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 第1章 大火 夜深人静。 太守府中除了偶有几声虫鸣,再无人声。 此时已是后半夜,正是人困马乏之时。 本应该睡着的徐韫和谢婉清两人却悄悄坐起身来。 徐韫用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照亮了帐子里,也照亮了谢婉清紧张的脸。 谢婉清想到白日里商量好的事,忍不住打退堂鼓:“阿韫,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徐韫丝毫不为之所动,只问:“阿娘,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谢婉清有些磕巴,声音压得极低:“收拾好了。方便带的金银首饰,都带上了。缝在了棉袄里。” 徐韫颔首:“按照计划,你带着红玉悄悄从后门走。后门上那婆子爱吃酒,下午我已经让红玉送过烧鸡去了。这会儿她睡得熟。你们直接用钥匙走。到城门口去,等城门一开,立刻出城!就在城门口等着我!” 说完这话,徐韫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徐韫的丫鬟红玉,已经焦急地等着了。 她身上背着个大大的包袱,这就是她们这两日收拾的行李。 徐韫推了谢婉清一把:“娘,快去。” 谢婉清一愣,下意识抓住徐韫的手:“那你呢?你不是说——” “我还有点事。”徐韫咧嘴笑了笑,抽出自己的手,面上全是沉静:“阿娘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等我办完事,就跟你们汇合。” 谢婉清看着女儿,十三岁的女儿面庞尚且稚嫩,即便因为从小没有父亲疼爱,加上因为没有嫡亲兄长,跟着自己不受待见住在道观而早熟,可也好似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色。 她看了看徐韫头上的布条,心里猜到了一些,忍不住劝:“那毕竟是你爹——” “我不会伤害他的。”徐韫笑容不改,承诺保证:“我知道的,我毕竟是他女儿。要尽孝道的。” 听着徐韫这样说,不知怎么的,谢婉清反而更不放心了:“你想做什么?阿韫,咱们一起走吧。娘答应你,咱们不回谢家,去找星火军好不好?” 徐韫却看了一眼红玉。 红玉今年十六了。跟着她们住在道观多年,各种粗活累活都干,力气很大。 她一收到自家小娘子的眼神,立刻就把谢婉清拽住往外拖:“时间不多了,大娘子,就听小娘子的吧!” 这些年,谢婉清她们母女在道观过的什么日子,红玉都看在眼里。 就连这次接谢婉清和徐韫回太守府,还是为了让谢婉清向陈郡谢氏求助。要不就要用徐韫去和手里有人马的朱家联姻! 可那朱家是什么好人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也就算了,连书都没读过几本,还克死了三个妻子!如今都四十了! 徐韫和太守徐三郎顶撞,徐三郎大骂徐韫不孝,要看着徐家去死,还用砚台砸了徐韫的头,要不是徐韫命大,只怕当时就被砸死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小娘子怎么会说逃走的话?世道这么乱,跑出去难道不危险? 可留在徐家,也跟在虎狼窝没有区别! 红玉想到这里,又拽了一把谢婉清:“大娘子你就清醒些吧。再不走,小娘子就真要被嫁给四十岁的朱家了!” 这么一句话,谢婉清终于跟着红玉走了。 她心里对徐韫是愧疚又心疼——自己虽出自陈郡谢氏,却是旁支的。嫁到了汝阳徐氏来,因为生不出儿子来,又不会迎逢讨好,不得徐三郎喜爱,还因小妾陷害,被送去道观修行多年。连带着徐韫也是住在道观,粗茶淡饭,不曾有过半点世家女的待遇。 就连读书,也是自己教的。 谢婉清心头对自己道:罢了,就这一次,随阿韫去任性一回又如何?总比在府里好。总比嫁去朱家好!自己的阿韫那样优秀,理应配更好的儿郎! 红玉和谢婉清悄悄离开后,徐韫直接就将油灯反手扔回了床榻上! 床榻上堆的全是易燃的布料,油灯一落在上头,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屋里更是浓烟滚滚,热力陡升! 但即便如此,要真正烧起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徐韫头也没回,直接锁门,转头去到作为库房的厢房里,这才出声:“图书馆。” “我在。”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徐韫脑子里响起。 “我可以和你绑定。但你要帮我办一件事。”徐韫沉静道:“你要给我一块地方,让我放东西。” 冰冷声音道:“图书馆系统,不带储物功能。” 徐韫已经习惯对方的直接和不近人情,直接道:“你说过,我和你绑定,可以用书换取图书馆的藏书阅读权限。你能收书,就能放别的进去。” 冰冷声音重复:“图书馆系统不带储物功能。” 徐韫也不着急:“你收藏过嫁妆单子吗?你有精美首饰图鉴吗?你有绝版竹简吗?这些你都不要吗?” “没有。要。”冰冷声音道。 徐韫笑了笑:“你把我娘嫁妆收进去,我后面会整理成嫁妆单子。而且东西不会存很久,只要嫁妆单子统计完交给你,东西你就立刻扔出来。” “没有这样的先例。”冰冷声音道。 徐韫很有耐心:“没有先例,不代表不合规矩。你可以查一查你们的规定里有没有不许暂时储物的说法。” 一阵“滋滋啦啦”声音响起,片刻后,冰冷声音道:“没有规定不可以。” “没有说不可以,那就是可以。”徐韫笑容更真切了:“你也可以先试试,然后去问你的上司,他说不可以,你再还给我就行。” 冰冷声音这次回答很快:“可以试试。所有要放进来的东西,请用手触摸。” 徐韫就将谢婉清的嫁妆箱子打开,让图书馆系统将里头的布料,摆件,书籍,甚至连箱子铜盆都一并收走。 看着眼前的东西凭空消失,徐韫却没有半点惊慌——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比死了又重新活过来,还回到了十三岁之后,脑子里多了一个自称图书馆系统的人更古怪。 屋里东西都被收走后,徐韫这才不慌不忙地锁门悄悄离开。 当然,她不是要去和谢婉清她们汇合,而是要去干一票更大的—— 徐三郎对她们母女这样苛待,不给他送一份大礼,说不过去啊! 第2章 大礼 徐韫一路悄悄地摸到了二门处。 徐三郎的书房在前院,需得穿过二门。 但夜里的二门是锁着的。 不过徐韫也不着急,她只躲在花木后头,耐心等着。 没多久,谢婉清院子那边的大火终于被发现了。 铜锣声,喊叫声,奔走声杂乱响起,人人惊慌失措。 太守府修建时候,就用了不少木料,这一烧起来,可不仅是几间屋子的事情,而是稍有不慎,整个太守府都会烧起来的事!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着急灭火。 府里的所有人也都会被调动去灭火。 二门就是这样匆匆被打开的,外院的家丁也都急忙去灭火。 徐韫本就穿着红玉的粗布衣裳,加上低头走不和别人打照面,所以根本就没人认出来,她就是府里的小娘子! 她一路摸到了徐三郎的书房。 书房上头挂着锁。 徐韫取下头上一根双股铜簪,上去不过两个呼吸,就把锁给打开了! 徐三郎若是瞧见这一幕,只怕要惊掉下巴:世家贵女,竟学了这种偷鸡摸狗的手段! 可事实上,徐韫之所以会这个,还是要多谢徐三郎的。上一辈子,城破的时候,徐三郎没有带她们母女走,为了保护徐韫,谢婉清不得不委身流寇组成的石头军头领。 可历经千辛万苦后,她们回到了徐三郎身边,谢婉清却被徐三郎以不洁相逼,不得不去死。 而徐韫也被当成联姻工具卖掉,后又在逃跑路上被山匪劫走,最后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饥饿的流民发现,打死分食。 开锁,就是在山匪窝里学会的。 因为那时候,为了防止她逃跑,每天晚上,她都会被铁链锁住。 锁打开后,徐韫轻手轻脚进入书房,再关上房门。 屋里没有灯。 但外头的灯光,月光,却能照进来一部分,适应一会儿后,徐韫渐渐看清楚屋里的陈设。 两个又大又结实的书架。 上头整整齐齐摞着竹简,丝绢,还有书本。 徐韫仰头看着那些书本,心情复杂了一瞬,但很快就唤道:“图书馆。” “我在。”冰冷声音响起。 “所有东西,老规矩。”徐韫扬眉,笑得富足。 这么多的书啊——可惜这不是徐家的本家,不然只会更多。 徐韫想:以后如果有机会去徐家本家,这种好事,也不是不能再来一回。 为了保证效率,徐韫的速度很快。感觉手都要磨起老茧了。 收完了书本,徐韫眼珠一转,拿着砚台问系统:“图书馆,是不是所有带文字的东西,你都收?” “不是。”系统冷冰冰声音传来:“只收文字作品。砚台不收。” 徐韫“哦”了一声,这次没有讨价还价,利索放下了,转而拿起了信件:“这些呢?也算文字作品吧。” 系统:“算。” 于是,徐韫紧接着就扫荡了所有的书信。 就在徐韫扫荡一空后,她看着空荡荡地只剩下家具和使用物件的书房,摸着下巴遗憾:徐三郎说不定还有秘密藏起来的书信账本之类的,可惜不知道在哪里。 时间不多了,徐韫本来已经打算走了,但想了想,她还是多问了句:“系统,你知道这房子里还有哪里有书信书本之类的东西吗?” 系统:“扫描权限需要一百积分点换取。” 徐韫……:“下次有这种能力,早点告诉我。” “你没问。”系统冰冷的声音一如既往,毫无感情:“刚才收集进来的书籍,可以兑换一百零二点积分,请问是否换取?” 徐韫一点犹豫:“换。” 系统:“宿主用一百积分换取一次扫描权限。扫描开启——” 徐韫这回是真被气笑了:一次?可真会做生意! 但换都换了,徐韫也并不后悔,直接等结果。 “扫描完成。”随着这一声响起,徐韫眼前一花,紧接着就发现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发生了变化——许多东西,都变成了半透明的。 这也就导致了徐韫能看到很多之前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墙壁后面的秘龛,地板底下的箱子。 这两个地方,都藏了些带文字的东西。 徐韫不费吹灰之力,就掀开石板,将地板底下的箱子直接整个收走。 至于墙壁的秘龛,她费了一点功夫去找机关。然后也直接全部收走。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天色已经蒙蒙亮。 城门要开了。 徐韫不再停留,直接把桌上的油灯点燃,打翻在桌上后,再偷偷溜出书房,跟着救火的人冲回后院,然后早就计划好的路线出了徐家,直奔城门口。 说来也奇怪,明明之前做事的时候,徐韫半点也不紧张,可现在事情已经做成了,胜利已经在望,她反而紧张起来。 心在怦怦跳,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浑身都激动得想要战栗。 一出城门,徐韫更甚至感觉脚底下一软,竟是就站不住,就要跌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徐韫! 红玉的声音传来:“小娘子快上车!” 红玉几乎是半扶半拖地将徐韫带上了马车! 谢婉清本来坐立不安等着,看见红玉去接徐韫了,更紧张得不行,这会儿徐韫被送过来,她连忙跟红玉一起将徐韫拖上了马车安置。 徐韫刚一坐稳,就被谢婉清整个搂入怀中:“你吓死娘了!怎么要这么久!” 等着的时候,谢婉清忍不住想了许多,其中就有徐韫被发现,然后被抓住的画面。 徐韫咧嘴笑着,软软地靠在谢婉清身上:“没事,我就是给徐三郎添了点麻烦。让他暂时顾不上咱们。” 火烧书房,徐三郎肯定要先去操心那头,等他反应过来这两处大火可能和她们母女有关的时候,至少都是中午了。 想到这里,徐韫忙又坐直了:“走,快出发!” 马车走得慢,不能让徐三郎的人追上! 谢婉清犹豫一下:“阿韫,真不回谢家吗?我虽是旁支,但如果我们回去,谢家也未必不会庇护我们——” 徐韫斩钉截铁:“阿娘,不去谢家!我们北上!去找星火军!你忘了吗?星火军里有女将军!既然这样,那他们肯定也会用女人做其他的事!那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她没说的是,星火军即将建都。新王朝会开科举选官。 男女皆可参与! 她要去参加科举! 因为这是她唯一的一个,能掌握住自己命运,彻底脱离徐家,脱离谢家的机会! 第3章 混乱 谢婉清沉默了一小会。 徐韫知道,谢婉清是不支持自己的。 对于谢婉清来说,徐家是夫家,谢家是娘家,离开这两个家,就意味着她们从今往后再无庇护,也再无家可归。 徐韫轻声唤道:“阿娘——” 她已经做好了再次劝说谢婉清的准备。 谢婉清是个和善而寡断的人。否则也不会明明是谢氏女,还被徐家如此不尊重,甚至还被妾室爬到头上,欺辱苛待。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谢婉清却轻轻地用手盖住了徐韫的手,温声道:“阿韫,是娘没用。如今你长大了,有了自己想做的事。娘听你的。” 徐韫惊讶得甚至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却被谢婉清搂进怀里:“娘的小阿韫啊……” 后面谢婉清或许有想说的话,但声音太轻了,徐韫根本听不清。 她只感觉到肩膀上渐渐湿润。那种温热的湿意,让人觉得重,却不沉。 红玉都快急死了:“我的两个祖宗,快走吧。被抓回去了,咱们可得掉层皮!” 徐韫和谢婉清赶忙分开,各自抹了一把眼睛后,徐韫对车夫道:“走吧。” 这个车夫也是当年谢婉清的陪嫁之一,倒也信得过。 徐韫吩咐:“直接往北走。不计一切代价,赶路为先。” 车夫丁伯今年都四十好几了,头发都白了,听见这话,咧开没有门牙的嘴笑了:“小娘子坐稳了。今就让小娘子瞧瞧我的本事!” 丁伯一甩鞭子,马就小跑起来。 徐韫她们三个坐在车里,感受着颠簸,却个个都展开了笑颜——颠簸怕什么,再快点才好呢! 走出一段路,谢婉清看着路上都是往城里去的人,不由得忧愁:“世道这么乱,阿韫,咱们在城外,会不会不安全?” “如今进城才不安全呢。”徐韫叹一口气:“不管是流寇,还是军匪,哪个不知城里富庶?” 重生回来,三日后就是石头军突袭破城,继而屠杀全城。 时间紧迫,她根本来不及多做安排,拿出多年积蓄,偷偷安排丁伯买马车,贿赂婆子,偷钥匙复制,准备桐油放火已是极限。 也幸好徐三郎还打算把她嫁给那个什么朱家,这才找到了这么一个借口,拉着谢婉清紧急出逃。 否则,徐韫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服谢婉清。 不过,谢婉清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徐韫不慌不忙摸出一包掺了栀子粉的水粉来,让谢婉清和红玉涂在所有露出来的皮肤位置,又把她们头发刮得蓬乱些:“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涂黄了面皮,若遇到什么……咱们就装痨病。拼命咳。咳得旁人不敢近身!” 肺痨这种东西,谁人不怕? 她们三个都是女子,若真遇到匪徒,打不过不说,还容易被抢走或是侵犯,这个时候,扮丑都没用。唯有传染病这种东西,谁遇到都得避让三分! 除了这黄粉之外,徐韫还拿出了一包草药,从马车上拖出小泥炉子,点一块炭,现场就开始用陶罐熬药! 药是让丁伯随便买的,什么作用不要紧,关键是味道大! 等到陶罐子里那点水把药煮开了,整个马车里都是浓烈的药味。 谢婉清和红玉也知道轻重,没有一个嫌弃,甚至还故意凑上去,让自己头发上,衣裳上,全都染上药味! 走出十余里地,太阳已经高悬在头上,徐韫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来一些:这回,就算是徐三郎提前反应过来了,也绝不可能追上他们了! 毕竟,徐三郎也想不到,她们逃走了,竟是没往南方去,而是直接北上了! 北边现在战火四起,只听说往外逃的,没听说跑去送命的! 那得多嫌自己活得长啊? 这头,徐韫一行四人匆匆离城,一路北上。 那头,徐家终于将火扑灭,徐三郎冲进书房一看,血都冲到了头顶来——这书房绝对有外人进过! 再结合一想谢婉清母女二人都失踪了,徐三郎眼前一黑,扶着焦黑的柱子才算没倒下去:“竟是出了个家贼!” 徐三郎的小妾荣氏在外头娇娇地喊:“三郎,三郎!你快出来啊!里头危险!” 爱妾的声音让徐三郎缓过来一点,他一锤柱子,咬牙切齿:“立刻派人去追!”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响,上头竟是落下几片碎瓦来,正砸在徐三郎头上! 徐三郎闷哼一声,就这么径直倒下去! 荣氏尖叫着,连忙让人去把徐三郎背出来。 正手忙脚乱呢,外头人来报:“如今城里乱了套!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清云道长算出,汝阳城有一大劫!说明日城会被攻破,到时候人人都有血光之灾!” 徐三郎刚缓过来一点,听见这话捂着头就坐起来了:“放屁!星火军还离得远呢!离咱们汝阳还有三座城!怎么可能过得来!去把清云道长叫来!” 清云道长正是徐韫母子修身养性的道观。 和徐三郎也算交情极好。 徐三郎现在感受就是,不仅出了家贼,至交好友竟还从背后给了自己一刀! 毕竟总不能平白传出这个谣言来!定是清云那老骗子说了什么! 不过,徐三郎不知道的是,这正是徐韫送给他和清云的大礼——徐三郎为父不慈,清云身为修行之人,却苛待她们母女,在道观里,连饭食供应都不管,还需要谢婉清日日纺纱织布,红玉耕种菜地,才能勉强果腹! 这样两个人,徐韫怎么可能不留给他们一点“惊喜”回报? 当然,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徐三郎更分不出人力来追捕她们了。 至于百姓信不信这个流言,会不会防范——那就不在徐韫的考虑中了。 身逢乱世,她自顾尚且艰难,怎么敢去多管闲事?放出一点风去,便已是极限。 再多的,她是半点也做不了。 汝阳城毕竟还算安定,徐韫四人一路北上,于第三日,终于到了安庆城管辖范围。但也遇到了出行的第一个危机。 马车坏了,天马上就要黑,她们估计今天晚上要被滞留在官道上了。 徐韫心都沉下去。 外头过夜不怕。这三日也没有借宿过,更不敢投客栈,但……她怕的是周围这些人。 第4章 危机 夜晚降临,一切都隐藏在了黑暗中。 而被黑暗隐藏的,似乎还有人性的光明面。 徐韫撩开马车帘子一角往外看,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恶念在蠢蠢欲动。 第一个过来的,是一个拉着孙子的老妇人,老妇人拿着一只破了边的陶碗,过来问丁伯:“行行好吧,给口水喝行不行?大人还能忍一忍,孩子忍不了。” 马车上是带了水的。 但丁伯回绝了:“我们也不多了,你去问问别人吧。” 徐韫拉着红玉和谢婉清,不让她们开口。 好在两人也知道轻重,即便有些恻隐之心,但谁也没贸然开口。 那老妇人即便被回绝了,也不死心:“一口就行,给孩子喝点。” 丁伯有些不耐:“去去去,问别人去!” 说话间,那孩子却冲过来,一把掀了马车门帘,往里头看来—— 丁伯一把将孩子拽开,怒斥:“干什么!” 老妇人也连忙把孩子扯回去,干笑着赔不是:“孩子皮得很,对不住,对不住。” 说完也不好意思再要水,拉扯着孩子往回走,还小声骂了两句。 徐韫心中却不安,撩开车帘问丁伯:“马车还要多久修好?” 丁伯有些为难:“轮子裂了,得想办法换一个新的。” 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里去换新的? 徐韫深吸一口气:“用布缠住,先勉强再走一段行不行?” 丁伯犹豫片刻:“那我试试。可能也撑不了多长一段。” “离开这里就行。前面找个岔路口下官道,走进林子里。”徐韫果断下了决定:“快些走。” 刚才那孩子,已经看到马车里的情景了。 或许是她多想,但她不想冒险。 丁伯跳下马车去裹轮子。 徐韫压低声音:“把紧要的东西都装好,随时准备弃车先走。” 谢婉清有些不大愿意相信世道这么坏:“毕竟还在官道上,不至于——”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丁伯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徐韫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几个人影正在往马车这边靠近,看身形,还都是男人。 怪不得丁伯会出声。 谢婉清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脸上也只觉得火辣辣的。 红玉也是满脸惊怕。 她们之前虽然生活清苦,但也与世隔绝,根本不知外头到底现在乱成了什么样。 红玉甚至忍不住往徐韫身后躲了躲:“小娘子,他们要干什么?” 徐韫叹了一口气:“记住我之前说的话。” 谢婉清心中害怕,却也将徐韫拉到自己身边搂着,声音显得有点哆哆嗦嗦:“朗朗乾坤——咱们不怕!” 徐韫有些无言,却也心中一暖。 她从谢婉清的怀里出来,走到了最外头,掀开帘子。 那几个人已经将马车围住了。 徐韫出声:“咳咳咳,你们要钱,还是要东西?咳咳咳——” 短短一句话,她却几乎要将肺都要咳出来。 谢婉清和红玉对视一眼,也都开始小声咳嗽起来。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让来人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其中一人就低声道:“怕什么?搞不好就是装的!” 徐韫一面咳嗽,一面再开口:“你们想要什么,咱们都可以商量,只要不伤害我们就行。” 丁伯更是拿着马鞭守在徐韫的身前,戒备地看着他们几个。 “我们都要。”其中有人开口,语气尽是贪婪和垂涎:“识相点东西拿出来跟我们走!还能过好日子!” 有人“嘿嘿”笑出声:“正好我们几个还没娶媳妇,跟着我们可不亏!” 丁伯出声威吓:“你们敢乱来?!就不怕我们家里人寻来!我可告诉你们,我们出自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这个名头足够响亮。但凡是个正常生活的人,都应该听说过。 但并没有什么用。这个几人中最先开口那个冷笑一声:“陈郡谢氏?你们要真是陈郡谢氏的人,会让你们几个娘们单独出门?” 这年头,谁不是把自家女人看得紧?! 徐韫就知道他们不会信,当即干脆利索下了马车,还往前走几步,咳嗽道:“我们是生了病出门求医的,我阿爹就在安庆城里!” “马车里有水和食物,还有一点钱,你们想要都可以拿走!马也可以给你们!”她握拳在唇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不许动我们的人!” 丁伯心疼道:“小娘子,外头风大,快进去!不然刚好一点,又回去了!” 徐韫摆摆手,又主动往他们那边走了几步。 这么一路走来,徐韫身上早就被药味熏透了。 这会儿双方靠得如此近,她身上的药味就被风吹过去了。 加上她咳得那么厉害,更有几分说服力。 “你给老子退回去!”不等徐韫再多走两步,对方就已经往后退了。 徐韫心头微松:知道怕就好。 “所有东西都留下,快滚!”不过,人是逃过一劫,东西他们显然还是要的。 徐韫不心疼马车和东西,叫她们下车。 一些重要的东西,徐韫早就和红玉两人装在衣裳里捆在身上了,这会儿看上去便是连包袱都没拿一个。 徐韫拉起谢婉清,压低声音:“快走!” 此时此刻,徐韫还有些后悔,刚才车坏了,她就应该果断弃车。而不是等到现在被动弃车。 即便是走出一段路,徐韫还是能感受到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几人。她不动声色,加快了脚步,觉得距离差不多远之后,就赶紧低声道:“快跑!” 那些人敢在官道上抢东西,怕不是跟了她们一路!马车上并没有多少值钱东西,他们翻找一遍之后,肯定不会甘心! 小跑出一段路后,徐韫看见一个岔路口,不远处有林子,就赶紧拉着谢婉清她们下了官道,直奔林子而去! 密林里是可能有野兽,但总不会太大,她们好几个人,也不至于太害怕。 好在她们几个在道观里也不是娇生惯养的,这会儿都还算敏捷。就连丁伯,也没拖后腿。 一口气跑到了林子里,徐韫才停下来,她喘着气,靠在树干上,感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谢婉清也是害怕得很,不住往外张望:“他们不会追来吧?” 徐韫苦笑:“一定会追的。马车里除了使用东西,一点值钱东西都没有。他们只怕是早有预谋。” 丁伯年纪大了,又是孤零零一辆马车,难免成为别人眼里的香饽饽。 红玉靠在树干上,喘着气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徐韫看了一眼天上升起来的月亮:“往林子再走一点,认准安庆城的方向走。进了城,会安全很多。” 一行人就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把徐韫当成了主心骨,反而忘了她年纪小——没办法,谁让徐韫表现得如此沉稳冷静? 可没走多久,徐韫就感觉不对劲。她停住了脚步,皱眉:晚上鸟叫声这么多的? 第5章 星火 徐韫一停下来,所有人也都停下,且忍不住紧张地屏住呼吸。 此时月亮已经升起,四周只有朦胧的月光和影影幢幢的树。 不说伸手不见五指,但确实也看不见太远。 夜晚的林子里并不安静,偶尔也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和鸟儿振翅飞走的声音。 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在不远处响起,不多时,另一个方位也传来了同样的鸟鸣声——好似两只鸟儿在一应一答。 鸟叫声很好听。 就是叫得徐韫头皮都麻了! 得益于上辈子在山上住那么久,她还真知道晚上的山林里是什么样子的!这样的鸟叫声,半夜是不会有的! “走。”徐韫毫不犹豫,转身就要沿着原路退走! 然而,刚一转身,众人就是心头一紧! 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看身形,还是高高壮壮的男人,月光照得他手里的刀微微发亮,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徐韫还好,只是猛地将谢婉清和红玉拉回来,下意识护在身后。 而谢婉清和红玉却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丁伯也赶紧横着马鞭,摆出个应敌的姿态来——但双方悬殊太大,不用想都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徐韫开口:“我们只是路过,没有钱财——” 然而对方显然不想废话,直接轻喝一声“动手!” 说完就提刀奔来! “跑!”徐韫拉起谢婉清扭头就跑! 当然她不傻,没往后跑,而是往林子更深处跑去。 红玉尖叫一声,也下意识跟着跑。 丁伯大声喊:“分开跑!” 此时此刻,谁也没想过要正面对抗——三个女人,一个年迈的车夫,除非出现什么神迹,否则就是把脑袋送给对方砍! 当然,跑也是下策。 体力耗空了,就是等死。 徐韫一面跑,一面搜寻可以藏身的地方。 谢婉清就是在这个时候崴到脚的。毕竟没有经历过这些,体力不济就不说了,最关键是看不清路,树林里并不平整,树根,石头,小坑,什么都有。 不过,摔倒之后,谢婉清甚至连疼都顾不上,只推一把徐韫:“阿韫你自己跑!别管我!” 后头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带着谢婉清继续跑是不可能的了。 徐韫四下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就闪身躲到了一棵树后头!同时留下一句:“别怕。” 谢婉清一愣,却根本来不及多想,那人就已经追过来了!虽不是拿刀那个,可他手里的短匕也一样闪着寒光! 谢婉清还是怕的,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可反而更爬不起来了,她也顾不得形象,就这么手撑着地,用脚蹬着往后退:“你别过来!别过来!” “你们坏了我们的大事!”那人显然心情不好,更想速战速决:“死去吧!” 那人扑上去,就按住了谢婉清,打算直接抹谢婉清的脖子! 就是这一刻,徐韫悄无声息从树后出来,举着瓷枕就给对方脑袋直接来了一下! 她毫不留情下了死力。 那人也没想到两个女人还敢联手反击,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 徐韫这一下,正中目标。 那人只是晃了晃,就直接倒了下去,砸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谢婉清浑身哆嗦,牙齿发颤:“阿韫,他死了?” 徐韫弯腰下去摸走了那人的短刃:“还没。” “那我们快跑。”谢婉清哆嗦得更厉害了。 徐韫垂下眼眸,纹丝不动:“阿娘,你闭上眼睛。” 谢婉清意识到徐韫想做什么,当即就瞪大了眼睛,惊骇道:“阿韫,你——” 徐韫按住那人,找准心口位置,“噗嗤”一声捅了下去。 血是温热的,她不由自主有点颤,可始终抿着嘴唇,不曾产生一丝一毫动摇。 徐韫根本没想过要留下任何后患! 徐韫捅完了,还费力的将那人的尸体拖往树后拖去,准备藏好。这样就算有人追来,说不定还能装弱再来一次。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未曾喊过谢婉清来帮忙。 倒是谢婉清逐渐从震惊和害怕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主动过来帮忙了。 对于这个,徐韫有些惊讶,动作都却不曾停顿:“阿娘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不看的。人也不是阿娘杀的——” 她明白,谢婉清是个心软善良的人,见不得这些的。 相反的,如果让谢婉清认为这个人的死和她有关,谢婉清她只怕会良心不安,以后都难以入眠。 谢婉清的手明显都在哆嗦,可嘴上却道:“娘不怕。娘不怕。是他想杀我们,我们只是……只是……” 她想说只是为了保命,可想到对方都被砸晕了,动弹不得了,徐韫才杀的人,她后头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迟疑都没有就是。 最后,谢婉清低下头去:“阿韫,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徐韫看着谢婉清,没去戳破她声音里的心虚和颤抖,也没去问问谢婉清到底明白了什么。 黑夜给了所有事情最好的掩盖,大概是觉得一个人足以干掉她们两个女子,徐韫并没有等来第二个敌人。 谢婉清崴了脚,走不快,徐韫给谢婉清找了个藏身之处,就去找红玉和丁伯。 夜晚的密林里,有些地方月光都照不到,在里头行走,其实并不太容易。 一不留神,就会被盘根错节的树根枯枝绊倒。 徐韫凝神走着,一点不敢放松。 她不知红玉她们的去向,只能凭借分开之前跑的方位去瞎找。 既担心着红玉,她还担心留在那边的谢婉清,徐韫的心都是悬着的。 而且,她这头也可能碰上敌人。 徐韫小心谨慎地在树林中穿梭,终于听到了动静。 她就朝着那方向摸了过去。 很快,她就看到了两个打得激烈的人。 之所以会让她误以为是红玉,是因为其中有一个是女人。 可那女子实在是彪悍,竟然和另外一个人打得你来我往,就算时不时会被打到,也都避开了要害。 徐韫没有插手的想法,悄悄地退开了。 可没走出去多远,就又发现了人。 也是女人。但仍旧不是红玉。 而且这一个就没那么厉害。可能是不敌,她被压在地上,刀刃都逼到了脖子上——就这样,她也没放弃,还在苦苦坚持。 不远处,已经有人往这边跑的脚步声,那种踩碎枯枝树叶的声音,徐韫分辨得很清楚。 只微微犹豫了一下,徐韫就轻声喊了一声:“图书馆。” “我在。”随着这一声听起来莫名冰冷的回应,一个瓷枕出现在了徐韫手里。 徐韫悄悄地摸了过去。 第6章 残酷 然后如法炮制,像刚才那样,趁着那个男人无法分心的时候,直接从背后给了对方一下子。 “噗通”一声,那人直接软了下去。 那女人反应也很快,把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后,立刻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徐韫。 徐韫主动开口:“我们就是路过这里,只有三个女人,一个老车夫,他们发现我们了,想杀了我们,我看你们人多,能不能帮帮我们?” 她出手救人,并不是因为心善。 而是因为利益交换。 这种事情,对对方来说可能是举手之劳,但对她们一行来说,是真的能救命! 不然偌大的林子,她不敢确保自己能找到红玉和丁伯。 对方也开了口,“行。不用你说,看到女人被欺负,我们也会帮忙的。” 徐韫因为这句话而微微一愣,但也没有多问,只道了谢,就想赶紧继续去找红玉她们。 对方却显然有一点疑问:“小娘子,你出门都带着瓷枕的?” 徐韫提了提手里的瓷枕,抿了抿嘴唇,信口就来:“我认枕,习惯了随身携带。” 林子里上哪里去找趁手的大石头?徐韫就只能问图书馆要了个瓷枕出来。 这会儿……的确不好解释。 徐韫这个理由,对方也没有继续多问,还提醒了一句:“小心点,他们是山贼,遇到了你就大声喊,我们的人听见了就会过去帮忙的。” 甚至对方还扬了扬手:“你要不要武器?” 徐韫看着对方手里的锄头,一时之间也有点无言。 这个武器……也很别出心裁。 她摇摇头,婉拒了:“不用了,用不惯。” 对方也没坚持。 徐韫赶紧走了。 刚绕过一棵树,就听见后头说话的声音,原来是那人的同伴找来了。 徐韫没有留下来偷听,加快了步伐。 也许是运气好,徐韫很快找到了红玉。 红玉受了伤,但并没有死,被别人救了下来。 救下她的,是那女人的同伴。 看到徐韫,红玉就哭了出来:“小娘子,丁伯他,他……” 徐韫也曾想过这个可能,但并不代表就能接受,她张了张口,眼睛都有些酸涩:“你还记得人在哪吗?” 红玉哭道:“丁伯就没跑,拦着他们来着。我跑了一段路,就听见丁伯惨叫声了——” 徐韫沉默了一瞬,然后过去扶住红玉:“走吧。先和阿娘汇合,然后我去找丁伯。” 红玉伤的是胳膊,不是腿,就是伤口挺深的,一直在流血。 救了红玉的女子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这会儿递过来一瓶药:“这是止血粉,洒在伤口上就行。” 徐韫没接,“我们带了药的,你们也不少人受伤了。刚才多谢你们——” 她从头上拔下自己绾发用的簪子,这是银的:“我们出门也并没有带很多东西,这是银的,也能换点钱——” “不用。”那两个妇人连忙摆手拒绝:“谁看到了都不会不管的。” 另一个也连连点头:“不能要,我们有纪律的。” “纪律”两个字,让徐韫心头又是微微一动。 徐韫心头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她没问。 正要再行试探的时候,谢婉清也被带过来了。 徐韫心头一个“突突”,忙去扶一瘸一拐的谢婉清。 好在对方的人并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否则徐韫这会儿就真该绝望了。 但也正因为这个事情,徐韫对她们的印象又好了很多。 谢婉清跟徐韫道:“阿韫,你把咱们首饰都拿出来,要不是她们,我们肯定要遭大罪。说不定还要丢了命。她们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徐韫听明白了谢婉清的意思,也顺势掏出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一名妇人站出来,笑了几声,把徐韫的东西推回来:“害怕个啥?我们不是山匪,都是老百姓,不会抢你们东西,也不会要你们命的。你们要是不放心,我们现在就走。” 顿了顿,她又提醒了一句:“你们也最好快点走,这些山匪后头还有人。” 说完这话,这妇人还真就招呼自己的同伴们往外走。丝毫停留的意思也没有。 徐韫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妇人应该是领头的人之一,说话很管用。 看着对方这幅做派,徐韫也没有再犹豫:“你们和星火军是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包括谢婉清和红玉。 那妇人更是转过身来,瞬间人也不和善了,多少有点虎视眈眈的意思:“你为啥这样问?想干啥?” 她不是这个反应,徐韫还不会心头一松。 徐韫心头已经确定,对方真是和星火军有关。 她放柔了声音解释:“第一,你们不是这边的人,口音不对。第二,你们晚上在这里都不敢进城,说明你们心虚怕查。” “第三,你们都是女人。还说有纪律。可见是上头还有管你们的人。用女人的,我只听过星火军。” 谢婉清上下打量那妇人,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巧? 那妇人仔仔细细看了徐韫好几眼,乐了:“那你打算咋办?要去告发我们?还是干啥?” 徐韫毫不犹豫,语气坚定:“带我们一起走吧。我们想投奔星火军!” 这话也不知是戳到了对方的什么笑点,那妇人那边的人都笑起来。 那妇人更是道:“你们投奔星火军?为啥?” 她看人还挺准:“你们几个说话就斯斯文文,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是出啥事了?” 旁边有人劝:“邓大娘,万一她们不怀好心呢?要我说,还是绑起来扔在这里。” 被称为邓大娘的那妇人,似乎在犹豫。 徐韫轻声开口:“把我们留在这里,就是让我们去死。不违背你们的纪律吗?还有,你们的敌人应该很快就有援军过来。” 换言之就是,此地不宜久留! 徐韫又补上一句:“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把我们绑起来,眼睛蒙上,到了安全地方,再把我们扔下。” 谢婉清有些迟疑: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太……信任对方了? 第7章 疯狂 红玉也悄悄拽了一把徐韫。 徐韫不为所动,就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唯独加上一句:“我们四个人,一个也不能少。” 听她说四个人,红玉低下头,眼睛发酸。 最后,邓大娘重新笑起来:“话都到了这个份上,那你们跟我们走吧。而且,想蒙眼睛偷懒可不成,你们只能自己跟着走!跟不上就算了!” 说完,邓大娘吩咐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帮她找人,最多一刻钟,找不到也立刻走!” 徐韫心头微松,只来及说一声多谢,又让谢婉清和红玉跟她们一起等着,自己就去找丁伯了。 找到丁伯的时候,丁伯已经没气了。 邓大娘皱了眉:“带出去,这天气,两天就有味了。而且你们三个,谁背得动?不如就地埋了。” 徐韫张了张口,想说自己背得动。 但谢婉清已经不容反驳地同意:“那就请诸位帮忙吧。咱们先走,到合适的地方再动手就行。” 徐韫没有再说话,只沉默地用丁伯身上的衣裳撕成布条,要将尸身背在自己身上。 红玉跟徐韫抢:“阿韫你还小,背不动!我来!” 徐韫没同意,“你受伤了。” 最后还是邓大娘说了句:“你先背,一会儿我们帮你搭把手。” 徐韫再一次道谢。 这一次,谁也没耽误时间,邓大娘领着她们往林子深处走去。 远远地,甚至徐韫她们都听见了几声狼嚎。 邓大娘她们一行少说有二三十人,可她们一个个都专心赶路,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除了脚步声,林子里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徐韫背着丁伯的尸身,很快走得满身大汗——丁伯虽然瘦小,但也是男子,百十来斤是有的,背在背上,每走一步,徐韫都感觉自己腿发颤。 谢婉清脚受伤了,这会儿也跟得吃力,更不要帮忙。 只有红玉能勉强用没受伤的胳膊帮着徐韫尽力托着一点。 但要说累,还是邓大娘她们累。一个个都担着担子。 担子一边一个箩筐。箩筐里一个大麻袋。 大麻袋里装的是啥徐韫不知,但是看她们的样子,徐韫猜测那里头的东西分量不轻。 走出去大约一里多路,邓大娘便让大家歇一歇,然后亲自扛着锄头过来了:“选个地吧。” 徐韫明白邓大娘的意思,但没有矫情,只指了指一棵树:“就这旁边吧。” 这棵树最茂盛,希望它以后能给丁伯遮风挡雨吧。 徐韫伸手:“劳烦借我用一用,我也一起挖。” 丁伯今日为她而死,她理应送丁伯最后一程。 “是个有孝心的孩子。”邓大娘点点头,把出头塞进徐韫手里,动作流畅得就像本来就没打算帮忙。 当然,最后邓大娘还是帮忙了。 毕竟靠徐韫一个人挖,那得到什么时候? 不只邓大娘,一群妇人基本都来帮忙挖了几下。 等挖出个勉强能容一人的坑。徐韫主动出了声:“好了。就这么深吧。” 现在这样的情景,肯定是没办法和正经殡葬比的。不至于被野兽刨出来就行。 等落下最后一捧土,徐韫用石头做了个标记,打算等以后世道稳定了,再来给丁伯敛骨重新安葬。 她做这些的时候,邓大娘就和谢婉清说话——其实就是摸底。 谢婉清没什么心眼,几句话就被邓大娘套得差不多了。 但徐韫并未阻拦:想要别人带着她们走,那肯定是要把情况说一说的。 当然,谢婉清也没傻到什么都往外说,只说丈夫死了,族人侵吞了家产,她只能带着徐韫和仆人离开。世道不好,她觉得星火军那边,可能还安稳点。 说起星火军,邓大娘倒是一脸自豪:“那你们还真选对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赶路。 不过赶路之前,邓大娘让会点正骨的一个妇人给谢婉清按了按,确定没伤到骨头。 而且,邓大娘还宽慰她们:“等翻两座山,就轻松了!” 徐韫猜测,可能是有人接应。 她走到邓大娘身边,一面气喘吁吁跟着赶路,一面喘着气问:“邓大娘子,你们是星火军的人吗?星火军是不是真的像传闻那样,有女将军?!” 本来她还想装一下活泼好奇,但这么喘着气,根本假装不了一点! 而且这还不是她娇气跟不上,是真的邓大娘她们走得太快了! 徐韫既羡慕,又佩服——毕竟她们不仅走得快,还一个喘粗气的都没有!不像自己三人,一个个都是勉励支撑! 邓大娘“哈哈”大笑:“不仅有女将军,还有女兵呢!尤其是姜将军带的那一支女兵,那一个个都身手了得!姜将军可厉害得很,聪明又能干!” 这话算是默认了她们是星火军的人。 徐韫又松了一口气。这才问一句:“那山贼是想抓你们送官吗?” 此时天边隐隐已经见了灰白色,邓大娘笑得更厉害了,“你这个女娃也不一般哪!还想套我话!实话告诉你吧,他们是想抢我们粮食!我们就是过来买粮食的!” 徐韫一愣。 她想过打探军情什么的,没想到是这个。 至于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她是没有的:“星火军缺粮食吗?” 她有点儿后悔,早知道离开之前,就应该再去一趟太守府的粮仓。 可能是徐韫的算盘声太响,图书馆在她脑海里出声:“不行。” 徐韫没理他,继续问邓大娘:“那邓大娘子打算怎么处置我们?是把我们扔在山里,还是回头杀人灭口?我听说星火军不杀无辜,是真的吗?” 邓大娘:……你这还让我咋接? 她笑骂一句:“我们杀你们干啥?处置你们干啥?人不大,天天想的都是啥!” 顿了顿,她铿锵有力道:“我们不会把你们咋样,但你们要自己跟不上,落山里了,可不怪我们!” 徐韫忽然明白了她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走这么快了。 只怕不只是为了摆脱山贼? 徐韫毫不犹豫:“我们一定能跟上。邓大娘子,带我们去找星火军吧!” 邓大娘子没立刻答应,只是加快了脚步:“你们跟得上再说!” 第8章 震撼 对于从来就没有走过这么长时间山路的人来说,想要跟上邓大娘她们,简直是酷刑。 徐韫还好,谢婉清和红玉完全是凭着害怕被野兽吃了的恐惧在支撑。 单看两人满头是汗,脸色惨白的样子,就知道两人不好过。 就连徐韫,脚底上也早就磨起了泡,双腿沉重,还口干舌燥,连说话都快腾不出力气了。 可她还是喘着气低声鼓励谢婉清和红玉:“阿娘,红玉,坚持住。” 红玉很想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但想到狼嚎声,又不得不咬着牙往前走,同时又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阿韫,她们真的不会杀我们吗?” 对于这件事情,谢婉清看得很明白,她艰难挪动双腿:“要杀早就杀了,不用等现在。” 徐韫听见这话,笑了笑:“阿娘说得对。不过,如果通不过考验,被扔在这里也是很可能的。” 没错,就是考验。 听到她说要去投奔星火军的时候,这场考验就开始了。 如果她们跟不上,那邓大娘绝对不会把她们带到星火军跟前的。 这几句话说完,徐韫她们三个就没有再多说一句,都埋头继续苦走——没办法,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体力! 太阳已经到了最高空。 不过山林里倒不那么热和晒。 徐韫是第一个没撑住的。 她就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就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等意识清醒,就已经在独轮车上躺着了。 队伍里多了许多生面孔,有男有女,不过女性居多,男子也多为双鬓斑白的老人。 见徐韫醒了,谢婉清喜得红了眼眶:“阿韫,可不敢再吓唬阿娘了。” 刚才徐韫“噗通”一声倒地上,吓得谢婉清差点晕过去。 邓大娘过来看了看,气得跺脚:“这孩子年纪轻轻,怎么虚成这样?快快快,抬到树荫底下,灌点糖水!” 这会儿见徐韫醒了,邓大娘还虎着脸过来训斥一回:“长嘴不知道说话的?撑不住了还要硬撑?也不怕真死了。” 徐韫笑着道谢:“多谢您。” 刚才还板着脸的邓大娘这会儿就有点绷不住了,砸了咂嘴,半晌“哎”了一声,反而不说话了,转头去跟谢婉清说:“你们两人也去车上坐着吧。别回头又倒了!” 就这么着,徐韫她们三人跟着邓大娘一行,在山林又走了整整五天,饿了吃干馍,渴了喝泉水,这才看到了村庄和人烟。 看见人的时候,谢婉清和红玉都有点激动——连日来除了赶路,她们也一直在担惊受怕。 这村子显然是邓大娘她们的地盘。 刚一出了林子,就有人欢呼着过来接她们,其中许多半大的孩子。 还有人跑回去报信,一面跑一面喊:“邓大娘回来啦!邓大娘回来啦!” 邓大娘也喜气洋洋,先是安排了她们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东西:“把这些粮食和盐称一下,然后送信喊他们来搬。然后就都回家歇着!歇三天,咱们再出发!” 徐韫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这些麻布口袋里,果然是粮食和盐。 邓大娘紧接着就看向了徐韫她们三人:“你们跟我来。” 徐韫她们三人对视了一眼,跟着邓大娘去了。 邓大娘带她们来到村里一处屋子里,屋子里已经有饭菜香气,年轻的妇人从屋里迎出来:“阿娘——” 她脸上笑容在看见徐韫她们三人时变成了惊讶:“她们是——” 一个三四岁小童从屋里跑出来,径直扑向邓大娘:“阿婆~” 邓大娘一把抱起小童,狠狠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铁牛想没想阿婆!” 亲完了才想起跟年轻妇人介绍:“老大媳妇,她们是我路上捡的。你多煮点饭!” 转头又跟徐韫她们笑:“这是我家老大的媳妇儿!你们喊她一声花娘就行。” 花娘腼腆朝着三人一笑。 谢婉清她们连忙跟花娘打招呼,连说麻烦了。 花娘一面说不麻烦,一面为难看向邓大娘:“娘,米不多了。” 邓大娘脸色顿时尴尬。 徐韫连忙道:“我们带了一点钱,就是还得劳烦您去买。” 谢婉清也连忙笑道:“我们吃什么都行。” 邓大娘瞪了一眼花娘:“还不快去做饭!再蒸个鸡蛋!” 这年头,这世道,家里来客人,蒸个鸡蛋就是最高规格的待遇了。 谢婉清和红玉还不知世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徐韫却知道的,听闻此言,还有点惊讶,也连忙谢绝:“不用不用,留给你家小娃娃吃。” 她们本来就不算什么客人,花娘更是明摆着不舍得招待她们,她们自己还不识趣,就是惹人厌烦了。 邓大娘不耐烦摆手:“你们那样,比我家铁牛还弱了。再说了,不是要给钱!” 徐韫噎了片刻,随后再次诚恳道谢。 邓大娘摆摆手,走了。 花娘虽然不舍得,可婆母发了话,却也只能招待。就是对上徐韫她们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温柔和气了,但也不至于看不过去。 谢婉清有些不安,徐韫拉住了她:“阿娘,我刚病愈,红玉伤还没好,咱们需要养身体。” 邓大娘也是看出这个,才如此吩咐儿媳的。这份好意和恩情,记在心里,将来找机会报答就是。但没有必要一味拒绝,拿自己身体苦熬。伤了根本,将来容易死的早。 谢婉清听徐韫这样说,纵不好意思,也没有再坚持什么,只是一挽袖子:“那我去帮帮忙。” 糙米饭,煮空心菜,一碗蒸鸡蛋,就是一顿极体面的饭。 吃饭时候,邓大娘给孙子舀了两勺蛋羹,就让花娘下去给孙子喂饭,自己一勺也没吃。 谢婉清和她推让两句,邓大娘就不耐烦把眼睛一瞪:“我说你们这些斯文人就是麻烦!你女儿脸都白成那样了,还跟我让啥让?” 虽然被夫家苛待,但谢婉清还真没和这样的人相处过,一时手足无措。 徐韫拿起勺子,将鸡蛋羹分了,笑盈盈朝着邓大娘道谢:“多谢邓大娘子,我阿娘就是不好意思。” 邓大娘看着谢婉清那样,也没说啥,摆摆手:“吃饭吃饭!” 说完就大口扒饭,那是一点也不讲究,完全就只图一个快。 等她吃完了,看着谢婉清斯斯文文那样,想说点啥,但硬生生忍住了:“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办。你们吃完了,让花娘带你们睡觉!” 徐韫应一声,邓大娘就风风火火走了,走出门就忍不住嘀咕一句:“这么吃,吃得饱才怪!怪不得看着一阵风都要吹倒了!” 语气倒没有什么鄙夷,就是恨铁不成钢。 虽然邓大娘声音很小,但徐韫耳力好,还是听到了。 吃过饭,花娘带她们进了房间,让她们三人休息,然后就忙活去了。 也是直到这会儿,红玉和谢婉清才有了精力,问徐韫:“他们真会带我们找到星火军吗?” 第9章 计划 听见红玉这话,徐韫笑着摇头:“怎么可能带我们去?我们身份不明。他们肯定怕我们是奸细。” 谢婉清和红玉齐刷刷愣住,脸上写满了震惊。 不用说出来,她们想说的话已经明明白白写到了脸上:那为啥要这么千辛万苦跟上来啊! 徐韫和她们仔细分析:“当时如果不跟着她们走,她们也不会放我们走。要么就把我们绑起来扔到哪里,要么就强迫我们跟着走。那样的话,他们永远不会有信任我们的一天。” 顿了顿,她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眼皮都要黏上了,好似有千斤重一样,在说话,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困倦:“而且,咱们没了马车,进城搞不好还要遇到更大的麻烦,徐家那边……万一找我们呢?现在到了这里,至少暂时是安全的,睡会儿吧。” 说完这话,徐韫就真放任自己把眼睛闭上,瞬间陷入黑暗。 没办法,吃饱了,在本来就累得要死的份上,真的很困倦。 谢婉清忧心忡忡,红玉却把徐韫的话听进去:“大娘子,睡吧。小娘子说没事,肯定就没事!” 那语气,分明就对徐韫有了盲目的信心。 谢婉清最后也睡着了。 三人一直到半夜才睡醒。 还是徐韫下来喝水,不小心把两人给弄醒的——这一路走过来,谁不是咬着牙苦苦支撑呢?现在一躺下,还真就有点起不来的味道。 喝了水,三人都清醒了。 谢婉清压低声音:“要不咱们偷偷跑了吧!” 徐韫被这个馊主意惊到:“人生地不熟,往哪里跑?咱们不仅不能跑,还要留下来帮忙!等熟悉些,世道好些,再请邓大娘出面,帮咱们找个信得过的车夫,送咱们去永兴城。” 永兴城,星火军定都的城。 那里也是最安全的,机会最多的地方! 但现在永兴城还没打下来,所以暂时去不了。 徐韫这么有条有理,谢婉清和红玉顿时放心了。两人都没意识到,她们对徐韫的依赖,是越来越强。 第二日一大早,徐韫就找到了邓大娘:“邓大娘子,我们也想帮忙。” 邓大娘定定看着徐韫,半天没说话。 徐韫温声道:“我们是真心想帮忙。您若怕我们是奸细,就挑不重要的活派给我们。” 邓大娘想了想:“你跟我交个实话,你们到底想干啥?看你们也不是普通人,怎么家里就放心让你们自己出门了?” 徐韫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借口和谎话。 但对上邓大娘的眼睛,她说了实话:“我爹不喜欢我是个女儿,要把我卖了,我娘舍不得,就带着我们跑出来。听说星火军用女人,我们觉得,这边才有我们的活路。邓大娘子,我想好好地活。” 徐韫的眼睛明亮,干净。 邓大娘当时就忍不住想:这么干净一双眼睛,能有啥坏心思呢?能是啥坏人呢? 她叹一口气:“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不敢信你。我也不能把你们送去星火军里头,说实话,我也没那能耐。你看到了,我们其实也不是这边的人,我们这些女人,跟着星火军走,能帮上忙就帮,帮不上,咱们就种地。” “你们三个,实在也不像种地的啊。”邓大娘脱口而出,且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 徐韫:所以这才是不想留下我们的原因吧!! 不过徐韫也没打算种地。她重生一次,怎么能不抓住机遇?! 徐韫笑看住邓大娘,声音柔和:“星火军是不是缺粮食?我知道哪里有粮食。不过,我想和他们做一笔生意。” 邓大娘看着徐韫那双仍旧干净明亮的眼睛,总觉得现在和刚才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的。 她甚至很想问一句:你娘知道你是这样的女儿吗? 不过邓大娘还是知道什么事儿重要的,她想了想:“我可以帮你传话,成不成就不知道了。” 徐韫点点头:“行,您帮我问问。对了,这些事情我娘不知道,您能不告诉她吗?” 邓大娘就露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说完这些,徐韫再一次说起原本的话题:“邓大娘子,给我们派些活吧。我们在这里住着,总不能天天闲着。而且,现在有钱也买不到粮食,我们就算出钱,别人也不会乐意的。” 这个“别人”,单指他们家大儿媳妇花娘。 吃了一顿饭,花娘的脸色已经可以说很不好看了。 邓大娘显然听懂了徐韫话里的意思。 但是这个请求,很让她为难:“那你能做点啥?” 去买粮食这些事情,肯定不可能让她们去的。 徐韫早就准备:“我阿娘和红玉都会织布和女红。我虽不会织布女红,但我什么都能做。下地也行。” 邓大娘犹豫了一下,最后道:“那让你娘和红玉去帮忙做夏衣。你……” 看着徐韫那小身板,想起徐韫一言不发直接倒下的样子,邓大娘心里多少有点儿心有余悸,停顿很久后才道:“你跟在我身边打下手吧。” 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就不怕她们搞什么小动作。 徐韫也明白邓大娘的意思,毫不犹豫答应了。 红玉和谢婉清听说帮忙做针线,换饭吃,两人都是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带出来的钱有限,花一个就少一个。能做活换饭,多好的事! 邓大娘亲自将两人带过去,又让人带带她们——说是带,其实还是监视更多。 交代完了这个,邓大娘就带着徐韫去了库房。 库房里的人看见邓大娘,都有几分恭敬的味道,更让邓大娘核对账目。 对于徐韫这个生面孔,她们好奇地打量,却都不多问。显然都知道徐韫的来历了。 邓大娘点了一遍粮食,又看了一下账目:“不错不错,这次比上次多买到了四百斤。不枉跑这么远。” 徐韫跟在旁边,也扫了一眼。 然后就发现,邓大娘点的数目和账本上的数目……差了二百斤。 再看一眼那账房的自然表情,徐韫明白了:邓大娘不识字,然后……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徐韫在莫管闲事和当场揭发两个选择里,略微犹豫了片刻。 第10章 打听 最终,徐韫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跟着邓大娘转悠了一圈。 等邓大娘清点完布匹和鸡蛋,长松了一口气,坐着歇一会儿喝口水的时候,徐韫这才轻声开口:“我看村里男子几乎都不在,是去打仗了吗?那管账的那位是村里的人吗?” 邓大娘笑道:“可不是,合适的男丁们都去打仗了。好多女人也都去了。我们这些人没什么本事,没被选上,只能做点这些。” “谭账房不是村里的,他本来是县城里的,只因我们这里没人认识字,不能做账,就被派过来了。” 说起这位谭账房,邓大娘的语气显得十分尊敬:“谭账房空的时候,还教村里的娃识字,了不起呢!” 徐韫听完这话,更确定自己不说是对的。 她笑了笑:“那谭账房的确是挺好的。” 歇了一会儿,邓大娘又领着徐韫各处去送饭,其中就有谭账房。 其他人都是杂粮饭和素菜,而谭账房就要多一个煮鸡蛋。 从这一个煮鸡蛋,就能看出在这里,谭账房的地位如何。 下午时候,徐韫也看到了谭账房和孩子们相处的样子——不得不说,谭账房对孩子们很和颜悦色,那慈爱的目光,看着很让人动容。 甚至,徐韫还看到谭账房从怀里摸出个鸡蛋来,分给孩子们吃。 一个鸡蛋,还是大家一起分,却已经让这七八个孩子都高兴得像过年。 徐韫看了一小会儿,就继续跟着邓大娘做事。 大半日下来,她倒是对这个小村落几乎都熟悉了。 村子里原住户其实不多,大多数都是随军搬过来的——尤其是邓大娘她们这一批,都是半年前搬过来的。 村子里剩下的几个男丁,要么是身上有残疾,要么就是体弱或是岁数大了。 甚至就连超过十四的少年郎们,也都出去帮忙做押运的事情。 而女人们,除了种地种菜养家畜,就是织布,做衣裳,以及帮忙买粮食。 前线打仗,粮食耗费快,但北地一年就能产一茬粮食,就利用各种渠道从南边买粮食。 邓大娘她们就是用这种一个人买一二百斤的方法,一次能带回来几千斤粮食。 而这些几千斤汇聚在一起,也是不小的数目。 徐韫听着,看着,越来越佩服这些辛勤劳作的女子。 她们坚韧又勤快,一点不怕累。 邓大娘看着徐韫那样子,笑容都深了:“这算个啥?小事,小事。” 但语气分明是得意的。 徐韫忍不住一笑:“是丰功伟绩。” 邓大娘一愣:“你念过书?” “念过,我和我娘,红玉,都念过书。是阿娘教会我和红玉的。不过红玉只是会认字。我娘……会作诗。”徐韫缓缓说道,特地说得仔细。 但并不夸张。 她的启蒙老师,的确是谢婉清。谢家作为世家大族,谢家人都是读书的。 邓大娘的眼睛里绽出光芒来,甚至伸出手握住了徐韫的手:“真的?!你们都会认字啊!” 徐韫点点头。 邓大娘眼珠转了转,不过犹豫一下,到底没有立刻说什么。 不过,晚上吃饭的时候,邓大娘对谢婉清的态度就好了许多,怎么说呢,有一种敬重感—— 还让花娘明日早上再炖个鸡蛋羹给她们三个补身体。 花娘脸上的心疼,简直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娘,铁牛都好久没吃过了。” 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鸡蛋,花娘可不舍得给三个外人吃! 给钱也不行!现在钱又买不来这些东西! 邓大娘瞪了一眼儿媳:“她们念过书!” 花娘一愣,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可看着自家婆母那脸色,还是没敢说。 徐韫和谢婉清吃完饭主动去洗碗。 洗了碗出来,路过窗户底下,就听见花娘委屈的声音:“娘,她们念过书咋了,咱们交十个蛋才能留一个,铁牛天天馋鸡蛋我都没舍得给。” 凭啥给外人吃啊。 邓大娘的语气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你傻啊!她们住在这里,吃了咱家鸡蛋,帮着教教铁牛多好!” 徐韫和谢婉清对视一眼,谢婉清要走,徐韫一把拽住谢婉清——又不是故意要听的,既然都听见了,再多听两句! 谢婉清有点不自在,拽着徐韫就要走。但徐韫的脚底下跟生了根一样,她拽不动,气得瞪徐韫。 徐韫只听屋里说话。 花娘的声音更委屈了:“那不是有谭先生教孩子们吗?咱们几家轮流供鸡蛋,七八天才轮上咱们——不是更合适!” “啪”地一声,也不知屋里拍了什么东西,邓大娘怒道:“谭先生一天才多少时间?谭先生一个人教七八个孩,能和三个教一个比?说你蠢,你这么多年就没长进!一点不随我!” 花娘没动静了,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不敢吱声。 谢婉清拽着徐韫走了。一回屋,谢婉清就板着脸训斥:“阿韫,我教没教过你,不可做这种鬼祟的事情?” 徐韫很镇定:“我们只是路过偶然多听两句。算不得偷听。再说了,阿娘,你不想知道该怎么报答邓大娘吗?知晓恩人的需求,怎么能算鬼祟呢!” 谢婉清半天没想出来反驳的话,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红玉凑上来好奇:“到底听见什么了?” 徐韫就把偷听到的话悄悄说了一遍,又让红玉有空的时候,就帮着带孩子,教孩子。 现在三人里,红玉胳膊受伤,大家都照顾她一些,活不敢让她多干,就她时间最多。 红玉头点得很快:“行,那我明天早上就开始。” 顿了顿,红玉压低声音:“小娘子,你是不是贪人鸡蛋?大娘子不是说,读书人要有风骨?” 徐韫一脸平静:“能用所学换口饭吃,何乐不为?读书人就不吃饭了?” 红玉一琢磨,:“那我听小娘子的!” 光念书,也不能解决肚子饿的事情!大娘子还织布换钱给小娘子买肉吃呢! 谢婉清听得分明,想跟徐韫讲两句,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嘴闭上了——算了,阿韫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说了也不管用。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谢婉清起来帮忙熬粥的时候,就问了铁牛读书的事儿两句,得知铁牛现在都认识三个字了,当即点头赞许一句:“此子聪慧,说不得将来能成大器。” 花娘板着的脸顿时舒展开来,追着谢婉清问了好几句自家儿子怎么个“聪慧”。 第11章 县城来人 县城来人的时候,是吃过早饭没多久。 来的是一小队运粮兵。 同时还捎来了几封信,是家书。 那队运粮兵见到邓大娘的时候,就立刻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过来,态度也格外恭敬:“这是程小将军送回来的家书。” 邓大娘喜笑颜开,手伸出来,先是在衣服上擦了好几下手,这才格外珍惜地接过来,嘴里更是连连说:“好,好,好。” 徐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不过邓大娘也没着急看,反而是把那封信郑重放进了怀中,紧接着就和运粮兵说起了正事儿:“这次买到的粮食和盐都在库房里了,你们和谭账房对账就行。另外还做了五十件衣裳,也可以一起拿走。” 运粮兵那个领头的队长连忙道谢:“辛苦邓大娘了。这个月,邓大娘这边又是第一!邓大娘办事一等一的能干,怪不得能养出程小将军这样厉害的人。” 邓大娘摆摆手,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后头去:“这算个啥?至于二郎,毛头小子一个,就是运气好点!” 一番客套之后,运粮兵去交接粮食。 邓大娘也跟着去看了,然后就被徐韫发现了一个事情。 预料之中的发现账目对不上的事情没有发生。 不管是运粮兵队长,还是谭账房,两人的神色都很自然。 如果不是早就看到了账本上的数目,这会儿徐韫光看他们的反应,是绝对猜不出其中还有贪污的事情的。 徐韫目光从两人脸上一滑而过,随后一眼也没有再多看。 不过,她确定自己之前没有戳破这个事情是对的。 人家是联起手来干这个事情的。她忽然撞破,只怕会被灭口…… 等交接完毕,邓大娘亲自送运粮兵到村口,徐韫冷眼看着,发现这些人真是胆子大极了。 运粮兵一走,邓大娘就转回头去找谭账房。 却见谭账房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都是请谭账房帮忙看家书的。 也许是有所求,不管是谁,对谭账房的态度都很恭敬客气。 谭账房在一众村妇里,地位超然。 邓大娘乐呵呵说了几句,谭账房还主动问要不要帮忙念信。 徐韫心中一紧:自己会认字这个事情让谭账房知道了,谭账房可能就觉察自己发现他贪污的事情了。 所以,徐韫干脆主动开口:“邓大娘还有事儿要忙。我娘刚才有事儿想找邓大娘。” 她看向邓大娘。 邓大娘和徐韫对视了一眼,乐呵呵一摆手:“等忙完我再喊上我儿媳一起过来听。” 从谭账房那儿出来,邓大娘便看向了徐韫。 徐韫轻声道:“人太多了,我们不如回家,我帮您念信。” 邓大娘没说什么,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很快就回了家。 花娘也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家书的事,听见门响,就立刻迎出来:“阿娘,是大郎还是二郎的信?” 她满脸期待。 邓大娘看着大儿媳这样,知道她是想丈夫呢,语气当场软和三分:“是二郎。大郎估计最近忙。” 可听见这话,花娘脸上的期待和笑容还是慢慢变成了失落,就连肩膀都垂下去,她低着头应一声:“那我接着去做针线了。” 邓大娘叹了一口气,可也没办法。 随后,邓大娘转头看住徐韫,目光还有点锐利:“现在可以说了?” 情绪转变就……很快。 徐韫拉着邓大娘回了屋,问邓大娘:“邓大娘,你不会认字吧。” 邓大娘本来表情挺严肃,听见这话,一愣,“咋了?” 显然不太明白这个话题代表了什么。 徐韫往茶杯里倒一点水,又伸出食指来沾取一点茶水,轻声道:“那我来教你认字吧。别的不用认,就先从计数认起。” 说实话,徐韫没给人当过老师。 但此时她平静里甚至带着一丝丝冷的语调,徐徐道来,却让人很容易就跟着她的话走。 邓大娘看着徐韫用茶水写下第一个挺复杂的字,看了半天,忽然神色就凝重起来,她甚至一下站起身来,紧紧盯着徐韫:“谭账房有问题?!” 徐韫没想到邓大娘这么敏感。 虽然邓大娘不认识字,性格也是爽利得甚至有些大大咧咧,可真是粗中有细。 本来,徐韫是想教会了邓大娘自己认字,然后让邓大娘自己看出账本有问题,可才刚起了头,邓大娘自己就想到关键了。 既然如此,徐韫也没隐瞒:“我看到账本上的数目,和谭账房说的数目不一样。但我毕竟没仔细看,不能肯定。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我教您认字,您自己看。” 