猫一般,跃上围墙。 一道利箭,流星赶月一样追上去。 徐青山射出了第三箭。 “哼!” 袁胜龙冷哼一声。 就是这弓箭的主人,坏了他的好事。否则的话,他何至于要逃走? 他决定,临走之前,解决掉这个威胁。 肩膀一动,他准备徒手接住利箭,反杀了徐青山再走。 可就在他胳膊刚动的瞬间,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袁胜龙大骇。 围墙外,一道人影疾掠而来,手中一柄长剑,剑光犹如一道匹练,直取他的喉咙。 无暇身强者! 这一剑,剑锋如霜,剑招如电。 袁胜龙自认为,哪怕他在全盛时期,正面也接不下这一剑。 更何况,他现在劲气不稳,又正面临一箭的威胁,猝不及防之下? 剑锋掠过,袁胜龙颈中鲜血井喷。 与此同时,徐青山那一箭也到了,正中袁胜龙的头颅,将头颅洞穿。 袁胜龙,一头从围墙上栽倒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道人影站在了围墙上。 徐渭看清来人,心里顿时一松。 李延年。 这是三哥的至交好友,李延年。 李延年朝着徐渭点点头。 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袁胜龙虽然死了,司冠英和一众青莲老卒还在,战况激烈。 徐渭毫不犹豫,转身朝着司冠英杀去。 司冠英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了一跳。 袁胜龙一直没能杀死徐渭,她本来已经感到奇怪。接下来,袁胜龙突然逃走,然后,被杀死…… 直到李延年出现,司冠英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有其他高手赶到了。 “袁师兄!”司冠英声音悲切。 她跟袁胜龙,一起天南海北多年,关系岂止师兄妹? 现在袁胜龙突然战死,她是发自内心地伤心。 更何况,师兄一死,她哪里还能活得了? 徐渭先冲入那群老卒中,刀光卷过,斩杀数人。 徐家族兵,压力顿减。 徐渭大吼道:“青莲妖人袁胜龙已死!大家围住了,剩下这些妖人,一个都不要放跑了!” 徐家族兵顿时一阵欢呼,士气高涨。 反观青莲老卒,一个个脸色悲戚。 徐渭跟徐澎两人联手,压制司冠英,两人练的都是《蝎王刀》,配合极为默契,接连在司冠英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终于,徐渭跟徐澎两人一前一后,同时出刀,将司冠英斩杀。 邬堡上百青壮呼啸着,拿着重猎矛,举着火把,把周围围得铁桶一样。 青莲老卒只剩下五六人,个个身上带伤,但他们竟然不求饶,不逃跑,神色空前平静,口中大声吟唱着: “红莲劫尽,青莲当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净世之举,何惜残躯。净世之举,何惜残躯。” 一边吟唱,一边冲向人群。 徐渭和徐澎两人出手,将他们全都斩杀掉。 战斗结束,两人心情却是相当沉重。 第63章 赤诚之心 地面上,尸体横七竖八。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这么一会儿功夫,邬堡青壮战死的,就有十七人之多。 有人亲朋战死,哭泣哽咽;有人,则是受不了战场的血腥,蹲在一旁,胆汁都吐出来了。 牟老三抱着大牛伢子的尸体,努力想把头颅安到无头的腔子上,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尝试…… 他涕泗横流,头脑中一片空白,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徐渭轻轻叹一口气。 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李延年安静地站在一旁。他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表情不波。 “多谢李师兄施以援手。”徐渭和徐澎兄弟俩上前,抱拳感谢。 “客气了。我跟徐泾兄乃是挚交,徐兄在前往郡城之前,曾经托我照顾徐家。方才,我恰好办完公差回城,途中遇到贵邬堡一青壮去城里求援,我问清楚状况之后,就先一步赶过来了。举手之劳,也没帮上什么忙。”李延年随口解释道。 徐渭这才了然。 难怪李延年来得那么快。 李延年不居功,徐渭兄弟却是不能不感恩。 徐渭诚恳道:“兵凶战危。李师兄得知我徐家遇险,毫不耽搁地赶过来,以身犯险,这份恩情,我徐家记下了。” “你这样说,就是小看了我与徐泾兄的交情了。”李延年翻了个白眼,怫然不悦。 徐渭见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净世妖人化整为零,四处劫掠,这一支覆灭,今天晚上,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我须回城交差,先行一步了。”李延年拱拱手告辞。 “李师兄请留步。” 徐渭身形一闪,拎了袁胜龙的尸体过来,丢在李延年面前。 “此人是李师兄所杀,他身上的战利品,是李师兄的。” 袁胜龙可是一名无暇身强者。 身为溪山渠帅座下弟子,四处劫掠,肯定抢了不少好东西。 而且,净世妖人四处流窜,以身为家,好东西都是带在身上的。 李延年够义气,徐渭也必须得敞亮。 人是李延年杀的,人家看在跟徐泾的情分上,不争不抢;徐家人,却是不能装傻充愣,对不起朋友。 “此人虽然是我所杀,但我也只是捡了个便宜。我修成无暇身,才半年时间而已。若非你们将他重创在前,我未必是他对手。”李延年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难掩的感叹。 他能看到,在场众人,只有徐澎和徐渭是初境武者,其他人都是普通人。 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将袁胜龙这个无暇身强者,给重创,打得其惊恐逃走的。 只能说,徐泾兄是天才,他的亲族,也都个个不俗。 徐渭正色道:“我们刚才只是侥幸伤了袁胜龙,他要逃走,我们根本拦不住。李师兄是为救我们,特意赶过来的。你及时出手,斩杀此嫪,是救了我们全家。” “否则,此嫪逃走之后,吃一堑,长一智,调理好伤势,回头再来报复,我们必然无法应对。这何来捡便宜一说?” “此嫪身上的战利品,请李兄务必收下,否则,将来家兄听说此事之后,一定会责怪我们不懂事。” 李延年仰头哈哈一笑。 他能看出徐渭的真诚,绝对不是故作推让。 “好。我跟徐泾兄情同兄弟,以后,我们两家互助守望,我也就不客气了。” 他点点头,俯身在袁胜龙身上摸索一番,把身上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摆在地上。 赫然有武道功法三本,灵石五块,灵粮一袋。 另外还有一些零碎金银,反倒不值一提了。 李延年首先拿起那三本功法,翻看了一下。 “这都是武道功法,而且,算不得多高明。这本枪法,倒是不错。只可惜,我修炼的是剑法。剑道无涯,专心修炼,尚且未必能摸到门道,哪里敢分心去学枪法?” 他摇摇头,把功法放在地上。 最后,只伸手拿起三块灵石,道:“我只出了一剑,现在取三块灵石,再多拿就对不住朋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越过围墙,身形消失在夜色中,潇洒干脆。 “老三交了个好朋友。”徐澎感慨。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哥有赤诚之心,交的自然也是有赤诚之心的朋友。”徐渭道。 他没有再啰嗦,将地上的战利品收起。 三本功法,两块灵石,一袋灵粮…… 这可是一名无暇身境的积年老匪,劫掠小半辈子的积蓄。 现在人多眼杂,先收起来,回头再慢慢参详。 徐渭又去把司冠英的尸体,仔仔细细搜了一遍,不遗漏任何部位。 搜出一小袋灵粮,两本功法。 徐渭看得怦然心动。 净世妖人四处流窜,他们与朝廷为敌,有家的,也都被朝廷抄了。 所有好东西,几乎都带在身上。 平时难得的武道功法,这一战就得到了五本之多。 这让徐渭都有一种冲动,想要出去猎杀净世妖人劫财了。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危险的念头给打消掉了。 刚才那一战有多么凶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净世妖人常年四处流窜,面对朝廷、世家和武道豪门的围剿,大战小战不断,打斗经验十分丰富。 同阶跟他们交手,几乎没有胜算。 出去杀人劫财不行,恐怕反倒会丢了性命。 大哥带着两个心腹,亲自把其他青莲老卒身上摸了个遍,搜罗出来些许灵粮,还有一些碎金银,以及铜钱。 徐青山连射三箭,刚刚接续好的肋骨再次断折。严重的是,脏器被断骨扎伤。 好在徐青山是武者,生命力强大,扛了下来。 施泽霖医术高超,把断骨重新接续好,腔子里的积血和溃脓清理出来,又配了一些药。 剩下的,只需要时间来将养就行了。 …… 徐家堂屋。 安排好死伤者,收拾好战场,天色已经发亮。 徐澎,徐渭,和接到报信从县武学赶回来的徐湃,三人围坐在桌前,做着战后总结,同时商量徐家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乱局。 桌上,摆放着刚刚缴获的战利品:两块灵石,一袋子灵粮,五本功法。 徐家兄弟各自拿着一本功法翻看着。 大哥徐澎手里的,是从司冠英身上搜出的一本步法,《穿花绕树》。 “那个司冠英非常难缠,我已经尽力正面压制住她,但是,她比鱼还灵活,一眨眼,就绕开我的攻击,跑到了大牛伢子跟前……”徐澎的拳头,不由紧紧握起。 “这《穿花绕树》步法的确巧妙,练得娴熟了,遇到比自己强的人,也能保全性命,还能攻敌不备。好就好在,这功法是从净世妖人手中得来的,我们修炼,应该碍不着哪家传承。”徐渭道。 “对。净世妖人最擅长破家灭门,这功法既然到了他们手中,相信原本的传承,应该已经断绝了。咱们只要低调一些,无碍的。”二哥徐湃道。 “这几本功法,各有奥妙。尤其《穿花绕树》和《七探枪法》,可以增加咱们徐家底蕴。我建议,把这两本列为甲等典籍,只有我徐家嫡系子弟能修炼。” “其他三本,列为乙等典籍。这次,牟家牺牲很大,可以让他们选一本来修。”徐渭建议道。 “好。” “可。” 徐澎和徐湃点头赞同。 他们几句话,把功法的事情定下来。 收好功法之后,徐渭问道:“二哥,你在县武学,消息灵通一些。都说这次净世妖人闹得很厉害,他们总共有多少人?袁胜龙自称是渠帅座下第四十八弟子,他死在这里,那个渠帅会不会来报复?” 这句话一问出,房间里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一个袁胜龙,已经让他们全力以赴,才侥幸获胜。 如果他的师父来了,他们岂不是只能引颈待戮了。 第64章 仙师登门 “这个不得不防。”二哥徐湃道,“不过,那溪山渠帅许慎,乃是七品练气修士。净世妖人的仙师们,都忙着跟溪山城里的仙师们斗法呢,肯定没有闲暇来管这等小事。” “俗话说,兵对兵,将对将。即便有人来复仇,也不过是附近其他青莲老卒,带队的,最多是无暇身境,并非不可应对。” “嗯。”徐渭点点头,“邬堡中存粮不多了。今天进城买趟粮,多存一些粮食。然后,咱们闭门不出,尽量少惹事端。” “对。咱家父子几个都是武者,那袁胜龙一伙又是死在咱们手中,谁再想来,也得掂量掂量。”徐澎道。 说话之间,天已经大亮了。 二哥徐湃带了几个青壮族人进城买粮。 徐家邬堡,大门紧闭。 徐渭去了牟叔家一趟。 娥姨亲自动手,把大牛伢子的脑袋,跟尸身缝在了一起,保证下葬时,有个全尸。 一夜之间,牟叔仿佛苍老了十岁。 “差一点。只差一点啊。” “前天,大牛伢子还跟我说,他触摸到了武道的边缘。” “如果再给他一个月时间……他就能突破成为武者。或许他就不用死了。” 牟叔自言自语着。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无暇身。 徐渭现在无比渴望这个境界。 回到后院,修炼《徐家气功》。 无暇身,就是要把全身每一个毛孔,都练到极致,可以随意封闭,保证气不外泄。 徐渭晋级初境,已经有段时间,但是,始终摸不到无暇身的门路。 好在,从袁胜龙和司冠英那里缴获的一袋灵粮,分量很足。 徐家兄弟每天吃一些灵粮,再用心修炼,能感觉到进境在提升。 武道急不得,只能一点点积累。 让徐渭稍感安心的是,李延年和高希夷两人借着在附近执行公差,回城太晚的名头,轮流来徐家“借住”。 显然,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轮流守护徐家。 这两人在半年前,先后晋级无暇身境。 有他们坐镇,自然可保得徐家安全。 而且,他们在武道上,还能趁机指点徐家兄弟。 徐澎晋级初境较早,厚积薄发,在两人的指点下,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一连多日过去,徐家邬堡一直大门紧闭,日子很安宁。 只是李延年和高希夷两人不时说起,外面净世妖人闹得越来越厉害,大变恐怕只在指日之间了。 这天,一团云气贴着树梢,急掠而来,在徐家邬堡上方盘旋一圈,犹如一条长龙一般,落在地上。 咚地一声响,云气散开,显现出一道人影来。 此时,徐青山的伤势刚刚稳固一些,徐渭和徐澎两人,则是在后院修炼。 见状脸色一变。 仙师! 而且,是一个陌生的仙师! 他们第一反应,这莫不是净世妖人? 徐渭一直有这个担心。 虽然二哥说的很有道理,净世妖人不会特意派出一名仙师来为袁胜龙报仇。 但难免有某个仙师从此路过,想起袁胜龙之事,随手把徐家给灭了……那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仙师如果真要对徐家不利的话,他们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这里可是溪山徐家邬堡,徐泾小友的家?”那个仙师开口了,语气温和。 徐渭等人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 “正是。”徐青山拖着伤体,出门迎接,“老朽徐青山。徐泾乃是我家三子。” “哦,原来是徐老爷子。”那个仙师态度很是友善,“徐老爷子这是……” 徐青山牵动伤势,咳嗽了两声,道:“冲撞仙师了。前几日,有……山贼闯进邬堡劫掠,小老儿为其所伤。” 徐青山本想说净世妖人,但是,又怕眼前这位仙师跟净世妖人有什么关联。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改成了山贼。 他不想节外生枝。 “哦。”那位仙师恍然,“我在郡城就听说了,溪山最近闹净世青莲,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公然攻击邬堡豪门,真是胆大包天!” 那仙师声讨一句。 看样子,跟净世青莲并没有什么关联。 徐青山这才微微吁一口气。 那位仙师上下打量徐青山一眼,道:“既是徐泾小友的父亲,我就与你治好伤吧。也算是结个善缘。” 这位仙师看起来高来高去,非常风光。 其实,他只是一个九品聚灵修士而已。 徐泾虽然还未聚灵,但是郡守门人,是秦稻玉公子跟前的红人,而且,天赋卓然。 聚灵,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说不定将来筑基,都是大有可能的。 他这次是受托,顺路来徐家跑一趟。 顺手救治徐泾的生父,对他来说举手之劳而已,却能在徐泾那里结个善缘,怎么想都是合适的。 他翻手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手一抬,瓶子平移,飘到徐青山面前。 “这瓶子里,乃是疗伤丹药,对于尔等凡胎肉体来说,可以称是仙药。吃下,你的伤势瞬息可以痊愈。” 徐青山接过了,神色一喜,立刻就要下跪道谢。 “不用了。” 那仙师手一抬,一股力道托着,让徐青山跪不下去。 他是为了跟徐泾结个善缘,哪里肯折辱徐青山? 然后,他又取出一个卷轴来,递给了徐青山,道: “我此来,是受秦稻玉公子,以及徐泾小友请托,来徐家跑一趟,送上一副字来。” “这幅字,乃是郡守秦大人亲手书写,上面含有秦郡守一点大法力,可以斩杀七品修士。十年之内,大法力不会消散。” “十年之后,虽然大法力消散,但有秦郡守之名在,相信没人敢冒犯徐家邬堡。” 那仙师说着,自己都有些羡慕了。 秦郡守,怎么会如此重视徐泾此子? 这个卷轴,不要说给徐家,这等凡俗之家了。 就算给他这个九品仙师,也是算作至宝的。 说起来可笑,他全部的身家,都不值这一副字。 “这……” 徐青山一听,激动之下,嘴唇都哆嗦了。 “可斩杀七品修士?大法力十年不散?” 这岂不是说,他们徐家十年之内,稳如泰山了? 这些天,他们正在为净世妖人之事而忧虑,生怕遭到报复。 有这幅字在,一切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第65章 郡守题字,仙师送信 徐渭跟徐澎两人对视一眼,也都是兴奋无比。 前几天他们还在感慨,徐家最缺的就是时间。如果能给徐家哪怕两三年时间,父兄几人中再能修出一个无暇身来,坐镇邬堡,遇事也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现在,徐泾突然托人送来秦郡守手写的一幅字,可镇守徐家十年,能斩杀七品修士。 这简直是天降之喜。 “徐老爷子,这可是郡守大人的恩赐,还不快接去。”那仙师提醒道。 徐青山这才反应过来,他光顾着震惊了,竟然忘了去接那副字。 赶紧上前,双手接过,道:“仙师见谅则个,实在是小老儿太过震惊,一时……一时反应迟钝。” “哈哈哈。”那仙师哈哈一笑,并不介意。 他甚至有些喜欢看这些凡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觉得颇为有趣。 “这幅字,你们可以贴在邬堡城门之上,不必装裱。” “它风雨不侵,日晒不毁。如果徐家遇到危机,它自会镇杀来犯之敌。如果这幅字不被侵扰,十年之后,大法力才会消散。” 那仙师交代清楚,然后笑道: “另有一事,向徐老爷子道喜。徐泾小友,已经修成无暇身,蒙郡守大人赐予了修仙法,步入仙道,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说不定,徐家在徐泾小友这一代,成为仙族也是有可能的。” “泾儿已经修成无暇身,郡守大人赐予修仙法?” “太好了!” 徐家父子都是一阵兴奋。 那仙师稍微犹豫一下,又道: “本尊荀秀,接下来几年,都在距此二百里的老人峰为秦家采纳草木灵气。徐家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到老人峰寻我。” 说完,取出一枚烟丸来,手指一搓,烟丸点燃,咚地一声响,化作一团云气,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那团云气腾空而起,从树梢掠过,向着老人峰方向而去了。 “感谢荀仙师!” 徐家人齐齐躬身道谢。 李延年和高希夷走了过来,一脸唏嘘。 “秦郡守题字,仙师送信……徐家风光,谁人能比?” “高兄,这才大半年不见,徐兄竟然搞出如此大的阵仗来,真是好生令人羡艳。” “李兄,亏你我还在为修成无暇身而沾沾自喜,想着跟徐兄再见之时,给他一个惊喜。要是没有今日之事,惊喜恐怕就变成惊吓了。” “还以为,咱们能暂时领先徐兄一些,迫着他喊一声前辈。没想到,徐兄早就走在你我之前了。” “罢了。罢了。回去好好修炼吧。免得再见,被徐兄落下太多,没脸见他了。” 李延年和高希夷两人哈哈大笑,互相调侃着,跟徐家父子告一声辞,转身就走。 “感谢李师兄,高师兄。守护之恩,徐家铭记在心。” 徐澎和徐渭两人送到门口,恭敬抱拳,肃声道谢。 李延年和高希夷两人摆摆手,头也不回。 徐澎和徐渭看着两人的背影,颇为感慨。 在徐家最困难的时候,两人不请自来,斩杀袁胜龙,轮流坐守徐家邬堡。 秦郡守题字送到,徐家危机解除,两人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不邀功。 “我徐家子孙当铭记此恩,若有一日,我徐家能起势,修成仙族,必有所报。” 徐青山在二牛伢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徐澎和徐渭两人点点头,深以为然。 徐青山打开那副卷轴。 展开的瞬间,有金光耀眼。 “徐家邬堡。” 四个大字,金灿灿,龙飞凤舞。 “好字。好仙气。” 徐青山赞叹一声。 他刚想让徐渭去把字贴在城门上方,却见那副字哗啦啦一声,无风自起,飞向城头,正正贴在城头上方。 一瞬间,金光映照天空。 只是刹那,金光收敛。 与此同时,溪山城。 就在那副字金光映照的时候,县衙和县武学,两团云腾空而起,正是县令东方贡,和学正阮如海。 两人脚踏云气,看向徐家邬堡方向。 只见,一道道金光自徐家邬堡射向天空,犹如漫天金针一般。 虽很快收敛,但那瞬间的气息,让他们两人隔空也感到阵阵心悸。 直觉告诉他们,那金光,哪怕对他们,也有致命的威胁。 “这道气息,好熟悉。” “是郡守题字,内含秦郡守一点大法力,可斩杀我等。” “徐泾此子,真是好大的面子!” “秦郡守定然有所图……” 东方贡和阮如海隔空法力传音,交流几句。 都有所猜测,而都讳莫如深,不敢多谈。 …… “有此题字,可保我徐家十年无忧。我等当尽力提升修为,努力修成无暇身,追寻仙道。万万不要辜负了泾儿的心血。”徐青山感慨。 同时,他的眼中,有一抹忧虑,深深埋藏。 别人都在赞叹徐泾如何风光。 只有他,在为三子担忧。 徐泾入秦家,不过才大半年时间。 区区一介门人,贫贱出身,入门时武道初境修为,竟然能得到秦郡守如此重赐……徐泾为此,付出了多少? 徐青山可不相信,仙族秦家,会无缘无故,就拿出这么重的恩赐。 徐渭更是目光闪烁。 秦郡守这幅字,可斩七品修仙者,直接赐给他们一介武道之家,可以说,是恩沃过重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越是这样,徐渭心中就越是不安,为三哥的处境,感到担忧。 回到堂屋,徐青山拿过仙师荀秀赐予的那个小瓶子,打开来。 立刻,一股药香扑鼻。 里面,是十几颗丹药,粒粒圆润,色泽淡黄。 倒出一颗,只见这丹药上,竟隐隐似能看到眉眼嘴鼻,不防之下,让人心里一惊。 “这丹药,怎么会如此诡异?”徐青山微微吸一口气道。 这是仙师给他的丹药,不说金光灿灿,也不该如此诡异才对。 “应该是仙家之物,有了灵性吧?我听说,有些山参,年份足了,能长成人参娃娃,完全就是一个小儿。仙师手里的丹药,有些小儿眉眼,是不是本该如此?”大哥徐澎揣测道。 “嗯。”徐青山点点头,“咱们从方家挖来的那株青龙参,也已经有了些灵性,需要用红绳绑住。仙家丹药,的确不是咱们凡人能揣测的。” 他不再多想什么,仰头吞下。 第66章 世道乱 丹药入口,咕噜噜顺着喉咙滚进胃里。 “哇哇。” 有婴儿啼哭传来,声音凄惨。 徐青山只感觉毛骨悚然。 那丹药,从入口开始,表面的淡黄色就化开了,里面是白红两色,蒸腾化气。 那股白气,渗透入骨头之中,汇聚到断骨处。 徐青山的断骨,迅速愈合。 那股红气,则是汇聚到伤口处。 立刻,肉芽蠕动。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眨眼功夫,伤口彻底愈合,只落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咦?” 徐青山活动一下筋骨,气血充沛,痊愈如初,断骨和伤口,已经丝毫感觉不到。 “好了!” “仙丹!真不愧是仙丹!” 徐青山一脸惊喜。 困扰他数日的伤势,竟然在这须臾之间,痊愈了。 他运转劲气,打了一套拳,虎虎生风。 “仙家丹药,真是神奇。”徐青山收了拳脚,再捧起那个瓶子,十分珍惜。 “这丹药的确神奇。不过,爹你吃下一颗就能痊愈,荀仙师难道不知道?他为何要留下一瓶,十几颗?这未免有些……太过大方了吧。”徐渭疑惑道。 徐青山愣了一下,道:“我儿说的有道理。这丹药炼制,不但耗费心力,还需要用到许多珍稀药材。荀仙师不会不知道这丹药的药效,他一次给十几颗,或许为是了交好泾儿?” 徐渭点点头。 荀秀交好三哥徐泾的意图十分明显。 不过,他猜测荀秀出手这么大方的另一个原因,或许是这丹药得来容易,炼制丹药的药材,并不那么稀缺,且非常廉价。 什么常见的药材能用来炼丹,且廉价呢? 徐渭又看了看丹药上那似隐似现的眉眼嘴鼻,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徐青山已经小心翼翼地将丹药收起,视若珍宝。 徐渭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他毕竟也只是猜想而已。 总不能因为一个怀疑,就让父亲和兄长们,以后都不吃这救命的丹药了。 …… 净世妖人闹得越来越凶,在各个村子和邬堡之间出没,发展教徒,搜罗钱粮。 徐家有秦郡守的题字悬挂城头,倒是难得的安逸。 大哥徐澎每天除了修炼之外,都要去灵田转一圈,悉心耕种。 几块灵田,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是,种下去的种子,发芽速度很慢。 一个月过去,才只长出一点嫩芽而已。 从方家小坡灵田移栽过来的灵植,全都半死不活。那株青龙参,也是蔫头耷拉脑的。 徐澎看着,十分郁闷。 “照这样下去,秋天灵粮收了,连欠官府的种子钱,都不够还的啊!” 徐渭也很是无奈。 “第一年开辟的灵田,灵气稀薄,种下去的粮食,到秋天收不回种子钱来,是很正常的。但必须得种。不种的话,灵气永远也养不起来。” 他叹了口气,道:“咱家倒是有几块灵石。我本来打算让三哥拜托柳教谕,让我跟着去一趟坊市,去买一些香料,撒在灵田里。阵法仙师说能滋养灵植,今年就能有收成。但外面闹青莲妖人,这坊市也去不了了。” “该死的净世妖人,官府怎么还不剿了他们!”徐澎啐骂一句。 被方家毁掉的那第四块灵田,早就已经修复好。 还有从方家得来那块小坡灵田,损坏的大阵也需要修缮。 这都得阵法仙师来做。 二哥徐湃去县衙跑了一趟,想请一个阵法仙师过来。 结果,县衙上下都忙着剿灭净世青莲的事情,根本就没时间搭理他们。 那两块灵田修不了,徐家只能种其余三块,还买不到可以滋养灵植的香料,眼看着要绝收。 但到了秋天,税收,还有粮种,利息……都是不能少的。 今年忙活一年,种灵田亏本,几乎已经成了定局。 好在徐家有几块灵石,届时,应该能还得上粮种的本息,交得上税。 只是,接下来一年的日子,免不了要紧一紧,苦一苦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热,徐家终于又迎来一个好消息。 征和二十七年六月底,徐澎突破,正式修成无暇身。 突破之后,徐澎放弃《蝎王刀》,主修《七探枪法》。 袁胜龙的那杆枪,从地下挖出来之后,就归了徐澎。 这杆枪出自名匠之手,让徐澎如虎添翼。 至此,徐家老三在郡城,老二在县武学。 徐家邬堡坐镇的,则是有徐青山,徐渭和徐澎,两个武道初境,一个无暇身。 如果再有袁胜龙、司冠英这样的对手上门来,他们不用其他人帮忙,就能赢得很轻松。 从征和二十七年七月开始,山里野兽突然多了起来。 