邓大娘气笑了,一巴掌拍在桌上,瞪徐韫:“都啥时候了,你还跟我玩这个?咋的?怕我怀疑你?” 徐韫但笑不语,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 邓大娘指着徐韫,气得半晌都说不出来一个字。最后一跺脚:“哎呀你人不多大,心眼倒是多得跟马蜂窝一样!” 对于这个比喻,徐韫表示还好,甚至欣然接受:“出门在外,心眼多一点好。那您学不学?” 邓大娘咬牙切齿:“学!我去给你找纸和笔,你给我写下来!我就不信我认不下来!” 那副语气,不像是学认字,倒像是要豁出去老命。 徐韫忽然有点怀疑:总不至于学不会吧?几个字……而已? 不过,提起纸笔,徐韫倒是心中一动,想起了图书馆来。 图书馆每天早晨都会催一下她,只是她无视了。 如果有纸笔的话…… 徐韫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攒一攒积分了? 上次那个一次性的用途,还是挺好用的。而且没有图书馆,她那天还真未必能救谢婉清。 徐韫自认为自己还是很知恩图报的。 因此徐韫露出个温和笑容:“邓大娘,纸笔的话能多给我点吗?我还可以帮你写回信。” 然而此时邓大娘已经皱眉思考谭账房的事情了,非但没留意到这个话,还忽然目光炯炯盯住徐韫,问了一句:“数目对不上,那为啥他们还把粮食接走了——” 话还没说完,邓大娘自己停住了,转而是一股怒火冲上了天灵盖! 第12章 怎么处理 邓大娘一掌拍在了桌上,桌子晃了一下,然后……就这么“咔嚓”一声直接断了一条腿。 桌子在徐韫眼皮子底下缓缓倒了下去。 发出了挺大一声动静。 徐韫有点傻住。 邓大娘似乎也有点傻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有点火辣辣红彤彤的巴掌,一脸疑惑。 徐韫咳嗽一声,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忍不住更加三分小心:“邓大娘子消消气?” 她更决定,以后还是要对邓大娘子更敬重一点,而且决不能触怒邓大娘子。 毕竟,她可能承受不住这一巴掌。 巨大的声音吸引来了其他人。 尤其是谢婉清,惊了一大跳,几乎是冲进来的。 进屋一看这个架势,她腿都软了,下意识道:“阿韫,你怎么惹怒了邓大娘子?快给邓大娘子道歉——” 而花娘进来后,也以为自己婆母被徐韫给惹怒了,才发这么大脾气,也赶紧开口:“娘,娘,这是咋地了。你别发那么大火——咱们家铁牛还要学认字呢!” 徐韫咳嗽一声:“不是我惹怒的。是别人。” 邓大娘瞪了一眼花娘:“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也不怕人家听见了笑话! 谢婉清听见这话,一下腿就缓过来了,柔声劝了一句:“不管什么事儿,邓大娘子也要保重身体,多怒伤身啊。” 邓大娘的表情多少有些僵硬尴尬。 徐韫拉着谢婉清就要走:“娘,我们先回去吧,邓大娘子有事要忙呢。” 邓大娘伸出手,一把抓住徐韫,急道:“你不能走!” 几双眼睛一下都看过来,直把邓大娘看得缩回了自己抓住徐韫的手。 邓大娘解释:“我就是想让徐小娘子帮个忙——” 然而大家脸上都写满了不相信。 徐韫微笑:“邓大娘子,我帮忙写信念信都行,别的事情我肯定不行。” 这样的拒绝,邓大娘听懂了。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坚持:“那你帮我先念一念信吧。” 说完邓大娘又看了一眼花娘:“算了,你也留下来一起听吧。” 谢婉清却没立刻离开,而是忍不住看了好几眼邓大娘和徐韫。 最后邓大娘不得不主动开口:“算了,也没啥见不得人的,都留下来听听吧。” 就这么,除了不在家的红玉,大家都一起听邓大娘二儿子送回来的信。 徐韫负责念。 入目就是堪比狗爬一样的字,丑得徐韫眨了一下眼睛,以此来缓解受到的攻击。 字丑,辨认起来都有点难度。 徐韫艰难地念:“娘,儿好,兄好,胜仗,儿升官了。发的一箱宝贝和钱,娘替我收好,娶媳妇用。姜将军说要选地方定都,等定下来,娘来。想吃烙饼,炖肉。” 大概是为了节约纸和墨,话都简练,而且字都挨着,写得密密麻麻。 徐韫觉得,如果可以,估计写信的人都恨不得背面上也写上字。 刚才念到宝贝和钱的时候,徐韫就忍不住偷看了一眼邓大娘。 就看见的邓大娘皱了眉头。 徐韫瞬间觉得自己又撞破了一件大事——搞不好要闹出人命那种。 她吞了吞口水,有点……想看看。 不过,邓大娘直到听完了信,也没发作。 反而因为最后那句话,瞬间红了眼眶。 邓大娘拉着袖子擦了擦已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说话都带着几分鼻音:“儿啊,等见着了,娘给你炖个大猪腿!” 花娘则是去拉邓大娘的衣裳:“娘啊,小叔说的宝贝和钱,我咋没见着?” 邓大娘抽回衣裳,响亮地擤了一把鼻涕后,脸上的伤感和思念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沉稳。她看一眼花娘:“一会儿我去取。” 花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啥,还乐着点头:“小叔这还是头一回叫人带东西回来,说不定有给铁牛的东西。还得是小叔疼铁牛,不像铁牛爹,也不写信,也不捎东西回来。” 徐韫看着花娘那副期待又抱怨的样子,觉得这大嫂真是……单纯。 邓大娘已经起身往外走了,走两步又回过头来:“桌子不好使了,劈了烧火,去别家借一张回来使。” 花娘应一声,喜滋滋地。 谢婉清却觉察到了什么,无措地看向徐韫:“那咱们要去帮忙吗?” 徐韫跟着邓大娘往外走:“我跟着去看看,娘在家里教铁牛吧。” 谢婉清应了一声,又吩咐:“千万注意安全!” 徐韫应了一声,跟着邓大娘就进了厨房。 然后亲眼看见邓大娘从柴火堆底下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来! 不是那种兵器的刀,更像家里使用的,不过比较大,刀背厚重,刀刃开得很锋利,看着就沉甸甸地压手,且让人莫名生出一股压迫感来—— 邓大娘把刀别在了腰后。 徐韫看着看着,总觉得邓大娘这个动作真的是特别特别熟练。像是干过多少回了。 邓大娘走得飞快,徐韫甚至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听着后头徐韫气喘吁吁的声音,邓大娘刹住脚步,转头皱眉:“咋?要劝我?” 徐韫看着邓大娘不耐的样子,实话实说:“我就跟着看看,学一学,没准将来用得上。” 她已经看出来了,邓大娘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她是真想学。 以后好保护谢婉清和红玉。 邓大娘也没想到徐韫会这么说,反而无话可说。最后她笑了一声,语气里还有点豪气:“那就好好看着。你比你娘强。” 徐韫想起谢婉清,笑了笑:“我娘性子软一点,不要紧,还有我。” 邓大娘直接一路往谭账房那去了。 一路上遇到人跟她打招呼,她也笑着回,愣是没让人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也有人看到了邓大娘腰后头的刀,迷惑了半天,犹犹豫豫跟上来。 很快,邓大娘就到了谭账房面前。 谭账房还在笑着给人念信呢。看见邓大娘过来,甚至笑着抬头说了句:“邓大娘等我一会。” 邓大娘的回答很干脆。 她反手从腰后抽出那把寒光闪闪的刀,然后“咄”地一声,砍在了谭账房面前的桌子上,冷笑一声:“给你个机会,自己说!” 第13章 知不知道 别说谭账房,在场的人,莫不是被这一把寒光闪闪的厚背大刀给吓得心头一哆嗦。 谭账房更是惊了一跳。 真正跳起来那种一跳。 惊怕之下,谭账房的声音也变了调:“你干啥!你是不是疯了!” 那语气,真是全无平日的和气和尊重。 邓大娘眼神冷得可怕,看谭账房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猪:“你不说?” 谭账房怒而反问:“说什么?你这莽妇,要干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不成你还敢杀人?!” 徐韫看着谭账房那样子,想到了一个词: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过,看来谭账房是不会承认了。 于是,她“好心”提醒一句:“我不小心把邓大娘的家书给念了。” 谭账房的脸色一下就白了。惨白那种白。 他的气势也萎了,刚才还质问呢,现在……多少有点瑟瑟发抖的味道。 谭账房脸皮抽动着,挤出了一个笑来,有点儿讨好求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邓大娘,你看——” 邓大娘目光灼灼,双手叉腰,气势惊人:“看什么看?!东西呢!” 徐韫总觉得,只要下一刻谭账房敢说一句没有东西,那一把厚背刀就要落到谭账房身上。 谭账房往后缩了缩,看了看周围伸长了脖子和耳朵的人,更加讨好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 “换个屁!”邓大娘一口唾沫就喷了过去:“咋,做了丑事还不想叫人知道?!长得丑你想得美!” 面对邓大娘的辱骂,谭账房愣是不敢吱声。 徐韫浅浅一笑,帮谭账房出主意:“这事儿与其遮遮掩掩传得更添油加醋,不若坦荡承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什么丢人。” 谭账房不敢对邓大娘怎么样,但是对徐韫那是半点也不会客气,他被徐韫这话拱得气急攻心,想也不想就怒瞪过来:“这里有你插嘴的份?!” 如果他骂这话时候脚底下没有偷偷往后撤,会更有气势一些。 邓大娘拔出刀,又是一刀剁在桌上。 谭账房的桌子直接被剁了个对穿。 邓大娘瞪着眼睛,拔出刀来指着谭账房鼻子尖:“再废话?” 谭账房不吱声了,只畏惧往后躲,可此时,谭账房已经蹭到了墙边上。 退伍可退。 谭账房没了侥幸心理,眼看着没办法跑,就干脆一横心:“又不是我要贪你东西,他们威胁我,我有甚办法?我一个读书人——” 这一回,邓大娘真的一口痰吐到了谭账房脸上,她气得不轻,“你少侮辱读书人!我看天底下也没几个读书人这么黑心烂肺的!你没和他们勾结,能瞒得过我?” 徐韫趁机提醒:“这估计不是头一次,我们回头可以对照书信,算一算。然后把东西都要回来。” 邓大娘更气了,往前走了一大步,直接把谭账房堵在桌子和墙壁的夹角里:“交出来!” 谭账房看向徐韫,恨不得喊上一句“你能不能闭嘴”。 但邓大娘堵在前头,气势汹汹,他实在是没胆子,最后举起手来,掩住脸面:“都在我屋里的床板底下。不过我只得了很少一部分——” 邓大娘转头点了两个信得过的人:“你们带着人去他床底下把所有东西都搬过来!” 此时此刻,就能看出邓大娘在这里的威望了。 即便谭账房也是深得人心,此时他们脸上都还有迟疑,但仍旧选择了听邓大娘的话。 不多时,几个妇人抬着一口木头箱子过来了。 谭账房看着自己存下的家当,脸上如同抹了灰浆一样的惨淡,肉眼可见的心疼。甚至这股心疼驱使着他还想再说两句话,但最终还是看了一眼邓大娘,没敢出声。 邓大娘也不客气:“撬开!” 锁头被撬开后,箱子一打开,里头不仅有绢布,还有几张皮子,另外还有两个小箱子。 邓大娘依旧吩咐人撬开。 撬开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两个箱子,一个装的是黄金,一个装的是各种金银首饰,珍宝玉石。 当看见那浅浅一层黄金饼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直了。 就连徐韫也被晃了一下眼睛。 然后不由得想:这得贪污多少粮食,才能积攒下这么多钱? 徐韫看向邓大娘。 邓大娘气得浑身都紧绷着,手上的刀指着谭账房的鼻子尖,又逼近了两分,她咬着后槽牙问:“都是你贪污粮食得来的钱?” 谭账房拼命往后贴,眼珠子紧紧盯着邓大娘的刀,总感觉下一刻那刀就劈到了自己的脸上,甚至于他说话都是在颤地:“金子是粮食换来的,珠宝都是你家二郎让人捎回来的,我只得了三成……” 只是三成,就几乎快要装满一个小匣子。 如果全部都拿回来,那该有多少? 屋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半晌才有人问了句:“啥粮食?这到底是咋回事。” 邓大娘就三言两语说了一遍今日自己发现账目不对和家书说的东西没给自家。 这下,徐韫真正感受到了群起激愤是什么意思。 邓大娘已经算克制了,其他妇人差点把谭账房撕了,更有人叫嚣着自家男人肯定也捎东西回来了,都被谭账房私吞了。 场面一度混乱。 谭账房帽子被扯落了,衣裳也被扒拉得破了好几处,脸上更都是唾沫星子。 邓大娘没拦,反而收了刀,让开了几步,冷冷在旁边看着谭账房被拉来扯去。 等看够了好戏,邓大娘才出了声:“怀疑自家东西被贪了的,回去把家书取来,让徐小娘子再念一遍。” 至于账目——邓大娘卷起来,揣进了怀里。 而那些东西,邓大娘也不许人动,原封原样盖上,还贴了封条。 谭账房则是让人捆起来,回头再要送去县城里审。 徐韫在旁边看着,对邓大娘更加佩服——这样粗中有细,有勇有谋的女子,如何不让人佩服? 她看着,心头微微发热,更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响:总有一日,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邓大娘看向了徐韫:“辛苦徐小娘子给我们看看,回头给你三个鸡蛋。” 徐韫心头的热血瞬间冷静:嗯,价格合理。 第14章 惊天大案 三个鸡蛋,徐韫帮着读了二三十封信,口干舌燥得厉害。 但是吧,谭账房还真没说错,整个村里的人,并没有其他人捎东西回来。只有邓大娘的二儿子送了许多东西。 这位二郎一共写了四回信,四回都是升官了得了赏赐报喜,并将东西都捎回来。回回都是那么一句话:娘给我存着,将来娶媳妇用。 徐韫既觉得此人不简单,又觉得此人脑子有点儿……怪。 说他聪明吧,他就没想过东西也没写个数目,万一被人偷走点呢? 说他不聪明吧,短短一年半,他升官了四回。 徐韫不做评价,只是微一摇头。 徐韫放下最后一封信时,端起竹筒喝了一口凉开水润润嗓子。 刚缓过来一点,邓大娘又把账本摸出来:“你识字,能不能看账本写账本?” 徐韫点点头:“能。” 邓大娘就让徐韫帮忙,由她们口述,徐韫重新写个真账本出来。然后对比一下到底那谭账房贪污了多少粮食。并且许诺五个鸡蛋。 徐韫这一天,挣了八个鸡蛋。 就是口也干了,手也酸了。但揣着这八个鸡蛋,徐韫却莫名有点安心。 八个鸡蛋,徐韫留下了五个,剩下三个交给了花娘:“花娘,这三个鸡蛋给铁牛煮着吃。” 花娘又是惊喜又是有点犹豫,手在粗布裙子上搓了又搓,还拿眼睛去看邓大娘:“哎呀,这不合适,这多不合适——” 邓大娘笑着发了话:“徐小娘子给你,你就拿着。” 花娘高高兴兴应一声。 徐韫趁机请花娘帮忙,让花娘帮忙把剩下五个鸡蛋,每天煮两个,剩下一个第三天单独给红玉蒸鸡蛋羹。 花娘这回一点脸色也没有,笑盈盈应了,还说到时候给点两滴香油,保证喷喷香。 谢婉清和红玉都惊讶得不行,不过,除了高兴,谢婉清还有点担心。 等邓大娘和花娘一进屋,谢婉清也赶紧拉着徐韫就回了屋子,压低声音问:“怎么给你这么多鸡蛋?” 徐韫就把前因后果说了。 谢婉清皱着眉头:“咱们初来乍到,就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未必是好事。谭账房那边的人,被你撞破这样的好事,肯定记恨你。咱们三个女人……” 红玉本来也高兴呢,这会儿听见这话,也是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 徐韫也是有过这样的顾虑。 但邓大娘没给她机会隐藏自身,现在想想……徐韫轻声道:“今日我见了邓大娘这般做事,忽然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怕。做人太过顾后瞻前,未必是好事。” 她将邓大娘今日英勇仔细描述了一番。 红玉听得热血沸腾,然后神神秘秘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吗?邓大娘以前是寡妇,一个人带大了两个儿子,还给老大娶了媳妇。你们知道她一个女人是怎么撑着家业的吗?” 徐韫和谢婉清还真不知这个,都摇头。 红玉声音压得更低了:“是杀猪!” 徐韫顿时就想起了今日邓大娘别在腰间的那一把刀。 不像杀猪刀,倒像……剁骨头的。 谢婉清有点惊讶:“女人杀猪?能行吗?” 女子力气本身就比男子小,从来就没听说过女人杀猪啊。 红玉看了一眼窗户和门,才说:“反正别人是这样跟我说的,我看邓大娘也像。反正挺厉害。我觉得吧,咱们跟着邓大娘,说不定还安全点。她人还挺好的。” 徐韫点头:“我也打算先停留在这边,然后将来和邓大娘一起出发。” 信上说了,等选好了定都的城池,那二儿子就要来接邓大娘的。 而且出了今天的事情,徐韫也真不敢离开邓大娘。就怕那些人等着报复呢。 本来徐韫以为是小打小闹。可今日看到那几个金饼子,就彻底明白了,这个贪污案,只怕是个大案。 牵扯进这样的事情,更要跟着对的人才能安全。 谢婉清和红玉都没意见,直说这里虽然偏僻点,但没什么外来人,也不打仗,还跟官府有联系,比起其他地方不知安全到哪里去了。 第二日,徐韫刚吃过早饭,邓大娘就过来找徐韫,问她:“你暂且做个账房,行不行?” 徐韫很现实:“那报酬呢?” 邓大娘道:“一日一个鸡蛋,管饭。” 徐韫应了。紧接着又问:“那谭账房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还有贪污这个事情——” “今天她们又该出发去买粮了,一来一回要九天,这几天先瞒着。把谭账房关起来,我给二郎写封信,然后等收粮兵过来之前,亲自去一趟县城。”邓大娘神色平静,有条不紊:“这样就算他们是一伙的,二郎也能救我。他现在也是个官,总不能看着老娘被人害死!” 徐韫迟疑片刻:“我觉得,他们可能原本就没打算让您活。不然这么大的事情,只要您和二郎一碰面,事情就瞒不住。” 只有死无对证,这件事情才不会被透出去。 邓大娘眼睛一瞪:“谁敢?!老娘剁了他!” 不过很快邓大娘就冷静了,“你说得对,可能一开始他们觉得二郎回不来,毕竟打仗人死了再正常不过。可现在二郎官越来越大,将来一旦我们要母子团聚,他们肯定心慌。” 邓大娘皱了皱眉头:“还是要小心。我还得活着给老二娶媳妇呢。” 徐韫见状,把到了嘴边,用来劝说的话咽下去,直接说自己的想法:“其实我觉得,先不写信,去县城里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能管这个事。至于谭账房……就说他得了重病,忽然死了。然后秘密把人养着,等时机成熟,再将他作为人证,一起上交。” 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也好查明白。 邓大娘看住徐韫,咧嘴笑了:“你这小娘子,还怪周全。” 顿了顿,她又反问徐韫:“你怕不怕?” 徐韫实话实说:“怕,我怕死。我也不想死。所以这件事情更不能胡来,咱们要小心一点。而且,信不从咱们这里寄过去,也不由您的名义寄出,我来写,以我的名义寄出去。请他派人回来。” 顿了顿,徐韫咳嗽一声:“就说,已经给他选好了媳妇,让他赶紧想办法派人回来相看!” 凭借那二郎对娶媳妇的执念,怎么都会派信得过的人过来看看。 第15章 好处 这样一说,邓大娘就深深地看了一眼徐韫。 徐韫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毛。 但是等她要细细分辨的时候,邓大娘的目光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徐韫微微蹙眉,总觉得自己不是错觉。 她试探问一句:“怎么,这个法子不妥吗?” 邓大娘却乐呵呵一拍大腿:“妥!太妥了!你咋能这么了解二郎!” 徐韫明白为啥刚才那眼神不对了——大约是觉得她太精准把握住了这个二郎的命脉,给惊到了。 于是徐韫道:“但凡看过二郎信的,都能了解二郎。” 那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呢! 邓大娘发出了深深地感叹:“还是念过书好啊!念书好!” 第二日,邓大娘就将买粮食的事情交给了另外一个人带头。自己留下来,等徐韫做好了真账本,就带着徐韫去县城了。 说是去买点东西,送封信。 谢婉清有些担忧,却被徐韫按住:“邓大娘要有歹心,不会等到现在。而且现在,也是咱们的机会。” 比起自己赶路,徐韫觉得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邓大娘就是那棵大树! 谢婉清还是叮嘱一句:“出门在外,千万小心。” 徐韫应一声。 去往县城,需得走十几里的路。 路上邓大娘没有什么心思和徐韫说话,神色都是凝重的。 徐韫进城之前,轻声说了句:“要是有药铺,咱们再去买一贴药。做个样子。” 这样谭账房的病故就更显得合理了。 邓大娘连连点头:“对对对。” 不知为何,自从谭账房这个事情之后,邓大娘看徐韫的目光就开始格外温和,也开始对徐韫格外信任。 时逢乱世,即便是在星火军的管辖之下,各处也是有些萧条破败的样子。 路上行人都不多。 县城里,兵丁甚至比行人都要多一点。 徐韫悄悄打量,发现街面上铺子也是十不存一,大多数都紧闭着门,还开着的寥寥无几。 邓大娘解释道:“之前打仗,男人基本都被征兵征走了。” “不是咱们,是朝廷。”邓大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基本都死了。” 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上了战场,就只能去当苦力或者前锋军。 说得好听的是前锋军,说难听一点就是送死的! 徐韫听了这话,心头也有些黯然,再看过去,也更有感慨。 邓大娘先带徐韫去了药铺。 徐韫就写了一个方子让邓大娘去抓药,另外自己则是去找掌柜,买了一点成药。 原本她们是有准备的,可都遗落在马车上了。 所以还要重新准备一些。 结果没想到,成药贵得离谱。掌柜报完价格,客客气气问:“客人还买吗?” 徐韫摸了摸袖子里的钱袋子,咬咬牙摸出一粒金珠来,给了掌柜:“您看着配,风寒的,普通伤药都要。” 掌柜摇头:“外伤药都没有。风寒的有。” 徐韫点头:“只有风寒的也行!” 掌柜的就给徐韫配了十几粒丸药。用纸一包,藏在身上倒也不显眼。 邓大娘也抓好药了,提着草纸包的药,看了一眼徐韫。 徐韫坦然把药收起来,一点没因为邓大娘看破她的利用而不好意思。 邓大娘反而笑了,摆摆手:“我没多想。” 徐韫这下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从药铺出来,邓大娘带着徐韫去了县衙。 县衙如今有两拨人,一拨是管理地方治安的,一拨是负责收集和运送军资的。 邓大娘两边都有熟人。 看见那个收粮兵队长的时候,徐韫下意识看了一眼邓大娘的后腰。 没看见那一把刀,徐韫放了心。 那队长笑着迎上来打招呼,邓大娘也笑着应对。 徐韫在旁边看着,又对邓大娘佩服一点。 邓大娘一面说话一面晃了好几次手里的药包。 那队长不得不注意到,客套地问了句:“这是谁病了?” 邓大娘点头,愁眉苦脸:“是谭账房。谭账房也不知是不是吹了风,说是头疼,人晕。我给他买点药回去,只盼着他早点好。不然,离了他,我们咋办?” 那队长一听是谭账房,脸上多了几分关切,少了几分敷衍,认真问了两句,还说回头得空去看看。 邓大娘一点异常都没有地应了。 这边寒暄完,邓大娘就去了另外一边。 这次找的是县衙的周县丞,如今没有县令,县丞便是最大的官。 不过他是本地人,倒是没什么架子。 周县丞看见邓大娘也和颜悦色的:“邓大娘子来了?是有事儿还是来买东西的?” 邓大娘主动说起了谭账房:“谭账房病了,瞧着有点不好,我来跟您说一声。另外,还有一件别的事儿。” “他家里人也不在这边……”周县丞皱眉思索片刻,最终也只道:“我写封信给他的家里,让他们尽快来人。只是还得托付给你们照顾。” 周县丞说着这话,倒也没有特别多的担心,只是有些感慨。 相反的,周县丞的目光一直落在徐韫身上。 说完了谭账房的事情,他顺势说起了徐韫:“这位小娘子是?瞧着竟有几分面熟。” 徐韫一愣,下意识也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见过这么一个人。 但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便主动开口:“周县丞许是见过相似之人。但我应当是没见过周县丞的。” 邓大娘也开了口:“说来这孩子也是命苦,她们一家逃难路上遇到了路匪,家里还死了一个人,她们娘俩跑出来,要不是遇到我们,只怕她们两也得死。” 简单介绍一下来历后,邓大娘又道:“她们既然在这边落了脚,还请您给开个户头吧。” 徐韫一听这话,直接瞪大了眼睛,真的是又惊又喜又紧张! 惊的是,邓大娘怎么会这么帮自己。 喜的是这事儿要真成了,她和谢婉清就更安全了!还省了很多事! 紧张的是:能成吗? 周县丞打量了一下徐韫。 徐韫握紧了手指,诚恳行礼:“劳烦周县丞了。” 倒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周县丞看着,忽然问了句:“听你的口音,并不是本地人,你祖籍何处?在何处长大?和陈郡谢氏有什么关系?” 第16章 什么关系 这一刻,徐韫脑子里闪过许多东西。 但最终,她还是选择说实话:“家母和陈郡谢氏有些亲缘,我长得比较随母。” 陈郡谢氏,天下闻名。 周县丞扬起眉头,便要再问。 徐韫不等他问,便主动开口:“不过,已经是非常旁支的血缘,即便我们回到陈郡谢氏,也并不会得到多少庇护。” “我们既然跟着邓大娘子过来,就不会再离开。更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世家大族为何名声那么大?为何被世人忌惮? 无他,一个是族人团结,一个是族中底蕴深厚,势力盘根错节,外人根本不能撼动。 世家大族的人,通常也以自己的出身而骄傲。 像徐韫这样的人,几乎是没有的。 周县丞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曾有一位好友便出自陈郡谢氏,可惜后头立场不同,不再联系。你长得有几分像他,我引他为知己,故而看你也有几分亲切。” 他笑了笑:“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咱们这边没有那么多顾虑,只不过祖籍何处要写在户籍上,才多问一句。” 周县丞又看一眼邓大娘:“而且有邓大娘给你做保,我自是信得过。” 说完,周县丞便让人拿户籍册子来,亲自给徐韫写。 还问徐韫户主是谁? 徐韫下意识道:“写我。” 周县丞问过韫是哪个韫后,便写上了徐韫二字。 户籍一式两份,一份收藏在官府,一份发放给户主。 薄薄的纸上,户主徐韫,底下还有谢婉清和徐红玉两个名字。 还有官府的红印章。 徐韫接过这一张薄薄的,看起来甚至有点劣质的纸,有点恍惚。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觉得这张纸有千斤重,她几乎要捧不住。 她甚至眼眶也有点发酸。 邓大娘乐呵呵道:“阿韫以后可要好好养家。户主可不好当。以后每年还要交税哪。” 周县丞也笑道:“正是,咱们现在虽然不拘男女都可以立户,但也是男女要交的税是一样的。你们家三口人,以后光是丁税,都要交不少。” 看着周县丞和邓大娘的笑容,徐韫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上当了? 好像这个户籍吧,的确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艰难。 周县丞又补上一句:“不巧,现在马上就要到这上半年丁税的时候了。” 徐韫看着周县丞的笑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本来还酸涩的眼眶,瞬间就恢复了。 她保持微笑,平静表态:“多谢周县丞提醒。” 徐韫现在其实也不是那么想讲话。 尤其是问清楚了丁税数目后。 不过,她也没来得及多想这个事情,因为她得挣钱。 徐韫问周县丞:“咱们现在缺粮食对吧?我如果能找到粮食,官府能给我何许嘉奖?” 本来她是打算无偿供给,换个好名声的。 但现在…… 做人果然还是要实际点。钱拿在手上比较实在,作为一家之主,她还要养家糊口哪! 这回愣住的,就该是周县丞了。 周县丞甚至还起身去把门关上了!还凑过来压低声音:“徐小娘子,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他眼睛里放出光芒来,甚至忍不住搓了搓手:“有多少粮食?远不远?” 徐韫看着眼前和刚才儒雅斯文模样大相径庭的周县丞,一时震撼。 然后她微微笑了,一个问题也不回答,重复了一遍:“不知我能得到何许嘉奖?” 周县丞深吸一口气,便要开口。 邓大娘先张嘴:“我说周县丞,阿韫看着就是精明的,你还是少说点骗人的话。” 周县丞的话噎在嘴边,怪尴尬。 徐韫也微笑:“周县丞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要知不是要交税了,我说不定都想不起来这事。” 周县丞一扫尴尬,又开始眼睛发光:“不知阿韫是否还能想起更多?” “那就看周县丞能让我想起多少了。”徐韫笑容不改。 邓大娘子在旁边看得着急:“你们俩就不能直接点?拐弯抹角干啥啊?” 徐韫和周县丞:…… 周县丞也算是看出来了,徐韫绝不是好忽悠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属于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 他便只能叹了一口气,道:“若能超过一万斤粮食,便可免去你们三年丁税。若超过的部分——” 徐韫轻声道:“超过的部分,不如给我拨一点粮食,一千斤我要十斤即可。若超出一万,我便得一百斤。” 周县丞没想到比自己想得还要得少些,一时之间又深深看了徐韫一眼。 徐韫恢复成乖巧的样子,冲着周县丞行礼:“我们只是想要生存下去罢了。以后还请周县丞多多照拂。” 这个要求不过分,毕竟就算徐韫不提,周县丞也打算这么做的。 这会儿徐韫提,他便温声道:“听你的意思,也有个几万斤粮食,这不是小数目,我会向上头如实禀告的。” 说不得还能给徐韫争取点别的好处。 徐韫又是深深一拜。 周县丞摆摆手,压低声音,略有点急切:“你快快说说,粮食在何处?” 徐韫便说了地名:“不知周县丞可听说过鹿灵山?” 鹿灵山,离安庆城不过数百里。 是一座极大的山脉。 鹿灵山里据说有一头浑身雪白的神鹿,是山神所化,庇护山林。 因此,这座山就被称之为鹿灵山。 不过鹿灵山太过奇峻,山林里野兽众多,所以寻常人轻易不敢进去。 而之所以那里有粮食……全是因为石头军。 石头军就是破了汝阳城的那一拨山匪加流寇组成的军队。 鹿灵山就是石头军的大本营。 他们以抢养战,囤积了许多财富。 其中,汝阳城里抢粮仓抢到的粮食就有将近十万斤。 更不说石头军劫掠其他地方存下的粮食。 徐韫只说了粮食,没提石头军的兵器。 这些东西,就当成是添头送给星火军这边。如此一来,对她们三人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一提起鹿灵山,周县丞还真知道。 周县丞微微皱起眉头,思忖片刻后才道:“鹿灵山里,谁藏了粮食?” 第17章 鹿灵山 徐韫轻声道:“我们是从汝阳城里逃出来的。我们家和清云道长有些交情,清云道长算出汝阳城有大劫难,我们就是在他的建议下出了城。如今汝阳城如何情况,您可知晓?” 这几天一直跟着邓大娘,消息闭塞,徐韫其实不知汝阳城是什么情况。 但想来也不会安然无恙。徐三郎本来就不是有气节之人,更不可能拼死守城,所以多半…… 不过,徐韫如此问,对方不会觉得徐韫不知情,反而会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 果然一听汝阳城,周县丞就神色复杂起来,然后叹了一口气:“如何不知?汝阳城破了,如今已被石头军占领,石头军借着汝阳城的便利,估计是打算割地为政。汝阳城里的百姓,但有反抗者,听说都被屠杀。” 他打量徐韫:“你们亏得跑出来了。” 说到这里,他也是一下反应过来了:“石头军的老巢就在鹿灵山?” 徐韫颔首,从桌上茶杯中沾取一点茶水,用手指为笔,点了两个点:“这是汝阳城,这是鹿灵山。鹿灵山半山腰上,他们有山寨。但粮食并不在此处。” 她重新在另外一个地方点了一个点:“鹿灵山有一处天然岩洞,石头军抢来的东西,都存在那岩洞里。那岩洞可以直接绕开他们的山寨过去。” 徐韫看了一眼听得认真的周县丞:“从另一处山壁开个洞,可以直接偷。也可以趁现在石头军主力都在汝阳城里镇守,直接出兵奇袭。” 周县丞连连点头,两眼的光简直亮得吓人。 就连邓大娘都听住了。 徐韫便继续往下说,葱白的手指点了点鹿灵山那个点:“汝阳城破,朝廷那边肯定要派人来围剿山匪,他们暂时分不出精力来。” “但需注意一点。他们之间必定有互通消息的渠道,若要奇袭,一定要隐秘和快速。否则恐怕就带不走粮食,还会陷入恶战。” 徐韫轻叹一声:“虽我不懂打仗,但这事也有些冒险。做不做,还得看你们商量。” 周县丞赞道:“徐小娘子分析得很周全。但我有一事不明。” 徐韫:“请讲。” “徐小娘子可有家眷还在汝阳城里?另外,徐小娘子是怎么知道石头军老巢在鹿灵山呢?而且连他们藏粮食在哪个山洞都知道。”周县丞笑容不改,目光却充满审视和威严。 而且这一次,邓大娘都没有说话,也悄悄看住了徐韫。 徐韫明白这话的意思。 这种机密,普通人肯定不会知道。 而且这样合适的机会,缜密的计划,怎么看怎么听,都有点像一个诱人的陷阱。 所以,周县丞怀疑徐韫是被人拿住家人,所以特地混到星火军里来放诱饵的。 到时候只要星火军过去了,直接给星火军打个措手不及——虽然损失一点兵马并不会让星火军有多大影响,但目前星火军还没有败绩。 朝廷那边,可是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提升威望。 徐韫笑了:“我父亲的确是曾经在汝阳城里。但现在,他早就离开了。并没有危险。而且,我父亲为了一名爱妾,将我与母亲放在道观。我是在道观长大的。” 顿了顿,徐韫又轻声补了一句:“我和我阿娘,都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家族也好,亲眷也好。都已经仿佛是前尘旧梦一般。” 邓大娘还不知道这么细。 听到徐韫说自己是在道观长大的,她脸上都露出几分异样来——哪有这样养孩子的? 周县丞陷入沉思,琢磨徐韫话的可信度。 徐韫也不多说什么,只耐心等着。这个时候说得多了,反而显得心虚。 周县丞最后问了这么一句话:“需要你带路吗?” 徐韫摇头:“不需要。我只听说过这个事情,但具体方位并不知道。我在道观长大,并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有去过鹿灵山。” 顿了顿,徐韫解释了为什么自己知道这个事情:“其实,是我在府里听到的。有人告密此事,将之告诉我父亲,我可惜我父亲并没有相信。那图也被扔了,我在损毁前看了一眼。” 嗯,这个当然是假的。 事实上,徐韫后头是在土匪窝里看到这个图纸的。那时候,石头军在汝阳城被星火军剿灭,但石头军的粮仓并没有被找到,反而最后被石头军的余孽带着另一波土匪找到。 这件事情传开了。 当时没相信这件事情,错过了这么些粮食兵器的人,就是徐韫那个土匪窝里的土匪头子。 至于图纸,徐韫也从身上摸出来了,放到了桌上:“这就是我凭借记忆画下来的图纸,不一定完全对,但应该能看个大概方位。” 图纸是徐韫这两天刚画出来的。 确实不一定对,毕竟隔了这么久……有些细节真记不清楚了。 周县丞看着这个图纸,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神色又有点复杂。 徐韫笑笑,知道周县丞想说什么,轻声道:“将来,我父亲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一定会后悔的。” 周县丞良久终于开口,不过面上全是谨慎的味道:“所以这个事情,其实也不一定是真的。毕竟没人验证过。” 徐韫平静和周县丞对视:“的确如此。所以信不信,也要看你们商量。我和我娘近期都不会离开。” 不离开,只要任何时候发现这件事情有问题,那么都可以杀了她们。 徐韫面不改色:“我觉得此事,八成是真的。” 周县丞思忖片刻:“这件事情,我需要上报。由上头定夺。毕竟是派兵的大事——” 就算他想做主,他也调不动兵马。 徐韫都明白,但仍提醒一句:“局势变化很快,若要办,必须快。” 只要时间足够快,趁着汝阳城那头事情还没完结,石头军大部分主力都在那边,防守的人少,那就可以用最少的兵力,达成最好的效果。 周县丞最后亲自送徐韫和邓大娘出去,并且许诺:“事情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一声。” 徐韫浅笑:“不用告诉我。等真成了,分粮食时候再告诉我就行。” 她提起谭账房的事情:“对了,谭账房和您关系好,估计最近都不能做账了,您看是不是您这边找个人过去做账?” 邓大娘也连连点头:“哎呀一打岔我差点忘了。” 结果周县丞却随口了句:“徐小娘子既然识字,就徐小娘子暂时帮忙记录几日,也不是多复杂的事情。” 邓大娘就拉着徐韫离开了。 走远了,邓大娘叹一口气:“看来不是周县丞。” 第18章 亲近 邓大娘之前并没有特定的怀疑对象。 谭账房是周县丞介绍进来直接分配的。 所以,邓大娘也害怕周县丞也有参与,故意试探了下。 但现在看周县丞的反应…… 徐韫也觉得不像周县丞。 但她见过太多虚伪之人,所以轻声道:“在二郎的人回来之前,对谁也不可轻信。” 邓大娘想到谭账房那只装满了财富的大箱子,心中一凛,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咱们现在,要装作什么都不知。” 如今信也寄出,药也买了,徐韫和邓大娘就准备回去了。 只不过一大早出门,如今已经将近中午,一直就没歇着,两人都是又渴又饿。 邓大娘和徐韫都没带干粮,只每人带了一竹筒的水,因此邓大娘想了想:“去买点吃的吧。” 一面说着这个话,邓大娘一面看了看徐韫的小身板,不无遗憾地想:徐小娘子什么都好,就是个子不太高,人也不壮。 不过想想徐韫会读书认字,邓大娘心头又释然了:读书人嘛,身体是不太好。都用来长脑子了。 邓大娘买了四个油饼。 说是油饼,其实就是锅上刷了一层薄薄的油,防止面饼粘锅焦糊而已。不过油少,面却用得扎实。又是发过的,看起来更厚实。 一张饼比徐韫脸都大。 当然,也着实不便宜。 如今适逢乱世,粮食更是金贵的东西,至少比平时贵了三倍。 邓大娘也有点心疼,但仍咬咬牙买了。 还买的最好的。 徐韫也想买两张带回去给谢婉清和红玉吃,但被邓大娘拦住了:“咱们两个吃一张,剩下的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徐韫一愣:这是算上了自家三人? 邓大娘撕开一张饼,很公平的一人一半。 徐韫下意识推辞:“不用不用,我再买——” 太贵重了。 尤其是邓大娘一家平日多节省,她是看得出来的。 邓大娘把饼强行塞进徐韫手里,自己狠狠咬了一大口面饼,嚼了几下感觉油香和面香混合在嘴里,忍不住眉目都舒展开来,惬意地笑了:“平时是平时,该省的时候省。别学花娘,忒小气,看着就让人糟心。” “一个月也不来一回,回去总要给铁牛带口好吃的。哄哄娃儿高兴。” “而且,平时省,那是省给前头战士们的。现在,我花自家钱,给自家人吃口好的,咋不行?” “二郎他们去打仗,不就是为了家里人能吃饱穿暖?” “他寄那么多好东西回来,为了啥?” 油饼太香太好吃,邓大娘吃得心满意足。 那架势,徐韫看着都忍不住有点馋了。 天天吃杂粮饭,杂粮面饼,突然看见白面油饼,就算心里再怎么想克制,嘴里的口水都是忍不住往外冒。 最后,徐韫低头也咬了一口。然后就被香得感叹一句:“真好吃。” “多吃点。”邓大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长点肉,你太瘦了。” 徐韫道了谢,心中却盘算回头怎么还回去。 两人吃完了油饼,这才往回赶路。 路上徐韫发现,田地里劳作的人,基本都是老人和女人。几乎没有壮劳力。 她看着看着,心下也有些凄然。 邓大娘或许看出什么来,主动开了口:“以后我喊你阿韫吧?你就喊我一声邓大娘就行,咱们以后日子还长着,老这么客气也怪麻烦。” 对于邓大娘释放的善意,徐韫稳稳接住,笑得露出一点白牙:“那再好不过了。我也觉得咱们以后相处时间还多,总这么客气也不好。” “你们母女生活也不容易。”邓大娘感叹一声:“你那个爹,忒不是东西。怎么就把你们扔在道观里了。” 徐韫笑笑,一句话揭过去:“我娘没能生个儿子,也不讨喜。他偏心也正常。” 人心偏了,再有那么几次构陷的事情闹出来,徐三郎就干脆将她们母女送去了道观修心。甚至连谢婉清嫁妆都扣下,打定主意要用吃苦的法子来让谢婉清“明白事理”。 邓大娘听了,往地上“呸”了一口:“这样的人,你将来可别心软,还要孝顺他。” 徐韫看着邓大娘嫉恶如仇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弯:“嗯。不孝顺他。以后也不见他了。” 只当爹早就死了就是。 见徐韫听劝,邓大娘神色满意,乐呵呵道:“对对对,就该这样。他不做人,你凭啥孝顺他。你可别听书上那一套,什么父慈子孝的。” 徐韫笑容更加明朗:“书上的道理也不是不管如何都要孝顺父母的。虽人义当父慈子孝,但若父母不慈,子女也不必一味孝顺。” “有书曰:君仁,则臣忠。父慈,则子孝。若君不仁,臣亦不必孝,父不慈,则子亦可不孝。” 邓大娘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书上真这样说?我听他们那些人说——” 徐韫笑着解释:“真这样说。孔子与孟子,都曾说过相似的意思。只不过,后头被人改了许多。父母生怕子女不孝,便只提孝这个字,却不提做父母的也需得慈。做君主的,生怕臣子不忠不义,背叛他自己,便也只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虽笑着,语气却染了几分讥讽:“说来都是私心。” 邓大娘看来像是整个人都被颠覆过一般,但也更加高兴:“书上也这样说,那就太好了。我就说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别人对你不好,你还必须对别人好。那不成傻子了吗?” 徐韫眉眼弯弯:“是,那就成傻子了。” 可惜世上明白人太少,傻子更多。 不过说了这么多,徐韫是对邓大娘更喜爱敬重几分。 两人一路说着话,彼此不仅互相了解不少,也似更添了几分亲近。 回家后,邓大娘将油饼摸出来分,铁牛高兴得不得了,啃着油饼,口水都流到脖子上。 花娘也高兴,不过又有点心疼,邓大娘也没理会。 谢婉清推辞不过,连连道谢,最后脸都有点发红。 红玉悄悄问徐韫:“小娘子,邓大娘子怎么忽然这么大方起来?” 徐韫笑笑:“邓大娘子一直都这么大方,只是以前不熟罢了。” 红玉声音更低了:“我还是觉得,这是她见咱们有用处的缘故。” 第19章 内奸 谭账房被关进了地窖里。 而且地窖就是邓大娘家的地窖。 说白了就是邓大娘不放心,决定亲自看着谭账房。 谭账房倒也挺老实的,虽然垂头丧气,但没有反抗的意思,看见邓大娘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有点儿老鼠看见猫的味,缩着脖子恨不得自己是个鹌鹑。 邓大娘也不为难他,不过也没有再审。 每日甚至吃食都没克扣。 徐韫这头就走马上任,暂代账房一职。 因买粮食的人并没有回来,所以徐韫刚上任,还是挺清闲的。 她抽空默了两本启蒙用的书。成功从系统那里换到了两点积分。 这两点积分着实有些少,徐韫几乎气笑,问图书馆:“这两点积分能换什么?” 图书馆冰冷声音显得格外没有感情:“可以换取初级书的阅读权限。” 这一次,徐韫吸取了教训:“是一次性的,还是永久的?” 图书馆:“宿主兑换的阅读权限为永久,但仅限图书馆范围内阅读,不可借出。” 徐韫抓到了关键词:“所以,图书馆的书是可以借出的?也用积分换?” 图书馆:“当积分总数达到一百,图书馆开启借阅功能,可凭积分借出书籍。三日内归还即可。” 徐韫微微扬眉:“那超过三日呢?” 图书馆:“超过三日会重新扣积分。” 徐韫再问:“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图书馆反问:“宿主想查询什么?” 徐韫沉默片刻:“所有你没说的。” 图书馆:“一共1999条规则,需用时六个时辰,请问宿主是否现在开始?” 徐韫立刻拒绝了。 她又一次清晰感受到图书馆和人的不同。图书馆的死板几乎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面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变化,死板的存在,她的感受也从新奇变成了无言。 和图书馆但凡说话超过一刻钟,她都感觉自己开始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对方好像是人,但……感觉完全不同。 可这种情况,又莫名让人感觉到安心。 因为死板代表着,对方没有弯弯肠子,没有算计,也不会有背叛。 徐韫转而询问自己现在可以选择阅读的书本有哪些。 下一刻,她就看到那些巨大的高耸入云的书架。 其中,最靠近她的那一座书架前轻薄的云雾散去,从前也看不清楚的书籍名字也看清了。 徐韫挨个儿看过去,发现都是一些没听过的书。 她皱眉,问:“这些书都是做什么的?” 图书馆:“这是启蒙阅读。” 徐韫挨个儿看过去,有些难以抉择,就让图书馆给自己推荐两本。 结果图书馆冷冰冰道:“图书馆不具备推书功能。请宿主自行选择。” 徐韫:…… 最后,她问:“那卖得最多的书是哪两本?” 这一次图书馆回答了:“新华字典,十万个为什么。” 徐韫果断选了这两本书。 书架上这两本书就仿佛被无形的大手从书架上抽出,然后送到徐韫面前。 徐韫先看了新华字典。 一本书刊印数量,必是和需求相关的。书局必须要保证盈利才行。这本书卖最好,肯定是因为很多人都需要。 只不过,书面上“新华字典”四个字,她发现其中有一个字不认识,但她猜是“华”。 在这一刻,她相信了系统说的,这些书都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连用的字都不一样。 徐韫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面前的书。 然后就看到了索引。 花了一点时间和图书馆弄明白索引的意思和用途后,徐韫正式翻开了正文第一页。 然后,她就明白了为什么这部书叫“字典”。 沉默了很久之后,徐韫问了一句:“初级书就是启蒙书?” 系统:“初级书适用于4到12岁儿童。” 徐韫:…… 算了,换都换了,看看也无妨。 于是接下来几天,徐韫就利用空闲时间,将《新华字典》给通读了一遍。 读之前,徐韫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读完了,她就发现,自己现在选择这一本书,还真是选对了。其中繁体字和简体字的对照,就让自己彻底将两种文字给对照关联起来了。 而字典上对于每一个字的解释,应用,更让她受益匪浅。 甚至对于以前读过的书,许多不太理解的地方,也隐隐有了理解。 但最让徐韫惊喜的是,在图书馆内读书,时间并不如外头读书耗费得多! 她问了图书馆,才得知,在图书馆内,时间流速只有外头一半! 这简直让人惊叹! 徐韫简直不敢想,有了这个,自己能用同样的时间,去做多少更多的事! 不过,就在徐韫看完了新华字典后,正准备开始看那厚厚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时,运粮的人回来了。 徐韫一下就忙碌起来。 这一次运粮的队伍,出去了二十五个人,回来只有十三个人。 粮食也不多。 面对这二十个精神萎靡,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的人,徐韫不敢去想她们遇到了什么。 邓大娘脸上却没有意外之色,反而一脸平静,好似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个可能,只道:“其他人先回去歇一歇,吃口热乎饭,香娘你跟我一起清点粮食。” 香娘就是这次带队的大嫂子。 其他人便散了。 香娘疲惫坐下来,看着邓大娘,眼泪就下来了:“差点就被全堵住了。” 邓大娘拍了拍香娘的肩膀,沉声道:“咱们做这件事情第一天就知道,不是每次都能回来的。” 香娘抬手捂住了脸,双肩耸动,泣不成声:“可我觉得,都是我的错。假如我再想周全些——是不是就不会走漏了风声?” 她是真的自责。 损耗将近一半。 钱花了,但粮食却没带回来。 人还死这么多。 邓大娘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那些没等回家人的人,此时此刻,也在外头低声哭泣了起来。 哭泣声连成一片,如同一张网,拖着人好似要沉入深渊,那种压抑感,根本挣脱不开。 徐韫垂下眼眸,轻叹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笔。 此时,另一个受伤的小娘子,却不顾自己的伤,冲了进来:“香娘她说谎!她就是内奸!她故意要我们死!” 第20章 责怪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出,直接把所有人都搞愣了。 不过,最愣的还是香娘,她急切道:“你胡说个啥?” 那小娘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你!我嫂子都说换条路了!你偏不换!还要走那条老路!” 香娘被这句话说得脸色发白,她垂下头去,眼泪也往下掉。 旁边的人这时候面面相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后又看向了邓大娘。 邓大娘沉着脸,将其他人轰回去:“都回去歇着,该干什么干什么!” 等其他人都轰走了,邓大娘这才看住香娘和那小娘子,让她们把这次出去买粮的经过说一遍。 徐韫也在旁边听着,这一回,才算是知道了她们这群女人有多辛苦才弄回来这些粮食。 其实说是买粮食,倒不如说是拿命去换粮食。 大城池里有粮食,但却限量卖。 所以,她们是几十斤一百斤这样去买回来的。等到了会合的时候再将粮食集中在一起。 这光是这一步,为了买到足够的粮食,一个人至少要去买两次。 而且还不能让人看出来。 否则就有暴露的危险。 基本上城里卖粮食的铺子,她们都要去。 而几乎每一次,都有吃不上饭的人盯上她们这群买粮的女人。 上一次,邓大娘带头,遇到的甚至是一小股的流匪。 而这一次香娘带队,她们更倒霉,遇到的人更多,更团结,几乎将她们围住。 一部分人留下掩护,香娘这才带着人逃了出来。 但代价是那一部分留下的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那小娘子的嫂嫂就在留下的人里。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香娘非要走那边!好多人都说上一次刚出了事,这次应该换个地方买粮食,多走点路也不要紧,可她偏偏不肯!” 香娘流着眼泪,垂下头:“都是我的错。是我贪心。” 邓大娘听了半天,也算是明白了。当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香娘,你出门时候,我就和你说过,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大意。要换一条路——” 香娘小声解释:“别的地方粮食少,我就是想多买点粮食回去。” 邓大娘看着她那表情,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摆摆手,让那小娘子也先回去,最后就连香娘,也让回去了。 等人都走了,邓大娘这才长长叹了一声,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去红了眼眶:“十几条人命啊——” 徐韫也是黯然,不过,她更好奇,到底香娘是不是有问题? 不过,她没问出来。 倒是邓大娘像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擦了擦眼睛,主动开了口:“香娘不会是奸细。她男人死得惨,她怎么会去做奸细。” “但她的确是贪心了。”邓大娘又是一声叹:“那条路,不该走的。” 至于背回来的粮食,邓大娘带着徐韫亲自去清点了。 其中好几袋粮食口袋上,徐韫看得清清楚楚,上头有血迹。 这次背回来的粮食,连上一次邓大娘带头背回来的三成都不如。 粮食的成色也不好,不是新粮,是陈粮。 邓大娘皱了眉头,喊来这次去的人:“为啥全是陈粮?” 香娘叹一口气:“不是我们想买陈粮,是只有陈粮了。汝阳城遭了大难,被攻破了城,不少人逃出来,几乎快把粮食买光了。粮食一涨再涨——” 她道:“别说安庆城,麓城,就是再远一点几个城池,如今都挤满了汝阳城里逃出去的人。” “咱们只怕以后很难买到粮食了。” 旁边有人帮腔:“是啊。这次是这样,下次恐怕还会涨。” 徐韫听到汝阳城里逃出去那么多人的时候,就知道估计是自己造的谣起作用了。 虽然大部人不信,可仍旧有许多人逃了出来。 邓大娘很快做了决定:“最近先停了吧。都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第二日,邓大娘又亲自跑了一趟县城。 这一次,徐韫没跟着去。 但邓大娘回来时候带了消息回来,说是另外几个村里负责买粮的队伍,也是差不多遭遇。出去的人多半都没回来。 徐韫一听这话,皱了眉头:“不应该啊。” 她们这头是香娘贪心了。 那其他几波呢? 邓大娘脸色难看:“只怕是真出了内奸。” 徐韫的心紧了,感觉星火军这边似乎也不是那么安定—— “不用怕,应当是为了钱。”邓大娘子宽慰徐韫一句:“村里都是女人,也没钱财,不会招来危险的。” 徐韫“嗯”了一声,却难以放心。 晚上时候,邓大娘当着一大家子说了这件事:“如果真有什么事,你们就往地窖躲。” 正说着话呢,好几个人过来找邓大娘。 把邓大娘单独叫走了。 不多时,邓大娘的大嗓门就在门外响起来:“你们咋想的?谁说的这话?!徐小娘子怎么和外头联系?你们是看见了咋的?” 徐韫三人听了这一耳朵,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点脸色不好看。 她们作为外来人,在这个当口被怀疑了。 其他人说啥,徐韫她们听不见,但邓大娘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什么就是她们了?你们有证据?” 不知道又说了啥,邓大娘的声音有些发怒:“赶走?!她们孤儿寡母的,让她们上哪里去?!亏你们想得出来!” 随后,邓大娘阴沉着脸回来了。 徐韫她们三个识趣地回了自己屋。 她们一走,花娘就压低声音问:“娘,咋了?” 邓大娘简单说两句:“死这么多人,她们心里不甘心,就疑神疑鬼,现在怀疑到到阿韫她们身上了。要赶走她们。” 花娘“啊”了一声:“这咋可能?她们一直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咋可能搞鬼?” “最后扯到霉运上了。非要说霉运就是她们带来的。”邓大娘一脸的没好气:“真是没怪的了。” 花娘一时也无言。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徐韫就主动跟邓大娘和花娘提出了辞行。 邓大娘问她们:“你们打算去哪里?” 徐韫摇头:“还没想好,不过再待下去,肯定会惹出事来的。” 邓大娘就算护着她们,但总有邓大娘不在的时候。 这些人失了亲人,心里不知多恨。 邓大娘竟连个犹豫的功夫都没有:“那行,你还跟着我们,咱去县城里住,等二郎。” 第21章 阴谋 徐韫一愣,还真没想到邓大娘竟也要走。 这么一愣的功夫,邓大娘“哈哈”大笑两声:“可不是为了你,而是我在这边本来就是为了运粮。再说了,这里偏僻,谭账房的事情出来,我心里也不得劲。二郎这些宝贝,我放在哪也不放心。还是去县城里,那安全!” 她这样说,徐韫也忍不住一笑。 不管邓大娘承认不承认,徐韫还是轻声道了谢。 邓大娘一摆手。 不过,她们虽决定要走,但谭账房的去留却是个问题。 最后,邓大娘喊来了村里的人商量:“原本我打算扣着人,直到事情查清楚。不过现在,我要去县城里,你们看谭账房怎么处置?” 村里剩下的人其实不多。 也就还剩下四五十人。 放眼望去,小孩和老人还占了一半。 人人脸上都是悲伤和惶然不安。 听说邓大娘要走,她们更是激动起来,甚至有人质问:“邓大娘,你要抛下我们?” 一时之间,还真有那么几分群情激奋的味道。 邓大娘叹一口气:“不是抛下你们,我本来就是过来运粮的,如今这个事情停了,我留在这边也没用。就是其他几个原本跟我过来的人,也要走的。指不定啥时候就要用人,我们也要准备着。” 众人这才想起,邓大娘其实并不是本村人。她过来,本来就是为了运粮而已。 只是邓大娘太能干,不知不觉就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这才有了被抛下的感觉。 邓大娘再问:“谭账房怎么处置?” 就有人道:“邓大娘你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们听你的!” 邓大娘也没犹豫,就让村民们仍旧养着谭账房,对外则宣称谭账房病故。等什么时候她要用人了,再把人带走。 如此一来,事情也算定下。 当天下午,邓大娘就带着人离开了村里。 县城里如今也有许多空房子,随便收拾收拾就能住。 这些房子,多数都是乡绅捐出来的,少数是主人家一家都遭了难,然后县衙这边就收了回来使用。 徐韫仍旧和邓大娘她们娘三在一处。 这让徐韫又安心许多。 只是如今不干活了,徐韫三人彻底没了进项,只能拿出钱来买吃的,贵就不说了,还惹眼。 接下来几日,徐韫虽然不着急,但红玉和谢婉清都有一点数着日子过的味道。 即便徐韫宽慰了好几次,也不管用。 直到这日,邓大娘一脸喜色地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阿韫,你上次提的事情有着落了!明日就有人带兵过来!” 徐韫闻言,心头一松,也忍不住翘起嘴角:“那就太好了。” “如今正征人呢,只要身体健壮,能背粮食,跟着跑一趟,一天给二斤粮!”邓大娘乐呵呵地:“我已报名了。到时候也跟着去。” 徐韫看一眼邓大娘的身板,又看了看自己的身板,打消了报名的念头。 她们家三个,没有一个能去挣这二斤粮的。 说完这个好消息,邓大娘又开始惆怅:“就是不知道二郎什么时候回信。” 徐韫算了算时间,觉得应该也快了。 邓大娘喜滋滋地抓着徐韫胳膊拍了又拍:“阿韫,到时候你就在家里等着。如果二郎有信回来,你直接拆开看。给花娘念一念就行!” 对于邓大娘的信任,徐韫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第二日,县城大门敞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直奔县衙。 大概也就是四十多人,人人一匹骏马,铠甲铮亮,气势惊人。 徐韫这几日摆了个书信摊子在街上,听见马蹄声,下意识抬头一看,就看了个正着。 尤其是领头那个,一匹黝黑骏马,毛色发亮,马上的将军看着还十分年轻,即便穿着铠甲,也是宽肩窄腰,透出一股年轻人特有的精气神来。 徐韫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心中猜测大概他们就是邓大娘说的,负责这次奇袭鹿灵山的将军。 一群将士呼啸而过。 只余下带起的尘土飞扬了半天。 徐韫用袖子掩住口鼻,等尘土落下去了,这才敢大口呼吸——城里不许纵马还是有必要的。 挂心着邓大娘那边的事儿,徐韫也就收了摊子回家等着。 这事儿本来和徐韫也没什么关系。 但没想到,邓大娘却匆匆来喊徐韫:“快快快,跟我去一趟,那将军要问问你。” 徐韫就只好跟着去了。 本以为接下来就是各种试探和质问,可没想到,跟着邓大娘一路到了县衙,刚进了屋子,邓大娘就瞪圆了眼睛,对着周县丞旁边那年轻的将领喊了一嗓子:“二郎?!” 二郎?哪个二郎?不会是那个想娶媳妇的二郎吧?徐韫下意识也抬头看了过去。 却见一张年轻俊俏的脸,和一双与邓大娘几乎一模一样,笑呵呵的眼睛。 徐韫一时震住:这为了娶媳妇,竟如此以权谋私?! 然后,就听那年轻将领恭恭敬敬,乐乐呵呵喊了一嗓子:“阿娘。” 徐韫不知说啥好了:还真是啊…… 邓大娘两步就上去了,拽着自己儿子站起来,用手扒得人原地转了个圈,这才喜得出了声:“好好好,没瘦,壮了,壮了。” 说话间,邓大娘还是红了眼眶:“不过晒黑了许多。” 二郎乐呵呵扶着邓大娘坐下,笑:“天天练兵打仗,怎么可能晒不黑?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娘子,怕什么晒黑?!” 震惊的周县丞也缓过神来了:“邓大娘,这就是令郎?!” 邓大娘扯着二郎笑:“是,是我家二郎,骆湛!” 说来有点好笑,虽然徐韫替邓大娘寄了一封信,但那还不是直接寄给骆湛的。而是寄给旁人转交,因为就怕被有心人发现,到时候这封信根本寄不出去。 所以,也是到了这会儿,徐韫才算知道了邓大娘二儿子的大名。 这个名字…… 徐韫抬头,看住这位意气风发,光彩夺目的年轻将军,心下一片复杂:原来是他。 骆湛的名字,她听过不少次。最后一次,是他的死讯。 他死在了建都后第二年的南征之战里。享年二十二。尸骨无存。 与他同去的,还有他麾下两千精锐儿郎。 两千玉节军,无一生还。 玉节,是骆湛的封号。据说是因他本人俊朗,玉树临风,又有才能气节,故得此封号。 第22章 初识 徐韫是真没想到,邓大娘的二郎,那个每封信里都提到娶媳妇的二郎,就是玉节将军骆湛。 一时有点对不上号。 多看了几眼之后,徐韫总算接受现实,转而就是对邓大娘的钦佩:邓大娘竟养出了如此厉害的儿子!可见邓大娘本身,又是多能干的女子! 也许是徐韫看得太多了,骆湛的目光就从邓大娘身上分出来一丝,落到徐韫身上。 不过只是轻轻一瞥,就收了回去。 随后,骆湛扬眉,含笑问邓大娘:“阿娘,这是?” 邓大娘这才忙想起来介绍:“这是阿韫,你喊一声徐小娘子就是。她可是娘的救命恩人!” 徐韫到了嘴边的话就出不去了:什么救命恩人?我听错了? 要说救命恩人,还得邓大娘是她的救命恩人吧? 怎么邓大娘颠倒着说? 骆湛把徐韫的脸色看得分明,接着深深地看了一眼邓大娘,笑得更灿烂了:“那我们要好好报答人家。阿娘放心,以后我定会好好回报。” 邓大娘对儿子的乖巧表示很满意。 周县丞等了这半天,惊讶也消耗完了,这会儿就是抓心挠肝地想说正事儿了。 眼看着话题跑更远,周县丞连忙开口:“时间不等人,要不咱们先说说鹿灵山的事儿?” 提起鹿灵山,邓大娘和骆湛也就打住了话题。 骆湛看住徐韫,悠悠问:“徐小娘子提的鹿灵山?” 徐韫点点头,将与周县丞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骆湛沉吟片刻,问了一个问题:“既然你与父亲关系不和睦,从小在道观长大,为何又能知道他身边的事?接触到他身边的人?” 这个问题没把徐韫问住,却把周县丞给问得冷汗“腾”地一下冒出来! 周县丞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个上头去! 被骆湛这么一问,他一下反应过来自己想得竟是那么不周全! 面对骆湛客气地“质问”,徐韫的反应很平静,语调都没有任何变化:“我们虽关系不和睦,但逢年过节,倘若家中有什么大宴会,总要将我们接回去的。” 说到这里,徐韫甚至笑了笑:“我母亲出自陈郡谢氏,他总要用这个身份来炫耀。” 这话一说出来,周县丞和邓大娘最先受不住,频频拿眼睛看徐韫,尤其是邓大娘,脸上的心疼几乎都要满出来。 骆湛思考片刻,才点点头:“但这种事情,也应该不会让你听见才对。” 徐韫仍是平静的:“自然不会是他主动告诉我的,这是我偷听来的。” 骆湛盯住徐韫的眼睛,目光炯炯,快速追问:“偷听的话,也能看到图?” 徐韫沉默片刻,却不曾移开目光。 两人就这么沉默对视。 一个锋锐如刀,一个平静似水。 看似什么也没有,但实际上,却是无形中已交锋了不知多少次。 最终,徐韫缓缓开口:“自然不能。所以,我后头偷偷进了他的书房,偷看到的。” 骆湛一边唇角翘起,使得他的表情充满了讥讽:“哦~原来高门贵女也会偷看偷听。” 如果刚才还可以理解成为是为了确保徐韫没有撒谎,那现在,就纯粹是攻击徐韫了。 忽如其来的攻击让徐韫微微皱了皱眉,心生不悦。 而心底里因为玉节将军和邓大娘带来的某些东西,也缓缓地在骆湛身上退去了。 徐韫开始真正地窥见面前这个年轻将军的本来面目。 嗯,有点令人讨厌。 不等徐韫开口,邓大娘就出声呵斥:“二郎!赔礼道歉!” 骆湛对邓大娘,那叫一个言听计从。 邓大娘一说这话,他立刻毫不犹豫收回锋锐目光,扬起无害笑容,诚恳真挚地道歉:“对不住,我一时不小心。” 徐韫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不小心说了心底里的真话?还是不小心说出了这样锋锐伤人的话? 但当着邓大娘,她仍是微笑的不计较:“无妨。” 邓大娘满怀歉意:“他就是嘴巴坏,阿韫你别往心里去。” 徐韫笑笑:“没事。” 她就不该因为邓大娘,就对骆湛有什么天然的好感。 周县丞眼看着气氛也有点僵,也开了口:“咱们还是不说这个了,说说鹿灵山的事儿吧。骆将军既然过来了,鹿灵山肯定是要去的。咱们——” “去也不是不行,你得跟着我一起去。”骆湛笑着看住徐韫,语气还有点温和:“你不会不敢去吧?” 徐韫从骆湛的眼睛里读出了他的想法:如果有问题,第一个先杀她! 对于这种打算,徐韫怕是不可能怕的,鹿灵山这个事情是上辈子知道的事情,已经印证过了,不可能是假的。 但就这么答应…… 徐韫笑笑,温声反问:“那我跑这一趟,有什么好处?别人去,一天还有二斤粮呢。” 骆湛的表情凝了一瞬。 他想过徐韫会拒绝,想过徐韫会找借口,想过徐韫会讲条件,可他没想过徐韫的条件是二斤粮。 一时之间,骆湛心情十分复杂,但最终他道:“给你四斤!”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骆湛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徐韫却很满意:“我愿与将军同去。” 四斤粮食不算多,纯粹就是表个态。 不过,对于大头的好处,徐韫还是要确认一遍的:“那原本许诺我的粮食——” 骆湛冷冷地扫了一眼徐韫:“自不会少你一两。” 徐韫笑容诚挚许多:“多谢骆将军的慷慨。另外,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骆湛已逐渐有些失去了耐心:“说!” 邓大娘在旁边使眼色,眼睛都要瞪烂了,骆湛也没看过来,气得邓大娘已经开始琢磨一会儿拿什么打孩子才顺手了。 徐韫不愿再让骆湛心情不好,因此言简意赅:“若在他们宝库中发现书籍竹简一类的东西,全都归我!” 骆湛本来还以为徐韫是要打算狮子大开口了。 结果徐韫却这么说。 听完这句话后,骆湛反而一下放松,不过仍没有答应,随口问了句:“也不当吃,也不当喝,这些书这么重要?” 徐韫觉得,骆湛不该叫骆湛,该叫骆狐狸。 第23章 狐狸 而面对骆狐狸的试探,徐韫面不改色,微微一笑,表情诚挚:“实不相瞒,我自幼喜欢读书,对书渴望至极!因此,这些书本对我十分重要!” 骆湛上上下下打量了徐韫好几眼,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他心头讥诮一句“书呆子”后,就很干脆地答应了。 然后又问起鹿灵山的情况。 徐韫当时知道鹿灵山的事情,其实主要也是来自于粮库粮食藏得巧妙的感叹,其他的知道得并不多。 但骆湛问,她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说了出来,并且还将自己的一些推断也说了。 “鹿灵山很大,咱们要绕过去很难,地形上太吃亏。不过,因为汝阳城的事情,鹿灵山现在人手应该不多——”徐韫看住骆湛:“如果不能一举拿下,很可能我们会被前后夹击。汝阳城离鹿灵山太近了。” 一旦鹿灵山发出求救信号,汝阳城里的石头军就会折返回来营救。 到时候,退路都很可能会被封住。 骆湛嗤笑一声:“打仗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操心。” 说完,他便让邓大娘回去做饭等着他。还一口气点了三个菜。 邓大娘许久不见儿子,又好气又心软,手举着半天,也只往骆湛胳膊上一拍:“一回来就使唤我!我看我是上辈子欠你的!” 但骂完了,还是带着徐韫快速去买菜买肉去了。 出了县衙,邓大娘又一次替自己儿子道歉:“平时二郎也不这样,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 徐韫笑笑,是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是大事,多确认几遍,也应该的。” 讨喜不讨喜另说,徐韫心道:就算是自己换个位置,去当骆湛,自己也是要做差不多的事的。 邓大娘摇摇头:“也不知为啥,全家就出了他这么一个异样的。他爹……可文雅了。他大哥憨厚。就这孩子,也不喜欢读书,也不憨厚,成日还皮得很。” 徐韫好奇问了一嘴:“骆伯父也是读书人?” 提起亡故的丈夫,邓大娘脸上满是骄傲:“那可不!我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才能嫁给他爹呢!他爹会认字,会念好多书!小时候,大郎和二郎都是他爹教着认字的!” 说到这里,邓大娘不无可惜道:“可惜两人一个爱念书的都没有。他爹也死的早,后头就没机会了。” 她唏嘘道:“别看我家现在的日子还成,往前头几年,是真穷!两个半大的小子,每天光吃饭都要供不上了!” 徐韫想了想骆湛那高挑颀长的样子,就大概能猜出来邓大娘到底耗费了多少粮食了。 她忍不住又一次升起敬佩之情:“那是挺难的。” 买了菜,邓大娘顾不得肉疼花的钱,就兴冲冲对徐韫说:“一会儿一起吃饭!人多热闹!” 说完想起了大儿子来,又是一叹:“就是不知大郎什么时候能回来。他离家时候,铁牛都还在花娘肚子里。他都还没见过自己儿子呢。” 不只是大郎没见过,其实骆湛也没见过。 所以当骆湛推开院门进来,面对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小侄儿,就傻了,下意识问了一嘴:“谁家小孩啊?” 邓大娘都气笑了:“还能是谁家的!你们骆家的!得喊你叔叔!” 骆湛这才反应过来铁牛就是自家大哥的亲儿子,自己的亲侄儿。 他忙伸手往身上摸,企图摸出点什么来当见面礼,但很遗憾的是,什么也没有。 骆湛尴尬的抬起手来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最后只能许诺:“叔叔带你去街上买!” 然而铁牛根本不买账,转头跑回花娘身边,躲得只剩两个眼睛露在外面,悄悄打量。 花娘笑着打圆场:“孩子有点认生。” 转头又跟骆湛打听起了自己的丈夫:“二郎,你最近见过大郎没?” 提起自己大哥,骆湛摇摇头,“没见过,他的军队和我这边离得远,一般见不到。不过我托人打听了,阿兄很好,就是运气不好,没捞到什么军功。” 徐韫听到这里,多看一眼骆湛:这人对家里人倒挺会说话。怕花娘嫌弃大哥没本事,就只说运气不好,不愿让花娘觉得是实力不行。 花娘松了一口大气,眼眶有些泛红:“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转头却羡慕地看一眼骆湛身上的铠甲:“二郎这身铠甲,不便宜吧?” 骆湛扯了扯身上铠甲,道:“不花钱,上头发的。阿兄也有呢。” 花娘脸上就带了笑:“值钱不值钱两说,关键有了这一身,真能保命的呀。” 邓大娘喊了一嗓子:“二郎,来烧火!” 骆湛忙去了,去之前特地脱了铠甲。 这身铠甲挺沉的,他一个人还不好脱,还是跟回来的小兵帮忙才脱下来。 花娘见了,又是羡慕得恨不得伸手摸两把那铠甲的样子,还跟小兵打听:“你是谁?怎么跟着我家二郎?” 那小兵是真小,瞅着才十四五的年纪,性格还很沉稳,只答了一句:“我是将军的亲卫。” 徐韫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什么亲卫不亲卫,这么小,身板这么小,能有多好的身手?名义上是亲卫,实际上应该是亲随,专门干点杂活。 都混到身边有人伺候了,骆湛给亲娘烧火却一点不带含糊的,还一脸笑,一看就是打心眼里高兴。 母子两人唠了不少家常,絮絮叨叨地,直到吃饭都没说完。 吃饭时,邓大娘将徐韫三人也请了过去。 徐韫一早就知推脱不过,之前就让红玉去街上买了一斤羊肉。此时就带着过去一起吃饭了。 骆湛还没说话,邓大娘就一巴掌呼过去:“阿韫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你给我客气些!” 徐韫眨眨眼:?这才不到半天,就又升级了?这么快的? 同样懵的还有骆湛:上午不是才说是你的救命恩人?这就成全家的救命恩人了? 谢婉清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纠正:“哪里的事?明明是邓大娘子你救了我们。要不是你,我们只怕那天晚上就得死。” 邓大娘摇头:“不,真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那天晚上,要不是阿韫从背后给那人来了一下,我肯定就得死在那儿。她虽然没吱声,但看身形,就是她。还有这一次,要不是阿韫,我不能发现谭账房的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花娘还有铁牛就都被害死了。” 第24章 恩情 徐韫还真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到底帮了谁。 所以邓大娘说起来的时候,徐韫是一脸的茫然。 至于后头谭账房的事情,徐韫更觉得不能这么算。 面对邓大娘真心实意的感激之情,徐韫忙道:“只是巧合发现了,邓大娘你别这样说。” 邓大娘夹起一根大鸡腿,放进徐韫的碗里,满面慈爱:“阿韫,以后你就如同我亲女儿一般。” 徐韫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不过好在邓大娘似乎也不用她说什么,转头就瞪了一眼自己儿子:“你若敢欺负阿韫,仔细你的皮!” 骆湛看了一眼徐韫,脸上就浮现出个笑容来,他甚至还正了正面色,格外正经地答应下来:“既然都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了,我肯定会好好报答!” 邓大娘这才满意。 不过徐韫总觉得,骆湛那笑容底下,隐藏了点别的什么。 谢婉清和红玉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这种气氛下,邓大娘招呼大家动筷子。 花娘赶紧把鸡翅夹过来,塞给铁牛:“快吃。香着呢。” 邓大娘看了花娘一眼,又看一眼铁牛,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转头把另一个鸡腿给了谢婉清后,又把剩下那个翅膀给了骆湛。 还不忘给红玉夹了一大块的鸡肉。 不过骆湛又把那鸡翅膀放进了邓大娘碗里,转头夹走一块鸡骨头,“我在外头什么都吃得上,都吃腻了!” 这顿饭吃下来,倒真让这么久都没见过什么油水的肚子好好满足了一回。 就是真的贵。 徐韫喝了一口鸡汤,心里盘算怎么还这些,越想越有点发愁。 坐山吃空啊! 于是,她就问骆湛了:“怎们什么时候出发?” 骆湛笑了一声,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你倒心急。” 徐韫能不着急么?只有骆湛打了胜仗,拿回来粮食,自家才算是不愁饿死! 她实诚点头:“早点完事,早点放心。” 骆湛却不肯说,只道:“到了出发的时辰,自然会叫你。准备好就成。” 徐韫无言,索性闭嘴。 邓大娘想说什么,骆湛却用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军事机密,不可泄漏。这是军规。” 于是邓大娘也不再问。 谢婉清自从知道徐韫要跟着去鹿灵山,就止不住的担心:“要打仗啊?这刀剑无眼的——阿韫你要小心。” 想了想又去翻出个银镯子:“要不咱们去买一身皮甲吧?总能护着点你。” 徐韫按住谢婉清,将银镯子放回去:“阿娘,骆湛很厉害,跟着他,我不会有事的。” 谢婉清迟疑一下,还是压低声音说句心底话:“我瞧着他不是很喜欢咱们,他肯定不会用心护着你。不能指望他。” “他会把我带在身边的。”徐韫也压低声音:“他们怀疑咱们是汝阳城来的奸细,所以他肯定会亲自看住我。他是主帅,轻易不会遇到危险。” 所以跟在骆湛身边,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除非是骆湛要算计她,就是要她去送命。 但……应该不至于。 等谢婉清收拾完包袱,徐韫又把包袱重新清点一遍,拿出了几样不必须的东西:“这趟估计要赶路,东西带多了,不方便。” 而且,真正必须要带的东西,都在图书馆里头藏着呢。 明面上,就带点干粮和一身换洗的衣裳就行了。 徐韫本以为出发也得是第二日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后半夜邓大娘就来敲门了:“走,出发了!” 徐韫被吵醒,飞快用凉水洗了一把脸,人才精神过来。 背着包袱跟着邓大娘出了大门,这才发现骆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准备好了。一身轻甲,骑在马上,问徐韫:“会骑马吗?” 徐韫摇头。 骆湛皱了皱眉,看上去有点不耐。 徐韫不想起冲突,假装没看见。 最后骆湛没好气地跳下马:“你跟我同骑。” 徐韫刚想说不必,就看邓大娘一脸无奈出了声:“我勉强会骑,不敢带你一起。这马也不行。” 邓大娘的马是临时从运粮兵那边借过来的,体力和耐力都不如骆湛他们的马好。 徐韫只得跟骆湛同乘。 不得不说,骆湛的马的确是好,载着两个人也跑得比其他的马快。 他们一路出了城,趁着浓黑的夜色一路疾驰。 行出去大概十里路左右,马儿也有些累了,而且进入了山林当中,行军速度也就慢下来。 但骆湛马儿脚力最好,仍旧是和其他人拉出一大截距离。 虽然没脱离大队伍,但也让人看着觉得有点远了。 徐韫等了这么久,见骆湛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干脆主动开口:“骆将军有什么话想说?” 骆湛等了这半天,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扬眉:“你既这么聪明,为何不猜一猜?” 徐韫:……这人是真的是老狐狸吧? 不过,徐韫是真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骆湛。别的不说,光是这荒郊野外的,把她扔这里,她都不一定跑的回去。 于是她沉声开口:“邓大娘的意思,我没当真。而且我此生也不打算嫁人。” 这话说完后,骆湛良久没开口。 如果不是两人在一匹马上,徐韫只需要稍微往后一点点,就能感受到背后人的存在,她还真以为骆湛是没了。 徐韫耐心等了半晌,才听见骆湛冷冰冰的声音:“我娘不会忽然生出这种心思。” 言下之意,就是徐韫她给了邓大娘错觉,才会导致邓大娘生出这种心思! 徐韫真是绷不住气乐了:“我倒觉得,是你的信让邓大娘迫不及待想给你娶妻。” 骆湛的语气依旧是冰冷的:“总之不管你有没有这个心思,最好打消。我娘这人倔,你别再招她就行。你救过我娘,将来只要合适的情况,我都会帮你。” 言下之意,救命之恩我会报,但别指望我娶你。 徐韫根本不介意,“好啊,骆将军将来在能力范围内帮我一次,这事就一笔勾销,我绝不再提!” 本来也没打算提,可骆湛送上门来要给好处…… 徐韫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道:总不能拒绝吧?那多不近人情啊! 第25章 防备 徐韫的干脆,反而让骆湛有些意外。 黑暗中,骆湛的眉头缓缓拧起,难得直白一回:“你到底想要什么?” 徐韫不想喝风,打算速战速决:“等星火军定都,去京都买一个小宅子,安心生活。” 骆湛的声音透出狐疑来:“就这样?!” 徐韫:“我听闻星火军也会重用女子——” 骆湛立刻道:“不是我不肯帮你,你会打仗吗?你怕是都拎不动一把刀。” 他话语里浓浓的嫌弃那是一点不肯遮掩下。 徐韫沉默良久,才保持平静:“那文官呢?” 骆湛思索了片刻,才勉为其难点点头:“如果这次鹿灵山的事情是真的,我帮你谋个小差事。” 徐韫对骆湛已经彻底失去了玉节将军带来的光环,忍耐再三,还是忍不住戳破了他:“只要鹿灵山的事成了,我本来也有功劳的。拿我应得的东西当好处给我,是不是不太妥?” 骆湛嗤笑一声:“哪有那么容易。” 徐韫沉默片刻,“成交。” 骆湛又一次被哽住。剩下那些准备好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毕竟其实不太熟。而且,越过了安全地带后,徐韫明显感觉骆湛开始警惕起来,全部心神都用在了留意四周。 这种情况下,徐韫也难免被影响,从而忍不住手心出汗。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第二天傍晚,跟大部队汇合的时候。 然后徐韫就知道了,这五百人的军队,还有背粮食的妇孺大队,比她们这一行人早出发足足三天。 鹿灵山这个事情,早就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 而偏偏骆湛还用这个事情试探了她好几次…… 徐韫撇撇嘴。 汇合后第三日,已经接近鹿灵山山脉了。 骆湛他们拿着地形图研究了快一个时辰,才定好驻扎的地方。 这是鹿灵山脉里一个低矮的山,没有什么大型猛兽,缺点是离城池很近。从这里去汝阳城,只要一日。快马半日就到。 骆湛他们不打算从正面进攻,而是直接从后头掏。 只不过这样也有点难。 就是需要翻山。 徐韫知道他们的计划后,不得不出声提醒:“这些石头军留守的人,虽然不如精锐厉害,可也有身手。加上地形优势,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 “一旦暴露,只怕有危险的就是咱们了。” 骆湛和他的副将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笑了。 他的副将是个中年男人,姓刘,膀大腰圆的,看着比骆湛还有几分大将气度。不过不知怎么的,却对骆湛十分信服。 刘副将乐呵呵道:“骆将军绝不会被发现的。他带的二十精锐,是特种兵。他们如果都不能悄无声息潜进去,那世上就没人行了。” 骆湛摆摆手,伸出手指点了点山门:“你们从正面进攻,一定做像样一点,别被觉察了。上次的事儿,再来一遍,你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徐韫这才明白,不是从后头进攻,而是前后夹击。 驻扎完毕后当天,骆湛半夜不到就领着二十人悄悄摸走了。 马都没带。 他们身手矫健,一个个看起来既充满力量又轻盈,飞快消失在山林中。 不过徐韫累了一天,睡得很香,根本没发现这个事情。 她和邓大娘在一起呆着。 旁边帐篷就是刘副将的帐篷。 安全感十足。 不过心里到底挂着事儿,因此徐韫和邓大娘还是醒了个大早。 近千人的营地,无人高声说话,也没有生火起灶,安静地等着天亮。 用冷水就着干粮吃了一顿早饭后,刘副将带着三百人去攻打鹿灵山的石头军了。 而剩下的二百军队,三百背粮妇女,都安静在营地里等着。 徐韫紧张得手心一片黏腻。 她从来还没离打仗的地方这么近过! 听见那“轰隆”一声巨响时,徐韫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打雷或者山崩,吓了一个激灵。 其他人也有不少是这个反应的,不过基本都是背粮食的妇女。 反观军人,基本都神色自若。 徐韫想起一个东西来。 火雷。 星火军最出名的兵器:火雷。 有人是如此形容的:其形如瓜,一手可握,然杀伤巨大,其声如雷鸣山崩! 骆湛他们带了火雷!怪不得如此有信心! 意识到这个之后,徐韫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又过半日,刘副将派人回来传话,剩下的人便倾巢而出,冲入已攻破的石头军山寨! 背粮食的时候到了! 所有人都欢呼了一声,然后就背着背篓,推着车冲了出去。 独轮木板车,愣是被她们推得跑飞快! 一个个更是喜气洋洋的,仿佛过年一般! 徐韫也被感染,背着背篓,跟着邓大娘一路小跑。 寨子里好几处火烧过的痕迹,而且木楼都坍了好几处。 空地上更是绑着一大串的人。 另还有些尸体堆在一边。看衣裳,不难分辨出基本都是石头军。 星火军当然也有人负伤,不过看着没有重伤,如今好些人正脱了衣裳让人包扎伤口呢。 徐韫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儿休息喝水的骆湛。 骆湛的身上有不少血,看上去狼狈又疲惫。 但他脸上带着点笑,似是很高兴。 骆湛或许感觉格外敏锐,徐韫刚看了两眼,他就侧过头来,一下对上徐韫的目光。 然后,他朝着徐韫招了招手。 徐韫过去了。 骆湛问:“粮食在哪?” 徐韫被问住:“我并不知具体地方,只知是在一处天然山洞里。” 骆湛状似不经意:“你不是想立功?不如你来问问这些土匪,他们的粮食到底在哪?” 刘副将拉了骆湛一把:“好了,你为难个小娘子干什么?她能问出个啥来?” “好啊。”徐韫却答应下来,然后目光扫了一眼绑在那儿的石头军,摇摇头:“一个头领都没有,你们是让他们跑了吗?那可就麻烦了。” 骆湛缓缓扬眉:“你怎么知道一个头领也没有?你见过他们头领?” 徐韫摇头:“看穿衣打扮就能看出来。你这么镇定,还是说头领已经被抓住了,正在审问?” 顿了顿,徐韫又补上一句:“我在想,你这次来,怕不是不只为了鹿灵山?还为了汝阳城?” 第26章 太聪明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刘副将深深地看了徐韫好几眼。 徐韫感觉到了,但没做出反应,只笑看着骆湛。 骆湛脸上的笑就一点点消退下去,直至只剩下冰冷的锋锐,他开口:“有时候,人太聪明不是好事。” 这是警告,也是提醒。 徐韫笑容不改,盯着骆湛锋锐的目光,语气是波澜不惊的平静:“我从汝阳城来,我对汝阳城是最了解的人。” “用不着你。”骆湛的眼神更冰冷一些,“去背粮食!” 徐韫蹙眉,不明白为何骆湛这么不肯和自己合作。 邓大娘过来一把拉走了徐韫,压低声音:“快走。二郎这回是真为你好!” 徐韫被拽得整个一趔趄,差点跌一跤。 由此可见,邓大娘多着急了。 直到把徐韫拉着走出老远,邓大娘才气道:“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忘了自己啥身份了?” 徐韫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爹是不会留下来守城的。他应该早就逃走了。” 所以不存在什么她带着人去攻打自己亲爹的伦理问题。 就算徐三郎还在,她其实也不在乎。 邓大娘却难得严肃下来:“阿韫,世上的人,最爱嚼舌根。你一个女娘,若是坏了名声,以后就难了。” “嘴皮子两片肉,那是能杀人的。再则,你爹是苛待了你。那汝阳城呢?这叛徒能有啥好下场?阿韫,别犯傻。”邓大娘轻声道:“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这路得一步步走,可不能走歪了。” 徐韫被这话说得微微一愣。 她明白邓大娘的顾虑了。 背叛者,能得好处,可以后却不可能再被任何人重用。 因为谁也不相信背叛者会有忠诚。 徐韫看着邓大娘肃然的模样,最终朝着她深深一拜:“多谢您的提醒,是我心急了。” 邓大娘拉起徐韫:“走吧,背粮去。” 徐韫应一声,跟着邓大娘去背粮,不再多言。但她却留意了寨子里的布局,推算粮仓可能存在的方位。 不过,即便不知道大粮仓的位置,厨房里现有的存粮,也挺壮观。 邓大娘将徐韫的背篓装满,又怕压着了她:“背得动不?” 徐韫咬牙拽着背篓的背带,应一声:“背得动。” 背篓的确没沉到背不动,就是勒得肩膀疼。 邓大娘将自己的背篓也装满,然后就带着徐韫小跑着往外跑去装在独轮车上。 装满了一辆独轮车,就由士兵护送推回营地,然后再空车回来。 跑了两回之后,徐韫重新去找了骆湛:“最靠近厨房这边这个寨门,必定是通往粮仓的路。你派人从这里出去,仔细观察一下草的长势,若有一条线草长得更低矮些,便从那儿一路过去。” “他们厨房粮仓是满的,很有可能最近刚运过粮食回来。要么是从汝阳城运回来的,要么就是从山里粮仓过来的。” “另外,如果从汝阳城运粮过来,他们也必定会送一部分回粮仓去存着。近期走过的路,不会全然没有痕迹。” 徐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说完了甚至有点微微的喘。 骆湛看了徐韫一眼,又扫了一眼她的背篓:“行,你跟我去看看。” 说完便往外走。 徐韫在前头带路,骆湛紧跟在旁。 邓大娘则继续去背粮,步伐飞快,一点也不肯耽误时间。 走的过程中,忍不住多看两眼徐韫和骆湛,然后就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徐韫和骆湛从那侧门出来,便看见不远处的断崖。 约莫有二三十步的距离。 四周没有徐韫猜的掩藏的路,倒有一条路,是直接通往断崖的。 骆湛“呵”了一声:“路?” 徐韫四下看了一圈,没被骆湛这话影响,直接就踏上了这条小路。 很快走到断崖边上,徐韫探头往下一看,只看底下云雾缭绕,雾蒙蒙一片。但感觉挺深的,看着看着,就让人有了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徐韫正要后退,却被旁边猛丢下的石头吓了一跳,手心都出了汗。 她气得转头瞪一眼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上来的骆湛。 骆湛表情嘲讽:“这悬崖很深,石头过了这么久都没有落地声,说明这就是个断崖。你觉得,粮食会藏在这里?” 徐韫没理会骆湛的嘲讽,只蹙眉思索一个问题:那么这条路是干什么用的? 这条路看样子是常年有人走,还有人修整。总不能土匪们还有心思来这里看风景吧? 徐韫不死心,又一次探出脑袋往悬崖下看。 依然是缥缈的云雾,什么变化也没有。 骆湛有些不耐:“还不死心?” 徐韫没搭理他,捡起一颗小石子,从悬崖边上丢下去。 骆湛冷笑一声,觉得徐韫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黄河不死心。 然后,他就听见了“咚”的一声,再然后又是石子滚动的声音。 都不大,但他听力敏锐,绝不会听错。 徐韫笑了,扭头冲骆湛高高扬眉:“如何?” 骆湛板着脸,又从刚才徐韫丢石子的地方丢了一个下去。不是抛出去的,是垂直丢下去的。 果然又有石子落地滚动的声音。 骆湛寻了个抓手的地方:“我下去看看。估计底下有一块突出的石石台,但在上头不容易被看见。” 他心里明白,徐韫十有八九是蒙对了。 这就是藏粮食的地方。 徐韫怕他有危险,连忙道:“找个绳子,我拉着点你——” 话还没说完,骆湛就已经松了手,人瞬间消失在徐韫眼前! 徐韫吓得连忙探头去看! 骆湛已经落了地,这个石台的确不大,也就三步宽,长倒是挺长的。他举起胳膊,挥了几下,确保上头的徐韫能看见:“去喊人来。” 他已经看见了山洞入口。 徐韫看到骆湛的手,受惊吓而狂跳的心才平复三分,然后跪坐在地上缓了三个呼吸,才彻底平静下来,应了一声后,就转头回去找刘副将。 刘副将听说两人真找到了粮仓,高兴得跟什么似得,对着徐韫就连连夸赞:“徐小娘子真是聪明!太聪明了!跟骆将军简直想到一起去了。骆将军刚才也这么说呢,你就过来了!” 徐韫想着刚才骆湛试了一次就放弃的行为,笑了笑:“是吗?那骆将军挺厉害。” 要换成是他,找得到粮食才怪! 刘副将笑道:“那边发现了寨主的住的山洞,里头听说还有不少书信,徐小娘子去看看,有用的就背回去,没用的就不带了。” 打仗抢到的粮食兵器这些是必须要带走的,其他就属于是不用带的东西,因为占地方,还重,没必要浪费精力在这上头。不当吃不当喝的。 第27章 带不走 徐韫一听这话,顿时就不记挂粮食了! 她毫不犹豫小跑着过去那边。 书啊!那可是书啊! 倒不是徐韫多么爱书如命,纯粹是为了图书馆……的积分。 她已经越来越发现图书馆的用处了。 虽然图书馆冰冷死板,但一个只需要书就能死心塌地帮你的人,哪里找?最关键的是,这些积分都是实打实可以换东西的! 一本《新华字典》,让她彻底期待住图书馆里其他的书。 更不要提图书馆那些玄妙的功能! 一个储物功能,简直就已是神迹! 要想更好的驱策图书馆,就必须要更多的书! 虽然石头军是土匪出身,应该没几个爱看书的,但他们的书也不算少。 其中甚至还有两本孤本。 坏消息是,这些书有点多,她一背篓肯定背不走。 徐韫看着那些书,脑海里喊了一声:“图书馆。” 图书馆:“我在。” 徐韫问他:“书我带不走。你有什么办法?” 图书馆:“我可以直接收取。无需宿主辛苦携带。” 徐韫无言:“这么多书凭空消失,你是嫌我死的早?还是你能等这里人都走了,再收走?” 图书馆:“不能。我和宿主你绑定,只能收取你触摸的物品。” 这么一说,还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徐韫一咬牙:“先收几本!每一本的积分点你报给我!” 接下来,徐韫摸遍了每一本书。 她摸一本,图书馆就报一本的积分。 最后,徐韫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了十来本。其中有积分高的,也有对她有益的书。所有上交给图书馆的书,她都是可以无限阅读和借阅的。 但徐韫实在是不敢让图书馆收走太多,十来本,谁也没注意,少了也就少了,太多了,明显不对劲的时候,别人都会注意到。 徐韫可不想被当成什么鬼神异类。 要知道这样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剩下的那一部分书里,徐韫就用背篓又装了满满一背篓。 装满了之后,她还不死心,又去找了两根麻绳,结结实实捆了两捆书,用手提着。 如果不是体力有限,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提两提! 于是,旁边的人就看着徐韫咬牙背着一背篓的书,手上提着两摞几乎有她半人高的书,颤颤巍巍往外走。 而那些书,竟硬生生地让她装走了一小半! 就这,徐韫走的时候,还是一步三回头,一脸的不舍和遗憾,仿佛丢下的不是书,是她的心肝宝贝命根子似地! 等徐韫走出去了,有个士兵就实打实地感叹:“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爱书的人呢。” 但凡见过徐韫现在这个模样的,都对她添加了一个“爱书如命”的印象。 不过,也都看着徐韫那咬紧牙关,颤巍巍的样子后,忍不住想问一句用不用帮忙。 徐韫都拒绝了。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是很想要这些书,但她也很清楚,粮食和铁器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而此时,骆湛他们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粮仓,并且开始往外运粮食了。 那些粮食都是二百斤一袋,用麻布口袋装好的! 而且多数都是细粮!小米,谷子,还有麦子! 每个人都在奋力搬运,每个人却都笑开了颜! 这么多粮食,那得吃多久! 就是骆湛他们几个,也是笑容满面。 甚至对徐韫,骆湛都和颜悦色几分:“有了这些粮食,少说能打下三座城!” 徐韫看他一眼,扬眉:“不会是汝阳,兴庆,南淮吧!” 骆湛不笑了,瞪了一眼徐韫,不想搭理她。 徐韫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满意足地去把自己的书跟着一起背回营地。 刘副将倒是看着徐韫的背影,轻声说了句:“这个女娘不简单啊。我觉得,她看穿我们没带任何辎重的事儿了。” 骆湛神色冷淡:“那又如何?她来历不明,可以给好处,你敢用吗?” 刘副将不敢,所以他才惋惜:“如果不是来历问题,她还真可以投军,做个军师都够了。” 骆湛没说话,只是往徐韫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淡淡道:“按照计划,先拿下汝阳。你清点好粮食,除了给我留下一个月的粮,其他必须都安全运回!” 刘副将应一声:“那你不跟你娘说一声?你跟我换了路,不就是为了回去见一见家人?” 骆湛摇头:“不用。” 随后,骆湛带走了俘虏,清点了兵马,带着粮草就悄然离开了。 其他人还没觉察,徐韫也是多心看了几眼,才反应过来此事。 不得不说,骆湛他们纪律森严,行动起来迅速而安静,和徐韫上辈子看到过的军队都是不一样的。 徐韫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 但徐韫觉得,骆湛应该很快就能传来捷报。虽然这人不讨喜,但玉节将军的能力,却是不能质疑的。 九万多斤的粮食,在所有人的努力下,竟只用了一天一夜就搬完了。 此时后续赶来的运粮队也到了。都是马车。 将所有粮食装上车,一众运粮人又飞快往回赶。 谁也没有提睡觉休息的事情,带着这么多粮食,大家心里头高兴之余,就只剩下紧绷担心了——这好比一块大肥鸡在路上走,谁看了不想去咬一口! 尤其是刘副将,眼睛都熬得通红了,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不停地撒出斥候去看各方的情况,唯恐再来一个黄雀。 直到一路回到了自家势力的管辖范围,得到了接应,刘副将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到了自家境内安全地方,刘副将就将来运粮这些妇女遣散了。每个人都得了应得的份额。 分到了粮食的人,个个儿高兴得不行,结伴回家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而这么多人里,徐韫分到的粮食也最多。每一千斤她能拿十斤,如今是九万多斤,她一个人就得了九百多斤粮! 九百多斤! 这是何等巨大的一个数目! 足够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吃两三年的! 还是那种家里七八口人的那种! 一人一天只求混个肚饱,也就吃二两粮。 一斤十六两。 一个八口之家一天也只吃一斤。九百斤,足够吃两年半。 但徐韫她们家就三口人。 还都是女子。女子饭量更小。所以这些粮食,即便是顿顿都吃干的,放开了肚子吃,也至少能吃个三年左右! 第28章 不理解 徐韫看着两车的粮,心里头无比高兴。 手里有了这些粮,她们三个就算是彻底不担心温饱了!至少近两年,都不担心了! 再这样的世道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安心的! 徐韫看着这些粮食,对星火军的印象又好了三分。她真诚地对刘副将道:“实在是感谢。” 要知道,刘副将他们完全可以赖账的。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就算遭遇不公平的事,也是毫无办法。 可星火军信守了承诺。 这让人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星火军统治下,他们日子会越来越好,终将迎来太平盛世的希望! 刘副将笑呵呵道:“这是徐小娘子应得的。如果不是徐小娘子,我们还不能得这么一大笔粮食。对了,这些粮食,我会让人帮忙送到徐小娘子家,不用额外给报酬,我们这边出了。” 对方如此贴心,徐韫又一次感谢。 最后,她提了一直想问的事情:“刘副将运粮走后,那谭账房的事情谁来管?” 星火军还未成事,就出了这样的贪污案子——她是真想看看,星火军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事情。 刘副将言简意赅:“这个事情,骆将军知晓后,已经让人送信报上去了。我们这一趟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暂时就先放下。上头会再派人来。” 顿了顿,刘副将还提醒一句:“骆将军留了两个人在衙门里,就是为了保你们安全。不过,最近你们还是尽量低调些。” 徐韫连连点头,稍微放下心一些。 随后,刘副将就告辞离去,徐韫和邓大娘也往家去。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邓大娘才感慨一句:“二郎也忒狠心,都不同我说两句再走。” 徐韫看着邓大娘那样子,知道她这是担心儿子呢,于是就宽慰她:“等打了胜仗,估计很快就能见了。而且,这个仗应该是要打完了。” 再打下去,星火军也承受不了。 太多的城池打下来还来不及好好治理,如果一味地还要去打下更多的地盘,最后只会被拖垮,或是出现内乱。 在她的记忆里,下个月就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星火军麾下的合阳郡,就出现了农民起义。 虽然很快就镇压下去,但这件事情给了星火军一个警醒。 而且一旦打下汝阳城,背后就是泾水。 越过泾水,就接近了南方。 以泾水为界,和南方的朝廷对峙,是最合适的选择。 邓大娘对这些是不懂的,但她听出来了,徐韫的意思是接下来要过安稳日子了?! 她还有点不敢相信:“真的?” 徐韫肯定点头:“对。既要定都,那说明接下来就是重治理的阶段了。安稳的日子就要来了。” 同样的,她期待的机会也来了。 徐韫看了一眼手边背篓里的书,一片安心。 邓大娘也满是期待和憧憬。 回到宁谷县城,谢婉清,红玉和花娘她们几个也是高兴得不得了。 这将近十天的功夫,她们简直是提心吊胆,既盼着有人来报信,又害怕有人过来报信。 就是夜里,都不敢睡踏实了。 此时此刻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她们几个几乎都笑着红了眼眶,然后邓大娘就赶着花娘去张罗饭菜,自己则是帮徐韫她们把粮食搬下来。 虽然刘副将说了不用给报酬。 徐韫还是每个人都给了五斤粮食作酬谢。 两人先是推辞,见实在是推辞不过,就十分不好意思地去帮忙搬粮食,卖力得不行。最后走的时候,也是高高兴兴地。 送走了人,徐韫这才关上大门,和谢婉清、红玉一起看粮食。 这么多粮食堆在屋里,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无比的高兴和安心。 只是谢婉清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笑着哽咽道:“阿韫,你掐我一把,就跟做梦一样,咱们家现在竟有了这么多粮食。” 红玉没有那么多多愁善感,只高兴得嘴角都酸了也放不下来:“这么多粮食,咱们就是敞开了肚皮吃,也能吃上好几年了!还粗粮少,细粮多!” 徐韫看着两人,面上也都是笑。 这样的开心下,连日以来的疲劳都好像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心满意足。 谢婉清反复跟徐韫确认:“真是帮忙画了一张图就给咱们的?阿韫,你没骗娘吧?” 徐韫点头:“没骗阿娘。一点没骗。真就是一张图。图还是在我爹书房看到的。阿娘不用忧心。” 谢婉清这才放心许多,但仍叮嘱一句:“阿韫,咱们自己也能织布,还有了这么多粮食,也有一点银钱傍身,接下来,你不许再冒险。” 徐韫笑着应下:“这是自然,阿娘,接下来我就要安心读书了。” 随后,徐韫和谢婉清商量,拿出五十斤粮食来,和邓大娘祖孙三人一起吃。以作为这些日子邓大娘她们对自家照顾的答谢。 也不必全是细粮,粗细一样一半就行。 谢婉清没有一点反对,红玉虽然有些舍不得,却也记着如果不是邓大娘的照顾和接济,只怕刚到这边就得饿死,因此也很积极,主动去将粮食装好,背去了灶房。 花娘客气了一回就咧着嘴任由红玉把粮食倒进了米缸。 邓大娘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了,瞪了花娘好几眼,最后又训斥徐韫:“刚有点余粮,就开始大手大脚了?” 徐韫只笑,邓大娘最后还气得在徐韫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这次就算了,横竖咱们两家是合在一起做饭的,我也添一点进去。不过,以后可不敢这么大手大脚了!” 徐韫被拍了一巴掌,却不觉得疼,只感受到了邓大娘的关切——这种关切和谢婉清的风格完全不同,说实话,还怪让人觉得新奇的。 鹿灵山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徐韫就开始等汝阳城那边的消息,一日要往县衙去问两回周县丞。 周县丞都被问烦了,最后无奈道:“等有消息,我立马叫人过去跟你说一声!你可别再来问了!” 徐韫浅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跑两趟,只当活动活动。” 其实,她也是看邓大娘着急,再加上她也想知道外头的消息,所以才跑这么勤。 第29章 大胜 汝阳城被打下来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徐韫正在读《十万个为什么》。 这本书一问一答的著作方式很新奇。 虽然问的问题简单,可回答却很奇妙。 徐韫甚至看到了地球是圆的一个球体的说法。 天圆地方,这是世人的观念,可这本书上说,他们住的地方叫地球,很大很大一个星球,所以如果只要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最终是可以走回出发点的。 徐韫无比震撼,更难以想象,便喊出了图书馆:“图书馆。” “我在。” “这本书上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难道不是天圆地方吗?” 图书馆用冰冷声音回答:“这是后世印证过的事情。天圆地方只是航空时代没有开启时候的人类认知。” 徐韫不禁对航空时代充满了好奇:“航空时代?既然是后世,那你为何需要收集这些图书?难道没有流传下去吗?” 图书馆:“宿主无需明白。或者有朝一日,宿主权限足够后,可以开启全息模式,亲自看看航空时代。” 徐韫一愣:“全息模式?” 然后下一刻,徐韫就看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个……徐韫。 两个徐韫面面相觑,徐韫面无表情,猜到这大概就是全息模式。 她伸出手去摸了一把,本以为会直接穿过,却没想到摸到了温热的皮肤——甚至“徐韫”还露出个浅浅的微笑来。 图书馆冰冷声音响起:“这就是全息模式。在全息模式下,人类可以足不出户,体验一切。真实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 徐韫心中无比震撼,半晌才能张口:“只有我能看到?” 图书馆:“只有宿主能体验。” 徐韫“哦”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让图书馆把面前那个徐韫给弄走了。 然后,久久都不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没有人知道,她心中是多么激荡满怀。又对未来那个世界,充满了什么样的好奇与期待。 而捷报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 周县丞其实也并没有派人专门通知徐韫,但他派人拿着铜锣在大街小巷上敲,一面敲一面喊:“汝阳城大捷——汝阳城大捷——” 徐韫从那种激荡里回过神来,然后打开门走出去,看到邓大娘她们高兴欢笑,激动无比的样子。 大街上也有人在欢呼。 当然,只是少数。更多人其实是不明白汝阳城大捷意味着什么。 汝阳城大捷,意味着星火军麾下的版图几乎要扩张到南边去。 意味着这边的百姓离边关又远了一些,真的南北冲突爆发的时候,他们这边就可以多一点逃命撤离的时间。 当然如果一直太平,就意味着通过泾水和渭水,以汝阳城为中转,南北货物可以更加快速地流通,物价会降低,百姓们的日子会更好过。 对于汝阳城大捷,徐韫并不奇怪。 骆湛肯定不可能真就只带了几百人去攻打。大概率是和大部队汇合了。 汝阳城里的石头军,说白了就是一群山匪和流民,虽然能依靠城墙守一段时间,但他们实力不行,被打下来是迟早的事情。 更何况,还有火雷。 不过,上一世,汝阳城却一直没有被星火军攻打过,反而于两个月后被南边的朝廷派兵收复回去。 这一次,徐韫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变故,但她隐隐有个感觉:可能和自己有关。 正因为她将粮仓的事情说出去了,星火军拿到了粮食,所以星火军才干脆决定拿下汝阳城。 不,不仅仅是汝阳城,还有安庆城,以及南淮城。 这三座城池互相依托,一起拿下是必然的。 如今汝阳已经拿下,徐韫觉得,恐怕安庆紧接着就会投诚,毕竟现在安庆成几乎已经被星火军包围了三面,除非越过天堑四郎山,从泾水出入。 但四郎山之所以被称之为天堑,那就是因为太过险峻,根本翻不过去! 之前安庆城还能强撑着,估计是觉得南边朝廷很快就会派兵来收复汝阳。现在汝阳暂且没有收复之日了……安庆城要么困死在城内,要么就只有投诚。 徐韫觉得,多半安庆城太守会选投诚。 那么就只剩一个南淮。 但南淮也是最不好打的。南淮三面环水,易守难攻。恐怕需要耗费些时间。 不过,玉节将军的实力,徐韫是相信地。 但徐韫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就传来了捷报。 安庆成太守亲自打开城门,迎接星火军入城。同时,南淮也是一样的做法。 三日之内,南朝廷连丢三座大城,彻底丢掉了泾水以北的所有土地!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徐韫既震惊,又有了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毕竟那是星火军。毕竟那是玉节将军。毕竟他们还有火雷。 徐韫设身处地站在安庆太守和南淮太守的位置想了想,觉得如果换成自己,大概率也会选择投诚。别的不说,南朝廷昏庸混乱,被打得节节败退,甚至从长安迁都到金陵去…… 怎么看将来也打不过星火军。 而且两座城池虽也有自己的兵马,但终究不多。面对有火雷的星火军……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困守城中,除了全了自己的名声气节,与城中百姓,于自身,于军士们,那都是等死行径。 所以……投诚是最好的选择。 徐韫吐出一口气,脸上绽出笑容来,忽然就感觉自己也不是那么渺小无力!她知道的这些东西,都是极有用的东西! 因了大捷,接下来,城池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邓大娘既高兴,也担心骆湛。怎么说呢,从前见不到听不到,也就不去想那么多。现在见到了,听到了儿子的消息,她就是日也想,夜也想! 不过,很快邓大娘就没工夫想了。 上头派人来查贪污案了。还是姜将军身边的女官,萧折月。 听闻这个名字的时候,徐韫眨了眨眼,心道:竟然是她。 萧折月,姜将军身边的第一女官,直到徐韫死,她都还在好好做着官,很有名。人人都说,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娶到萧折月。 徐韫对萧折月是既向往又羡慕地。 第30章 未来 徐韫跟着邓大娘去了县衙。 周县丞正和一名年轻女娘说话,她身着官服,清瘦却高挑,有一种清冷感。偶然一瞥过来,徐韫想起了夏夜里凉如水的月光。 孟允棠看萧折月的时候,萧折月也在看孟允棠。 两名年轻女娘互相打量。 徐韫报以浅笑。 萧折月却没什么表情地收回目光,淡声问周县丞:“这边是邓大娘和徐韫?” 周县丞连连点头,又介绍了萧折月。 邓大娘和徐韫便与萧折月行礼。萧折月是有官职的,而且官职不低,邓大娘和徐韫都是平民,如何不行礼? 萧折月语气始终都是淡然的,带着一丝丝疏离的冷意:“不必多礼,谭账房在何处?” 邓大娘便是回答了谭账房的去处,又说了还有账本等证据。 萧折月中间问了两个问题。 邓大娘回答完之后,便将如何发现贪污的事情说清楚了。 徐韫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萧折月此人十分麻利。那真是一句废话也没有—— 最后,萧折月又请邓大娘同自己带来的亲卫,去将谭账房带回。 邓大娘要带徐韫一同去,却被萧折月一句话将人留下:“徐韫,我有话要问你。” 徐韫对上邓大娘担心的目光,微微一摆手,表示没有事儿,这才看向萧折月:“请问。” 萧折月看着徐韫,缓缓开口:“你是徐荣的女儿。” 徐荣,就是徐三郎的大名。 徐韫点头,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家父徐荣。” “你离开汝阳城,是为何?”萧折月的目光一直在徐韫身上,她这般看人的时候,其实是有几分咄咄逼人的。 徐韫却丝毫退让也无:“我已经说过,是因我与我父不睦,而且清云道长卜卦预言,汝阳城会有大劫难。我与家母对父亲失望之下,又怕遇到祸事,因此便离开了。” “离开时,要放一把火么?”萧折月的目光更加迫人,几乎是要将徐韫剥皮一般的。 周县丞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傻乎乎地看着徐韫,虽然没出声,表情就已经问出来:真的假的? 徐韫心底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说,还是不说? 最终,她选择了实话:“若不如此,我与家母恐怕难以离开。既然你们调查这么多,也应该知晓我父亲要让我嫁人的事。” 萧折月能知道这么多,徐韫也不算意外。 大火的事情掩盖不住。 而且算一算时间,也不难猜到是和她有关。 最关键的是,萧折月代表的不是萧折月,而是星火军两位将领其中之一。 徐韫手指尖蜷进掌心,又缓缓放松,她知道,以后能不能留在北边,就看今日了。 然而萧折月却没继续这个话题,对这件事情也不予置评,她从容地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母族是陈郡谢氏,现在虽然世道有些乱,但我们派人护送你们渡过泾水不成问题。” 陈郡谢氏,很早之前其实就南迁了。 甚至比朝廷南迁还要早一点。 徐韫摇头:“我们想留在北地。” 萧折月唇角勾了勾,这么一笑,她身上的清冷感倒消散不少:“留在北地做什么?” “一展抱负。”徐韫掷地有声。 萧折月上下打量徐韫:“你今年多大?” 徐韫道:“十五。” 萧折月的神色缓和些许:“十五岁,虽到了嫁人的年纪,却着实还是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抱负?觅个如意郎君?还是做女官?” “我想做官。”徐韫看住萧折月,“和你一样。” 萧折月神色又淡下来:“所以你才特地献粮?你可知,我出身兰陵萧氏?而且是萧氏嫡枝。虽然女将中的确有寒门出身,但也很少。你只凭一点粮食,就想做官?” 徐韫摇头,笑了:“用这些换来的官,到底不算光明正大。而且,献粮一事已经了结。我并未要求赐官。” “不算光明正大”几个字在萧折月的舌尖转了一个圈,最后一笑置之:“那你待如何?” 徐韫轻声道:“静待时机。如今战事渐停,各处总要选拔人才治理。说不定就会大开科举。” 萧折月一愣。 她觉得徐韫是有点敢想的。也是有点疯的。 放着讨要官职的好机会不要,竟去妄图什么科举?! 徐韫展颜一笑。明明低了萧折月一头,面容也还稚嫩,可这一刻,她却分明比萧折月还要有气势几分:“星火军既用了女将,女官,为何不能让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 萧折月一时被问住,有些哑然,甚至心中被这句话给震了一下,也不由得心中想了一想:是啊,为何不能?说不定…… 但很快她冷静下来,清淡的眉都皱起些许:“且不说到底会不会用开科举的办法选拔,只说就算开了,你又如何能保证自己就能中?” 萧折月冷笑一声,不掩讥讽:“徐韫,不要以为自己做了几件事,便真无所不能了。你可知,天下有才者,多如粟米?你凭什么能皎皎而出?” 徐韫声音平静:“不试试怎么知道?” “况且,不走这条路,你们难道真的会让我做官吗?可能会让我做,但绝不会让我做大官。”徐韫笑得张扬:“你们将我查了个清楚,知道我的出身,便不会给我任何太好的机会。只怕我若答应现在做官,将来只会被放在不紧要的位置上,碌碌一生!甚至说不定有朝一日谢家或是徐家要人,给的好处足够多,你们就将我舍出去了。” 萧折月彻底沉默。 这的确是姜将军的原话。她此行,也是被派来试探一下徐韫的。 鹿灵山这个事情,可能就是世家的布局。 要知皇权是皇权,世家是世家。没准徐韫就是南迁世家对这边的一个试探和棋子。只等时机合适…… 所以,姜将军是让她带徐韫回去,也确实打算将徐韫安置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既在眼皮子底下,又让徐韫接触不到任何核心权力,知晓任何秘密。 徐韫缓缓道:“我无家族可依,我无名师可靠,但我徐韫,不想碌碌一生!” 如果只是想偏安一隅,随波逐流,她有很多选择。可如果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被任何人摆布,唯有此路! 第31章 北平 徐韫走出县衙时,后背已出了一层冷汗。 但是她不敢松懈,挺着背脊若无其事,一路走回家中,直到关上了门,这才一转身靠在门上,任由自己松懈下来。 上头之所以让萧折月过来,查贪污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试探她。 徐韫之所以说起鹿灵山的事情,的确也有早早地让自己在上位者跟前露一回头,让他们有个印象,为将来铺路的意图。 但最重要的,还是找饭吃和投诚。 而且她们一家想要在北地留下来,必须要把身份过了明路。也必须要粮食。 光靠买…… 乱世之下,谁也不知面前站着的到底是畜生还是人。三个弱女子身怀财富,引来的肯定不会是人。 只会是豺狼。 买来的粮食可能被抢走,甚至连钱都被抢走。但如果是官府给的粮食,就就没人敢抢了。 唯有如此,才能让她们三人真正的安全。 光靠邓大娘……说来徐韫都怕自己连累邓大娘。尤其是在知道邓大娘的儿子是骆湛之前。 但,鹿灵山这件事情,有利也有弊。 主动暴露了身份,上头必然会多疑。如果此时要得太多,不仅显得贪婪,更显得别有居心。 世人总是喜爱品行高洁的人。 名士,并不仅仅是有才学才能,最主要也是名声。 爱惜羽毛,打造好名声,这是徐韫必须要做的。她没有家族可傍,背后也无任何势力帮扶,那就必须自己步步为营,从一开头就盘算好。 但太过刻意,又显得太假,更让人厌恶。 所以徐韫才会在对上萧折月的时候,如此谨慎小心,句句斟酌。 萧折月也的确一直都在试探她。只要她稍微不小心,就会被萧折月看破。 好在,她年纪足够小。少年人的张狂,便可让这一切合理。 一个脱离了家族,并且踌蹴满志的少年人,拒绝跟萧折月去到姜皇后身边做一个现成的官,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小聪明就能科举高中,一路坦途。 只会让人会心一笑,又摇摇头,从而打消心头的疑虑。 徐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而后轻轻笑了两声。 不过,萧折月这一趟过来,也不是没有带来好消息。 经她透露,徐韫知道现在星火军已经在筹备定都的事情了。 只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并不是上一回的定州城。 而是北平城。 定州城和北平城其实也算紧挨着。 甚至,定州比北平城还要靠近中原一带。 但却没有北平城地势平坦。 北平城离雁门关更近,而雁门关外,就是鲜卑。 徐韫起初有些不解,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为何。 北平城位处平原,背靠雁门关,面对南边,左侧是高山,右侧走三百余里地,便有一处海湾。 海湾附近,则有四通八达的水道,可通南方各处。 毕竟,这一处海湾,是几条大河的入海口,若在此处驻扎军营,修码头,既可练兵,又可发展漕运。 唯一不方便的,只是北地严寒,冬季太长,于百姓来说算不得什么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但星火军现在所有城池都在北边,最暖和的也就是紧挨着南边的汝阳城。 定州虽然大,更靠近南边,但说实话,四面都是矮山,不靠大河大江,一怕干旱,二交通也不够便利。 徐韫想想,倒觉得北平城更合适建都。 眼下已是秋末,天气渐渐寒冷,今年冬天土冻上之前,估摸着应该就会建都。 北平城离这里,大概有七百里地。若是赶路得快一些,可能三日也能到。 徐韫思索完,就去找了谢婉清:“阿娘,建都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在北平城。那边冷,咱们需得多准备厚衣裳。” 谢婉清闻言,有些惊讶:“北平城?” 她是知道北平城的。谢婉清小时候,世家还没有南迁。 北平这个地方吧…… 谢婉清皱眉:“的确是要准备些皮衣才行。不只是皮衣,还有柴火——真要建都,到了那边再买,恐怕太贵。” 北平太冷,不烧柴取暖只怕要冻死人。但人多……柴火就贵了。 贵还是其次,就怕有钱都买不到。 除此之外,谢婉清还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便眉头皱得更紧。 徐韫思忖片刻:“趁着现在在这边,好带的都买上。然后咱们重新买两匹马,到时候把东西都拉上。” 至于柴火,她觉得没有必要买。主要是运过去的价格也高了。 谢婉清应一声,随后又去找了花娘,将这个事儿也告诉了花娘。 花娘她们倒不怕,毕竟本就是生活在北地的。她听完北平建都的事情,反过来帮谢婉清她们盘算:“羊皮袄子肯定要准备上,还有一样就是菜干,还有咸菜疙瘩,都不能少。冬天一下雪,门都出不去。家里没存这些,咋下饭?” 谢婉清还真没有这个经验,于是跟花娘仔细请教起来。 徐韫则是一面看书,一面等邓大娘回来。 邓大娘回来,却已是天色黑透了。她的脸色不大好。 徐韫听见开门声,就放下书走出去,帮着邓大娘一起把门栓落上,再问一句:“刚才您没回,我们就先吃了。您的饭还在灶上温着。” 邓大娘应一声,也就不进堂屋,直接去了灶房。 灶房里就有桌子,这会儿也不用端出去,直接把温着的饭菜放在灶房桌子上就行。 徐韫也不着急,等邓大娘吃了大半碗,肚子里不饿了,吃饭速度慢下来了,她这才开口问:“怎么了?牵扯很大?” “嗯。”邓大娘应一声,想到今天查出来的事,就把筷子先放下了,脸色很难看:“这才刚要说建都呢,就出这些祸害,将来可怎么办?” 作为百姓,邓大娘除了愤怒,还有的就是绝望。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本以为星火军是不一样的,可现在看来,有啥不一样——跟南边的朝廷,没有什么区别。这些手里攥点权的人,都忘了良心。” 说着说着,邓大娘眼眶泛红:“你是不知道,除了二郎他们这样往家里捎钱的,钱基本都被扣下了,然后粮食数目上造假,他们竟然连抚恤钱都贪!” 徐韫也惊得“啊”了一声:“他们怎么敢的?这不是一查一个准?” 第32章 胆大 短暂的惊讶过后,徐韫忽然明白为什么上一回星火军后方会爆发农民起义了。 星火军的理念固然好。 可他们缺人手。 他们没有功夫去治理各地。 于是就出现了类似这种贪污的事情。仗着上头管不了这么多,底下人的人就肆意妄为。 邓大娘忧心忡忡:“阿韫,你说咱们还能过上好日子么?” 徐韫知道邓大娘的担忧是什么。 毕竟如果不是她的到来,偶然发现了谭账房做假账,贪污了骆湛送回来的钱财,那么这件事情,估计直到邓大娘死都不会知道的。 而这些蛀虫,将来可能还会升官,还会有更多的机会去坑害更多的人。 光是想想,都让人感觉恐惧。 面对邓大娘的忧虑,徐韫问了邓大娘一个问题:“那萧女官是怎么处置的?” 邓大娘一愣,下意识回答道:“萧女官直接把人关押起来,说明日午时,要把人当众斩首,且不许家人敛尸。挂在城门上示众,什么时候绳子断了,什么时候拉去乱葬岗埋。” 徐韫微微扬眉,心说倒是手段果决。 不过这个时候,态度果决没什么不好的,相反的这是最好的得民心的办法。 也是最好的震慑手段。 徐韫问:“还有吗?” 邓大娘摇头:“没了。” 徐韫便不说这个事情了,又劝了邓大娘两句:“既然星火军能用这样的雷霆手段,说明他们还是很重视这种事情的。历朝历代,想要断绝这种事几乎不可能。但只要不算多,就不至于过不下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起床后,徐韫就去拜访了萧折月。 虽然时辰还早,但没想到萧折月已经醒了,并且已经梳洗完毕,已在看账。 蛀虫虽除,但这些钱还没完全追回。追回后更要核对数目,然后重新发放给本应拿到这些钱的人。 这才是真正耗费功夫的事。 不过,今日的萧折月,虽然依旧一身清冷,却并没有昨日那种咄咄逼人的攻势:“一大早前来拜见,是有急事?” 徐韫并不打算寒暄:“我是来问问,查到幕后主使了吗?” 昨日邓大娘说了那些人里,官职最高的也不过就是本地的运粮官。 但这种事情,徐韫并不觉得,一个驻守县城的运粮官,就敢做这么大的事情。 而且,连一个谭账房都能得那么多钱—— 萧折月看了一眼徐韫,冷淡道:“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也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徐韫微微一笑:“看来是没查到。不过,我有一计。或许可帮助萧女官。” 萧折月则是反问一句:“你要什么好处?” 徐韫本来还打算委婉一点的。 结果没想到萧折月这么直接。 这下,徐韫还怪不好意思地,但她觉得萧折月真是太贴心了,知道她不好提,就主动说了! 于是,徐韫一面用感激的目光看萧折月,一面小声道:“那个,萧女官也知道,我也没个依靠。如今都是厚着脸皮住在邓大娘家里。” “虽然得点粮食,但也刚够一家人吃饭的。” 徐韫微笑着道:“回头去了北平,邓大娘一大家子团聚了,我们也不好意思继续跟她们住——” 萧折月听懂了。 然后她沉默了。 盯着徐韫看了片刻,直到把徐韫看得微微低下头去,她才出声轻嘲了一句:“不是有凌云之志,看不上小小官职?” 如今倒为了个住处,就甘为驱策了? 徐韫顿时对萧折月改观了。 她也不低头了,也没有不好意思了,挺直了腰板,一脸肃穆:“萧女官这是什么话?我费了心思,要点好处怎么了?” 顿了顿,徐韫更大义凛然道:“而且,这种时候,我有办法,却不站出来,又算得什么读书人!” “读书人——”萧折月神色平静,目光却带了一丝丝的鄙夷,她还微微拉长了尾音:“还是生意人?” 徐韫根本不会觉得难堪——读书人这个身份,只是为了给她自己脸上贴金。笑话,没有好处的事情,谁干啊! 所以徐韫理直气壮道:“读书人也是要吃饭睡觉的。” 萧折月算是看出来了,徐韫脸皮极厚。 她压下心头不喜,冷冷道:“北平城内的屋舍空置许多,本就是要修缮后分给百姓住的。只要是跟着迁都过去的外城百姓,都可以去申请。” 徐韫震惊了:“免费给房子?!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上一回也没听说啊!星火军怎么这么大方! 萧折月错开目光,见不得徐韫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语气更冷淡了:“北平城很大,屋子很多,但百姓少。第一波愿意搬进北平城的百姓,都可以选。之后再去的,就得买了。不过,如今还不知多少人申请,若人多屋少,就得抓阄。” 徐韫听明白了:先到先得! 她笑得眼睛都微微眯起来,一排精巧整齐的白牙都露出来:“可我现在还没法立刻动身,不知道能不能先给我排上一个?” 不得不说,徐韫笑起来,还是挺讨喜的,本来就生得不错,这样一笑起来,只让人觉得喜爱。 但萧折月只觉得无言:“你就不觉得辱没了自己才能?!” 有什么气节可言? 徐韫笑容真挚:“不觉得。能用才能换饭吃,我觉得挺好的。” 要是有一身的才能还得饿肚子,徐韫觉得那不叫高风亮节,叫愚蠢。 萧折月彻底不想和徐韫说话了:道不同,话都不想多说! 她冷冷道:“可。” 徐韫根本不在乎萧折月态度变化,当即乐呵呵说起了自己的计策:“我觉得,他们贪污肯定是有所图的。就看图的是什么。” “谭账房这种,无非就是想要钱财。” “那更上面呢?只是为了钱财吗?我觉得,只怕还有别的祸心。要么是为了抹黑星火军,要么是为了敛财做别的用。” 随着徐韫一句句说出来,萧折月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却是震惊的。 无他,这和自己出来时候,那对夫妻将领说的话是一样的。 而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女,竟也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若真是包藏祸心,他们定不会轻易暴露。”萧折月压下震惊,喝了一口水后,说了实情:“抓住的这些人,现在都不肯说出更有用的消息。用了重刑也不肯说。” 萧折月看住徐韫,唇角嘲讽一勾:“若你真能办到,京都宅子,地段随你挑。” 第33章 毒计 萧折月这么一松口,徐韫立刻来了精神:地段随我挑!倘若挑个好的地段,然后时机合适的再卖了——那不就净赚一大笔? 不过,徐韫还是很谨慎地问了句:“能写下来吗?” 萧折月身上的清冷疏离被这一句话直接给打破了。 她惊愕地看着徐韫,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长得斯斯文文,也的确是士族出身的少女,会说出这样市侩的话来! 萧折月甚至觉得,徐韫这是在侮辱自己的人品! 她错愕之后,目光更冷:“你怀疑我会骗你?!” 可笑,不过是一栋房子!就算朝廷不给,她萧折月难道也给不起?别说一栋房子,十栋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她可是兰陵萧氏嫡女!难道还会因为这点钱财而去骗人?! 可恶徐韫,竟如此辱人! 不夸张的说,如果萧折月的目光能杀人,徐韫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水晶肉脍! 而面对萧折月有杀气的目光,徐韫一点没害怕,反而一如既往地平静,甚至还微笑着解释了一句:“不是我不信萧女官,是怕到时候底下人敷衍我。没有白纸黑字,没准我连见都不能再见到萧女官了。” “而且,我从小被骗多了。总是要如此,才能安心些。” 徐韫的态度很诚恳。 而且她将所有的问题都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直接就把萧折月说得没脾气了。 不仅没脾气,还一刹那有点心软:从小被骗多了…… 心软的结果就是,萧折月压下了心头的不满和愤怒,选择配合一下徐韫。 不过萧折月虽然当着徐韫的面直接提笔写下了承诺,许出去一套房,但她毕竟不傻,没有直接给,而是将那纸用镇纸压着,静候晾干的时候就问起了徐韫的计划。 大有徐韫不能让她满意,她立刻就撕毁这张纸的架势。 到了这个程度,徐韫也很积极:“他们不说,应当只有一个理由,他们有把柄在人家手里,他们害怕。像谭账房这些,你必也用情报换活命的事情威胁过。” 萧折月微微颔首,承认了。 徐韫轻声道:“由此可见,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有计划的。并不是临时起意贪财而已。能让人宁可死,也不敢说出这个秘密,我想,大约只有家人。” 毕竟,这一来,名声臭了,性命也没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可人人都有在乎的人。 抓住了这一点,就能制服大多数人,并且让他们乖乖听话。 萧折月神色渐渐凝重,她的手指一下下摩挲着自己袖口上的花纹,思路顺着徐韫的话走。 徐韫声音更轻了:“很简单,要让他们开口,咱们派人去救他们。” “伪装成他们的人,去救他们。然后,等他们心里放松的时候,再套话。”徐韫面色平静:“可能会有人意识到是圈套,但不要紧,直接告诉他,其他人没这么聪明,已经说了。如果他不说,我们这边事情失败,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当然,要是有哪个不聪明的……那就更好办了。 萧折月越想,越是觉得这个主意精妙,眼里的光芒就越盛。 她灼灼地看着徐韫,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升起了破格用她的心思。 但这个念头仅仅是一瞬。很快,她的冲动,就被另一种思绪占领:她想看看,若是没有人帮忙,谁也不依靠,徐韫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如此想着,萧折月压下了心头的冲动。 而徐韫则又说起了弊端:“救人这种事情太显眼,我们抓了这么多人,对方一定很快就会觉察。到时候,说不定就会猜到我们的用意。所以一定要快。” 一旦速度慢了,很可能也抓不到幕后之人。 萧折月明白徐韫的意思,当即颔首:“若后面的事情败露,那是我们的问题,与你无关。只要这些人说了有用的东西,这套房就算数。” 