周围的野猪,原本几乎被打光。 现在,又开始成群出现,还有鹿,狼……邬堡狩猎队,迎来了狂欢。 有一天,徐澎甚至打回一头吊睛白虎来,几人抬着回来,兴高采烈。 徐渭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 “大哥,猛虎,青狼这些,很少往一重山跑的。现在,突然有这么多野兽从深山里跑出来,怕不是山里面出了什么事吧?” 徐澎一听,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最近跑出来的野兽,未免也太多了,这不正常。” “世道乱了啊。青莲妖人正闹事,山里的野兽,又躁动起来。只希望,不是那些妖王趁机作乱。” 这是徐渭最担心的事情。 “大哥,我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我们闭门自保吧。跟大家说说,最近别上山打猎了。咱们存的粮食,吃两三个月,是没问题的。” 徐渭心里十分不安。 如果不是有秦郡守的那副字贴在城门上的话,他甚至考虑,全家先到城里去避难。 净世妖人和妖王一旦闹起来,外面这些邬堡,哪个都挡不住。 “好。”徐澎自然是信任徐渭,毫不犹豫地答应。 七月底,山上野兽越来越多,有狼群,白天在邬堡外游荡,肆无忌惮。 晚上,站在围墙上,更是能看到远处夜色里,一盏盏小灯笼忽隐忽现。 徐家只能多安排青壮上围墙值守。 征和二十七年,八月初一。 这一晚,夜黑风高。 从黄昏开始,周围兽吼声不断,令人心悸。 方家邬堡方向,大火燃起,血光滔天。 凌岳峰。 白付华无心采纳,站在一块山石上,运转灵目,俯瞰下方。 他的神色,极为凝重。 第67章 大修布局 凌岳峰下。 妖王驾着黑风,呼啸而过,飞沙走石。 成群的毒蛇猛兽,纷纷从林子里跑出。 有在山间结庐而居的人家,被一阵风吹过,屋顶掀开。 惊恐的叫声中,一只狼妖一把将一个少女抓在手中。 “大王饶命。” “大王,放了我家女儿吧!” 一对儿老夫妇连滚带爬,跪在地上哭饶。 那只狼妖,却是理也不理,只朝着身后黑暗中说一声: “这女娃肉嫩,我先尝个鲜。这两把老骨头,赏给你们了。” 黑暗中,一盏盏小灯笼冒出。 火光之中,只见一头头青狼,个头跟小牛犊子一样,流着涎水,发出低吼声,将老夫妇团团围住。 白付华握紧手中剑,身上法力波动。 那只狼妖立刻感应到,抬起头来。 两人隔着黑夜,四目相对。 “白付华,你又要多管闲事吗?”狼妖冷笑质问。 “大胆妖怪!竟然敢跑到我凌岳峰下作乱。还不快快放了那人,我念你得道不易,可以放你回山。”白付华呵斥道。 这只狼妖,生活在距此不远的三重山中,得道时间不长,自称旋风大王。 白付华跟它打过几次照面,双方互有忌惮,没有交过手。 狼妖狭长的眼睛中,闪过一抹蔑视。 “白付华,我看你天天在山峰上坐着,采纳灵气,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以为你是个人物呢。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以前,真是高看你了。” 白付华怒火浮现,冷声道:“妖怪,莫非你以为白某手中剑不利,想做过一场吗?” “做一场就做一场。我旋风大王自得道以来,吃过不少两脚羊,可还没吃过人类修士。听说,你们的血肉格外香甜。”狼妖嘴角的涎水,都流下来了。 “哼。” 白付华冷哼一声,白衣鼓荡,一道道小清灵气萦绕身遭,准备动手。 “两位道友,且慢动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一名灰袍修士驾云而来。 他踩踏云气,加快飞行速度,到了近前,累得气喘吁吁。 来人,正是张培轮。 “还好,总算赶上了。两位道友消消气,莫要伤了和气。” “张道友何出此言?妖怪越界,在我凌岳峰下毁屋伤人,不服管教。快与我联手,将其斩杀。”白付华邀请道。 “白兄且莫生气,此事是我人族前辈和七十二洞妖王的布局。回头,我与你戏说。现在先让旋风大王走,莫要坏了前辈们的大局,你我这等小修,可担待不起。”张培轮劝说道。 “张兄,我人族前辈和七十二洞妖王的什么布局,难道是要让我等坐视生民被妖怪吃掉?这些可不是流民,而是我大乾登籍入册的百姓。这一户人家,搬到这里已经三代了。平日里,供奉于我,我岂能不保他们平安?”白付华声音铿锵,手中长剑,剑气吞吐。 那一对儿老夫妇,见状朝着他连连叩首,大叫仙师救命。 “你说得没错。正是你们溪山县县尊,还有学正,请我们来的。现在,黄溪镇上万人,都是我们的血食。难不成,你想把他们都救下来?你一个小小九品修士,有这个本事吗?” 狼妖被那老夫妇吵得烦躁,一把将手里的女子捏死,随手扯下一条大腿来,津津有味地吃着。 那老妇人看着女儿的惨状,一声大叫,昏厥过去。 老头子涕泗横流,举起锄头,想要跟狼妖拼命。 但是,他刚站起来,一群青狼就扑了上来,直接把他们夫妇俩咬死,争抢撕扯着吃掉了。 有几头青狼,还为争抢血食,呜呜吼着,互相威胁着。 “妖孽找死!”白付华眼中怒火迸射,手紧紧捏着剑柄,身遭小清灵气爆发,华光绚烂。 张培轮和狼妖的话起到了作用,他最终没有动手。 他白付华,只是区区一介九品修士而已。 如果这真的是人族前辈,和七十二洞妖王的布局,他出手,也救不了谁,反倒会把自己送进去。 “哈哈哈。” 狼妖看出白付华不敢动手,仰头大笑一声,吃掉手中女孩儿最肥嫩部位,剩余的尸体丢到狼群里,又引起一阵哄抢撕扯。 “孩儿们,走啦。去黄溪镇。去晚了,可抢不到好的血食啦。” 伴随着一阵黑风,飞沙走石,那狼妖驾风离开。 一群青狼低吼着,紧紧跟上。 “张道友,这是怎么回事?溪山县尊和学正,可是堂堂七品练气大修!为朝廷牧守一方。他们为何要将黄溪镇上万生民,都舍弃了?”白付华压抑着心头的怒火,问道。 张培轮有些不悦,耐着性子道:“白道友,你也说了,溪山县尊和学正,都是堂堂七品大修,他们的布局,是我等九品修士能多问的吗?更何况,他们已经跟我张家打过招呼,族中叮嘱过,我等不可多事,作壁上观即可。” 这一番话,说得白付华哑口无言。 张培轮放缓了语气,反问道:“白道友,难道你忘了三年前,私自下山与过路妖怪斗法,延误赋税之期,以致负债之事?” 白付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三年前,山下有妖怪路过此地,口中饥渴,抓了几个流民解馋。 被白付华遇到,下山与其斗法。 虽将妖怪逐走,但足足耗了大半个月,耽误了采纳时间。 且斗法消耗了许多小清灵气,以至于,当年需要交给张家的小清灵气,数目不够,交不上了。 虽然当时张培轮做主,为他延期了半个月。 可为此多缴纳了一些小清灵气,作为延期的惩罚。 此后,白付华虽然辛辛苦苦,每日殷勤打坐,到年底,采纳的小清灵气依旧不够数目,只好借了利子钱缴付。 那利子钱,利息看似不高,但利滚利,两三年下来,到现在白付华不但没还清,所欠反倒越来越多了。 “我辈当审时度势,量力而行。”张培轮交心道。 “多谢张兄指点。”白付华叹了口气,抱抱拳。 “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张培轮语气一转,道,“不知道白兄所欠的利子钱,今年可能还上?” 白付华一阵尴尬,道:“在下近来辛勤打坐,不敢有一天懈怠,尽力多攒些小清灵气,年底多还上一些……” 那就是还不上了。 “白兄,你还是太老实了。如果靠辛勤打坐,能攒下小清灵气的话,你何至于借贷?” 白付华无言以对。 “这样吧,今夜我正好接到一个家族任务,如果事成,可得百道小清灵气。白兄可愿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可分你三十道小清灵气。”张培轮道。 第68章 趁乱抓人 “哦?不知需要我做何事?”白付华怦然心动。 “只需要白兄陪我走一趟就行。我去黄溪镇附近办点事,但今夜那里有七十二洞的妖怪肆虐。我乃张家修士,照理它们是不敢袭击我的。” “但免不了会有妖怪趁乱起歹心。在我做事时,白兄在附近照应一二就行。”张培轮道。 “万一需要跟妖怪动手,这小清灵气的消耗……” “自然算我的。”张培轮立刻道,“还有往返赶路消耗的烟丸,也都算我的。” 白付华思索片刻,点点头道:“如此的话,我愿陪张道友走一趟。” “好。”张培轮拿出两枚烟丸来,递给白付华一枚,道,“时间不早,我们这就出发吧。” 白付华也不客气,伸手接过。 两人都是搓手指点燃烟丸,伴随着两声响,化作一团云气。 两人骑乘云气,腾空而起,朝着黄溪镇方向而去。 他们掠着树梢,低空飞行。 一路上,只见禽兽遍地,妖怪横行,率兽食人,人间惨象。 黄溪镇方向,更是血光滔天。 白付华脸色越来越是难看。 这种事,他看不惯,但是,管不了。 两人一路来到一座邬堡前。 白付华看了一眼,他认得,这是黑家邬堡。 “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如果有妖怪靠近,请白兄务必尽力拦下。”张培轮道。 “张兄放心,白某定然不负所托。”白付华决然道。 张培轮手中法决一掐,脚下白烟包裹着他,化作一条长蛇一般,一头扎进黑家邬堡之中。 片刻之后,邬堡之中一阵躁动,惨叫声伴随着叫喊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白付华的眉头皱了皱,想到什么,想要进去看看,远处却有一阵黑风刮起,漫天风沙,狼嚎声划破长夜。 他只能停下身形。 与此同时,邬堡之中,一道白色云气升起。 是张培轮,驾云而归。 他的手里多了一个巴掌大的布袋。 布袋里,什么东西在蠕动踢打着,呜呜哇哇的叫喊声,隐约传出。 “张兄,你抓了黑家的人?”白付华脸色一沉。 “放心。”张培轮一笑,安慰道,“这黑家是夷人出身,百年前才归化而来的,没有背景。今夜七十二洞的妖怪肆虐,咱们趁乱抓几个人,没人管的。” “哈哈哈。”一声大笑,声音很熟悉,却是狼妖旋风大王也来了,“张道友所说,甚合我心。用你们人族的话说,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 这狼妖,显然也是冲着黑家来的。 它戏谑的目光,看了白付华一眼,道:“张兄来,我不感到意外。只是没想到,道貌岸然的白兄,竟然也来了。哈哈哈!” 白付华顿时满脸羞愧。 他恼怒地瞪着张培轮,道:“张兄为何不早言明?如若知道张兄此来目的,我是断断不肯来的。现在,还请张兄将人放回去。” 张培轮一张脸也沉了下来,“白兄,那三十道小清灵气,你是不要了吗?” 他不等白付华回答,就继续道:“就算白兄不要,人,我也是断断不会送回去的。倒是白兄,你该想想,所欠下的利子钱,越滚越多,拿什么来还?同情这些两脚羊,可不能让你多得一道小清灵气。” “你……”白付华被噎住了。 的确,这几年,他一年比一年努力,呕心沥血地采纳小清灵气。 但欠下的利子钱,却是越来越多。 白付华简直有些想不通,为何会这样。 “白兄,我也是为了你好。一日登仙,仙凡两隔,何必为了那些蝼蚁,如此委屈自己?”张培轮声音温和了许多。 他相信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白付华这个帮手,还是很好用的。 这时候,黄溪镇方向,一道强大的气息传来,紧接着,又是第二道…… “这是……七品大修!看气息,似乎是溪山学正和七十二洞的苍狼大王!白兄,我们得走了,要不然,容易惹麻烦。” 张培轮招呼一声,驾起云,贴着树梢,逃也似的往张家方向而去。 白付华看了看正朝着黑家步步逼近的狼群,又跟狼妖对视一眼,最终叹一口气,一跺脚,驾着云,追着张培轮离开了。 …… 哼哼唧唧。 猪妖扛着钉耙,手里抓着一个少年,一边大踏步走着,一边一口口咀嚼着,满嘴是血,神色享受。 他旁边,还有一只大老鼠。 这大老鼠,大半身体已经化作人形,只剩下一颗老鼠脑袋,还有屁股后面甩着的一条长长的尾巴。 他的手里,拿着一支肉串,有滋有味地吃着。 “你这大老鼠,吃人只吃人心,比我老猪,会享受多了。”猪妖撕下一条腿来,几口将上面的肉舔吃干净,只剩下一根白骨,随手抛掉。 “还不是你太能吃。有多少人心,够你吃的?”大老鼠翻了个白眼。 “嘿嘿。这倒也是。你真是个好搭子。你喜欢动脑,我老猪不喜欢动脑;你出主意,老猪来动手。抓到了‘两脚羊’,你吃心,我吃肉。要我说,那心也就是气血旺点,论口感,可不怎么样。”猪妖哼哼唧唧地说着。 他走着走着,感觉方向有些不对,咦了一声,问道:“这是到哪里了?” “不是说了吗?黄溪镇总共没几个武者,早就被抢光了,轮不到咱们。我带你去附近邬堡,逮几个武者解解馋。好不容易下山来一趟,不能委屈了咱们的嘴。”大老鼠道。 “嗨。你没说哪个邬堡啊!前面是徐家邬堡吧?这个可不兴去。”猪妖扑棱着大耳朵,使劲儿摇着脑袋,不肯走了。 “小小邬堡,你怕什么?”大老鼠反问道。 “你不知道,溪山学正对这徐家邬堡,很是照顾。去年,我在后山吃了徐家几个人,正好被那学正逮到,把我好一番训斥……”猪妖回想起来,心有余悸。 “嘿嘿。我当是什么事。那不是最后,也把你放走了吗?这说明,这徐家其实不算什么。而且,现在学正被咱家大王盯着,可没时间来管这闲事。咱们正好去,逮了他们家武者,就跑回山里去。谁还能把咱们怎么样?这一趟,咱也就值了。”大老鼠道。 猪妖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也好。上次徐家让我老猪出尽了丑。这次,正好报仇。而且,人类武者气血最充沛,吃了可是大有好处。”猪妖舔了舔嘴角的血渍,连同一块碎肉,咽了下去。 说话间,徐家邬堡已经近在眼前了。 大老鼠挺直身子,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前方。 只见,在夜色中,徐家邬堡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野兽一样,趴在山脚下。 邬堡里,一片安宁。 大老鼠手捏着尖尖的嘴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妥。 第69章 饕餮狂欢 “猪烈,你去打破邬堡大门。谁敢拦你,就用你的钉耙,尽管一耙子打死了。”大老鼠道。 “哎。” 猪妖答应一声,把扛着的钉耙拿到身前,在手上啐一口唾沫,搓了搓手,抡着钉耙,准备上前。 不过,刚走了一步,他的脚步就顿住了,回头看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大老鼠,眼珠乌溜溜一转,手里的钉耙放下了。 道:“大老鼠,这邬堡的城门,有点厚,我怕我这钉耙打不烂。你的爪子那么锋利,牙齿那么尖,最擅长打洞。要不,还是你去吧。在城门下面打个洞,进到里面,把城门打开,我老猪再进去。” “哼。”大老鼠冷哼一声。 这猪妖,奸懒馋滑,且胆小怕死。嗅到一点危险的气息,就不肯往前走了。 “好,我去。一会儿进了邬堡,抓了武者,我得多得一个,你可不能跟我抢。” 不就是一座邬堡嘛,武道之家。 大老鼠还真不信,能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这个九品老妖的。 “嘿嘿。”猪妖憨憨一笑,也不回话。心里却是暗暗打定主意,进了邬堡,那还不是谁逮到的,就是谁的? 大老鼠背着胳膊,大摇大摆地走向邬堡大门,小眼睛却是四处看着,充满警惕。 夜色漆黑,城头有青壮巡逻,但都是肉眼凡胎,还没发现有人接近。 这让大老鼠心里暗暗不屑,觉得自己或许是多虑了,谨慎过度。 下一刻,邬堡大门上方阵阵金光映照。 “啊!” 大老鼠一声尖叫,直接翻滚在地。 那金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一根根金针扎在他的身上一样,剧痛无比。 更可怕的是,一股强大的威压降临,如渊似狱。 大老鼠整个身体,直接贴在地上,心中惊骇无比。 “哎呀。” 后面的猪妖见状,吓得转身拖着钉耙就逃。 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前辈饶命!” “前辈饶命!” “小妖只是路过贵邬堡,无心冒犯。请前辈暂收神通,小妖这就离开。” “小妖乃是七十二洞苍狼大王座下,是贵方大修跟我家大王商量妥了,让出黄溪镇给我们,我们才来的……” 大老鼠连连扣头,身体抖如筛糠。 头顶金光收敛,大法力并未彻底触发,只起震慑作用。 当然,如果大老鼠敢继续露出敌意,定然会化为齑粉。 “谢谢前辈。” 大老鼠道一声谢,二话不说,转身就逃。 速度之快,简直超越他平生极限,一息之间,就消失不见。 邬堡外兽吼声不断,黄溪镇方向血光滔天,徐家父子自然是无心安寝,他们在城头警戒,恰好看到这一幕,全都心惊肉跳。 “这是……妖怪。” “幸好有泾儿送回来的这幅字,要不然,今天我们全家危矣。” 徐家父子心有余悸。 真要是让一个妖怪进了邬堡,后果可想而知。 即便九品小妖,他们也只能任凭宰割。 “刚才他说什么?有我们人族大修,跟七十二洞的妖王商量好,把黄溪镇让给了妖怪们?难怪今天晚上,黄溪镇方向血光滔天。我人族大修,为什么要这样做?黄溪镇,可是有上万人啊!”大哥徐澎回忆着刚才鼠妖所说的话,倒抽一口冷气。 当时,鼠妖被“郡守题字”惊得心肝俱裂,所说应该都是事实。 “慎言。”徐青山低喝一声,“仙师们的谋划,不是我们所能臧否的。小心招惹灾祸。” 父子几人看着黄溪镇方向,心里都有些悲凉。 一座镇,大修一句话,就能让给七十二洞妖王;上万人口,尽入豺狼虎豹之口,成了血食。 他们徐家,幸亏有徐泾成为郡守门人,有了靠山,否则,今夜也是黄溪镇的下场。 …… 黄溪镇。 满城豺狼,遍地虎豹。家家户户,都被破家闯入,活人全都成了血食。 这是禽兽们的一场饕餮狂欢。 镇子上方,一道祥云漂浮,学正阮如海负手站立,飘飘似仙。 在他对面,则是一阵黑烟滚滚升腾,一只狼头,在黑烟中若隐若现。 这只狼头,比自称旋风大王的那只狼妖的脑袋,要大了好几倍。 阴森恐怖的威压,弥漫开来。 “苍狼,还不约束一下你的徒子徒孙们?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可是只限于黄溪镇,不能骚扰周围的豪门邬堡。”阮如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 他发现,他把问题想得有些太简单了。 七十二洞妖王的胃口太大,竟然不满足于商量好的黄溪镇。 从下山起,他们就一路肆虐,沿途村庄人家,全都被摧毁,生人成了禽兽们口中的血食。 到了黄溪镇之后,更是遍地散开,惊扰四方。 “阮道友暂歇怒气。孩儿们在山间野惯了,没那么多规矩,不服管教。” 苍狼大王一副浑不在意的语气。 他接着安抚阮如海道:“不过,阮道友请放心,天亮之前,孩儿们自然会回来,我们会回山。这一晚上时间,就由得他们去吧。” 阮如海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一晚上,真要由得那些小妖禽兽们去闹,方圆百里之内,恐怕都得糜烂了。 “苍狼,你如果管不了你手下小妖,本尊可就要替你管教了。”阮如海冷冷道。 “阮学正。”苍狼大王的声音,也变得阴恻恻起来,“别忘了,我们可是你跟东方贡请来的。孩儿们一时贪嘴,多吃一些血食,算得了什么。要是约束得太紧,孩儿们寒了心,又有净世青莲的人来蛊惑,免不了有些孩儿禁不住诱惑,跟了他们去闹事,我们脸上,须都不好看。” 威胁。 他提到净世青莲,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阮如海脸色阴沉似水。 “苍狼,莫不是,你觉得可以凭此来要挟老夫?” “别忘了,这天下,是我们大乾的天下。东方贡也好,老夫也罢,都是为了不惊扰上官。” “但你要因此觉得,我们怕了你,那你就错了。” 说话间,他的身上法力鼓荡,一股气机锁定苍狼。 苍狼身遭妖气翻滚着。 不过,他最终不敢逼迫太甚。 大乾世家修士,大多传承不俗,擅长斗法。单打独斗,他们同阶妖兽,大多不是大乾世家修士的对手。 “阮兄,你我多年交情,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伤了感情?” “孩儿们也是觉得下山一趟不易,许多连一个武者,都没吃上,所以才不好管教。” “我也跟他们说过了,抓一两个武者解解馋可以,对各家邬堡,万万不能做出灭门惨事。” “孩儿们都是懂理的,绝对不会让阮兄难做。” 苍狼大王的语气软了一些。 说完,他转移话题道:“另外,阮兄托我为令公子寻一灵宠之事,我仔细寻找过了。我洞中有一个青狼群,狼王诞下一子,隐隐有异变之相,好好调理,成年之后,必然可成妖。” 他说着,一股妖气浩荡,卷裹着一只青狼幼崽,飘到阮如海跟前。 阮如海看了一眼,神色立刻缓和起来。 这只青狼幼崽,双眼灵动,一看就是灵气十足的样子。 “你手下小妖,你还是要约束一些的。要不然,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阮如海收起青狼幼崽,态度不那么强硬了。 “那是自然。”苍狼大王桀桀一笑。 第70章 黑家提亲 一直到天亮,兽吼声才平静下来,漫天的妖风和血光,也都消散。 不过,谨慎如徐家父子,自然是依旧将邬堡大门紧闭,丝毫没有外出探查什么的意思。 当天下午,却是有不速之客出现在城下。 一行三人,为首一人身形瘦削,身后两名随从,抬着一担礼物。 “黑家黑赤尔,冒昧来访。”为首那人声音清朗。 徐青山眉头皱了皱。 跟徐家相邻的邬堡,总共有四家,分别是方家,田家,韩家,黑家。 徐家与黑家并没有田亩争端,两家关系相对来说,还算可以。 但也仅此而已。 在这敏感时刻,黑家人突然来访,让徐青山颇感意外。 他自然不肯开门放人进来,直接从城头一跃而下。 徐家邬堡,没有动过大工程,围墙并不高。 可拦强盗,可拦猛兽,但是,挡不了武者。 徐澎和徐渭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不知黑兄所来何事?值此大变之际,有所怠慢,还请黑兄见谅。”徐青山抱拳道。 “徐兄客气了!”黑赤尔立刻抱拳回礼。 他的神色,有些为难,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又不好开口。 徐青山也不着急,淡淡地看着他,静等着。 最终,黑赤尔老脸微微红了一下,道:“听说令公子,除了长子之外,其余尚未婚配。我有一侄女,从小喜爱习武,年方二八,已晋初境。如果徐兄有意,你我两家可结为秦晋之好。” 徐青山微微一愣。 武道豪门黑家,突然上门提亲。换做以前,这绝对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更何况,黑家要嫁过来的女子,年方二八,就已经晋级初境。 嫁过来,就让徐家直接多出一名初境武者。将来修成无暇身,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黑赤尔来的显然不是时候。 昨天晚上,刚刚经历大变,周围妖怪肆虐,黄溪镇血光漫天。 虽说天亮之后,兽吼声平静,妖怪似已回山。但稍微稳妥些的,就知道应该在家闭门不出才对。 黑赤尔却急着来提亲,不能不让人生疑。 黑赤尔看出徐青山的疑虑,叹了一口气,道:“此事有些仓促,本应找个媒人前来,但我家出了些变故,事情紧急,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哦?不知贵族出现什么变故?”徐青山有所猜测,趁机问道。 “昨夜,有妖怪过路,突然闯入我邬堡之中吃人。我兄长黑友拉逃跑不及,被那妖怪给吃了……” 黑赤尔面现悲戚之色。 徐青山神色一凛。 黑友拉,是黑家家主,无暇身强者。 “兄长生前最着急的事情,就是我那侄女的婚事。我那侄女因为酷爱习武,练成了武者,眼光也就高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伴侣,迁延至今。” “现在兄长身殒,我等商量,想要在七日之后,兄长入土之日,为我那侄女订下亲事,在兄长灵前告慰,让兄长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黑赤尔声音哽咽。 他说得在情在理。 徐青山的眉头,却是微微皱起。 这件事情听起来,似乎对徐家没有一点坏处。 “敢问黑道友,昨日妖怪闯入贵邬堡,贵族伤了几个人?”徐渭突然开口问道。 黑赤尔表情平静,不过,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他叹了口气,道:“妖怪凶残,除了我兄长之外,的确还吃了我家几个族兵。” “黑道友,如果连这点诚意都没有,不肯以实情告之的话,那咱们就不必谈了。你们黑家,我们高攀不起。”徐渭怫然不悦,一副送客的语气。 “小友何出此言?我黑家对这门亲事,是有诚意的。”黑赤尔不淡定了。 “我相信黑道友的确是有诚意的。黑道友说的那个理由,乍一听,也过得去。但昨夜,外面尚且野兽遍地,率兽食人,妖怪出没。黑道友今天就敢冒着风险出来提亲,这说得过去吗?莫不是,把我们徐家当傻子了?”徐渭翻个白眼,一脸不悦。 徐青山顿时了然。 刚才他只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合适,但是,没有像徐渭想得这么明白。 徐澎更是跟着,怒目瞪着黑赤尔。 黑赤尔见颇有些弄巧成拙的意思,不由脸色羞红,想说什么,又有所顾虑。 “黑道友,实话实说吧。昨天晚上,贵族到底有几个武者,被妖怪给吃了?不会只剩下你跟令侄女,无法自立了吧?” “哦,对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黑家,自从搬迁过来,就跟韩家有田亩水渠之争,已经争了百年,世世代代,折损进去不少人命。是不死不休的世仇啊!” “除非你们黑家昨天晚上元气大伤,高手凋零。一旦让韩家知道,你们就可能有灭门大祸。否则的话,我真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你冒着遇到妖怪被吃的风险,现在急着来我们徐家提亲嫁女的。” 徐渭一连串推断,听得黑赤尔目瞪口呆。 这徐家幼子,竟然如此多智近妖。 “黑兄,还不肯实言告之吗?这种事情,你们黑家是瞒不住的。而且,我徐家跟你家无冤无仇,更无觊觎之意。即便你黑家真的高手凋零,跟我们也没关系。”徐青山道。 黑赤尔终于破防,一脸沮丧道:“早知道瞒不住,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快被拆穿。” 他一脸尴尬,而又伤心,道:“不瞒诸位,我黑家昨夜的确遭临大变,四个无暇身强者,全都被妖怪或抓或吃,一个不剩。九个初境,只剩下我与侄女两个……” 说到这里,他声音悲切,忍不住眼泪直流。 徐家父子听着,也是忍不住抽一口冷气,心中震骇。 “怎会如此?那妖怪,也太肆无忌惮了吧!”徐青山惊问道。 “不是一个妖怪。他们甚至不是一伙的。”黑赤尔道,“第一个来的,是一个仙师。他驾着云,从天而降。” “当时,我家兄长正跟族中两个无暇身强者,在大堂坐镇,猜测黄溪镇为何漫天血光的事情,商量如何应对。” “看到仙师降临,吃了一惊,本想跪拜,那仙师却是二话不说,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来,布袋口张开,一阵狂风卷过,我兄长三人,竟然被装进了那巴掌大小的布袋里。” “那仙师来得干脆,走得利落。出门的时候,迎面撞上几个族人,他一喜之下,又把其中两个武道初境的,给抓走了。” “就在我们族中乱成一团的时候,又有一个狼妖破门而入,领着一群青狼,胡乱吃人。我们族中最后一个无暇身,也被他给吃掉了。” “那狼妖离开不久,又有一头猪妖,扛着钉耙,驾着黑风,从我们邬堡上方经过,慌慌张张,像是在逃跑。顺手掳掠走了两个初境武者,一边飞,就一边给吃了……” 第71章 半部修仙法为聘 真惨啊。 徐家父子,都是一阵无语。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 黑家一晚上,连遭几次大劫,也是没谁了。 黑赤尔苦着脸道:“这一番遭遇下来,我们黑家无暇身强者陨落干净,初境也只剩下我和侄女两人。” “的确如徐渭小友所说,我们黑家高手凋零,已经没有了自保之力。如果让韩家知道,旦夕之间,我们就要有祸事。” “所以,我才不得不冒着遇到妖怪的风险,跑来徐家。如果徐家能答应这门婚事,助我们黑家渡过眼前这一关,我家愿意把侄女黑日果嫁入徐家,并且,给予丰厚的嫁妆。” 黑日果是一名初境武者,而且,年方二八,未来可期。 只要嫁过来,几乎意味着徐家在将来多出一个无暇身强者来。 黑家以前迟迟不把黑日果的婚事定下来,未必没有舍不得嫁出去一个武道高手的意思。 更何况,黑赤尔还承诺了厚重的嫁妆。 换做以前的话,这种好事绝对轮不到徐家头上来。 但现在,徐青山却是没有立刻答应。 他扭头看向徐渭。 徐渭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徐青山立刻会意。 韩家势大。徐家这时候跟黑家结亲,就是与韩家为敌,得不偿失。 徐青山道:“兹事体大,我们一时间,做不了决定。黑兄先请回,等我们商量好了,再给黑兄答复。” 这是委婉的拒绝了。 黑赤尔神色一阵失望,一咬牙,道:“徐兄,如果我们黑家的聘礼,包括半部修仙法呢。” “什么?”徐青山一惊。 这一下,就连沉稳如徐渭,也失去了淡定。 “半部修仙法?黑兄莫不是在玩笑吗?你黑家,哪里来的半部修仙法?” “这是我黑家祖传的半部修仙法,是祖上当年在夷人那边,侥幸得来的。不瞒徐兄说,我们家之所以投靠大乾,迁居溪山县,就是因为这半部修仙法。”黑赤尔道。 这一下,徐家父子几人都有些心动了。 这可是修仙法啊!哪个武道世家,能拒绝得了? “黑道友,可否详细说一说,这半部修仙法,何为半部?能否修炼?”徐渭问道。 “徐兄,徐小友,你们尽管放心。我家这修仙法乃是九品仙法,虽为半部,但曾经得人补全。依照此法修炼,可以聚灵。只是其中有些关隘,不足为外人道。等你们拿到手之后,自然知道。”黑赤尔道。 “好。”徐青山跟徐渭和徐澎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一口答应下来,“我家二子,今年二十四岁,长令侄女八岁,现在县武学为生员,跟令侄女乃是天作之合。” 为了半部修仙法,与韩家为敌,算得了什么? 黑赤尔闻言,吁一口气,道:“好。家兄葬礼定于七日之后,届时,希望徐二公子能去祭拜,在灵前订下亲事,安慰家兄在天之灵。那半部修仙法,现在先行送与徐兄。” 说着,黑赤尔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来,双手递给徐青山。 徐青山微微一愣,反问道:“黑兄不怕我们拿了修仙法之后反悔?” “相信徐兄绝不是目光短浅之人。”黑赤尔自信道。 徐青山稍微思索,就明白其中缘由。 徐家真要反悔的话,黑家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把徐家拥有修仙法的事情说出去,就足以给徐家招惹来灭顶之灾。 家里没有修仙者,却有修仙法……这是取死之道。 所以,黑赤尔敢先行将修仙法交出,以示诚意。 “七日之后,我们徐家父子,上门祭拜黑友拉兄。” 徐青山接过修仙法,郑重道。 目的达到,黑赤尔不再耽搁,起身告辞。 徐家父子送行到门口,黑赤尔离开之前,说道:“哦,对了。昨晚,方家邬堡也遭了妖怪,邬堡上下,鸡犬不留。现在方家邬堡,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徐兄如果有心的话,需要早做打算。” “哦?多谢黑兄告知。” 方家跟徐家有田亩之争,两家斗了大半年。 现在突然听说方家鸡犬不留,徐青山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心情反倒有些复杂。 传承四百多年的武道之家,一夕之间,就这样莫名消失了。 今天方家如此,明天,他们徐家也可能会有如此遭遇。 “一日不成仙族,终是蝼蚁。” 徐家堂屋。 二哥徐湃从县武学赶了回来。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一路上,他看到昔日繁华的黄溪镇,此时一个人影也不见。 地上只有干涸的血,还有嚼碎的白骨。 更有野兽粪便之中,混杂着人类毛发,碎骨…… 他还看到,方家邬堡,城门大开。 城门口可见鲜血,还有残破的兵器。 邬堡里的情景,跟黄溪镇差不多。 至于方家之人,则是一个也不见了。 “想要把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唯有聚灵成仙。黑家的这本修仙法,你们都看了,应该是真的。” “虽然其中有弊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徐青山把修仙法推到徐澎面前。 “老大,只有你已经修成无暇身,可以开始尝试聚灵了。你,可愿修这半部修仙法?” “因为其中的确有弊端,修了之后,后患无穷。所以,你也可以拒绝。” “等净世青莲这一波灾劫过后,我们按照泾儿留下的那个册子上的名单,一家家找下去,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好的修仙法。” 这半部修仙法,他们父子已经传阅一遍。 虽是半部九品修仙法,但奥妙无穷。 关于这部修仙法的弊端,编写之人,也在其中做了笔记,讲得很清楚。 “我愿修这半部修仙法。”徐澎立刻道,“只要能聚灵,无怨无悔。” “好。希望你早日聚灵,咱们徐家,就有机会成为仙族了。”徐青山语气感慨。 然后,他转向徐湃,道:“湃儿,关于你的婚事,没来得及当面问你,你不会怨爹吧?” “爹,怎么会呢。那黑日果,孩儿曾经见过,容貌虽不算十分出众,但也是中人之上。再加上武道初境的修为,将来可为孩儿臂助,孩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徐湃道。 “那就好。”徐青山松一口气,“七天之后,黑家葬礼上免不了会有一番争端。不出意外的话,韩家人肯定会去立威。” “我们徐家言而有信。既收了黑家聘礼,就要助其渡过难关。你们都做些准备,届时,我们父子四人一起去,定要让韩家知难而退……” 徐青山话音还没落,就听到门外一阵嘈杂,一个小媳妇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神色焦急。 “徐大哥……家主!不好了!徐大嫂在河边洗衣服,晕倒了。” “什么?”徐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和罗慧慧成亲几个月,正是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 现在一听媳妇晕倒,立刻飞也似的朝着河边奔去。 第72章 回马枪!赌一代人 征和二十七年八月初。 徐澎妻罗慧慧在河边浣洗衣裳晕倒,诊脉发现怀孕。 徐家第三代,终于孕育。 跟二哥徐湃的婚事,可谓双喜临门。 七天之后,徐青山带了徐澎、徐湃、徐渭,父子四人,骑乘快马,前往黑家邬堡吊孝。 八月初一晚上闹妖怪,除了徐家之外,各家都有人手折损。 但除了被灭门的方家之外,属黑家最惨,光是大宗,男男女女就死了几十人。 一排棺材,触目惊心。 棺材中,大多都是空的,只有衣冠。因为被妖怪所害,几乎没有留下遗体的,都被吃了。 黑日果哭得眼睛都肿了,神色憔悴。 她到底才十六岁,虽然拥有武道初境修为,但平时被父母护着,心境跟同龄小女孩儿没什么区别。 现在,一朝之间,父母全都死了。 她还要嫁入徐家……连番大变,让她不知所措。 徐青山暗中观察,心里却是愈发满意。 黑日果幸好不是心机深沉之辈。 黑家虽然遭逢大变,毕竟有数百年底蕴。 他徐家才起势三年。这时候,如果有一个强势的外戚,并不是好事,对于家族长久稳定不利。 黑日果这种没有城府的性格,就挺好。 黑家葬礼进行得很顺利,韩家并没有来捣乱。 葬礼结束,徐家父子告辞,在回邬堡的路上,却是有四人站成一排,拦住道路。 “韩家。”徐青山眼睛一眯。 韩家人没有出现在葬礼上,却是在这里拦着他们。 “徐青山,我们韩家跟黑家有世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劝你们徐家,不要卷进来。”中间为首一人开口,语带威胁。 不等徐青山开口,徐澎先往前迈了一步,手中长枪枪尖戳地,冷声道:“我们徐家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了?黑家跟我们徐家,乃是亲家。黑家的事,我们管定了。不服的话,咱们就来做上一场。” “呵呵。区区小辈,真是好大的口气。真以为修成无暇身,就能跟我们平起平坐了?” 韩家为首那人冷笑一声,扭头向身旁一人示意一下。 “韩英武,去掂量掂量此子的修为。” 双方都很干脆。 因为大家都知道,道理不是靠嘴巴来讲的,而是靠拳头,靠刀枪来决定的。 强者为尊。 武道豪强之间,就是这么简单。 韩英武使的,也是一杆长枪。 他答应一声,腾跃而起,手中长枪如龙,刺向徐澎喉咙。 徐澎脚在长枪上一踢,枪尖跳起的瞬间,化作点点流星,烂银一样,笼罩韩英武。 一眨眼功夫,两人交手十几招,针尖对麦芒,不分高低。 韩家为首那人,暗暗感到讶异。 没想到徐澎修成无暇身不久,竟然能跟韩英武打得不相上下。 要知道,韩英武是他们韩家最能打的一个。 他让韩英武出手,目的是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徐家父子几人,将徐家人彻底震慑住,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要再去干涉黑家之事。 不曾想,韩英武竟然遇到了敌手。 徐家,三年前还是一介贱民。 他们从哪里来的这么高明的枪法武技? 韩英武见迟迟拿不下徐澎,也是暗暗着急,运转一门武道功法,全身劲气骤然暴涨,原本持平的局面,顿时变得对他有利起来。 徐澎似乎招架不住,动作开始捉襟见肘。 韩英武的招式,则是越来越急,越来越快,打得徐澎一步步后退。 韩家观战的三人,见状都是一喜。 要分出胜负了。 果然,徐澎似乎彻底招架不住了,被韩英武一招将枪磕开之后,倒退几步,转身拖着枪就跑。 “还想走!” 韩英武紧追不舍,下定决心,要给徐澎留点记号。 下一刻,他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细线一样的劲风已经到了近前。 这股细线一样的劲风,是一杆枪。 枪尖如水银,徐澎的目光如流水。 回马枪! 《七探枪法》中的一式绝招,回马枪。 迅猛狠毒。 徐澎人还没回头,枪尖就已经到了喉咙前。 等徐澎回头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全都晚了。 完了! 韩英武全身冰冷,如赘冰库。 劲风切割得他的喉咙疼。 但是,仅此而已。 那支枪头,几乎是贴着他的喉咙,停了下来,僵持在那里。 “啊!” “十三弟!” 韩家那三人,都是一阵惊呼,身形微微动了一下,复又停下。 “如何?我们徐家,可还有资格管一管黑家的事?”徐青山淡淡问道。 韩家为首那人,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好。我们认栽。” 韩家第一高手,韩英武,在对方手中,他不得不低头。 “二十年。”徐青山伸出两根手指,道,“只要你们承诺,二十年之内,不跟黑家起争端,我就让徐澎放了韩英武,如何?” 韩英武脸上一阵羞怒。 他,竟然成了别人威胁他们韩家的人质。 他很想英雄一把,宁死不屈。 但是,他发现他做不到。 有些事情,想一想很简单,真要做的话,事到临头,才会发现有多难。 韩家为首那人目光阴沉。 二十年,正好是一代人的时间。 徐家,这是要把争端留给下一代人去解决啊。 二十年,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长。 但世家发展,都是以一代人,甚至几代人为规划。 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 二十年……也就那样。 “哼。” 他冷哼一声。 “我承认,你们徐家这一代,的确出了几个天才,徐渭,徐泾,都是人中龙凤。” “但话说回来,传承数百年的世家,谁家没出过几个天赋绝艳的天才呢?” “你要赌一代人,我就跟你赌。你们徐家,才几个人?我们韩家,大宗小宗,人才济济。” “二十年后,我韩家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韩家人,自有着韩家人的骄傲。 “好。” 徐青山点点头。 “徐澎,放人。” 他们只是口头约定,不需要任何纸面契约。 因为任何契约,都不如实力来得可靠。 徐青山有信心,他们徐家有实力,可以让韩家不敢背信弃约。 徐澎闻言答应一声,居高临下,扫了韩英武一眼,眼神倨傲,收回长枪。 他同样有信心。 能杀韩英武第一次,就能杀韩英武第二次。 “哇。” 韩英武一口鲜血吐出,委顿在地。 他的喉咙,被徐澎回马枪的劲气所伤。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徐澎那个眼神……倨傲地俯瞰他。 第73章 净世之乱 “走。” 韩家几人灰头土脸。 “哈哈哈。澎儿,你真是我徐家战神。”徐青山大笑。 徐湃和徐渭两人,也都敬佩的眼神看着大哥。 “这多亏了之前跟净世妖人袁胜龙、司冠英一战,让我感悟良多。而且,袁胜龙的《七探枪法》,十分善于攻击。若非如此,我绝对不是这韩英武的对手。”徐澎道。 他颇有些庆幸。 如果换做跟袁胜龙一战之前的他,在韩英武面前,他将毫无还手之力。 “爹,这韩家,就这样吃了个大亏,肯定不会甘心。咱们要小心他们背地里耍什么阴谋。”二哥徐湃提醒道。 “言之有理。”徐青山点头道,“韩家数百年底蕴,肯定手段众多。若非为了那半部修仙法,真不想得罪他们。” 韩家庞然大物,徐家现在没有把他们斩草除根的实力。 这终究是一个隐患。 大哥徐澎握着长枪的手,用了用力。 他还是不够强。 如果他能聚灵,成为修仙者,区区韩家,连被他俯视的资格都没有。 他想起七天前,父亲将修仙法交到他手中,说要集全家之力,到坊市为他购置灵气,供他修炼的话,顿时心头一阵沉重,压力倍增。 万一他没有灵旋……岂不是让全家失望? …… 韩家四人并肩而行,谁也不开口。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脚步声响。 “英武,刚才你败的,是否不服?”为首的韩宏毅开口了。 “我……”韩英武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沮丧道:“叔父,侄儿心里,的确有些不服。但是,刚才孩儿想了想,徐澎枪法如龙,尤其那一记回马枪,即使我有所提防,也根本接不住。侄儿不是他的对手,让叔父失望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韩宏毅赞赏地点点头,“不过,你不用沮丧。你是豪门子弟。” 他的语气中,带着武道之家的自信,道:“世家豪门人尽皆知的一个道理,我们争的不是一时输赢,甚至不是一世输赢。我们武道豪门能传承几百年,靠的是每一代人,都做好一代人的事情。” “你要做的,就是继续练好你的枪法。二十年之后,或许是你,或许是我们徐家某位后起之秀,自然会站出来,镇压徐家。” “明白了,叔父。”韩英武重拾自信。 “家主,这徐家,从哪里得来这门枪法?我在旁观战,也觉得着实犀利。恐怕会是我们家大患。”旁边一人道。 “那枪法,的确很犀利。不过,再好的枪法,也要有人传承才行。各世家豪门,因为子孙不肖,沦为寒门的,还少见吗?”韩宏毅道。 他接着道:“那徐家,才起家几天?他们号称父子五武者,听起来很风光。但他们全家,总共只有五人而已。人丁稀少,就是他们最大的软肋。” “徐家四兄弟,个个成器。但话说回来,各世家豪门起家的老祖,哪个不是天资绝艳之辈呢?徐家下一代,可未必成器。” 说到这里,韩宏毅想到了什么,一笑,道:“我前几天,跟县啬夫大人吃酒的时候,曾听到过一个消息,说是有香料矿出了什么变故,朝廷正要征召一批武者去采矿。咱们溪山县,就在征召之列。因为净世妖人闹事,这件事情才耽搁了下来。” “可也正因为净世妖人闹事,再加上这次七十二洞妖王肆虐,各邬堡损失惨重。但朝廷征召的人数,肯定是不能少的。剩下各邬堡,任务肯定就重一些。” “一家即使出两三个武者,那徐家,也要元气大伤了。但对我韩家来说,只是癣疥之患而已。这就叫底蕴。” “我们要不要找县啬夫说一下,让他点名徐澎,列入征召名册?”旁边一人道。 “不必。”韩宏毅稍微思索,摇了摇头,“徐家老三,现在风头正盛;那徐澎,又是一手好枪法。我们没必要在此时,跟他们发生矛盾。这种事情,瞒不住人。一旦被人知晓,怕是会不死不休。” “如果我所料不错,征召名册上,应该会有徐澎的名字。毕竟,他们徐家,只有这一个无暇身。根本就不用我们多做什么。” “我们只需求稳就行。稳,才是家族传承不败的不二妙招。” 韩宏毅回头看看徐家邬堡方向,淡淡一笑。 只要徐澎被征召走,再有一些年,那徐家老三也凋零了。 徐家,还拿什么跟他韩家争? 他韩家,正因为不争,才能笑到最后。 …… 徐家父子,自然不知道这些。 他们从黑家回来之后,就继续闭门不出,只一心修炼。 大乾征和二十七年八月底,二牛伢子给了大家一个惊喜,突破初境。 至此,徐家武者的数量,增加到六名。 包括徐泾在内,有两名无暇身强者。 这个阵容,已经可以稳稳立足。 九月初,净世青莲之乱,正式爆发。 最初,他们有上万人,头裹青巾,自称义军,一路攻陷邬堡。 无数百姓,裹上青巾,加入净世青莲的队伍。 几天时间之内,他们的人数就暴涨到数万。 队伍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生灵涂炭,一片糜烂。 九月初十,县兵出动,跟净世妖人大战于野外。 县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又有县武学生员做中坚,很快取得优势。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刻,溪山渠帅许慎出现,他施展法术,顿时狂风四起,飞沙走石。 这狂风和飞沙,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只在县兵队伍里肆虐,吹得县兵们站立不稳,睁不开眼。 义军趁机反攻。 县令东方贡,学正阮如海,两人驾云而来,双双围攻许慎。 那许慎毫不畏惧,抖擞精神,以一敌二,引动天雷冲击,打得东方贡和阮如海狼狈而逃。 县兵大败。 义军趁势掩杀。 九月十一,净世义军将县城团团包围。 县令东方贡和学正阮如海联手,开启护城大阵,将义军挡在城外。 许慎在城外设一法坛,登坛作法,引来滚滚天雷,一道道劈向护城大阵。 第74章 民心 净世青莲法术诡异,许慎虽然只有七品练气境,但设立法坛,引动漫天滚滚黑云,白昼都化作了黑夜。 一道道闪电笼罩在溪山城上方,劈得护城大阵不断闪烁,随时有崩溃的趋势。 净世义军大声欢呼着。 关键时刻,许慎的法坛突然塌陷。 他的大法术,也随之被掐断。 风停雨歇,漫天黑云散开。 “哪里来的狐妖!胆敢毁我法坛,坏我青莲圣教大事!” 天空中的炸雷声,都遮掩不了许慎愤怒的吼声。 溪山县护城大阵突然发威,一座剑阵,笼罩许慎。 东方贡和阮如海从城内杀出,跟一只狐妖联手,将许慎团团围住。 许慎左右冲突,想要逃跑而不得,被当场镇压。 县兵趁势从城内杀出。 净世义军大败溃散,漫山遍野逃窜。 净世妖人造的是朝廷的反;要灭的,是世家豪强。 大乾的民心,就是世家豪强的心。 净世妖人自然不得民心。 他们得势时,世家豪强畏惧,甚至还要被迫借出钱粮人口。 他们一旦失势,所到之处,各邬堡豪族趁机掩杀。 渠帅许慎座下许多弟子,好不容易逃过朝廷兵马追杀,最后被世家豪强的族兵杀死。 邬堡豪强争抢着杀净世妖人,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那些青莲老卒都是一路劫掠,每一个都是移动的宝库。 徐家自然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徐青山留在邬堡坐镇。 事实上,现在净世残兵人心惶惶,根本就不敢攻打邬堡,看到了,都是远远绕开。 徐家三兄弟,连同二牛伢子,带着族兵,外出追杀,磨砺族兵的同时,收获相当丰厚。 一鲸落,万物生。 净世青莲这数月来,四处劫掠,不知道破了多少邬堡,灭了多少豪强。 青莲老卒身上,带着不少功法,灵石,金银…… 最后,全都成了战利品。 徐家众人,喜笑颜开。 经过这一战,灵田要交的秋税,以及春天借的那些灵粮种子,连本带息,都能还上了。 徐家,后宅。 大嫂罗慧慧坐在躺椅上,徐澎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小心翼翼地听着,笑得合不拢嘴。 罗慧慧哭笑不得。 “当家的,施大夫说了,孩子才一个多月,还没成形呢,你能听出什么来?” “嘿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可是咱们孩子,跟咱们连着心呢,怎么听不出来?” 徐澎伸手,轻轻抚摸着罗慧慧的肚子。 从知道她怀孕起,徐澎就不让她去洗衣服,不让她做活了。 公公徐青山,态度也非常强硬,亲自下令,让她安心在后院养胎,早日给他们徐家生下一男半女,就是徐家的功臣。 这让罗慧慧无奈的同时,又感到阵阵甜蜜。 哪个女人,不希望被宠着呢? “娘子,爹说了,你是我们徐家的功臣!” “爹还说了,这个孩子自带福气。你看,刚有了他,咱们徐家先是有了……有了一件宝贝。接着,又从净世妖人那里得来这许多灵石钱粮。咱们徐家,总算能安稳度过这一两年了。” 徐澎差点脱口说出修仙法三个字。 不过,修仙法关系重大,现在,只有他们父子四人知道。 大嫂罗慧慧不是外人。 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可能。 这关系到徐家存亡,自然是一点都大意不得。 听徐澎这么一说,大嫂罗慧慧也觉得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个小幸运星。 “大哥,大嫂。” 这时候,徐渭过来,在门口招呼一声。 “幺弟啊。” 大嫂罗慧慧点点头,顺手整理了一下徐澎的衣服,道: “幺弟找你,你先去忙吧。” “哎。” 徐澎答应一声,转身出来。 徐渭也是乐呵呵的。 他巴不得大嫂多给家里生几个儿子呢。 “大哥,二哥传回信来了,说柳教谕今天要去坊市,可以带我同去。这一去,不知道要几天,家里的事情,你多照顾着点。”徐渭道。 “这就要去了吗?坊市中多是仙师。幺弟遇事,不要争强好胜,咱们宁可吃点亏,不要争一时长短。”徐澎叮嘱道。 “放心,我都懂。” 徐渭笑笑。 跟大哥说好之后,徐渭转身离开。 他带了家里仅有的六块灵石,另外还带了一小袋灵粮。 先赶到县武学,去见柳鏊。 “到了坊市,你莫要惹麻烦。虽是我带你去的,但我不能保证带你回来。如果你惹到什么招惹不起的存在,我是不会替你出头的。”柳鏊直接说道。 “我晓得。柳教谕能带小的去坊市,已经是莫大的情分了。”徐渭道。 柳鏊看着徐渭的眼睛,没有看出一丝怨怼,知道徐渭所说,都是发自内心。 这才点点头,道:“另外,我驾云过去,你凡胎肉体的,我要是带着你,消耗不小。你须得给我一块灵石。” “应当的。” 徐渭立刻掏出一块灵石来,双手奉上。 柳鏊接过收起,站起身来,道: “走吧。” 说着,走出门外。 徐渭赶紧跟上。 只见柳鏊掏出一枚烟丸来,搓手指点燃。 伴随着咚的一声响,一团白云升起。 这白云,徐渭看着眼熟。 前世张隆祖,就是踩踏着这样的白云,把他给抓走的。 柳鏊一手抓着他的胳膊,迈步走上白云,说一声“起”,这白云晃晃悠悠,飘飘忽忽,飞向空中。 不过,只飞到树梢高度,就不再往上了,而是突然加速,贴着树梢,向前飞去。 徐渭只感觉脚下晃晃悠悠,十分不稳。 论“骑乘感”的话,这团白云,比张隆祖那团,差了不知道多少。 速度,也慢了许多。只是比迅马,快上一些的样子。 要论大小,就更加不如了。 柳鏊看徐渭不说话,以为徐渭是被惊到了,笑着问道: “如何?是不是从未体会过如此迅捷之感?” 徐渭故作诚惶诚恐道:“小子托柳教谕的福,竟然能乘云驾雾,体会仙家手段,死而无憾。” 柳鏊哈哈一笑。 凡人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挺有趣。 白云飞了一个时辰,顺着大河往下游走,越过两座山,汇入一条更大的河。 最后,云头压下,在那条大河边落了下来。 第75章 杂气修士,也是修士 两河交汇处,几排房屋坐落。 大街上,有人划地摆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里每逢月初和月中,各有一场坊市大集。时间久了,就有人在这里买房置地,平时也有人交易,但规模要小得多。” “今天恰逢月中,你可以随意逛逛,要买什么东西,尽可以放心买,即使是仙师,也得公平交易。这坊市,是两河李家开的,没人敢在这里闹事。申时在这里等我,勿要迟到。” 柳鏊交代一番之后,就去办自己的事了。 徐渭看时间还很充足,先在坊市闲逛一番。 这一逛,他算是开了眼界。 这坊市上,各种药草,奇物,法器,阵法……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琳琅满目。 徐渭在一个摆放着一盒盒圆球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这圆球,他看着眼熟,正是刚刚柳鏊驾云时,手里用的那种。 “道友是要买烟丸吗?我这烟丸用的是四海商行的香料,含量十足,每颗能比寻常烟丸多飞出百里,但是价格跟寻常烟丸一样,每颗都是一个灵石。”看到有人在摊位前停下,那摊主热情地介绍着。 “这烟丸,是驾云飞行用的吗?是只有修士,才能使用吗?”徐渭问道。 “那是自然。”摊主闻言,脸上的热情顿时消失,上下打量徐渭一眼,知道徐渭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并非真正买主,明显变得应付起来。 徐渭也不尴尬,起身离开。 “这烟丸,竟然也是香料做的?”徐渭捏着下巴,沉吟一番。 他此行的目的,一是为了给大哥买修炼用的灵气;二,正是为了买一些香料。 县里的阵法仙师曾建议说,在坊市买一些香料,撒到地里,能把灵田的地力养起来,第一年就能有收成。 徐渭没想到,仙师们腾云驾雾用的烟丸,竟然也是香料做的。 这香料的用途,竟是很广。 香料和灵气,是坊市上最常见的东西,大多数摊位上,几乎都有出售。 