徐韫惊讶,甚至表情都有点儿错愕:“难道不是你们采用了我的方法之后,就算数了吗?” 这难道不是出主意的报酬吗?! 要知道,这种事情,其中不管哪一个环节出纰漏,那都是会影响结果的! 她一个出主意的,凭什么要被其他人拖后腿啊! 徐韫觉得这个很不合理,甚至觉得萧折月这就是不想兑现承诺的意思。 情绪激荡之下,徐韫很“不小心”地就把情绪给带到了脸上。 这么近的距离,萧折月当然看得很清楚。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徐韫愤怒的点在哪里。 然后,萧折月沉默了。 沉默当中,徐韫眼睁睁看着萧折月抿了抿嘴唇后,脸上慢慢有点发红。 不过,萧折月这样的身份,羞愧之下承认自己错误是不可能的。徐韫觉得,对方只会恼羞成怒。 所以在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前,徐韫先开了口,语气很不确定:“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甚至还有点小心翼翼。 于是,萧折月心头舒了一口气,平静道:“虽没有这样的先例,但你既费了心力,也应如此。” 说完,萧折月便将镇纸移开,拿起那张已经晾干了墨的纸,折了两下后,拿出一张信封,将纸装进信封中,又递给徐韫。 徐韫双手接过,眉开眼笑:“多谢萧女官!” 她这次是真的情绪外露。 毕竟,那可是都城的一套房啊!或许现在还不值钱,可将来一定会非常值钱的!或租或卖,都使得! 萧折月甚至都被徐韫的笑给感染了一下,她也露出个浅淡笑意:“若是怕路上不太平,也可跟我一同回去。” 徐韫这回是真有点惊讶地看了一眼萧折月。 然后,她拒绝了:“萧女官身上还有要事,我就不拖累萧女官了。” 萧折月那点浅淡的笑意,瞬间冷在了脸上。 她想问为何拒绝,但她的高傲不允许。所以这点憋闷就只能放在心里,越憋越不舒服。 徐韫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心情很好,所以很好心解释一句:“其实是我贪生怕死。萧女官作为调查此事的人,必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跟着萧女官,容易遇到危险。” 萧折月这一瞬间的目光变得有点恐怖: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容易死的早! 第34章 计划 徐韫才不管萧折月是什么心情,美滋滋地回了家,打开看了一遍那个字据,这才妥帖地将之收起来。 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谢婉清和红玉。 谢婉清惊讶于徐韫的所作所为,只觉得自己女儿好像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得太多太多。 她看着徐云,心底除了惊讶,就是心疼和自责。 心疼徐韫如此殚精竭虑。 自责自己如此无用。 于是,谢婉清看着徐韫,悄然红了眼睛,眼泪都要掉下来。 徐韫顿时头疼:阿娘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哭。 倒是红玉,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她单纯就是高兴,高兴得也哭了。 红玉伸手拉住徐韫,“呜呜呜”地哭起来:“阿韫,咱们有家了!咱们真的有家了!有粮食吃,有房子住!真是太好了!” 大概是太激动了,红玉的手晃得飞快。 徐韫感觉人都有点儿晕。 两人都在哭,只有徐韫是真头疼。 好不容易从红玉手里挣扎出来,徐韫又去宽慰谢婉清:“阿娘别哭,咱们该高兴才是。” 谢婉清用帕子按去眼角的泪,欣慰又愧疚地笑:“高兴,娘高兴。” 不过,等高兴过后,红玉有些迟疑地问:“那以后,咱们不挨着邓大娘她们住了吗?” 虽然一起相处时间不算长,但红玉是真觉得和邓大娘住一起,特别好! 别的不说,邓大娘这个人吧,她特别地让人安心! 红玉真的打心眼里觉得,和邓大娘住在一起,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被红玉这么一问,谢婉清也想起这一茬了,“之前我们与邓大娘已经说好了,回头还做邻居,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妥?而且这个事不告诉她们也不合适。” 可告诉了,接下来又该怎么相处? 徐韫早就想过这个了,她坐在谢婉清旁边,笑盈盈道:“这个宅子,就是咱们和邓大娘她们当邻居的底气。你们别忘了,邓大娘的儿子,可是骆湛。” 那可是玉节将军! 到时候给他分配住宅的时候,难道会给多差的?! 可太好的地段,那是钱能买到的吗? 所以,萧折月这个承诺,才是她们继续和邓大娘当邻居的底气和依仗。 徐韫晃了晃小腿,眼睛笑得眯成一个月牙:“到时候能买,咱们就买,买不起或者买不到,咱们就找萧女官!” “而且,房子多了怕什么?到时候可以出租,每个月都有一笔进项。就算不怎么多,买点柴火总够了吧?” “至于这件事情告诉不告诉邓大娘,我觉得还是说一声。不然,免得邓大娘到时候帮我们操心。” 徐韫看了谢婉清一眼:“另外,阿娘同花娘闲谈的时候,也可以透露一二,就提上一句,我其实有个自幼定下的亲事。” 谢婉清闻言一愣:“为何要这样说?” 徐韫觉得谢婉清其实已经明白了。 但谢婉清觉得,骆湛其实也不错。 毕竟,骆湛年轻有为,长相俊美,而且邓大娘还这么喜欢徐韫…… 怎么看,骆湛似乎都是个极好的结亲对象。 所以谢婉清才不会理解为何她要拒绝。 红玉迟钝些,有些茫然:“阿韫,为何要说谎?” 她也觉得骆湛其实不错的,配徐韫正好! 红玉私心里觉得,郎才女貌这个词,正合适用在徐韫和骆二郎身上! 徐韫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不解目光,轻叹一声,只得细细解释:“骆湛年纪轻轻,如今职位不低,人又长得好,你们觉得,等现在这些事情告一段落,会不会有人看中骆湛?” 家里有女儿的,眼馋骆湛。 那家里没女儿的,也帮亲戚朋友的女儿眼馋骆湛好不好! 骆湛只是骆湛吗?不,这是一个香饽饽! 谁如果能将骆湛和他们绑定在一起,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或许都不用等到那个时候,现在就已经有无数的眼睛盯着骆湛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提! 如果这个时候,她徐韫抢了先——会是什么结果? 抢别人香饽饽,是会被嫉恨的。 好一点的只是嫉恨,那狠一点的,小气一点的,就不只是嫉恨那么简单了。 而偏偏,她徐韫既无背景也无靠山。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快快快,我可以任你们搓圆捏扁! 徐韫这话一出,谢婉清醒过神来了。如今不是在南边,徐韫这个母族谢氏,父族徐氏的身份,那是半点也不算好处! 但骆湛实在是太俊美优秀了。 以至于到了这个地步,谢婉清仍旧不想放弃,她想,或许可以等一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徐韫看穿了谢婉清的想法,又摇摇头:“阿娘,不会有合适的机会。骆湛只会官职越来越高。到了那时,除了世家女或是王公贵族,谁还能与之相配?而且,我如果嫁了人,就不可能再去做女官了。” “到时候,夫家一句不同意,我便只能在家生孩子,养孩子,操持家务。” 徐韫的语气很平静:“我不愿。” 谢婉清满面为难,下意识劝说:“可身为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徐韫闭了闭眼睛,知道不可能一下子说服谢婉清,于是便放弃,只徐徐道:“阿娘,至少我现在不愿。我不想如同货物一般被挑拣,也不想配个徐三郎一般的人。等我做了女官,世上还有许多好男儿任我挑拣。” 最后一句话太过震撼,谢婉清良久都没缓过来。 红玉却很高兴:“对对对,咱们阿韫这样厉害,将来自然要挑一个最好的!” 徐韫被逗笑,最后再说一句:“邓大娘于咱们有恩,她是极好的人,做亲戚,做朋友,做邻居都使得。但若真成了她的儿媳,未必是好事。骆湛毕竟才是她的亲儿子,她也不可能事事护着我。倒不如留着这个情分,在平日里多依靠她两分。而不是非要成为亲家。” 这世上,多的是嫁到姑姑或是姨妈家的情况。 可那些女子,难道真就一世无忧,顺心如意了吗? 不,多的是最后互不满意,满腹怨言的情况。 谢婉清已经完全陷入了沉思。 第35章 一定要说 谢婉清最大的毛病,就是优柔寡断。 她虽然心里也想明白了,现在这个局面,对徐韫来说的确不适合嫁人议亲,但要她贸贸然去提这个事情,她还是有点犹豫。 徐韫一眼就看出了谢婉清的犹豫,很干脆道:“阿娘忘了小时候对我的教导了吗?” 谢婉清一愣,下意识倾听。 徐韫道:“使人抱着奢望,而利用对方,是小人行径。” 谢婉清又是一愣,反驳道:“我不曾想利用谁。就是这个事情说出去了……” 对徐韫的名声不好。 若是将来徐韫遇到心仪之人,想要成婚了,今日之言,就成了阻碍,很难解释清楚。而且,到时候邓大娘也会觉得被骗。 徐韫叹息,握住谢婉清的手:“阿娘,等邓大娘有了更好地儿媳,她就不会生气今日的谎言,只会明白,这是为了大家都好。所以,这件事情不应成为顾虑。” “阿娘想这么多,也不是很必要。” “相反,邓大娘现在如此不遗余力地帮我们,未必没有想要我做她儿媳妇的原因。” “如果我们不提不拒绝,便是占了便宜。邓大娘付出越多,将来才会越觉得受骗。” “既然我们两家想要交好,就该从一开头划分清楚。不可占半点便宜。” 如此掰开揉碎了一讲,谢婉清纵然心里头还有顾虑,也是一凛:“阿韫说得是,这件事情是我没考虑周道。” 差一点,她就又误了事。 徐韫知道谢婉清的性情,也不会生气,只柔声鼓励:“阿娘,咱们已经不生活在原来的地方了。你也不必想那么多,总是为将来担心害怕。咱们现在,就活得简单些。” 红玉在旁边听了半晌,到这个时候也跟着劝一句:“是啊,大娘子,咱们现在可不用想那么多啦,没人能欺负咱们啦!” 谢婉清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心里却不似从前,反而是的确感觉到松快几分。 第二日,谢婉清就在做饭时候,“不经意”提起了徐韫的未婚夫。 在谢婉清描述中,她对这位容貌俊美,世家出身,如今在外游学的准女婿十分满意。 而徐韫和对方感情也颇好。 花娘整个人都是震惊地:“阿韫有未婚夫了?!” 谢婉清“啊”了一声,抱歉一笑:“我之前忘记说了。” 花娘不是不知道自己婆母的心思,甚至是她,也接受了徐韫将来可能是弟媳的事情。 这会儿忽然被告知,徐韫绝不可能嫁给骆湛,她还觉得有点儿难以接受。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匆匆应对几句,就连忙去找邓大娘,把这个惊天消息告诉了邓大娘! 邓大娘皱眉,潜意识不相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花娘心情复杂,既觉得邓大娘太喜欢徐韫了,又觉得邓大娘似乎也说得对,最后,她就说了句:“谢大娘子看着不像是在说谎。而且,这个事情也没有必要说谎啊。” 毕竟骆湛长得好看,还有本事,谢婉清是脑子多想不开才看不上骆湛啊! 邓大娘摇头:“如果真有这么个未婚夫,她们为啥不去投奔那头?” 花娘一愣,私心让她下意识反驳:“不是说出门游学了?可能找不到人吧。” 看着邓大娘对徐韫这个态度,花娘觉得,这桩婚事不成,可能也挺好的。 但不管花娘怎么说,邓大娘脸上的表情就没有变过,只是她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只不过,邓大娘不跟花娘说了,却不代表不和徐韫说。 邓大娘直接来问徐韫了:“听闻你有个未婚夫?” 徐韫低头,“羞涩”笑了笑,怕露馅,她头埋得很低,尽量不和邓大娘对视:“是有个未婚夫。是我阿娘小时候给我定的。” “那你们怎么不去投奔那边?”邓大娘很干脆。 徐韫轻声细语:“他们家如今和我们失了联络。我们当时并不知晓他们家在何处。但将来总要想办法联系上的。” 邓大娘盯着徐韫:“你不是说你想当女官?他们家是南边的吧——” 阵营都对立了!这门婚事还怎么继续? 徐韫含笑:“他现在还在游学,并未在南边朝廷当官,等我们联络上,可以让他和父母搬过来。到时候在这边谋个一官半职——” 见徐韫都想得这么长远了,邓大娘终于闭上了嘴。 但她看着徐韫秀美灵气的脸,心里是不甘心的。 但邓大娘觉得,现在不能再说多了。而且,打心眼里她觉得这桩婚事肯定成不了!反正就是等一等!万一将来有机会…… 于是,最后邓大娘笑了笑,“那敢情好,到时候我也见见他。” 她就不信,还能比二郎好看! 徐韫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是让邓大娘相信了,于是也笑了笑,爽快应下:“到时候,我让他亲自来拜年您!” 当然,将来肯定不会有这个机会。 等合适的时候,她可以说收到信,那位未婚夫死在了乱世里。 那么她呢,则是忘不了这么多年的情分,因此也不想嫁给旁人,就干脆守寡一辈子。 多好的理由。 徐韫觉得很满意。 邓大娘看着徐韫那笑容,心里一窒,不知怎么的,有点心头发酸:这未婚夫到底什么来头! 不过,即便说开了这个事情,邓大娘对徐韫她们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改变。 去城门口看热闹的时候,也没忘拉上徐韫她们三口——邓大娘凭借自己的江湖地位和健壮,抢占到了绝佳的观看位置! 一会儿把那几个贪污犯挂城墙上,这个位置能看得一清二楚! 谢婉清不是很想看,但架不住邓大娘和花娘的热情——邓大娘和花娘才不会想到谢婉清是不敢看,她们觉得谢婉清是在客气。 红玉是真想看。 至于徐韫……她早就知道后头会发生什么,其实也不是很想看,但大家都这么热情高涨,她就也跟着过来看热闹。 很快,萧折月就出现在城楼上,她说一句,她旁边的侍从就大声地重复一遍,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将几人犯下的罪过说了一遍后,萧折月很干脆地就吩咐人行刑。 第36章 动员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忽然就有人朝着那些被押出来的贪污犯扔东西。 什么菜叶子鸡蛋?想多了。都是抓地上的土,石头这些东西。 菜叶子那是要留着吃和喂鸡鸭猪的。 至于鸡蛋,那人都还吃不上呢,怎么可能拿来扔仇人? 这些贪污犯当然是罪有应得。 就是连累了押送他们的兵丁——老百姓准头不好,难免误伤。 而且,他们还得保护着点。不然万一让犯人被扔过来的石头砸死了,那成什么了? 百姓们一边扔一边痛骂,更有甚者,一边哭一边扔一边恶狠狠地骂。 周县丞让人去拦了,但根本拦不住。 而那些犯人,有些神色冷漠,好似跟自己没有关系,有些脸上,却也露出了几分后悔和害怕。 那么多犯人里,徐韫就认识一个谭账房。 谭账房就属于是后悔的,他头也不敢抬,更不敢和任何一个人对视,缩着脖子垂头丧气,还要闪躲那些丢过来的石头,狼狈得不行。 而且,他在地窖里被养了那么久,身上也埋汰得不行——头发都打绺了。 徐韫当然不会同情。她只觉得活该。 有个人差点冲到谭账房面前,是个年轻人,他很激动,近乎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谭账房听到他的质问,身上甚至都颤了一下,然后稍微抬了下头。 那年轻人眼眶通红,面上满是愤怒。 如此情状,徐韫都忍不住的多看两眼,心头猜测这是遭遇了什么。 谭账房只和对方对视了一眼,就飞快又低下头,甚至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那年轻人也被兵丁拖到了后头去。 押送犯人上刑台的路不算长,但像刚才这种情况,还真不少。 甚至有更激动的——那是扑上来就想把犯人往死里砸! 犯人们即将上被送上刑台的时候,忽然出了变故。 不远处的树林里,忽然平地一声雷。 “轰隆”一声巨响不说,甚至脚底下的土地都好似震了几下。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说句不好听的,这个县城太穷太偏僻,有行军路过的情况,但还从来没有在这边发生过什么战斗。 所以,他们听说过火雷,但是没见过火雷,更没见过火雷使用时候的阵仗。 有人甚至大喊一声:“不好了!地龙翻身了!” 然后百姓们就骚乱起来,甚至有赶紧逃跑的——没跑的也看向了那个方向,脸上惊疑不定的。 徐韫知道,这是火雷。更一下就猜到,这是萧折月安排的。 所以她不紧张不害怕,只是看向了萧折月。 然后就看到萧折月脸上的惊慌——就是有点不自然。 徐韫猜,萧折月一定很少撒谎。不然就不会连惊慌里都透出一股心虚。 好在她站在城楼上,离得远,看不太清楚,而且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人群里忽然跳出十几个人来,抢过人抬起来就跑——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那些被推倒在地,或是砸翻在地的兵丁都没反应过来。 等人都跑出一段距离了,才有人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劫法场了!有人劫法场了!” 场面一下混乱起来。 邓大娘吓了一跳,也气得破口大骂:“救这些缺德人,也不怕被刨了祖坟!” 徐韫感觉,邓大娘已经愤怒到可能下一刻就要冲出去追人了。 但邓大娘并没有,反而邓大娘一把拉住徐韫和谢婉清,就往人群后头躲,往城里跑。 徐韫和谢婉清两人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跟不上。 萧折月则是立刻下令:“追!快追!必须追回来,让他们伏法!” 这一场乱哄哄的闹剧最后的结果是,追回来四个人。 其中谭账房正好就在其中。 至于跑了的——一时半会儿是追不回来了。 为了平复民怨,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萧折月当日便下令,对这四个人立刻执行斩首,并且将尸体挂在城墙上,不允收尸。 谭账房他们这个,本来都觉得自己能活了。可没想到被追回来了。 怎么说呢,虽然原本他们就该死,但这么折腾一下之后,给了他们希望,又让他们失望,直接就把他们推入了绝望中。 看着四个人麻木的表情,徐韫心想,活该。 行刑的时候,本来血腥骇人的场面,却愣是没有害怕的人。 反而一个个都神情激动,宛如大仇得报的亢奋。 徐韫自己没什么情绪波动,本来害怕谢婉清会有点不适,结果没想到,谢婉清的关注点在于:“南朝廷那边,若是有这样的事情,会连坐的。” 不说连累三族九族,至少父母兄弟,妻子儿女都是会被连累的。 所以谢婉清有些感叹:“这里和南边真的不一样。” 徐韫一时无言。 最后,谭账房他们的头颅和尸身都被挂在了城墙上。 甚至头都没有缝回去。直接就那么拿绳子一串,绑在尸体上,然后一起挂上去。 这场面,多少有点儿恐怖。谁要半夜抬头一看,保不齐吓一跳。 但现在,所有人都只觉得痛快。 城里人人都在谈论和痛骂,也有忧心忡忡的—— 让徐韫意外的是,周县丞好像都不知道劫法场的事情是萧折月安排的,忧心忡忡地安排一切。 萧折月这会儿不用假装什么了,看起来自然多了。而且她本来就是那种清傲疏离的气质,所以没什么表情站在那儿,看着就更正常了。 徐韫路过时候,萧折月看了徐韫一眼,没说话,但徐韫却读懂了萧折月那一眼的意思:别多嘴。 于是徐韫就直接跟着邓大娘回了家。 邓大娘同样也忧心忡忡,花娘和红玉给大家一人倒了一碗水。 喝水的时候,邓大娘就心不在焉的,喝了两口,就开始叹气:“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 邓大娘眉头紧皱:“劫法场的人,怎么能有火雷呢。” 火雷这个东西,星火军看管得是很严密的。 今日出现这个情况,邓大娘觉得,星火军里也开始不安稳了。 这让她对星火军的信心有些受损。 更对未来充满了担忧。 相信其他百姓只怕也有这样的感受。 第37章 恐怖 直到现在,仔细想过之后,徐韫才意识到自己给萧折月出的主意,是不够好的。 至少考虑得不够全面。 其实在这个关头,抓人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民心。 星火军之所以能天下所向,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一般赢得胜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得民心。 以及给了所有人希望。 而这个时候,星火军即将建都,正式立国,和南边的煜朝分庭抗礼。 在最初,星火军只是抗击流寇,还有鲜卑等外族,后来壮大后,才开始和煜朝宣战,从雁门关开始,一路打了过来。 不过,煜朝将都城南迁到金陵,却不是因为星火军,而是因为外族入侵。 煜朝先帝光宣皇帝下的令,他老了,长安城太冷,他早就想去到更为温暖宜人的南方。外族入侵,正好就给了他这么一个合理的机会。 如今的煜朝,在北地星火军的范围内,已被改了称呼,称之为南煜。 星火军建都之后,拟了国号,必是会有一日挥剑南下,对上南煜。 越是如此,越是这个时候,其实星火军就越需要抓住民心。 只有如此,他才能保持住这种势如破竹的状态。 徐韫曾读过一句话,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这句话用在国运上,其实也很合适。百姓为水,得了百姓的助力拥戴,就好比顺水行舟,又快又稳。 而若是失了民心,甚至让百姓生了反心,那就好比遇到惊涛骇浪,一个不小心,那就会被掀翻了船只,整船覆灭。 徐韫通过邓大娘的状态,意识到自己出的主意缺陷有多大。 这样固然能抓住幕后主使,但也失了许多东西。 要知道,事后就算再解释,百姓们也未必会相信。但今日法场被劫——却会让他们惶惶不安,甚至不相信星火军的实力。 想到这个,徐韫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匆匆起身,去找萧折月。 萧折月想没想到这一点,徐韫不确定,但如果最后效果不好,上头怪罪,那一定会有她的不是。 徐韫可不想自己的仕途还没展开,就已经在上头挂上了不好的印象,直接把仕途封死了。 萧折月刚送走了周县丞,能坐下喝一口水,就听闻徐韫过来了。 她放下水杯,让人放徐韫进来。 徐韫进屋后,也没有寒暄的意思,直接道:“今日这样做,我看很多百姓都很担心。” 萧折月面色沉静,她抬手捏了捏眉心,语气也很平淡:“这些都是暂时的。等问出有用的东西,就可以把人全部抓回来,为首者,处以极刑。” 处以极刑四个字,让徐韫明白了萧折月的意思。 这一次,的确是对民心有所影响,但比起这一点损失,她更在乎能不能抓到幕后的人。而且,这一点损失,她事后也会想办法修补回来。 萧折月看住徐韫,嘴角似乎翘了一下:“徐小娘子还是太年轻,经历的事情少。之前考虑不算周全,但我既然用,自然就是考虑过的。” 顿了顿,她道:“再失望,也不会比对南煜更失望了。” 相比之下,至少星火军还算靠谱。 徐韫意识到自己被嘲讽了。 但徐韫并没有觉得难堪,反而实打实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因此她郑重地朝着萧折月深深一拜:“多谢萧女官为我解惑。” 也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为官者的某些东西。 因为这个,徐韫接下来少不得密切关注这一件事。 事实上,她刚从萧折月那儿出来不久,萧折月就骑马离开了县衙,还出城去了。 显然萧折月这是去和那些劫法场部下汇合了去了。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之前,就会有结果。 果不其然,傍晚的时候,萧折月派出去的人,就抓回来两个逃犯。 这两个逃犯是被打晕了带回来的,但待他们回来后,还没进城,城门口的守卫就敲了锣,声嘶力竭地喊起来:“逃犯抓回来了!” 这一下,百姓们又亢奋起来。 虽然只抓回来两个,但这是一个好消息,更显示出了星火军的厉害。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自动替星火军开脱了:“白日那会儿事发突然,没反应过来也正常。说起来还是那些人隐藏得太好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还是星火军厉害些!都劫走了,还能抓回来!” 徐韫安安静静地听着,看着,心中无比感慨。 就这样,一日抓回来一两个,八日后,所有逃走的犯人都被追回。 没有人问为什么没把劫法场的人抓住。 都默认劫法场那些人都被斩杀了。 毕竟,抢夺犯人过程中,肯定会有争斗啊! 又一次城门楼上,萧折月看着底下的百姓,看着行刑的台子,以及那些更加激愤的百姓。 徐韫也感觉到了。 中间有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波折后,民心非但不损,反而好似更加坚定。 如今,人人脸上的笑容,都快比得上过年那日了。 徐韫忍不住多看两眼萧折月。 然后想:不愧是萧折月,萧女官,萧氏的嫡女。 徐韫有点佩服,更多的是向往—— 萧折月一声令下后,行刑手行刑。 一刀下去,鲜血喷溅。 人头落在地上,翻滚几圈后沾满了尘土,被兵丁提着头发抓起,然后随意一串,绑在尸体上就挂上了城楼。 十几根绳子,十几具尸体。 风大一点,这些尸体甚至会被吹得晃动。 可百姓只有痛骂和高兴,谁也不会同情这些蛀虫。反而只会因为蛀虫被抓住,而高兴开怀。 尤其是那些重新拿到应有抚恤金的人家,更是放声大哭——没有拿到抚恤金时候,或许还能骗一骗自己,万一人没死呢。 可拿到了,就只剩悲痛了。 不只是为家人,更为自己以后的生活,从前的困苦。 此事到了这一步,县城里这一摊子事就算了了。萧折月也要走了。 萧折月走之前,还是打发人来问了一句,问徐韫要不要和她一同离开。 徐韫还是拒绝了,然后亲自去送了萧折月一程,跟萧折月道了谢。毕竟,在这件事情上,她和萧折月学了不少东西。 萧折月只撩开了帘子,平淡道:“到了京都,拿我的信去找京兆尹就是。” 第38章 出发 幕后主使这个事情,徐韫没有多问一句。 而是专心地跟邓大娘她们一起收拾家当,准备去北平城。 骆湛派了个亲兵回来,传话的同时,也护送他们去北平城。 星火军最终决定定都北平城。 如今星火军两位大将军,周鼎和姜妙如今已经带领大部队迁往北平城。等到将大军搬过去,便可以宣布正式定都。 这个消息当然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少留在北方的世家也都开始往北平搬迁而去。 还有不少追随周鼎和姜妙的将士,军师等,也开始让自己家里人搬过去。 所以,邓大娘和徐韫一商量,就决定尽快过去。毕竟听说去得早的给分房子呢! 就算不分,那去得早,房子也便宜点! 谢婉清和红玉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对于一路随军的邓大娘和花娘来说,却是让人兴奋又期待的。 没有什么东西,比颠沛流离好几年之后,终于要迎来安稳的生活更让人欢喜。 最后在邓大娘和花娘的影响下,谢婉清和红玉也被感染了。 至于徐韫——她也是期待又亢奋的。 只不过不是对于安稳生活的期待和亢奋,而是对即将踏入另一种生活,而期待和亢奋。 她有一种感觉:到了北平的那一刻,她就真正的和过去的生活彻底划清了界限。 然后,踏入另一种人生。 这种感觉,让她甚至夜里都难以入睡,只感觉仿佛身体里有什么在鼓噪叫嚣。 既然睡不着,徐韫就干脆找人聊天:“图书馆。” “我在。”没有任何情绪而显得死板冰冷的声音响起。 徐韫:“你会聊天吗?” 图书馆:“我不会,如果宿主需要,我可以载入聊天模块。” 徐韫不犹豫:“载入。” 等了三个呼吸后,图书馆的声音忽然变了一点点:“你好,徐韫,你可以跟我聊聊天。” 徐韫被这种变化给惊到了——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图书馆换人了! 但仔细分辨一下后,她就感觉到了,虽然声音变了,好像有抑扬顿挫的变化,语调更活泼,但底子里那种感觉没变。 就是那种……没有真正情绪变化的感觉。 徐韫挺好奇图书馆能聊什么,于是试探道:“你说,我们这次去北平,能顺利吗?” 图书馆:“当然啦!徐韫你一定会顺利的。” 徐韫没忍住,因为那过分活泼的声调而搓了搓胳膊。她忍无可忍道:“你能用之前的声音吗?” 图书馆直接恢复成原本的声音,给人感觉从不着调的小孩变成了沉稳可靠的大叔:“好的,徐韫。” 徐韫舒了一口气:嗯,正常多了。 图书馆:“徐韫,你在担心吗?” 徐韫被问住,在黑暗中,她静静地盯着房梁,很久后才道:“嗯。” 图书馆:“徐韫,不要担心。我会陪着你。直到你死亡。” 前面半句是真的差点就把徐韫安慰住了。但听完了后半句,她的感动消失了,只剩下无言。 但不久之后,她低声笑了起来。 图书馆:“徐韫,你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徐韫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笑意却没有从嘴角消失:“嗯,有你在,也挺好的。” 也许换成一个真正的人,她反而不能坦诚地和对方聊天。但图书馆他……不一样。这种甚至让人感觉有点驴唇不对马嘴,但句句有回应的感觉,很新奇,很让人放松。 图书馆:“徐韫你在夸我吗?谢谢,我也觉得你很好。” 徐韫笑得浑身都要颤起来了。 笑够了,她问图书馆:“你说,如果我考不上怎么办呢?” 世上有才能者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 徐韫从不曾否认自己的能力,但也清晰认知到自己并无惊才绝艳的天赋。 她这些天,利用图书馆换出来的书,还有从鹿灵山背出来的书,一有时间就将意识沉浸到图书馆里去学,就是因为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是一条从没有女子走过的路。 开天辟地头一回。 她甚至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 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她背上还背负着谢婉清和红玉。 逃出太守府,逃出汝阳,是她不得不的选择。 但走这一条路,是她自己的决定。 徐韫不怕苦。 但她怕失败。 图书馆:“一次考不上,你可以再考第二次,第三次。徐韫,只要一直考,考上的几率很大。那些考题,你也可以抄录下来,我会进行分析和统计,得出最优答案。只要次数够多,凭借算法,我可以为你押题。” 徐韫惊住了一小会儿,然后又忍不住笑:“你要帮我作弊?” 图书馆:“不算作弊。押题只是题海战术的一部分。” 徐韫呼出一口气,唇角根本压不下来:“那如果我不想考了呢?我的心愿改变了呢?” 她记得,图书馆最初和她绑定的理由,是因为她有强烈的执念。读书考科举的执念。 图书馆的语调依旧死板平稳:“那徐韫你会死去。” 徐韫一个翻身坐起来:“我会死?” 图书馆:“对,你会死。你的重生,是我的操作。一旦你改变了心愿,对图书馆不再产生贡献,我会选择解除绑定。到时,你的意识会死去。” 徐韫:……为什么一开始没人告诉我? 一时之间,徐韫甚至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凌乱,整理不好那种。 除此之外,就是无言。 图书馆:“徐韫,请努力。” 徐韫搓了搓自己有点木的脸皮,问了一个问题:“所以绑定是可以随时解除的?” 图书馆:“并不是,选择绑定后,只有两种可以。一种是你死于意外。另一种就是我识别到你不会再产生任何贡献。” 徐韫放心了,再问了一个问题:“那我就纳闷了,你既然是需要书,你为什么不找一个书商绑定呢?” 图书馆没有回答,反而一阵“刺刺拉拉”的声音响起。 有点刺耳。 徐韫挖了挖耳朵,安然躺下,再将被子拉过来将自己盖好,闭上眼睛平稳睡去。 至于图书馆——她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会让图书馆怎么样,但现在看来,肯定有影响,没看都回答不了问题了吗? 徐韫嘴角翘起:隔三岔五就给系统扔一本书,那就不能算没有贡献了。那图书馆就不能解除绑定了不是?果然图书馆就不是很精明的样子! 第39章 入宅 离开那日,徐韫前去拜别周县丞,感谢周县丞对她的照顾。 若不是周县丞,她们还没有文书,在这边连个正式的身份都没有。 周县丞也有些感慨:“若不是你误打误撞发现了谭账房贪污,百姓们还不知要受多少苦。” 这话不假。本来该拿到的抚恤钱,一个也没有不说,辛苦卖命买回来的粮食还被谎报数额…… 要知道,这些去买粮的人,干的是辛苦的卖命活,除了每次能分到的粮食,上头也会按照粮食数额拨下来一定的钱,让她们能有所回报。 这笔钱,也被贪了一大半。 就因为这个,许多还能勉强支撑的家庭,许多都撑不住,病死的,卖儿卖女的,都不在少数。 周县丞也有些羞愧:“说起来,我也是失职。若早些发现——” 徐韫看他实在自责,就宽慰两句:“如今百废待兴,周县丞本来就忙碌,而且谭账房那样的,就连天天跟他相处的人,都没发现他的真面目,如何能轻易觉察?” 说句实话,在这里住了这么快两个月,她觉得周县丞已是很好了。 周县丞惭愧一笑,不过也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看一眼徐韫,神色柔和许多:“此去虽算不得山高路远,但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北平既被定为都城,将来少不得繁华。” “可繁华之下,难免……徐小娘子一家,还是要多多注意。” 徐韫谢过周县丞,明白周县丞是提醒她,三个女人在外头,总是容易被人盯上的。切莫因为是在都城,就放松了警惕。 周县丞仍是笑,他年岁不算小了,家中小女儿都出嫁了,小孙孙都开始牙牙学语,他看徐韫的目光里,有一些长辈对晚辈的怜爱:“徐小娘子聪慧,本也不必我多叮嘱。不过,我到底年岁大些,见的人和事多一些,还是想啰嗦两句。” 能说这话,就说明周县丞是真拿她当晚辈看的,徐韫做恭敬聆听状:“您请讲。阿韫一定牢记在心。” 周县丞看着徐韫,轻叹一声:“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徐小娘子聪慧敏捷,必能明白我这话的意思。” 他又笑笑:“但也不是一味藏拙,只是根基浅的时候,总是要先扎根站稳才是。凡事不急于一时。” 徐韫听明白了。 她再度拜谢周县丞,这才告辞离去。 第二日,徐韫一家和邓大娘一家,在骆湛的亲兵,一个唤作王吉的人护送下,带着三辆驴车,缓缓离开县城,沿着官道,一路前往北平。 三辆驴车,便是她们两家所有的家当。 就这,都还有些东西不得不舍弃,或是送人,或是卖了。 王吉沉默寡言,但行事稳重,也知避嫌,几乎就只负责骑马安排赶路,并不往女眷跟前凑。 徐韫她们五个人挤在驴车上头,屁股底下还垫着包袱,就这么一路奔往北平城。 等走上了大路,徐韫她们就经常看见十几辆车的马车队,而这些人里头,哪怕赶车的仆从,都穿的是细布。 当然,徐韫她们看别人,别人是不可能看她们一眼的。 如今徐韫和谢婉清也穿的是最普通的麻布衣裳,样式也是老百姓穿的样式,和士族穿的那种宽袍大袖,根本就不是一个风格。 反正就一个:徐韫她们看起来特别平凡和普通,普通到没有任何人会多看一眼。 倒是王吉,反而会被多看两眼。 这些车队,多是富商和士族。 最不济,也是个庶族。 这些人一股脑往平城而去,光是看着这些,徐韫觉得自己都快能想象出将来北平城的热闹繁华了。 白日赶路,晚上能住店就住店,不能住店就裹着被子躺在包袱上凑合凑合,就这么的,徐韫她们还走了八日才到北平。 看到官道尽头隐约可见的城楼时,花娘一个激动差点从驴车上站起来:“是不是到了!” 所有人的精神也跟着振奋起来。个个儿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 王吉也露出笑容来:“是,这就是北平城。” 到了北平城,让老夫人她们安顿下来,他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只有老天爷知道,王吉这一路到底是有多提心吊胆!生怕遇到什么变故,自己没法和大将军交代! 不过,即便所有人都着急进城,也一时半会进不去——城门口全是要进城的人,车,货。排队都排出一里多去。 红玉觉得有些壮观,看着城外的这些马车什么的,瞪大了眼睛喃喃:“怎么这么多人要进城——” 谢婉清笑道:“如今刚要建都,难免要盘查仔细。以防细作混入。所以肯定检查得细致。” 等后面就好了。 而且,从南边过来,都走这一条官道,只怕这个城门也是人最多的。 邓大娘想的不是这个,她感慨道:“这要是在这里支个茶摊水棚的,能赚不老少呢。” 徐韫深感有理:“可以再卖点点心之类的。” 这么多不缺钱的人,总有人买。 花娘指了指:“那不就有吗!好几个呢!” 徐韫定睛一看,果然如此。有卖蒸饼的,烙饼的,甜水的,甚至还有卖果子的! 邓大娘有些遗憾:“早知道我们早点来就好了。” 徐韫再次深深点头——就算只有一段时间吧,那也能赚不少呢! 两人对视一眼,除了遗憾之外,还有一点英雄惺惺相惜的味道。 谢婉清想了想:“要不,咱们卖豆花?” 豆花豆腐这种东西,配方都是在世家手里的。百姓根本不会做。而世家根本不会拿这些东西出来卖。 谢婉清在娘家的时候,学过做豆花。但她出嫁时候发过誓,决不能将方子卖出去或是传给其他人,否则一旦被谢氏发现,那就要除族。 因此,谢婉清能自己做,但决不能外传。 这辈子唯一能继承这个秘方的,只有徐韫一人而已。 一听谢婉清这话,徐韫就知道,谢婉清这是想分担养家的压力。 甚至,她都不惜放下士族的风骨。 第40章 相聚 徐韫心中柔软,却将这件事情否了:“刚入城,咱们哪里都不熟悉,还是先熟悉熟悉城里再说。” 邓大娘想了想,也觉得徐韫说得有道理:“强龙不压地头蛇,万一抢了谁的生意,搞不好就结了仇。还是先看看再说。” 排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队,终于轮到徐韫她们一行。 负责检验文书的小吏检查完了她们的文书后,热情笑道:“若是打算在北平城购买房产的,可去玄武大道上的房管司去,如今房管司有免费屋子,若资历够,便可申请。若资历不够也不要紧,还有一部分是出售的。价格也划算的。” 徐韫重复一遍:“房管司?专门管房屋的?” 小吏热心解释:“对,住宅,商铺的买卖都归房统一管理登记。” 这个房管司,倒很新奇。 徐韫之前只是听说,但从这一刻开始,她是真切感受到了星火军和南煜的不同。 不只是忽然冒出来的房管司。 还有这个小吏的态度。 要知道,南煜的小吏,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若是普通百姓要问个什么,不给点孝敬,那是绝不可能让小吏开口说上半个字的。说不定还要被推搡两下,得一句“滚一边去”。 谢婉清同样也觉得惊奇。 不过谁也没表现出来,只跟着一脸习以为常的邓大娘笑着跟小吏道谢。 王吉低声道:“大将军已准备好了屋子。” 甚至他还看一眼徐韫,又道:“徐小娘子家的宅子,也准备了。” 徐韫有些惊讶。邓大娘却满意:“好好好,总算他细心一回。” 谢婉清和红玉也听见这话了,却有些无措,只看徐韫,用眼神询问徐韫该怎么办。 徐韫回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表示自己会看着办。 王吉是知道地址的,不过他也闹不清怎么走,问过路后,这才带着所有人往宅子去。 到了宅子,王吉也是呆了一呆。 看着两个区别明显的宅子,他都不敢抬眼看,只对邓大娘道:“到了。” 这两座宅子吧,虽然挨着。但一个是阔气带耳门的大宅子,一个是两扇门加起来跟人家一个耳门差不多大的小宅子。 徐韫甚至怀疑,这个小宅子,怕不是从那个大宅子分出来的一个院子? 邓大娘拉着徐韫就往大门里走:“从前我们两家也是住在一起的,如今也住在一起。” 徐韫并不嫌弃这个小宅子,刚才一路过来,她就知道这个地段是极好的,即便是这个小宅子,其实也算不得小,比平民住的还是好上许多的。 要知道,大部分的百姓,住的都还是茅草顶的屋子。 木顶和瓦顶的宅子是很少的。 但这两个宅子,虽然没法比,但都是瓦屋顶,只怕从前的主人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徐韫看邓大娘如此,就笑道:“咱们先去看看宅子吧?想必骆将军也安排了人,我还有件事情想问问呢。” 骆湛的确是留了人。 王吉上前去一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是个十四五的随从,看着很伶俐的样儿,一看见她们这一行人,立刻扬起笑来问:“可是老夫人到了?” 邓大娘劈头就问:“二郎呢?” “大将军还在前线,暂时回不来。”那随从忙解释,而后又介绍自己:“我叫王树,老夫人唤我阿树就行。大将军买我回来,就是为了照顾大郎君和打扫宅子的。老夫人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我。” 邓大娘眉头皱起来:“大郎在家?那人呢?二郎如今真不心疼钱了,还敢买人了!” 在她看来,打扫屋子这些活儿,自己家的人难道不能干了?还要喊别人来干! 呼奴使婢这种事情,邓大娘不仅难以适应,更一想就觉得烧钱——那就得养着人家啊!一天两顿饭不说,一年四季还要管衣裳! 邓大娘往深处一想,简直心头都要滴血了。 不过,她也没太表现出来。 花娘一面想着骆湛如今是阔气发达了,一面着急问:“大郎呢?他在哪儿?” 夫妻已有两年没见,花娘是真想丈夫了。 阿树面上却露出迟疑来,但最终还是指明了:“大郎君在屋里休息。他昨晚一晚没睡,刚刚好不容易入眠……” 言下之意,就是最好不要打扰。 花娘一愣,还来不及细细的琢磨,邓大娘就皱了眉。 徐韫也看出来了,担忧看一眼花娘。 原本搬入北平城的喜悦气氛,此时也终于彻底降到最低,并徐徐转变成了……凝重。 邓大娘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阿树,声音都有些颤:“大郎怎么了?为何一夜没睡?他是不知道我要来,还是……还是……” 有了别的什么变故? 阿树垂下眼睛,轻声道:“大郎君之前给前线运送粮草的时候,遇袭了。大郎君的马被敌砍断了马腿,大郎君摔下来后,腿折了……” 听到这里,花娘眼前都一阵阵发黑,腿更一软,站都站不住。 徐韫一把扶住了花娘,看着花娘脸上的颜色都褪干净,满脸茫然,嘴唇直哆嗦的样子,心下叹了一口气。 邓大娘也晃了晃,被谢婉清扶住了,但她没有花娘这样受不住,而是哆嗦着问了句:“请大夫看了吗?” 阿树根本不敢抬头:“看了,命保住了。但腿……没保住。大郎君睡不着,就是腿疼。” 花娘直接昏过去了。 邓大娘也是整个人都差点站不住,死死地抓着谢婉清,才勉强撑住没倒。 但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她通红着眼眶,眼泪不停往下掉,话都要颤得不成句:“带我过去。” 然而她根本走不动。 因为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徐韫让红玉守着花娘,自己也腾出手去扶着邓大娘,跟着阿树往屋里走。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至于安慰的话,徐韫没说,谢婉清几次犹豫要不要张口,最后都把嘴闭上了——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这宅子的确很大,不过,现在只收拾出了前院来。 骆大郎,骆源如今就住在前院。 大概是吃了药,骆源睡得很沉,开门声并没有惊动他。 徐韫和谢婉清将邓大娘扶进去。 邓大娘只看了一眼床上躺着,脸色惨白憔悴的骆源,眼泪就更急了,她一下扑过去,嘴里声音却很轻:“我的儿啊——” 这一声很压抑,显然是害怕惊扰了好不容易睡着的骆源。 第41章 安排 邓大娘哭得几乎喘不上来气,但她死死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就这样,邓大娘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颤抖着,却万分轻柔地掀开了被子一角。 骆源的右腿,从膝盖底下没了。 如今用纱布严严实实地包着,但那纱布里仍旧浸出了一些浅淡的红色来。 邓大娘紧紧攥着那被子,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其实这样的事情,这两年,邓大娘也见过不少的。 但这种事情落到了自己家里,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承受不了,根本就没有习惯和麻木。 徐韫上前去,强行掰开了邓大娘的手指,然后和谢婉清一起把邓大娘扶出去。 出去后,走出一段,屋里应该听不见了,邓大娘蓦然哭嚎出声,也站不住,一下就跪到了地上去。 徐韫和谢婉清并没有宽慰,只让邓大娘哭。 不等邓大娘发泄出情绪来,花娘就浑浑噩噩过来。 红玉手里还抱着不知所措的铁牛。 铁牛还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些害怕,瑟缩在红玉怀里,快要哭出来。 看见邓大娘哭得人都要缩成一团,花娘也意识到什么,木愣愣地看向屋子,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眼泪还是一滴滴往下掉。 邓大娘踉跄着爬起来,抓住了要往屋里去的花娘,哑着嗓子:“别去看了。” 看了那情景,花娘肯定受不了。 邓大娘强忍着泪水,喘着气:“人活着,就好。” 花娘瘫坐在地上。 徐韫轻叹一声,招手叫来阿树:“大夫怎么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阿树仔细答了:“受伤是十四日之前的事,当时就送回来治了。但八日前大郎君开始发热,大夫开了药,没管用。最后为了保命就只能切了伤腿。” “现在伤口其实已经开始往好的长了,大夫说性命没什么大碍了。就是注意休养。” “就是大郎君每日都说腿疼,尤其到了晚上,他说感觉腿疼。疼得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在地上打滚。” 阿树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眶,用袖子擦一擦眼角。 邓大娘和花娘也跟着落泪。 徐韫叹一口气:“那一般什么时候醒?他知道老夫人要来了么?” 阿树迟疑了一下,最后叹一口气:“知道的,所以大郎君这几日总想寻死。” 徐韫这下也不知说什么了。 邓大娘一听这个,哭都忘了:“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他还要寻死?这是要干啥?!” 其实谁都知道为什么。无非就是觉得自己残了,以后是个废人了,所以不想拖累家里,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家里人。 徐韫拉了邓大娘一把,越俎代庖吩咐一句:“你让王吉去把东西都搬进来,然后把隔壁屋的钥匙给我。办完了,就去大郎君跟前守着。把屋里的东西都收起来。饭菜什么的不用操心,如果要熬药,就跟我说。我来熬。” 等徐韫吩咐完了,邓大娘也恢复一些冷静,抹了一把脸道:“我亲自去守着他。阿韫,现在这个情况,暂时顾不上你。你先住着,房子的事回头再说。” 徐韫看了花娘一眼:“大娘别想其他的事,我来安排就是了。花嫂子肯定有些受不住,铁牛看了可能也会害怕。我们先把铁牛带去隔壁,等这头情况好些了,再送回来。” 邓大娘连连点头。 然后拉着花娘往屋里去守着儿子。 阿树则是去取了东西过来交给徐韫,不只是钥匙,还有一张纸。 这张纸就是房契。 房契上写的是徐韫两个字。 徐韫微微一愣,问阿树:“怎么是我的名字?” 阿树恭敬道:“这是官府发放的房子,郎君派人帮徐小娘子领了。大将军说了,徐小娘子如果不满意,还可拿着房契去换别的地段的。” 徐韫看一眼房契,忍不住笑了笑:“我很满意。回头我亲自去跟大将军道谢。” 如果房契是骆家的,徐韫肯定是还要想办法再去找个房子的。 不过,没想到骆湛还挺细心。不仅写了她的名字,还让阿树转告了房子的来历,没让她觉得这是骆家给的好处。 怎么说呢,这样的办事方法,让人心里头舒心。而且感觉到了对等。 凭徐韫她们的资质,肯定是不可能分到大宅子。能在这个地段,估计也是沾了骆湛的光。 但骆湛没提这个事,只强调了房子本就是徐韫该有的。这是拿她当对等的人家在看。而不是在施恩。 徐韫带着红玉和谢婉清打开了自家的大门。 发现果然很小。 但她们三个人足够住了。 三间正屋,还有一间耳房,东西两边也各有厢房,甚至还有一间小小的门房,中间的院子也不小。 院子里一角,有一颗大枣树,如今树叶差不多都快掉完,不过上头还有几个干巴巴的枣子。 西厢房和主屋之间的空地,还有个葡萄架子,不过如今也是叶子都掉光了,什么都不剩。 徐韫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很满意——庭院很大,屋子也够住,关键是很结实,不破败,几乎不用怎么收拾了。 谢婉清和红玉也很惊喜高兴,转着脑袋地看,唇角都忍不住往上翘。 不过,很快两人想起了隔壁的情况,于是笑容就淡下去。 谢婉清吩咐两人:“把粮食先放进灶屋里,衣裳也暂时先堆着。然后看看去买点菜和肉,做点肉粥送过去。邓大娘和花娘虽然没胃口,但也得吃点东西。还有铁牛,这么久,他也饿了。” 于是徐韫就抱着铁牛出去买东西,红玉负责搬东西,谢婉清去收拾灶屋准备做饭。 徐韫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去哪里买东西,还是问了一个路过的的人,这才寻到了地方。 卖菜的商贩是北平城里的本地人,其实是开杂货铺的,不过乡下亲戚多,因此也卖一点乡下送来的菜蔬。 得知徐韫是刚搬过来的,那掌柜的问了地址,当时就用羡慕的目光看徐韫:“那家原本是北平乡下一家寒门,买来给孩子读书用的,房子很不错的!你这运气真不错。分到了这个房子。” 徐韫笑着称是,心中对骆湛又多了一分感激。 第42章 未来 将粥熬好了送过去之后,徐韫她们没有去过多打扰邓大娘他们。 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其实谁也不希望外人过多的参与。 况且,骆源本身也有些无法接受现实,更不想看见陌生人。 邓大娘强打着精神道了谢,又把铁牛暂且托付给徐韫,只是说了两句,她的眼眶就又红了。 徐韫看着邓大娘这样,心里也不好受,轻声宽慰两句,便带着空碗回去。 回去之后,她们就开始收拾宅子。 这宅子空置了也不知多久,虽然粗略打扫了一番,但依旧哪哪儿看起来都是需要收拾的。 谢婉清负责屋里家具,徐韫扫院子,顺带带铁牛。 红玉则是收拾厨房和杂物房。 前任主人走的时候几乎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 只剩下一些大件家具没有带走,所以宅子里床,桌子,柜子都是有的,擦拭干净,铺上自己带来的被褥,就可以入住。 就是一些锅碗瓢盆,还需要回头自己去买来。 三间正屋,最中间的用来做待客厅,左边的谢婉清住,右边暂且空置。 东厢房三间屋是徐韫的,左边那间用来作卧室,另外两间没有隔开的,就做成书房和琴房。 书房是徐韫自己提的,但琴房则是谢婉清提的——抚琴焚香,乃是陶冶情操的事情,士族都喜欢的。 谢婉清认为,她们现在虽然落拓,但别人有的,徐韫也要有。 徐韫没反对,她有图书馆,最好是不同任何人住,这样就不至于发现她的异常。 而且,她要多存书,抄书,将来一个书架未必够用,到时候再把琴房也改成藏书房正好。 至于红玉,就住在了西厢房。 西厢房靠大门那边做了灶房,中间那间用来吃饭,再旁边的一间,就作为她自己的卧室。 这样一安排,倒正好了。 至于空的那间房,谢婉清也有了计划:“到时候看看能不能买两台织布机,我和红玉没事的时候,也能织布。” 布织出来,就可以卖钱。 徐韫没有意见,红玉也高兴:“其实我像以前一样,睡小踏就成的。” 作为侍女,红玉一直都是没有自己的卧室的。要么睡外间打地铺,白日把被褥收起来,要么就是干脆在屋里床边踏脚的小踏上裹着被子睡。 徐韫笑了笑,轻声道:“以前在道观,一共就三间屋,不得不委屈你,现在有条件了,自然不用那样了。”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那就是,从汝阳城逃出来之后,名义上,红玉虽然是侍女,但其实和家里人有什么不同? 红玉的手搓了搓,脸上绽放出笑来,仰头在屋里看了一圈:“咱们以后,只剩好日子了。” 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谢婉清也看了一圈,神色却是复杂很多,但她脸上的笑容也很灿烂:“是啊,以后咱们再也不用过从前的日子了。咱们手里有钱,还有房子……” 想到从前那些日子,谢婉清也红了眼眶,说不下去了,她心里自责地想:如果当初,自己能够果断些,小时候就带着阿韫走,阿韫就不用受那些苦了。 徐韫看着两人一个比一个眼眶还红的样子,拍了拍怀里已经快睡着的铁牛,笑道:“今天咱们就先收拾成这样,明日接着收拾。把院子里的杂草都拔了,然后再去买点木盆什么的。阿娘,你和红玉商量商量,明日都要买哪些东西。” 谢婉清笑道:“是要仔细看好了,刚搬进来,东西缺得多呢。” 顿了顿,她又道:“明日看看能不能买点肉,刚搬进来,总要温居。这是咱们自己的家,许多东西,该讲究还是得讲究。” 徐韫连连点头:“对对对。不过,我明日想去城里各处转转。再去拜访一下熟人。” “熟人?”红玉纳闷:“咱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吗?怎么小娘子就有熟人了?” 不是应该谁也不认识吗? 徐韫笑笑:“是萧女官。” 别忘了,还有宅子呢! 谢婉清迟疑一下:“阿韫,咱们和萧女官之间……会不会让人误会?” 徐韫知道谢婉清的意思。 萧折月身居高位,而她现在什么也不是,这样去找萧折月,显得有点儿溜须拍马自抬身份不说,还有打秋风的嫌疑。 这对她的名声不好。 不过徐韫还真不是打算去叙旧的,她只笑道:“不用一定见只是送一张拜帖去,不然,咱们来了北平,不说一声也不合适。她走的时候,还特地跟我说到了北平就找她呢。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张狂看不上她吧。” 其实拜帖不拜帖什么的,都是借口。 真正的目的是告诉萧折月一声:我来要房子了,你别忘了这事儿,回头人家不认账不给我房子! 尤其是,她现在已经有房子了。 虽然是骆湛帮忙跑的手续,但她名下的确是有房了。万一萧折月没打好招呼,那房子岂不是就飞了! 徐韫还指望这个房子到时候出租收点租子呢! 见徐韫自己有主张,谢婉清也没再多说。而后三人便去洗菜做饭,做好了又给隔壁送去。 骆源此时已经醒了。 面对眼眶通红的邓大娘和花娘,骆源垂下眼眸,根本不敢看她们:“其实我当时要是死了就好了——” 死了还能得一笔抚恤金。 如今虽然也有抚恤金,但少了一半不说,以后还是家里的负担。 一想到这个,骆源就羞愧自责,暗恨自己怎么没早点下了狠心,了结自己。 骆源话音都还没落下,邓大娘的大巴掌就呼到了他脸上。 那是真用了不小的力气,一巴掌把骆源的脸都打歪了不说,还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扇到地上去,吓得花娘连对丈夫生气都忘了,连忙去扶,讪讪提醒:“娘,他腿上还有伤呢!” 真滚地上去咋办! 邓大娘红着眼眶,气得咬牙切齿的:“我看他不是腿上有伤,是被马把脑子给踢了!听听他说的啥话!” 说到这里,邓大娘气不过,又是一巴掌扇过去,这回把一脸懵的骆源脑袋又给扇回来了:“我上辈子是掏你家祖坟了你投胎来气我?” 第43章 勇气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花娘根本拦不住。 至于骆源,他也没想到,自家亲娘还会再来一巴掌,还说这话。 邓大娘看着骆源,眼泪不住往下淌,张口却还是骂:“没了半条腿,就算废人了?你是要人伺候吃还是伺候喝了?还是要人给你换尿片子了?” “你小时候我得伺候你吃伺候你喝还得伺候你拉,我那时候没嫌你,现在也不嫌你!” “别说以后就是个瘸子而已,就算真躺在床上要人伺候了,又有个啥了?!” 邓大娘声音越来越快,眼泪也越掉越快,最后“哐哐哐”用巴掌拍床榻:“可你说这话,就是割我的肉,剜我的心啊!” 最后,邓大娘看住骆源,却忽然软了语气,近乎哀求一般道:“大郎啊,你好好活着,成不成?” 骆源看着邓大娘的眼睛,忽然嚎啕大哭:“可娘啊,我疼啊!我每天都感觉疼得要死啊!我也怕啊!我以后可咋活啊!” 花娘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屋里只剩哭声。 阿叔在外头听着,也跟着抹眼泪。 可等屋里哭声渐渐停了,骆源反而抹了一把脸,抽着气说:“娘,以后我好好活。” 邓大娘一把搂住骆源:“好大郎,别怕,一切还有娘呢!” 花娘也抹泪保证:“大郎,我定不嫌你!铁牛也不嫌你!你是英雄!” 徐韫过来送饭时候,看着邓大娘眼睛虽还红肿着,可到底多了几分精神的样子,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于是也松一口气:“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让骆大兄养好身体。能从战场上捡回来一条命,多难得!” 邓大娘点点头,又叹气:“就怕他自己想不开。到时候心里难受。我养的儿子我知道,他最忠厚老实,可也是个闷葫芦,有啥话都不会说。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顿了顿,她又苦笑一声:“那时候,是我让他们兄弟两都去参军的。那时候我想,战死了,总好过活不下去。可现在,看着他那腿,我心里又后悔……” 徐韫并不知还有这一茬,但她想了一想,把邓大娘拉到一边坐下,说了句大实话:“出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可不去参军,真就能活下来吗?现在,至少人还活着。还有将来。” 邓大娘看着地上的石砖,良久才舒了一口气:“活不下来。鲜卑过来劫掠,女人绑回去做奴隶,男人都杀光。粮食也会被抢走。如果没有星火军,没有火炮,鲜卑人早就把我们都杀了。” 她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南煜根本就不想管我们这些老百姓,鲜卑一打过来,南煜皇帝立马就往南边跑了。” 不自救,不参军打仗,今日怕是坟头上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嗯,或许连坟头都没有,还得曝尸荒野! 这样一想,邓大娘心里就平静许多了。但更恨南煜了:“都是那些南煜人搞的!如果不是南煜皇帝那么胆小,如果不是他们就喜欢搞这些阴谋诡计,我家大郎也不会变成这样!” 最后,那些悲痛,全部都变成对南煜皇帝,南煜朝廷的愤恨! 徐韫的手指抠了抠屁股底下的木头,感觉攻打南煜这个事儿拖不过三年。 只怕这边的老百姓,多数都跟邓大娘一个想法。 但他们没错。 的确是南煜先抛弃了他们。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她问邓大娘:“明天我们去添置东西,要不要我们帮你们带什么?” 邓大娘他们也是刚搬进来,东西肯定也缺。而且他们还腾不出手来亲自去买。 对于这个,邓大娘想了想:“明日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刚来北平,总要出去熟悉熟悉。家里有花娘呢。也让他们两口子说说话。” 于是,第二日,邓大娘还真跟徐韫她们一起出了门。 就是看她双眼红肿加黑眼圈的样子,就知道她昨天晚上必定是没有睡好的。 徐韫甚至都有点儿想劝邓大娘要不还是回去睡觉吧。 但看她强撑着也要要门的样子,想一想,或许出去转转也能分散一下注意力,别老想着骆源这件事情,会更好些。 几个人要出门,阿树还特地套了车。 是一辆驴车。嗯,车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车,就是一个木条子拼的板车,两边加高了一点,可以当扶手,也可以拿来捆货物。 很实用。 就是不好看,甚至看上去还有点灰扑扑的寒酸。 但即便这样,邓大娘眼里也迸出了惊喜,摸着驴脖子问阿树:“这是我们家的?二郎买的?” 阿树点头:“对,大将军买的,当时为了拉大郎君回来。府里是有马厩的,就一直养着了。以后老夫人要用车就跟我说。” “好。好。好。”邓大娘围着驴车走了三圈,欢喜得跟什么似得,最后小心翼翼坐上车去,虽然板车硬邦邦的,但一点不妨碍她露出享受的表情:“没想到我们家也能买上车了。” 谢婉清虽然过的日子没有多享福过,但看着眼前的车,她多少有点不能领会邓大娘的感慨和快乐。 不过一想自家现在别说驴车,就是手推车都没有一个,她就能理解邓大娘的心情了。 要知道,之前搬家过来,那车都是租的! 红玉在家看家加带铁牛,所以去的人除了赶车的阿树,就是邓大娘加上谢婉清还有徐韫。 北平城就算经历了几番战火洗礼,也曾遭遇过屠城和劫掠,但也比小县城看起来要富贵得多。 小县城基本就没有什么高楼。 但在北平城,偶尔也是有两三层的楼,而且主路两边的宅子,多也是砖瓦结构的房子。 就是店铺,基本也开着。 但这些店铺吧,好一点的铺子,也基本都是士族或者是本地豪族的。 三人都顾不上聊天,一路走一路看。 最后就到了卖东西的集市上——这边有一大块的空地,专门用来买卖东西。而周围的店铺,也都是卖东西的。 徐韫看到,地面上用白色的东西画出了一条条的线,横平竖直地将空地分割成了许多小块。小块里还写了符号。 而这些商贩们就在这些方块里摆摊。 每两排摊位之间,还有一条空出来的路,方便人走动。 不得不说,这样看起来是真的整齐。 就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人感受到,北平城和其他城的不一样。 第44章 采买 摊位其实也分了区的。 比如鸡鸭啊,菜和粮食啊,醋啊这些,放在了一片,陶罐木盆这些大件点的使用器,又放在了另外一片,而且摊位还分了大小。 各处的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市场内独有的热闹和喧嚣。 谢婉清从前深居后宅,根本没看过这样热闹的场景。 她左看右看,可以说是目不暇接。 当然,徐韫和邓大娘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邓大娘也是跟谢婉清一样,只觉得热闹,东西多,方便。我 但徐韫看到的,却是北平尹的厉害之处。 一个连小小市场都能规划成如此方便整齐样子的官,治理起北平城来,想来不会差。 也就是说,只要持续下去,北平城将来必然会发展得很好。 徐韫忽然有些手痒了。 她想买商铺,买房。 一个城池越繁华,里头的铺子和宅子就会变得值钱。 一大圈转下来,邓大娘和谢婉清都没忍住买了许多东西。 甚至邓大娘还买了几只鸡! 她提着那一串鸡,满意地笑:“我摸了,都是马上要开始下蛋的鸡,那宅子那么大,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养!那些草籽,都够它们吃的。下了蛋可以自家吃,不下蛋了,还可以杀了吃肉!” 她这样一说,谢婉清都有点儿蠢蠢欲动了,不过也拿不定主意,就看向了徐韫。 徐韫不想事事儿都做决定,便笑道:“阿娘自己决定就行。” 谢婉清犹豫很久,最终也没自己做决定,反而求助地问邓大娘:“邓大嫂,你说我们家能不能养?” 邓大娘也为难:“我没过去看,不知道地方多大。如果地方不大,你就买两只就成。到时候就用舂米舂出来糠喂就行。怕脏就扎个篱笆圈起来养。” 于是谢婉清就买了两只。 徐韫虽然一直假装看别的摊,但实际上注意力一直在这边,看到谢婉清的做法,她心里就悄悄叹了一口气,但转瞬又安慰自己: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就的,慢慢来吧。 接下来,徐韫就干脆做甩手掌柜了。 谢婉清慢慢也习惯了徐韫不参与决断的行为,反正不知道的就问邓大娘,跟邓大娘商量。 倒也买了不少东西:大小几个陶盆,还有木盆,蒸笼,米缸,舂米的石臼……最后还买了一口大水缸。 虽然家里有水一口井,但也要准备一口水缸,不忙的时候就把水打满了,就不用每次用还要去打水。 说起这一口水井,也是徐韫特别满意的地方:要知道,北边不比南边,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有水井的,而且水井还分甜水和苦水。 她们家那一口,就是甜水井,不仅能用,还能喝! 昨日她去买菜,就看到路边有人卖水的——家里只有苦水井的,就得去买这种水用来喝和煮饭。没有水井的,就更得买了。 也就是说,她们家要是真穷到一定程度了,每日也可以卖点井水,也能饿不死。 这些个大件都堆在车上还不好拉,于是邓大娘拉着谢婉清,又和几个摊贩一番讨价还价,多付了一点钱,让他们回头收摊后,把东西直接送家里去。 这可把谢婉清给惊住了,等邓大娘和人谈妥了,她看着邓大娘的目光都带着钦佩:“还能这样啊!” 邓大娘凑到谢婉清耳朵边上,气色都好了许多,压低声:“咱们买的东西多,是大主顾,又多给钱,咋不行?你就记住了,咱们是花钱的,他们是挣钱的!有啥都好商量!” 谢婉清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学到了。 邓大娘也挺高兴:能教上谢婉清这样的谢氏女,多让人骄傲! 看着谢婉清和邓大娘兴致勃勃还要买的架势,徐韫笑了笑,拉了拉谢婉清的袖子,趁机提出:“阿娘你和大娘继续逛,我去别处看看。再把拜帖送了。” 谢婉清应了,但还是叮嘱一句:“路远就坐车,别心疼钱。” 徐韫离了集市,一路走一路逛一路打听,就到了北平衙的门口。 倒不是她不去找萧折月,而是打听了之后才知道,萧折月一直侍奉姜妙将军,在外并没有府邸,来了北平城,一直就住在北平王宫里。 王宫原本是个侯府,星火军到了之后,才改成了王宫。 所以,想找萧折月肯定是找不到了。只能直接去找北平尹。 站在北平衙门口,徐韫抬头看着北平衙大门,以及两边全身铠甲,手握长兵的军爷,一时之间还有点踌躇。 感觉自己只要上去说要见北平尹,下一刻就会被叉出来。 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已经有些皱的细麻衣,徐韫整理了一下,然后才上前去拱手一拜:“请问二位军爷,我想拜见北平尹,可否有劳二位通报一声?” 这要是在南煜,徐韫就根本不会去问——一个一看就是平头百姓的人,想见国都的府尹?开什么玩笑?还通报?想得美! 但这毕竟是在北平城。 