但他们各自都宣称自家货物品质最好,价格最低。说其他家即使便宜,也是掺了假的。 徐渭越看,反而越不敢买了。 这香料和灵气,品质明显参差不齐,价格相差不小。 他一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很容易被坑。 对比一番之后,徐渭最终走进一家店铺。 四海商行。 这是坊市里最大的一家商行。 位于坊市十字街,三层高的木楼,雍容典雅。 徐渭选四海商行,是因为其他卖家在夸自家货物好的时候,都说用料跟四海商行一样…… “客官您要点什么?”进门,商行伙计很客气地问道。 “我想看看香料,还有灵气。”徐渭道。 “我们四海商行的香料,都是自家矿场产的,品质绝对稳定。一灵石一斤,您要多少,我给您称。至于灵气,客官您想要什么灵气?” “我想要北朔风灵。”徐渭根据那修仙法中的记载,道。 “哎呀,这可是正气啊。北朔风灵,虽说还算常见,但采纳的时间和地点受限,只有冬天北地朔风最紧的时候,坐于迎风之处,鼓动法力采纳。寻常九品修士,一日才能得一缕。” “一年四季,能采纳的时间,往往不得一两月。而且,这北朔风灵十分暴虐,一个保存不善,就会散逸。我们四海商行的定风净瓶,用来收纳北朔风灵最合适不过。这保存,又是一笔费用。” “所以,北朔风灵的售价,一缕要十个灵石。而且,并非时时都有,需要提前预定。”伙计语速很快,吐字清晰,介绍得清清楚楚。 徐渭沉默不语。 一缕就要十个灵石。 而他身上,现在仅剩五个灵石。 这五个灵石,还得拿出一些来买香料。 他买不起啊。 伙计看出徐渭嫌贵,一副很为顾客考虑的语气道:“这北朔风灵,价格的确贵了一些。如果吞服此气,日常消耗不低,就算是一般世家子,也未必承担得起。其实经常有武道之家来我们店买灵气,大多都是买杂气。” “杂气?” “是。吞服杂气,亦能开辟灵旋,成功聚灵。只是,杂气修士前景,比不得正气修士。”伙计解释道。 “比如呢?”徐渭问道。 “比如,我其实就是一个杂气修士。”伙计道。 “啊?”徐渭一愣。 在他的印象中,仙师们都是高来高去,不食人间烟火的。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跟普通店员没什么区别,跟他在这里唠唠叨叨的伙计,竟然也是一名仙师。 “客官不用多想。我吞服杂气,勉强修成九品,不再奢求上进。且论战力,或者采纳灵气的速度,都不能跟那些正气修士比。能来四海商行做个伙计,是个不错的归宿。” “但无论如何,杂气修士,也是修士,也能延续九品士族,不使其堕入寒门。最重要的是,杂气真的很便宜。在我们四海商行,一个灵石,就能买四道。而且,可以敞开了供应。”伙计伸出四根手指,说道。 “能不能便宜点?”徐渭问道。 “对不起,客官,这恐怕不行。我们四海商行,您尽管放心,都是明码标价的。虽然比外面贵点,但绝对物有所值。”伙计道。 徐渭稍作思索,决定道:“我要两灵石的香料,两灵石的杂气。” 北朔风灵肯定是买不起了。 他对杂气虽然有所顾虑,但来这一趟不容易,不能空手而归。 这伙计说得对,杂气修士,也是修士。 他们兄弟,如果能出一个杂气修士,也算不负这一代人了。 “好。两个灵石的香料,两斤。两个灵石的杂气,总共八道。” 伙计应和着,朝柜台里喊一声。 柜台伙计立刻给称量分装好。 香料放在一个木盒子里,杂气则是盛放在一个瓷瓶里。 徐渭交了灵石,收好了。 他又在一楼看了看,发现物品种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好奇问道:“你们四海商行,有没有修仙法出售?” “自然是有的。不过,法不可轻传。买修仙法,是要有朝廷敕封的门第身份的。”店员笑眯眯地看着徐渭。 也对。 徐渭放弃了侥幸心理。 在门第如此森严的大乾,哪里能那么容易买到修仙法? 第76章 征召 从四海商行出来,看看还有时间,徐渭继续在坊市上闲逛。 这里,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很多,但大多他连价格都不敢问。 甚至一些看起来不那么友善的摊主。徐渭压根不在摊位前逗留,以免被人记恨上。 能在这里摆摊的,大多都是仙师。 他一个小小初境武者,不夹着尾巴做人不行。 最后,他把身上仅剩的一块灵石,换成了香料。在地摊上,摊主给了他一斤二两。 徐渭又盯上一种灵植种子。 摊主号称是速生灵植,生长很快,只要肯用香料,即使现在种下,冬天万物凋零之前,也能收获一季。 这让徐渭十分心动。 在摊主承诺,可以找坊市李家人鉴定真假之后,徐渭就用身上的一袋灵粮,交换了这些种子。 徐渭身上钱粮都花光,早早在约定的地点等着柳鏊。 柳鏊似乎也交换到了想要的东西,心情相当不错,驾云带着徐渭返回。 …… 这一趟坊市行,徐渭收获丰厚。 大哥徐澎拿到那几道杂气,目光灼灼,兴奋中,又带着几分忐忑。 “幺弟,这杂气,也不便宜呢。咱家攒下那几块灵石,可不容易。” “我真的不用先检测一下灵旋吗?万一我没有灵旋,这些杂气岂不是浪费了?” 一般修仙,都是先行检测,看看有没有修仙资质。 普通人中,拥有灵旋的十不足一。 幺弟却像是笃定他有灵旋一样,直接把灵气给他买回来了。 “不用。”徐渭道,“灵旋检测的手段,都掌握在世家手中。咱们要想检测,又得消耗三哥的人情。而且,那检测费用可不低。与其花那钱,还不如直接用这十几道杂气试一试。如果你真有灵旋,消耗了这十几道杂气,也该有感觉了。” 他通过宿命祭坛,十分明确地知道大哥有灵旋,当然不肯再去花那份冤枉钱。 “也对。”徐澎点点头,不再纠结了。 徐渭拿着香料,撒到灵田中。 这香料本身没有想象中的香味,无色无嗅。 但是,撒在灵田中,没过多久,灵田的空气,呼吸起来更为清新了。 徐家第四块灵田,和从方家得到的那块小坡灵田,刚刚找阵法仙师修复好。 徐渭把新买的速生灵植种子撒下去,像施肥一样,撒了一层香料。 第二天,徐渭就发现,那些春天种下之后,一直半死不活的灵植,叶子都支棱起来了。 就连那株蔫头耷拉脑的青龙参,也变得精神起来。 香料的效用,相当神奇。 徐渭特意对比了一下两种香料,一种是地摊上买的,一种是四海商行里买的。 或许是时间太短的缘故,暂时没有看出区别来。 那些速生的灵粮种子,却还没有发芽。 徐渭心里焦急,每天要上山两三趟。 倒是大哥徐澎,原先天天长在灵田里,伺候灵田。现在则是整日闭关,研究那半部修仙法。 种下之后第七天,速生灵植种子终于发芽。 之后,灵植幼芽一天天长大,舒展枝叶,生长速度很明显。 征和二十七年十月中旬,徐家邬堡降下入秋以来第一场寒霜。 徐家五块灵田,也迎来了丰收期。 春天播种的那三块灵田,灵植虽然长成,但是,植株都明显矮小,长成的粮籽稀疏而秕小。 收割上来之后,勉强能抵得过种子和利息钱。 这还是因为施加了香料的缘故。 这让徐家父子感慨,果然灵田耕种的第一年,就是亏本的。 至于施加的那些香料,只能算是养地了。 倒是八月初播种下的那一批速生灵植,倒是给了大家一个小小的惊喜,长得郁郁葱葱。 只是,这种速生灵植,蕴含的灵气比较淡。卖起来价格低,自己吃,效果也没普通灵粮那么好。 但作为多收的一季来说,肯定是赚到了。 徐渭留了一些种子,准备明年再种一季。 徐家的景象,红红火火。 征和二十七年十月底,连日来天天有灵粮佐餐的徐渭,终于修成无暇身。 至此,徐家六名武者,三名无暇身。 常年在邬堡坐镇的,有徐澎和徐渭,两名无暇身。 徐家族人不多,但论战斗力,在溪山众豪强中,也能名列前茅。 “老大和幺儿先后突破,都成了无暇身。老大媳妇,又有了身孕,咱们徐家马上迎来第三代。今年过年,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要大办一场。”徐青山道。 他们徐家起势,这已经是第四年了。 但前三年过年,他们都面临各种困难局面。 哪怕是去年,也忙着开辟灵田,为此,还累死了十几个村民。 哪里有心情过年? 现在终于能喘口气了。 “应该的。”徐渭跟着道,“咱们不仅要庆祝新年,还要祭祖,我族正是有先祖庇佑,才能有今天。也可以借此,把全邬堡上下的人心,凝聚起来。” “幺儿说得对。咱们是该祭祖,而且,要形成定例。”徐青山道。 徐家,马上要有第三代了。 他和四个儿子之间,自然不会有什么隔阂。 但是,第三代呢?第四代呢? 如果不祭祖,人心是会散的。 这是徐家第一次准备大庆新年,同时祭祖。 以徐家现在的声望和实力,不办则已,既办,就要办得隆重一些。 就在全家上下,都做着准备的时候,乡啬夫一行,来到了徐家。 “徐兄,今天我都不想来的。但这是上面分派下来的差事,我不来又不行。”乡啬夫苦着脸道。 现在的徐家,是真正的一方豪强,乡啬夫来了,也得客客气气。 徐青山心里咯噔一下,客气道:“殷兄客气了。既然是上面的差事,请尽管吩咐就是。” “那我就说了。朝廷突然下了诏令,说要在溪山征召武者,各武道世家,都要为朝廷效力。你们徐家,需要出两名武者,其中至少要有一个无暇身。” “什么?”徐青山一惊。 他料到事情不小,却没料到,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 被朝廷征召去了,那还能有好结果? “殷兄,我们徐家,是朝廷登籍入册的武道之家。又有三子徐泾,是郡守门人;二子徐湃,是县武学生员。我们是不用服劳役的吧?”徐青山道。 “你们当然不用服劳役。”乡啬夫苦笑道,“但是,徐兄你们是新晋武道之家,可能有所不知。武道之家不用服劳役,但遇到朝廷征召的时候,却是不能违令的,否则,形同谋反。” 第77章 二人 徐青山沉默,心里一阵压抑。 徐家才刚起势,人丁稀少,父子五人,就算再加上二牛伢子这个家将,也才六人而已。 朝廷一下就要征召走其中两人。 这可如何得了? “殷兄,我家三子徐泾,现今是郡守门人,乃是秦稻玉公子的挚交好友。殷兄可否看在此面子上,对我们徐家关照一二?当然,我们不求赦免,只求能交些银钱来代替劳役。数目上,都好说话的。事后,也定然不让殷兄白忙活。”徐青山诚恳地说道。 “徐兄,换做平时的话,不劳你说,兄弟这边就能给你办妥了。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徐家是卷上有名的。朝廷,也的确是需要武者出力,银钱是代替不了的。否则的话,大家都交了钱,免去征召,朝廷也无人可用了啊!”乡啬夫一脸无奈。 他叹了口气,说道:“徐兄还是早做打算,选定人手吧。三天之后出发,要备足路上所需钱粮,以免沿途受罪。” 应召为朝廷出力,还要自备钱粮武器……这是大乾的惯例。 “不知朝廷这次征召这么多武者,是要做什么?是哪里有战事吗?”徐青山悄悄塞过去一小袋灵粮,打听道。 乡啬夫故作不悦道:“徐兄这是做什么?以咱们的关系,哪里用得着这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灵粮收起,动作熟练。顺便手指捏了一下袋子,感应着里面的东西,颇为满意,顿时语气更热络了。 “朝廷征召武者,自然是有大事,这关系到朝廷布局,一般来说,是不能随便打听的。但徐兄是自己人,那自然没什么不能说的。” “小弟也是听县老爷们谈论公务时说起的,说是朝廷有几座香料矿出了事,折损了一大批挖矿的武者,香料产量受到影响。似乎连北境互市和恩赐周边小国的香料,都没能按时解送到京师,失了我大国体面。圣上震怒,一道诏令下来,征召十万武者,分赴各矿场。” “所以,徐兄得做好心理准备。据说上面催逼得紧,这次香料矿场整顿好之后,必然不惜人力地挖掘。平日里征召的矿工,本就九死一生,罕有能活着回来的。这次,怕是更加一去不回。” 徐青山脸色阴翳,心情沉重。 “多谢殷兄告知。” 乡啬夫知道徐家有许多事要商量,也不多呆,讲清楚之后,告辞离开。 …… 徐家堂屋,父子几人围坐在八仙桌前,气氛压抑。 “情况,你们也都清楚了。朝廷有诏,我们徐家卷上有名,需要出两名武者去开矿。此行艰难,恐怕有去无回。然而,上命不可违,我们必须得去。” 徐青山声音低沉,目光从徐澎、徐湃和徐渭三人脸上,依次扫过。 他话音刚落,大哥徐澎立刻道:“算我一个。” “大哥,你马上要当爹了。还是我去吧。”徐渭跟着道。 “正因为我要当爹了,我有后了,所以才该我去。你呢?你连老婆都没有呢!你难道想绝后?而且,我才是大哥!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跟我争了?”徐澎眼睛一瞪,嗓门提高。 “大哥,你枪法无双,咱们徐家离不开你。你要是走了,韩家又该跳了。”徐渭争辩道。 “少来这一套。你也已经修成无暇身,我绝对不是你的对手。你受到过仙人赐福,咱们徐家起势,也是从你开始。咱们徐家,没谁都行,就是不能没你。”徐澎语气强势,不容置疑。 徐青山看着平时兄友弟恭的两兄弟,此时瞪着眼睛喊,他又是欣慰,又是悲凉。 上面的要求是,徐家必须出一个无暇身。 这也就意味着,老大徐澎和老四徐渭中,必须要有一人去。 至于另外一人…… 徐青山准备自己去。 他考虑过二牛伢子,但是,大牛伢子已经战死了,当着牟老三的面,被人斩首。 他怎么忍心再让二牛伢子去送死? “徐老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大喊声,牟老三带着二牛伢子,快步走了进来。 “老三,你怎么来了?”徐青山站了起来。 “朝廷征召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我把二牛伢子送过来了,让他去。”牟老三道。 “这……这怎么行?”徐青山一愣,“大牛伢子已经没了。我怎么也得留着二牛伢子,给你养老。不行!不行!他不能去。我已经决定了,我一把年纪,这把老骨头没什么用了。我去。” “徐老哥。大牛伢子的确没了,但那是他的命,怪不得谁。如果没有徐家的话,三年前征劳役去夷斜道,我们父子几个就没了,哪里还能活得到今天?至于我,我在徐家,还怕没人给我养老吗?”牟老三道。 二牛伢子跟着道:“徐叔,能修成武者,我就算是立刻死了,这辈子也值了。我爹说了,我们牟家,是徐家的家将。现在遇到这种事,理该我们去。” “老三,你们牟家,可就只剩下二牛伢子这一根独苗了。”徐青山沉声道。 牟老三眼中有一抹悲色闪过,叹了口气,道:“世道如此,就连方家,都在一夜之间消失。黄溪镇上万人口,鸡犬不留。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他稍微顿了一下,道:“村子里老赵家闺女,跟我们家二牛伢子一向有情,我这就去跟老赵说,如果他愿意的话,今天就让他家闺女嫁过来。如果上天怜悯,二牛伢子走之前,能给我们老牟家留个后,我就无怨无悔了。” 这样,对赵家闺女似乎有些不公。 但在这人命随时不保的时代,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好!我亲自跟你去说。二牛伢子的婚事今天下午就办,要争取办得风风光光。”徐青山大声道。 他觉得,腔子里似乎有股气堵着。 孩子们,都是好孩子。 但一切,都不由己啊! “老大,这次就你跟二牛伢子去吧。你媳妇那里……别让她知道得太清楚,以免动了胎气。”徐青山的语气,终于忍不住,有些颤抖。 “好。”徐澎答应一声。 徐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徐澎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不要再争了。不就是去做矿工吗?未必就死了!我三年练成无暇身,枪法娴熟。如果有人能活着从矿上回来,那一定是我跟二牛伢子!” 他的语气,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第78章 我徐家子弟,当自强 下午,徐家邬堡张灯结彩。 牟老三家的二牛伢子,跟老赵家的赵玉英成亲了。 牟老三一身喜公公打扮,端坐在太师椅上,接受新婚夫妇的跪拜。 他坚持不在大堂,而是在屋门口的一株枇杷树下。 这棵枇杷树,是牟老三妻子死的那年,亲手种下的。现在已经亭亭如盖。 这也是牟老三,对妻子唯一的寄托。 二牛伢子和赵玉英都是一身大红衣服,很是喜庆,双双下拜,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看到了吧。咱们的儿子……娶上媳妇了。” 牟老三手抚摸着那棵枇杷树,喃喃自语,声音哽咽。 他似乎看到,妻子站在他的身边,面带微笑,看着这对儿新人。 妻子还像当年一样年轻,而他,却是已经满脸皱纹。 “只是,我对不起你。大儿子没了。现在,我又要亲手把小儿子送出去……” 牟老三的心里,满满都是愧疚,和对亡妻的怀念。 当天晚上,一群年轻人闹酒闹到很晚。 大哥徐澎却是跟罗慧慧,二人早早回家。 一路上,徐澎搀扶着罗慧慧的胳膊,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他们都在斗酒,闹洞房,你怎么不去跟他们闹?就这么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了。”罗慧慧笑道。 “没什么意思。都是小一辈在闹,我这个当大哥的,哪能去闹弟妹的洞房?不像话。”徐澎道。 他说着,看向罗慧慧的肚子,手随着目光伸了过去,道:“而且,咱孩子饿了。我得回家给他做点好吃的。” “不要这样,这是外面,让人看到了笑话。”罗慧慧俏脸微微红了一下,想拿开徐澎的手,又不舍得。低下头,不敢跟街旁坐着的那些女人们对视。 “怕什么。你是孩他娘。”徐澎理直气壮。 罗慧慧白了他一眼,虽然娇嗔,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没有哪个女人,是不喜欢被自家老公宠着的。 徐澎就这样扶着罗慧慧的胳膊,回到家。 “你忙了一天,累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罗慧慧挽起袖子,准备下厨房。 自从她怀孕之后,家里就什么也不让她做了,只让她安心养胎。 这是徐家第三代第一个孩子,凝聚了全家人的期待。 不过,罗慧慧闲不住,经常主动下厨房。看徐澎练功辛苦,天天给徐澎开小灶。 “我说了,让我来。你只管坐着,等着吃就行了。” 徐澎扶着罗慧慧坐下。 然后,他亲自下厨。 他们成亲之后,后宅那栋房,分给了他们小夫妻住,吃饭依旧是大家在一起。 不过罗慧慧心疼徐澎日夜操劳,开辟出一个小厨房,经常给徐澎加餐。 徐澎说过她好几次,她口头答应着,但小厨房里的东西却是越来越齐全。 徐澎为此还跟她发过火,觉得这样会让他们兄弟离心。都是一家人,怎么能单独开小灶? 结果,徐青山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反倒把徐澎给骂了一顿…… 现在徐澎亲自动手,熬了一锅牛奶鸡蛋醪糟,加了一大勺糖。 罗慧慧吃着吃着,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落在了碗里。 “应召去开矿的事情,你能不去吗?” 徐澎动作一僵。 该来的,总会来。 他还想着,该如何跟罗慧慧解释。 没想到,罗慧慧早就已经知道了。 “朝廷征召,我徐家卷上有名,不去不行。”徐澎道。 “不能让幺弟去吗?我听说,这次是去挖矿,非常危险,去了就回不来了。所以,二牛伢子才会急着成亲,想留个后。你为咱们的孩子想想……”罗慧慧啜泣着。 徐澎脸上的温柔消失了,越听,脸色越是阴沉。 “幺弟还未成亲!没有孩子。难道你想让幺弟断后?长嫂如母,这种话,你不该说!” 罗慧慧的脸,涨得通红。 她本性贤惠,自从嫁过来,幺弟对她也是极为恭敬。 但她更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到父亲啊。 徐澎一口怒气宣泄出来,语气也缓和了几分,接着道:“幺弟刚修成无暇身,武技也不如我娴熟,遇到许多事情我能活下来,幺弟不行。更何况,我是大哥,必须得我去。” 说完,他转身出来。 房间里,罗慧慧的啜泣声传出。 徐澎叹了口气,脚步没停。 …… 三天后。 徐澎一身劲装,那支长枪用布包裹了,背在后背。 二牛伢子同样短身打扮,背着一把刀。 徐家邬堡上下,都在门口送行。 徐澎跟父亲和兄弟们辞行之后,来到罗慧慧跟前,目光落在罗慧慧的肚子上,不由变得温柔起来。 “照顾好自己。”徐澎觉得自己有许多话要说,到了嘴边,只化作这一句。 “给孩子起个名字吧。”罗慧慧突然开口道。 徐澎愣了一下,点头道:“也好。孩子再有五个月出生,到时,我未必能赶得回来。这是咱们俩的第一个孩子,我是父亲,名字应该由我来取。” 他稍微思索一下,道:“叫徐金骄吧。如果是男孩儿,就用骄傲的骄;如果是女孩儿,就用女字旁的娇。” “好。男孩儿就叫徐金骄,女孩儿就叫徐金娇。”罗慧慧点点头。 “至于如何养育,有父亲和弟弟们在,你不用担心。他是我徐家第一个孩子,定然不会委屈了他。但也须让他知道,我徐家起家,筚路蓝缕,着实不易。他这一代,需要他为弟弟妹妹们做出表率。我徐家子弟,当自强。” 徐澎说完,不再耽搁,转身走出大门,哈哈大笑着,跟二牛伢子两人,大踏步而去。 两人的背影,颇有些悲壮。 徐澎和二牛伢子走到最后一个山坡,翻过去后,就再也看不到徐家了。 两人很有默契地停下脚步,回望徐家。 只见徐家邬堡已成规模,像是一头巨兽一样,趴在山脚下。 老屋还在,被围在了邬堡中。 回想这几年,父亲徐青山和兄弟几人筚路蓝缕,闯下偌大家业。昔日小小山民,现在已经成了武道之家,建起了徐家邬堡。 徐澎心中,感慨万千。 “这才三四年时间而已,如果再给我们徐家十年光景,真不知道我们徐家,能成为什么模样!真想看到那一天啊!” 邬堡城门上方,一道娇小的身影站在那里,如同望夫石一般。 那是久久不肯归去,怕树木遮挡丈夫身影,而爬上城头的罗慧慧。 大哥心里哽咽,心绪被牵动,脚步几乎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一步,真想转身回去。 但他不知道,如果回去,还是否再有勇气走出门? 一咬牙,转身毅然离开。 这一走,是为了保住他跟父亲和弟弟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徐家,或许也是他最后一眼,看到徐家。 第79章 妖风 徐渭送走大哥徐澎,怅然若失地回到房间,推开门,就见一支长枪靠在墙上,旁边桌子上,放着那半部修仙法,还有几个小净瓶。 那几个小瓶子,徐渭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在坊市上买回来的杂气。 总共买了八道,现在还剩五道。 徐澎没有带走,全都留给了徐渭。 长枪,则是从袁胜龙手中缴获的那支七探枪,徐澎本来一直用着,竟然也留下来了。 “难怪大哥背着的长枪,都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以为他是出门在外,想低调一些。没想到,他竟然是将七探枪留在了家里,背走了一支普通长矛,怕被我们发现,所以才包裹起来。” “看来,大哥是自知这一去,恐怕就回不来了。所以,尽可能把好东西,都留给了我。” 这七探枪,这五道杂气,这半部修仙法……徐渭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 徐澎和二牛伢子两人脚程很快,赶到规定的演武场的时候,才刚刚巳时。 但这里已经闹哄哄的,聚集了不少武者。 这些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很热络地聊着。 徐澎两人先去签字应了卯,出来遇到一个熟人,黑赤尔。 黑赤尔一脸忧色,长吁短叹。 黑家刚遭遇大劫,高手凋零,又遇到朝廷征召。 黑家只有他一人符合应召条件。 他出来之后,黑家只剩下黑日果一个十六岁的女子撑着……前途叵测。 黑赤尔就是死,也不安心。 “大爷,咱们这一行,还得靠大爷多多照顾了。”黑赤尔道。 “黑叔客气了。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应该的。”徐澎道。 说话之间,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演武场上,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徐澎粗略估计了一下,足足有五百多人。 一朵白云,从县衙方向飞来。 白云之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负手而立。 略高那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青色长袍,品相庄严。 略矮那人,一身灰色长袍,戴着竹笠。 白云飘近之后,人群中一阵躁动。 “狐狸!” “嘘!是狐妖!这是县令大人的伴生灵兽,说话注意点。敢不敬,惹恼了狐妖大人,被一口吃了,也没处说理去。” “……” 那道略矮的身影,竟然是一只狐狸,像人一样直立站着,穿着长袍,戴着斗笠,身后甩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他神色严肃,一股威严压迫而来。 白云落在点将台上,啵地一声散去,只剩下东方贡和那只狐妖,站在原地。 东方贡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闭口不敢言,全场迅速安静下来。 东方贡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威严: “近来,西域异兽活跃。朝廷有数十座香料矿,同时遭到袭击,损毁严重,香料产量大受影响。” “就连朝廷在北境互市,以及恩赐周边小国所需的御贡香料,也受到影响,不能按时供应,让朝廷颜面大损。” “圣上震怒,征召尔等。尔等皆出身武道之家,世世代代深受朝廷恩惠。现在,是你们为朝廷效力的时候了。” “你们需要在一个月之内,赶到矿场,失期者斩,并牵连家族。我和胡先生随行,沿途护送你们。现在,出发吧。” 东方贡毫不啰嗦,说完,大手一挥。 有衙役在前面引领,队伍浩浩荡荡出城。 ‘看来,这一路不太平啊!竟然需要县令大人和胡先生亲自护送。’徐澎眼睛眯了一下,暗暗打起精神来。 县令东方贡,可是七品仙师。 那只狐妖,在净世妖人围城的关键一战中曾经出过手,也是七品修为。 五百多武者出行,需要两大七品高人护送……徐澎看到的,只有凶险。 事实果然如此。 武者气血强大,徒步行军,速度远非普通人可比,一天就能走出二三百里。 最初在崇州境内,还算太平。 但一路往西北走,几天时间,出了崇州,人烟渐渐稀少。 出发第九天,他们更是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一户人家,所行都是山间小路。周围山势险峻,大山像是要倾倒一样。 一声声乌鸦叫,在山谷间回荡,让人听得心慌。 嘈杂的队伍,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几个心大的,不时说笑几声。 东方贡和胡德一人一狐,站在一块大石上,抬头看着周围群山,眉头皱了起来。 “这里地势险恶,容易滋生妖邪,让大家不要耽搁,加快脚程,尽快离开这里。”东方贡吩咐一声。 一个衙役领命,刚准备去传令,突然,一阵妖风起,飞沙走石。 一个呼吸间,漫天黄沙,面对面不可见人。 一众武者被吹得睁不开眼,七倒八歪;耳旁更是只有呼啸刺耳的风声。 “何方妖孽!好大胆!” 东方贡一声爆喝,声音像是炸雷一样。 呼。 伴随着这声爆喝,那股妖风迅速远去,眨眼间,掠过山林,消失在远方。 周围恢复平静。 再看这群武者们,大多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着。 “不好!我兄长不见了!” “汝清兄!汝清兄你在哪里?” “……” 一声声大叫,人群慌乱起来。 “怎么回事?” 东方贡迈步踏空行走,来到众人身边。 “县尊大人,我兄长一直在我身边,刚刚那阵妖风吹过之后,他就不见了。” “大人,我挚交好友汝清,被那股妖风吹走了。” “……” 东方贡脸色阴沉。 他一眼看过去,数得清楚,竟然有近二十人消失,显然都是被妖风吹走了。 当下眉毛一挑,道:“这才刚出崇州不久,就少了这么多人。这如何能交代得了?” “且这座山大得很,这妖怪尝到甜头,怕是还会来兴风抓人。” “胡兄,辛苦跟我走一趟,打上妖洞去,会一会这妖怪吧。” “好。” 那狐妖也是相当干脆利落。 “尔等在此地待着,不要走动。”东方贡向一众武者朗声下令。 然后,跟胡德各自捏起一枚烟丸,搓指点燃,咚地一声响中,腾云驾雾,朝着妖风离开的方向追了下去。 “大爷……黑爷,不好了!大爷不见了!”二牛伢子焦急道。 “什么?”黑赤尔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 他和二牛伢子,都只是初境武者。 这一路上,多亏徐澎照应,他们才不至于被人欺负。 现在刚出崇州,徐澎就被妖风给吹走了,这可如何得了? “县尊大人和胡大人追过去了。希望他们能镇杀妖怪,救回大爷。”黑赤尔强压下心头不安,只能说道。 第80章 斗法 那妖风,去得极快。 东方贡和胡德驾云腾空的时候,只见远处山林摇晃,那股妖风已经一掠而过,消失不见了。 一人一狐不敢耽搁,赶紧催动脚下祥云,追了上去。 他们越过两道山梁,终于在一片嶙峋石林上方停了下来。 这片石林形状古怪,望之让人毛骨悚然,更有妖气笼罩,北风吹过,似鬼哭狼嚎一般。 “那妖怪的洞府,就是这里了。” 一人一妖驾云绕着石林转了一圈,发现一个妖洞洞府,按下云头,降落下来。 他们没有贸然动手,而是先礼后兵,上前朗声道: “此处不知这是哪位道友的洞府?在下溪山县令、南阳东方家东方贡,携南丘狐族胡德,冒昧来访,请道友现身一见。” 在法力加持下,他的声音郎朗传开。 …… 耳旁声音嘈杂,飘飘忽忽。 鼻孔中呼吸到的,是腥臭和潮湿的空气。 徐澎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人影憧憧。 他的意识渐渐清醒,跟着就是一惊。 那些“人影”,一个个面貌丑陋,身形古怪,分明不是人,而是几只妖怪,还有更多,则是连妖怪也算不上,只是开了一些灵智的野兽。 徐澎挣扎了一下,动不了,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牛筋一样的东西捆住,正绑在一根柱子上。 跟他同样处境的,还有将近二十人。 这些人看着眼熟,有些能叫得上名字来,有的叫不上名字,都是他们一起从溪山县出发的武者。 徐澎心里顿时一凉。 他被妖怪抓了。 他只记得,刚才在行进中突然刮起一阵妖风,飞沙走石,黄山漫天,他站不稳身形,看不清东西,紧跟着,一阵头晕,昏迷过去。 再醒来,就已经到了这里。 周围阴暗潮湿…… 徐澎稍微判断了一下,这里应该是妖怪的洞府。 完了。 徐澎顿时一阵绝望。 他一个凡人,被抓到妖怪洞府里,哪里还能活得了? 进而,他就是心里悲凉。 被朝廷征召,虽然都说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心里总怀着一点侥幸的念头,觉得自己或许有大气运,可以活着回来? 不曾想,刚走出崇州府没几天,还没到矿上呢,就被妖怪给抓过来了。 要是就这样死了,着实有些不甘。 “哈哈哈。这么多血食,都是武者,咱们狮口洞,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武者肉劲道,气血旺,好吃,吃了还大有裨益……就是平时遇不上,太难抓。今天一次抓了这么多,哈哈哈。” “……” 一群妖怪大笑着,伴随着野兽的吼声,非常刺耳。 有武者刚醒过来,看到这一幕,吓得浑身发软,屎尿齐流。 一群妖怪见状,笑得更大声了。 “孩儿们放心,他们走不出咱们地盘。一会儿本大王再走一趟,再给孩儿们抓一批武者回来,让大家都能吃饱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妖怪大声道。 他满头金毛,阔鼻大口,分明是一只狮子精。 “大王万岁!” “跟着大王就是好。” “……” 有小妖叫喊着。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穿透力极强: “此处不知这是哪位道友的洞府?在下溪山县令,南阳东方家东方贡,携南丘狐族胡德,冒昧来访,请道友现身一见。” “嗯?”那狮子精一愣。 “大王,不好了。有人族修士打上门来了。”有小妖叫道。 “怕什么!待本大王去会会他们。” 那狮子精起身朝外走去。 徐澎等人,则是眼睛一亮,生出几分希冀来。 …… 呼。 一阵妖风,从洞府中吹出。 大笑声,伴随着飞沙走石,狮子精高大的身形走出洞府。 两个小妖跟在身旁,后面还有几头猛兽。 ‘七品。’ 东方贡看清狮子精的修为,先吁一口气。 这种野生的妖怪一般不修术法,缺少法器,同品级斗法,是赢不了人族修士的。 他的语气,顿时强势起来。 “大胆妖孽!方才是你兴妖风,抓了我手下武者?” “不错,正是本王。你们擅自闯入本大王地盘,本大王抓几个血食打打牙祭,算得了什么!速速离去!要不然,本大王连你们,也一起抓了。”狮子精道。 “哪里来的自信!” 东方贡冷哼一声。 他知道,妖怪一向是畏威而不怀德。再多说下去,怕是无益,干脆直接动手。 他手一抬,一把飞剑出现在手中,以气驭剑,大喊一声:去。 那飞剑顿时朝着狮子精当头斩落。 “剑修!” 那狮子精看到飞剑,吃了一惊,气势先萎了。 人族修士中,剑修是最善战的。 东方贡这一剑,从天而降,气势浩荡。 狮子精心惊肉跳。 野兽的本能告诉他,他根本就挡不住这一击。 当下顾不得体面,就地一个打滚,躲避开来。 下一刻,他毛骨悚然。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气机已经被锁定,那飞剑像是长了眼一样,跟着划过一道弧线,继续朝他追了过来。 飞剑贴着地面掠过,剑气斩落在地上,轰地一声炸响。 那两只小妖,还有一群猛兽,也没了初时的威风。 他们也不傻。自家大王都被打得屁股尿流,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更加不是对手,惊恐地叫着,四散逃跑。 “不要杀我!” “我家老祖乃是当今廷尉的伴生大妖!” “你要是伤了我,我家老祖定然不会饶你!当今廷尉定然不会饶你!” 狮子精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大喊着。 东方贡手中剑诀一掐,飞剑攻势一收,悬浮在空中。 “此话当真?” 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忌惮。 “千真万确!谁有胆子,敢冒充吞天老祖的族人?”狮子精道。 东方贡神色变幻。 当朝廷尉,可是一品仙师。 廷尉背后,更是一品世家。 哪里是他区区一个七品修仙者,所能得罪得起的? “既然你跟廷尉大人有这份渊源,今日就此作罢。不过,你抓去的那些人,却是都要放了。” 狮子精看出东方贡的忌惮,胆气顿时又壮了起来。 “那些人,孩儿们都已经吃了,却是放不出来了。不过,我可以承诺,不再去抓你们的人,让你们顺利离开我的地盘。” 第81章 凌山 东方贡冷冷地看着狮子精。 他当然知道狮子精在说谎。 他跟胡德几乎是追着妖风找到这里,狮子精哪有时间吃人? 那可是近二十名武者。 “过了,道友。如果是普通贱民,看在吞天老祖的面子上,送与道友打打牙祭,也算不了什么。” “但这些人都出身武道豪门,是朝廷根基。且这次是奉诏令前往香料矿采矿,干系重大。” “你一次抓去近二十人,我等完全无法交差……” “十九人而已。罢了,罢了。突然想起,孩儿们似乎还剩了五个没吃,可以交还给你。”狮子精道。 “五人不行。我们从贵宝地借过,贵洞府小妖如果实在嘴馋,可以留五个,与他们打打牙祭。其他的,却是都要放回来。”东方贡道。 两人态度明显,都不想把事情闹僵,剩下的,就是讨价还价了。 互相牵扯一番,狮子精同意交出九人。 双方都不太满意,但也都知道,这是对方的底线了。 …… 山洞里漆黑一片。 小妖们离开的时候,带走了火把,周围一丝光亮都没有,愈发显得压抑。 县尊大人和胡大人追来了,正在妖洞外,跟妖怪斗法,让徐澎等人看到了一丝希望。 有人在低声哭泣,有人崩溃了一般念念叨叨。 徐澎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但他绝望地发现,靠自己想要从这个妖洞里逃出去,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只能把性命交在县尊大人和胡大人手上,希望他们能镇压妖怪,把他救出去。 突然,有轻微风声响,一个什么东西嗒地一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毛茸茸的,磨蹭到他的耳朵和脸。 徐澎全身顿时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你们是要去香料矿吗?” 那毛茸茸的东西,忽然口吐人言。声音很低,就在耳边。 妖怪。 徐澎身体紧绷。 “你害怕猫?你为什么会害怕猫?是怕猫吃了你吗?”那个声音继续问道。 猫妖? 徐澎感觉那只猫的胡须,蹭到了他的喉咙,鸡皮疙瘩顿时都起来了。 “你放心,猫不吃人。猫不但不吃你,还能救你。” “只要你愿意带着猫去香料矿,一会儿,大狮子放人的时候,猫可以让他把你放了。” “大狮子跟你们的仙师已经商量好了,这十九个人中,要放九个走,剩下十个,留着吃。” “你这么大块头,一身瘦肉,又是无暇身,气血旺盛,大狮子肯定不舍得把你放走。如果没我帮忙,你就死定了。”那个声音道。 十九个人中,只能放走九个? 徐澎神情一凛。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敢问前辈,您去香料矿做什么?” “当然是去吃老鼠啊。” 那只猫的语气理所当然,似乎还在好奇,这个人类怎么会问出这种人尽皆知的问题。 “听说香料矿坑里有老鼠,那些老鼠吃香料长大,肉非常香,别的地方比不了,我想去吃。” 猫一边说着,一边甩着尾巴。 毛茸茸的尾巴,在徐澎后背上甩来甩去。 就为了馋一口吃的,就要冒险混进朝廷的香料矿? 可一想这是一只猫,为了吃老鼠……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 “快。大狮子要回来了。你答不答应?”猫催促道。 “我答应你。我愿意尽力带你进矿场。”徐澎立刻道。 “好。” 猫说出这个字,就不再说话了。 徐澎感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很快,吵闹声传来,狮子精带着几个小妖,打着火把,走了进来。 “真是晦气!” 狮子精颇为不爽,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爪子一抬,朝着徐澎等几个人一划拉,道: “去。把他们几个带出去,交给那个人族修士,让他立刻离开。” “是,大王。” 两个小妖答应一声,过来给徐澎等人松绑,带着他们向洞外走去。 被留下那些人,立刻开始哭喊哀求。 狮子精着恼,大口一张,一声咆哮,震徹洞穴,那些人眼睛一翻,昏死过去。 徐澎等人刚走出洞口,饶是如此,也被震得气血翻腾,眼前发黑。 他们跟着小妖,走出妖洞。 只见,东方贡和胡德正站在那里。 那两个小妖将徐澎等人送出来,说道:“我家大王说了,人带到了,请两位速速离去。” 东方贡扫一眼,确定徐澎等人没有问题,也不多啰嗦,说一声: “走。” 跟胡德,各自拿出一枚烟丸来,搓指点燃,两团云雾升腾,各自包裹起四五个人来,腾空而起。 徐澎能感受到,一只毛茸茸的东西藏在他的衣服里。 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被发现。 还好,东方贡和胡德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黑赤尔看到徐澎回来,兴奋无比。二牛伢子更是喜极而泣。 东方贡怕节外生枝,催促众人赶路,小心戒备着,终于顺利翻过了这座山。 接下来十几天,徐澎感觉似乎一路在往高处走,算起来,脚下地界怕不是比溪山县高了有上千丈不止。 在翻过一座唤作凌山的山岭时,只见沿途骷髅铺路,头骨堆积成山,树上缠绕着干焦的人筋,人肉烂成泥,腥臭难闻。 石壁上,挂着人皮绘成的画;路边有破鼓,细看竟是用人皮蒙的。 山下有一座城,远远就听到城中鬼哭狼嚎,妖气笼罩。 东方贡和胡德脚踏祥云,俯瞰着那座城,眉头皱了起来。 “二十年前,我曾来过这里。这座城,叫做陵城,人口有十几万,一片祥和,现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胡德道:“绕过去吧。这种事情,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 “嗯。” 东方贡点点头。 两人刚要下令让队伍绕行,就见一道黑影从山石上俯冲而下,掠向人群,速度极快。 “大胆妖孽!” 东方贡爆吼一声的同时,飞剑已经祭出。 那是一只金雕,一把抓住两名武者,就要飞走。 它的力气极大,但是,抓住武者之后,速度也难免一缓。 那柄飞剑,已经到了近前。 第82章 何为公理(求追读) 金雕被飞剑斩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啼鸣,翎羽折断,抓着的两个武者落地。 但是,那两个武者脑袋被金雕抓出几个血窟窿,已经身殒了。 东方贡还没来得及愤怒,就见陵城之中,仿佛一片黑云升腾而起,呼吸之间,就已经到了近前。 那是一只巨大的鹏鸟,双翼展开,仿佛把天都给遮蔽住了。 浩荡的气势,压得东方贡和胡德都双股战栗,脚下祥云溃散,咚地一声,跌落在地上。 “什么人,胆敢在凌山脚下,伤我族人?” 声音滚滚,像是冬雷炸响一般。 东方贡强压下心头惊悸,恭敬道:“晚辈溪山县令、南阳东方家东方贡,携南丘狐族胡德,奉朝廷诏令,护送一行武者,前往西域香料矿。路过贵宝地,不知前辈在此,有所冒犯,请前辈见谅。” “既是奉朝廷诏令,我可以放你们一马。但是,伤我族人,不得不罚。” 那鹏鸟说着,大嘴一张,一阵妖风起,卷向武者人群。 一众武者惨叫声中,足足五六十人被妖风卷起,落入鹏鸟口中。 鹏鸟大嘴一闭,道一声: “吃一些两脚羊,算是小惩大诫。去吧。” 东方贡心里苦涩,但是,一句话也不敢说,跟胡德带着一众武者,狼狈地离开。 从凌山下来之后,地势一路走低。 又过两日,道路迷失,误入一处山谷之中。 只见这山谷繁花遍地,草木迷人,风景极其秀美。 但众人绕来绕去,始终走不出去,只在原地转圈。更有一些武者,情绪渐渐亢奋,赶路速度越来越快,不知饥渴,不知疲倦。 “不对!这里有古怪。” 东方贡很快发现了问题,立刻脸一沉,架起祥云,腾空升起,唤出飞剑,悬浮头顶,大喝一声道: “何方妖孽!胆敢迷惑我等。” “前辈息怒。” 一株花树枝叶摇动,口出人言,连连道歉祈求。 “我等并非有意迷惑前辈。实在是我等刚成精怪,不懂收敛。这些人,是吸入了我等的花粉所致,产生了迷幻。” “我等愿意立刻拿出解药,并且指明离开此谷的道路。请前辈念在我等得道不易,苦修千年,才侥幸产生灵智,不要伤我等性命。” 东方贡和胡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之色。 “草木精灵。哈哈哈哈。真是没想到,此行竟然还能遇到这等机缘。”东方贡仰头大笑着,多日来的郁闷,终于一扫而空。 那草木精灵感受到来自东方贡的恶意,连连求饶道: “前辈,我等好不容易,才得了灵智,再修百年,就有机会化形成人,可以随意行走。” “请前辈怜悯,饶过我等。大恩大德,我们定然铭记在心,将来定然有报。” “哼!我本无意伤你等。是你等先迷惑于我,耽误了我等行军期限。冒犯朝廷威严,如何能饶?” 东方贡冷哼一声,直接出剑,将那草木精灵的根斩断。 那草木精灵立刻没了声音,显然,一点神志被摧毁掉了。 东方贡脸上带着难以压抑的兴奋,把这几株草木精灵挖了出来,收入囊中。 “好可怜,花花草草又没伤人,就是因为没背景,反倒被打死了。猫也是个没背景的,得藏好了。” 徐澎的衣服里,那只猫扭动了一下身体,藏得结结实实。 然后,猫心有戚戚然,道:“狮子精有吞天老祖做背景,吃了你们十个武者,这东方贡连句不满都不敢说。” “凌山脚下,那只金雕抓死两个武者,引出鹏鸟来,反倒一口吸走五十多人。他们都没事。” “偏偏这些花花草草,只因一个误会,就被斩断了根,苦修千年,侥幸得道,都化作了泡影。” 徐澎愣了一下,细思量,的确是这个道理。 自从踏上武道,这一路他看到的,都是强者为尊,根本没有公理可言。 “大块头,你一定要藏好猫。猫要是被人发现了,恐怕也跟花花草草一样,要被人抓去扒皮剔骨了。” “猫在大狮子那里的时候,就总有妖怪想吃猫。猫肉又不好吃……” 猫语气委屈极了。 徐澎总算明白这只猫妖为什么要冒险跟着他去香料矿了。 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吃喷香的老鼠,更重要,是狮子精那边有妖怪要吃它。 “猫前辈,你是几品修为?” 徐澎对猫妖的实力很好奇,只是之前不敢多问。 毕竟这是一只妖。 现在相处久了,感觉猫妖挺随和,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 “我啊,应该是七品吧。猫不如那只大狮子,但也差不多,大狮子是七品的。不过,猫不喜欢打架,只喜欢抓老鼠……”猫妖在徐澎的衣服里,说话的时候,脑袋一动,胡子就在徐澎的身上扫来扫去,让他很痒痒,又很喜欢。 徐澎听得怦然心动。 这只猫妖,似乎没地方去。 或许,可以跟这只猫妖处好关系。 将来即便他不能活着走出香料矿,也可以让猫妖回徐家邬堡去。 有这样一只猫妖坐镇,徐家邬堡也多了一份底蕴。 这可是一只七品的猫妖啊。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得继续观察一番,看看这猫妖的品性,确保这猫妖是无害的才行。 要不然,帮不到家里,反倒害了家里,真就万死莫赎了。 又过数日,在出发之后第二十九天,终于抵达目的地。 太阳照耀着大地,沙尘在翻滚;一望无垠的沙漠里,一座座沙丘此起彼伏。 几名修士早就在此等候,清点了武者人数之后,眉头皱了起来,道: “只有四百五十一人?按照名册,应该有五百二十六人才对。” 东方贡立刻上前,苦笑道:“兄台有所不知,我们这一路来,着实不易。那七十五人,却是在路上折损了。其中光是在凌山脚下,就折损了五十多人。具体的,在下已经在籍册里写明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袋灵石来,悄悄递了过去。 那人不动声色地收起,语气立刻舒缓了许多。 “你们竟然敢从凌山过?那就难怪了。” “敢问兄台,那凌城是怎么回事?二十年前,我曾经在凌城路过过,当时,城内人口十几万,安居乐业,一片祥和。怎的现在,成了那副地狱场景?”东方贡趁机问道。 第83章 香料矿 那人收了钱财,倒是知无不言,嗨了一声道:“二十年前,还是我人族修士在做凌城县令呢。自然一片祥和。后来,来了个鹏大王,把那县令给吃了,包括县武学学正,县尉,全都吃了个干干净净,他自己做了县令,把全城百姓圈起来,当两脚羊,养着吃。” “他又招来了虎豹妖魔,充作父母官,帮他牧民。那些小妖,最喜欢把活人刮了涮肉吃,还喜欢把人肉鲜煮鲜烹。他们得了这处宝地,四处呼朋唤友,叫来各地有名的、无名的妖怪,几乎把全城生人都给吃尽了。” “现在那凌城,窜窜簇簇都是妖魔怪,四门都是狼精灵,斑斓老虎、白面熊彪、角鹿狐狸满街行走。知道的修士,都是绕着走。” 东方贡听得毛骨悚然。 “这大鹏什么来头?如此嚣张,没人管的吗?” “管不了。”那修士道,“这大鹏,乃是山州郡守王稹的伴生灵宠,已经修成一点金性。这山州,本就是王家的天下。王郡守又曾经在北境立过战功。他的伴生灵兽,占据偏夷之地一座城池,谁人能管得了?” “东方兄回去时,最好绕路,不要再从凌山过了。你们来时,是护送这一批武者,有朝廷大义在,那大鹏无论如何,得给朝廷一点面子,放你们过来。等你们回去时,没了这些武者,可就不好说了。” 东方贡听得连连点头,细思又有些后怕。 这样说来,不是他们护着这五百多武者,倒是这五百多武者,护了他们了。 不曾想,朝廷局面,已经糜烂至此。 他堂堂县令,七品练气大修,在大乾境内,竟然不敢随意行走…… “多谢兄台提醒。我们这就绕路。” 东方贡很听劝。 送走东方贡之后,那几名修士面向徐澎等一众武者,神色立刻威严起来,不苟一丝言笑。 “香料矿在沙漠深处,距此百里,沿途可能会遇到异兽袭扰,尔等一定要紧跟队伍,遇事不要慌张。走吧。” 那名跟东方贡交谈的武者,简单叮嘱几句,驾起一片祥云,率先在前面开路。 一众武者不敢耽搁,赶紧跟上。 另有两名修士,一个驾风,一个驾雾,在队伍后面跟着。 一众武者一路狂奔,才能跟上几修士的速度。 刚走了几里,武者队伍中突然一阵躁动,有人在哄抢着什么。 “香料!” “这是香料!” 大喊声传出。 徐澎透过人群缝隙扫了一眼,心里一震,赶紧冲上前。 只见路边有破碎的木车,一堆堆香料,就那么倾洒在地上,不知道在那里多久了,被风沙掩埋了小半。 徐澎一眼扫过去,粗略预估一下,至少有数千斤。 幺弟徐渭不久前刚刚去坊市买过香料,他知道香料的价格,一斤就要一灵石。 而现在,一堆堆香料,足足数千斤,就这么随意地倾洒在荒漠里,就像是一堆堆灵石扔在这里一样。 一个武道之家传承数百年的积累,都远远不及此。 众人立刻都疯了,一阵哄抢。 很快,发生了拼杀。 有人为了抢到更多香料,向身旁伙伴发动了攻击。 咔嚓。 一道炸雷从天而降,将最先动手那人劈成了焦炭。 雷声震耳。 众人顿时被震慑住,全都停下手来,抬头看着前方那名修士,一脸敬畏。 那名修士手缓缓放下。 那道炸雷,正是他抬手打出的掌心雷。 “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子!” 那修士冷笑一声,目光中带着蔑视。 “这香料,是运载途中遭到异兽攻击,损毁的。一路上,你们还会看到许多,不许争抢,不许耽误赶路,违令者,诛!” 那修士呵斥一番,催动脚下祥云,继续往前走去。 众人这才冷静下来,赶紧跟上去。 徐澎从那几堆香料旁走过的时候,强压下心中想要抢一些的念头。 正如那修士所说,这一路往前走,沿途倾洒的香料越来越多,甚至脚下的路,都铺着厚厚一层香料,混合着黄沙。 徐澎暗暗心惊,在外界珍贵的香料,在这里竟然如此廉价? 撒在地上成堆的香料,竟然没人去收! 深入沙漠五六十里的时候,一座半埋在地下的黑山出现在视线中。 那几名修士驾乘的烟云,明显晃晃悠悠,变得不稳定起来。 他们纷纷收了神通,落在地上,徒步行走。 徐澎看看那座黑山,再看看那几名修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那是元磁山,非常古怪,只要靠近了,修士们的法力都不管用了。所以,他们都提前收了神通,要不然驾的云雾突然散了,他们得摔下来。”怀里,那只猫妖的声音传来。 徐澎了然。 他们绕着这座元磁山过去,又走了几十里,一座巨大的沙丘横亘在面前。 当众人爬上那座沙丘的时候,往前看,顿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在看到沿途有香料倾洒,修士们连收都懒得收的时候,曾经有过猜测,香料矿的产量或许会很大。 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产量竟然会这么大。 整个地表的沙层,都被掘开了。 一眼望不到边的,全是棕色的香料,像是厚厚的土层一样。 一名名武者,正在矿坑里挖掘香料,装车之后,拉出来……繁忙而有序。 有修士过来,勘验这群新来武者的身份之后,有人拿着两根带钩的杆子,在空中轻轻一挑,像是挑开门帘一样,空中随之一阵波动。 勘验完身份的武者们,挨个走进去。 徐澎提心吊胆,生怕藏在身上的猫妖被发现。 还好,猫妖似乎有些手段,很擅长隐匿。 “外面是护矿山的大阵,现在我们已经进来了。”猫妖说道。 徐澎脚踩着香料,一眼望去,周围看不到土地,全都是香料……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香料,竟然像土一样廉价。为何在外面,要卖一灵石一斤?”有人吐槽,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气。 他们都出身武道之家,几乎家家户户都需要买香料养灵田。 买香料钱,是养灵田最大的一笔开支,差不多也是他们武道之家,每年最大的一笔固定开支。 在他们的认知里,香料是非常稀缺的。 现在看到的一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好可怜。你们恐怕都不能活着出去了。”猫妖的声音,在徐澎的耳边响起。 徐澎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猫妖的意思。 朝廷显然是不想让香料如此廉价的消息传出去。 所以,每次征召来挖香料的武者,从没有能活着回去的。 徐澎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此时也忍不住一阵悲凉。 第84章 家族大事,唯戎与祀 大乾征和二十七年终于结束了。 这一年,徐家有了徐澎、徐泾、徐渭三名无暇身强者,拥有了五块灵田。 老大徐澎成亲,老二徐湃定亲……而且,定亲的对象,是传统武道之家黑家的女儿。 跟年初相比,徐家上了岂止一个台阶? 大年三十,除夕。 徐家准备已久的祭祖仪式,开始了。 在徐家老宅旁边,那片鱼塘后面,新建起一座祠堂。 祠堂里只有两块牌位,分别是徐青山父母的灵位。 徐青山为首,徐湃和徐渭二子站在他身后。 以牟老三为首,一众族兵分列祠堂外两侧。 徐家人丁本就单薄,长子徐澎,与三子徐泾两人又是身在外地,不能回来。 徐青山脸上地沟壑,似乎更深了。他的声音,充满了沧桑。 “家族大事,唯戎与祀。” “征和二十七年,我们徐家的几场战事,对净世妖人之战,对方家之战,对韩家之战……” “每一场战事,都关系到我们徐家的存亡。还好,我们都打赢了。” “不重视战争的家族,是存在不下去的。我徐家子孙,一定要时刻警醒,要自强,要争取在每一场对外战事中,都打赢。” “不重视祭祀的家族,是没有凝聚力的。如今,老大房里有了身孕,老二的婚事,也临近了。” “征和二十八年,我们徐家就会有第三代。我们父子筚路蓝缕,开创出武道之家,要把惯例定下来。” “以后,我徐家子弟,每年除夕,都要祭祖。请求徐氏先祖,保佑我族繁荣昌盛。告诫我子子孙孙,团结一心。” 徐青山带头,徐湃和徐渭跟着下拜。 叩首,焚香。 然后,大宴邬堡上下。 大乾征和二十八年,正月。 牟叔突破初境,徐家第七名武者诞生了。 