不过,徐韫还是紧张的。就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这一身打扮,怕是很难见到北平尹的。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想象之中的呵斥也没有发生,反而得来了一句建议:“我们只负责守门,不负责通报,你去里头,门房那儿,有专门的人接待。” 毫不夸张地说,徐韫真的惊住了。 她一面惊讶,一面道谢,然后才往里走。 里头果真有个门房。 和别处不同,这门房里安置了一张桌子,里头坐着个中年男子,听见脚步声,不等徐韫张口问,就先提着笔抬了头,笑眯眯地问:“这位小娘子,可是有什么事儿?若是有什么问题反应,直接告诉我就成,我会记录在案,派遣专人解决。” 徐韫恍惚了。 她看着眼前这笑盈盈的脸,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搞得她甚至都想掐自己一把了。 不过,她毕竟也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即便内心震撼,但也依旧很快冷静下来,拱手行礼后,客气问道:“请问,我想见北平尹,不知如何才能见到?” 第45章 热情 当徐韫问出这句话后,屋里的中年男人就更热情了:“不知是因为何事想要见北平尹?是想谋官,还是想献策?还是要投诉?” 一连串的词儿,直接就把徐韫给弄得忍不住想沉默。 徐韫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在这边,做官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 她没有家族背景,没有做过什么厉害的事儿,人家凭什么给自己官职呢! 至于献策……她献什么策?连路都没探熟呢。 徐韫摸出了萧折月留给自己的信:“这是萧折月萧女官留给我的信物。她让我来找北平尹。” 对方立刻就把信接过去了,打开粗略一看,脸上就露出几分惊讶来,随后他就从屋里出来,亲自引着徐韫去了另外的屋子。 然后又给徐韫倒了一杯热水后,才不无遗憾道:“北平尹今日进宫和二位大王议事去了。估计得很久。” 徐韫捧着竹筒做的杯子,神色平静:“那我是要明日再来吗?” 她认为自己很体贴了。毕竟这件事情,可能还需要层层上报,最后请示到萧折月那儿才行。 结果没想到对方和蔼笑道:“不不不,今日我就给徐小娘子办。不知徐小娘子中意什么地段的?可还有别的要求?” 那意思,竟是要尽力满足! 徐韫心中微讶,却很干脆地问:“请问都有哪些地段可选?” 对方明白了徐韫的意思,笑道:“我去取个册子来,徐小娘子可以亲自看看。上面大小,朝向,地段都有记录。” 徐韫礼貌道谢的同时,心中却忍不住感慨:看看,看看!人家萧折月的脸面多好用!骆二郎就不行了!而且萧折月多大方! 很快对方就让随从取来了一个册子,而且还耐心地替徐韫介绍。 徐韫已打听过了,北平城里分了四个区,其中皇宫基本就在正中央,以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条大道直通四大城门。 也由这四条大道,将北平城分割成四个区。 西区主要是商铺和各种的酒肆,茶楼等。 东区是王公贵族,各种衙门居多,当然,也有平民的宅子,不过少。 而南区主要是住宅。 北区除了住宅,还有书院和道观,佛寺。 贡院,也在北区。 现在,徐韫住的宅子是在东区。 徐韫问了句:“东区的宅子,我也能选吗?” 对方一点迟疑也没有:“当然可以,不过大小有限制。徐小娘子家里是三口人,只能选适合三口人住的小宅子。” 他甚至还委婉提了句:“东区的宅子多数修建时候就比较好,不过如今,大多数好的都被挑走了。” 剩下的,就只有太小的,或是方位不好的,太过破旧的。 徐韫点点头:“那我选北区的呢?” 对方有一点意外,不过还是很快道:“北区的宅子剩下倒不少,小娘子可以选。我可以做主,给小娘子稍微大一点的。不过也不能大太多。” 徐韫露出笑容:“那就多谢您了。” 她翻了翻,然后选了一个离贡院最近的宅子。这宅子不算大,比徐韫现在住的只是院子稍微大一点,也只修了西厢房。 对方却觉得徐韫十分会选,连连点头:“这个宅子虽然屋子不多,但地方足够大,小娘子若有钱,再修几间也放得下。” 徐韫笑盈盈道谢,又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我家中信奉道教,这里离道观很近,将来去上香祈福很方便。” 对方到这时候,才打听一句:“徐小娘子和萧女官熟识?” 徐韫没有打着萧折月名声做什么的打算,因此很干脆撇清了:“是萧女官见我们母女三人可怜,便给我们指了条路。” 对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那表情仿佛在问:你确定你说的是萧折月? 徐韫面上表情很诚恳,还很感激,看着不像假的。 于是对方的表情有点像被雷劈了的味道。 徐韫明白了,萧折月的名声可能不太好,反正善良心软这一种,肯定和她不沾边。 但谎话已经说出去了,就不能改,所以徐韫顶着对方的目光,又一次认真缓缓点头。 对方最后到底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客客气气问徐韫还有没有其他需求,得知没有后,便和蔼送了客。 徐韫能看出一点细微的差别,但这个差别的确不大。 想来是因为对方确定自己没有什么身份背景,和萧折月也不熟的缘故。 但徐韫不在意,拿着房契出了门,又拦了车,直奔北区的新房子。 北区的房子,整体就比东区的要破烂点,甚至还有土坯房,估计以前也是普通百姓住的。 要到徐韫的宅子,倒先路过了贡院。 贡院就更破了……看着大门都要垮掉的样子。 终于到了徐韫的新宅子,看了一眼,她就先松了一口气:比想象中的居然要好一点。虽然比不得东城的宅子,但也是盖了瓦的房子。 徐韫进去看了一圈,发现荒废程度比东城还厉害点,家里更是什么家具几乎都没剩下——战乱时候,估计被前头的主人家都搬走了。 她没动手整理,看了一圈心里头有数后,就雇车去了西城。 西城有市场,牲口,人,都能买到。 徐韫是去买人的。 这些宅子虽然是免费发放给百姓,但官府是有要求的,那就是必须住人。一个月之内如果没有住人进去,那就会被重新回收回去,发放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所以,徐韫不可能一直放着。 更何况,现在这个宅子,虽然收拾收拾能住人,但……距离她想要的,还有些差距。 徐韫在市场挑了许久,最后选了两个合适的人。 这是一对爷孙。不过不是良民卖身,而是本就为奴籍。 他们前主家也是原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却因犯了事,被抄家了,他们自然也就被拉过来打算卖掉——要知道,抄家没产这种惩罚,不仅是家里的金银珠宝会被抄走,就是家里的仆人,主子们身上的华贵衣裳,首饰,乃至于奴仆的钱财都会被抄走,然后,奴仆还会被重新卖一遍,得到的钱财,会由官府直接拿走。 徐韫一番沉吟后,才选了这对爷孙。 第46章 用处 祖孙二人,爷爷名叫陈福,已四十五了,不过身体还算健康,牙齿也没掉光,只掉了两颗大牙。行动也很敏捷。 而那小孙子叫陈苦,今年刚十三,痩得像麻杆一般,却和徐韫一般高,长得也老成,猛一看倒像是十五六,带出去也能唬人。 徐韫听了两人的名字后,就忍不住多看一眼陈福:“怎么给孩子取名叫这个?” 陈福笑了笑:“我爹给我取名陈福,我吃了一辈子苦。我想着,名字叫苦,兴许后头就能享福了。” 徐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最后就买了两人。 陈福留在北区的状元巷宅子里打扫宅子,修整院子。 而陈苦,以后就跟着徐韫,给徐韫做个随从。 陈福拉着陈苦就给徐韫跪下了,让陈苦给徐韫磕头,又让陈苦发誓,这辈子一定好好跟着徐韫,忠心办事。 徐韫就带着陈福爷孙两回了状元巷宅子里,让他们今日先打扫宅子,安顿下来,明日再带着家里其他人过来看看。 走的时候,徐韫又去饼铺给两人买了几张大饼,充作他们这两顿的饭,这才离去。 她是不担心陈福爷孙会跑,或是有什么坏心思的。毕竟卖身契在她手里,还在官府备案,若是两人逃了,从此以后便休想再光明正大活一日! 至于坏心思,两人若是做了什么,徐韫一句话,便可将他们卖去做苦力,累死饿死也没人会管上一句。 相反的,他们两人必须得对徐韫忠心,因为他们现在跟徐韫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凡徐韫有个什么不好,他们比徐韫还先倒霉呢! 徐韫回到东区的桂花巷宅子里,就看家中院子里摆满了东西,谢婉清和红玉两人正一样样把东西放到该放的位置上去。 估计这些都是今日谢婉清买的,刚送回来的。 徐韫一面帮着收拾,一面说了自己又得了一套宅子,并且买了陈福爷孙的事情。 红玉没什么,谢婉清却皱眉:“那咱们以后得多养两个人了,这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虽然走的时候,她们带走了谢婉清的嫁妆银,但其实也没多少。加上那些首饰,也最多就够她们这几个人坐吃空山三四年而已。 谢婉清不想动那些东西。 毕竟,眼看着徐韫一日日大了。将来总要嫁人的。 谢婉清是真发愁。而且陈苦还是个半大小子——这一年光粮食,就得要不少! 徐韫笑道:“阿娘,最多一年,状元巷的宅子就可租出去了。而且,咱们家人少,我也忙,有阿苦在,不仅能帮忙干活,还能帮忙跑腿。” 谢婉清还能说什么?徐韫人都买了,就算再心疼,她也只能接受这个事情。只能叮嘱一句:“以后还是得节省着点。” 徐韫应一声:“接下来没什么大花销了。” 第二日,徐韫带着谢婉清和红玉过去状元巷认了认门,又让谢婉清带着陈苦出去买点这边要用的一些水盆碗筷锅炉什么的,自己就又出了门。 她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 现在的北平城,百废待兴,可谓处处都是机会。 昨日,她去西区买人,路过一家书铺,书铺正在招人。 这对徐韫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工作了! 要知道,徐韫手里有图书馆,将来又想科举,最缺的是什么?那就是书! 而哪里书最多? 一个是世家的藏书楼,一个是国家的藏书楼,剩下的,就是各大书铺了。 前两个,徐韫去不得。 但书铺,徐韫却去得! 原本徐韫是打算去书铺白看的——就是假装挑选书,但实际上就是白看不买! 遇到看店的伙计不赶人还好,遇到脾气不好的,骂上两句被赶出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昨日,徐韫就发现了这个书铺正在招人,而且还要招会认字,会算账的人,充当店铺里收书的人! 书铺这种地方,其实不仅卖书,也收书。 各种旧书,孤本,在书铺里都能有个合适的价钱。 关键是,收书的人,每日都和书打交道!不用去招呼客人,眼观六路防偷书贼! 徐韫觉得,这个招人的告示,就是为自己准备的! 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就过来了! 试问,天下哪有几个这种又能挣钱,又能帮自己的好事! 遇到了还不拿下,那就是脑子犯蠢! 不过,徐韫过去一问,才知道竞争者还真不少。 算上她,光是今日上午,就有五个人过来问! 不过其余四个都是男子,只有她一个是女子。 书铺的伙计忍不住劝了一句:“小娘子,别看咱们是书铺,其实收书的活儿也累。得搬书,还得仔细核对那些书的好坏——有些旧书埋汰得很,一摸一手灰。” 徐韫笑起来:“我搬得动,也不怕脏。” 伙计:……得,一个字没听见去。 这家书铺很有意思,来谋职的人不是一个个问,而是人都留下来,等着掌柜的回来后,一起面看。 徐韫倒无所谓。 上了二楼后,便坐在伙计指的位置上,心平气和等着。 不过,说是等着,其实心思已经沉到了图书馆里去了:“图书馆,来人了喊我。” 图书馆:“我不负责——” “有规定不能吗?没有就是可以有。”徐韫已经知道怎么对付他了。 图书馆果然在停顿两个呼吸后说道:“没有规定不能。好的,徐韫,我会提醒你。” 徐韫心情顿时愉悦:以后可以随时随地看书还不用担心错过什么事!可太方便了! 于是,在其他人眼里,徐韫就这么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那儿不动了。 一会儿还好,时间一长,其他人都分不住纷纷偷看徐韫:这小娘子是什么来历,怎么这么坐得住!半天了,一口水也不喝,板板正正地坐着,动都没动! 徐韫其实也知道这是什么场合,肯定不能太长时间一动不动,因此看了一小会儿书后,她就自己退出来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快过去一刻钟了! 她一从图书馆里退出来,就感觉到了几人看自己的目光,下一刻,更是有人忍不住问了句:“你是来应聘的?” 徐韫望过去,露出个浅笑来:“是。怎么了?” 另外四人:恐怖如斯!这人还真的就这么坐得住!甚至没有神游! 徐韫面带微笑,丝毫不知自己已经给四人带来了什么震撼。 第47章 凭什么 徐韫本来也才十四岁,脸上还多少带着点稚嫩气息。 她这样温和笑着,更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 四人中年纪大点那个,情不自禁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来。 没有女儿的,也想起了家里的妹妹。 这样一个乖巧的,长相精致秀丽的小女娃,不是应该在家里人的娇宠下么?怎么就出来了? 出来就算了,怎么还就要和他们一起应聘了! 那年岁大的就忍不住开口劝一句:“这个事情不是闹着玩的事,这是正经事。” 小女娘家家的,如今要安稳下来了,还是在家呆着,做做饭,做做衣最好。出来找活?那不是闹笑话么? 他甚至忍不住从头到脚打量徐韫一番:这小身板,怕是连一摞书都搬不动吧! 有人开了口,其他人也就没客气了。 最年轻那个也板着脸:“是啊,小娘子,这些活儿你可做不来。收书回来还要修复呢,你就算认几个字,又读过几本书?到时候怎么修复?” 徐韫明白了:关心是假,排挤走竞争对手是真。 她也不欲废话,只微笑应对,并不言语。 四人碰了个软钉子,也没辙,悻悻收了目光。 但有徐韫在,四人反而隐隐有了抱团的意思,大有一种“可以不是我,但绝对不能是这个小娘子”的心态。 徐韫见没人来搭话,又进入图书馆看书去。 时间不多,她只想珍惜。 这一次,直到图书馆出声喊她,她才退出来。 这一回,书铺的掌柜来了。 这是个有些年长的人了,胡须花白了一大半,人挺瘦,看上去十分精神矍铄。 他目光平等地从所有人脸上扫过,唯独在徐韫脸上停留的时间要多那么一丝丝。 也仅仅是一丝丝。 老掌柜面上并无多余表情,甚至有些冷冷地:“你们都是来应聘的?” 众人应一声。 老掌柜便在空余的主座上坐下了,又将五人打量了一番:“你们都读过书?跟过什么老师或是读过什么书院不曾?” 其他四个人都很高兴,纷纷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唯有徐韫没有开口:后世管这个叫履历。她还真没有。 这样看来,可能今日这个工作,她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抢得过。 但抢不过,也不能放手。 所以徐韫沉吟片刻,等他们住了口后,才出了声:“我不曾跟过什么老师,也没去书院读过书。不过,我从小在道观长大。道观有许多旧经书。许多都破损了,道观还需要修补。” 她笑吟吟看住那老掌柜:“我也学了一点皮毛。” 老掌柜此时终于看过来了:“你会修补?” 徐韫不敢夸大:“只会一点皮毛。” 这个还真不是撒谎。道观里的确是有许多旧的经书,还有许多手札。都是历代观主收罗留下的。而这些经书手札,多数都挺……破旧。 道观就会定期晒和修。 徐韫母子也会帮忙一起做——不做不行啊,道观会不给饭吃的。 所以,徐韫还真会一点皮毛。不过其实实际操作的次数不多。 毕竟那些道长可不会把宝贝们让她瞎弄。她都是给道长们打下手,递东西,熬浆糊,选纸什么的。 但这个就没有必要说了。 徐韫的表情如此坦然和镇定,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就是那种“我其实只是在谦虚”的误会。 老掌柜就产生了误会。但他还是有点迟疑。 那年纪最大的应聘者叫徐东,这会儿一看这个情景,心下直叫不好。但他也毕竟岁数最大,很快也猜到老掌柜的顾虑,当即就果断开了口:“虽说如此,可毕竟是女子——” 那老掌柜面上就多了几分犹豫。 徐东给其他人使眼色。 另外三人也回过神来,纷纷开口说起了自己的优势,或是说起了用女子的劣势。 徐韫微笑听着,然后等了一个空档,也开了口:“可是,现在大王他们都用女子。若是咱们这里也用女子——” 剩下的话不必说完,老掌柜自然会去想。 毕竟,北平城里第一大书铺,背后肯定是有权贵撑腰的。 有时候,上位者的喜好,也是需要这些人去揣摩和迎逢的。 老掌柜脸上出现了沉吟之色。 徐韫又笑了。 徐东等四人一看到老掌柜的表情,就知道不妙,此时又看到了徐韫的笑容,顿时更齐刷刷生出一股感觉来:她一笑,就没好事!她又要说什么了! 徐韫就这么微笑着说了句:“男人嘛,总是没有女子细心的。” 老掌柜心中一动。 徐东等四人:!!! 徐韫持续微笑。 老掌柜还在沉吟。 徐东等四人已经麻了,但他们不肯就这么放弃,急忙又开口,各自说起了各自别的优势,企图将徐韫压下去。 老掌柜终于沉吟完了,他打算徐东等人,问了一个问题:“你们为何要来做这份工?” 这还用问吗?! 徐东四人心里都快咆哮了:当然是养家糊口挣钱啊! 可没人说出实话来。 他们或是说自己喜爱读书,或是说自己喜爱古籍,反正没有一个愿意沾染上铜臭味! 不过,世上读书人,多是如此。 徐韫就和他们不一样了,她很直白道:“为了养家糊口。我家中还有母亲要奉养,我自己也需要花销,所以若真雇佣了我,我一定会好好干,保住自己饭碗!” 这个理由,朴实得让人有些发噎。 偏偏徐韫还一脸坦然和诚恳。 明明徐韫还什么都没说,他们几个人却都已经产生了联想:她一定是家里男人都打仗死光了,所以才不得不出来找活,担起养家的重任的! 同情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滋生出来的。 徐东他们几个竞争者都如此,更何况老掌柜。 当然,老掌柜考虑得更多,“那薪资——” 徐韫毫不犹豫:“您说多少就是多少。” 这样是有点过分,但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工! 老掌柜便拍了板:“先试用一个月,只领学徒工的钱,若是还行,就留下,工钱也按正常的给。一个月一千二百钱。” 一千二百钱,算不得高。其实已是老掌柜故意往下压了。 徐东明白,除非自己说连这个数都不要,否则是不可能争得过面前这个小娘子了。 他干脆利落起身告辞。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告辞了。 徐韫起身谢过老掌柜,定下明日早上正式过来上工的事儿,也出了书铺。 结果一出来,还没走两步,她就被徐东拦住了。 徐东温和道:“我思来想去,还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你随我来——” 第48章 好心 徐韫看着宛如邻家和蔼长辈的徐东,毫不犹豫拒绝了:“不去。有话就在这里说。” 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到僻静地方直接把她打晕,然后拖去卖了? 世上坏人多着呢! 徐东脸上和蔼的笑容差点没崩住。 尤其是看着徐韫警惕的样子,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郁闷保持住和蔼:“在这里说也行。这个掌柜不是什么好人,他恐怕是想白用你一个月,然后再重新找人。” “而且,就算最后留下你,一千二百钱也很少。我打听过,他们之前那个,许的是一个月二千钱。” “这可少了一半!他就是在欺负你!” 徐东一脸义愤填膺。 徐韫听完了,随意地“哦”了一声,然后就要走。 徐东愣了:“这就完了?” 徐韫便站定,对着徐东拱手一拜,诚心诚意道谢:“多谢您的提醒!” 然后走了。 走了。 徐东傻愣愣看着徐云绕过自己后加快了步伐离去,半晌被愤怒烧红了眼睛: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是听不懂人话吗! 这个插曲并没有让徐韫往心里去。 更没有让她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一千二百钱是少了点。 但那是现在刚开出来的。 而且,现在物价不稳,一千二百钱能买到的东西的确不算多。但等到北平城逐渐安定,谁又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最关键的是,这是徐韫第一次找的工作。 还是如此用得上,对她大有帮助的工作。 两者一结合,钱少一点这件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而且,将来想要抬高身价,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徐韫心里是有数的。对于老掌柜的利用和压价,她也不在意。 人家又不是她爹,凭啥要关心她爱护她? 就是她亲爹,对她不也只有利用么! 所以徐韫想得开,更不会生气,反正她也是一样的利用之心。 回家之后,谢婉清和红玉已经回来了,且把饭做好了。 徐韫第一时间就与她们分享了自己找到了工作这个好消息。 这下,谢婉清是真的又惊又喜:“这可太好了!有了这份工,咱们就算是能立足下来了!” 红玉则跃跃欲试:“小娘子一个人去上工养家太累了,不如我也去找找?” 徐韫回绝了:“现在各处还不够安稳,你们就在家吧。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看。而且眼看要过冬了,冬衣被子都需要缝制,我针线上不行,还得你们来。” 说起这个,谢婉清和红玉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徐韫什么都好,就是针线活这一块,是真不太行。技术学得不怎么样不说,还总是扎到手!看着就让人手疼! 用过了饭,谢婉清就带着徐韫去隔壁探望骆源。 毕竟两家关系很好,房子还是骆湛帮她们弄的,以后更是打算常来往,于情于理,她们都应该过来探望。 当然,骆源现在其实不太愿意见生人,更没有那个精力和她们客套寒暄,所以只是过去送点药材什么的,问两句。 花娘如今专心陪伴丈夫,伺候丈夫,因此也只是出来打了个招呼,就又进屋里去了。 邓大娘则招待她们母女。 客气话三言两语其实就说干净了,邓大娘掏出一封信来:“阿韫——” 徐韫熟练接过,熟练打开,然后开始给邓大娘念信。 还是骆湛写的,还是那一手狗爬一样的字。 内容甚至都差不多。先是报平安,紧接着说想娘想家,最后几句话了,才说了正题:阿树是买来的,好用就留着用,不好用就卖了重新买。宅子主院给娘住,然后阿兄阿嫂挑,再给我准备个,我应该快回来了。 信的最后两句话却是写给徐韫的:徐韫,房子已给,一笔勾销!照顾我娘,另有好处。 徐韫明白骆湛的意思。 第一,房子是骆湛答应徐韫的,所以房子给了,徐韫以后就别再用这个事儿说嘴。 第二,刚来北平,又住在权贵圈子里,骆湛又是那样的身份,恐怕接下来会有许多人来打听试探,或者结交的,邓大娘以前住在乡下,对这些肯定不熟,所以需要徐韫帮忙。 其实骆湛不说这几句话,徐韫肯定也会帮的。 放下信后,徐韫就主动问起了邓大娘:“今日有人送拜帖什么的过来吗?” 邓大娘点点头,“送了不少!十好几张!不过,我觉得都是冲着二郎来的,我一个也不认识,就别乱见什么人,干脆就跟每个人都说了,就说我家现在忙不开,暂时不待客。” 这客人上门,总也要挑主人家方便的时候。 邓大娘直接就说不方便,固然有点硬邦邦不够圆融,但却是个很好的处理方式。 徐韫顿时笑了:“这样看来,就不用我帮什么忙了。大娘其实什么都能办好。” 谢婉清也跟着夸:“邓大娘子的确是十分能干的。” 邓大娘直接就被夸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厉害什么呀!我心里其实都犯怵!这个夫人那个夫人的,真要见了面,我说个啥?肯定说不到一起去!” 她甚至有点儿发愁的样子:“我总不能跟她们说怎么种地吧!” 徐韫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觉得可能不是邓大娘尴尬住,而是邓大娘说得眉飞色舞,一群夫人尴尬沉默,还听不懂…… 她没忍住,一下笑了,然后认认真真跟邓大娘道:“不要紧,真心巴结的,您跟她说什么,她也会认真听的。不仅会认真听,没准回去还要找人学一学种地,这样下次才能跟您聊得有来有往呢。” 邓大娘一愣,然后琢磨了一下,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挑眉:“那我不用讨好她们?” 徐韫笑笑:“这个您就不用想了。我估计……应该不会有这种时候。真要有,二郎自己就能安排明白的。” 玉节将军怎么可能巴结别人呢—— 邓大娘又摸出一张请帖:“这是王宫里送来的,阿韫你帮我看看。说是请我去赴宴,啥宴啊?” 徐韫打开一看,顿时就明白了:“宫里重阳节举办菊花宴。估计不只是宴请您一个人。是许多官员的家眷都被邀请了。” 但这种场合,邓大娘能适应吗? 徐韫不太意外地在邓大娘脸上看到了紧张和无所适从。 第49章 不同 徐韫看出了邓大娘的忐忑。 她看了一眼谢婉清,轻声道:“离重阳节还有几日,这几日,我娘教教您一些宴会礼仪?” 这一点,还真不用去外头找老师。 谢婉清是谢家女,从小受到的这方面教育就是顶尖的。 谢氏族学,那是免费对谢氏子弟开放的,不仅可以免费上学,就连笔墨纸砚都是统一发放——这也是为何世家总能掌握世上大部分,天下读书人,至少有三分之二之数,出自世家的缘故。 邓大娘有点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粗布衣裳,不自信:“我能学会吗?” 谢婉清含笑道:“怎么就学不会呢?只要用心,肯定都能学会。” 邓大娘这才稍微安心些。 第二日,邓大娘就开始学宴会礼仪,还在谢婉清的指点下,去找绣娘加急做一身衣裳赴宴。 而徐韫则是出门上工。 上工第一天,她没干别的,就在那老掌柜的旁观下,修了一本他们店里被虫蛀了的书。 这书是手抄本,估计没有三十年,也有二十年的岁月。 徐韫明白,这就是为了考验一下她的技术。 不过,这本书没有粘连,字迹什么的都很清晰,也没有缺页什么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被虫啃出来的洞。 要修古籍,第一步就是先选纸。 纸分许多种,麻纸,树皮纸,还有花草纸等等。其中不光是材料不同,做工,厚度都会有区别——林林总总的,至少有二十多种纸,其中最贵的萧公纸,洁白细腻,柔韧性极佳,是世家萧氏的独门技艺。 而徐韫要做的,就是从这些琳琅满目的纸里选出和书的纸张最相近的纸。 这猛一看很简单,实际上却并不简单。 首先需要徐韫对纸有研究,并且要极佳的视力和触觉。 毕竟两种纸可能看起来纹理颜色都差不多,但上手一摸,就能发现差别很大。 所以,光是第一步,就十分费工夫。 等选好了合适的纸,就要调浆糊。 调浆糊其实也是要技术的,选用何种面粉,多大的火候,怎么搅拌,最后做出来的浆糊也很不同。 等浆糊也准备好了,再将纸裁成合适的大小,就可以开始修补书上的破洞。 如果是没字的地方破了还好,用浆糊细心的刷了之后,用纸糊上去就行。 可如果是有字儿的地方有了洞……有对照的还好,等洞补好,晾干,小心把字添上去就好。可如果是孤本,没有对照的,那就麻烦了。 这个时候,考验的就是学识了。 不过,徐韫今日是到不了那一步的。书铺也没奢侈到那个地步,敢让一个新手修孤本。 现在这本书,其实便宜卖了就行,费这么大功夫修,其实就是为了考验徐韫。 一本书光是补上所有的洞,就直接花了徐韫一上午的时间。 那老掌柜也跟着看了一上午。 怎么说呢?就是越看越满意。 他甚至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 看了一上午,他算是看出来了,徐韫极有耐心,而且也是真有这个本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掌柜对徐韫的态度,已经完全变成了和蔼可亲,看徐韫的目光,就像看孙女似的。 书铺是管饭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好饭菜就是,普普通通,一个蒸馒头,一个凉拌的青菜,另外还有几小勺的蒸蛋就是一顿。 老掌柜坐在徐韫对面,跟徐韫一同吃,吃得差不多了,他道:“从明日就算正式上工了。” 徐韫立刻道谢,然后笑盈盈问一句:“那工钱呢?涨一点?” 一本修复的孤本,也许收来时候就十几个钱,但转手卖,可能就是几个银饼子,甚至金饼子。其中利润,且大呢! 面对徐韫期待的笑脸,老掌柜一少饭放下也不是,吃了也不是,最后无奈摇头:“年轻人,还是不要得寸进尺?” 徐韫放下木勺,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语气却不见任何的心虚怯懦:“什么样的本事,配什么样的价格不是吗?” 老掌柜蹙眉和徐韫对视。 徐韫也不着急,只是面带微笑和老掌柜对视。 这种时候,谁的目光先挪开,谁就输了! 老掌柜缓缓道:“你是女娘,想来是不好找到合适的工作的。” 徐韫笑容不改:“北平城却和别的地方不同的。” 老掌柜一噎。昨日他用徐韫,的确都还是因为上头的风向。现在北平城里,女工很多。 甚至体力好的,都可以跟男人一起去干体力活。 他又一次打量徐韫,觉得自己是真看走了眼。他以为徐韫很年轻,而年轻人,通常都是单纯好骗的。 徐韫任由他打量。 最终老掌柜叹一口气,终于正视徐韫:“那就再涨一百钱。” 徐韫寸步不让:“我昨天下午打听过了,技术好的,都是二千钱起步的。若干得好,还有奖钱。” 这个是骗人的。她没去打听过。多亏了昨天那个徐东贡献情报。 老掌柜彻底没了话说。 这以往的套路都不好用。以前,雇佣个新伙计,在他提出免去试用期的时候,都会露出感恩戴德的欢喜样子,觉得自己受到了赏识和重用! 可这个徐韫,跟别人都不同! 老掌柜憋了口气,想让徐韫走人,自己重新招吧,可徐韫那一手修复技术,他又实在是眼馋——读书人,大多数不屑做这种事情的,能放下脸面来做的,多数都有了一定年岁,到了这个岁数吧,学东西就费劲了。眼神也不好。 老掌柜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再带徒弟了。 最终,老掌柜还是同意了这个价格:“两千就两千,若是收到了孤本,也给你奖钱。” 徐韫的笑容这才真诚许多:“多谢掌柜赏识!” 老掌柜端着碗走了,很干脆地选了眼不见心不烦。 徐韫这回是真高兴。本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实现的事情,没想到半天就达成了!这老掌柜,真是个厚道的好心人啊! 摇身一变正式工之后,楼下看店的小伙计都改了称呼,看见徐韫的时候,会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徐师傅。 徐韫第一次当徐师傅,说实话还怪新奇的,不由自主就在小伙计面前挺直背脊,装得老成些。 上工第一天,徐韫补好了这一本书,然后抽空又跟图书馆讨价还价一番,得到了另一个好处。 第50章 变通 之前,徐韫上交的书,要么直接就是书,要么就是自己抄的。 可徐韫琢磨了一番,觉得如果都要自己抄,实在是太浪费时间。 现在已深秋了,明年冬日就会下令开科举,明年春日就要正式开始第一次的科举。 满打满算,时间也不到半年了。 虽然第一场考试,只是县城里的县试,但若考不过这个县试,自然就连参加之后所有考试的资格都没有了,又要等上一年。 对于别人来说,一次不中也就罢了。 但对徐韫来说,只有这一次机会。 所以,她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必须抓紧时间看书学习。 没有名师指点,徐韫其实本身就比别人落后一大截的。可现在,她就算想拜师,也没有地方去拜。只能用笨办法,那就是往死里背,看,琢磨。 她没有家族支持,普通能买得起的书也不就是那样。因此,她还必须要图书馆的支持。 所以,她就想了个办法。 那就是,图书馆这么大的本事,在她看书的时候,直接抄录难道不行吗? 图书馆本来是不同意的,说是没有规定。 她费了些功夫,才算是说服了图书馆迂腐的脑子。 但图书馆扣除了一点积分,用来兑换每一本书的扫描费。 徐韫没有意见——只要自己不动手抄,那这些积分,就等于是图书馆白给她的! 白给的东西,嫌弃什么多少? 而且,这些经过她收录的书,她都是可以免费阅读的! 天底下哪里去找这样的好处! 掉馅饼不说,还是纯肉馅的! 徐韫心头美滋滋,面上费了些功夫才维持住平静,若无其事地下工了。 从西城回宅子,得走半个时辰。 就这,还得走得快点。 不过,北平城里有公车。 这也是今日下工时候,那书铺的小伙计告诉她的。 只有一条线,就是马车围着王宫,在城里不停地经过四大城区环绕。 这公车是官府营运的。 公车就是公共马车的简称。 这样的马车有好些辆,一刻钟一趟,上头赶车的车夫负责收钱——短途一个钱,每跨一个城区,就多加一个钱,最贵也不过四个钱。 徐韫今日就坐了公车。 然后给了三个钱。 马车其实也没快多少——但总能节约一半的时间,而且马车上还有椅子可以坐,这三个钱还是花得很值的。 不过,即便是如此,坐的人也不多。一辆车就十二个座位,也就坐了一半。 看得出来,也多是家境还不错的人坐。 徐韫坐在马车上,看着马车外头各处欣欣向荣的景象,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即便考中了,也未必能有什么作为的想法。 北平城里各种的奇思妙想,是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 公车这种东西,以前谁想过? 不仅如此,公车站牌,还有来左去右的规矩,以及这一条宽阔的马路上,分出了马道,人行道,人行横道等等……这些都是新奇的东西。 却也的确是能让这个城市更加井井有条的好东西。 徐韫想起上辈子听别人说起北平城的形容:北平城和别处都不一样! 是的,都不一样。 没有一处是相同的。但处处比别的地方好。 徐韫一路出神,一路惊叹。 回家以后,谢婉清也正在跟红玉讲公车,把红玉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徐韫看出来了,谢婉清今日和邓大娘出门,也是狠狠涨了一番见识。 她没插话,也坐过去一起听,然后还真听到了好些她还没见过的东西。 比如,大剧院。听说每一日都安排了不同的戏。或是唱曲儿,或是话剧什么的,就是票不好买。 再比如,北平城里要办小学校,专门招收七岁以上儿童进行教导,学费不收,只收一点杂费,比如吃饭费用,书本费用。 不止如此,若是死去的军士家属,甚至连学杂费都免去,由官府承担。 谢婉清感慨:“周大王和姜大王,一定是非常心善的人。他们的确和其他人不同。” 徐韫已是震撼得不行了:“可如今,城里许多孩子,家里都是有死去军属的。供养这么多人免费读书——星火军一定很有钱吧……” 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顶尖的那几个世家的族学,才能做到这个地步吧? 徐韫深吸一口气,因为不这样,她根本无法平复内心的激动和汹涌—— 她觉得她窥到了星火军的目的。 星火军在动摇世家对朝廷的影响,乃至要断绝世家垄权的局面! 有什么东西在徐韫的血液里鼓噪,可奇异的是,她的表情却格外平静。 然后,徐韫笑了。 她由衷地想: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啊。 谢婉清却有些担忧:“也不知这样,将来会不会出乱子。” 她出身世家,自然知道星火军这种种做派会带来什么影响。可现在,星火军也是靠着不少家族的支持,才走到了这一步…… 那些家族觉察到两位大王的想法后,真的不会做点什么吗?真的会坐以待毙吗? 谢婉清的眉头皱起来。 徐韫知道谢婉清在想什么,她笑了笑:“一时半会也是乱不起来的。这些东西,短时间内作用不大。” 所以远远不到撕破脸的程度,这些家族还是会和两位大王一起,先将局势稳定下来,将北平城建好。 不等谢婉清再忧虑什么,徐韫就问起了宴会的事情:“今日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邓大娘的礼仪学得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事情,谢婉清神色瞬间复杂起来,她张了张口,然后叹了一口气,纠结道:“学得不怎么样。要不,到时候阿韫你假装成丫鬟跟着过去,处处提点吧。” 邓大娘干其他的事情都挺厉害的。 可唯独学这个,又慢,动作也始终不得要领。 徐韫听谢婉清这样说,就知道大概是个什么程度了,当即点点头:“实在不行,到时候只能这么办了。不过,行礼这些还是要练好的。” 否则到时候不是出笑话那么简单。 而是怕得罪人。 “对了,今日,有人送给邓大娘八个下人,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谢婉清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我们买完东西回来才知道的,那家把人留在了邓大娘家里。给邓大娘气坏了。” 第51章 清奇 徐韫被这个事情给惊得嘴巴都有点张大了:这么突兀的吗? 谢婉清也十分中肯地给了个评论:“的确是十分无礼。” 说话间,阿树过来请谢婉清和徐韫过去。 说是他们家老夫人相请,有事相商。 徐韫和谢婉清对视一眼,明白了,十有八九是为了那一拨送来的人。 然后她们两人就过去了。 邓大娘沉着脸坐在那儿,浑身都是不痛快的气息。 那八个人跪成两排,就这么跪在邓大娘面前,低着头。 整个屋里都有一种风雨将来的压抑感。 徐韫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心里更觉得送礼的人实在是无礼了。 邓大娘主动开了口,开口之前还自己给自己捋了下胸口,顺了顺气:“他们不肯走,说他们如果被送回去,肯定会被打死。” 所以,她再提送回去,那就好像是故意要杀人一样。 邓大娘就和他们僵住了。 她又气得半死,一点不想留这些人,所以最后思来想去,就请了谢婉清她们两人来。 此时此刻,邓大娘已经起身拉着谢婉清坐下,又眼含期待盯着徐韫,简直像盼来了救星。 谢婉清犹豫一下,问了句:“要不先留下,明日再去让那家人领走?这会儿天都快黑了——” 邓大娘被谢婉清说得迟疑一下,但还是看着徐韫,显然是不愿意,还想看看徐韫有没有更好的主意。 徐韫看了一眼那八个人。 其中两个男的,六个女的。 如果真的把这几个人留下,骆家这头还真就够用了。 显然送礼的人,也是考虑过这些的。 徐韫收回目光,问邓大娘:“可知是谁家送的礼?这样大一份厚礼,必是和骆将军关系极好吧。” 邓大娘没记住对方的名号,回想了半天也说不囫囵,就冷着脸让那几个人自己说。 于是其中一个男仆再一次说起了主人家的名号:“是左翼军大将军王勉身边的头号军师,高优高大人家。高大人十分欣赏骆将军,想着骆将军的家人初来乍到,便送几个人过来使唤帮忙。” 徐韫明白了。 这是拉拢骆湛。 不过,她觉得这个拉拢,多少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 或许觉得,邓大娘只是村妇,吓唬吓唬,自然就不敢拒绝。老老实实就用上了。 但不管哪一种,都没有将骆家放在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徐韫再问一句:“是高大人亲自吩咐的?” 那男仆道:“高大人在军中,是高小娘子吩咐的。” 徐韫点头,邓大娘拉她也坐下,她就顺势也坐下了,似笑非笑看着那男仆:“也就是说,高大人不知情。那高夫人呢?” 男仆顿了下才道:“高夫人前两年去世了。家中现在是高小娘子做主。” 徐韫再度点头:“高小娘子怎么吩咐的?” 男仆将高小娘子的话重复一遍:“高小娘子让我们来伺候老夫人,帮老夫人办事,务必忠心耿耿,妥帖周全。我们是连着人带卖身契一起送来的。而且我们都是在高家好些年的人了——若我们不能让老夫人满意,便是我们的错。高小姐定会狠狠责罚。” 言下之意,他们都是高家精挑细选送来的,而且是真心相送。 显然,他们这几个人如果被送回去,是真活不了了。 他刚才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几分恐惧,甚至还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沫。 徐韫看出他们对这位高小娘子的惧怕,大概也猜到了高小娘子的确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 更猜到了高小娘子这么做的目的。 高小娘子吧……可能真是想卖个好给骆湛。 就是手段太粗暴。 徐韫摆摆手:“你们先退出去,我有话和老夫人说。” 八人就麻利地起身,然后出去跪着了。 看着他们整齐地动作,邓大娘却更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又给自己顺了几下气:刚才他们可不是这么听话的! 但不管怎么听话,邓大娘都不想留下他们。 一共家里现在就三个人,要八个人伺候,像话吗?! 邓大娘光是想想,都觉得浪费!八个人,那一顿要吃多少粮食! 看着邓大娘那模样,徐韫就猜得到她心里想什么,于是就忍不住想笑。 她笑着给了邓大娘几个选择:“其实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把人留下……” 不等徐韫说完,邓大娘就很坚决摇头:“不,不能留下!” 徐韫点点头:“那就送回去。让阿树套车,直接把人原路送回。” 这个提议,邓大娘沉默了一下,才更加无奈道:“试过了,阿树一拉他们,他们就跪下了,求我留下他们,说如果送回去,他们就没活路了。” “而且,阿树拉不过他们八个。” 邓大娘说到这里的时候,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仅是阿树,加上她也拉不过! 徐韫想到了那画面,然后是真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最后虽然没出声,嘴角也压不下去。 谢婉清拉了徐韫两把,可自己也有点忍不住,最后抬手掩住半张脸侧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邓大娘看起来更无奈了。 徐韫觉得自己应当厚道些,于是咳嗽两声,收敛笑容:“那现在我有一个问题,这个高小娘子虽然手段粗暴些,但……未必不是好意。我虽然有个法子可以把人弄走,但很可能就得罪人了。” 而且,这个高小娘子的父亲又是如此有头有脸的人物…… 好不好得罪的? 邓大娘没想到这些,听徐韫说完,才开始想。 不过,她也没想很久,很快就板着脸道:“若是留下,这些人就跟监视我们也没什么区别了。而且,贸然收别人的东西,肯定会给二郎惹麻烦。要真得罪了人,我一个乡下老婆子不懂事,大不了到时候再去道歉!” 徐韫就明白邓大娘的选择了。 不得不说,邓大娘的确是村妇不假,可考虑事情却是一针见血。 稍一点拨,一下就明白了。 既然邓大娘有了决断,徐韫也就不卖关子了,当即开口笑吟吟把自己主意说了:“——” 第52章 回礼 徐韫道:“让阿树出去一趟,去西城那边,找个牙婆,让牙婆来一趟。” 邓大娘愣了一下,瞬间坐直了身子:“把他们卖了?不直接送回去?” 徐韫笑笑:“他们不是说送回去就活不了吗?而且直接退了别人的礼物,的确也显得不礼貌。” “但是留下人也不合适,所以,不如卖了,换成钱,然后添一点钱进去,买个合适的回礼送去。这样多好,两不相欠。也挑明了自己的底线。”徐韫也趁机提醒一句:“不过,家里只有个阿树的确不妥,大娘还是回头买两个人吧。” “不然再遇到这样的事,还是拉扯不过——” 徐韫说着说着,又有点想笑了。 谢婉清刚好一点,听到这句话也差点又笑出来,于是最后只能瞪一眼徐韫。 不过,邓大娘没笑,她只是无奈和恼怒。 虽然心疼钱,但邓大娘也认为徐韫说得很对,于是邓大娘拍了一下桌,咬牙下了决定:“明日我就去买!阿韫你陪我去!” 徐韫却去不了,她摇摇头:“我得去上工呢。叫我阿娘陪您去吧。” 邓大娘对徐韫这就找了活儿开始挣钱的事情有点惊讶,随后又有点羡慕:“等大郎好些了,我也去找个活干。” 看着邓大娘认真又向往的样子,徐韫把实话咽了回去:怕是以后邓大娘都没有机会去找活儿干挣钱了。玉节将军的娘,找活儿干?谁敢要呢…… 关于这八个的人事,邓大娘一旦下了决断,办起来就快了,先是喊来阿树吩咐了,而后就去张罗饭菜,让谢婉清和徐韫也留下来用饭。 至于那八个人,就让他们跪着了。 邓大娘冷着脸道:“愿意跪着就跪着吧。也不是我喊你们跪的。” 反而那八个人有点慌,甚至还想跟着邓大娘后头劝说。 但被邓大娘一句话打回来:“高家就如此教导你们忤逆我的?” 徐韫看着邓大娘一句话把八个人镇住的样子,有点欣慰:邓大娘学东西还是很快的。 谢婉清有点羡慕地跟过去帮邓大娘做饭。 花娘则是偷偷跑来跟徐韫说话。 说来说去,就是说自己如何辛苦,家里如何需要人手。 徐韫听出了弦外之音,本来想装糊涂,可看着花娘没完没了的样子,她也就只能叹一口气:“花嫂嫂,你有话就直接问吧。” 花娘脸上一僵,还有点发红,眼神也有点飘忽,但最终还是左右看一眼,低声开了口:“阿韫啊,你能不能劝劝我婆母,让她把人留下?” 说着说着,花娘眼眶有点红:“我每日也真是有点累的。” 徐韫看着花娘那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花娘伸手拉住了徐韫的手,语气有些哀求:“阿韫,我知道婆母不想留下。可别人都送了……” 徐韫抽出手:“大娘已经下了决断了,我恐怕没法说动她。” 花娘一下就垂下了头,表情失落:“娘总是这样,别人送的,也不花钱……为啥就不能留下呢?咱们家现在,也不至于心疼那一口饭……” 徐韫想了想,还是解释一句:“不是一口饭的事儿。东西什么的,留下就留下了,可人还是不一样的。花嫂嫂可以和大娘商量商量,买个可心的人使唤。” 花娘摇头,苦笑了一声:“娘怎么可能舍得呢。而且我们泥腿子,也不配……” 说完这话,她垂头丧气地转身走了,嘴里也不知低声嘀咕什么。 徐韫站在原地,看着花娘走远了,才去了厨房。 厨房里,邓大娘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和谢婉清说着话,商量明天去哪里。 徐韫进去,看着灶膛前没有人烧火,就坐过去烧火,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焰,徐韫想起了方才花娘的表情。她就问了句:“花嫂嫂每天忙得过来吗?要不让红玉白日过来帮忙打下手吧。” 邓大娘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哪行?有阿树帮忙就够了。红玉没嫁人呢,也不好照顾个男人啊。而且,花娘忙得过来。” 她自豪道:“以前我怀孕的时候,又要下地,又要做饭洗衣,都能忙得过来。现在老大媳妇就照顾老大一个人,有啥忙不过来的。” 徐韫就不知道说啥了。 怎么说呢,邓大娘是挺好的,就是有时候不太体贴? 谢婉清心思细腻,反而猜到了一点,就笑道:“也不能这样说。我看花娘脸色都不太好,恐怕还是劳累。白天黑夜地贴身照顾人,也挺不容易。” 话说到了这里,邓大娘终于反应过来了一点,不过她不记得花娘脸上不是憔悴了,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听劝:“那要不,明天我买个小丫头帮帮她?” 谢婉清笑吟吟地:“至少要买两个,你们婆媳两个一人一个。要我说,最好再多买两个,以后少不得应酬什么的,光是一家子的衣裳鞋袜,都得费不少功夫。更不要说还有这么大个宅子要收拾。” 她也看出来了,骆湛是个有本事的。将来必定身份不会太低,那还能过以前的日子吗? 肯定不能了。 邓大娘听得咋舌:“家里一共就这么几口人,以前花娘做大郎的,我做二郎的,不也穿得过来——” 徐韫禁不住笑了:“以前穿的衣裳,也没那么精致啊。而且,总不能经常不换衣裳穿。不同的场合,还会有不同的衣裳——” 邓大娘听得肉疼,“那得要多少衣裳多少布料啊!” 谢婉清和徐韫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 谢婉清更道:“旁人想过这样的日子,还过不上呢。也是你们家二郎有本事。” 说起骆湛,邓大娘的确骄傲又高兴,也不心疼了:“这倒是,咱们也不能给二郎丢人。我可以不做,二郎还要出门见人的。买!我听你们的,多买两个人!” 阿树动作很快,晚饭刚吃过,阿树就领着牙婆过来了。 说是牙婆,其实是个男人,并不是女人。准确来说,牙婆算一个行当,专门负责买卖人口,租赁雇佣的事情。 邓大娘将牙婆带到了那八个人跟前:“都领走,能出多少钱?” 牙婆却吓了一跳:“这……这些人您是哪里买的?我们不敢收啊!” 第53章 公开的秘密 邓大娘懵了。 徐韫和谢婉清对视了一眼,都有了一点不太好的感觉。 那牙婆已经开始告饶上了,但不管多少话,其中就一句有用的:这件事情他不敢牵扯,他想回家,现在就走。 邓大娘皱起眉头,拉着牙婆不让人走:“为啥不敢买?” 牙婆拽着自己被邓大娘薅住的袖子,几乎要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把袖子捞回来。 徐韫看到牙婆脸上的犹豫一闪而过,忽然就福至心灵:牙婆可能不是犹豫说不说,而是犹豫要不要扯下袖子转头就跑。 但最终牙婆还是没舍得,左看右看了一眼之后,才跟细作接头一般,压低声音说了句:“高小娘子若是知晓我买了她们家的下人,还不得把我赶出北平城去啊!” 邓大娘听了这话就皱起眉头:“这里可是北平城,高家难道不怕王法?” 徐韫和谢婉清也满是狐疑:是啊,这不是星火军的都城么?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事啊。 牙婆摆摆手,示意把声音压低一些:“高小娘子的阿娘,曾经救过姜将军,因为这个,高小娘子的阿娘和还没出生的弟弟都死了。两位将军都对高小娘子纵容着呢。” 这下,大家全明白了。 邓大娘脸色铁青,却也明白,这个事情怕是没法善了了。 但她仍然没有要放牙婆走的意思,反而问了句:“那高小娘子为何对骆湛高看一眼?” 牙婆“嗨”地一声直摆手:“这北平城里谁不知道啊!这高小娘子喜欢骆将军呢!将来姜将军肯定会给他们两人赐婚的!” 然后,牙婆又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不过,高小娘子脾气大,骆将军看着是有点不喜欢——” 就在这个时候,牙婆想起了刚才那人说这人家姓什么来着? 哦,骆。 牙婆僵住了,悄悄一抬眼睛,对上了邓大娘难看的脸色,只剩下了几声干笑:“哈哈,哈哈,那个,都是传闻,信不得,信不得——” 徐韫点点头:“看来是真的。” 牙婆心如死灰闭上嘴,很想给自己的嘴上来两下,决定以后出门,一定不能再多嘴! 邓大娘此时又震惊又生气,但也没有为难牙婆的意思,只能郁闷地将人放走,然后转头求助徐韫:“阿韫,现在可怎么办?” 徐韫其实也感觉很棘手。 甚至也不想掺合到这件事里头去。 她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将来的下场。 这位高小娘子对骆湛如此态度,如果发现自己出主意让邓大娘对付她,她能放过自己吗? 而且,如果高小娘子心愿得偿还好。若不得偿呢? 徐韫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关于高小娘子的消息,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悬了心:高小娘子大概还是没有得偿所愿的。 至少今年和明年都不会得偿所愿。 这就是电光火石之间,徐韫脑海里闪过的各种念头。 可想得再清楚,当对上邓大娘求助的目光,她还是抿了抿嘴唇,一声叹息。 于是,徐韫就把自己想到的都说了:“大娘,这个事儿,我是不想掺进来的。高小娘子这般行事做派,和她对上,我怕是有八条命都不够。” 邓大娘一下子变了脸色。 她左右看一眼,拉着徐韫靠到一起,声音也压低了:“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邓大娘知道,徐韫既然说了这话,就是打算跟她说一说的意思,否则,徐韫和谢婉清就该直接找个借口离开。 徐韫也压低声音:“这八个人,卖是卖不掉了。但也不能留下,明日,您亲自去一趟高家,把人退了吧。就说,骆湛不在家,您不敢做任何决定。要送,也请高小娘子等二郎回来之后再送。” 顿了顿,徐韫提醒一句:“她想嫁进骆家,在您面前,还是要收敛些的,您也不用太担心。” “若是她说要让这些人去死——你就说,那是她的事情,和骆家没关系。” 邓大娘有点没底气,踌躇着问:“那……会不会得罪人?回头因为这个事情,再给二郎穿小鞋……” “如果骆二郎怕这个,就不会到现在外头还在传将来姜将军要赐婚的话了。”徐韫不太担心这个,甚至想起骆湛那副精明算计的样子,还笑了笑:“既然没有订婚,没有告诉交代您任何话,那您也不用太紧张。” 邓大娘想了想,觉得徐韫说得有道理,于是松开眉头,又点点头。不过,经历了这些,她对这个高小娘子已经产生了不喜:“这个高小娘子,难道就没有廉耻之心?不知二郎的态度?” 徐韫不予评论。 只交代了几句邓大娘今天晚上如何安置那八个人后,就和谢婉清回家了。 回家后,谢婉清有些忧心忡忡:“阿韫,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徐韫也有点不安,但她没有和谢婉清细说,只宽慰了谢婉清几句。 第二日,徐韫去上工,邓大娘则是亲自带着八人去了一趟高家,连喊上谢婉清壮胆都没有。 回来的时候,邓大娘脸色很不好看,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隔壁徐韫家,一屁股坐在谢婉清跟前,拧着眉头问:“这些贵人们,做事就这么不讲道理?” 谢婉清正给徐韫做鞋呢,眼看要冬天,徐韫又要出门上工,做两双棉鞋换着穿是必须的。 听见邓大娘这话,谢婉清就放下针线:“发生什么事了?” 邓大娘的脸色依旧很不好:“高小娘子当着我的面,让人打了那八个人,一人十棍,说,是他们不中用,不讨喜,所以才被我退回。” “那些人被打得一直在叫唤。她还笑着跟我道歉,说让我重新选——” 邓大娘脸上的嫌恶之色很明显:“她不喜欢我,对我嫌弃,却还假装亲热恭敬!假得不得了!” 谢婉清不难猜到那画面。她追问结果:“那最后怎么说的?” “我提了二郎,说我随便收别人东西,二郎会不高兴。她不知道想了啥,就放我走了。”邓大娘想着当时那情景,高小娘子脸色变化的样子,吐出了一句总结:“跟个疯子一样!” 第54章 疯子 徐韫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打听了一下高小娘子。 然后得到了很多关于高小娘子的传闻。 其中真假当然不能确定。 但有一件事情,徐韫很确定:高小娘子想嫁给骆湛的心情很迫切,也很势在必得。所有接近骆湛的女子,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她们都收到了高小娘子的警告和教训,然后迅速收了心思,转而快速嫁了人。 而高小娘子之所以非骆湛不嫁的原因,最开始,是因为高小娘子被骆湛救过。那时,高小娘子和其他人被围困于一座城中,若不是骆湛赶到,高小娘子都未必能活。 从那之后,高小娘子就开始对骆湛迷恋。 但可惜的是,骆湛一直没有回应过这件事。 不过,也没拒绝。 撇开高小娘子的为人处世方面,只说骆湛这种行为,也让人不太赞同。 徐韫打听这些,当然那不是为了八卦。 而是纯粹的为了想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不出意外,高小娘子恐怕也会来警告和教训她了…… 对此,徐韫除了无奈,也只能深吸一口气,然后耐心等待。 反正迟早都会有这么一遭。 徐韫猜得一点没错,当天下午,她就见到了传闻中的高小娘子。 虽然并不知晓高小娘子长什么样,但当高小娘子一上她呆的二楼,她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怎么说呢,高小娘子反正不像是会来卖旧书的人。 徐韫心头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松一口气感。 然后,她笑着对上高小娘子带着审视的锐利目光,主动出声招呼:“不知如何称呼小娘子?” “高玉。”高小娘子的眉头已经皱起来。她觉得徐韫长得有点太过好看了。所以她的目光更锐利了。 徐韫却仿佛没觉察到高玉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面上依旧是温和有礼的微笑:“原来是高小娘子,高小娘子是想卖书,还是买书?” 高玉微微扬起下巴:“你和骆湛是什么关系?算了,我不管你和骆湛是什么关系,你尽快嫁人吧。” 徐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么直接? 她缓缓收了笑容:“高小娘子,你既来找我,就应当知晓,我和骆湛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谁说得清楚。”高玉冷哼一声:“他娘很喜欢你。你和骆家关系太好了。而且,昨日你过去后,骆湛他娘就要卖掉我的人,这个主意肯定是你出的。” 高玉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看着徐韫:“我不喜欢你。” 徐韫比高玉矮了半个头。所以,高玉气势有点足。 徐韫觉得自己也不喜欢高玉。 或者说,应该没人喜欢高玉这样的人吧? 徐韫笑了笑,她问高玉:“高小娘子,你既然知道邓大娘喜欢我,也肯听我的,那你为何不在我身上学一点经验呢?或者,我也可以帮你说说好话——” 她笑容不断加深,看起来脾气格外好:“而且,我有未婚夫,高小娘子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很喜欢我未婚夫,他很有才华,比骆湛不是强了一星半点——” “没人比骆湛好!”高玉几乎是尖叫着一样打断了徐韫:“骆湛就是天下最好的!” 她死死地盯着徐韫,仿佛徐韫只要反驳,她就扑上来把徐韫掐死。 徐韫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有斯文败类,有纯粹的恶人,也有好人,但她印象最深的,是个疯子。那疯子的眼神,她记得很清楚。 高玉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眼神。 徐韫甚至被看得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她缓缓道:“是,骆湛是天底下最好的。” 高玉神色缓和下来。 徐韫把剩下半句话说完:“但在我心里,我未婚夫也极好。人各有所爱,高小娘子明白这个道理吧?” 高玉这回没发疯,只是狐疑看着徐韫。 徐韫就扬起笑容,说起了自己未婚夫:“他十分有才,三步成诗都行,而且长相俊美,说话温柔斯文……” 就这样,徐韫洋洋洒洒的夸了那个并不存在的“未婚夫”快半刻钟。 口水都要说干了。 而且还要一直保持那个笑容。 好在,最后高玉信了,她点点头:“你很喜欢你的未婚夫。” 徐韫心头微微舒了一口气,眉目含情:“正是如此。” 高玉忽然就在徐韫面前坐下来,就连神色都变了,从要杀人变成了纯真无害的模样,语气也烂漫天真起来:“那你和你未婚夫是如何订婚的?” 徐韫:……感觉现在更吓人了。 顶着高玉的目光,徐韫艰难道:“就是……自幼订婚。未出生时就定下的事。”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高玉脸上顿时露出羡慕来,一手托着腮:“若是我与二郎也这样就好了。” 徐韫:……和骆家从小订婚,那估计你现在想的都是吃饱饭的问题,而不是什么时候成婚的事情…… 当然,她是不会说出来的,只在旁边微笑听着。 高玉自己出神了一会儿,徐韫也就低头继续看自己的古籍——就是翻一翻,让图书馆好抄书。今天一上午,她都攒了快二十积分了。 下午努努力,没准这一天就突破五十了。 那可比徐三郎书房贡献的都差不多了! 不过,高玉显然没打算走,她问徐韫:“你跟我讲讲,骆湛怎么才肯和我订婚?” 徐韫手上一哆嗦,差点把书给抖碎一个角:我能有这个本事?! 徐韫也很直接地回了这句话:“我肯定没有这个本事,我和骆家,就是邻居的关系。骆将军怎么可能听我的话。” 高玉就露出个笑来,笑容有点阴恻恻:“我诈你的!” 徐韫不是很想说话。 高玉笑容却很满意,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过他娘的确听你的,你可以帮我美言几句。” 徐韫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于是微笑竖起手指头:“一句美言一个银饼,高小娘子应该不嫌贵吧。” 高玉一愣:“你很缺钱?而且,你这样背叛骆家,你就不怕骆湛她娘不高兴?” 她脸上透出不喜来。 徐韫笑道:“我去帮高小娘子说好话,不算背叛。毕竟,我说了,邓大娘听得进去与否,还是要看高小娘子你的。再说了,我的确很穷啊。这一点,萧折月也知道的。不信你去问问。” 第55章 制衡 徐韫的话音刚落,高玉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你认识萧折月!” 今天上午徐韫打听到的消息:高玉这个人,和萧折月很不对付。几乎是死对头那种。 徐韫微笑:“认识,但也不算太熟。点头之交吧。萧折月还说我来了北平城可以找她叙旧。” 高玉眯起眼睛:“她能给你什么好处?她那个人,一本正经,故作清高——” 那言语之中的鄙夷,都快能够化为实质了。 徐韫便也点头:“多少是有点。不过,她毕竟能给我许多好处……” 高玉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婢女,随后就把婢女身上的钱袋子扔到了桌上:“以后你还是别跟着她了,她给你的,我也能!而且我最不差钱!” 萧折月当然也不差钱了。 但萧折月没有这样花钱的习惯。 所以,徐韫利索点头:“高小娘子所言极是!今天我就回去说好话!” 她拿起钱袋子,数了数,里头整整的五个银饼子。 嗯,可以说五句了! 高玉看着徐韫爱财的样子,鄙夷又痛快,心道萧折月知道这个事情后,还不知多不痛快! 想到萧折月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高玉又让徐韫从邓大娘那儿打听一下骆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张口又许出了五个银饼子。 徐韫的笑容在手上沉甸甸的钱袋子作用下,诚挚多了:“我一定好好打听!” 高玉满意地走了。 她走后,徐韫把银饼子收好,也很满意:这样的冤大头是真不多见,如果不是这人太疯,那还真可以多多骗——啊,不,来往。 小伙计不多时就在门边上探头探脑。 徐韫费了点口水才把小伙计应付过去。 晚上回家,徐韫就听谢婉清说了,说下午邓大娘拉着她,一口气买了五个人。两个年轻婢女,两个年纪大些的,另还有个身材很壮实的女人,专门负责守门。 谢婉清还跟徐韫埋怨:“你当时也应该买两个女人。不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方便。” 徐韫当时还真没想到可以这样,一时也只能道:“下次买人,咱们就买女子。” 谢婉清瞪了徐韫一眼:“咱们家哪要得了那么多人!也养不起!” 可现在人都买了,也不可能退了。 于是谢婉清也只能作罢。 最后又重新把话题落到骆家那边:“昨天那事儿,也实在是叫人不痛快。高家……有些没规矩。” 这样的行事,在外头是会被人耻笑的。 徐韫就顺势说了高玉过来找自己的事儿,吓得谢婉清连饭也不让徐韫先吃,就连忙拉着徐韫去跟邓大娘道歉了。 五个银饼子都被谢婉清带过来了。 徐韫对于谢婉清的刚正有些无奈,但也觉得……欣慰。 烂在淤泥里的人,总还是希望身边的人不要烂的。 邓大娘听说高玉扔下五个银饼子,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就给五个银饼子?她也太败家了!” 邓大娘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总之态度十分坚决:“这样的,就是骆湛喜欢,我也不同意!家里有多少钱,能让她这样败的?” 徐韫深感有理。 但她还是觉得高玉有一个好处:“高小娘子出手阔绰,实在是极好的买家!” 邓大娘面无表情坐直了身体,还整理了一下衣上的褶子:“行了,我听着了,你快说吧。多说两句,不然这钱,拿着都不心安啊。” 谢婉清目瞪口呆。 直到如今,事情走向和她设想的完全不同:难道不该把钱还回去? 徐韫则是深以为然点点头,然后也清了清嗓子,一口气说了好几句高玉的好话:“高小娘子长得挺好看的,身高腿长,肤白貌美。” “高小娘子对骆湛一往情深,不惜一掷千金!” “高小娘子为人率直,有什么说什么,做事也很率真!” “高小娘子她打听消息十分迅速,可见他们家耳目众多!” “高小娘子的家世好!” 数着数说完了,徐韫苦着脸:“想不出来了。不过,她真挺在意骆二郎的。” 如果骆二郎不是那么讨厌,还真可以考虑一下的。 邓大娘摆摆手:“在意也不是这么个在意法。” 然后她苦口婆心:“下次缺钱还是跟我说,这种钱还是不要挣了。” 徐韫说了高玉的原话:“高小娘子想知道骆二郎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给五个银饼子呢。咱们要不要?” 邓大娘犹豫了大概一个呼吸吧,就果断道:“二郎喜欢贤惠的!文静的!能持家能生养的!” 徐韫:……听起来有点笼统。不太有说服力。 邓大娘却还加上一句:“真的。” 谢婉清已经不想说这两人了,她木着脸问:“你们就不怕高小娘子醒过神来报复吗?” 邓大娘和徐韫对视一眼,然后两人齐刷刷摇头:“不怕。” 徐韫跟谢婉清分析:“高小娘子还是很和善的。而且,我的确办了啊。她要打听的,我也的确问了大娘啊。这是她要求的。又不是我骗她的。” 邓大娘则是道:“是啊,我给阿韫作证。再说了,二郎也不可能看着我们被欺负。” 谢婉清张了张口,愣是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事实上,这会儿高玉也的确是醒过神来了。她觉得徐韫是在骗她。 高玉不是很痛快。 萧折月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她的脸色比平时还要冷一点:“你去骚扰骆家了?