同月,徐青山修成无暇身。 新年开年,徐家喜事连连。 “咱们徐家哪里都好,就是人丁太单薄了。老大家的,应该是在夏天生,希望先祖保佑,为我徐家添一男丁。” “老二,你跟黑家的婚事,该催一催了。早日完婚,三儿在郡城,万事只能凭他自己做主。你这里成了亲,就该老四了。”徐青山道。 徐湃嗯了一声,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口。 徐渭见状笑道:“爹,前两天娥姨去黑家走了一趟,去问过了。当时你闭关冲击无暇身,没跟你说。” “哦,黑家是怎么说的?” “黑家问咱们,他家女儿嫁过来,住哪里?徐家的房屋,够不够住?需不需要新起房屋?”徐渭道。 徐青山脸色一沉,有些不悦。 徐渭接着笑道:“爹,您别不高兴。其实,这黑家也有苦衷,他们倒不是故意为难咱们,只不过是想借此延误一些时间罢了。” “黑家去年遭劫之后,只剩下黑赤尔和黑日果两个武者。那黑赤尔,又跟大哥一同,被征召挖香料矿去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现在,黑家只剩黑日果一个初境武者苦苦撑着。她要是嫁过来,黑家就没武者了。可她靠着咱们徐家呢,又不敢说不嫁。所以,才找个借口,拖延一些时间。” 徐青山叹口气,摇了摇头。 黑家,也很难啊! 一个老牌武道之家,没落至斯,看着着实悲凉。 不过,徐家现在可没有同情别人的资格。 “婚事不能耽搁,但黑家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徐家,自从扩建了后院之后,再没建过房。后来扩建邬堡,也只是在村子外围,起了一道围墙。” “老大成亲,占了后屋。老二又要成亲,都在这两间小屋里挤着,的确不像话。是该建新屋了。” 徐青山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打着。 他思索片刻,道:“不过,不能只给老二家盖。老大家的去年才嫁进来,没几个月呢。” “虽说老大家的娘家并非武者之家,但既然是咱们徐家媳妇,咱们就要一视同仁。” “要盖,就盖四座宅院,你们兄弟四人,一人一座。就围绕着这座鱼塘,一圈起四座宅院,每座都是两进的。” “咱们徐家现在不缺钱,多给钱粮,多找劳工,争取一两个月盖起来。盖起来,就成亲。” 徐青山当场做出决定,然后,跟徐渭道:“你跟你娥姨再去黑家走一趟,跟黑家说清楚了,这亲事,还要尽快完成的。黑日果嫁到徐家之后,咱们也不会不管黑家。” “黑家和徐家,如此之近。有咱们徐家在,就有黑家在。黑家年轻后辈里有出息的不少,好好修炼,一两年之内,就又出来武者了。” 徐渭答应一声。 …… 香料矿场。 徐澎光着膀子,只穿一条长裤,挥舞着手里的铁锹,把一铲铲香料,装进筐子里。 装满之后,二牛伢子挑起扁担,向外挑去。 徐澎看着矿坑下的香料,早就没了初来时的震撼,神色中只剩下了麻木。 每天看着香料,对于他来说,这香料跟普通的土,已经没什么区别。 旁边,突然一阵躁动。 却是一名武者一铲子下去,竟然掘出一个矿鼠洞来。 这矿鼠,几乎有兔子大小,毛皮光滑,非常凶狠,竟然不怕人,从洞里窜出来,就要咬人。 还好,挖矿的都是武者,劲气灌注,一铲子下去,将一只矿鼠劈死。 洞里窜出七八只矿鼠来,最前面那名武者猝不及防下,被咬了一口。 矿鼠的牙齿坚硬,咬合力极强,竟然直接将那人脚腕咬断。 很快,矿鼠尽数被打死,只剩下那名武者的惨叫声。 有修士过来,看了看那名武者的伤势,拿着一枚丹药,让他服下。 这丹药,徐澎看着眼熟。 三弟徐泾委托来送郡守题字的那个修士荀秀,曾经给过他家一瓶,父亲徐青山吃了一枚,治好了胸口断骨。 那名修士也只吃了一颗,断了的脚腕,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又继续开始挖掘香料了。 徐澎默默地把这一切看在眼中。 香料矿上,日常对矿工最大的威胁,就是这些矿鼠。 它们随时可能出现。 白天还好说,晚上经常有矿工在睡觉的时候,被从地下钻出的矿鼠咬掉了脑袋,防不胜防。 即便是仙师有丹药,也来不及施救。 第85章 猫妖 月华初上,满天繁星。 徐澎和二牛伢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地窝子里。 香料矿的矿工,都住在地窝子里。 地窝子算不上真正的房屋,就是在平地向下挖的坑。虽然简陋,但是,能避风沙,能保温。 猫妖正躺在炕上,像是一滩水一样,只有尾巴偶尔轻轻甩动一下,很是无聊。 看到徐澎和二牛伢子从洞口钻进来,他一下子来了精神,腾地跳起来。 “厨子回来啦?快!做叫花鼠。”猫妖用小爪子推了推身旁早就准备好的一堆香料。 在地窝子角落里,一只肥大的矿鼠瑟瑟发抖。 “好。” 徐澎答应一声,顺手抄起墙边靠着的长枪,轻轻一抖,一个枪花挽出。 那只矿鼠尖叫着想要逃跑,被枪尖敲在脑袋上,翻了个跟头。 还没来得及跳起,徐澎已经上前,一把抓住,拎着出了门。 在外面挖了一个坑,把矿鼠宰杀,扒皮,掏了内脏,不要的鼠头、鼠尾都扔进坑里,扒拉了一把旁边的香料,埋了起来。 周围都是香料,连地窝子都是在香料里面挖出来的。 徐澎早就已经麻了,见怪不怪。 拎着处理好的矿鼠回到地窝子。 二牛伢子已经用水把一堆香料和成泥,并在地上点起一堆火。 徐澎拿出一些盐巴来,往矿鼠肚子里塞了一些,又往表皮上搓了一些。然后,用泥把矿鼠包裹好,扔进火堆里。 猫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得很认真。 徐澎则是盯着火里的矿鼠,只要看到香料裂开了,就拿出来,补上一些泥。 “好了吗?”不一会儿,猫妖问道。 “没呢。” “好了吗?”过一会儿,猫妖又问道。 “还得等等。” “好了吗?”过了一小会儿,猫妖再问。 徐澎低头,看到的是一双纯净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在好奇,他为什么不回答。 徐澎笑了。 这只猫,有时候很有耐心,比如在抓矿鼠的时候。 他曾经亲眼看到,猫妖躲在一个鼠洞旁边,一动不动,足足小半个时辰,一直等到一只格外硕大的矿鼠探头出来,才猛地窜出,一把抓住。 可有时候,又很没有耐心。 “至少得等半个时辰呢。”徐澎道。 “哦。” 过了片刻,猫妖抬头,“半个时辰是多久?” 徐澎:“……” 半个时辰之后。 猫妖终于吃上了他心心念念的叫花鼠,一双爪子抱着大老鼠,一边吃,一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吃了一半,才抬头看看徐澎和二牛伢子,犹豫一下,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有些不舍地撕下一条鼠腿来,递给徐澎道: “厨子,你也吃吧。” “不了。”徐澎摇摇头。 这矿鼠,肥肥胖胖的,肉其实不少。 徐澎倒不是挑嘴,但他这些天见惯了被矿鼠咬死的武者。 有些武者半夜被咬死,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吃得几乎成了白骨。 这只矿鼠,说不定就是吃过人肉的。 徐澎自然下不了嘴。 他甚至动过念头,想劝猫妖也不要吃了。 但猫妖跟着他过来,目的就是来吃矿鼠来了。他劝说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好吃。” 猫妖似乎很不理解。 在他的认知里,这几乎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 矿鼠本就已经很美味了,再加上厨子的手艺……简直是完美。 “可惜没有荷叶,缺少一些作料,要不然,能做得更好吃。”徐澎道。 “比这叫花鼠更好吃吗?”猫妖问道。 “是的。”徐澎头脑中灵光一闪,道,“我有一个幺弟,他最会做饭了。这叫花鼠的做法,就是他教我的。” “我们村子后山上,有各种野物。当年,我们徐家还没有起势,连饭都吃不饱。” “我们打了野鸡之后,幺弟就拔毛,去内脏,处理好了。用一些野葱,香荽,蒜,捣碎了,填充在野鸡肚子里,再抹上盐,用荷叶包了,再用泥裹上,放在火里烤。那叫一个喷香。” 徐澎一脸回味,忍不住咽一口唾沫。 猫妖剩下的半只叫花鼠抓在手里,都忘了吃,口水也跟着流了出来。 他的猫眼里,甚至带着几分想象。 他自从诞生灵智之后,就在山里,与野兽为伴,后来跟着那只狮子精,茹毛饮血。 来到香料矿之后,才第一次吃到烹饪好的叫花鼠,香得舌头都差点吞下去了。 “你们村子有鱼吗?”猫妖问道,“除了老鼠,就属鱼最好吃了。” “有。”徐澎立刻道,“我们家旁边有一个鱼塘,满满一塘鱼,人在鱼塘边走,鱼能自己跳上来,跳到怀里……幺弟做成烤鱼吃,别提多香了。” “厨子,你那个幺弟的厨艺,比你怎么样?” “没法比。我这点厨艺,都是跟着幺弟学的一点皮毛,哪敢跟幺弟比?”徐澎很肯定。 猫妖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徐澎嘴角压不住了,微微上扬。 他不急。 反正有的是时间。 一点点讲幺弟做的那些好吃的,就不信这只大馋猫不动心。 即使他没机会亲自带猫妖回徐家邬堡去,他相信,万一哪天他死了,猫妖偶然想起他的话,说不定就会动了念头,就会忍不住自己过去看看。 这只猫妖不坏。 只要他过去,相信以幺弟的智慧,一定能想办法把他留下。 多一个七品猫妖坐镇,徐家就稳了。 轰。 外面,一声爆响,地面震颤,有香料从洞顶震落。 “是异兽!”徐澎神情一凛,顺手抄起旁边的长枪。 香料矿经常遭到异兽的袭击。 有仙师坐镇,开启阵法,抵御异兽。 但几乎每次,都会有异兽闯进香料矿,造成不小的破坏。 徐澎拎着长枪,跟二牛伢子,一前一后从地窝子里出来。 只见整个天空,犹如被半个彩色气泡盖住一般。 那是护矿大阵。 有仙师在空中飞过,或者驾云,或者驾雾,也有驾风,驾烟,驾光的…… 五彩绚烂,精彩纷呈。 他们正在跟一群飞行异兽战斗,怒吼阵阵,电闪雷鸣。 第86章 异兽 徐澎刚出来,就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徐澎全身肌肉紧绷,劲气蓄势,长枪随时准备挑出。 却见那道黑影挣扎着,站了起来。 徐澎愣住了。 因为这“异兽”,竟然也是人类模样,只是背后长了以上肉翼。 “杀!” 那“异兽”刚站稳,看到徐澎,立刻大吼一声,肉翼一振,电闪一般冲了上来。 他说的不是大乾的语言,但是,徐澎偏偏听懂了。 速度太快了。 徐澎被对方的气势压制,只感觉动作僵硬,竟然连枪都抬不起,眼看着就要等死。 嗖。 这时候,身后一道黑影掠过,速度极快。 是猫妖出手了。 此时的猫妖,一改平时那副温柔的模样,后背的毛炸起,尾巴竖起,一爪子拍出,正中那个“异兽”的脑袋。 那个“异兽”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已经被拍得粉碎,重重摔出去,在地上弹了几弹,一动不动了。 猫妖眼中带着凶光,后背的毛,根根如同钢针一样竖着。 他抬头看了一眼空中斗法的修士,四蹄一蹬,折返回地窝子里去了。 徐澎心跳加速。 就这么瞬间的功夫,他已经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圈。 如果不是猫妖出手相助,他已经死了。 他生怕猫妖这一出手,被镇守仙师们发现了。 不过,他显然多虑了。 镇守仙师们都正捉对儿厮杀,斗得激烈,根本没人顾得上这边。 “阵法破了!有异兽闯入,所有武者,各自为战!” 一个声音,在矿场上方滚滚回荡。 “该死!怎么能让异兽闯进来?我们哪里是异兽的对手!” “不要担心!仙师们会把入品的异兽都拦下来,闯进来的,都是不入品的,我们只要坚持一下,仙师们自然会来救援咱们!” “……” 有见多识广的老矿工,开口安慰大家。 徐澎的心情,则是久久不能平复。 他知道香料矿经常遭到异兽袭击,但有护矿大阵,又有仙师们坐镇。 他今天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所谓的异兽…… 这异兽,完全超出他的想象,竟然跟人族长得差不多? 轰隆隆。 地面震颤。 徐澎和二牛伢子两人脚下不稳,双双摔倒在地。 不过,在摔倒的瞬间,徐澎就感觉不妙,大吼一声: “脚下有敌人。快走!” 他跟二牛伢子同时腾跃而起。 几乎与此同时,地面翻开,一条巨大蚯蚓一样的虫子从地下钻出。 这虫子有近丈粗,没有脑袋,顶端是一张大口张开,将地上那具“异兽”的尸体吞了下去。 然后,又一头钻进了地下。 喊杀声不断,一道道黑影狂奔而来。 许多武者刚刚从地窝子里钻出,就跟黑影斗在一处。 借着火把明灭不定的光芒,以及月光,徐澎能看到,这些黑影有的是模样怪异的兽类;有的却是人族模样,只是眼神暴虐,带着杀气,完全无法交流。 好在那个老矿工的判断是对的,这些“异兽”的实力,都在武者范畴之内。 一众矿工虽然猝不及防,但并非没有还手之力。 “杀!” 徐澎手握长枪,七探枪法施展开来,枪尖挑起漫天璀璨银花,将一名人族模样的“异兽”压制住。 这时候,徐澎也顾不上多想了,只管全力出手。几个照面之后,一枪将对手喉咙刺穿,长枪收回,那名人族模样的“异兽”栽倒在地。 这时候,二牛伢子正被一个类似蜘蛛一样的异兽攻击,形势危急。 徐澎赶紧上前帮忙,两人联手,将那只蜘蛛异兽也击杀掉。 徐澎发现,刚刚那名人族模样的异兽,跟这只蜘蛛异兽,体内所流转的劲气竟然极为接近。 反倒是跟人族武者的劲气,差异很大。 “九天玄刹,煌煌天威,乾坤一气,火雷皆实。残、裂、破、灭!” 就在这时,一个浩荡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这个声音,那个气泡一样的大阵上,突然有滚滚雷火生成,一道道火雷在天空中席卷。 一群群飞行异兽,纷纷被雷火击中,惨嚎声中,化作一团团火球坠落。 火雷从天而降,犹如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劈中地面上一只只异兽。 只是一眨眼功夫,所有异兽已经被横扫一空。 只剩下一名名武者矿工,还有满地矿鼠乱窜。 这些矿鼠,疯狂地啃噬着地上的尸体,不管是“异兽”的尸体,还是武者的尸体,对它们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徐澎感受着护矿大阵的煌煌神威,心有余悸。 这护矿大阵,竟然如此神奇。 武者和异兽混战在一起,它竟然能锁定异兽,不伤武者,也不攻击矿鼠。 “异兽之险已经解除,所有人,立刻回地窝子,不准胡乱走动。”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徐澎不敢耽搁,跟二牛伢子两人立刻回到地窝子里。 猫妖已经趴在炕上,团成一团,眯着眼睛休息着,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多谢前辈出手。”徐澎抱拳道谢。 “不用谢。你是我的厨子,你死了,谁帮我做叫花鼠啊。”猫妖打了个哈欠,用爪子洗着脸。 徐澎在炕上坐下,回想着刚才的一战。 “澎哥,那些异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仙师们,似乎把里面的人族,也叫做异兽。”二牛伢子凑过来,问道。 徐澎的眉头皱了皱,摇了摇头。他也想不通其中缘由,只感觉处处都透着诡异。 他扭头看向猫妖。 猫妖正舔着爪子,抬头跟徐澎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舔自己的爪子。 就在徐澎感到失望的时候,就见眼前一花,猫妖一巴掌拍在二牛伢子头顶上。 二牛伢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睛一翻,昏迷过去。 “前辈……”徐澎一惊。 “不用担心,他只是晕过去了。”猫妖看了看徐澎,苦恼道,“你太弱了,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就死了。就没人给猫做叫花鼠了。猫也只是七品的修为而已,而且,猫只会抓老鼠,不会打架……” 徐澎一阵无语。 回想到刚才猫妖从地窝子里冲出,一巴掌将那名“异兽”脑袋拍碎的样子。 那叫不会打架吗? “这样吧,我传给你一个修炼法吧。你练会了,自己保护自己。法不可轻传,所以,要让他睡一会儿。” 第87章 《太阴玄幽圣功》 徐澎心跳陡然加速。 “修仙法?” “对。”猫妖点点头,小脸上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抬起一只爪子来,点在徐澎眉心位置。 “不要抗拒。” 话音落,徐澎就感到一股狂暴的东西,强行进入他的头脑之中。 疼。 剧烈地疼。 徐澎强撑着,全身放松,不敢有丝毫抗拒。 只是呼吸之间,剧烈的疼痛感消散,徐澎感觉自己的记忆中多了许多东西,乱糟糟的,渐渐理顺。 他的眼睛,逐渐清明。 “《太阴玄幽圣功》?” “嗯。”猫妖点点头,收回爪子道,“这是从《太阴炼形》的一个支脉演化而来的,本是妖族修炼法,人族也能修炼,可练出一点金性,成就金丹。用你们人族修士的说法,这是四品修仙法。” “四品修仙法……”徐澎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知道这份修仙法的重量。 “此法最好是吞服太阴月华来修炼,你肯定是没有,直接像我们妖族一样啸月也可以。” 徐澎刚刚获得了修仙法传承,知道所谓啸月,就是张口对着太阴,运转功法,可以采纳到一丝丝太阴月华。 “好好练吧。如果能聚灵成功,或许再遇到异兽暴动,你可以趁乱逃出去。”猫妖道。 徐澎苦笑了一声,摇头道:“让前辈失望了,晚辈不能逃走。晚辈的名字,是登籍在册的,绝对不能私自离开香料矿,除非朝廷愿意放我走。否则的话,晚辈的家族,恐怕会受到诛连。” 猫妖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你们人族,真是复杂。” 说完,兴致缺缺,舒展了一下身子,到炕上选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觉去了。 徐澎走出地窝子,抬头只见一轮弯月悬挂空中。 他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 “放心。你刚开始修炼,根本就采纳不到太阴月华,即使将来能采纳到,在聚灵成功之前,只要小心一些,那点动静,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猫妖的声音传来。 徐澎这才放心,不过,谨慎如他,不敢随意在平地上公然啸月。 找了附近一个空置的地窝子钻了进去。 这个地窝子位置很好,洞口正对着月亮,有月光能照进来。 徐澎看到,地窝子里有干涸的血迹,想来原主人死去不久。 他来不及感慨什么,在洞口里盘膝而坐,抬头张口正对着月亮,运转《太阴玄幽圣功》,努力感应太阴月华。 按照这部修仙法所说,第一步应该是感知到太阴月华的存在;然后,才能进行第二步,接触太阴月华,增加亲和度;最后,则是捕捉太阴月华。 徐澎练了两个时辰,月亮从西天落下,天地彻底一片漆黑。 他站起身来,一脸沮丧。 这两个时辰,他竭心尽力地修炼,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完全感知不到太阴月华的存在。 “难道,是我没有修仙天赋?”徐澎开始自我怀疑了。 在邬堡的时候,他消耗了几道杂气,也没有感受到气旋的存在,同样是一无所获。 现在又是这样。 “今天是一轮弯月,太阴月华很稀薄。你只修练了两个时辰,就想有所收获?” 猫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地窝子上方,几乎就在徐澎头顶蹲卧着。 “多谢前辈提醒,晚辈的确是有些急躁了。”徐澎叹口气。 这也不能怪他。 主要是香料矿上,危险太多了。无处不在的矿鼠,随时可能来袭击的异兽……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丢了性命。 他迫切地想提升实力。 “慢慢来吧。以你的资质,不经历几个月圆之夜,是感知不到太阴月华的存在的。”猫妖打着哈欠。 “请问前辈是经历了几个月圆之夜,才感知到太阴月华的存在的?”徐澎虚心地问道。 “呵呵,你我不同。我是妖,而且是妖中的佼佼者,修炼此法自然快一些。你不用跟我比。”猫妖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 “那倒也是。” 徐澎叹口气。 “我的资质,自然是不能跟前辈比的,假如用前辈两倍的时间,能感知到太阴月华的存在,我也就满意了。” 接下来的日子,徐澎白天挖香料,做工,晚上早早收拾好,找一个位置合适的废弃地窝子,坐好了等着月亮升起修炼。 月亮一天比一天圆。 十五之夜,徐澎照例盘膝而坐,仰头张口啸月,运转《太阴玄幽圣功》,感知太阴月华。 茫茫戈壁,皎皎明月。 地窝子洞口前,似乎有一只小飞虫飘过,针尖一样小,反射着月光,一闪就消失了。 片刻之后,又是一只小飞虫,这次,紧接着又是一只…… ‘这才刚刚春天,就有小飞虫了吗?’ 徐澎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 ‘不对。这里是香料矿,浩浩荒漠之中,哪里来的小飞虫?’ ‘而且我闭着眼修炼,怎么能看得到小飞虫?’ 徐澎精神一振。 那些“小飞虫”,却是突然消失了。 徐澎心里一阵紧张。 太阴月华。 那些“小飞虫”,很可能都是太阴月华。 他努力静下心来,进入沉浸状态,运转修炼法,用心感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小飞虫”又出现了。 这次看得清楚,斑斑点点,从天空中洒落,落入地面之后,渐渐消散。 有一些落在了他的身上。 徐澎努力控制着心中的激动。 他终于完成了《太阴玄幽圣功》的第一步,感知到了太阴月华的存在。 他闭着眼,但是,整个世界却像是落雪一般,漫天霜华。 空中那轮圆月,更是比太阳还要耀眼。 太美了! 徐澎没想到,能感知到太阴月华的存在之后,月夜竟是如此地静美。 徐澎沉浸其中,满心享受。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太阴月华,都开始围绕着他旋转,形成了一个缓慢运转的小漩涡。 徐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这太阴月华,似乎很愿意接近他,于是尝试按照《太阴玄幽圣功》中记载的方法,捕捉太阴月华。 第88章 前辈您用了多久感知到? 成功了。 徐澎简直不敢相信。 他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一点太阴月华。 ‘这也……太简单了吧?’ ‘猫妖似乎说过……’ 徐澎沉吟着。 他印象中,猫妖话里的意思,似乎从感知太阴月华,到增加亲和度,到捕捉太阴月华……应该是很漫长的过程才对。 他如此轻而易举的完成了。 ‘难道我做错了什么,没扎稳根基,就开始捕捉太阴月华了?’ 徐澎心里忐忑。 但既然已经能捕捉太阴月华,他自然没有罢手的道理。 趁着月圆之夜,太阴月华浓郁,赶紧多捕捉一些。 不过,捕捉太阴月华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对精神消耗极大。 一会儿功夫,徐澎就感觉头晕脑胀,全身疲劳,只能暂时放弃,开始吞服炼化这些太阴月华。 徐澎引导这些太阴月华,在体内游走,渐渐汇聚成五团。 这五团,犹如五个明亮的漩涡一般,悬浮在身体中。 徐澎猛地睁开眼睛,脸上带着狂喜。 他知道这五团漩涡,是什么东西了。 “灵旋!” “我竟然是五灵旋的天才!” 徐澎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在邬堡时,家里就对他寄予厚望。 家里灵石那么紧张,灵田里需要施肥的香料都买不足,但依旧挤出两块灵石来,给他买了八道杂气,让他尝试修炼那半部修仙法。 徐澎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没有灵旋,辜负了亲人们的期待。 他之前消耗了三道杂气,根本就没有摸索到气旋的存在,让他心中倍有压力。 此时他如释重负。 他有灵旋,而且,是极其罕见的五灵旋。 哪怕在一品仙族,嫡系子嗣中出现五灵旋,也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有此天赋,徐澎在修仙路上,将事半而功倍。 他有信心,只要给他时间,他绝对能聚灵成功。徐家,也有机会一跃而成为九品仙族了…… 徐澎心里突然一阵黯然。 他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人在香料矿,几乎没有脱身的可能,即使是修炼天才,又能如何? 哪怕他聚灵成功,也无法从这里逃脱。 甚至,聚灵成功之后,他的下场很可能会更惨。 因为他出身武道之家,并非仙族子弟。空有聚灵修为,而没有相应身份,没有背景靠山,只能是别人案板上的肉。 “我太急了。” 徐澎深呼一口气。 他感觉到自己太急躁了。 “哪个世家仙族,不是一步一个脚印,一代代积蓄,一步步崛起?” “如果崛起太快,根基不稳,反倒容易有祸事。” 徐澎试图说服自己。 但是,他依旧心里不甘。 他有四品修仙法,《太阴玄幽圣功》不必一定吞服灵气,靠啸月,也能聚灵。 可他却是身在香料矿,被束缚于此,不得脱困,甚至没机会把此修仙法送回家里。 “苍天为何如此作弄我。” 徐澎抬头看天。 东方天光已经微曦,徐澎起身,拎起旁边长枪,随手一甩,扛在肩膀上,回到自己的地窝子里。 猫妖正在舔着爪子。 徐澎看到,他嘴边的胡须上,沾着一块碎肉,牙缝里还带着几分血丝。 立刻明白,猫妖刚刚吃过老鼠。 这两天,猫妖只是偶尔让他给做个叫花鼠,不像以前一样,每天让他做了。 徐澎知道,这是猫妖体谅他。最近月中,正是啸月的好时机。徐澎白天挖香料,晚上修炼,着实忙碌。 猫妖也就不忍心总是烦着,让他做叫花鼠了。大多时候,抓了矿鼠都是生吃。 徐澎一笑。 他扛着长枪出去,从附近的空地窝子里找过去,找了两个,就抓住一只格外肥硕的矿鼠。 开膛破肚,扒皮去内脏,剁掉脑袋、尾巴和爪子……处理好之后,用香料和泥包裹起来,点火烧烤。 猫妖在旁边看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很是快乐。 他不催着徐澎做叫花鼠,可徐澎自己主动要做,他也不拦着,只等着属于自己的快乐。 “厨子,你不用急。我早就说过了,想感知到太阴月华,没那么容易。有许多妖,即便天生跟太阴之力契合,想感知到太阴月华,往往也得花费……” 徐澎微微讶异,看着猫妖。 他懂了。 是他刚才回来时,身为抑郁,所以,让猫妖误以为他是在为感知不到太阴月华而烦恼。 “我感知到太阴月华了。”徐澎道。 对猫妖,他不需要隐瞒。 “哦,我知道。这很正常,我说过,你不用急,就连许多妖……妖……你说什么?你感知到太阴月华了?” 猫妖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扭头又瞪大了眼睛,看着徐澎。 “是的。我感知到太阴月华了。最初,我以为是有小飞虫,只有针尖那么大,一两个飘着。” “很快,我就发现亮点越来越多,渐渐变成了漫天霜华,空中太阴,更是比太阳还要耀眼。” “我这才明白,那些都是太阴月华。” 徐澎叙述着自己“看见”的情景。 猫妖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嘴巴都张开了。 错不了。 他从来没有跟徐澎说过,太阴月华是什么样子的。 徐澎绝对是感知到了,否则,绝对叙述不出来如此详细的情景。 “第一个月圆之夜……从你修炼《太阴玄幽圣功》开始,这是第一个月圆之夜,你感知到了太阴月华?”猫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声音很慢。 “是的。”徐澎有些惭愧,“我是人族,不能跟妖族比。对了,前辈,刚才许多妖天生契合太阴之力,他们感知太阴月华,需要多久?” 猫妖:“……” “前辈您,是用了多久感知到太阴月华的?” “!!!” 猫妖的眼睛,立刻眯起来了,张着的嘴巴,也闭上了。 这厨子,修炼天赋不错,厨艺也好,就是话太密。 “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你是人族,跟妖比,没意义。”猫妖一副高深莫测的语气道。 “也对。”徐澎点点头,“前辈说过,这《太阴玄幽圣功》是《太阴炼形》的分支推衍出来的,天生适合妖类修炼,我硬要去比的话,的确是太自大了。” 猫妖看徐澎不再追着他问,悄悄吁一口气。 “前辈,我感知到太阴月华之后,又尝试捕捉太阴月华……”徐澎又开口了。 “你怎么能如此冒进?”猫妖眉头一皱。 终于抓到机会,可以敲打一下厨子了。 “是,我的确太冒进了。但是,我看到太阴月华围绕在我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漩涡,感觉非常亲和,就忍不住顺心而为,捕捉了一些。是我自制力太差,不知道会不会造成根基不稳?”徐澎有些担心问道。 猫妖:“!!!” 他的眼睛,又瞪圆了。 第89章 徐家子天赋 “前辈,我需要放慢修炼速度,先稳一稳根基吗?”徐澎追问道。 “不。当然不需要。”猫妖立刻道。 他几乎要自闭了。 徐澎所说的太阴月华围绕在身体周围,形成漩涡,感觉很亲和……这都是亲和力足够,可以采纳太阴月华的表现。 但是,这也太快了吧。 徐澎才刚刚感知到太阴月华的存在,就能开始采纳……难道是天生亲和? 猫妖上下打量着徐澎。 他随便选中的一个乾人,就是为了能跟着过来吃矿鼠,结果竟然是修炼天才,对太阴月华天生亲和? “你的天赋不错,不要浪费了,尽管放开了修炼。”猫妖道。 徐澎也看出来了,似乎他的修炼并没有问题,而且,天赋有些过于好了? 只是不知道,跟身为妖怪的猫妖当年修炼的速度,比起来如何? 徐澎心中只是念头一闪,很懂事地不再多问了。 “可惜。太可惜了。”猫妖像是人一样,直立了起来,背着胳膊,在地上踱着步子。 他能像人一样直立行走,甚至直立奔跑,但平时他更喜欢四肢着地。 “可惜没有太阴月华。如果有足够的太阴月华,让你直接吞服,以你的天赋,或许五年之内,就能聚灵成功。”猫妖啧啧舌,一脸遗憾。 他说的太阴月华,是指修士专门采纳好的太阴月华,而不是月辉下,散逸的那星星点点的光点。 严格说,后者叫做太阴精华。 ‘要不,本猫大王亲自出手,每月采纳几道太阴月华,给厨子用?’ 猫妖脚步停下来,眼睛一亮。 不过,很快他就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行,不行。香料矿有驻守仙师,上次异兽来袭的时候,我看到有五品紫府大能出手。’ ‘如果我采纳太阴月华,至少会调动方圆数里的太阴精华,根本就瞒不过紫府大能。’ ‘到时候,紫府大能出手,直接就把我给镇压了。那猫可就死定了。’ 太可怕了。 猫立刻抛弃了这个作死的念头。 ‘不管那么多了,如果将来有机会离开香料矿再说吧。在矿场,要是厨子聚灵成功了,怕未必是好事。’ 猫妖很快说服了自己。 这不是他的错,不是他不想为厨子冒险,他是为了厨子好…… 猫妖打个哈欠,不再多想了。 徐澎倒是没敢多期待什么,知道没有后患,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趁着月中,接下来几晚太阴月华都很浓郁,他抓紧啸月,不肯浪费一刻时间。 这次他啸月的时候,猫妖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爪子轻轻挥动,徐澎立刻感觉,附近太阴精华的光点,在向着他身边汇聚。 他采纳的速度,顿时加快了。 这是猫妖在帮他。 徐澎没有多说什么,集中精神,沉浸其中,全身心捕捉光点。 回报猫妖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辜负对方的用心。 这一夜,徐澎明显感觉进步很快。‘ 天亮的时候,五个灵旋中,已经汇聚了斑斑点点的太阴月华,像是夜空中的五团星云一样。 只不过,他停止修炼之后,那斑斑点点的太阴月华失去束缚力,又开始散逸开来。 好在徐澎已经修成无暇身,可以封闭毛孔,绝大部分太阴月华被封在身体之中,经过一天时间,也散逸不了多少。 晚上再修炼的时候,只需要用很少的时间,就能把它们重新汇聚到气旋之中,然后再从外界捕捉新的太阴精华,汇入进来,积水成渊一般。 …… 徐家邬堡。 在徐澎努力修炼《太阴玄幽圣功》,一点点往灵旋之中汇聚太阴月华的时候,徐渭等人也在努力修炼。 “这是最后一瓶杂气了,用完之后,必须再往坊市走一趟了。” 即便徐渭十分节俭,最后一瓶杂气,也已经消耗干净。 作为收获,他只是初步感受到了气旋的存在。 通过宿命祭坛,他知道自己的天赋水平,但看着冷冰冰的数字,跟亲自感受到体内的气旋,感觉是不一样的。 徐渭心中默念,呼唤出宿命祭坛,看着石碑上那一个金灿灿的大字。 【徐青山,无暇身武者,寿元43/89;三灵旋;修仙资质良好。】 【徐澎,无暇身武者,寿元27/99;五灵旋;天生灵体,对部分灵气天生亲和。】 【徐湃,初境武者,寿元25/83;三灵旋;修仙资质良好。】 【徐泾,无暇身武者,寿元23/112;五灵旋;天生灵体,对部分灵气天生亲和;已获得称号“审核众生”。】 【审核众生:对目标全力一击,可以将其灵魂封印,十息之后自行解封。品级:不入品。】 【不入品词条,只对凡胎肉体有效。】 【词条伴随族人的成长而升级,族人死亡之后收回祭坛,归宿主支配。】 【徐渭,无暇身武者,寿元20/93;四灵旋;修仙资质极佳。】 经过宿命祭坛祝福之力四年时间的滋养,徐家父兄几人的修仙资质,都得到了飞跃提升。 从原先只有三哥徐泾一人拥有灵旋,到现在人人皆有灵旋。 徐渭的目光,落在三哥徐泾的信息上。 “寿元,112……三哥,是怎么做到的?” 武者的寿元,一般在百岁以下。 聚灵成功之后,寿元才会大幅提升,只要肉体不受到伤害,一般都能活到一百二十岁以上。 三哥徐泾,在修炼成无暇身之后,寿元直接暴涨到一百一十二岁,接近聚灵修士的水平。 让徐渭看着,也只能羡慕。 另外还有修仙资质的变化,大哥徐澎和三哥徐泾最近都诞生出了天生灵体,对部分灵气天生亲和。 开始接触修仙法之后,徐渭才知道,这天生灵体有多么逆天。 “太强了!” “我们只是新晋的武道之家,祖上都是贱民,但现在一门五武者,父子五人都是修仙天才。” “再过一段时间,甚至我们五人都是五灵旋的天才,大哥和三哥现在已经是天生灵体,谁知道以后能有多强?” “这要是一旦让人发现,恐怕旦夕之间,就是祸事。” 第90章 驱虎吞狼 大乾公认的道理就是,龙生龙,凤生凤。 世家之子,拥有灵旋的几率,要远远大于普通人。 同样是普通人,祖上出过修仙者的,后代拥有灵旋的几率,也就大一些。 但即便是一品仙族大宗子弟中,拥有灵旋的也不会过半。 而徐家,区区贱民,两代子嗣,全都拥有灵旋,且都是修仙奇才…… 这必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世家仙族可不会听你解释什么,只要稍感好奇,就会将徐家铲除,父子五人的下场,定然是被搜魂抽取记忆,肉身随意处理掉。 “好在,目前还不至于此。” “测试天赋的手段,都掌握在世家仙族手中,他们不会无聊到来测试我们的资质。” “我们要做的,就是跟世家仙族抢时间。在他们察觉到之前,聚灵成仙,并且,获得朝廷敕封,成为仙族。” “哪怕只是九品仙族,也属于世家之列,就没人敢随意公然打杀我们了。” 徐家,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要想把香火延续下去,接下来两步,必须走稳,走好。 第一步,父子五人之中,至少要有一人聚灵成功,成为九品仙师。 这一步虽然难,但三哥徐泾拜入秦家,成为秦郡守的门人,可以获得修仙法,以他的资质,聚灵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当然,三哥修炼的是秦家修仙法,聚灵之后,或许会有一些龌龊。 但并非不可解决。 第二步,要获得朝廷认可,被敕封为九品仙族,成为真正的世家。 这一步,就是难比登天了。 大乾阶层固化,自从四百多年前从动荡中,再度中兴之后,朝局稳固,就罕有新晋仙族之举。 徐家要如何做,才能打破这个桎梏? 更何况,留给徐家的时间,并不多。他们没法慢慢经营,而是要在其他世家注意到他们逆天的天赋之前,破解局面才行。 徐渭叹口气,心里忧虑。 “四爷。”就在这时,一个族兵进来,恭声道,“家主请您到堂屋,有客来访。” “哦?是谁?”徐渭问道。 “是方家新晋家主。” “方家新晋家主吗?”徐渭点点头,没有太过意外,转身向外走去。 去年,方家遭遇大劫,邬堡上下,一夜之间被七十二洞的妖怪吃了个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好在方家有子弟在外,逃过了一劫。 渡过最初的惊恐之后,看着方家留下的基业,难免一场争夺。 最后是方家大宗,一个在县武学做生员的子弟获胜,成为了新晋家主。 但方家元气大伤,早就不复当年风光了。 徐家父子倒是商量过,考虑要不要趁机吞并方家。 但周围有田家,韩家等,同样野心勃勃。县里也不愿看到方家被人吞并,不想坐视其他邬堡坐大。 所以,徐家只能暂且打消念头。 徐家堂屋。 “方家方宝义,见过徐家家主,见过四爷。”方宝义姿态放得很低,执下手礼。 “小友前来,是有什么事吗?”徐青山眼皮一抬,并不给几分好脸色。 方宝义却是神色不变,道:“好叫家主知道,我们方家,遭临大变,小侄在县武学,才免遭于难。这次回邬堡,是继承祖业,不敢说重振祖上之风,只希望不让方家子嗣断绝,武道之家能延续下去就好。” 他说到这里,声音戚戚然。 “我们徐方两家,世代为邻。小子特备上一份厚礼,前来拜访。先祖跟徐家的约定,小子也知道,必不敢违背。只希望两家世代友好,不再有争端。” 徐青山立刻明白,方宝义说的,是小坡那块灵田。 方家之前让给徐家了,但是,做出承诺的人,都死了。 方宝义刚坐稳家主之位,立刻来跟徐家承诺,不敢争那块灵田……也算是颇有决断。 “哼。” 徐青山冷哼一声。 “你父兄都在之时,尚且不敢与我等争端。莫非现今方家只剩你一名初境武者,还能把小坡灵田,从我等手中抢回去不成?” “方老弟,你这是来释放善意来了?还是来羞辱我徐家来了?你方家,明明还有数块闲置灵田,偏要慷他人之慨。把我们徐家嘴里的肉,说成是你让给我们的……真当我们徐家上下,都是没有血性的吗?”徐渭眼皮一抬,声音冰冷。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近乎直接索要其他灵田。 “四爷息怒。”方宝义立刻道,“我方家原本的确另有四块灵田,都是祖上开辟出来,还没来得及登籍入册的。但是,都已经送与李角仙师。如今,即使想再给徐家更多,也是拿不出来了。” “李角?张家仙族的李角?”徐青山和徐渭都是一凛。 “正是。”方宝义点头。 徐青山和徐渭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阴晴不定。 “知道了。你可以去了。”徐青山挥挥手。 方宝义留下礼物,告辞离开。 从始至终,态度都很恭敬。 “此子倒是个狠人。”徐渭道。 方家遭遇大劫之后,已经成了待宰羔羊。 虽然名义上有县里护着,但方家自己立不起来,周围徐家、田家、韩家,都虎视眈眈的。 县里护得了一时,哪能护得了一世? 迟早被一点点蚕食了。 这方宝义,竟然直接把四块灵田送给李角,找了一座靠山来。 “他这怕不是引狼入室吧?那李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李家兄弟,素来都贪婪。这次让他找到了名头,进了方家,方家迟早不得成了他的?还给咱们徐家,找来了一个恶邻。”徐青山脸色很不好看。 李角,可是一名聚灵仙师。 没人愿意跟一名仙师做邻居,更何况,他们徐家跟李角,还是有些仇怨的。 “他这是驱狼吞虎之计。”徐渭道,“方宝义看得很明白,哪怕他一味讨好咱们,也没用。方家已经没了在此地立足的实力。” “这李角,虽然是九品仙师,但出身贫贱,没有根脚背景,想来在仙族张家,过得也不会太好。” “方家找李角,双方倒是各有所需。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方家定然还给了李角其他承诺;这李角暂时不会有吞并方家的念头,也没那份实力。” “方家,的确可以获得喘息的机会。这方宝义,是个人物。” 第91章 仙殒入归墟 徐渭双手环抱胸前,手捏着下巴,微微沉吟着。 徐家周围几大武道之家,分别是方家、黑家、韩家和田家。 其中方家和黑家遭遇七十二洞妖族肆虐的浩劫,一蹶不振。 韩家,又被大哥用武力镇压,立下一代人之约。 至于田家,距离徐家较远,暂时没有利益冲突。 徐渭原本已经不将周围武道之家看做威胁。他考虑的,是来自仙族的威胁。 不曾想,方家竟然把李角给招来了。 “这些武道之家,都传承了几百年,底蕴深厚,子嗣繁茂,人才济济。我们绝对不能小看任何一个武道之家,哪怕他们遭劫了,也是一头病虎,随时可能伤人。”徐青山郑重道。 徐渭点点头,深以为然。 他声音冰冷道:“驱虎吞狼……一个不慎,就是我徐家和方家,俱都成了李角囊中之物的下场。这方宝义,敢置之死地,而谋求后生,是个谋士,更是个毒士。” “今天,他虽然带着厚礼,来我家拜访,以示友好。但方家和我徐家,其实已为世仇。将来,方家一旦翻身得势,必是我徐家大敌。” “这方宝义,也必然是我徐家心头之患。此人留不得。” “幺儿说得对。”徐青山语气中带着几分忌惮,“此人才二十岁,就能定下如此毒计。绝对留不得。” “不过,这方宝义敢行驱虎吞狼之计,肯定是有些自保的手段的。要对付他,却是得谨慎,以免阴沟里翻船。” “爹放心。没有把握,我是不会贸然出手的。”徐渭道。 李角和方宝义,都跟徐家有大仇。 他们一个是九品仙师,一个是行事果断的毒士,一旦让他们达成默契,彼此信任,周围几大武道之家,恐怕迟早都被他们吞并,徐家更是不能幸免。 所以,趁着李角和方宝义刚走到一起,彼此都还各怀鬼胎,无法同心协力之时,必须得提前出手,将方宝义除掉。 ‘方宝义多智,心性必然谨慎。李角吃过亏,弟弟李能死得不明不白,吃一堑长一智,也会多加小心。’ ‘方宝义除了方家残留底蕴之外,身上说不定还有李角给的保命手段。’ ‘但我也并非一般无暇身……’ 徐渭心中衡量着利弊。 想要除掉方宝义,唯有他亲自出手一途可走。 他是无暇身强者,修炼有武技《七探枪法》,在武技悟性上虽然不如大哥徐澎,但也有一战之力;而他最大的底牌,是宿命祭坛。 借助宿命祭坛的力量,徐渭即使遭到重创,也能瞬间恢复。 只要机会合适,他定然能杀死方宝义。 他出手最大的风险,就是万一引来李角,他就有被一击斩杀的可能了。 无暇身武者和九品仙师之间,实力有天渊之别。 李角只有不轻敌,全力一击,无论徐渭做什么准备,都是徒劳的,必然被秒杀,连借助宿命祭坛恢复的机会都没有。 ‘为了徐家长远考虑,这个险值得冒,我也必须冒。’ 徐渭握了握拳头。 …… 香料矿场,异兽来袭。 狂风呼啸,尘沙漫天,兽吼混杂着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呼。 天空之中,一道道身影混战在一起,宝光交错,法术对轰。 突然,一道绚烂的光芒绽放,漫天黄沙也不能阻隔,映照着整个大地。 紧接着,乌云压顶,方圆数里之内,阴雨绵绵,雨点落下,卷裹着沙尘,成了泥点子…… 落雨范围之内,一众武者心中莫名悲伤。 仙师陨落,天地同悲。 “仙殒!有仙师陨落了!” 有人惊恐地大喊着。 镇守仙师,高高在上,抬手之间,可以引动天地之威,竟然也会陨落在异兽手中? “不必担心!来敌有入品异兽,我们已经斩杀数头,只损失了一名仙师。现在,护矿大阵已经稳住,入品异兽被压制。尔等不必慌张,只管尽力杀敌即可。优势在我。”一个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地,浩浩荡荡。 徐澎手持长枪,看着天空中仙殒的景象,心中震撼不已。 他所努力追求的,就是聚灵成仙。 而现在,他却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仙师,陨落在战场之上,引起天地异象。 那道仙殒的光华渐渐黯淡,突然崩解开来,化作几个火球,坠向地面。 天空之中,几道人影飞出,或驾云,或驾雾,或驾风,或驾光…… 纷纷出手,将那几个火球捞在手中。 抓住之后,火球熄灭,只剩下璀璨余光。他们顺势收起,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散开,转身继续镇杀异兽去了。 “仙殒入归墟。仙路难,难于上青天。即便聚灵成为修仙者,也免不了身死人手,终为他人做嫁衣。”猫妖感叹一声,有些沮丧。 仙殒入归墟…… 徐澎心中默默重复一遍。 这就是仙殒之后的归宿吗? 嗖。 一道黑影冲了过来。 这是一头异兽。 一头人形异兽。 只见他身上穿着破烂的皮甲,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岁月,风蚀残破;手中握着的武器,同样锈蚀残破。 那是…… “铁锹?” 徐澎的眼睛,猛地瞪大。 这头人影异兽手中拿的,赫然正是一只铁锹。 造型,跟徐澎来香料矿之后,发下来的铁锹一模一样。 他挥动着锈蚀的铁锹,狠狠朝着徐澎劈了过来。 徐澎手中长枪挑出,格挡开来,枪尖挑中铁锹的木柄,发出叮的一声响。 这木柄,竟似乎是一种神木。 这或许是铁锹头锈蚀,而木柄丝毫没有损伤的原因。 那人形异兽吼叫着,疯魔一般舞动着铁锹,杀向徐澎。 徐澎七探枪法施展开来,漫天银光灿灿,泼水不过,叮当声响中,不时在那人形异兽身上留下一个个伤口。 但那人形异兽不知疼痛,不知恐惧,表情疯狂,只是一味杀戮。 徐澎再次将人形异兽逼退之后,拖枪就走。 那人形异兽自然不会多想,双脚一蹬,追杀上来。 徐澎一个回马枪,长枪迅如闪电一般,将那人形异兽的喉咙洞穿。 徐澎手中长枪一抖,劲气爆开,将那人形异兽的脖子直接撕裂,头颅抛飞而起。 那具无头尸体又往前跑了几步,才轰然倒地。 徐澎脚一挑,那支铁锹跳起,落入手中。 他摩挲着木柄。 这木柄,有种金石质感,颇为沉重。 铁锹头,已经彻底朽烂,在刚才的战斗中,完全掉落,只剩下这个木柄,不腐不朽。 “这是度朔山大桃木的树枝做的,是好东西。你们人族世家子弟,很喜欢用这种木头做兵器,做法器。”猫妖的声音响起。 “这人形异兽手中,为何会有度朔山大桃木树枝做的铁锹?而且,这铁锹的规格,跟矿上用的一模一样?” 徐澎心中隐隐闪过一种可怕的猜测。 这人形异兽,莫非曾经跟他们一样,竟然是香料矿上的矿工? 武者受征召,来做矿工,都是带着自己的武器的。 铁锹坏掉之后,换上自己的灵木做柄,倒也在情理之中。 徐澎低头检查那具尸体。 这具人形异兽的尸体,肌肉结实,肉身似乎遭到过某种侵蚀,产生了变异。 但可以确定的是,变异之前,确乎应该是武者。 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好好的武者,为什么会化作了人形异兽? 徐澎心跳加速。 …… 大乾征和28年五月初,二哥徐湃修成无暇身。 至此,徐家一门五父子,皆是无暇身强者。 徐家起势第四年,人丁虽然单薄,但父子五名无暇身强者,再加上两名初境家将,论纸面实力,在溪山县各武道之家之中,也算中上之列。 徐家,已经在溪山武道之家中,稳稳站住脚跟。 只要这一代人不凋零,根基就不会动摇。 溪山县武学。 徐湃在自家号舍之中,盘膝而坐。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四个小瓶子。 这是幺弟徐渭给他送来的四瓶杂气,现在,都已经成了空瓶子,其中的杂气,被他消耗掉了。 “这才几天时间?我就用掉了四瓶杂气,这可如何得了!” 徐湃暗暗叹息。 他知道,这些杂气,是如何地来之不易。 家里辛辛苦苦,才能攒下些许灵粮,以及一些速生的灵植。 然后,幺弟徐渭冒着生命危险,去坊市,用灵粮和速生灵植,换取了一些杂气和香料。 “父亲为了节省杂气,不肯修炼修仙法,止步无暇身。” “大哥为了家里,舍身应召,去香料矿服役,一去难回。” “三弟在郡守府,为家里求来郡守题字;郡守门人之名,庇佑我徐家。” “幺弟受到仙人赐福,是我徐家起家的根本。近来,更是在家里操持,应付各种危机。又徒步二百里,前往坊市,交换家里所需。” “徐家能有今天,父兄皆贡献甚大。唯有我,安心享受大家的心血,在县武学之中专心修炼,却依旧进步最迟缓。” 徐湃感到压力很大。 每消耗一瓶杂气,他都心有愧疚。 “但是,我隐约感受到灵旋的存在了。我肯定有修炼天赋,而且,绝对不止一个灵旋。” 徐湃握了握拳头。 就在第四瓶杂气快消耗干净的时候,他隐约感受到了灵旋,一闪而过。 第92章 凿壁借光 “方宝义引来了李角,是我徐家一个心腹大患。” “幺弟特意叮嘱我,让我近期待在县武学,不要回家。” “他定然是准备对方宝义动手,担心被李角反杀,让我待在县武学,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也可以保证徐家血脉不断。” “李角只是九品仙师而已,他不敢来县武学放肆。” “可我,怎么能苟活于此,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幺弟为家业而生死搏杀?” 徐湃只恨自己太废物。 “我有灵旋,又已经修成无暇身。我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聚灵。” “只有聚灵成功,我才能对抗李角。” 徐湃很冷静,他不会头脑发热,回家跟父亲和幺弟死在一起。 那样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敌人有斩草除根的快意。 “聚灵……” 徐湃闭眼,运转那半部修仙法,努力去感应灵旋的存在。 “感应不到……刚才,不会是错觉吧?我们徐家祖上,没有修仙者,我拥有灵旋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徐湃发现自己有些急于求成了。 但没办法。 徐家现在的形势,由不得他不焦虑。 “嗯?” 突然,徐湃感应到什么斑斑点点的存在,一个个针尖大小,散发着微光,色若赤霞。 “这是……杂气?” 徐湃精神一振。 他刚刚用完四瓶杂气,对杂气简直太熟悉了。 “不对!这不是杂气,是正气。” 这些光点,明显比他吞服的杂气,要纯正得多。 只是它们太稀薄了,就那么三三两两地飘着。 但正气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徐湃运转修炼法,用心去感知。 很快他就发现,所有的正气,都是从墙壁上一个小洞里散逸过来的。 徐湃睁开眼睛,走到墙壁边,靠着墙壁,稍微感知一下,立刻了然。 “原来如此。这些气,是从墙的另一边散逸过来的。” “这堵墙的另一边,是李延年的号舍。李延年最近也在尝试聚灵,吞服的正是正气,叫做朝阳霞光。” “他现在定然正在修炼,有朝阳霞光逃脱散逸,透过墙上的这个小洞,散逸到了我这里来。” 李延年和高希夷,都是徐泾的至交好友。 所以,徐湃入学之后,两人对他非常关照,安排的号舍,也是与两人为邻。 县武学的号舍,历史悠久,是前朝所建,墙壁偶有破损。 一般学员只要跟训导说一下,训导就会安排人,来给修复。 李延年和高希夷都是性情中人,他们为了闲谈方便,对墙壁上破损的小洞,不但不修补,反倒有意扩大。 闲时,三人招呼一声,相约出行。 长夜无聊,三人各备一杯薄酒,隔墙对饮,视作雅事。 此时,感知着散逸过来的朝阳霞光,徐湃心里一阵羡慕。 李延年如此富有,可以直接吞服正气朝阳霞光。 相对来说,他连杂气都吞服不起,真是太寒酸了。 “要不要提醒李师兄,让他把墙洞补上?”徐湃沉吟着。 号舍墙壁用的不是普通材料,上面还刻有粗浅的阵法,有很强的隔绝效果。 墙壁修复上之后,就能挡住气,让它散逸不过来。 “可是,我现在正苦于没有杂气,无法修炼。这散逸过来的朝阳霞光,比我之前吞服的杂气,不知道要纯正多少倍,数量虽然很少,但也能供我修炼。” “一旦墙洞补上,我就彻底无法修炼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不是光靠刻苦,就能解决的事情。我想聚灵,也会变得遥遥无期。” 徐湃纠结了。 前一刻,他还在想着,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聚灵。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不行。李延年,是三弟的挚交好友,也将我视作好友,对我们徐家帮助甚多。” “他的墙壁破了洞,修炼所用朝阳霞光散逸,我不告诉他,反倒自己蹭着用了,这是不告自取,是偷。偷朋友的东西……这也太卑劣了。” “我徐家虽难,但绝对不做不义之事。必须把这件事情,告知李延年。” 徐湃做出决定。 虽然会痛失蹭朝阳霞光修炼的机会,但他反而一身轻松。 “不过,李师兄正在修炼,我如果此时出声提醒他,打断了他修炼的进程,会对他造成伤害,反而不美。” “只能等明天,再提醒他了。今晚这些散逸过来的朝阳霞光,我不用了,也会浪费,太可惜了。” 徐湃行事磊落,微微一笑,靠着墙,尽量凑近那个破洞,闭目运转修仙法,开始吞服这些稀薄的朝阳霞光。 他所练修仙法,吞服的本就是杂气,所以并没有什么关隘。 他沉浸其中,不知疲倦,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散逸过来的气越来越稀薄,最终消失。 徐湃一脸不满足,睁开眼睛。 这才发现,却是隔壁号舍李延年已经停止修炼,正在整理长袍。 徐湃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但是,他很快就将这股情绪一扫而空,笑道: “李师兄,等天亮,我去跟训导说一下,找人来把咱们这墙上的破洞,给堵上吧。” “哦?这是为何?”李延年问道。 “李师兄之前说过,要开始尝试聚灵,吞服的是正气朝阳霞光吧?”徐湃反问道。 “不错。”李延年点点头。 “李师兄怕是不知道,这墙壁上,有个洞,有朝阳霞光,透过这个洞,散逸过来了。”徐湃提醒道。 “哈哈哈。”李延年仰头大笑起来,“不愧是徐家兄弟,都是如此厚道。这算得了什么。我李延年,倒不至于吝啬到这种地步,散逸的一点灵气而已,你自用便是。” “这如何使得?”徐湃可是知道,灵气有多贵。 “如何不使得?你看我像是喝佳酿还要舔杯的人吗?”