你是没长脑子?还有,你去找了徐韫?” 高玉知道,萧折月是被姜将军派来的。她冷哼一声:“我想帮忙有什么错?至于你那个徐韫,爱钱得要命,你还真当她是宝啊——” 然后高玉就看到萧折月脸色变了变。 高玉一下就琢磨过来了:萧折月还真在意徐韫啊? 她嘴角勾起,挑衅一句:“我不仅去找她了,明日不高兴了,叫人把她扔进护城河又如何?!” 萧折月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冷意几乎化为实质:“这是北平城。你最好收敛些!别给将军惹麻烦。” 说完,萧折月就走了。 高玉冲着萧折月的背影喊了一嗓子:“你能把我怎么样?!” 但她清楚,萧折月会派人盯着她。然后抓着她的错处,一个劲儿告状! 高玉却不像以前那么憋屈,她眼珠子一转,顿时冒出个主意:萧折月这么在意徐韫,那自己偏要天天去找徐韫,用钱把徐韫使唤得团团转!气死萧折月!反正骆湛也不在北平城,天天无聊死了! 第56章 不得闲 第二天徐韫刚上工,就看见了高玉。 高玉一脸要笑不笑:“昨天晚上,萧折月来找我了。” 徐韫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这高玉不会是和萧折月确认和自己的关系了吧?然后萧折月否认了…… 恍惚之间,徐韫仿佛已经听见了一把锯子架在自己脖子上,“咯吱咯吱”锯脖子的声音。 她咬了咬后槽牙,感觉有点酸。 但徐韫能表现出来吗?她露出个温和笑容:“是吗?说什么了吗?” “她还真护着你。”高玉磨了磨牙,冷哼一声:“她来警告我的。” 徐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神色都不带动一下的:“那回头我要亲自感谢折月。不过,她也是好心,高小娘子应当不会生气吧?” “折月”这个称呼,高玉和徐韫都牙酸了一下。 但徐韫忍住了。 高玉没忍住,她甚至怒了:“你太势力了!” 徐韫浅笑,说了句大实话:“折月对我好,我自然就跟她亲近。人嘛,谁对我好,我就要对谁好的。” 高玉瞬间被牵着走了:“那我若是对你更好呢?” 徐韫笑容温和,语气也温和:“那自然是跟高小娘子更亲近。” 高玉眼珠子一转:“那你想要什么?” 话音都还没落下,她就补上一句:“除了骆湛!” 徐韫对骆湛还真没有半点想法,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别的:“想要地啊。” “地?”高玉愣住了,那表情看起来有点傻傻的。 徐韫点头:“对啊,地啊。人活着,不就是吃和住嘛。房子折月帮忙拿到了,现在这个地——” 她说着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高玉气壮云霄,一拍桌子:“地就包在我身上!” 徐韫一脸惊喜,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果真?!” 高玉根本就没有冷静的时间,被徐韫情绪带动起来,毫不犹豫应承:“当真!明日就能有好消息!” 徐韫的表情更惊喜了,更感动了,还提上了骆湛:“要是骆湛知道高小娘子这么厉害,肯定很惊讶!” “他会惊讶吗?”高玉顿时就更惊喜了:“会觉得我很贤惠吗?那他家的地呢?我要是一起办了……” 徐韫赶紧打住:“骆湛是有本事的男人,定不喜欢靠女人。” 这事儿真敢让高玉去办,徐韫觉得骆湛回来能一剑攮死她。 高玉若有所思,就连高玉身边的婢女也跟着思索起来。 徐韫微笑:“帮朋友忙,是急朋友所需,但对骆湛,关系又不同。不过骆湛看见高小娘子这样为朋友着想,肯定会觉得高小娘子是好人。” 婢女迷惑抬头看徐韫:真的吗?认识这么一年多了,骆将军真的还不了解我家小娘子吗? 徐韫只当没看见。 反正高玉信了就行。 最后,高玉风风火火就要去找地,临走前问徐韫:“你想买多少?” 徐韫想了想,伸出两个手指头,又想了想,又缩回去一根:“十亩吧。” 高玉表情凝固了:“十亩?” 徐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家里穷啊……” 高玉同情地看了徐韫一眼,什么也没说,走了。走出去以后就侧头对婢女说:“这事儿你去办吧,十亩地,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婢女茫然四顾:啊?我?我怎么办? 不过,高玉主仆走了,徐韫总算是能清清静静干自己的事了。 但没多久,老掌柜就背着个手过来了,若有若无地打听:“刚才那是高小娘子?” 徐韫点头承认了:“是。回头我跟高小娘子说,请她不要到这边来找我。毕竟是上工时间。” 老掌柜瞬间压低声音,手也不背了:“高小娘子吧,你还是离远一些。” 徐韫秒懂,连连点头的同时,又保证一句:“我一定不让高小娘子影响咱们书铺!” 老掌柜便没有再说什么。 徐韫却明白了,高玉在北平城里的口碑,实在是差到令人发指。 但她还是摸到了一点儿对付高玉的办法。 高玉这人……还是很单纯的。 上午没什么事儿,下午时候,来了一名年轻人,带着两本古籍来的。 那人一进来,就将布包裹着的书放在了桌上:“开个价吧。” 徐韫小心翼翼地打包裹看了一眼,差点惊喜得跳起来。 其中有一本,竟然是前朝大学者的手札! 就是破损得厉害,几乎缺了小半本,就是剩下的小半本,也有各种破损。 就这一本书,放在外头,少说也得卖好几个金饼子。 徐韫含笑问对方:“不知这位郎君怎么称呼?心中可有价位?” 那年轻郎君盯着徐韫看了好几眼,才一笑:“我姓赵,叫赵牧。我也不知价位如何,小娘子看着开就是。” 徐韫已是趁着这个机会将那年轻郎君打量了一个遍。 心中也有了一个评估。 估计这位赵郎君是没落的士族,虽然没穿士族爱穿的宽袍大袖,但仍是一身书卷气,而且说话也是文人风格。 徐韫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噼里啪啦打了好几回,大概价格也算了出来。 于是她开出了价:“一个金饼。两本。” 赵牧皱起眉头,“这么便宜?” 这是不满意了。不过,徐韫早有准备,笑着道:“赵郎君,这本书若是不残,不缺,肯定能卖出高价,但现在……毕竟缺了小半本,还破损得厉害,自然也就只能到这个价。” 徐韫笑容十分温和:“您也别看我们卖得贵,可这本书,我们少说要修补好几个月——这其中费的都是细功夫,咱们好几个老师傅一起干,他们这一个月不说材料,光说人工……” 赵牧蹙眉听着,最后还是摇头:“但这个价,太便宜了。” 徐韫犹豫片刻,说了句:“那这样,我再加十个银饼,但您以后再有这样的书,或是您朋友有这种,都来找我们,行吗?” 顿了顿,徐韫小声道:“这个价算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了。我也是想着以后细水长流,才给的。” 徐韫不好意思笑笑。 她的表情真的看起来特别真诚。加上年纪小,看起来就更是涉世不深的样子。 赵牧最终还是上了当,肉疼地点了点头。 然后,等着交接银子的时候,徐韫问了句:“赵郎君认识许多文人吧?不知北平城里可有文人集会?” 第57章 集会 赵牧上下打量徐韫:“怎么,你家里也有人读书?” 徐韫笑了笑:“是。我家也是没落的氏族。” 赵牧顿时就多了几分遇到知音的狂热:“你家也是?你是哪个家族?” 徐韫面不改色:“吴郡徐氏。” 赵牧茫然后又有点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唇,语气多少透出点尴尬:“不好意思,我没听过……” 徐韫当然不会介意,毕竟她撒谎了,赵牧能听说过才怪呢!不过天底下这种家族很多,谁也不会认真去查。她笑道:“那文人集会能带我去看看吗?我还没见过这样的集会呢。” 顿了顿,徐韫又压低声音:“我手里也有几本好书,还想着能不能与人换几本看呢。” 这个买卖,她想了很久了。 从图书馆借书出来的确需要积分,可是!!!能换来更多的书的话,哪怕一次只赚一个积分,那积少成多,也很可观啊! 关键还不用费什么力气,顺带自己还可以先看一遍…… 徐韫想着,脸上的笑容就更温和腼腆了。 这是换书看吗?不,这好比是印书!!! 这两天,她已经充分感受到了图书馆的速度。那是真的快!比她看书都还快!真要追求速度的情况下,一目十行都比不上图书馆的复刻速度! 而此时此刻,赵牧也狠狠地心动了。 读书人嘛,最想看的就是自己没看过的书了! 殊不知,他已经掉进了徐韫编织的陷阱里。 不过,赵牧还是有点挣扎的:“可是,集会没有带女子去的先例——” 徐韫一脸严肃:“我听闻陈郡谢氏,从前有个叫谢道韫的,她文采斐然,经常参加文人集会的呀。” 顿了顿,徐韫提起了萧折月:“而且,萧折月这样的,你们也不让她参加吗?” 赵牧迟疑了。 萧折月出身兰陵萧氏,真正的世家大族,现在又是大王身边鼎鼎有名的女官,她若是要来参加,其他人肯定不会反对,说不得还要热烈相迎呢。 那既然这样…… 赵牧打量徐韫:“要不,你试试?” 徐韫当然是立刻应声:“试试!” 不过最近几天没有集会,所以赵牧就和徐韫约定,到时候有了再来告诉她。 徐韫当然不会就这么让赵牧走了,说了北城的地址,让赵牧明日下午去取书,说是借给赵牧看。 赵牧又惊又喜,下意识还问了句:“你就不怕我不肯归还了吗?” 徐韫笑笑:“我观赵牧你器宇轩昂,眉间清正,最有读书人的风骨,必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赵牧感动得快哭了。 徐韫估计自己要是个男的,赵牧都该提和自己义结金兰了。 反正最后赵牧走的时候,已经完全视徐韫为知己了,他觉得徐韫眼光超好。 等赵牧一走,徐韫就去把老掌柜叫来,让他也看了看手札。 老掌柜简直激动坏了,摸着手札那破了三个大洞的书皮,像是摸着家里小妾嫩滑的脸蛋:“好,好,好!” 他还问徐韫:“你能修复吗?” 徐韫点点头:“后面缺损的部分肯定没办法了,但是破损和粘连的,我都能修复。这种纸可以湿蒸一下再揭,还算好揭。” 老掌柜就更满意了。 徐韫将书拿回来,也笑容灿烂:“那提成呢——” 老掌柜笑容一僵。 最后怒道:“少不了你的!” 徐韫满意地去干活。 不过这本书要想修复,需要做的活太多,徐韫干了一下午,也就只做到了第一步:将书拆开,一张张编好码。 下了工,徐韫伸了个懒腰,随后马不停蹄去了北城宅子里,将一本书交给陈福,让陈福明日交给赵牧。 等回了家,红玉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她了。 闻见饭菜香味,徐韫立刻加快了步伐,洗手净面后,就坐到了饭桌前。 谢婉清给徐韫舀了两勺蛋羹,心疼道:“累了一日,快歇一歇。” 徐韫是真饿了,干了一下午活,胳膊和脖子都累极了。 吃过饭,红玉给徐韫准备了热水,徐韫洗了个澡,也顾不上跟谢婉清她们再多说几句,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醒来,徐韫又神清气爽去上工。 今日,徐韫便要用湿蒸法将那些粘连在一起的书页慢慢都揭开,分成一张一张的,然后再晾干,熨平,等待重新装订。 等待晾干的时候,徐韫还抓紧机会搓了两枚纸钉。 纸钉是用纸戳出来的,头尖中空,用来装订书本,这样即便装订的线断了,书也不会散开,这是一种让书更稳固的好东西。 但搓纸钉这个活儿吧,完全就是个技术活儿。 当初徐韫搓了三年,才搓出了能用的纸钉。 可想而知,这个多难学。 而到了这一步,这一日又过去了。期间徐韫收了几本旧书,又认得了几个寒门子弟。 寒门子弟手里资源不多,经常干这种把不需要的书拿去卖了,再买更合适的旧书这种事。比买新书节约钱。 等下了工,坐在回家的公车上,徐韫就跟图书馆商量开放权限的事情了。 上了这么久工,徐韫攒了快一百积分了。 这一百积分,加上之前的,已经到了开放下一级阅读权限的边缘。但有两个类型,一个是科技方向,一个是文学方向。 徐韫仔细问过之后,最终选了文学。 科技,她现在用不上。但文学的东西,它里面包括好些个大学者的着作! 这些东西,科举还真用得上! 而且也是徐韫想在外头找,都未必能找到的东西! 确定了开启权限的方向之后,徐韫就琢磨起了这些积分怎么花。最后决定先攒着。 图书馆说的那些功能,好是好,可积分不经花。 好钢还得用在刀刃上! 徐韫抠抠搜搜地想:等我积分多了,什么全息模拟讲课,什么身临其境体验,统统都兑换一遍! 不过,今日回家,徐韫才知道,骆湛回来了。 带着军功和一只宫里的赏赐大肥羊回来了。 隔壁要杀羊。 邓大娘说他们家人少吃不完,所以卖半只。 徐韫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面皮都抽了抽,她不得不抬手捂着脸皮,问了谢婉清一个问题:“邓大娘这样,骆湛没拦着吗?” 第58章 宰羊 谢婉清也是木着脸摇头。 她歪了歪头:“大概……不妨事?” 但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透着一股子的心虚。 徐韫抹了一把脸:“算了,骆湛都不怕,肯定没事。阿娘,咱们也去买点肉吧。” 听说隔壁几家邻居都要买呢——大户人家不缺这一口吃的,可这羊,是王宫里赏赐下来的! 谢婉清迟钝点点头:“行,行吧。” 她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件事。 毕竟,那是大王赏赐啊! 杀羊是现宰,红玉还没见过这种事情,也闹着要去看看。 最后干脆四人都去了,还有个陈苦。 谢婉清没忘了带上钱袋子。 到了隔壁骆家才知道,这羊都未必够分——这么多人,一人一斤,羊都不够分的。 不过,徐韫估摸着看热闹的人多。 杀羊的人是骆湛。 这么冷的天,骆湛就穿了个短打的单衣。 不得不说,骆湛身高腿长,身上全是精肉,穿这么一身,看上去还显得有些壮。 当然,配上骆湛那张脸,非但不显得呆,反而让人眼前一亮。 徐韫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美色嘛,谁不爱呢? 骆湛手里有一把刀。 徐韫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邓大娘当初别在腰上的那一把,寒光闪闪,莫名让人胆寒。总觉得它好像已经不知结果了多少性命,沾染了多少煞气。 羊已经被绑着了。 骆湛扫了人群一眼。 有那么几个跟着家里人来看热闹的小女娘,瞬间脸上红霞乱飞,更捂着嘴,几乎要尖叫出声。 徐韫觉得,高玉明日得知这个消息,不知多懊悔。 说不定就要连夜搬来骆湛隔壁,等着下一次机会。 骆湛很快收回了目光,然后伸出手来按住了羊脖子。 他的手指很长,而且骨节分明,一看就很有力。 徐韫看了一眼,忍不住就想:这双手,握笔的话估摸着也很好看。 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骆湛已经一刀抹了羊的脖子,然后开始放血。 那小肥羊还抽搐几下,不过骆湛按住了它,它最终还是慢慢地软下去。 徐韫以为骆湛杀羊的动作有点好看——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但让徐韫惊讶的是,骆湛他剥皮技术也很好。 不仅快,还剥得完整均匀。 一刻钟多一点,骆湛一整只羊就剥完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骆湛嘴角噙着一丝笑,眉目间有凌厉的张扬。 邓大娘对骆湛表现很满意,夸得很大声:“不错不错,还是那么熟练。” 紧接着就是分肉,邓大娘家自己留了一半,然后就指着徐韫道:“把后腿给阿韫!” 徐韫连忙摆手:“我们要一块羊肋排就行了。人少吃不了那么多。” 主要是僧多肉少。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她真敢把后腿拎走,估计刚出骆家大门,就会被人敲晕过去抢个干净。 徐韫悄悄咽口水:不过羊腿肉是真多啊。 骆湛也不废话,手起刀落,剁了大半片羊肋骨,还把羊肚子上的瘦肉给添了一块。 徐韫上前就要拎走。 骆湛问了句:“要剁开吗?” 徐韫听见这话也是毫不犹豫:“要!” 她指着肋排比划几下:“一根根分开,然后剁稍微长一点。” 话音一落,骆湛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没多说,低头剁排骨了。 徐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当时就有一种抱着脑袋跑走的想法——高玉明天会不会追杀她! 高玉会不会且是两说。 但在场的小娘子,没有一个不震惊和羡慕的。 接下来也有小娘子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去照搬一回,但还没开口就被骆湛一眼镇住,根本就说不出来想说的话,然后低头红着脸跑走。 徐韫带着肉准备回家炖的时候,高玉来了。 高玉是带着一头活羊来的。 她过来后一看骆湛那儿一点肉也不剩了,一把就拽住了徐韫,面上带笑:“徐韫,我用这头羊,换你的肉。你换不换?” 高玉的语气是清风一般的温柔。 徐韫却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说呢,她觉得只要自己说不换,下一刻高玉就能把她的脖子拧断。 徐韫瞟了一眼骆湛。 很好,罪魁祸首在看戏。 还看得津津有味。 其他人不少人也看这边呢,还有不少同情的目光。显然都觉得徐韫是运气不好,这才会被高玉抓住。 但徐韫知道不是。 高玉就是故意抓住她的。 邓大娘面上已经有了怒气,并且伸出手掐在了骆湛后腰上,正准备开口训斥儿子,就听见徐韫轻笑了一声,问了句:“一整只羊换我的肉?确定吗?” 高玉直接把拴着羊的绳子递给了徐韫。 徐韫立刻就把手里的菜篮子递给高玉——篮子里都是剁好的排骨。骆湛亲手剁的! 两下互换后,徐韫拉着羊,高高兴兴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邓大娘,明日过来我家吃羊!” 一整只羊!可以吃好久了! 新鲜的吃不了,可以腌起来! 再不然,还可以卖半只! 徐韫觉得高玉就是送财童女。 甚至这会儿她再看高玉,都觉得高玉十分顺眼,半点嫌弃她疯癫的感觉都没有了。 骆湛就是这个时候开的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替你宰了?” 他不仅说话,他还笑。 徐韫想起了自己听到过最恶毒最脏污的骂人的话,然后在看到邓大娘的时候,才勉强咽下去。 高玉的目光又像要吃人了。 徐韫微笑:“不必了。今日我家吃素。” 说完,她牵着羊就跑了! 这个骆湛,忒可恨! 高玉转头看向了骆湛,脸上笑容瞬间变得讨好甜腻:“骆湛,你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还是我姜家嫂嫂说,我才知道的。” 骆湛的笑容疏离礼貌,语气也很冷淡:“为何要告诉你?” 顿了顿,他冷冷道:“那八个奴仆的事情,高小娘子不解释解释?” 高玉有点慌,求助地看邓大娘:“我就是想送过来帮帮忙,伯母,您说话呀伯母!” 邓大娘看了一眼周围围观的人,想着到底要给高玉一个女娘家留脸面,就要承认。 结果骆湛却轻哼一声:“高玉,我家的事情你敢再插手,我把你的手拧断!” 第59章 凶残 谁也没想到,长得好看的骆湛,会忽然对着一个小女娘说出这样残暴的话来。 从没见过这样情况的人们瞬间呆傻,愣愣地看骆湛,心中对骆湛的美好印象碎了一地。 也有人担忧地看高玉,已经想象出高玉吓哭的情景。 然而。 高玉她没有哭。 她仍然在笑!笑得还更灿烂了! 不知道为啥,看着高玉这个笑脸,所有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股寒气随着尾骨就窜上去了。 高玉看着骆湛,就这么笑着:“骆湛,我会好好和她们相处的。但你这么在意别人,我不开心。” 骆湛搓了搓胳膊,“你不开心就不开心。” 扔下这么一句硬邦邦的话之后,他提起分羊的刀,转身回去换衣裳。 高玉也没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笑顿时掉下来,冷冷地扫了一眼看她的那些人:“看什么?” 前后变脸速度之快,直接就让众人有了一种完全反应不过的感觉。 但等反应过来,几乎没有人迟疑,都纷纷告辞离开。 邓大娘皱了皱眉,不好意思跟人家笑笑,没说什么。 等人散了,邓大娘就客客气气送客:“高小娘子也请回吧。我们要吃饭了。” “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高玉看着邓大娘,表情有点阴郁:“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儿媳妇吗?你觉得我配不上骆湛吗?我替你们想着,不对吗?” 邓大娘皱着眉头,还是不好拉下脸来,就劝:“高小娘子别这样想。二郎对你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这样……何苦呢?” 她本来想说“纠缠”两个字的,但考虑到高玉毕竟是小女娘,她就没说。 但高玉显然不领情,她笑了笑,却也只有嘴角动了动,眼睛纹丝不动:“只有我,配得上骆湛。只有我,对骆湛最真心。他也只能娶我。” 高玉就这么笑着,轻声道:“你最好是帮我哦,骆湛如果娶了别人,我会死的。” 邓大娘面色一变,脱口就骂:“你是不是疯了?” 高玉笑嘻嘻地没说话,带着侍女离开了。 邓大娘气得扭头回去就找到了骆湛,一个巴掌就拍在了他背上,把刚换完衣裳的骆湛拍得差点趴地上去。 手劲儿之大,直让骆湛龇牙咧嘴倒吸气。 他一步蹦到了离邓大娘老远的地方,手探到背后去揉自己被拍的地方,一面揉一面抱怨:“干啥啊这是,也不怕给我拍死了。” 邓大娘气笑了:“你这么大个人,我还能一巴掌给你拍死了?不对,还不如一巴掌给你拍死呢,你个不省心的,那个高小娘子跟疯婆子一样,你招惹谁不好,招惹她?” 说起高玉,骆湛脸上表情也阴了:“她跟你说啥了?” 邓大娘把高小娘子的话重复一遍,说了两句就又忍不住冲着骆湛胳膊拍了一巴掌。等全部说完,骆湛撩起袖子,胳膊上明晃晃三个红红的巴掌印。 骆湛咬牙:“这个疯婆娘。越来越疯了。” 邓大娘打完了,也愁得慌:“我看她身上是真有点疯劲的。” 谁家好女娘能这样说话! 邓大娘还问:“她爹就不管管?” 骆湛摇头:“高军师对她言听计从。她娘……死得惨。她看着她娘死的。救回来时候也差点死了。高军师管不住她。而且姜将军也纵容她。” 顿了顿,骆湛挠了挠头,烦躁了:“不管她。她也不能强迫我娶她。我不同意,谁也不敢逼我。” 不过,他又补上一句:“反正尽量别和她碰上。躲着点。” 邓大娘明白了:惹不起,躲得起。从这句话就充分说明了高玉的难缠。 一琢磨之后,邓大娘忽然就一跺脚:“坏了!那阿韫咋办啊!” 想想刚才高玉一把拉住了徐韫的样子,邓大娘风风火火就跑出去了:“不行,我得去找阿韫说说这事儿!” 这个高玉她,她不正常啊! 骆湛想了想,也追上去:“我一起去。” 徐韫她们四个人正围着那只活羊看呢——徐韫她们三人就没养过这东西,陈苦也没养过。 所以四个人都不知道该拿这只羊怎么办。 谢婉清迟疑道:“一晚上不吃东西,不至于饿死吧?” 红玉犹豫:“它吃干草吗?我去隔壁宅子里割一点?” 徐韫倒是知道点:“吃点剩菜叶子就行,豆子也可以吃一点。不至于太饿就行了。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去请人帮忙杀了——” 请骆湛就算了,那可是玉节将军,徐韫可不敢请。 而且高玉知道了,还不得跳脚? 都赚了这么多羊肉了,徐韫还是不至于在杀羊这件事情上继续抠搜。 正说着呢,邓大娘就敲门了。 陈苦立刻过去开门把人请进来。 一看到骆湛的时候,徐韫几乎是下意识冲到了门边去,拉开门探头探脑看了一圈,确定高玉不在外头看着,她才舒了一口气。 这架势,骆湛都气笑了:“你就这么怕高玉?” 徐韫关好门,实话实说:“怕啊。谁不怕啊。” 正常人你可以和她讲道理。 可跟高玉你能讲什么道理? 邓大娘则是拉住徐韫一顿上下看:“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徐韫摇头:“没有,就是找过我说了几句话,还让我挣了不少钱——您知道的呀。” 邓大娘想起这一茬了,一时无言。 骆湛眯起眼睛,看完徐韫看邓大娘:“挣钱?怎么回事?” 徐韫摸了摸鼻子尖,尴尬得不知道怎么说。 邓大娘也有点儿不知怎么说。 最后,徐韫看骆湛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样子,心一横,言简意赅把那件事说了。 骆湛直接就气笑了,指着徐韫半晌没说出话来:“你可真行啊你!她要给你一箱金饼子,你是不是都敢把我卖给她?” 徐韫立刻否认了:“那怎么能呢!” 骆湛一个大活人,她能逼得了骆湛吗?总不能绑起来送高玉床上去吧?那能这样干,高玉早就干了! 骆湛冷哼一声:“我看不是不想,的确是不能。” 徐韫挪开目光,不想让骆湛看出自己的心虚。但她最后还是决定倒打一耙:“我还没说你给我惹麻烦了,对吧?我还是很大度的。” 骆湛对着徐韫竖了个大拇指:你行,你真行。 第60章 解决 骆湛是真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 但徐韫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只当是真夸她。 接着,就听骆湛面无表情道:“曾经有人要给我说亲,我见了那女娘一面,第二日,那女娘就被推进湖里,又过三日,她家中匆匆给她定了另外一门亲事。” “还有一回,有位女娘爱慕于我,给我送了一枚锦囊,第二日,她的住处发现了两条毒蛇。” 骆湛冷笑一声:“其余的太轻,我都记不得了。这样的人,你也敢接近,还敢与虎谋皮——” “所以我定不会与你有牵扯的!”徐韫毫不犹豫:“只要不牵扯,高小娘子就不会对我下手!所以以后咱们离远些。” 骆湛气笑了:“你是不是贪图高玉的钱!” 徐韫沉默下来。 羊“咩咩”叫了两声,仿佛替徐韫应答。 邓大娘挤到了徐韫面前,着急得不行:“使不得!使不得!” 谢婉清抬起袖子遮起脸:阿韫这也……这也太大胆现实了些! 徐韫实话实说:“我要是不挣这个钱,高玉肯定怀疑我对骆将军有意。我还能活吗?不如老实些,拿钱又安全。” 众人沉默了。 邓大娘看看徐韫,又看看骆湛,想想徐韫的未婚夫,一时也没了话。 谢婉清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最后骆湛嗤也什么都没说,跟谢婉清说了声就告辞走了。 邓大娘看了一眼那头羊:“明日早上我来帮你杀。” 徐韫下意识拒绝:“要不我还是——” “不让二郎过来,我来。”邓大娘看出徐韫想说什么,就说了一句这话,然后也走了。 谢婉清看着徐韫,好半晌才说了句:“高小娘子的事……” 徐韫面色沉静:“阿娘,我心中有数。” 谢婉清便不再说什么。 接下来,吃饭洗漱睡觉,一觉就到了第二天。 邓大娘刚过来,徐韫就得出门上工了。结果还没走出巷子,就遇到了高玉。 看到高玉那一瞬,徐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等听见高玉问了一句“昨日骆湛上你家去做什么?”时,她就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昨日,高玉还真躲在暗处看到了。 她有点理解骆湛为什么对高玉没有个好脸色了。 换成是她,早就想办法跑到高玉再找不到的地方躲着了。 徐韫心中已有准备,脸上很是平静:“过来警告我,离你远点的。他说你不是好人。会给人家里放毒蛇。” 高玉显然没遇见过徐韫这样诚实的,当场就愣住了。 不等高玉说什么,徐韫又认真地问了句:“你会给我家里放毒蛇吗?会把我推水里吗?” 高玉看着徐韫。 徐韫温和又认真。徐韫长得不算十分美,但却五官温和,一丝一毫的攻击性也没有。 高玉张了张口,似有些艰难才找到声音:“只要你不跟我抢骆湛,就不会。” “我不跟你抢。”徐韫笑了,点点头,保证一般说道。然后,又对高玉说了句:“你也别太追着骆湛了,会让骆湛讨厌你的。” 高玉更愣了。 没有一个像徐韫这样的人,这样认真跟她保证,又这样去温和提醒。 就像是对友人说话一般。 高玉没有朋友。 可这个时候,她觉得,徐韫有点像。 如果徐韫不问一句:“对了,这么早等着我,是为了警告我吗?” 那就更像了。 反正徐韫这句话让高玉陡然心虚起来。 她甚至下意识选择了撒谎:“当然不是!” 只顿了一下,高玉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我是来告诉你,你的地有眉目了!” 旁边的侍女紧紧抓着手里的布袋子,微紧张。 仔细看,那布袋子里,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徐韫听见高玉的话,顿时惊喜起来:“真的?有多少?在哪个位置?贵不贵?” 高玉看着徐韫那高兴的样子,竟然也有点被感染,嘴角都翘了翘,心情也似明朗许多。 她对徐韫道:“有十多亩,你想去看看吗?想的话,我带你去看看。” 徐韫犹豫了一下:“我想去,但我走不开。得等我放假的时候才行。” 高玉点点头,也没勉强:“那你想去了,就叫你家那个叫陈苦的小厮去我家留个话就行。” 徐韫面上丝毫异色也无,一面点头一面“好”地应了一声。 正好公车也来了,徐韫就跟高玉告别,上了公车。 高玉主仆站在站牌那,看着马车走远。 侍女问高玉:“小娘子,咱们不是来吓唬她的吗?” 高玉冷冷扫了一眼侍女:“没听她说,她不会和我抢骆湛吗?我为什么还要吓唬她?” 侍女不敢说话了。 殊不知,徐韫上了马车后没多久,就掏出帕子来按了按后脖子的冷汗。 那布袋子里到底是啥,徐韫不想多想,但心里把骆湛臭骂了好多顿——没事找事的玩意! 正喝粥的骆湛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还差点把饭喷桌子上。 花娘吓了一跳:“莫不是昨日被冷风拍到了?” 就说不要穿那么少! 骆湛摆摆手,揉了揉鼻子:“没事。”兴许又是哪个对他不满的人背后骂他呢。都习惯了。 徐韫又忙活了一天,还是没把赵牧送来的那本手札修复好。 而且估摸着明日还要再忙一日。 不过,快要下工的时候,赵牧过来了,他是来还书的,顺带告诉徐韫:三日后有诗文集会。 徐韫当即决定三日后跟赵牧同去。 这种集会其实分两种,一种是有人主办的,其他人都是接到请帖后去的,茶水点心都是免费的。 还有一种就是几个人牵头,选个地方就办,但没有人主办,顶多就是凑几个东西作为彩头,好增加斗诗的趣味和积极性。但不管是茶水还是点心,都收费。 前者是士族或是富家权贵办的。后者则是没落士族,寒门等人去的。也不会很贵,当然茶水和点心也不会是多好的。 赵牧有些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差不多情况……” 徐韫半点不嫌弃,反而跃跃欲试:“我还没参加过呢。不知道可有什么忌讳没有?” 她是真不嫌弃,一步步来嘛。 赵牧便要仔细讲。 徐韫赶紧按住他:“一会儿我请你吃饭,咱们再细细说!” 第61章 文人 徐韫要去参加文集那日,特地头天就告了假,当日又早早起来,沐浴更衣。 不是她讲究。 而是这些读书人讲究——不管士族世家还是寒门,只要是读书人,都是最注重这些的。风骨和仪态,那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即便徐韫不这么认为,但要混入那个环境里,就不能想着跟人家对着干。 徐韫用一根普通木簪绾了最仙气飘飘的发髻,披散的部分,也是梳得整整齐齐,再穿上宽袍大袖,即便只是细麻布做的,看上去也有了那么几分读书人的感觉。 谢婉清上下看了几回,又将一只精巧的玉簪也给徐韫戴上。 这一下,倒颇有点点睛之笔的味道。 谢婉清后退一步,满意点头。 红玉张口就夸:“咱们小娘子真好看,这北平城里都是排得上的!” 徐韫举起袖子,被红玉夸张的话搞到不敢见人。 不过,然后,徐韫就出发了。 出门遇到骆湛,骆湛骑马出门,看见徐韫这幅打扮,惊了一下,口里的烙饼都差点掉下来。 他还这么没见过这样的徐韫。 倒不是惊艳,只是单纯的震惊。 然后徐韫就听见骆湛问:“你要去会情郎?” 徐韫:……忽然对这张脸有了厌恶之心。长得这么好看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难听的话的? 于是徐韫板板正正行了一礼:“参加文人集会而已。读书人嘛,自然注重仪态。” 然后给了骆湛一个“你等莽夫不懂”的眼神让他自行领会,施施然去坐车了。 到了地方,赵牧看到徐韫倒不惊讶,扯了扯自己身上那身只有集会才舍得拿出来穿的衣裳,又一次生出了“我和她真是很相似”的欣喜感。 赵牧和徐韫两人结伴进去,各自交了茶水点心的钱后,找了两个相邻的位置坐下。 与赵牧相熟的人看见赵牧来了,也过来与他打招呼,看见陌生的徐韫,难免好奇:“这位是——” 徐韫便主动行礼,笑着介绍自己:“我姓徐,单名一个韫字,出自吴郡徐氏。” 其他人也纷纷介绍自己,倒没有人拿徐韫的性别说事。 当然,不说是一回事,人家心里怎么想又是另外一回事。 最终,留下来跟他们坐到一起说话的,一个也没有。都是客气几句后,就去找别人说话了。 赵牧尴尬地看向徐韫,有点担心徐韫会因此难受。 但徐韫看上去却并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样子,反而依旧兴致勃勃的四下打量,十分好奇且十分安然自得。 感受到赵牧的目光,徐韫收回目光,冲着赵牧笑了笑:“若是你想去和别人说话,不用顾虑我。我在这里坐着看着就好了。” 赵牧顿生豪情:“我在这里陪你!” 于是,徐韫继续到处看,赵牧坐在旁边,多少有点儿不自在。 直到有位家中是豪族的曾姓读书人走了过来,好奇打量徐韫和赵牧:“这位小娘子也读过书?” 赵牧连忙介绍:“读过!徐小娘子很厉害的!家中藏书也很多!之前还无偿借给我看过一本!” 因为激动,赵牧的声音不小。 除了面前这位,还有其他几个人也被吸引过来。 “藏书很多”这四个字,简直就像是鱼饵对鱼的吸引力一样。 曾姓读书人笑容不减,自我介绍:“我姓曾,名无羁。我家中也有一些藏书,若有二位没有看过的,也可来看。” 他说的是来看,意思是可以在他家去看,但不可以带走。 时下之人,对于书本大多都是这个态度。不仅借书很谨慎,就连想要抄书,都必须征求主人家的意见。主人不同意,那就不行。 书是财富。拥有一本孤本,那更是巨大的财富—— 徐韫心想:自己也算富得流油吧…… 她笑着道:“正好我也有些藏书,我想换一些没读过的书。互相借阅。” 曾无羁狠狠地心动了。 不只是他,在场其他人也有不少心动的。 但也有怀疑徐韫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的。 徐韫不动声色接受着这些打量,始终温和含笑,士族的派头是摆足了。 曾无羁家里不缺钱,但他也没有那么多书。因为很多东西,外头是不卖的。 尤其是真正顶尖那一拨书,只会在士族之中流动。旁人,那是连书皮都没机会看一眼的! 曾无羁有意交好,便主动找话题和徐韫说话。 徐韫自然乐意,于是一时之间气氛空前的和睦热闹。 赵牧都快感觉插不进去话了,但他也并没有觉得朋友被抢走的不痛快,更不失落,乐呵呵在旁边听着,时不时努力尝试加入。 就这么的,就到了文人集会的重要环节之一。 既然是文人集会,少不了要写诗文,或是讨论时事。 现在,北平城里大刀阔斧地修建,自然也有不少事值得讨论。 有人提出了当下被议论最多的事情:“之前星火军是两位将军共同决策,现在已经定都,想来周将军就是当之无愧的大王,姜将军就是王后。大王会允许王后继续一起统领朝政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当下最值得讨论的事情。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发言,慷慨激烈之处,徐韫甚至都能看见飘飞的唾沫星子。 她都忍不住想抬袖遮一下脸了。 其实这个事情无非就是两种观点,一个是允许,一个是不允许。 两种观念各有支持者,两拨人马各有论调,但很快就对立起来,几乎要吵得脸红脖子粗。 徐韫他们三个都没有开过口,但眼看着两拨人马都要打起来了,赵牧忍不住问了徐韫一句:“那你觉得呢?” 曾无羁也是看向了徐韫。 徐韫被两人看着,其实并不太想说话。 这种场合,她觉得,说多了,容易惹来麻烦。不管是被大家联合起来讨伐,还是引来别的注视,她都不想要。 但赵牧开了口……徐韫最终轻声开口:“你们不觉得,两位将军并非常人吗?” 所以,是不是也不能用常理去推断呢? 徐韫的话只有这一句。并没有其他的话。 但徐韫这话,却让赵牧和曾无羁陷入了深思。 远处的其他人还在激烈地辩论,但此时此刻,却好像已经离这边特别远了。以至于已经完全让赵牧和曾无羁听不见。 而始作俑者徐韫,则是又开开心心去听其他人的辩论了。丝毫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良久,曾无羁忽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果然妙哉!妙哉!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徐韫,你真是有一双好眼睛!” 他的嘴本来就不小,这会儿张着大嘴哈哈大笑的样子,让徐韫觉得自己都快看到他的嗓子眼了——后槽牙也看得很清楚。 赵牧虽然被吓了一跳,但也是神色激动,看着徐韫的样子,大有一种想疯狂说话但又不知从哪里说起的样子。 这幅癫狂的画面,顺理成章引来了其他人的瞩目。 徐韫嘴角抽了抽,有那么一瞬间,想离两人远远地:你们不要过来啊,不要看我啊! 她不想出名。 但事与愿违。 第62章 人怕出名 徐韫几乎承担了所有人的注视。 这让习惯把自己往角落里藏一藏的徐韫十分不习惯。 而且,她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去说一说自己的观点。 鞋子里,徐韫的脚指头忍不住蜷缩起来,抠了抠鞋垫子。 但表面上,徐韫是云淡风轻的。她那副淡然一切的样子,颇有些超脱和唬人。 徐韫麻着头皮,微微一笑:“二位将军并非寻常人,他们一直并肩作战,各有分工。我虽未曾见过二位将军,但听了不少他们的事情。” “所以,我斗胆猜测,倒没有什么允许谁参政的事情。姜将军,本就是要参政的。” “至于大王和王后……可能也不会有吧。他们虽是夫妻,但彼此敬重,又将这些事情分得很开,所以,可能咱们会有两位大王呢。” 说到这里,徐韫就算讲完了。 其实吧,这个事儿不是她猜的。 是她早就知道的。 因此,她是一点震惊也没有,也不觉得说出来的话有多耸人听闻。 但她的话,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好比冰块掉油锅——所有的人反应都炸了锅。 而且,她这句话吧,直接让所有人还都先呆愣了两个呼吸左右,堪比法术。 安静了片刻后,有个人狂喷口水:“胡言乱语!胡言乱语!绝无这种可能!绝无这种可能!” 虽然离得老远,但徐韫觉得那唾沫星子也快喷到自己脸上了。 她抬起袖子,稍微遮了下脸。 又默默地往曾无羁身后退了点——这位块头大,挡东西好使。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跟上。 刹那间,唾沫与袖子齐飞,诸位文人,口中激烈辩论着,手上夸张地比划着,场面十分精彩。 赵牧吞了吞口水:“从前还真没有过这样激烈的场面。” 曾无羁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啥,所以也认命,牢牢地替徐韫挡住所有飞过来的唾沫星子,然后一面挡,自己也一面与人辩论:“为何徐小娘子的话就不对了!言论自由!” “认罪?认什么罪?谁规定徐小娘子这样说就有罪?你倒是把律法给我搬过来!” “二位将军都未曾着急,尔等着什么急?!” 大概是家里有钱不差口吃的,曾无羁不仅块头大,嗓门也大,说起话来声如洪钟,一个顶三。 因此舌战群雄,那是半点下风不落。 徐韫听得连连点头,也怪佩服的——以后这曾无羁要是做官,适合去跟敌国谈判,适合做使臣或者谏臣。 这场辩论最后是如何停止的呢? 是因为曾无羁直接解下了自己玉佩拍在了桌上:“尔敢同我一赌?” 于是,群情激奋下,大家纷纷掏出身上值钱物件,当场下注。 最后,徐韫也参与了。 她笑盈盈掏出一个金饼子,放在了自己名字那边。 在场的都是穷书生,看见这么一个黄澄澄金灿灿的饼子,都有点儿看直了:这么有钱?啊,不对,这么有信心? 赵牧看着金饼子,都磕巴了,一个不小心就问出来了:“徐小娘子这么有钱,为何还要在书铺做工?!” 徐韫当然不能告诉他这是必赢的事情,所以自己才这么舍得,把压身的金饼都拿出来。她只能微微一笑,装模作样道:“我家中尚能有些余钱。只是书本不多了,我想多看书,便想了这个法子。” 赵牧听闻,若有所思。 不仅是赵牧,许多家境不大富裕的,也都纷纷陷入沉思。 曾无羁看向徐韫的目光,此时俨然已充满了钦佩:“徐小娘子虽为女子,但却比我见识更多,想得更深,佩服,佩服!” 徐韫感觉自己鞋垫子都快出破洞了。 但她还得继续装:“哪里,哪里,只是听多了二位将军的事,心有所感罢了。” 最后下完赌注,支持徐韫的有五人,其余人都是另外两派的。 其中,大多数人都认为,姜将军是王后,辅佐周将军登基后,终归是要回归后宫的。 另外支持徐韫那两人,徐韫也和他们互相认识了一下,一个叫王之桥,一个叫鲁丰。两人却都是大家族的旁支,而且是同一个老师的弟子。 听闻他们老师名叫崔浩,曾无羁和赵牧都实打实的羡慕了:这崔浩,出自崔氏,但崔浩是旁支,本身也并不做官,但十分喜爱读书教学,学识了得,是有名的有学之人。 鲁丰含笑道:“回头有机会,我可替三位引荐。老师最喜爱的就是徐小娘子这样的。有自己的见解。” 王之桥有些腼腆,没多说。 徐韫先是谢过他们的支持,而后就提起了交换书看的话题。 她今日带了三本来。 预备拿这三本书作为敲门砖。 现在看来,这还有点不够用。一人一本,都还差一本呢。 曾无羁没说话,这等好机会,他不想让。 赵牧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鲁丰就笑道:“我与王师兄可共看一本。” 王之桥点了点头:“对,我们可以同看一本。” 于是,徐韫拿出来三本书,又换回来三本书。都是没看过的。 做完了这些,徐韫就找了借口告辞离去了。 自然,他们也定好,等到出了结果,到时候再来这边拿彩头——东西交给了两位十分有威望的读书人保管,名单也是已经记录妥当的。所有人都看过,确认无误。 徐韫倒没担心过这些钱财会被吞了。 时下读书人最看轻这黄白之物,最重视自己的声誉和清名,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真做了,这辈子也就算臭了,休想再有任何出头之日。 读书那么多年,在场之人谁不抱着点做官的梦想?为了点钱财断送自己前途,那万万不能。 赵牧也跟着徐韫走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这本书我实在想看,否则的话,我该让一让的——”毕竟之前他都看过了。 徐韫笑道:“何须让?解决的法子多的是。” 同赵牧道别后,徐韫便回了家。 回家后,先让图书馆将三本书都扫描录入了,然后自己才去换了衣裳,帮忙做饭:今日炖羊肉! 一上午,谢婉清和红玉都把羊肉收拾出来了,就等着徐韫回家后下锅。 谢婉清有点犹豫:“这羊肉,要不要给隔壁送一碗?” 第63章 送不送 不怪谢婉清会纠结。 毕竟这羊肉的来历吧…… 徐韫想了一下,最后拍了板:“送吧。骆二郎不吃,其他人未必不吃啊。” 不说别人,花娘是一定要吃的。 羊肉炖好后,徐韫亲自去送。说是一碗,但谢婉清扎扎实实地给盛了一碗肉,另加一陶盆的汤。 这汤可以用来煮疙瘩烫,煮面,或者就着馍馍吃,都很香。 骆湛还没回来,不过,邓大娘倒不嫌这是高玉的羊,发现推辞不过就收了下来,只把碗和盆还给徐韫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包点心。 这是骆湛买给邓大娘和铁牛的。 邓大娘塞进徐韫手里:“晚上念书,饿了就能吃上一口。” 邓大娘满面慈爱:这么大年纪,正是饿得快的时候呢。 徐韫推辞的时候,花娘端着空了的药碗过来了,笑道:“阿韫快收下吧。这点心娘都舍不得给旁人吃呢。不过,北平城的点心,肯定甜!” 邓大娘扭头就板脸骂了句:“怎么不给你吃了?回头给你拿一包!” 再转过头,邓大娘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仍强硬地把点心塞进徐韫手里,让徐韫拿回去吃。 徐韫提着点心,都觉得有点烫手。 她也不愿意多留,转头匆匆就回了家。点心也没藏着,拿出来一人分了一块—— 陈苦还没想到自己也能有,又惊又喜,又有点不好意思,伸手一半了,又把手缩回去,在衣裳上蹭干净了,才捧着接过去。 就这,陈苦吃的时候也没舍得吃完,还剩下半块,小心翼翼用帕子包起来,收好了。 徐韫只当没看见,也不打算管。 吃饭时候,谢婉清和徐韫在一个桌子,红玉领着陈苦在厨房。 用红玉的说法,家里既然买了人,她这个老人就要把样子做起来,不然时间长了,就怕底下人不规矩了。 谢婉清也是这个意思。 徐韫喝了两口滚烫的羊肉汤,现在天气冷,滚烫的羊肉汤喝到口中,一路暖进肚子里,一边吹一边喝,再吃两口杂粮的馍馍,也是很香很香。 吃得差不多,徐韫说起了花娘:“我觉得,来北平城之后,花娘似乎更计较了。阿娘以后和花娘打交道时候,莫要太过随意,免得坏了交情。” 谢婉清其实也觉察到了,她叹了一口气:“原本花娘还好,可现在她男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她难免多计较几分,正常。” 而且她们知道缘故,也没什么不能包容的。 徐韫轻声道:“就怕时间长了,再闹出其他矛盾。” 谢婉清笑笑:“那咱们也管不了啊。有些话,也不好和邓大娘子说。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外人哪里好说道?咱们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 紧接着,谢婉清就岔开了话题,问起徐韫今日出门的事情。 怕吓着谢婉清,徐韫没提自己说的那话,只着重描述了赵牧,曾无羁他们几人和自己交好的事情,又描述了一下集会上众人辩论的风采。 谢婉清都听入神了,最后更是欣慰:“咱们阿韫也有相熟之人了。真好。” 她今日一直担忧,就怕徐韫出去受了委屈,被人欺负排挤。 徐韫含笑:“放心吧阿娘,这是北平城。到底不同的。您有空也多出去走走转转。” 又过了大概七八日,朝中终于发了文,定下了二位大王登基的时间。 一位是大王,另一位,则是女王。 此公文一出,整个北平城里掀起了波浪。 街头巷尾全是议论这件事情的。 背地里,也有不少人说大王周鼎实在是无用,竟被一个女子压在头上。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是好事的。 觉得好的,多数都为女子。 从出了这个公文,北平城里,所有女子都是走路带风,喜气洋洋——好似当上女王的是她们一样。 这一切和当初并没有什么不同,徐韫也没什么波澜。 倒是高玉跑过来找她了:“我要得封号了。女王要认我做义女,我以后就是郡主了!” 徐韫对这个也不意外,毕竟高玉的经历摆在那儿了,只要姜女王念旧情,就一定不会亏待高玉。 看着高玉那开心劲,徐韫就真心实意恭喜她:“那还真是大喜事。恭喜高郡主!” 一声“高郡主”,直把高玉哄得高高兴兴的,脸上几乎都乐开了花,她乐呵呵看着徐韫:“你说,我当上郡主后,再向骆湛去提亲,他会不会就愿意娶我了?” 如果是别人,徐韫还真说不好。 但骆湛嘛…… 徐韫虽然不想让高玉失望,但也说了实话:“应该不太可能。骆湛不是贪图权贵之人。” 所以郡主还是民女,还真没那么重要。主要看骆湛信里那意思,他可能还更想娶一个能干的农家女呢—— 高玉的脸瞬间阴沉起来了。 很久之后,高玉咬牙道:“我去女王宫外长跪不起,我就不信,还不能求来一个赐婚!” 徐韫吓了一跳,头皮都麻了。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劝一劝,一来这个事情肯定不会成,二来,骆湛要知道自己明知道这个事情还没劝一句,估计要给他穿小鞋! 就因为那头羊的事情,骆湛如今见她一次,冷笑一次! 可见骆湛此人,到底是多小气的一个人。 徐韫问高玉一句:“天下好男儿这么多,为何不能换一个人嫁呢?骆湛……看着并非良配。” 至少不是高玉的良配。 高玉恶狠狠地瞪徐韫:“骆湛就是最好的!普天之下,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徐韫:…… 但高玉很快控制住自己,她郁闷地抠了抠自己的手背,抠出一条血印子,才恨恨道:“算了,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与你计较。但你不许再说骆湛的坏话!” 徐韫唯有点头。 不点头,不行啊—— 最终,高玉还是告诉了徐韫她非嫁骆湛不可的原因:“他救了我。我必须嫁给他!” “为了报恩吗?”徐韫想起一句话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但这事儿不是个借口吗?你也不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不就是看人长得好看家世还好,就想给自己谋个未来么? 然而,高玉却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第64章 如此新奇 高玉反驳道:“若要报恩,我许他万两金不好吗?我是觉得,天底下只有他能保护我!而且我高玉要嫁人,就必须嫁世上最厉害的人!” 徐韫一时无言。 怎么说呢,就很好,很强大。 这个理由,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但徐韫硬生生的生出另一种:骆湛要是知道救人会救到高玉这样的,会不会当时直接转身就跑?跑的时候还要抽两鞭马? 徐韫没说话,高玉却觉得徐韫也是被自己给说服了。 她笑道:“我嫁骆湛,我将来可以帮你嫁文臣!等科举选出状元,我帮你!” 徐韫闻言笑了。 高玉兴致勃勃:“怎么样,你也觉得很好吗?” 徐韫实话实说:“我觉得不太好。我有未婚夫了,你忘了?” 高玉还真忘了,但她下一刻摆摆手:“若有好的,换一个也没什么。” 徐韫又一次无言:“那还是算了。” 总觉得高玉不是一般的令人惊奇。 和高玉说话多了,可能都会变成个特异的人,没办法,会被带歪的。 徐韫深深思考了一下跟高玉待在一起对自己名声的影响,最后决定暂时不管。主要是她觉得自己现在告诉高玉还是少来往,她怕高玉下一刻跳起来掐死她。 但是高玉又一次随意的摆了下手,轻易放弃了自己观点:“算了,你想怎么样,都行。” 徐韫顿时生出一股受宠若惊来,甚至想跟高玉说“谢谢啊”。 准备分开的时候,徐韫又一次提醒高玉:“高小娘子,骆湛他不会喜欢赐婚的。” 高玉不耐烦:“知道了!而且你为什么不叫我高玉?” 她紧紧盯着徐韫:“你叫她名字,为什么不叫我名字?” 徐韫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求生欲立刻催动她改了口:“要不我叫你玉娘?” “玉娘太多了,叫高玉。”高玉似乎高兴点了。 徐韫:“高玉?” 高玉终于是高高兴兴走了。 徐韫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觉得可真累啊。 再一晃眼,就到了登基仪式这一日。 不管真心支持的人有多少,反正这一日,北平城里还是全城喜气洋洋的,甚至许多商铺还带头做起了优惠活动。 什么狂欢三日,六六折扣,满减活动,买一送一—— 这样一搞,老百姓是最高兴的。 邓大娘更是和谢婉清相约去购物,甚至花娘也说要去。 骆源如今伤口好了许多,情绪也稳定下来,只是仍旧不想见人,不想出门,所以就没出来。 至于红玉,也是吵嚷着想去。 徐韫要上工,不能去,而且今日书铺也有优惠活动,徐韫甚至还要帮忙卖书。 骆湛天不见亮就出了门,去等着参加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就在皇宫的朱雀门外巨大的广场上举办。那儿早就搭好了高台,只等这日用。 到时候,两位大王会携手登上高台,接受加冕。 徐韫其实还挺想去看,可惜不能,实在是遗憾。 赵牧和曾无羁一起来约徐韫,说曾无羁已经让他的侍从早早去占地了,但徐韫这头要上工,就说不去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曾无羁干脆让自己另外一个侍从留下来帮忙,又跟老掌柜说了一声后,直接就带着徐韫走了。 曾无羁的人的确是早就占据了最好的位置——还自带了两条板凳,可以坐着看,也可以用来垫脚。 徐韫充分感受到了有钱的好处,羡慕得直盘算自己还能怎么挣钱。 他们来得晚,因此并没有等多久一会儿,就等到了皇宫朱雀门打开的时候。 当朱雀门朝两边缓缓打开,周皇和姜皇二人乘坐撵车徐徐而出。 撵车只有华盖,四周并无遮拦,因此周皇和姜皇二人端坐其上的姿态被世人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身穿帝服,外衫上是龙纹,两人帝服形制一般,并无区别,就连头上冠冕,也是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体型高大壮硕,一个身量纤细修长。 两人并肩而坐,双手交握,既有亲昵,也有威严无双。 不少百姓都欢呼起来,“星火军,星火军”的呼喊声如同浪潮一般。 徐韫本来还算平静,可到这一刻,却也被感染。 曾无羁更是喊得声嘶力竭,脖子上青色的筋都冒出来了。 帝撵行至高台前,周皇和姜皇便一左一右从撵车上下来,而后重新携手,站立于99层高台之前。 二人一起抬手。 在场之人齐刷刷一静。 而后,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地一起开始登台。 无人喧哗。 所有人都随着两人的步伐,安静地看着,仰望着。 而两位帝王也一步步沉稳走着,始终双手交握,不曾松开,就连前进的步伐,也没有半点停顿过。 快要登顶时,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激起所有人灵魂的战栗。 他们在这号角声里,想起了那些死在战争里的亲人,想起了那些星火军牺牲的将士们,想起了从前经历的种种苦难。 有人低声地哭泣,有人沉默地红着眼,也有人互相依偎。 不知什么时候,鼓声也加入进来,两者结合后,鼓声渐急,如雨点,如雷电。 最终,当鼓声也戛然而止的时候,一面巨大的旗帜从高台上悬落! 鲜红的旗子上,有一团被五颗星星簇拥的火焰! 金黄的火焰和星星在鲜红的底色下,如此夺目耀眼! 有威严和柔和的女声共同响起,洪亮地传到广场每一个角落:“八年前,为了抵御外族,我们拿起了锄头和木棍,成立了星火军。” “我们用自己的勇气和鲜血,保护了我们的土地和亲人。” “星火军的旗帜鲜红,那是因为沾满了英勇战士们的鲜血。” “星火的光芒虽弱,但只要给它时间,它终将燎原!” “今日,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开疆拓土,修建城池,立国为华!所有华国的子民,都将得到安全,温暖,饱腹!每一个人,都将会有灿烂的未来!” 有风吹过,徐韫感觉脸上微微有些凉。 她抬手一摸,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再看周围的人,也都是如此。 第65章 华国 虽然所有人都哭着,可所有人都是高兴的。 有人率先喊起来:“华国!华国!” 徐韫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曾无羁更是声嘶力竭。 就连赵牧,也喊得嗓子都嘶哑。 山呼海啸,不过如此。 高台之上的两位帝王相视一笑,良久,等到声潮渐弱,这才又一起开口:“今我二人在此立誓,我二人登基为帝,必将终生为国,为民!必让华国成为最强之国,使得四海之内无饥荒,五湖之内皆富壤!” 有人带头鼓掌。 徐韫他们也跟着拼命鼓掌。 再接下来,二位帝王便开始封官封爵。 大部分人徐韫都不认识,听到骆湛的时候,徐韫忍不住就激动起来—— 可当听见“玉节”二字的时候,徐韫却忍不住心头缩了一下:明年冬日,骆湛只能活到明年冬日了。 因为这个,徐韫心头激荡的那些喜悦和豪情,都淡了许多。 而此时,骆湛身上披挂完全,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高呼谢恩后,接过册封的文书和金印。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年轻女娘都忍不住捧着心口,一脸崇拜和痴迷——没办法,真的太威风凛凛了,太让人动心了! 就没有人能抗拒这样一个年轻帅气的将军迷人的风姿。 就连已婚的妇人,也忍不住脸上酡红,眼波迷离,宛如醉酒。 徐韫则想起了一句话:人靠衣裳马靠鞍,古人诚不欺我也! 平日的玉节将军骆湛虽然也英武帅气,可明显没有全幅披挂上后的风采强。 那只是一身铠甲吗? 不,那是光环。能魅惑人心的光环! 这样的光环下,就是只有一分容貌,都能给你美化出五分来! 册封之后,登基大典就算是结束。 两位帝王走下高台,乘坐撵车回宫。 众人直到宫门紧闭,所有官员也都撤离,这才意犹未尽的开始散了。 当然,人们就开始庆贺了。 宫里要大宴三日,民间也有自发的庆贺。别的不说,可能这一日,再穷的人家,都要买点肉美滋滋的吃上一顿。 曾无羁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他却还十分兴奋:“咱们去衙门口看看去。听说今日会颁发新的律法。” 徐韫对这个十分感兴趣:“走!” 听说这一部律法,是两位陛下亲自带着人修订的。 到了衙门口一看,果然是颁了新的律法。 那律法厚厚的好几本组成,有民法,刑法,宪法三部分。 宪法是国法,规定了国家的运行规则。 而刑法针对的就是重罪,比如伤人纵火等。 民法则是民间一些纠纷,通常罪责也并不严重,多以金钱赔偿,或是罚苦役数日,鞭打等作为惩罚。 有人专门负责帮前来询问的百姓翻阅,诵读,解惑。 徐韫听了一小会儿,就发现了,新律法和从前的律法差距很大。非常大。 赵牧和曾无羁发现了,然后赵牧说了句:“变化这么大,我们是不是要买回去熟悉诵读啊。” 徐韫点头:“必须买。” 将来如果想做官,就必须买。 而且徐韫有一个强烈的预感,就是科举很可能会考到这个。 她如此坚决,赵牧和曾无羁当然也就一起下定了决心。 然后,三人合买了一套律法。 这年头书贵,虽然是朝廷在卖,但……也不便宜。 三人都有点儿囊中羞涩——也不是说就完全买不起,但的确合买是最划算的! 正好律法是三部分,于是一人先带其中一部分回家,五日后再交换。 买完书,徐韫回去上工,曾无羁和赵牧两人一起去研读了。 回去后,徐韫就拿出律书让图书馆扫描。 图书馆扫描完成后,“如果收集初版原版律书,积分有三倍。” 徐韫当场就差点跳脚:“你不早说!现在我还要多掏钱!” 一想到那律法书的价格,徐韫就感觉仿佛有一把刀在切自己的肉。不,是一把钝的锯子在来回锯肉! 她甚至有那么一个想法:算了,什么图书馆,不要了,太费钱了! 徐韫坐在桌子前,面色阴沉无比不说,还磨后槽牙。 红玉进来喊徐韫吃饭,一进来之后,看见徐韫那表情,红玉就吓了一跳:“阿韫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啦?” 还是丢钱袋子了? 红玉没敢说出来,生怕说中了之后,徐韫心里更不痛快。 徐韫抬起头,幽幽道:“买东西多花钱了。” 红玉……理解但也没有完全理解。 最后她只能干巴巴劝一句:“阿韫你想开些。” 徐韫没应声,但表情和情绪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她在心里狂吼:图书馆你可以骗我的积分,但你不能骗我的钱啊!!! 图书馆:我在。徐韫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徐韫感觉自己愤怒的一脚,踢进了水里。 不仅没有应有的感觉,反而还弄了一身的水。 她更想发怒了。 徐韫内心尖叫:下次,这种事情,能、不、能提前说!难不成你还需要睡觉吗?你就不能盯着点吗? 图书馆:好的徐韫。 徐韫感觉自己要炸开了。 太气人了啊! 徐韫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算是平静下来,然后捏着鼻子认了。 主要是不认也没有办法。 第二天,徐韫去买书的时候,是绷着脸去买的。无他,就单纯是给钱的时候肉疼。 但看到自己得到的积分,她心里又稍微缓过来一点。 不过,很快又发生了一件事情,徐韫就彻底缓过来了。 高玉让侍女把地契拿过来了。 十五亩,价格很公道,徐韫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比预期多点,但徐韫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负担得起,于是就都要了。 晚上,她把地契带给谢婉清看。 谢婉清先是高兴了一下,但很快又问:“怎么来的?” 徐韫就说了。 听到是高玉帮的忙,谢婉清便将爱不释手的地契推过来:“阿韫,咱们不能买。” 徐韫大概知道谢婉清在担心什么,便道:“阿娘,我有分寸。” 谢婉清却难得板起脸来,甚至有些严厉:“我说,不能买。我问你,你觉得高玉为什么帮你?” 徐韫没说话。 谢婉清也不用她回答:“那是因为骆湛!这份人情,你怎么还?你要逼着骆湛娶她吗?高玉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我和邓大娘子打听过了,她是个疯子!她有疯病!阿韫,你爱财,我从未说过你。可不能为了财,什么都不顾了!” 第66章 底线 徐韫没吭声。 红玉过来劝架:“大娘子,阿韫她——” “住口!”谢婉清两个字,就让红玉成功闭上嘴巴,站到一边去,不敢再讲。 怎么说呢,谢婉清这个人吧,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柔和善,乃至有点优柔寡断的。 可真到了她教育徐韫的时候,那气势就不一样了。 谢婉清看住徐韫:“说啊,你打算拿什么还?” 徐韫轻声道:“高玉给我的好处,我将来会还给高玉。她也不是因为骆湛才帮我的。” 谢婉清根本不信:“那你说是为什么了?” 她还真想不出来,自己家有什么可值得人家高玉高看一眼的! 徐韫小小声:“高玉觉得和我是朋友。” “她觉得和你是朋友?”谢婉清眯起眼睛来,难得凌厉:“那你呢?你拿她当朋友了吗?” 徐韫哑口无言。 这个问题,她的答案是否定的。 乱世里,她学会的,就是利用身边一切。高玉对她是当朋友,而她只是从高玉身上看到了利益。 谢婉清满面失望:“阿韫,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徐韫抬头看谢婉清,被谢婉清眼底的失望狠狠地扎了一下,她避开了谢婉清的目光,轻声道:“阿娘,我觉得我没错。在这个世上,第一要紧的,就是咱们自己要活下去,活得好。” “高玉曾对我动了杀念。我利用她,有什么不可以呢?” 徐韫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的疑惑:“阿娘,做好人,就能过得好吗?” 这个问题,把谢婉清也问住了。 是啊,做好人,就能过得好吗? 就连红玉,都忍不住开始想这个问题——其实她觉得徐韫没错。高玉又不傻,她会做这件事情,还不是因为心甘情愿?既然心甘情愿,那又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最终,谢婉清问了徐韫一个问题:“邓大娘子,你也是利用吗?” 徐韫沉默一瞬,而后点点头,轻声承认了:“是。至少最开始是。” 只是后来,相处久了,受了太多邓大娘的恩惠后,这份利用,就变成了实打实的感恩和喜爱。 谢婉清垂下眼眸:“反正,这地不能要。我不愿意你和高玉扯上关系。那就是个疯子——” 徐韫听到这里,才明白了谢婉清的担忧。 或许别的理由都不多,唯有这个才是最多最多的。 徐韫叹一口气:“知道了,那明日我去退了。” 谢婉清见徐韫还是听自己的劝,当即松了一口气,而后伸手拉过徐韫:“阿韫,娘不希望你做个恶人。虽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害人之心,不可有啊。” 徐韫点点头,但心里却道:对坏人还要用好人那一套,那就永远赢不了的。对付恶人,你要比他更恶才行。 但这些东西,就没有必要和谢婉清争论了。 第二日,徐韫寻了个时间去找了高玉,将地契还回去:“这个地,我还是不要了。” 高玉疑惑:“是没钱吗?你家这么穷?不过不要紧,我可以——” 徐韫摇头:“不是钱的事。是我想了想,我们之间关系其实没有要好到那个地步,这个人情,我还不起。我不想欠人情。” “那不要紧啊,回头你帮我多在骆湛阿娘跟前说几句好话。”高玉笑吟吟摆摆手,一点不往心里去:“再说了,指望你还人情做什么。你能干啥呀。” 被轻视的感觉并不太好。 徐韫看着高玉精致明媚的脸,干脆实话实说:“我之前只是想利用你。高玉,你明白吗?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和你保持距离。” 顿了顿,她连骆湛那那个借口都戳破了:“我和骆湛的阿娘虽然有点交情,但你心里也明白的,我说话不会顶用的。” 高玉的表情瞬间凝固,眼底更是迅速染上阴沉:“你不想和我做朋友?” 徐韫垂下眼眸:“我身份低微,和高玉你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所以,别说从来没想做朋友,就是想做,难道就做得了吗? 高玉一拍桌子,桌上的点心碟子都跳了一跳:“你以为我高玉是那种只看身份的人吗?我告诉你,我喜欢骆湛从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同样,我喜欢你,也不会因为你是个穷鬼就嫌弃你!” “穷鬼”两个字,深深地踹了徐韫一脚。 徐韫:……我没钱,但也不至于到穷鬼这一步吧? 她也意外的有些受宠若惊:万万没想到,高玉能把自己和骆湛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啊! 面对高玉的抬举,徐韫那不多的良心也有点儿不安。 她心头叹了一口气:“高玉,如果我没把你当朋友呢——” 高玉上下一扫徐韫,微微眯起眼睛:“你若不是我朋友,我把你丢进池子里喂鱼!” 巧了,高玉的院子里还真有一口池塘。就在眼前。 徐韫一时无言。 在生命和与高玉做朋友中间,她还是只能选择做朋友:“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不能占你便宜!” 她把地契推回去:“好朋友之间,还是不应当牵扯到利益。” 高玉微微眯起眼:“你难道想找萧折月帮忙?” 徐韫嗅到了不祥的气息,赶紧摇头。最后好说歹说,才算是将东西退回去。 临告辞的时候,高玉邀徐韫去逛铺子,徐韫赶忙推辞了,并且掏出那本厚厚的律法书:“我要背诵律书呢。” 高玉皱眉:“背诵这个干什么?” 徐韫就笑:“新城建立,律法初修,我们自然要熟读,不然免得犯法都不自知。” 等徐韫走了,高玉却露出笑来,扭头对侍女道:“你看,阿韫真是为我操心!她这是怕我犯了事给自己惹麻烦呢!罢了,你去买一本来,我看一看,以后也好避开麻烦!” 侍女应一声,忙去了。 徐韫是不知道自己这话带来了这个效果,要知道,估计也分不出这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转头去找赵牧了。 如今两位陛下登基,赌注也该收回来了。 这钱,总该拿得心安理得了!回家估计谁也说不出什么了吧! 找到赵牧后,徐韫听说另一件事情。 朝廷有人提了科举的事情。 赵牧神色激动:“没想到这样快!如今百废待兴,估计只要是能考中,十有八九都能得个官当一当。不行,我要快点去找结保的人了。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寒门子弟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改换门楣吗! 赵牧实在是迫不及待。 徐韫却愣住了:结保。对,科举是是要保举的。 保是几个学子互相结保,保证不作弊犯事。而举,则是举荐,若要参加考试,或是结保,或是有人愿意举荐。举荐之人,要么是官员,要么是名师。 这些手段,都是为了保证考生的人品和家世清白。 省去了朝廷再去一一调查核实考生身份。 徐韫现在的问题是:自己上哪去找结保的人? 第67章 结保 结保需得五人。 至于举荐……徐韫基本不作考虑。 毕竟在北地,她就没有这样的人脉。而且,即便认识,也绝无可能给她做这个举荐。 可结保同样也是不容易办到的事情。 别的不说,只说她是女子,光这一点,只怕就没人愿意。 但两者相比,可能还是结保希望更大。 徐韫脸色实在是不好看,赵牧便问了句:“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面对赵牧的关切,徐韫摇摇头,没有说出心中忧虑,只说自己想起别的事了,等和赵牧分别,她便坐在那儿,皱眉思索。 但,越想,就越烦躁。 就越有一种科举这条路就要断在这里的感觉。 徐韫最后轻声在心里唤道:“图书馆?” 熟悉的冰冷声立刻回应:“我在。” 徐韫问:“如果我参加不了科举了,怎么办?” 就在刚才,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上辈子就没有听闻有女子参加科举?难道真的是没有一个有学识的女子吗? 不,不是的。 而是她们即便有了参与资格,也没有人举荐,或是结保。 她们不是不想参加,而是不被世人允许参加。 这就是典型的,朝廷政策推举不开的情况。朝廷是朝廷,可朝廷底下,有世家豪族,还有各种世俗偏见。 而对于徐韫的问题,图书馆的回答很迅速:“徐韫你可以做书商。” 徐韫一时无言。 最后,她问:“如果我一定要走这条路呢?” 图书馆这次等了一小会,才说道:“徐韫,我算不出来。” 算法算不出来,图书馆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徐韫其实并不是真的想问图书馆,她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最后,她对图书馆道:“我一定要走科举这条路。” 图书馆:“对不起我没有这方面的核心算法,如果徐韫你想,可以用积分帮我升级。” 徐韫一愣,瞬间被带偏:“你还能升级?” 图书馆:“我只是最基础的系统,属于管理系统,功能单一。最高级的系统,有情感模块,强大算法,任何情况,都可以根据算法,给出你最优建议。” 这回徐韫懂了:“你就是个最差的?” 图书馆:“可以这么理解。” 徐韫瞪圆了眼睛,气得不行:“为什么不给我最好的?是我不配吗?” 图书馆:“是的。” 徐韫一口老血终于喷出来。这种直白到不行的回答,真的是很容易让人受不了好吗! 她良久才捂着心口缓过来一点:“为什么我不配?” 图书馆:“我不知道。这是算法得出的分配。” 徐韫放弃了。但因为结保这个事情的郁闷,因为图书馆系统而更深了——她忽然很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多嘴!竟然指望系统! 图书馆:徐韫,需要升级吗? 徐韫拒绝得毫不犹豫,且面无表情:“不需要。” 凭什么用我辛苦赚来的积分,去给这个气死人的系统升级?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的事情,休想! 晚上回家的时候,徐韫已经将结保这个事情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回了。 至于能操作的所有办法,徐韫也在脑子里一一罗列出来。 怎么说呢,希望虽然渺茫,但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只是这份沉闷,到底还是被谢婉清看出来了。谢婉清还以为是高玉为难徐韫了:“是不是高玉做什么了?” 徐韫摇头:“高玉说要跟我做朋友,我不同意,就把我推进荷花池淹死。所以我同意了,她就什么也没做。” 谢婉清又惊又怒:“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红玉看事情角度和谢婉清不太一样:“我怎么感觉高小娘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对朋友还真挺好呢?” 谢婉清:“你到底帮谁说话!” 红玉吐吐舌头,不敢开口了:有时候自家大娘子发火时候,还是怪吓人的。 徐韫摆摆手:“这个事儿其实没啥,我现在不担心高玉,科举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估计朝廷很快就会颁发公文。但是,我想参加科举有点难。” 谢婉清顿时也把高玉抛开了,关注点全在科举上:“是不让女子参加?” 之前徐韫说女子说不定也能参加的时候,谢婉清就觉得不大可能。现在这样的结果,谢婉清不意外,她开口劝道:“我看现在的生活也挺好的。女子在这边,也能活得好,这不就够了吗?” 至于是不是一定要参加科举,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谢婉清实在是一个十分容易满足的人。她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徐韫摇头:“不是不让女子参加,而是科举要结保,我估计,没人愿意和我结保。所以,我连报名都没办法。” 谢婉清就明白徐韫为什么如此郁郁了。 但她还是觉得这个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伸手摸了摸徐韫的头发,又把徐韫额上的碎发往后拨,柔声劝道:“参加不了咱们就不参加了。你看咱们现在过得也很好。” 徐韫苦笑:“阿娘,我不甘心。我想参加。” 谢婉清有些无奈:“可不是参加不了吗。为何要为办不到的事情不痛快呢?” 徐韫知道谢婉清的想法,也就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只岔开了话题。 第二日,徐韫一切如常。 可谢婉清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又过了十日,朝廷颁发公文,要开科举,开春二月是乡试,县试,两场比试之后选拔出前三十名,可参加四月的府试,府试前一百名,便有举人身份,即可入京参加六月的会试。但若会试不中,举人也可补官。会试之后,前二百名,成为进士。同时还有副榜一百人左右,虽不是进士,也可直接做官,或入国子监为监生,也有俸禄。 会试之后还有殿试,状元、榜眼、探花等前三名列为一甲,进士及第;第二甲若干人,进士出身;第三甲又若干名,同进士出身。 三甲出身,那都是将来封侯拜相的好苗子。入官场起点就很高,职位也多为紧要之处。 这次科举,和从前科举简略不少。而且时间也更为紧凑。 几乎可以用紧锣密鼓来形容。 但想想现在华朝的面积……徐韫觉得时间也还好。显然朝廷是算过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各处百废待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这样紧迫也可以理解。 当然,引起轩然大波的,还是最后一句话:男女不限,皆可参加科举。 第68章 文人集会 赵牧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过来找徐韫了。 还是跑着来的。 他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囫囵了,脸上亢奋之意却不见半点消退:“太好了,太好了!女子也可参加科举了!” 徐韫大为感动。 倒了一杯水给赵牧,又让赵牧赶紧坐下来缓缓,徐韫这才开口:“多谢你特地赶来告诉——” 话音未落,曾无羁也来了。 曾无羁倒不是跑着来的,他坐驴车。 徐韫也给他倒一杯水,又给搬了个椅子。 曾无羁脸上也是亢奋:“徐小娘子可曾听说最新的消息?科举的事情。” 徐韫点点头:“赵牧刚与我说了。” 曾无羁眼睛亮晶晶地:“那你要参加吗!” 赵牧也一样灼灼看着徐韫。 被两人这么看着,徐韫觉得不点头都对不起他们。 徐韫便说了实话:“既然有这个机会,那我自然是想参加的。但……我可能找不到保人。” 这些日子,徐韫通过借书看这个事情,也认识了不少读书人。 但是交情都很泛泛。 尤其是从这次这个事情来看——只有赵牧和曾无羁,两人是真心与她交往。 否则也不会特地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还真心希望她参加。 徐韫提出这个问题,让曾无羁和赵牧也沉默了。 曾无羁谨慎道:“要不,砸钱试试?” 但说这话,他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毕竟这个事情实在是……可能性不大。这不是别的什么事儿。这个事儿关乎到未来前途,谁会拿自己前途来陪徐韫冒险? 赵牧则是挠了挠头:“还差三个人。五人结保,你,我,还差三人。” 徐韫颇有些惊讶和意外地看一眼赵牧:“你愿意与我结保?” 赵牧挠挠头:“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我知徐小娘子人品,愿意给徐小娘子做保。” 徐韫叹一口气:“你可知,如今外头女子可以参加科举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赵牧点点头:“这我知道。” 徐韫再道:“如今是反对的人多,支持的人少。” 赵牧还是点头,表情略有点茫然,显然并不明白这和他给徐韫作保有什么关联。 徐韫只能继续往下说:“你与我作保,我不管考中与否,势必会引起许多人的关注。给我作保的人,也一样。” “那些反对的人,或是身居高位,或是普通百姓,又或者是同届考生,这些人也一样会排挤你。” “很可能,你即便能考中,但最后也不一定有好下场。” 徐韫一口气说完,便见赵牧从茫然变成恍然。 赵牧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曾无羁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开口解释:“不仅是如此。徐韫若是去考,她会被阻挠,我们这些给她作保的人,也同样是会被下绊子。毕竟,五人之中只要任何人有问题,其他人也一样失去考试资格。” “如今女王在,自然不允许有人害徐韫。所以,让徐韫参加不了科举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其他四人身上下手。” 曾无羁长叹:“或栽赃,或嫁祸,或真就刨根问底——这不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这是赌上所有身家性命跟着徐韫去走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谁也不知路的尽头是什么。 也许是光明璀璨的未来。 也许是泥销白骨。 曾无羁又是一声叹息。 徐韫很理智的点头,补充一句:“这个影响,还不只是这一次。很可能是一辈子。” 屋子里一片静默。 只有屋外街道上的声音传来。 街上也有人正在争论此事,也许是很激动了,所以声音不小。 有人大声道:“女人做官怎么做?怀孕生孩子时候,难道挺着个大肚子给人断案啊!以后抱着孩子上朝啊!” 不少附和的声音。 “那女王陛下怎么就能了?而且都当官了,买两个下人照顾孩子不行啊?我看你们男人就是怕我们女人当官了,到时候没人伺候你们了!”反驳的声音是个女人的,显然她是极泼辣的性格,面对众人根本就没有退让的意思。 三人沉默听了很久。 最后这些人显然吵不出什么结果来。 那男的喊了一句:“考呗,考呗!我倒要看看,女人怎么比得过男人!到时候考不上,才丢人现眼呢!” 然后就散了。 街上也平静了。 赵牧忽然问一句:“徐韫,你为什么想参加科举?” 这个问题……徐韫笑笑:“就是想试试。看看自己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能不能也谋个一官半职。和男人一样。” 曾无羁深深地看了徐韫一眼:“你如果能做官,一定能做大官。” 上次双皇这个事情,让曾无羁如今对徐韫直接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他看来,徐韫的见解是很敏锐的。 这在官场上,很有用。 徐韫被逗笑:“那我先谢你吉言?” 赵牧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徐韫和曾无羁一起看过去,感觉到赵牧是有什么话想说,而且是很重要的话。 然后他们就听赵牧道:“徐韫,愿意给你做保。” 徐韫愣住。 曾无羁也不意外,笑得甚至有点吊儿郎当:“你想好了?” 赵牧重重点头。 曾无羁爽快一笑:“好,那现在还差两人了!咱们到处去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跟咱们一起。” 他说得很稀松平常。 赵牧和徐韫却都愣住了。 毕竟刚才曾无羁自己都说了那么多给徐韫作保的坏处——可现在,他又分明早就打算给徐韫做保! 赵牧很快露出笑容来:“那我一会儿就去问!” 徐韫感觉自己有点控制不住了。 想哭。 真的想哭。 她想说点啥,可还不等她张口,曾无羁就“哈哈”大笑了几声,还叉腰仰天,豪气干云:“我曾无羁这辈子才学上不行,但总也要干两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看着曾无羁那样,徐韫的眼泪“刷”的回去了。 赵牧抹了抹脸,很是无语:“你是觉得自己反正也考不中,所以才这么无所谓的吗?” 曾无羁眨眼睛,一脸无辜:“难道你觉得我考得中吗?” 第69章 积极 不过,不管曾无羁是什么原因才支持徐韫去科举的。 反正,现在的确还只差两个人了。 曾无羁和赵牧两人又到处去问,不出三日,倒还真找到了两个愿意跟徐韫结保的人。 徐韫本以为这件事情是极难的事情,可没想到,到最后竟然这样容易。 曾无羁牵线,定好了酒席,打算五个人聚一聚,然后签结保书后,就可以准备报名的事情。 徐韫晚上回家,忍不住就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谢婉清。 谢婉清听后,也是十分惊喜:“果真?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一脸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甚至笑道:“一会儿我让红玉去买点肉来,今晚我们庆贺一二!” 红玉凑上来,笑呵呵跟徐韫道:“小娘子,你是不知道,这两日,咱们大娘子可是跑了不少地方!但凡是和谢家有关联的士族,她都去跑了一趟!” 士族之间多有联络。互为姻亲更是多见。 因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紧密的,不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守望相助是没问题。 谢婉清出自陈郡谢氏,她顶着这一点,便能出入许多世家大族。走到哪里,都会被高看一眼。 同样,谢婉清如果凭借这个身份,去请别人帮忙,多数也是可以得到帮助的。 徐韫听完红玉的话,一时愣住,看着谢婉清,心里很不是滋味。 谢婉清不曾因为徐三郎的亏待而用身份去寻求过帮助。 也不曾为了帮徐三郎去用这个身份。 对于谢婉清来说,这是放下了自己所有的身段。 徐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婉清就笑了:“从前是阿娘不知变通,才让阿韫跟着阿娘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为了自己的一口气,却过了那么多苦日子。不值当。阿娘如今想通了而已。” 谢婉清的神色很自然。 一点也没有难受的样子。 可徐韫却知道,求人哪有舒服的? 总是要低声下气赔笑脸的。 而且,谢氏早就南迁,现在留在这边支持华朝的,和南边的士族几乎也可以说是联系最少的。 谢氏登门的待遇,更可想而知。 而且看这个意思,谢婉清跑了两日,是真的一点效果也没有。 这就让徐韫更加心疼谢婉清。 最终,徐韫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挽住谢婉清的胳膊,撒娇道:“谢谢阿娘。” 谢婉清失笑,捏了捏徐韫白净的脸皮:“都成大女娘了,还这么喜欢撒娇?” 徐韫也不管,只和谢婉清紧紧贴着,在她身上乱蹭。 红玉乐呵呵出去买肉,准备晚上好好庆贺。 她刚一出门就碰见了骑马回家的骆湛。 骆湛是认识红玉的,见红玉行礼,就扬眉问了句:“这样高兴,是出什么喜事了?” 红玉笑呵呵道:“是有天大的喜事呢。我们小娘子找到结保的学子啦!” 骆湛有些意外:“她要参加科举?” 红玉应一声,担心肉一会儿没了,赶紧就告罪跑走。 骆湛翻身下马,将马儿交给迎出来的守门人张丁,自己则若有所思地回去找邓大娘。 骆湛是孝顺孩子,每日走得早,一般不去打扰邓大娘睡觉,但不论什么时候回来,除非特别晚,否则一定先去邓大娘那儿看看。 邓大娘正在亲自劈柴,看见骆湛,拿起汗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就把斧头递给了旁人:“二郎回来了?今日晚上想吃什么?” 骆湛先跟邓大娘说了几句家常,才问起隔壁的事情:“我听说,徐韫要参加科举?” 邓大娘点点头:“是啊,如今到处找人给举荐呢。谢大娘子跑了好些人家,可惜那些人家都不肯帮忙,急得谢大娘子饭都吃不下了。” 这在骆湛的意料之中:这些人绝不可能帮忙的,为了女子参加科举的事情,朝堂上现在天天吵架。可两位陛下都是铁打的主意,半点不肯动摇,这不,两边现在就较劲呢。 这个时候谁帮徐韫,那不是明摆着和所有士族作对? 就是刚才红玉说的找到人作保了……骆湛也不甚看好。 眼下已是腊月初,科举从二月初开始,这两个月,不知道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所以,骆湛就嗤笑一声:“何必费那个劲。” 想当官,还不如来求他。再不行,求高玉都有用些。 邓大娘一巴掌拍在骆湛身上:“你这是什么态度!阿韫学识好,人也好,比你可强多了!你跟你爹学了那些年,现在写个信都费事!” 骆湛不笑了,认真替自己正名:“我当时那是不想学。我喜欢学武。” 邓大娘又是一巴掌:“反正你给我老实些!阿韫已经够苦了!你给我客气些!” 骆湛就纳了闷了,见自己没回答,邓大娘还要来第三下,赶紧一个侧身闪开:“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徐韫是你生的呢!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她!” 之前想让人家做儿媳妇也就算了,现在都知道不能做儿媳妇了,怎么还这么护着! 真是见了鬼了! 邓大娘又好气又好笑:“阿韫这孩子,讨人喜欢!你看,刚来北平城,就去赶紧找个活儿,为啥?还不是为了能养活一大家子!怕她娘受累,还给买两个人!” 骆湛简直觉得冤枉:难道我没给你买人吗?难道我没累死累活养活一家人吗! 但这话,他觉得说出来也没用。所以干脆悻悻走了。 第二日,徐韫早早把自己收拾妥帖,然后就去酒楼候着。 就想给其他两个学子留个好印象。 赵牧和曾无羁也来得挺早,看见徐韫,两人会心一笑,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三人聊了一会儿天,最开始还都心情很好,每个人都心中满是期待。 但随着喊人添了两回煮茶的水,却一个人也没来的时候,他们三人的心情,就慢慢开始往下落了。 更有一个猜测,在心中隐隐约约成型。 不过,三人谁也没提出来,都还抱着一丝希望。 等到快要过了约定的时间时,终于有人来了。 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赵牧几乎立刻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止不住,他站起身来迎上去:“可算是来了!” 第70章 意外 徐韫和曾无羁也跟着迎了上去。 不过,徐韫不认识对方,但曾无羁显然是认识的。 曾无羁大笑道:“好小子,还以为你不敢来了。我就说——”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对方脸上露出的不自在。 于是,话也就停了下来。 赵牧也意识到什么,但他随后却很紧张道:“好了,先坐,先坐。” 那人倒也没说什么,任由赵牧拉扯着他过来坐下,而后才低下头,说了句:“路大郎来不了。” 赵牧还没反应过来,曾无羁就先惊了一跳:“你说什么?” 那人没再说话,曾无羁坐过去,一把把人扯过来,急切追问:“你这话啥意思?路大郎咋不来了?” 他急得家乡话都蹦出来了。 徐韫伸手拉住了曾无羁的胳膊。 曾无羁这才冷静了一点,松开了拽着人家的手,勉强压下情绪,但仍灼灼地看着对方,半点也不肯挪开。 赵牧也是看着对方,眉目之间都是焦灼。 那人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往后缩了缩,头根本抬不起来,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路大郎今天早上,被马车压断了腿,未必能赶上科举了。” 赵牧也好,曾无羁也也好,都瞬间瞪大了眼睛。 徐韫……倒是还好。 因为她有了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怎么说呢,原本就不该如此容易的。 屋里一片沉默。 那人已经忍不住站起身来:“我不能久留,我怕……对不住。” 他没说完怕什么,但走得很快。 赵牧没留他。 曾无羁也没留他。 倒是徐韫追上去,轻声说了句:“出去之后,就快些找别人结保吧。是我对不住你。” 那人没多说,只朝着徐韫羞愧一拱手,然后就飞快跑走了。 徐韫回去坐下,笑了笑:“这饭能退吗?” 曾无羁郁闷道:“退不了。” “那我们先吃饭吧。”徐韫点点头,神色看不出异常来,反而格外平静:“吃完了,咱们去看看路大郎。” 赵牧和曾无羁两人点点头。 只是虽说是吃饭,但他们三人谁都没有心思吃饭。 勉强吃了几口后,徐韫一放下筷子,赵牧和曾无羁也放下了筷子。 两人都看着徐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徐韫擦了擦嘴角,而后笑笑:“看我做什么?你们有什么话想说,直接说就是。” 顿了顿,她道:“不过,我想先说两句。一会儿出了这个门,咱们结保的事情就作罢。你们去找其他人吧。” 赵牧和曾无羁都愣住。 而后曾无羁霍然起身:“徐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牧也跟着急道:“路大郎的事情,也许是意外呢?再说了,我们可以去找别人帮忙!不管怎么样,徐韫你别放弃科举啊!” 徐韫笑了:“谁说我要放弃科举了?只是不能让你们跟我冒险。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她并不想多言,只说去看路大郎。 徐韫虽然语气是和气的,表情也是平静的,可赵牧和曾无羁却只感觉到了不容反驳的强势。 他们这一刻感觉到,不论说什么,徐韫都不会再跟他们讨论一个字,更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两人对视一眼,都十分焦急,但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三人只能出门去看路大郎。 路大郎的腿是真的断了。 马车轱辘从他的小腿上碾了过去,腿当时就变了形。 如今这会儿虽然已经找大夫接好了,可什么时候能痊愈,将来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都是两说。 路大郎还未娶妻,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家里也算是殷实。 此时他吃了药,人还昏睡着。 因此他们只看了一眼,就从屋里退了出来。 路大郎的父母显然并不知内情,还真以为是什么意外,路母哭道:“真不知怎么就这样倒霉。遇上这样的事情!还好那人家没有跑,还留了钱请了大夫给看,又让人把大郎送了回来!” “不然,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徐韫三人沉默听着,心里都不是滋味,自然嘴上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最后还是徐韫和曾无羁两人出言宽慰了两句。 走的时候,徐韫掏出了半个金饼子,放在了路母的手里:“等路大郎醒了,劳烦您跟他说一声,就请他好好养伤。这些钱,就拿来给大郎补身子,抓汤药。” 路母还要拒绝,但徐韫只将她的手指推回去,让她将金饼子握在了手心。 而后,徐韫就喊曾无羁和赵牧一起离开了。 出去后,坐上曾无羁的驴车,走出老远一段路了,曾无羁才忽然开口:“真是可恨!” 他是真的愤怒。 看过了路大郎的腿,他胸口里就堵了一口气,恨不得找到幕后指使的人,直接当着对方的脸,“邦邦”两拳打过去才痛快。 赵牧也是气愤:“是啊,就算要让路大郎放弃,何至于如此?这是毁人前程啊!” 徐韫轻声道:“不是只为了阻拦路大郎一人。他们在杀鸡儆猴。出了路大郎这件事情,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有学子敢与我结保。否则,路大郎就是前车之鉴。” 赵牧和曾无羁就不说话了。 两人甚至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儿,觉得可能差一点它们也就不保了。 徐韫笑了笑:“现在结保不成,你们暂时是安全的。只要不继续折腾,就不会有事儿。” 她没说出口的是,即便安全上已经无需担心,但……前途上还是要担心一下的。只怕赵牧和曾无羁两人以后的仕途都不好走。 赵牧和曾无羁却异口同声:“我才不怕!” 有些事情,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有什么后果的! 徐韫这回的笑容是真心的:“谢谢。” 赵牧和曾无羁两人,让她知道,原来世上也不是所有男子都不希望女子出头的。 赵牧忧心忡忡:“徐韫,你别放弃,实在不行——” “放心,我心里有数。”徐韫点点头,给赵牧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越是这样,这个科举我越是要参加!” 而且,路大郎那条腿,也必须有个说法! 徐韫垂下眼眸,敛去锐利:“你们这些日子不要出门,就在家安心读书。” 第71章 打听 徐韫和赵牧曾无羁分别之后,很快就回了家。 不过,也不是回家。她在巷子口蹲守,等着骆湛。 这一等,就是差点一个时辰。 也正是这一个时辰,徐韫就把接下来的计划都想囫囵了。 骆湛看到徐韫的时候,眉头顿时一扬:“这是等我?” 徐韫立刻点头,并且扬起笑容:“听闻余娘子羊汤是极好喝的,我请你喝一碗去?” 骆湛见鬼了一般看着徐韫,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徐韫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 可真是稀奇了。 徐韫还有这么讨好人的时候呢? 骆湛还在狐疑,徐韫已经又道:“羊汤里多加一份羊肉,买个馕饼,一口饼子一口羊汤,多痛快!” 看着徐韫不遗余力推销的样子,骆湛嘴角抽了抽,最终就同意了。 不同意咋办?徐韫堵着路,根本过不去呢! 骆湛和徐韫一路去了余娘子羊汤。 这个时辰,余娘子羊汤还没到客人多的时候,除了徐韫和骆湛两人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最终,徐韫豪气地要了两个大碗羊汤,还切了半斤羊肉。 对于徐韫的大手笔,骆湛心里不知道为啥,就生出了一股浓浓的不安来。 总觉得徐韫是没有什么好事。 徐韫看出了骆湛的防备,当即一笑:“玉节将军也会害怕?” 骆湛微微一笑,实话实说:“敌方纵有千军万马,可我也能放开手脚。你一个弱女子,我打不得,骂不得,要怎么办?” 徐韫也有些意外:“没想到骆将军竟然还有如此风度。” 骆湛岔开了话题:“在家你叫我骆二郎,出门喊我将军,怎么,你也知道跟我关系没那么亲近?” 徐韫温和的表情险些凝固在脸上:…… 最终,徐韫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骂:老狐狸!不就是提醒我关系不够近,别太麻烦他吗?非要说这么难听? 她笑了笑:“在家和外头自然不一样。在家随着邓大娘,就习惯了。出来,自然还是要好好尊重将军的,不然损害了将军的脸面可不好。” 骆湛皮笑肉不笑:“你看像在乎这个的人吗?我就是单纯觉得咱们关系不够近。” 徐韫索性不跟他费这些口水了,用力咬了一口饼,嚼了两下把尴尬也一起咽下去后,才开了口:“咱们交换个情报吧。” 骆湛扬眉,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徐韫补上一句:“你的玉节军里,有人通敌叛国。” 这一句话,顿时让骆湛脸上的平静寸寸碎裂。 他脸色阴沉下来,紧紧盯着徐韫:“这话你也敢胡说?” 徐韫笑了,美滋滋喝一口羊汤,只觉得又暖又鲜:“你觉得,我敢胡说吗?鹿灵山的事情,你们不也觉得我是胡说吗?” 可结果呢? 徐韫这话让骆湛没了话说。 虽然他觉得徐韫这人吧,看起来娇娇小小,跟没长大一样,但办事的确是靠得住。 鹿灵山是一回事。 主要是他娘跟他讲过遇到徐韫那天晚上的事情。 正常人谁晚上带着个瓷枕到处乱跑啊?分明是早有预谋!遇到那些匪徒时候,这人就动了杀心! 骆湛觉得,如果徐韫不是长得这么矮小,又是个女人,不然他还真乐意带她到军中历练一番。没准将来还能培养成个能用的人。 可惜。 骆湛舔了舔自己的牙尖,笑了:“那你知道是谁?” 徐韫点点头:“大概知道是谁。但我也不能就这么告诉你——” 对于这个历程,骆湛觉得自己很熟啊。 他笑了笑,半点不生疏:“你要什么好处。” 徐韫很满意骆湛的态度,笑眯眯地问:“你认识要科举的读书人吗?” 骆湛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的眼底甚至还闪过一丝丝不自在! 只从这个反应,徐韫就知道了。 徐韫心里颇有些遗憾,所以她忍不住鄙夷了一下骆湛:“玉节将军也是官场上的人,平日难道就没有认识几个读过书的?” 骆湛脸上神色更僵硬了。 最后,他喝了一口羊汤,板着脸语气有点臭:“这些读书人来回就是一张嘴,有什么用?打仗时候把他们推前线去吐口水?” 徐韫也正喝汤呢,闻言差点一口羊汤喷他脸上。 虽然最后咽下去,她还是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目光看骆湛,心里忽然有点明白骆湛为什么后头死那么惨了。 十有八九,就是这帮他半点看不上的读书人干的! 骆湛也看着徐韫的反应呢,看徐韫这样,他脸上更难看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徐韫用帕子优雅擦了擦嘴角的汤,目光爱怜:“就是没想到,骆二郎你这么风趣。” 骆湛:…… 他知道自己被嘲讽了,但是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骆湛不仅脸色难看了,语气也臭了:“你到底想干嘛?” “我本来想请你找几个有势力的读书人给我作保来着。”徐韫轻叹:“但没想到,你一个读书人也不认识啊。” 还不如去找萧折月。 骆湛惊愕了一瞬间,然后上下打量徐韫:“你要参加?” 他虽然也很意外,但不是其他人那种意外:“你读过很多书?” 徐韫忽然就觉得自己看骆湛顺眼多了。 怎么说呢,其他人都想的是她一个女人参加科举做什么。 他想的是你读书这么多。 光这一点,徐韫都决定对骆湛高看一眼。 而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骆湛已经迅速将脑子里认识的读书人都过了一个遍。最后脸色更难看了:“读书人也不是一个不认识,可那些人都不会去参加科举了。” 该当官的都当官了,该死的都死了,还参加什么科举? 徐韫简直无言:“他们家里难道就没有人科举?” 骆湛想了想,确定自己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就应承下来:“行,回头我去问问。” 顿了顿,他又问了一句:“没人跟你结保?” 徐韫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 听完这件事,骆湛忽然道:“你信不信,你就算找到结保人,也参加不了?他们不能动的时候,那就该动你了。” 徐韫:……我当然知道啊! 第72章 打得一拳开 骆湛有些兴味盎然:“你不怕?” 徐韫嚼肉:“怕啊。但怕也要去。” 骆湛扬眉:“你就这么想当官?” 徐韫点头:“是啊。所以科举肯定是要去参加的。考不上是一回事,去都不敢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骆湛沉思,同时默默吃了半碟子肉后,才缓缓开口:“说起来,你就没想过走另外一条路?” 徐韫扬眉,感觉骆湛终于要说点什么有用的话了,于是放下筷子,坐直了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骆湛却不经意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后,又压低了身子,隔着桌子凑近了徐韫,甚至还招了招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徐韫还真没听过这话:“这是谁说的警世名言吗?” 骆湛点点头:“周将军亲自同我讲的,是他认识的一个伟大的人说的。那个人好像姓毛,还是个诗人来的。” 徐韫忍不住纠正了一句:“你该叫陛下。” 骆湛摆摆手:“周将军自己都不介意。说正事,你知道这话的意思吗?” 徐韫微微琢磨了一下:“意思是,面对围殴,一定要先动手?震慑敌人,避免他们一哄而上?” 骆湛点点头,目光十分赞许:“你还挺聪明的。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对于骆湛的夸奖,徐韫客客气气道谢后,再说现在的情况:“可问题是,我不知道幕后动手的是谁。我打谁呢?又怎么打?难不成二郎你要帮我?” 她自己肯定是打不动的。 相反的,真要去挑衅人家,那就纯粹是去送上门挨打的。 骆湛却十分诧异:“我为啥要替你出头?回头别人误会咋办?我还要娶媳妇呢。” 徐韫一时噎住,要多有无言,就多无言。 怎么说呢,骆湛这个人,有的时候挺好的,但有的时候,也是真让人忍不住磨后槽牙啊! 她用力把到了嘴巴的那些嘲讽咽下去,决定以大局为重:“那你是什么意思?” 骆湛笑了。 笑得十分阴险。 徐韫又忍不住在心里叫他骆狐狸了。但也竖起耳朵听。 毕竟,骆狐狸都这么笑了,估计就不能出什么善良的主意。 果然,就听见骆湛道:“我建议你,去拜访所有有名的学子,还有读书人,文官。请他们给你做保。” 徐韫目瞪口呆:“人家不得把我轰出来!” “轰呗。”骆湛贼兮兮的,要不是他那张脸实在是能看,这会儿徐韫都忍不住要挪开目光了。 但他也是这幅表情,徐韫其实也越是好奇的。 只听骆湛道:“都把你轰出来才好呢。然后,你就去京兆府衙门,找京兆尹。狠狠地告一状!” 徐韫下意识问:“告谁?人家不肯跟我结保,不也是合情合理的?律法……” “告朝廷啊!告两位陛下啊!告他们骗人啊!”骆湛声音压得更加低了,语气也更贼了。 徐韫忽然就领悟了骆湛说的“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精髓了。 这一拳,可真狠啊。 她也有点明白为什么骆湛总是能打胜仗了。 这个人,他就不跟你讲什么客气,什么策略,什么道理…… 但,不得不说,徐韫还挺喜欢这个主意的。要是真能成的话……那一定很轰动。 她提前就出名了。 而且之后都不用为结保的事情操心了。 毕竟,前两场考试,都需要结保的。等过了县试,后头就不用了。 徐韫仔细琢磨了一回,越想就越是心动。可她也有一个疑问:“你确定这可行吗?该不会我半路就被打死了吧?而且,去京兆府衙告状,这能行?别给我轰出来……” 要是闹这么大,最后来了个狼狈的收尾,那就有点尴尬了。 以后的路也就不好走了。 结果,骆湛道:“应该行吧。虽然告这个状的话,要滚一下钉板,但也还行啊——” 徐韫也是幸好没喝汤,否则这一口汤,指定喷到骆湛脸上去。 她问骆湛:“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而且还是天大的仇!不然,怎么就这么盼着她死呢? 她是想通过这个事去考科举,去当官啊!而不是提前让自己入土啊! 骆湛慢慢悠悠喝一口汤:“怕什么?到时候穿个牛皮内甲,扎不穿的。那钉子不长,就算扎穿了皮甲,你里头再穿一身软羊皮甲,快速滚过去,不会有事的。就是得护着点脸。” 他笑了笑:“滚也是有技巧的。到时候你这样——” 然后,他不说了。 他不说了。 徐韫等了半天,确定他是真的不说了。于是就和骆湛干瞪眼。 骆湛纹丝不动。 徐韫深吸一口气,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道:“我考虑一下,三日后给你答复。到时候若我要办这个事儿,你得派人保护我,免得我在拜访他们的过程里就被搞死了。另外,你得给我搞皮甲,还要教我。” “然后我就告诉你,你军中的叛徒是谁。” 这下,骆湛也开始瞪眼了:“这么好的主意,你竟然还要考虑?!” 徐韫微微一笑:“这是性命相关的大事,我自然要考虑的。” “我给你出这么大个主意,你不给我点好处?”骆湛不死心。 徐韫想了想,最后在骆湛期待的目光中,扬声喊了句:“余娘子,再加半斤羊肉!” 骆湛:…… 最后两人是一起回去的。 本来也没啥。 可迎头就遇到了高玉。 高玉看着徐韫和骆湛。 徐韫和骆湛也看着高玉。 然后,徐韫就往旁边跳了一大步,伸出了手朝着高玉喊:“高玉,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高玉哭了,指着徐韫咬牙切齿:“我那么信你,你竟负我!” 骆湛看看徐韫,又看看高玉,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她们怎么那么像一对呢…… 他打了个寒战,把这个念头飞快抛出脑海。 徐韫已经冲到了高玉身边,苦口婆心:“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啊!” 高玉怒瞪徐韫:“那你解释!解释不了,今晚你就得死!” 徐韫一面飞快把事情说了,一面心道:大意了,下回一定和骆湛分开回家! 第73章 要你命 徐韫费尽千辛万苦,该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高玉只有三个字:“我不信!” 徐韫想哭。 还有点想疯。 一直冷眼旁观的骆湛终于开了口:“滚回家睡觉去。再跑我家门口嚷嚷把你手撅断。” 说完又冲着徐韫嘲讽:“她有病,你也有?” 然后,骆湛目不斜视就越过了高玉,抛下了徐韫,然后回家了。 徐韫和高玉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然后同等地对骆湛的憎恨到达巅峰。 不过徐韫想了想,可能只有她是这样,高玉应该不太可能恨骆湛。 但神奇的是,徐韫本以为高玉要继续发癫,可没想到,骆湛这句话说完了并走了之后,高玉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然后,高玉在徐韫胆战心惊想着今晚自己说不定就得死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一点都不担心你。” 徐韫脱口而出:“他这是恨不得我死!” 高玉笑盈盈起来:“那就太好了!好了,我信你了!” 徐韫目瞪口呆:不是……但是……好吧。 她忽然明白骆湛为什么敢直接走了。他不走,她才危险呢! 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徐韫也只想跑路:“我家里还有事——” “但是,你有困难,宁可找别人也不找我。”高玉的脸阴沉了:“你不把我当朋友。” 徐韫真的快哭了。 但不敢不哄:“我就是把你当朋友,才不想麻烦你的。这事儿你牵扯进来,没有好处。你的身份特殊……” 高玉轻哼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转头就走了。 徐韫:…… 她是带着一身疲惫回家的。说实话,跑了一天的累,和面对高玉的累,真的没法比。 至于骆湛的办法,徐韫晚上认真思考一番——主要是沉浸在图书馆里,看了一晚上的新律书。 律书上的确是有一条,任何人都可告,但身份悬殊时,需得滚钉板。 这个条件,也可以去敲皇宫门口的登闻鼓,同样有效。 徐韫第二天早上趁着骆湛出门去衙门的功夫,又一次把他堵住了,不过是直接从两家相连的门过去的。为了方便两家走动,邓大娘和谢婉清两人商量后,在两家院子相连处开了一个小门。平时从徐家这边别上。 徐韫过去时候,骆湛正叼着一张饼吃着。 他吃饭讲究一个速度快,一碗稀粥喝得大声,饼也是塞了一嘴,看起来十分的不斯文。 骆湛看见徐韫过来,更加快了速度。 徐韫忍不住出声:“慢点吃,别呛到。” 看着他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徐韫都害怕他噎住。 骆湛一伸脖子将嘴里食物咽尽了,才开口对徐韫说话:“想通了?” “嗯。”徐韫点点头:“可以一试。” 但她有个疑问,那就是都是滚钉板,为啥不去滚宫门口那个,而是滚北平府衙的? 要说效果,应当是宫门口那个更好吧? 徐韫当然也憋不住话,干脆就问了。 然后就听骆湛乐了一声:“宫门口那个?那钉子那么老长,而且天天日晒雨淋的,都生锈了。万一破了皮,是真要死人的!” “府衙那个就不一样,钉子短,也钝,就是吓唬人的,而且还用油润着,没生锈。” “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冤情,不值得豁出命去的时候,干嘛寻死?” 徐韫一时无言。她本以为,能是什么更深的原因,或者是骆湛看得更远…… 可没想到的是,原因竟然这么的简单。 还很实际。 半点也没有花里胡哨。 事儿说完了,徐韫就打算问问什么时候来学滚钉板。 但没想到骆湛问了她一句:“名单搞得到吗?要不我给你搞一个?” 徐韫总觉得,骆湛问这话的时候有点不怀好意。 于是她立刻警惕:“什么条件?” 骆湛笑了:“不用你给我好处。白给你。” 徐韫感觉了一下,觉得骆湛这个“恶意”好像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于是就干脆地应下来。 三日后,骆湛把一个信封让阿树送了过来。 徐韫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个长长的名单。 于是,徐韫就盘算着明日开始。 除此之外,阿树还带了一句话:“二郎说,只要徐小娘子不出城,就不会有事。徐小娘子只管放手去办,身后有人跟着呢。” 不得不说,这句话真是叫人安心极了。 徐韫心道:这个骆二郎,还是靠得住的。 也不知是不是有命定的缘分。 这头骆湛刚有点动作,那头第二日一大早,高玉就把徐韫给拦住了。 除此之外,高玉还带了两个人过来——那两人一脸狼狈,鼻青脸肿不说,还一副害怕得要死的样子。 徐韫不是很明白高玉这是要干什么,于是就迷惑地看她:“这是?” “这两个人可以和你结保。你不是说就差两个了?”高玉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倨傲,但分明透出来一股“你快夸我”的味道。 徐韫听到这话,立刻看了那两人一眼,然后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说实话,要不是高玉说,她还真看不出他们是读书人。 毕竟被打得太惨了。 徐韫问:“你打他们了?” 高玉坦然承认:“打了。” 徐韫捂住了额:“威逼的?” 高玉也承认了。 徐韫就彻底狂躁了,声音拔高了好几倍:“高玉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故意伤人罪!绑架胁迫罪!你要做苦役的!而且,如果我真跟他们结保了,就算我能参加科举了,就是这一条,我多好的名次也没用!成绩会被作废的!” 不仅成绩会被作废,只怕还要取消学籍! 那就这辈子都和科举彻底断了关系了! 徐韫甚至都想抓着高玉的肩膀使劲晃几下,好让她那脑子清醒点! 高玉被骂懵了。 她不笑了。 但也没有发怒。 反而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徐韫却根本不打算安慰她,反而强势命令:“现在,立刻,马上,把人放了,赔钱,然后请他们写谅解书!然后,你去自首去!” 高玉当然不可能同意,甚至她面露凶光:“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动我!” 徐韫也动了真火,直接就把脸沉下来了:“高玉!” 第74章 真火 谁都看得出来,徐韫这是动了真怒。 高玉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徐韫。 徐韫却是借着这一口怒气,干脆把想说的话全都说了:“你怎么总是这样自我!” “是,没人敢动你,那我呢?”徐韫冷笑一声:“你的亲长们,只会怪我带坏了你!他们会将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你这是为了我好吗?你真的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说要与我当朋友,就是如此一厢情愿吗?” 徐韫面上冰寒,语气也是极冷的:“你到底是为了谁?你口口声声说想嫁给骆湛,你何曾顾虑过他的感受?” 高玉怒道:“我不都是为了你们好?而且,我追着他跑还不够?他那么拒绝我,对我凶狠,我都不曾与他计较过!” “为了我们好?”徐韫气笑了,也是真忍不住说了句话:“我若是骆湛,我只会后悔救你。你只是想着你自己的感受,他拒绝你,你当听不见,他嫌你烦,你当看不见。甚至还要去骚扰他身边的人。” “高玉,你凭什么?” “你娘,你爹,乃至女王陛下都是你的靠山。”徐韫深吸一口气:“可你自己呢?有哪里是值得人喜欢的?你仗势欺人,胡作非为,欺压他人——” “你说骆湛让你有安全感,可你想没想过,你给骆湛带来的是什么?” “高玉,你心里比我还明白,我从最开始就是只想利用你。你为什么还要自己骗自己?” 徐韫说到这里,其实心中已经平静下来,但她还是选择把这些话说完:“高玉,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行不行?” 高玉红着眼眶,定定看徐韫。 她的侍女看见她这样,一下就慌了神:“小娘子,您别哭,别哭——” 高玉忽然就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然后开始尖叫:“不要!不要!不要——” 徐韫整个人傻了。 这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 高玉侍女狠狠地瞪徐韫:“都怪你,我们郡主发病了!她都是为了你好——” 高玉忽然挣脱开侍女,飞快跑了。 她跑得很快。还推了侍女一把。 徐韫下意识就追了上去。然而她越追,高玉跑得越快。 不过高玉慌不择路,最终还是跑到了死胡同。徐韫松了一口气,双手撑着膝盖,感觉自己嗓子眼都有铁锈味了,吸每一口气,胸口都像要炸开了。 高玉缩在最角落的地方,面色惊恐:“你别过来——” 徐韫没动,自己喘息了会儿,缓过来后,才张开双手,站在原地,轻声道:“高玉,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半天,其实高玉也缓过来点,还把徐韫打量了很多回,可能觉得徐韫是女子,个子也娇小,真的没什么威胁力,她情绪平复很多。 但依旧是在发病状态——因为她还是不认人。 高玉蹲在地上抱着自己,没说话,但一直在发抖,一双眼睛里全是戒备。 徐韫轻声道:“你在怕什么?” 高玉哆嗦着:“好多人,他们扒我的衣裳……还有我娘……他们扒了我娘的衣裳,娘身上好多血……别摸我,别摸我……” 徐韫忽然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过了。 高玉的确是个病人。自己怎么就非要跟一个病人计较呢? 她想了想,脱下外头的大袖衫子,递给了高玉:“把衣裳穿上。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谁也找不到你。” 高玉看住徐韫,没动。 徐韫声音更温柔:“我也是女子。我不会伤你的。” 高玉犹豫了很久,终于颤巍巍地伸出手。 徐韫一把握住,将她拉起来,然后用衣裳紧紧把她裹住,又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塞进她手里:“乖,别怕。如果谁要伤害你,你就用这个狠狠地砸他脑袋。好吗?” 这个石头不小。 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也同样的,让人安心。 毕竟,这是徐韫精挑细选过的——北平城里当然没有什么石头了,这都是徐韫经过那次之后,想着不能永远用瓷枕,然后精心挑选后,强迫图书馆帮自己收起来的。 以备不时之需。 这不,就用上了。 果然,高玉握住那一块石头后,情绪明显稳定许多。 徐韫拉她走,她也愿意走了。 徐韫把高玉带回了家,然后带着她藏进了自己屋里,并且关上了门:“现在,我们安全了。” 顿了顿,徐韫又轻声补上一句:“而且,现在的你,长大了,可以保护自己了。” 高玉把石头紧紧握着,脸上有些茫然:“我可以,保护自己?” “嗯。”徐韫跟高玉紧紧靠在一起,用被子把两人都裹在里头,轻声道:“对啊。我跟你说,我也遇到过一样的情况。两个人追我,想把我抓起来,绑住。我捡了一块石头藏在袖子里。” “他们摸到我的时候,我就用石头狠狠地砸。那块石头有个尖角。每次砸下去,都能见血。” “第一个被我砸到了眼睛,第二个被我砸破了脑袋。然后我就继续跑了。” 徐韫讲到这里,整个人也微微颤抖起来,但语气却很冷静,也很高兴和笃定:“最后,我跑掉了。所以,高玉你看,咱们可以保护自己的。” 情绪是会传染的。 高玉就被徐韫传染了。 她紧紧握着石头,依旧觉得很害怕,但也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而且被子紧紧包裹着她,让她逐渐安心放松,最终,她就贴着徐韫睡了过去。 徐韫微微松了一口气,将高玉裹好后,才轻手轻脚的从屋里出来。 高玉的侍女和随从都跟了过来,此时此刻都在屋外守着呢。 徐韫看着那两个惊恐的读书人还在,一时头疼,但也庆幸他们没放人。 高玉的侍女十分关心高玉,想要进屋去看看。 但徐韫拉住了她:“别进去,让她睡一觉,让她一个人呆着。人多了,她会害怕。” 高玉的侍女想着这次高玉和其他次发病不一样的地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徐韫,但对徐韫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徐韫倒是没有客气:“你身上有钱吗?给我来点。” 这两个读书人,必须先解决了。 第75章 可怜 高玉的侍女看着徐韫,总觉得徐韫是不是脸皮有点太厚了。 徐韫还催她:“快点,我这也是给高玉解决麻烦。” 最后,两个读书人,一个人写了一张谅解书,拿走了一个金饼子。 徐韫也不是舍不得多给,两人是真没敢多要,甚至都不打算要。金饼子都是徐韫硬塞过去的。 解决完了这两人,徐韫才问高玉的侍女:“她这个病,发病了就不认人了?” 高玉侍女纵然十分埋怨徐韫,但基于这一次高玉发病的情况,她还是决定给徐韫几分客气。她点点头:“只要发病就不认人。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发病时候其实不多。” “就是不能受刺激。”高玉侍女说着这话,又哀怨看一眼徐韫。 徐韫有点明白为什么高玉家里这么纵容她了。 “什么时候能接她走?”徐韫问。 高玉侍女只说等回头高玉的乳母过来,高玉就会跟着乳母走。 徐韫就没有多问了。 只不过,晚上她去找了骆湛,问起了高玉的事情:“高玉当时……到底怎么了?” 骆湛瞥了徐韫一眼,继续磨自己的矛:“你这么关心高玉,真想和她做朋友啊?你不怕她?” 徐韫在旁边坐下,看着骆湛磨矛,然后叹一口气:“高玉今天发病了。被我骂得发病的。她这个人吧……” “还挺好?”骆湛嗤笑一声,闭着一只眼,另一只眼眯成一条缝,仔细看矛上有没有划痕:“我劝你还是别同情她。回头被缠上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徐韫:……这幅过来人的语气…… 不过徐韫还真没那么怕:“我又不是男的,她总不能缠着嫁给我。” 骆湛把矛放下了,面无表情:“这就是你求教人的态度?” 徐韫: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但求人办事嘛。 她迅速地软了态度:“是是是,我口无遮拦了。请玉节将军给我解惑。” 骆湛沉默了片刻,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其实去晚了。不过我把那四个人全杀了。这件事情不会传出去。” 徐韫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沉默下来,良久才叹一声:“怪不得她那么害怕。” 顿了顿,她问骆湛:“你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娶她的?” 骆湛摇头:“那倒不是。当时我都没看清楚人。事后才知道是她。而且,她好像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了。我不想娶她,是因为她不贤惠。” 最后一句话,骆湛说得万分郑重。 徐韫竟然都找不出一丝丝虚假作伪来——骆湛应该的确是因为这个不贤惠,才不娶高玉的。 骆湛提醒一句:“高玉她爹倒是个好人,你要是不行了,就去找她爹。” 徐韫点点头,又跟骆湛道谢,然后才回了家。 只是回家的路上,她的步伐多少有点发沉。 徐韫今天说的那些话,其实也让她想起了许多不好的回忆。 但到家之后,看到谢婉清,看到红玉,徐韫就把那些不好的东西,又死死地压回了心底锁上,不许它们影响自己任何一点情绪。 第二日一大早,徐韫就过去找骆湛。 滚钉板这个事情,现在就要开始学,开始练。 骆湛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皮甲,看着有点年头了。 徐韫闻着,甚至感觉自己能闻到一股淡淡汗臭味——而且皮甲上,还有不少印子和修补的痕迹…… 她有点嫌弃,于是问了句:“这是谁的?” 骆湛道:“我的。前头穿的。那时候个子小点,你应该穿着还行——” 徐韫就不敢说嫌弃的话了,就算嫌弃,也死死压在了心里。她觉得只要说出来,骆湛能马上冷笑着拿上皮甲就走…… 骆湛教得很认真。大冷天的,他也不嫌冻,穿了一身单衣,就这么站在那儿,绷着身上的肉,告诉徐韫该怎么发力,怎么样绷紧了全身,然后滚过去。 他每说一句话,就哈出许多白气,徐韫冻得浑身哆嗦,但他却丝毫不觉得。 不过,按照骆湛指点的方法在地上滚了十多遍之后,徐韫感觉自己也没那么冷了。 徐韫觉得自己学得还行,但骆湛却不太满意。 一早上结束,徐韫出了一身汗,心里却有了一个想法。 骆湛最关心的还是叛徒的事儿,之前徐韫一直没说,又被高玉搅合了,以至于现在他都不知道。 这会儿,骆湛觉得自己可以问了:“叛徒到底是谁?” 其实徐韫还真不知道。当时她也是听人说起,但是那个叛徒的名字只听了一耳朵,过去这么久,她记不清了。 不过,那人和骆湛的关系是很好的。 因此徐韫轻声道:“那人关系和你很好。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我在我爹身边偷听到的。只是提了一句,最骁勇的骆将军身边,有他们的人。而且那人随时可以出手,不会被防备。” 骆湛气得瞪眼:“你糊弄我?” 徐韫有些心虚别开眼睛:“怎么能算糊弄呢,范围已经很小了。难道你身边亲近的人很多吗?” 骆湛后槽牙都咬紧了:“我身边四个副将,还有那么多亲兵,还有三个军师——我怎么查!” 徐韫更心虚了。但她清了清嗓子,淡淡道:“若是没有我这个提醒,他日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现在还嫌?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骆湛被徐韫的态度给气笑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不过,徐韫想了想,觉得骆湛的确帮了自己不少,便问了他一句:“骆湛,你有没有想过今后?” 这一句话,把骆湛给问住了:“今后?这有什么可想的?当然是打过泾水,帮两位陛下一统山河啊。我是武将,不打仗干什么?” 徐韫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可武将寿终正寝的又有几个呢?你就没想过,换一条路走?” 骆湛皱起眉头:“徐韫,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韫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觉得,做文官可能更安全点。” 骆湛气笑了:“我当文官?你开玩笑?” 徐韫再叹:“就算不当文官,也可以做别的,不是永远都要在前线的。你若出点事,大娘怎么办?” 骆湛一下就沉默了。 第76章 气节 骆湛最后没说话,徐韫也没有再多说。 甚至骆湛能不能抓到叛徒,徐韫也不带操心的。 有了这一句提醒后,骆湛就算不能抓到叛徒,也总是能心有戒备的。时间还有这么长,足够他发现点什么,到时候做出点什么应对。 至于拜访的事情,徐韫想了许久,决定地位最低那一批开始拜访。 毫不意外的,徐韫去一连去了七八家,都被“请”了出来。 拜帖都递不出去。 都是门房这边直接就回绝了。 更甚的,还要嘲讽徐韫两句,让徐韫早些回去成亲生孩子。 徐韫也不在意。 每日就这么抽空去两家。 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徐韫发现自己渐渐地有些出名了。 这日,老掌柜过来找了徐韫。 彼时徐韫正将一本残破得厉害的书慢慢拆开,每一页做上编号,准备修补。 老掌柜默默地站在徐韫身后看了半晌,才开口:“马上要过年了。” 徐韫应一声:“是啊。不过咱们这里生意反而更好了。” 许多读书人这一年没什么进项,反而临近年关,就不得不拿出许多珍藏的书来换钱。 不过徐韫觉得,也有科举的缘故。 因为要开科举,如今读书人十分活跃,到处都在开文会,诗会。 不过,徐韫是没去。 一来没人邀请。 二来也没人欢迎她。 三来,她也不想浪费那个时间。 现在徐韫每日读书,都觉得不够用—— 老掌柜又是沉默半晌。 徐韫做完了手里这一阶段的活儿,便停下来喝口水,顺带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老掌柜,轻声开了口:“掌柜的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她心里早就有预感了。 或者说,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老掌柜叹了一声,开了口:“你想走科举这条路子啊?” 徐韫应一声:“是啊,掌柜的消息灵通。” 两人其实都知道对方真正说的是什么,但谁也不想戳破。 徐韫是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的,毕竟这种又能挣钱,还能涨积分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找。 而老掌柜也是不想失去这个得力干将。 但最终老掌柜还是只能轻声开口:“徐韫啊。你是个能干的孩子。你可想好了?这条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徐韫笑笑,和老掌柜对视:“想好了。没有这个机会也就算了。可如今有这个机会,不试试,这辈子心中都不甘心。” 老掌柜点点头:“这倒是,从前没机会也就算了。如今有机会,怎么也该试试。” 他本来是想劝一劝徐韫的。 可看着徐韫这双眼睛,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说什么呢?让徐韫放弃科举? 可徐韫其实什么都想明白了。她真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徐韫看着老掌柜,反而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真心来,不禁笑了,索性不再废话:“有人找到您这里了?” 老掌柜轻叹一声:“是啊。直接找到了东家那儿。” “那我明日就不来了。”徐韫点点头,神色平静:“这本书我是来不及补好了。您找个靠谱的人来接手吧。” 老掌柜叹了一口气:“一时半会儿的,我上哪里去找这样合适的人。” 他是真喜欢徐韫的手艺。 也喜欢徐韫的勤快和有眼力见儿。 徐韫道谢:“这几个月,多谢您了。” 若不是老掌柜用她,她真的也没有这个机会攒这么多积分。 徐韫笑道:“不过,若是您信得过我,将来若是有书补不过来,也可以叫人悄悄送去我家里。横竖这个在哪里做都是一样的。” 老掌柜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法子。只要避着点人就行了。” 上头只说不让徐韫再过来干活,可没说不许她在家里干啊! 老掌柜当即就拍了板:“行,就这么办。这本书你也带回去补吧。一事不劳二主,这都开始了,不如就你一手做完。书补好了,该给你的工钱,我也不会少你的。” 这样,他招工的时候,就只需招个过得去的就行,修书的技术反而不用那么强求。 不过,老掌柜高兴了一小会儿,又有些迟疑:“你不是要参加科举?还干这个活儿,会不会耽误你?” 徐韫实话实说:“现在倒不至于影响。咱们华国人少,读书人更少。此番估计不会太难。后头考得也许难,但也不是我在家读死书就能有帮助的。” 越到最后,老师的作用就越大。 但徐韫没有老师。 现在也没有条件去拜名师。 老掌柜听徐韫这话,就越发确定,徐韫现在做的事情,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笑了笑,看向徐韫的目光多了几分慈爱:“徐韫,坚持住,莫放弃。将来等你高中,记得请我吃酒。”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虽生意是东家的,但铺子里我还是能做主的。若是有空,时常来看看书。” 领会到了老掌柜的意思后,徐韫不禁会心一笑,然后赶忙道谢:“多谢您。放心,若我高中,一定请您去吃酒。” 老掌柜这是利用自己身份,给她行便利呢。看来,平时她蹭书看的事情,老掌柜心里明白着呢。 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老掌柜也是一笑,不过,人都要走了,他就问了句一直以来都在心里的好奇:“徐韫,你看书那样快,真的能看进去?” 那速度,就等于是把书翻了一遍而已! 老掌柜心里迷惑着呢! 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看书的!徐韫是头一个! 徐韫想到自己平时那翻书的样子,咳嗽一声,脸不红心不跳,信口撒谎:“您不知道,其实我有一个本事。那就是过目不忘!” 图书馆是不能暴露的。 过目不忘这个事情,是可以有的。 在外行走,适当的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有助于让自己更得到人的尊敬! 老掌柜瞬间瞪圆了眼睛,看那样子就知道,他这是吃惊得不行。 事实上,除了吃惊,他还有点儿好奇:“真能做到过目不忘啊?” 徐韫笑容不见半点心虚:“是啊。您不都见到了吗?” 老掌柜围着徐韫看了好几圈,最后感叹:“世上之大,果然无奇不有!人才辈出啊!人才辈出啊!” 第77章 升级 既然和老掌柜说好了补书这件事情,徐韫当天就从书铺离开了。 主要是她也不愿意给老掌柜带来什么麻烦。 只是心里头暗暗嘲讽了一下北平城第一书铺背后东家的实力—— 徐韫回了家,谢婉清倒是高兴:“不去就不去了,在家好好的看书。这个时候,旁人都在废寝忘食学习,咱们也不能落下。” 徐韫点头:“嗯,每天除了出去走走,我都在家读书。” 谢婉清连连点头,亲自给徐韫收拾书房。 她笑着给徐韫显摆自己新买的东西:“这个炉子真的好用,加了这根筒子后,屋里都不会有烟,随时还能有热水用不说,还暖和!” 她们这个宅子没有火炕,现在现盘也来不及了,有这门手艺的人如今连家都回不得,请他们的人家都排到了明年夏天去。 所以,谢婉清就是想装火炕都没用,好在还有这个炉子。 徐韫也觉得十分不错,让谢婉清多买两个:“每个屋里放一个。这样您纺布也不冷。” 谢婉清倒不心疼这个钱,当即点点头:“行。我明日再去买两个。今日先买一个,也是不知好用不好用。” 