李延年很是洒脱,“这件事情,休要再提,否则,你就是不拿我李延年当朋友了。” 徐湃微微一愣,神色感动,站起身来,很郑重地朝着李延年一拜,道:“多谢李师兄。” 这时候他哪里还能不知道? 李延年这是故意如此的啊。有意泄露一些朝阳霞光,来给他修炼的。 至于不提前言明此事,一是照顾徐湃的脸面,二则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 第93章 驱云散雨 李延年为自己感到羞愧。他之前竟然生出过偷偷蹭灵气,而不告知李延年的想法。 …… 一只小鹿正在山上吃草,它似乎听到什么声音,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着。 突然,一支利箭穿过灌木丛,爆射而来。 那只小鹿想要逃跑,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利箭直接洞穿它的脖子。 巨大的力量,把小鹿带翻在地。 小鹿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两个壮汉穿过灌木丛,大踏步走过来。 一个中年,一个青年。 那个青年抬脚踩住鹿头,伸手握住利箭,往外一拔。 利箭卡在骨头里,拔出来的时候,却是已经断了。 “可惜,又损耗一支利箭。”青年啧啧舌,颇为心疼。 “没关系,好歹打到一只鹿,不用空手而回了。”中年男子安慰道。 “这山上的野物,是越来越少了。前几年,漫山遍野都是野猪群。现在那些野兽要么跑到二重山,要么跑到其他邬堡的林子里去了。咱家林子,至少得休养生息四五年,才能缓过劲儿来。”青年叹口气。 这两人,正是徐青山和徐渭父子俩。 他们出来半天,只猎到一只鹿,还折损了两支上好的箭。 徐家是靠着狩猎起家的,这几年,狩猎一直是最重要的一项收入。 现在几乎无猎可狩,让他们很是恼火。 山上起了一阵风,远处天边有黑压压的乌云覆压而来。 “起风了。要下雨。”徐青山一喜。 “旱了这么久,终于要下雨了。现在是五月,希望今年是个风调雨顺的年景。狩猎是指望不上了,咱家只剩下田里的收入,要是丰收,日子还能好过点。”徐渭看着越来越近的乌云,笑着说道。 “这云层很厚,云很嫩,这一场雨肯定不小。现在正是禾苗生长的时候,有了这场大雨,今年的收成,就有保障了。”徐青山看着越来越近的乌云,以他的人生经验推断着。 两人把猎到的鹿绑好了,用一根木棍抬着下山。 邬堡里,早就一片欢声笑语,甚至有老人跪下来,感谢这场及时雨。 “咱们徐家,底蕴还是太薄了,没什么产业。山上没了猎物,收入跟不上,开销却是越来越大……难啊!”徐渭感慨道。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徐渭管了两年家,清楚地知道支撑一个大家族,有多难。尤其徐家这样新晋的武者之家,父子几人修炼,再加上各项建设,开销很大,却没什么额外的收入。 现在家里缺钱少粮,就等着田里的收入,来渡难关呢。 “今年的田赋怎么收?”徐渭问道。 “跟往年一样,该交给朝廷的,一分不能少。剩下的,咱们十五收一。”徐青山道。 百姓除了交给朝廷赋税之外,还要给邬堡主交赋税。 其他邬堡,扣除交给朝廷的份额之后,剩下的,还要收走半数以上。 徐家只收十五分之一,可以说十分良心了。 徐渭问一句的意思,是想加些田赋,多收上一些粮食来,徐家的日子也能宽松一些。 徐青山看出徐渭的心思,语重心长道:“咱们家出身贫寒,起家还没几年时间,应当记得当初是怎么走过来的,应当善待百姓。” “咱们苦,百姓更苦。咱们邬堡那些农田,都是登籍在册的。朝廷赋税本来就重,交完税之后,已经剩不了多少了。咱们再收上大半来,到冬天,肯定又会有许多人冻饿而死。这于心何忍?” 徐渭点点头。 在胸怀方面,他自认不如父亲。 刚才,他的确是有“只好先苦一苦百姓”的想法的。 “要想增加收入,还是得开荒。开荒开出来的田地,都是咱们徐家的私田,只要咱们不主动上报,一般不会有人来给咱们登籍入册,咱们也就不用给朝廷交赋税。其他邬堡,都是这么干的。” “邬堡是不是富有,就看他们私田多不多。今年才刚春末夏初,就有这么大一场雨,能缓解春旱,肯定是个好年景。咱们趁机多开荒,多开垦些私田出来。” “私田不用给朝廷交赋税,收上来都是咱们的。眼瞅着老大媳妇快生了,老二也马上娶妻……咱们不增加产业,不行啊!” 徐青山娓娓道来,放眼看着周围的林子,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突然,徐青山脸色一变。 徐渭也暗道一声不好。 只见空中原本已经到了头顶的乌云,竟然开始散开。 刚刚黑了的天,重新又亮起来了。 那雨,眼看着下不成了。 “老天啊!快下雨吧!” “雨爷爷,千万不要走啊!可怜可怜我们。” “……” 邬堡里,一阵躁动,百姓纷纷跪下。 “看那里。” 徐渭眼尖,伸手朝着北方天空中一指。 徐青山跟着看过去。 天空之上,隐约可见一道人影腾云驾雾,追逐乌云。 所到之处,云开雾散。震天的雷声闪电,也纷纷消散,狂风止歇。 这乌云,竟然是被那人给驱散的。 “是李角。” 空中那人速度很快,倏忽之间,到了近前,徐青山看清模样,顿时怒火往上冲。 徐渭也是心中暴怒。 一场及时雨,能救活多少禾苗?能救活多少人命? 竟然就这样被人,给随意驱散掉了。 徐青山不能坐视不理,加速奔向山坡,朝着空中的李角一抱拳,强压下怒气,恭声道: “李前辈,敢问您这是做何?这一场及时雨,可是我徐家邬堡上下的救命雨。前辈为何要将这雨,给驱散了?” “哦?” 李角脚踏一道青烟,低头俯瞰,哂然一笑。 “我道是何事。你这样说,却是误会我了。我只是在采纳风雷罡气,并非刻意驱散什么乌云。” 采纳风雷罡气? 徐青山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李角所说是真是假。 不过,他倒的确听说过,有些仙师是喜欢采纳灵气的。 当下压着性子,诚恳道:“那可否请李前辈暂收神通,等雨下完之后,再行采纳?今年天气干旱,离河道远的地方,禾苗都已经枯萎了。好不容易等来一场救命雨,如果云散了,下不来雨,是会出人命的……请前辈怜悯!” 第94章 肆无忌惮 “你说什么胡话!” 李角冷哼一声,失去耐心了。 “这风雷罡气,就是要在骤风刚来,雷雨要降临的这一刻采纳,效果才最好。你让我等降雨之后再来采纳,莫不是消遣于我?” “看在郡守门人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你速速离去,莫要再废话。否则的话,即使不要你命,也要给你小惩大诫。” 李角说完,不再搭理徐青山,脚踏青烟,盘旋而上,继续追逐乌云去了。 天空之中,电闪雷鸣。可李角所到之处,那浓郁的乌云纷纷散开。 这一会儿功夫,天重新又亮起来了。 地面上,只滴答掉落了几个大雨点,就开始有阳光映照下来。 “你……”徐青山脸色涨红,还想上前去理论。 “爹。” 徐渭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 仙威不可犯。 李角该说的,已经说过了。 徐青山如果再追上去,就是给了对方借口。 万一李角真的出手,随便给徐青山一点惩戒,只要不闹出人命来,三哥徐泾任何话都说不了,崇州秦家,更是不会来管这种小事。 而李角心存歹意,一出手很可能会给徐青山留下不可逆转的损伤,甚至直接把徐青山给废了,也是有可能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徐渭道。 徐青山稍微冷静,也反应过来。 不过,眼看着天空中云开雾散,本来已经落下的雨,就这样没了。 这让他如何能忍?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徐青山感觉胸口无比憋闷。 “爹,可以找县里评评理。”徐渭突然开口道。 “县里会管这种事?”徐青山一愣。 “或许会。”徐渭道,“民以食为天。我朝一向重视粮田。粮产,是赋税的根本。李角公然以大欺小,驱散云雨,使粮食绝收,这是破坏赋税。” “好。”徐青山一拍手。 徐渭这一番话,点醒了他。 “我这就去找乡啬夫。” 徐青山毫不犹豫,拿了一份礼物,让徐渭留守邬堡,他亲自去找乡啬夫。 送上礼物,把事情原委说明。 乡啬夫嗨了一声,道:“徐兄有所不知,那李角,还真没哄骗你。他是杂气修士,但他掌握有一种法门,很擅长采纳风雷罡气。” “那风雷罡气虽然常见,但坊市里数量一直不多,只因采纳方法很是复杂,据说只能在雷雨将来之时,才能采纳;雷雨散了之后,就不能再采纳了。”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时机宝贵。难怪李角不肯让步了。而且,修士在采纳风雷罡气的过程中,也的确会把云气给驱散了。” “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有修士为采纳风雷罡气,而驱散了云雨,造成干旱。” “这都不算什么大事,最多饿死一些人。徐兄一门五武者,父子俱都已经修成无暇身,难道还镇不住那些贱民?” “等缺粮了,若有不听话的想借机闹事,直接打杀几个就是了。或者干脆抓了交于我……” 乡啬夫说到这里,一笑,道:“有些事情,徐兄怕是不懂。其实那些贱民,也是可以卖钱的。” “百姓可以卖钱?”徐青山牙缝里抽一口冷气。 他并非不知道这世道不太平,率兽食人。 但乡啬夫身份不一样,他是代朝廷牧民的,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让徐青山着实意外。 “我这是把徐兄当自己人,才跟徐兄说的。”乡啬夫一副掏心掏肺的语气,“那些贱民,又叫两脚羊。有些修士,养了妖怪做灵宠。那些妖怪,喜欢吃些血食……” 话到这里,乡啬夫不再说下去了,语气一转,道:“总而言之,徐兄不用多管其他,只要把不听话的贱民交给我,就行了。每个贱民,可以换取一斤香料。” 香料,是武道之家最大的一项固定支出。 一个贱民,就能换一斤香料。 这对武道之家来说,无疑有很大的吸引力。 而徐青山,却是不寒而栗。 乡啬夫看出徐青山脸色不对,当下,也有些不高兴了,冷哼了一声,道:“我本是为徐兄考虑,徐兄要是不愿意,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多谢殷兄体谅。”徐青山拱了拱手,道,“只是,这李角即便并非故意,一场雨也的确被他给驱散了。” “这次已经这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可否劳烦殷兄,跟县里汇报一下,跟那李角说一下,让他勿要再如此了?” “这恐怕不行。”乡啬夫道,“你家是新晋武者之家,有些事情不懂,也不怪你们。” “天下灵气皆有主。仙师们的确是不能随处采纳灵气的。” “那李角如果强行在徐家邬堡采纳灵气,你来找,县里会为你做主。武道之家是朝廷根基,朝廷自然会庇护一二。” “但李角并没有越界。据我所知,是方家邀请他前去的。他如果一口咬定,是在方家采纳风雷罡气,谁也说不了什么。” “毕竟,方家与你徐家,距离太近了,难免互相影响。这个,只能自己去协商。” 乡啬夫殷君行双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姿态。 徐青山只能告辞离开,恍恍惚惚。 协商? 徐家连仙师都没有,拿什么跟李角协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第二天,竟然又有一场雷雨。 跟昨天一样,刚刚起风,乌云压顶,李角就腾云驾雾,冲向云层,努力采纳风雷罡气。 所到之处,风雷罡气被收走,云销雨霁。 徐青山跟徐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 傍晚,徐渭行走在田间,看着因为干旱而渐渐枯萎的禾苗,心情沉重。 再去看灵田的时候,他的脸色一变。 “不好。李角这样折腾,不仅降不下雨,禾苗都蔫了,就连灵田,也受到影响了。” 灵田里,那些灵植变得无精打采起来了。 徐渭在靠近那株青龙参的时候,明显能感受到对方发出的情感波动中带着一丝怨怼。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徐家现在没什么积蓄,缺钱少粮,省着点,勉强能撑到秋收。这灵田和粮田要是都绝收了,咱们该怎么办?”徐青山神色忧虑。 第95章 破局 徐家前几年靠着狩猎,是有一些积蓄的。 但这两年连续动工,开辟灵田,建邬堡围墙,建徐家宅院……再加上父子几人修炼,消耗巨大。 现在正筹谋开荒,就指望着田地和灵田收成。如果干旱绝收,徐家邬堡怕会有人饿死。 徐家今年和明年,将连一点修炼的杂气都买不起了,武道修炼都会受到影响。 徐青山急得心火上烧,堂堂无暇身强者,竟然满嘴燎泡。 五月中旬,乡啬夫殷君行带着小吏前来催征徭役。 徐青山忧色更重。 对于武道之家来说,徭役之事,本不足为虑。 那是因为他们代代传承,隐匿了大量人口。只有在朝廷登籍入册的壮丁,才需要服徭役。 而在传承了数百年、上千年的武道之家,隐匿的人口往往是登记在册人口的数倍。 这样稀释下来,区区徭役,自然不足为虑。 徐家自大乾征和二十六年改换门第,成为武道之家,至今才区区两年时间而已。 徐家邬堡所有丁口,几乎全都是登籍在册的。 家家要服徭役,户户要出丁口,着实是个沉重的负担。 “徐兄,最好的路子就摆在眼前,放着前好路不跟着走,何必非得要披荆斩棘?那可是要被刺得浑身是血的啊。”乡啬夫一副为徐青山考虑的语气。 徐青山自然知道,他说的好路是效仿其他武道之家,贱卖百姓。当下强笑一声道:“不至于此。” “我知道徐兄仁义。不过,滥好人做不得啊。武道之家要想代代传承下去,必须得有铁心肠,钢手腕。” “徐兄同情那些贱民,可徐家若因此落难,他们可不会同情你们。” 乡啬夫不愿就此罢休,苦口婆心。 “殷兄不必再说了,堡中百姓,本来都是我徐家同村村民,世代相识。即便一时有困难,我又怎么忍心亲手送他们去死,让他们被妖怪吃了?”徐青山道。 “徐兄此言差矣。这是天灾,降不下雨来,粮食绝收,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怎么能说是徐兄让他们去送死呢?” “人死之后,抛于荒野则被野兽所食;葬于地下,依旧要被小虫所食……都是被吃,跟被妖怪所吃,有什么区别?只是凡俗之人的执念罢了。” “徐兄作为徐家之主,当从大局考虑,选一些不听话的两脚羊送出来,换取香料,渡过今年这一关,就不用饿死人了,死的人反而更少,剩下的贱民,也更听话,更好管。” “我这里,再帮徐兄一个忙,在户口上,给你多消掉一些。徐兄每交十个贱民上来,我这里可以在户籍簿上,给你划掉十二个丁口。” “徐兄应该看出我的诚意来了吧?言尽于此,徐兄多多考虑。” 乡啬夫说完,拱拱手,转身就走。 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回身道:“哦,还有一事,需要提醒徐兄。县里仙师有上知天文者,说几日后,还会连降大雨。雨带过后,将会连日放晴。如果错过这几场大雨,徐家今年的庄稼恐怕真要绝收了。” “多谢殷兄提醒。”徐青山拱拱手。 “徐兄勿要再做他想,李角乃是仙师,他不可能向尔等一介凡人让步。还是要早做长远打算才好。” 乡啬夫所说的长远打算,自然是指将百姓卖给他。 乡啬夫离开之后,徐青山背着胳膊,在堂屋里走来走去,想着方才对话,越想,越是愤慨。 “幺儿,记住了,我徐家子弟,将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行将自家百姓,送与妖兽为食之举。” “我等不敢自命不凡,不敢有拯救天下苍生之心。有刁民蛮横,我等该杀也要杀。但是,若将活人视作两脚羊……此例从我等这里一开,我族子弟将来还有何底线可言?” “我徐家子弟,当怜悯治下苍生。上天自然会垂青我等,不会使我徐家绝嗣。” 徐渭对父亲的话,颇为赞同。 “父亲所言极是。要想治家,少不了铁血手腕。但将族中百姓当做两脚羊,贱卖给妖怪为血食……这种事情,我亦不屑为之。” “且家族强者,如果轻贱族中弱者,随意践踏弱者性命,弱者虽然无力反抗,但必然心生怨怼,背后有怨言。” “怨怼之人多了,怨言多了,家族也就不配为家族了。一旦有危机,必树倒猢狲散。” “现在我们徐家人丁单薄,只有父子五人,没有这个顾虑,但也应该未雨绸缪,定下家风。” “说得好。”徐青山点头道,“不得轻贱族中弱者,不得随意践踏族中弱者性命……这两点,当写入家训。我徐家,当给予族人尊严,族人才能将家族视若己命。” 徐渭接着道:“而且,爹,今日之局面,未必就没有转机。乡啬夫刚才也说了,李角乃是仙师,不会向凡人让步。如果咱们能请来仙师相助,或许可破局。” “哦?你的意思是……”徐青山头脑中一个人影忽而一闪。 “荀秀荀仙师。”徐渭也不绕弯子,直接点破,“前些日子,荀仙师受三哥所托,来送郡守题字的时候,对结交三哥之意毫不掩饰。并且说过,他接下来几年都在距此二百里外的老人峰采纳青木灵气,让咱们有事可以去找他,颇有诚意。现在,正是我徐家有事之时,去请荀仙师,荀仙师或许肯来。” “对。这李角,才聚灵不久,且没什么根脚。荀仙师只要肯来,定然能解此局。家里交给你,我这就去老人峰走一趟……” 徐青山立刻表示赞同,但他话音还没落,就被徐渭抬手打断了。 “爹,还是让我去吧。我曾经去过两河李家的坊市,且我还另外有些手段,去老人峰,应该不难。” 徐青山犹豫了一下。 他相信幺儿手段必然比他多一些,成功的机会也更高。但此去老人峰二百里,万一运气不好,遇到妖怪猛兽,会有性命之险。 他正想说什么,就见一个村姑疾走而来,刚进门就大喊道: “家主,四爷,大奶奶要生了。” “什么?”徐青山和徐渭都是一凛,快步向外走去。 凡人妇女生产,都是大事,动辄可能一尸两命。 更何况,大嫂的日子算起来,算是有些早产了。 天佑我徐家,望第三代平安生出长子。 徐渭心中默念一声。 第96章 仙谴风暴 香料矿场。 “澎哥,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二牛伢子喜滋滋地跑回地窝子来,藏宝贝一样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纸包来,一层层剥开了,里面赫然是一把豆子。 “炒豆子?”徐澎眼睛一亮,“哪里来的?” 在外面很常见的炒豆子,在这里可是稀缺的好东西。 香料矿位于荒漠之中,粮草运输不易,矿工们平时吃的,都是一种药丸,据说是以速生灵植为主药炼制而成的,凡人吃一颗,可以三天不饿。 运输和储藏,都极为便利,只是口感一言难尽。 偶尔会有矿工,想其他办法,让人捎进来一些美食。 但徐澎和二牛伢子身上都没什么银钱,没做过这种事。 今天,二牛伢子突然捧过一捧炒豆子来,徐澎在惊喜的同时,自然奇怪。 “嘿嘿。是上次异兽来袭的时候,我救的那个老赵……我找他要的。澎哥,算日子,大嫂快生了吧?趁着有好吃的,今天晚上咱们庆祝一下?”二牛伢子把豆子放在炕上。 徐澎怦然心动。 算起来,罗慧慧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 但炒豆子,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而且,不知道为何,他今天总是心神不宁,格外想念妻儿。 “好。” 徐澎点点头,扭头邀请猫妖道: “前辈,一起来喝一杯吧?” 二牛伢子已经拎了一罐子清水过来,摆了三个缺口的陶碗,倒满了,以水代酒。 “喝水吗?不是每天都喝吗?” 猫妖有些不解。他围着那碟豆子转了一圈,低头嗅了嗅,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呃……” 徐澎搔了搔后脑勺,他本就不是擅长言辞之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一样。今天是以水代酒,庆祝一下。我出来之时,贱内已经怀孕,算产期,就在本月之内,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 “今天我心神颇为不宁,且二牛伢子正好拿了炒豆子来,机会难得。干脆不论贱内哪天生,都算是庆祝过了。” “哦,原来是你家里要产仔了。”猫妖像是人一样,坐了下来。 徐澎和二牛伢子也跟着坐下,三人围成一圈,中间是一碟炒豆子,还有一罐子清水。 “二牛伢子,你临行那几天,成事了吗?”徐澎跟二牛伢子两人碰了一下碗,喝一大口,就着吃下一颗豆子。 “澎哥,你看不起人。那三天,我的腰都快断了……娘的!这几年跟着澎哥你们,练成了武者,还娶了婆娘,咱就觉得,就是死了,也值了!要是婆娘能给留个后,就更加死而无憾了。”二牛伢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很羡慕澎哥,出来时,确定大嫂已经有了身孕了。 他,还得看运气。 婆娘的肚子要是争气,现在肯定早就大起来了。 只可惜,在矿上,连封家书都收不到…… 猫妖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两人,再看看破碗里面的水,有些不理解。 这明明就是每天都喝的水,怎么今天这两个人喝得格外起劲儿? 即便作为猫妖,他也能看得出来,徐澎和二牛伢子两人情绪都颇为高昂。 他两只爪子探出,捧起一碗水,小舌头一舔,喝了一口…… 顿时兴致缺缺。 分明跟平时的水一样啊。 他拈起一颗豆子,放进嘴里,咬一口,动作一僵,下意识地想吐掉。 难吃。 比叫花鼠差多了。 不过,看看徐澎和二牛伢子两人每次都只舍得吃一颗,在嘴巴里咀嚼着,还一副回味的样子……他也就给个面子,直接吞下去,没有吐。 徐澎一笑,知道猫妖吃不惯,干脆起身,又去抓了一只叫花鼠,熟练地处理好,用香料和泥包裹起来,扔进火堆里。 这才洗洗手,重新坐回来。 猫妖看着徐澎忙活,很是满足。 厨子……真是个好猫奴。 两人一猫,围坐在炕上,敞开心扉畅谈。 徐澎端着一碗水,上半身往猫妖身边凑了凑,嘴巴几乎贴到猫妖脸上,说道: “前辈,当爹的,都喜欢为孩子考虑。我们徐家,是新晋武道之家,底蕴浅薄。” “我那孩子,即便有爷爷和叔叔们照顾,如果能顺利长大成人,恐怕也得止步无暇身。” “因为我们徐家,没有一部完整的修仙法,也没那么多钱,去买灵气吞服。” “不知如果有机会的话,前辈传我的《太阴玄幽圣功》,能否传给我的族人?” 徐澎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他没见过其他修仙法,但跟从黑家得到的那半部修仙法比,这《太阴玄幽圣功》不知道高深了多少。 如果父兄们能修炼《太阴玄幽圣功》,徐家这一代,有极大机会可以登仙。 而想把《太阴玄幽圣功》作为徐家传承功法,得猫妖点头同意才行。 “法不可轻传。”猫妖轻轻摆动着尾巴,淡淡道。 徐澎心里一沉。 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就听猫妖接着道:“不过,只是传给你的族人的话,是可以的。这《太阴玄幽圣功》是由《太阴炼形》推衍出的一个分支,是本猫大王记忆传承中的修仙法。你们人族之中,并没有相关传承。你们徐家拿去用,应当碍不着其他仙族。” “多谢前辈。” 徐澎一阵狂喜。 让《太阴玄幽圣功》变成徐家传承修仙法的计划……总算向前迈出第一步了。 下一步,是让这猫妖同意,将来亲自传给徐家。 因为徐澎觉得,他能活着离开矿场的机会,怕是不大。 徐澎手中碗向前伸出,猫妖学着,跟着伸出。 叮。 两个碗碰了一下,徐澎仰头干了。 猫妖眼睛瞪大,嘴巴微微张开。 他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水,一犹豫,也仰头干了。 他不喜欢喝水太快,但也只是皱了皱眉,反倒有种很奇特的感觉。 “哈哈哈。” 徐澎和二牛伢子都仰头笑了起来。 三人一直喝到月上树梢。 徐澎不愿耽搁修炼,正准备结束,突然,矿上一阵躁动。 “异兽!又有异兽来袭!” 轰鸣声响,法术碰撞,在天空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仙师和入品异兽首先交手。 “仙谴风暴!是仙谴风暴!”天空中,有惊恐的声音响起。 那个声音,徐澎听着耳熟,是一位坐镇矿场的大能。 以前数次异兽来袭,都是这位大能出手稳定大局。 此时,他明显失去了淡定。 徐澎腾身跃上一座“土台”,向远处望去,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月光洒落大地,朦胧之中可以看到,远处天边,什么东西黑压压,仿佛一堵墙一样覆压而来,让人压抑,惊悚。 在那堵墙前面,则是数之不清的异兽,潮水一般狂奔着。 “快!关闭护矿大阵!所有人,往元磁山跑!”天空中,那个威严的声音发出命令,声音滚滚回荡在矿场上方。 徐澎看到,一名名仙师腾云驾雾,不要命一样往元磁山方向飞去。 矿鼠也都疯了一样,从地下钻了出来,同样往元磁山方向跑去。 徐澎早就知道矿鼠数量庞大,但是,此时才发现,矿鼠的实际数量,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加庞大。 满地都是矿鼠,竟然不去攻击矿工们,只是从身边跑过,一息也不停留。 矿工们见状哪里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都跟着往元磁山方向跑。 矿鼠和矿工,同一个方向狂奔着,谁也顾不上谁,画面诡异。 “老赵,你来得早,这仙谴风暴是怎么回事?” 那个叫老赵的矿工,正从旁边跑过,徐澎一把抓住他,问道。 “仙谴风暴……我也只经历过一次,那次,矿工死了九成,然后,你们才补充上来的。”老赵脸上带着恐惧,显然是想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我们为什么要跑?护矿大阵挡不住吗?”徐澎问道。 “挡不住!根本挡不住。”老赵道,“仙谴风暴过来,大阵直接就熄灭了。据说这仙谴风暴,就是针对仙法的,所以仙师们才如此恐惧。他们被卷进去的话,比咱们死得还惨……” “当然,咱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唯有躲到元磁山,才有一线生机。” 上架感言 上个月七号发书,写了二十一万字,今天裸奔上架。 本书是凡人流,家族文,群像文,前期成绩不理想,也在预料之中,老滑谈不上什么沮丧。 新书上传前,就有编辑说,新人作者不要写三类文: 都市高武高考开头的;仙侠家族文;斩妖除魔的。 既然编辑这样说,那就是大数据表明,这几个月,这几类文都不吸量,除非有读者基础,否则很难破局。 老滑头铁,撞进来了,而且,越写越舒坦,那就不管成绩了,按照自己喜欢的去写吧,先到百万字再说。 在更新方面,专职写手很多年,经常长途旅行写作【主播:滑东杰】。 旅行走的地方多了,太累,兴趣渐缺。最近开始谋求创业,在河北高阳看家纺,注册了公司,准备搞个自己的品牌。 现在算是兼职写作了吧?这样更踏实一些,可以有勇气不必过分关注成绩,可以去写自己喜欢的东西。 更新追求稳定,最近搞新公司太忙,没有存稿,上架就不爆更了,咱们日久天长,慢慢相处。感谢道友们的支持,也请大家继续支持老滑,支持《百世仙族》。 《百世仙族》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