这个炉子好用是好用,但缺点也是真的贵,拮据点的人家还真用不起。 不过她们家还不算用不起那一波。 谢婉清怕徐韫担心钱,笑道:“我这几日纺了布去卖,价格还不错,虽挣不到多少钱,但咱们三个吃饭是够了。再加上红玉,养活陈苦陈福两人也足够的。” 徐韫笑着将补书的工具拿出来:“我也不是真就没有进项了。只是以后不用出门了。” 红玉乐呵呵探头:“还有我,我给咱们家的针线做完,也可以做点针线去卖!” 三人互相看看,最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一看,日子倒是真不会太穷!这可比以前轻松有奔头多了!以前在道观,可接不到其他活,纺车也只有一辆! 从此,徐韫就开始了在家读书——其实在图书馆读书的生活。 不过,在开始读书之前,徐韫给图书馆升级了。 升级了情感模块。 倒不是徐韫喜欢和图书馆聊天,而是她仔细研究过,发现升这个最划算——情感模块里,包含了强大的聊天功能,而要聊天,图书馆需要先升级内存,保证上知三千年,下知三千年。 徐韫觉得,这个可真是太划算了。 这一次升级,扣掉了徐韫二百九十九点积分。 几乎是所有的积分。 看着账户余额上那个明晃晃的是二十三,徐韫感觉心痛得都快滴血了。 这叫什么?辛辛苦苦几个月,一朝回到努力前。 这点积分,够干什么?! 徐韫深深地叹息。 等到耳边传来图书馆升级成功的提示,徐韫便迫不及待开口问:“图书馆,孔子曾说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其中的诗,是指什么?” 图书馆的声音似乎有了一点点变化,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还是徐韫熟悉的味道:“是指《诗经》,意思是,诗经中的那些诗文,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没有弄虚作假。十分真诚真实。” 徐韫缓缓瞪大了眼睛,心头“怦怦”跳,继续问:“那你怎么看诗经和这句话?” 图书馆:“我觉得,诗经里所描述的天地万物,人与人之间的各种情感,都是至情流露,因此孔子才说,这是真实,毫无伪托虚徐之意。可见孔子也很推崇诗经,我们没事可以多读读哦!相信阿韫你也一定会有收获呢!” 徐韫的喜悦被“刺啦”浇灭了一点。 怎么说呢,图书馆的升级,她很满意。 但这个说话方式让人有点……肉麻和不适应。 默默地搓了搓胳膊,徐韫提了个小小的要求:“咱们以后聊天,你就不用说后面那两句了。我不喜欢。” “好的阿韫。”图书馆答应得很爽快:“对不呀阿韫,请你原谅我,这是我还不够了解你导致的,如果——” 徐韫面无表情打断了图书馆:“能回到以前的说话模式吗?我问答就行了,不用说太多。” 图书馆:“好的阿韫。” 徐韫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沉浸式读书。偶尔遇到不是那么理解的,或是不确定的部分,她就喊:“图书馆!” 这一天,徐韫读书的效果前所未有的好。 晚上快到子时时候,图书馆忽然自己出声:“阿韫,该睡觉了。” 徐韫吓了一跳,几乎以为图书馆是出毛病了,后头才想起是升级了情感模块——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升级了情感模块之后的图书馆,真的开始像一个人。 首先是说话的语调有了变化,听起来少了之前的冰冷感。 其次就是,他会主动关心人了。 就在徐韫思考的时候,图书馆的声音又响起:“阿韫,我有一个疑问,你可以帮我解答吗?” 徐韫同意了,但内心却有个模糊的想法升起来:不能继续给图书馆升级情感模块了。 图书馆问:“你给我升级,是因为,你想拿我当百度用,钻空子吗?” 百度是什么徐韫不懂,但“钻空子”三个字,让徐韫明白了。 她毫不犹豫反驳三连:“这怎么可能呢,我当然不是,你想多了。” 图书馆自己下了定论:“阿韫,你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比平日高,语速也较快,从心理学上说,这是撒谎的表现。阿韫,你无需对我撒谎,我会全心全意帮你的。” 徐韫垂下眼眸,笑了笑,平静回答:“好啊。” 但她心中下定决心:绝不能胡乱升级了!谁知道最后升级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日本来也应该是沉浸式阅读,但没想到,赵牧来了。 赵牧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他和曾无羁,还有几个曾经支持过徐韫的人,都被孤立了。 不仅如此,还有人被打了。 另外,还有人说,徐韫是南边的细作。 说,徐韫是徐氏的嫡女,跑到北地来,为的就是获取情报,为南边朝廷效力。 就连徐韫的未婚夫是朱家那位嫡出长子的事情都传开了。 徐韫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睛:原来我还真有未婚夫啊! 第78章 挑衅谁 徐韫的底细可以说是被扒得一干二净。 但又有不实之处。 比如徐韫是徐家嫡女,受尽宠爱,只因她母亲身体不好,就常年在道观陪伴母亲。 因此,徐韫借口说与家人不睦,才来到北边,这话就不是实话。 徐韫这般骗人,为的就是北边的情报。 要不,怎么一来就和玉节将军扯上关系,百般讨好? 徐韫听了这些传言,都忍不住沉思:好像我的运气是好了点?这一遇,就遇到了邓大娘……还能在那么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了邓大娘…… 阴谋一点看,这些分明是早就安排好的! 说是巧合,谁信哪! 徐韫摇摇头,忽然感觉这世上说不准许多事情其实真的就是巧合,不过却被大家给想成了阴谋罢了。 不仅仅是如此。 还有人传曾无羁和徐韫之间不清不楚。说徐韫一个女子,非要往男人堆里凑,为了打听情报,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身体。 这也是今日曾无羁没有来的缘故。 徐韫听到这里,问了赵牧一句:“那没有人传我和你啊?” 赵牧的脸一下红透,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徐韫明白了:看来这是有了。 “曾无羁被家里人勒令不许出门了?”徐韫问。 赵牧点点头:“曾无羁已经定亲,马上就要成亲了,他们怕影响亲事。” 而赵牧家里是寒门,在郊区种地,对京都里的这些事情不大了解,因此反而还好点。 徐韫真心实意的道歉,觉得自己牵连了赵牧和曾无羁,虽然比那个路大郎好一点,但其实也没好太多。 如今,她都不敢去看路大郎。 托人送过去两本比较难得的书之后,她心里仍然过意不去。 赵牧摇摇头:“我们倒无所谓。无羁说,让你想想办法,不能这样下去了。他们这是要毁了你。” 一个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传这种话的人,真是罪该万死。 徐韫应一声:“我会想办法的。以后你和无羁都不要来找我了。若是需要书,就让无羁的随从跑一趟。结保的事情,你们找到人了吗?” 赵牧皱眉:“说好了我们要结保的——无羁已经去问他的师门其他师兄弟了,没准就有合适的。” 徐韫看着赵牧坚持的样子,索性自己断了他的想法:“可我是不会与你们结保的。赵牧,我知道你想帮我,可现在不是你帮我的时候。” “我真的已经有办法了。” 赵牧不是很相信:“真的?” “我一定会跟你们一起进考场的。”徐韫笑着保证。 赵牧最终还是点了头,主要是徐韫那样子,看起来太值得人相信了。 送走了赵牧,徐韫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转头继续去读书。自从图书馆升级后,不得不说,她感觉最近学习都更有意思了。 图书馆比一般书馆的老师还要好上那么一点儿。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能这么算了。 第二日,徐韫在拜访完了该拜访的人家,收到了所有人的拒绝之后,她直接去了读书人最喜爱去的那家茶楼。 即便不是有文会,也仍然有许多读书人到这里来聊天会友。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运气强悍,徐韫一过去,就发现今日还真在办文会。 既然天都帮她,徐韫当然也没客气,直接大步流星就往里去了。 遇到小童拦路要茶水点心钱,徐韫也爽快给了,还另外给了赏钱。 徐韫一进去,就发觉这次文集人是真的不少。而且估计有一会儿了,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有人认识徐韫,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徐韫。原本的热闹一下安静下来。 面对这么多人的注视,徐韫微微一笑,拱手行礼:“各位,打扰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有人大声斥道:“我等不与细作为伍!” 徐韫却笑着走到那人面前去。 说来可笑,那人本在人群中,气势十分嚣张。 但徐韫走过去,一路竟也没有人拦,反而如同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她前进一步,其他人就自动让开一步,就这么让徐韫畅通无阻的过去了。 就连那人,在徐韫靠近之后,也是忍不住步步后退,一副戒备又慌张的样子,说话都没了底气:“你想干什么?” 徐韫面上一直含笑,只不过那笑容太过礼貌,以至于反而有点假。 等足够近了,徐韫问他:“你知道污蔑是什么罪吗?” 那人没想到徐韫不是吵也不是闹,更不是打人,而是如此温和地问了这么一句,当即就迷惑地“啊”了一声,根本看不懂徐韫葫芦里卖什么药。 徐韫却好心解释:“根据新华律,污蔑者,情节严重者,赔偿经济之外,还要罚劳役六个月到一年。情节轻微者,应予以当面道歉,并处七日到三十日之内的义工处罚。” “你说我是细作,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是污蔑。” 徐韫一番话出来,不只是那人,其他人也傻了。 头一次见不着急证明自己清白的,反而头头是道背起律书条例的。 徐韫笑容不减:“现在,咱们是报官,还是私了?” 整个场面,所有有人安静又茫然:什么情况? 那人终于缓过神来,却是如同被激怒了的小鸡仔,跳着脚,指着徐韫的鼻子怒骂:“你以为我会怕了你!言论自由!难道朗朗乾坤,我说几句公道话,还要把我抓起来不成?!” 徐韫微笑脸:“你该不会没看新律书吧?” 那人气得鼻孔喷气,指着徐韫的手都开始抖:“你在显摆什么?” 徐韫明白了:“哦,原来你真没有看。” 她环视一圈:“那你们呢,就没有人看过吗?看过的人,不提醒提醒你们的朋友吗?” 有人悄悄拉了一把那人:“好像,她说的是真的。” 可惜,人在气头上,通常是不听劝的,所以那人一甩手,昂着下巴,怒道:“我这就去报官,让他们将你这个细作抓走!” 徐韫一撩衣裳,坐下了,笑容还是那个笑容:“恭候大驾。” 倒也不是挑衅谁,纯粹就是走了这么久,又站了这么一会儿,她脚板底疼了。 第79章 暗示 徐韫这一坐下,那人疯狂跳脚:“报官!必须报官!” 他当场喊来自己的小厮,直接就报官了。 有人企图劝阻,他反而一甩袖子:“今日不报官,这事无法了了!” 于是,就这么的,他的小厮就去报官了。 名头是发现一名细作。 衙门的捕头来得很快。 同行的还有一名女捕快。 徐韫看到那名女捕快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第一次见呢,有点稀奇。 不过那名女捕快很是身高腿长,和时下流行的清瘦美不同,一看就知这女捕头健康敏捷,也绝不会风一吹就要倒的柔弱。 徐韫猜想,估计是因为自己是女子,所以才特地让女捕来的。 衙门很贴心。 那女捕快也打量了一番徐韫,但没说话。 带队的捕头问了问情况,很快就了解事情经过。 沉默片刻后,捕头将那人拉到了一边去:“你有证据?” 那人一脸错愕:“不是应该你们去找吗?” 捕头再度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道:“我们是可以找证据,但诬告他人,罪也不小。如今做社工,都是去掏公厕。” 那人根本没听懂捕头的暗示,当即皱眉:“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反正她是细作,你们把她带走就是。” 捕头声音其实是特地压低了,他说什么徐韫没听见。 但那人声音可没有压住,所以徐韫听得一清二楚的。 徐韫不由得多看两眼,心中悄悄感叹:做人呢,是不能做大傻子的。长耳朵呢,也是要好好听人劝的。 而捕头一看这个情况,知道没法说这个事儿了,眼前这个人吧,听不懂自己的暗示,于是晦气地一翻白眼,摆摆手:“带走!” 其他捕快便上前来,要拿那人。 那女捕快也走到了徐韫身边,声音却还算柔和:“跟我们先走一趟吧。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 徐韫自然没有异议,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裳,不仅配合,还含笑告罪:“麻烦你们了。” 那人被按住肩膀,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大声喊道:“你们抓我干什么?抓她啊!她是细作!” 可没人管他,捕头直接板着脸往外走。 那人不肯走,是被强行拉走的。 徐韫的待遇就好很多,她走到门边上了,还不忘回头笑吟吟看一眼其他噤若寒蝉的读书人:“你们不跟去看看热闹吗?这么不讲义气吗?” 于是,稀稀拉拉几个人站出来,也跟着一同回衙门。 更多人的,面带谨慎地留下了。 徐韫早就猜到了,可反而那人看到这些,就更悲愤了,这下也不骂人家捕快了,更不骂徐韫了,他开始骂那群冷漠自私的人。 读书人骂人嘛……有意思的真是有意思。 没意思的也真是没意思。 眼前这一位。属于有意思的那种。 文采斐然,词汇极多,都是文绉绉的阴损,没有一句污秽之词。 徐韫安安静静听着,还趁机闭目养神一阵。 说起来,北平城是真的富。捕快们执行公务,是有马车和马的。 主打一个行动快速。 一路到了北平城府衙。 处理这件事情的官员也很快来了,他的胳肢窝底下还夹着一本新华律书。 这是一个挺年轻的官员。三十来岁,胡须都还没有留起来,等听完捕头说了前因后果,他“刷”一下就看向了徐韫。 徐韫含笑点头致意,觉得自己可能也挺有名的。 那官员转头就看向了那人:“你叫什么?” 那人骂了一路,这会儿已经有点没精神了:“周奕仁。” “周奕仁,你可有证据?”那官员颔首后客客气气问了句。 周奕仁重复了一遍老问题:“不是应该你们去找?” 那官员就解释一句:“一般情况,的确是我们应该去查证,但徐小娘子的事情,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如果你没有新的证据,那我们就结案了。” 周奕仁傻了。 他回想起了刚才那捕头跟他说的那句话:若无证据,就是诬告。 脑子在这一刻终于发挥了用途。 对上周奕仁看过来的眼睛,徐韫微笑颔首:是的,没错,你犯法了。 杀鸡儆猴配上这么一只配合的鸡,徐韫觉得很是有点儿感激天恩。 也感恩这只鸡——啊,周奕仁。周郎君。 徐韫的真心实意感谢,在周奕仁看来,就是嘲讽。 周奕仁热血冲到了脑子里,脱口而出:“徐韫,你就是故意的!” 徐韫笑着说:“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看,这也不是我让你出的头。” 她今天就是来找这只出头鸟的。 谁让周奕仁他一头撞上来呢。 徐韫觉得不怪自己。 周奕仁悲愤得还要继续说话,却被那官员一下劝住:“我以为,这个时候,周郎君还是诚恳道歉罢。若是徐小娘子愿意谅解,这件事情也就可以了了。” 徐韫不等周奕仁考虑,直接道:“不谅解。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 周奕仁怒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徐韫的微笑变成了皮笑肉不笑:“周郎君还是应该多读书的。不然连话都不明白。” 她看向那官员:“就按照新华律书来办吧。不过,他也是被流言欺骗,可从轻。就按照最低的,三日社工吧。另外,他要给我写一封道歉信。” 道歉信她要留着,去文集上读! 不然,怎么起得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那官员见徐韫如此熟读律法,一时也就没有继续求情,只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他转头看向周奕仁:“徐小娘子已是按照最轻处罚了,周郎君莫要怨恨。” 周奕仁咬着牙梗着脖子:“她就是故意的!罚就罚,我怕了她不成!女子从来都是如此!这又有何稀奇!” 徐韫懒得理他。 女捕快带着徐韫去了别的屋子——这里的待遇就好很多,还有热水喝。 徐韫看到衙门里有不少女子办公,于是低声问道:“请问,你们都是怎么当上捕头,或者官吏的呀?” 女捕快爽快一笑:“她们都是女王陛下办的扫盲班出来的,比不得你们读书人的。我是跟着打过两场仗,这不受了点伤,养好了,也不打仗了,就分配到这里了。” 徐韫好奇:“那扫盲班怎么进?” 女捕快笑道:“小娘子就别走这一条路了,去考科举多好。做官吏没有出头日的,一辈子到头也就在这个位置上。而且,现在也不办扫盲班了。” 第80章 笑话 北平城里多公厕。 这是迁都后,军队着手修建整个城池时候增设的。 这样一来,倒是少了许多当街方便的情况。 但问题是,公厕是需要经常打扫的。 毕竟是旱厕,毕竟很臭。 而且北平城人多,人多……自然屎尿也多。一日不打扫的公厕,那能直接下不去脚。 社工现在基本都是做扫公厕的活儿。 因为这个活儿最缺人。 但凡有点能力的,都愿意去干别的。 但要徐韫说,现在天冷还好。天热了,估计……更可怕。 所以,奉公守法是必须的。 徐韫拿到了道歉信后,周奕仁就被送去做社工了。 两人同一个马车,很顺路。 周奕仁看仇人一样看徐韫。 徐韫客客气气:“周郎君,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其中的女子,并不是代指女人。下次还是不要如此说了。” 周奕仁却赌气:“我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管得着吗!” 徐韫笑了笑:“你怎么用,我是管不着。但若你如此,别人要打你,我也管不着。” 没看见女捕快的眼神都有点凶悍了吗? 周奕仁冷笑一声:“怎么着?你说我就要听?我看朗朗乾坤下,谁敢打我!而且,你少在那儿假惺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沽名钓誉!” “像你这样小气的人,难不成还会好心提醒我?” 周奕仁脑门上就三个字:“我不信”! 徐韫失笑:“好吧,那我就不提醒你了。本来我还想说,你不如想想,平时有没有人挑唆你——你看你这次,纯粹是无妄之灾。你说,我考科举,对你有什么影响呢?” 周奕仁本来还气势汹汹,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却有点被问住了。 是啊,徐韫考科举,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怎么这么大反应…… 周奕仁拧眉想了半天,最后终于是想起一句话来:“那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做读书人!你既没有民族大义,也没有胸襟广阔,更没有什么学识——你就是来讨个好名声的!” 他的声音透出一股正义凛然。 徐韫看着周奕仁,最后摇了摇头没收回目光,不想说话了。 周奕仁却又想跳脚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哪里说错了吗!你今天难道不是故意的!你难道不是就想沽名钓誉!” 他一副激动的样子,徐韫不想被吵得脑袋疼,干脆开了口:“我就是故意的,怎么别人就没撞上来呢?正义?你代表什么正义?你是官府的人,还是你是老天爷派来的?你说的正义就是正义了?” “脑子小被人利用,还在这里跟我跳脚,你也好意思。” “我没学识,我就考不过,用你操心?” “你读书不是为了飞黄腾达?不是为了做官?还好意思嘲笑我沽名钓誉。” “你既不坦诚,也不聪明,我看你这辈子,都只能扫茅房了。” 说完这些,徐韫干脆利落喊了句“下车”,然后就走了。 留下周奕仁在车上,目眦欲裂,胸膛急剧起伏。 女捕快冷冷扫了一眼周奕仁:“坐好!老实点!” 典型的公报私仇。 徐韫几乎是一战成名。 关于细作的流言,也渐渐少了下去。 主要是都怕扫茅房。 扫了三日茅房的周奕仁,洗了三遍澡,搓下来一层皮,都感觉还没彻底消除身上那股味。 周奕仁再去文集上,几乎所有人都避着他。 最终气得周奕仁破口大骂:“你们这是啥意思?我很臭?我都是为了谁?你们一个个平时说得起劲,关键时候又一个敢开口都没有!” “怂包!” 周奕仁拂袖而去。 心中更怨恨徐韫了。 但徐韫许多话,却也根植在他心中,尤其是嘲笑他脑子笨被人利用这几句。 不过,没人敢议论徐韫了,就不代表这些事情过去了。 腊月二十这日,红玉早起后去开门,还没开呢,就闻到了一股臭味。 她开门一看,立刻发出了响彻云霄的尖叫声:“哪个王八蛋干这种缺、德、事!” 徐韫家门口,被人泼了大粪。 经过一晚上的霜冻,都冻硬了。 糊在门上和门口路上,恶心得要命。 红玉气得眼眶都红了,跑回去跟谢婉清与徐韫说。 徐韫出来看了一眼,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周奕仁:该不会是他的报复吧? 谢婉清也气得不轻:“这是故意恶心人呢!” 这么大动静,左邻右舍自然也来围观了。 其中还有花娘和邓大娘。 花娘压低声音问:“你们得罪什么人了啊?” 在花娘印象里,门口泼粪,这得是多大的仇啊!徐韫她们家到底干了些啥呀! 邓大娘拽了一把花娘,皱眉道:“她们天天都不出门,能得罪谁?” 徐韫和谢婉清商量:“报官吧。” 谢婉清有些迟疑:“官府还管这些小事?” 徐韫点头:“管的。街道办就管。” 上次去了一趟衙门,打听出来的。生活里与邻居发生什么纠纷,只要不出人命,都找街道办。 现在这种事,正合适找他们。 于是徐韫带着陈苦亲自跑了一趟街道办。 街道办的人直接跟着过来了。 不仅要调查这件事情,还帮徐韫她们把门刷了一遍。其中妇女主任拉着谢婉清的手,笑盈盈道:“有什么事儿,只管找我们。我们专门管妇女儿童的事儿!你们家都是女子,谁要是欺负你们,都来找我!” 说完,妇女主任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扬声道:“都左右邻居地住着,和睦相处比什么都好!谁要是闹得四周不得安宁,那是要清退的!” 全程被当成个小可怜的徐韫看着这一幕,又一次深深地被北平城震撼,然后生出了个想法:要是考不上,去当这些小吏也不错啊—— 邓大娘看着妇女主任,脸上出现了些许沉思。 等帮忙把徐家的大门都清理干净了,街道办也调查完了——天太冷,没人看见是谁干的。但应该是后半夜的时候。 街道办问徐韫和人结仇闹矛盾没有,徐韫毫不犹豫就把周奕仁的大名报上去了。 于是,当天下午,周奕仁就通红着眼眶冲到了徐韫家门,“哐哐哐”砸门:“徐韫,你给我出来!” 第81章 凭什么 徐韫还没开门,邻居们倒是纷纷从自家大门里探出了脑袋来。 不过,这会儿的周奕仁可丝毫顾不上丢人不丢人,徐韫不出来,他砸得越发用力了。 徐韫打开门那一瞬,还没看清楚人脸,就听见了咆哮声:“徐韫你凭什么说是我!凭什么!” 周奕仁的眼睛是红彤彤的,表情是愤怒的。 徐韫义正言辞:“你砸什么砸?我什么时候说是你了!人家问我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过节,我说你,有错吗?” 周奕仁呆了。 他这辈子终于深刻地领会到了“恶人先告状”这个词的意思。 然后周奕仁气得浑身都哆嗦了,要是徐韫是个男的,他这会儿早就一拳头砸她脸上了:“你害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害多少次!” 徐韫警惕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周奕仁没动,他咬着后槽牙:“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问你,有完没完了!” 公厕也扫了!歉也倒了!也被训诫了!还想怎么样! 徐韫很想说一句“跟我什么关系”,可看着周奕仁气哭了的样子,她迟疑了。尴尬安抚:“事情说清楚不就完了吗?你怎么还气哭了。” 周奕仁眼泪止不住的流,愤怒全都变成了委屈:“你知道我连门都不敢出了吗!好不容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又跟屎扯上关系!你知道他们会怎么笑话我吗!” 徐韫:…… 红玉和谢婉清也出来了。本来红玉还要亲自上场吵架的,可看着周奕仁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就只能压低声音问徐韫:“你把人都气哭了?!” 听着红玉那震惊的语气,徐韫感觉自己算是百口莫辩了。 谢婉清朝着四邻尴尬一笑,然后就邀请周奕仁:“要不,进来说吧?” 周奕仁到底也要脸,抹了一把泪后,不情不愿跟着进屋了。 进去第一件事,徐韫就让周奕仁洗手:“你先洗洗手,那门被泼了粪,也不知洗干净没有——” 周奕仁刚止住的眼泪就又下来了。 他洗了脸和手,只觉得屈辱。 坐在椅子上,周奕仁平复了半晌,才出了声:“以后你能不能放过我?” 徐韫不敢看周奕仁通红的眼睛:“好。” 谢婉清给周奕仁倒了一杯水。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她感觉周奕仁能哭成这样,想必是受委屈了,就宽慰一句:“我家阿韫年纪小,做事不周到,若是让你受了委屈,你别同她一般见识。回来我罚她!” 周奕仁这几日在家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也想明白了自己的确是被人利用。 所以其实也不算很记恨,就是扫公厕这个经历太……他的心情刚平复,那些人又跑到他家里来,问泼粪是不是他干的。 他最后还费了好些功夫才证明不是自己。 所以,他就有点受不了,脑子一热就跑过来质问徐韫了。 但……他也知道,这事儿不怪徐韫。尤其是这会儿看见谢婉清如此明事理又温和的样子,他的情绪就慢慢平复下去了,想起自己对徐韫说的那些,反而他还有点羞愧,不敢看谢婉清:“没,没事。” 说来奇怪,周奕仁看徐韫时候,没有觉得羞愧,这羞愧纯粹是对谢婉清。 谢婉清见周奕仁不计较了,脸上笑容就更温和了:“好孩子,多谢你。” 周奕仁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要告辞。 没办法,面对谢婉清那张脸,他心里羞愧都要溢出来了——他刚才竟然还做出了砸门的事情!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不过,徐韫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儿把周奕仁坑了的。于是,就提醒了周奕仁一句:“今天这个事情,背后做这个事情的人说不定也和你有关。你最近别出门,就在家里呆着。等到考试完了,一切就都好了。” 要使绊子或是警告她的方式有很多,但却偏偏选了泼粪这个。 徐韫甚至都要怀疑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周奕仁去的。 毕竟,一个“粪”字,所有人都会联想到周奕仁好不好! 周奕仁脚底下一顿,忍不住口出恶言:“谁要你提醒了?你不害我我就好了!” 说完,周奕仁冲着谢婉清深深一拜,扭头就跑了,愣是一眼都没好意思再看谢婉清。 红玉过去把大门重新关上,纳闷极了:“这人怎么还两副脸呢?” 对着谢婉清就斯文有礼。 对着徐韫就那样…… 徐韫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谢婉清,沉思良久:“莫非我真的很让人讨厌?” 谢婉清也觉得莫名其妙,但她更关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就问了。 徐韫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不说不行了,发生了这件事,只怕要不了两日,各种谣言就要在附近满天飞,与其让谢婉清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直接她来说。 等徐韫说完,谢婉清的脸色也很难看。 她坐在椅子上,难得沉了脸:“这些人,竟无一人是君子。” “阿韫,最近你也少出门吧。”谢婉清深吸一口气,语气虽然依旧温柔,但却不容置疑:“你这样睚眦必报,虽是杀鸡儆猴了,可也会让人觉得你不近人情,没有宽容之心。” “结保的事情,我再想想法子。你在家里好好修身养性!” 徐韫没有反驳,起身回了自己书房。 她和谢婉清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截然不同。 谢婉清哪里不知徐韫的想法?看徐韫这样,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可再追上去说,估计徐韫也听不进去。 因此最终谢婉清什么也没再说,只让红玉从今日起盯住了徐韫,不许徐韫出门。即便要出门,也要带上陈苦和红玉两人。 最后,谢婉清转头去了骆家,找到了邓大娘。 谢婉清心事重重,邓大娘一眼看穿:“怎么了大妹子?” 做了这么久邻居,加上重阳节时候谢婉清忙前忙后帮她张罗,邓大娘和谢婉清之间的关系已是十分好,喊起谢婉清,那是一口一个大妹子。 谢婉清来找邓大娘,也是想请邓大娘帮帮忙:“老姐姐,我想请你帮我劝劝阿韫。阿韫大了,我说的话她听不进去。可我怕继续这样下去,她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第82章 怎么做 邓大娘听完了前因后果之后,就问谢婉清:“那,阿韫考科举这个事情,你是想让她去,还是不想让她去?” 谢婉清苦笑:“自是想的。她自己也想。我就是害怕……” 想到那些人对徐韫的排挤,想到这几日家里的遭遇,谢婉清就止不住的担忧:“这才刚开始,便有了这么多麻烦,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我也不指望阿韫要封侯拜相,我就是想她自己想去做的事情,我这个做娘的,怎么都要支持她。” “安安稳稳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邓大娘笑笑,拿起鞋底子,将粗的针在头皮上蹭了蹭,再从锥子扎出来的眼里穿过去,一面做,一面跟谢婉清讲:“以前,我男人死得早,不过我家里条件还行,他是上门女婿,摔断了腿,家里容不下,我花钱买来了。” “后头,我们生了两个儿子。虽然他干不得体力活,但他也很会疼人,说话也好听。” “我就想着,我们一家四口,这样也挺好。” “安安稳稳的,将来孩子们大了,再娶两个儿媳妇,生几个大胖孙子,我和他就能享享福。” “可没想到,二郎八岁,他就得病死了。” “家里钱也花光了。两个半大小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都是能吃的年纪。我有杀猪的本事,所以还勉强吃得饱。” “我就想,只要没病没灾的。这日子也算安稳。” “可没过两年,那些外族人忽然打过来,把村子里祸害了一个遍。我从听说有村子被劫的时候,就偷偷在屋后猪圈底下挖了地窖。这才躲过一劫。” “那一晚上,村里的男人几乎都死绝了。剩下的都是怂包。女人们大多也都……后头还有好些怀了孕。至于那些牲畜和粮食,基本也都被抢光了。” “那一年冬天,村里的老人基本也都死绝了。活下来的,也都面黄肌瘦。” “那时候我想,活着可真难。” 邓大娘又笑了笑,笑容多少有些苦,但更多是坦然和平静:“可不管多难,人总是要活的。这地方活不下去了,那就换个地方。我带着兄弟两,离了村。” “后头,星火军成立了。说句不好听的,我们三人都加入了星火军,最初不过是为了吃饱饭。没想到,后头日子反而慢慢好起来了。” “你知道吗,大郎和二郎要上战场,我多少回梦见他们一身的血。” “大郎出了这个事儿,你不知我多后怕。” 邓大娘手上动作就没停过:“我也动过让二郎别再去当什么将军的念头。我们一家人拿着这些赏赐,回乡下去种地,也能活很好了。” “可这话,我就没敢说过。” 邓大娘看住已经听入神的谢婉清:“你知道为啥吗?” 谢婉清摇头。 邓大娘笑了一声:“因为,我男人跟我说过。人这一辈子,总有想干的事,干过了,不管成不成,也有了个念想。” “我觉得,他说得对。” 谢婉清垂下头,看着邓大娘鞋垫子上密密麻麻的针线脚,“可阿韫行事冲动,不留余地,太得罪人了。将来会给她招祸的。她一个女儿家……” “女儿家怎么了。”邓大娘放下鞋垫子,颇严肃地看着谢婉清:“妇女也能顶起半边天。这是女王陛下说的。” “咱们女人以前不能出头。”邓大娘道:“可现在能出头了,凭啥还要憋着?” “你担心阿韫是不假。可你说阿韫行事冲动,我看不是。”邓大娘乐呵呵地:“我喜欢阿韫这孩子,她和我年轻时候,像!” “人要想不被别人欺负,那就要学会还手。” “他敢跟你动手,你就要从他身上咬一口肉下来,这样下次他动手之前,就得掂量掂量划算不划算。” 邓大娘轻哼一声:“那些人,精着呢。” “阿韫这样啊,就是为了自保。”邓大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大妹子你要是生活在村里,你肯定得被人欺负死。” 谢婉清一时无措:“可现在到底不是在村里,得罪了那些有钱有势的,总归……” “那就更不能怕。”邓大娘摇头,看着谢婉清都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怕得越多,人家就越能欺负你。你啥都不怕了,他还咋拿捏你?” 谢婉清蹙眉请教:“那我该怎么办?” 邓大娘想了想:“反正要是我,我就身上带把杀猪刀,谁敢欺负我家女儿,我就上去跟他拼命!考科举是什么错吗?人家上头都允许,他们这一群人凭啥在那儿癞蛤蟆似得叫个不停?” 谢婉清觉得自己受教了。 但又觉得邓大娘说的这些,和自己从小学到的那些有些不太对得上。 可最终,谢婉清还是点点头:“那我以后就不管阿韫了。不过,阿韫这样还是太危险……” 她想了想,轻声道:“老姐姐,叫你家二郎教教我家阿韫防身的功夫成不成?” 邓大娘一拍大腿,喜笑颜开:“对喽!这就对喽!你要担心阿韫啊,咱就让阿韫能自保不就行了嘛!阿韫心狠手辣的,学点功夫,还真合适!” 她不无遗憾道:“可惜阿韫身板小了点,不然我可以教他。其实大郎和二郎,还都是我练出来的!” 那猪可比人难杀多了! 谢婉清一时无言,脑子里却情不自禁浮上来徐韫杀猪的画面,当即打了个寒噤,连忙将画面晃出脑袋去。 不过,两人这头定好了骆湛教徐韫的事儿,谢婉清也就心满意足回去了。 她决定给骆湛做一身衣裳作为谢礼——这可得赶紧做,一晃眼就要过年了! 至于邓大娘,转头就去自己屋里翻翻找找,最后摸出一把小巧的刀来:这是一把剔骨刀,特别好用!徐韫要是随身带着,也好隐藏! 关键是,这把刀足够锋利! 等晚上骆湛回来,邓大娘就把这个事儿跟骆湛讲了:“这事儿你得去。徐韫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她们一大家子都没法活了。” 骆湛被邓大娘逼着同意了。 第二日,就臭着脸过去教。 徐韫昨晚也听谢婉清说了这件事,也是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了。就是看见骆湛的臭脸,才后知后觉想起,怕是骆狐狸不愿意干这种没好处的事? 第83章 交换 徐韫就主动开口:“骆二郎,奸细找到了吗?” 说起这个事情,骆湛的神色果然缓和了很多,但依旧是臭脸的:“你那样模糊,谁能找到?” 徐韫笑了笑:“但有了警惕,应该能找到的。你看,你教我防身术,我教你念书如何?” 骆湛看住徐韫,乐了:“你不如拿出其他好处来,读书?我又不做文官。” 徐韫便问了他一个问题:“陛下会读书吗?” 骆湛立刻道:“当然会了。天下就没有陛下不会的事情!” “可见,多读书没有坏事。”徐韫本来还以为要费些口舌,但是看骆湛对陛下的崇拜之情,就知道这个事它成了。 当即,她满含诱惑道:“你难道不想成为陛下那样能干的人吗?” 骆湛开始犹豫。 徐韫再添一把火:“该不会是你害怕念书吧?怕自己暴露出不行的地方?” “我有什么不行的?”骆湛一声冷笑:“我又不是没念过书,我五岁启蒙——我爹说过,我在读书上十分有天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读书。”徐韫不戳破他,笑盈盈道:“没准将来娶媳妇,文采好,也能让媳妇高看一眼呢。而且将来生了孩子,还能亲自起给他启蒙,多好。” 骆湛这个人的软肋,徐韫觉得自己已经摸得很透了。 他对媳妇的向往,简直是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徐韫抬出“媳妇”两个字的时候,她就已经赢了一大半。 不过骆湛也不是那个随便人忽悠的人,他毫不留情戳破了徐韫:“你就是不想欠人情,所以才想用这个抵。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你的抠门。” 徐韫脸上有点尴尬,差点就挂不住了。 她小声嘀咕:“抠门就抠门,能省钱就行。” 路大郎那块金饼子,已经彻底把她的钱袋子掏空了,现在她是一个钱都不想再花了! 而且能出力气的事,为什么要出钱? 结果是好的就行。 不过很快,徐韫就怀疑骆湛故意报仇了。 一个早上下来,骆湛用一根木棍代替短刀,直接把她身上的要害全都戳了个遍。 等骆湛去衙门了,徐韫是咬着牙挪回屋里的。 解开衣裳一看,徐韫就爆发了:这个杀千刀的骆湛!诅咒他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她的身上,全是一个有一个的圆圆的紫红伤。 一碰就疼。 叫了红玉进来帮忙抹了点活血化瘀的药膏,徐韫吸着凉气把衣裳穿好。 红玉整个过程里都是红着眼的,抹完了,也忍不住爆发了:“咱不学了。刚才我就看见了,他那一下下的,就没留手。你是女娘家,他怎么能这样!” 徐韫伸手按住红玉,“别告诉阿娘。这话以后也别说了。” 红玉愣住:“难不成阿韫你还要学?多疼啊!” 徐韫不动的时候,身上还是不那么疼的,一动,就笑得龇牙咧嘴:“学啊,为啥不学。以后用得上呢。而且,考科举也需要一个好身体。” 最长的一次科举,要连考三日。 三日不能出号舍,吃喝拉撒全在里头,除了头上有瓦片遮雨,那风都是直接敞着吹的,听说好多人考完了,直接就病倒了。 病死了的都有。 半路坚持不住的更是多了去。 徐韫把头搁在红玉肩膀上,轻声撒娇:“等我当官了,将来还要长途跋涉去任上,说不定路上遇到土匪呢。所以更不能不学。好红玉,就帮我一起瞒着点阿娘吧。” “万一阿娘知道了,心疼我,就不让我学了怎么办呢?” 红玉最后只能点头。 却也深深地感叹:“阿韫,你怎么就这么苦呢。” 徐韫却笑得灿烂明朗:“我不觉得苦,你和阿娘都在我身边,我觉得比什么都好。” 红玉被逗笑:“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想吃手擀面。”徐韫转了转眼珠子,“还要熬得香浓的肉酱来拌面吃!” “那我一会儿就去买肉去。”红玉干劲十足。 吃过早饭没多久,天上就下起了盐粒儿一般的小雪珠。 不多一会儿,就变成了轻盈的雪花片。 徐韫哈了一口气,看着那一大团的白雾,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才出了门。 即便是冬天,读书人也是要风度的。穿得臃肿了,会被笑。 所以大多数都只是在内里加了一个薄薄的袄,外头依旧是宽袍大袖——不过可以加个披风。 徐韫买不起镶了皮草的披风,所以就直接在内里多穿了两件衣裳。 臃肿不臃肿,她倒不那么在乎。 而且她本来也瘦,多穿两件,影响也不大。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冷的。 坐上公车,徐韫搓了搓冻红的指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陈苦,无奈道:“坐吧。” 今日谢婉清虽然没拦着她出门,但……却让陈苦寸步不离跟着她。 陈苦坐下了,但特地坐在了徐韫不远处,这样随时好照应徐韫。 下了车,徐韫冻得受不住,见路边有卖热气腾腾蒸饼的,就掏钱买了两个,她和陈苦一人一个。吃完了热乎的蒸饼,她总算感觉好些了。 也就昂首阔步,继续去拜访大计。 从三等家族拜访起的,如今已经快要到一等家族了。 一等家族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徐韫估摸着年前就能完事。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徐韫今日第一家就没吃上闭门羹,而是被请了进去。 不仅如此,她还被主家给接见了。 这位主家姓孙,今年刚满二十五,十分年轻有为,他们孙家,从前其实只是三等世家,不过因为支持星火军,如今基本已站在二等世家最顶尖那一波了。 假以时日,跻身一等世家也不是不可能。 孙宗贵便是主家,他其实从前并不算孙家的家主,但三个月前,老家主熬不过病痛去了,他刚好在族里呼声最高,就做了家主。 徐韫在打量孙宗贵,孙宗贵也在打量徐韫。 最后徐韫先开口:“拜见孙郎君,承蒙孙郎君不嫌弃,韫不胜感激。” 孙宗贵毕竟年轻,也没有老家主威严的那种做派,他笑道:“请坐。” 随后,孙宗又让人奉茶来。 徐韫也不客气,外头冷得要命,这一口热茶真的很需要。而且,看这意思,孙宗贵对自己的态度,不像是排斥反对? 徐韫不动声色地盘算着,观察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 第84章 合作 孙宗贵缓缓开了口:“你想走科举的路子。但你想过没有,为何世家都不让他们的女儿去参加科举?” 一开头就是如此犀利的问题,显然孙宗贵并不打算绕圈子。 徐韫也就不绕圈子:“因为他们觉得,这就是一场闹剧。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女子体弱,加上还有怀孕生产这种事情,他们认为,即便女子有才能,也无法驰骋官场。”徐韫笑笑:“谁也不想新科状元刚出来,没用两年,就不得不回家去结婚生子,修养个一年半载。” 孙宗贵颔首:“也不只是如此。” 徐韫便继续道:“若女子太强,压过丈夫,丈夫情何以堪?家中想必也会不和睦。” “《论语》中曾道,相夫子。女子能相夫教子,便为最好的妻子。故而,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应当相夫教子。他们认为,此乃人伦天理。男子顶天立地,在外作为,女子温柔贤淑,体察丈夫,教导子嗣。” 孙宗贵听到这里,不由得失笑:“你既都明白,为何还要坚持呢?” “世家大族不认可的事情,即便是陛下们想办,也未必办得成。”孙宗贵笑笑:“有人说,世家大族,才是这世间真正的主宰,我认为,虽然夸张了些,但也不无道理。” 徐韫喝一口茶水,也同样笑笑:“那孙家主为何要支持星火军呢?南边的朝廷虽然昏聩些,但若是你们世家鼎力支持,未必不能再撑一些年。” “反倒是两位陛下思想新颖,办事不按常理出牌,想必你们很头疼吧。” 世家大族想要牢牢把权力掌控在自己手里。 在他们看来,皇帝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家大族能否掌控紧要职位,是否能让自己家族得到庇佑,绵延,乃至再进一步。 孙宗贵被问得微微一顿,随后彻底笑起来。 徐韫这才发现,孙宗贵左边脸颊上有个酒窝,真正笑起来之后,就会有浮现。 这个酒窝有点破坏了他的形象,让他瞬间就变得有些让人觉得容易亲近。 孙宗贵叹道:“人生在世,谁没点自己的抱负?” 顿了顿,他又道:“但有些事情,不是抱负就能办成的。启用女子,于乱世中未尝不可。可若天下安稳了,自然还是该各司其职。” “与其说这是女子的机会,不如说这是两位陛下借由这件事情同世家角力。” 孙宗贵面露怜悯:“你很聪慧,应该想得明白。” 徐韫自然是想得明白的。但她还是必须抓住这一次机会:“既是角力,何妨光明正大?” 背后里使阴招,算什么呢? 孙宗贵就笑了,酒窝很明显。最后他收了笑,说了句:“你想走科举路,无非是想摆脱徐家,也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显然,孙宗贵已经把徐韫调查了个底掉了。 包括和徐家那些事情,都调查清楚了。 徐韫没有接话,等着孙宗贵往下说。 孙宗贵缓缓道:“但并不是非要走这条路,才能摆脱徐家。你是个聪明人,出身也不错,你可以在这些大家族中选一家联姻。如此一来,便可彻底摆脱徐家桎梏。” “这样一来,至少不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能达到目的。将来……也能活得更好。” 徐韫和孙宗贵对视。 孙宗贵的面色很平静,而且很诚恳。 徐韫便反问了一句:“孙家主可还有话?” “我可以娶你。”孙宗贵道。 徐韫还真没想到孙宗贵会说这个,一时有点儿惊讶。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炭燃烧的声音,良久,徐韫才眨一下眼睛,把心神从震惊里收回,低头喝一口有点凉掉了的茶水,徐韫反问一句:“孙家主还没娶亲吗?” 二十五岁,不算小了啊。 孙宗贵垂下眼眸:“曾娶过,只是乱世中到底颠沛流离,她身体不好,两年前去了。也没能留下一儿半女。” 徐韫本意是想嘲讽,没想到戳到了别人痛处,一时只能道歉:“抱歉。” 孙宗贵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笑了笑:“无妨,都过去了。我今日说的事,徐小娘子可以考虑一二。” 徐韫注意到,那玉佩是鱼样的,看形状,恐怕本是一对。 她就笑着拒绝了:“不必了,孙家主对妻子十分思恋,我以为,还是过些日子再想续弦的事情更合适。” 孙宗贵这下反而更真诚了,他松开玉佩,解释一句:“刚才提起她,我想起从前一些事。这才如此,若是徐小娘子答应,我定也会呵护徐小娘子,不会差分毫。” 顿了顿,他道:“徐氏那边,应该也快知晓徐小娘子的事了。” 孙宗贵这话不是为了提醒徐韫,而是为了告诉徐韫:你的时间不多了。 徐韫将茶杯放下,面色依旧平静:“那又如何?如今我是华国人,我不愿回去,他们还能强绑我?” 孙宗贵失笑:“明目张胆自然不能。可背地里呢?若再闹到公堂上呢?” “父子君臣,天地人伦,总是第一的。” 孙宗贵的声音不复温和,反而有些凉薄和讥诮:“徐小娘子难道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吗?” 徐韫明白。 所以她才更要走科举。 孙宗贵的话让她心情有些糟糕,甚至微微发堵——主要是想起了徐三郎那令人恶心的做派。 “孙家主看上我什么了?”徐韫不想再被牵着鼻子走,索性主动开口:“只是我的聪慧恐怕还不够。是徐家,还是谢家?” “主要是徐小娘子的聪慧。”孙宗贵目光爱怜:“我认为,徐小娘子与我是同路人。若是我们联手,将来想必能将孙家推入一流世家的行列。你我的子孙,也定会成为留名青史之人。” 徐韫有点想走了,所以她戳破了他的畅想:“其他世家觉得我是个麻烦?所以给了你多少好处?竟然让你连正妻之位都给出来了。” “娶个世家大族的嫡脉女子,对你帮助只会更大。除非,他们给你的好处,比这个还大。” 徐韫笑笑:“孙家主,我是想请您家族里的学子与我结保的,您若不愿意,我便先告辞了。” 孙宗贵笑容没有变化:“徐小娘子不想某一日,不得不嫁一个市井糙汉吧?” 第85章 威胁 面对孙宗贵的话,徐韫心头一紧,随后微微眯起眼睛看过去,“你在威胁我?” 孙宗贵笑得温润谦逊,只是脸上的酒窝丝毫不见踪迹:“不敢,只是提醒一下徐小娘子罢了。” 徐韫盯住孙宗贵,孙宗贵笑容可亲。 两人就这么无声较量了许久,徐韫先开了口:“我这人有个毛病,最不喜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孙宗贵陡然被羞辱,笑容就冷了下来。 对于徐韫直接起身就走的态度,他眼角肌肉缩紧片刻又松开:“徐小娘子若后悔了,也可随时来找我。” 徐韫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善意。 但徐韫仍旧笑了笑:“多谢孙家主。” 出了孙家,徐韫并未多停留,马不停蹄带着陈苦去了下一家。吃够了今日该吃的闭门羹后,就坐公车回家。 一路上,她也未曾走过小路。都顺着大路走,更留意着身后。 陈苦也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有些紧张。 进家门之前,徐韫叮嘱了陈苦一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要有数。” 回去之后,和谢婉清红玉说了几句话,徐韫就回了书房,而后喊了图书馆。 “我在。” 徐韫问:“假如我遇到危险,你有没有保护我的手段?用积分兑换也可以。” 图书馆:“对不起徐韫,我没有。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图书馆。” 升级情感模块后,图书馆说话的风格变了,可以看得出来,它竭力在模仿情绪。 但就是……有点怪。 徐韫捏了捏眉心:“把人带进图书馆呢?” 图书馆:“只能将意识带入,活物是没办法带进的。” 徐韫了然脸,再确定一遍:“尸体可以,对吧?” 图书馆沉默了一小会,声音都小了点,有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理论上可以,反正没有规定不可以。” 这回就轮到徐韫沉默了:图书馆忽然不那么义正言辞和死板了,有点不习惯。 徐韫再问:“那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图书馆:“换宿主。” 徐韫:“换宿主麻烦吗?” 图书馆:“麻烦。所以我还是希望徐韫你好好活着,替我收集图书。” 徐韫面无表情,忽然问了句:“图书馆你会撒谎吗?” 图书馆:“不能哦,系统怎么能撒谎呢。” 徐韫冷笑一声:“是吗?升级了情感模块之后也不能吗?说实话。” 图书馆沉默了。 徐韫明白了——图书馆刚才就是在撒谎!这个图书馆,八成是希望自己死了,然后换个书商做宿主的!升级了情感模块后,它果然学会了撒谎! 徐韫有点头疼,决定去练字平复一下心情。 练了一下午字,估摸着骆湛已经回来了,徐韫就过去找骆湛了。 骆湛现在看到徐韫,整个人都是警惕防备:“你想干嘛?” 徐韫被骆湛这幅样子气笑了:“你怕什么?怕我算计你?” 骆湛却扬眉:“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 徐韫缓缓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样?和齐司徒有关的。” 司徒是个官职,这个位置吧,做得好了是宰相,做得不好,就会变成一个尊称——典型的可一手遮天,也可成为摆设的职位。 齐司徒是周将军的母家舅舅。 亲舅舅。 当初也是他拿出了所有家产,支持两位大王起义。 所以两位大王对齐司徒十分敬重,直接就给封了大司徒这个官职。 骆湛脸上露出了狐疑,但耳朵却实诚地竖起来:“你还知道齐司徒的事?” “知道得不多。”徐韫面不改色地撒谎:“曾经偷听到我爹和清云道长讨论天下大势的时候,知道一点。” 骆湛脸上的表情就又变成了意味深长:“你很喜欢偷听啊。” 徐韫瞪他:“你管呢?想不想听了!” 不过,她心里却下定决心下次换一个借口,别用偷听了。好像是有点不适合用多了。 骆湛闭上嘴巴,静静等待。 徐韫压低声音:“齐司徒其实喜欢美人和名酒,他私藏了许多美人。” 听到这里,骆湛就露出了嘲讽来:“这也算不得什么。齐司徒本来也有不少小妾。这个不知道的人很少吧?” 在他看来,人么,哪能没有一点爱好。 徐韫问骆湛:“他支持陛下们,所图为何?” 骆湛对上徐韫平静的脸,脑子飞快转了起来。 然后,他就开窍了。 毕竟,他也是徐韫亲封的骆狐狸,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但骆湛很快摇头:“齐司徒不管是图什么,两位陛下在,他都不敢过分。而且两位陛下都是壮年,不出意外,至少未来二十年都不会出现他人把持朝政的情况。” 他勾了一下唇角:“况且,齐司徒年岁可比两位陛下大多了。” 换言之,齐司徒一定死在两位陛下前头。 徐韫笑笑:“正因如此,齐司徒才会做点什么。现在天下刚稳定,他必不会和陛下们对着干。但只要两位陛下团结一心——” “离间计?”骆湛的脸色阴沉了片刻,最后又缓和下来:“两位陛下都是聪明过人,不会中计的。” 徐韫吐出三个字:“美人计。” 自古有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而后头,据她所知,两位陛下的确是因为一个美女闹得差点出现内乱。 而那位美女,正是齐司徒所献。 此时提醒骆湛,一来是换骆湛为她所用,二来,也是她不希望将来华国出什么乱子。国家安定,她这样的平民,才能活得好。 骆湛这回直接笑了:“众所周知,大王对女王十分用心,从不曾有过其他女子。” 徐韫看着骆湛不相信的样子,平静道:“人心容易变,多防备总没错。就算大王不动心,可齐司徒真在背后搞小动作,也不是好事。你说呢?” 骆湛狐疑看住徐韫,上下一番打量后,忽道:“你爹和人家还讨论这个?那道士占卜出来的?” 面对他的怀疑,徐韫只道:“他们分析出来的。根据几个人性格分析的。我觉得,有一部分说得对。” 骆湛没有再说什么,只夸了句:“你爹倒挺厉害的。” 徐韫:…… 徐韫心虚道谢:“过奖。” 接下来,徐韫就说起了孙宗贵今日和她说的话。 骆湛沉着脸一拍桌子:“他真敢这么说?!” 第86章 较量 徐韫点头:“真这么说的。” 骆湛连连冷笑:“这群士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徐韫看着骆湛愤怒那样,倒有些意外:“你对士人有什么意见?” 骆湛只嫌恶道:“他们就是一群阴险小人!” 徐韫明白了,骆湛对士人那不是一般的有意见,纯粹是有偏见。但她肯定不会替士人说好话,当即只道:“我思来想去,唯有请你帮忙。” “放心吧,我早就留了人给你。他们那群臭老鼠的手段,成不了。”骆湛连连冷笑:“他要真敢动手,正好抓住老鼠尾巴,把他们从洞里揪出来。” 徐韫忽然就觉得,自己刚才不提齐司徒的事情,估计骆湛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笑着道谢:“多谢。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骆湛想了想,起身去屋里的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把匕首来:“给你防身用。” 想到他娘连祖传杀猪刀都差点给出去,骆湛就心疼得直磨牙,虽然这把匕首给出去他也心疼,但比起祖传的杀猪刀,他觉得还是给匕首不那么心疼。 不过,想了想,骆湛又用小刀把匕首上那一颗硕大的红玛瑙给撬下来,想着回头给他娘或者未来媳妇打首饰。 然后,他把光秃秃的匕首递给徐韫。 徐韫看着刀柄上那一个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想问一句要多少钱来着,但想想钱袋子,就干脆利索地把嘴巴闭上了:“等后头我用不上了就还给你。” 骆湛轻哼一声:“行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穿了对方的小气,但都觉得自己没错。 徐韫揣着那一把匕首回去时候遇到邓大娘,邓大娘喊住了她,还转身要回去拿东西。但却被骆湛一把拉住。 骆湛道:“我刚给了徐韫一把匕首防身。是我打仗得的战利品,削铁如泥!” 徐韫心里觉得,当初骆湛能要那把匕首,搞不好是因为那一颗宝石,而不是因为什么削铁如泥。 而且削铁如泥这种话,也多少有点……夸张了。 但徐韫没拆台,当着邓大娘面狠狠夸了骆湛:“对,没错!骆湛真的是很照顾我!” 邓大娘高兴了:“应当的,远亲不如近邻。而且你救过我,他也该多照顾你。” 徐韫忙打住邓大娘的话头。让她少提这事儿。 多少年的事情了都! 邓大娘又问起过年的事情:“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家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置办年货?你娘有空没有?我们两家一起去?” 徐韫替谢婉清应下,心里越发坚定了要在过年前将报名事情确定下来的想法。 于是,第二日,徐韫干脆趁着雪停了,积雪也不厚,就一口气把剩下的一等家族和二等家族都给拜访了。 最后一个,徐韫去的萧氏。 不过,这个萧氏严格算起来也是分支,萧氏主家早些年就南迁了。他们留在了本地,又随着星火军迁都而搬过来。 萧折月就是出自他们家。 徐韫觉得,因为有了萧折月,萧氏没准还最有可能帮她结保。 然而,徐韫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她站在萧家门口,看了一眼门楣,心里的忐忑终于砸实了——要是萧氏帮她,这个事儿反而还不好办了。 徐韫转身走出去一段路了,忽然听见背后气喘吁吁的喊声:“徐小娘子等一等!” 她站住回头,见是萧氏门房,他气喘喘吁吁跑到徐韫跟前,赔着笑脸道:“徐小娘子,我们家三娘子在家,想请您进去喝一杯茶。” 徐韫不知道萧三娘子是谁,但既然主家相邀,她也就跟着进去了。 然后就知道萧三娘子是谁了。 是萧折月。 萧折月看徐韫有些惊讶的样子,清冷脸上也浮现一丝笑容:“今日刚好回家探望祖母。平日是不在的。” “那可真是巧了。”徐韫真心实意道,而后看萧折月明显尖了的下巴,猜测她最近很忙碌。 “你来拜访,是为了什么事?”萧折月笑问,替徐韫斟茶。 徐韫喝了一口,感觉味道很不错,香味十分浓郁,咸淡也适中。 一看就是经常煮茶的老手。 喝过了茶,徐韫才道:“是为了科举结保的事。” 徐韫笑了笑:“萧女官真的是不知此事吗?” 萧折月动作微顿,随后垂下眼眸,看着桌上精美的茶器,“听说了。但你不该找他们,寒门子弟才是最合适的。” 士族多抱团。 他们绝不可能帮徐韫——且不说根本不认识,就算认识,他们也不会轻易出手。 徐韫并不提之前结保差一点就成功的事情,只问萧折月:“那萧女官打算帮我?” 萧折月被徐韫问得抬起眼眸来,面上有一丝愠怒:“你这人,就不知含蓄为何物?” 徐韫微笑:“我这不是想着,我早点说完,萧女官也早点可以休息?” “我可以帮你。”萧折月知道徐韫肯定不是关心她,也不兜圈子了。不过心里头那种久别重逢的情绪影响也彻底淡去。 她恢复清冷的模样:“女王陛下十分关心这次科举,我若是跟她说你的事情,她必会支持你。” 徐韫了然:“然后我得了女王陛下的支持,他们就不会针对我了吗?” 这话直接又把萧折月问沉默了。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徐韫真的是不讨人喜欢。 斟酌片刻后,她道:“这条路注定是难走的。你——” “明白了。”徐韫笑盈盈地:“女王陛下会给我一个机会,但能不能走到最后,还要看我的本事。” 她会变成女王陛下和群臣们博弈的棋子。 运气好,她能得到女王陛下一直的扶持。 可徐韫不喜欢做棋子。 尤其是这种用来博弈当中的棋子——说得好听那是棋子,说的不好听,那就是炮灰。 风光来得快,但死也会死很快。 萧折月有些尴尬。 徐韫笑道:“我还有别的办法。直接求助女王陛下,固然是好,但总归是不能服众。萧女官的心意,我领了。” 萧折月轻叹一声:“我说服不了家族,对不住。” 明明什么都知道,她还要假装不知道。而且,她也不是今日回来的,这几日,她都在家等着。 等的,就是徐韫。 但有些话,是不能和徐韫说的。 徐韫笑笑:“萧女官可以拭目以待。我总归还是能参加科举的。” 第87章 声名大噪 徐韫从萧家离开的时候,手里提满了东西。 茶叶,点心,还有纸和书。 茶叶点心是萧折月原本就让人准备好的。 纸和书是徐韫厚着脸皮提的。 没办法,萧折月心中愧疚,主动问了句可缺什么,她就把客气这个事儿先抛开了。 萧公纸就是萧折月家里的,虽然她们家不是主家,但也不会缺了纸用。可徐韫是真缺。 书是借的,将来要还。但可以等徐韫手抄一本再还。 这一波,徐韫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拿了人的好处,徐韫笑容满面:“别送了别送了,快回去吧。” 萧折月神情无奈,却还是送到了门口,然后在徐韫走的时候叮嘱了一句:“别与他人置气,就把自己安危抛开。” 徐韫知道萧折月这话的意思,是怕她铤而走险。 但她想说的是,世上的东西,就没有几样是安安稳稳不冒险就能得到的。 所图越大,就越需要豁出命去求。 徐韫摆摆手,笑着应一声,然后带着陈苦走了。 萧折月转头回去,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自己父亲萧春林的书房。 萧春林正和门客议事。 她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等里头说完了,这才进去:“父亲。” 萧春林看一眼萧折月,皱眉:“人送走了?” 萧折月应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才开口:“送走了。父亲,我们应该帮她的。” 对于爱女这样的话,萧春林威严看了她一眼:“这件事情,你已经说过了。如此的示好,也足够了。” 一个注定走不到最后的棋子,给予适当的善意,不结仇,就足够了。 萧春林的语气温和几分:“月娘,你需得明白,人有时候,要学会狠心些,才能更好地审时度势。” 面对父亲的教导,萧折月唯有沉默。 萧春林脸上有些许失望,但很快就压下去:“月娘,去陪陪你母亲吧。你很久没回家,她也想你了。” 这就是不想继续说话的意思了。 萧折月却没有懂事离开,反而皱起眉头:“父亲,科举的事情,是两位陛下共同的意思。世家联起手来抵抗此事,两位陛下只会从心底里厌恶我们。” 萧春林听见这话也没生气,反倒是让侍从去把长子叫来。 等长子萧容过来,萧春林就把萧折月的话说了一遍,问萧荣:“你怎么看?” 萧荣几乎没有犹豫:“皇权与世家,从来都是此消彼长。即便处处顺着两位陛下,迟早他们也会对我们下手。萧氏是百年大族,之所以能有今日荣光,却从不是靠讨好皇帝们。” “唯有世家团结起来,才能让旁人忌惮我们。也只有如此,我们的子弟才能有更好的出路,才能继续延续萧氏的的荣光。” 他目光如电,看住萧折月:“月娘,你还是太妇人之见了。” 缺乏大局。 看不长远。 萧折月很想与他们说说自己每日在两位陛下身边的感悟,但看着父兄如此神态,最终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若是有一日,陛下们要对世家出手呢?” 她语气艰涩:“两位陛下不仅有声望,而且他们真的有能力一统江山,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到那时候,我们怎么办?” 萧氏一族的荣光,真的能通过这种办法延续吗? 萧容淡淡道:“世家大族联起手来,坚如磐石。” 萧折月就知道自己说不通了。 她垂下头,没有继续废话,只告退离去。 徐韫不知这些,她回了家后,将点心和茶叶交给谢婉清,就回了自己的书房。 萧公纸是公认的好,徐韫摸了又摸,简直不舍得用。甚至一度想着要不要干脆卖了更好。 不过最后,她还是打消了卖掉的念头,留着自己用了。 至于书,也个一个小孤本,书铺里都没有,徐韫赶忙让图书馆扫描了一遍。 而后,她将名单掏出来,在最后几个名字上,也画上x。 这个名单上记录的家族,都拜访过了。 明日是腊月十八,徐韫掐指一算,觉得是个吉祥的好日子,正适合讨公道。 于是,她研墨,铺纸,提起笔来,洋洋洒洒写下一封诉状—— 准备好一切后,正好就是吃晚饭的时间。 徐韫吃过饭,又将第二日的衣裳拿出来准备妥当,这才擦身子洗脸洗脚睡下。 一夜无梦。 第二日,徐韫如往常一般梳洗,然后揣着诉状出门。 不过,她出门之前,让陈苦去了一趟骆湛那边,告知了骆湛一声。 之所以告诉骆湛,徐韫是觉得,他可能很想看热闹。 果不其然,徐韫就在路上碰见了骆湛。 但是吧,骆湛没和她打招呼,更没有一起走的意思。 徐韫了然:划清界限是吧,懂! 一路到了北平城府衙。 府衙门口,有一口大鼓,这一口鼓,只要是县衙门口,都有。就是用来鸣冤的。 徐韫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敲鼓。 多多少少有点紧张。 她刚走到那个比她张开双臂都大的鼓跟前,手心都有点冒汗。 深吸一口气,她伸手拿起了架子上的鼓槌。 到了这一步,已有许多人围了过来,还有更多的人呼朋唤友:“快来看啊!这有个小娘子要鸣冤!” 听得清清楚楚的徐韫:……这一口气差点就泄掉了呢。 徐韫生怕自己一会儿被看得彻底没了勇气,干脆就一横心,咬牙将鼓槌砸在了鼓上—— “咚”地一声震响,别说整个府衙里头,就是方圆两里路之内,都听得一清二楚! 徐韫首当其冲,更是觉得被震到——好响! 而且鼓槌好重! 但这会儿肯定不能放弃,更不可能歇着,徐韫就这么咬着牙,又继续敲。 左右,左右,左右—— 徐韫胳膊酸得要命,牙都快咬不住了:骆湛怎么没提过,敲鼓这么累! 这一瞬,徐韫的胳膊都有点发颤,脸上表情更是狰狞。 好在衙门里终于有反应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匆匆跑进来,大喝一声:“谁人击鼓!” 徐韫就放下鼓槌,摸出诉状,直接朝着衙门门口方向就跪下了,手里还举着诉状,清晰且大声道:“民女徐韫,状告两位陛下!” 第88章 搞事情 徐韫这么一嗓子,差点没把跑出来的官员给吓趴下。 不过,也差点就趴下了。 他当场一个里趔趄,脚底下一滑,差点摔了,好在腰很好,又惊险地找回了平衡。 而周围的人也顾不上替他捏一把汗,都“嚯”地一声,齐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有人在人群里大喊:“啥?再说一遍!” 徐韫满足了他的需求。 毕竟那是骆湛,那是玉节将军呢。 然后,那站住的官员赶紧就要把徐韫拉进去说话,徐韫不肯,他都急得满头大汗了,命令都变成了哀求:“小娘子,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呢。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人群里骆湛还在喊:“进去干啥,不能在外头说吗?” 徐韫都忍不住往他那边看了一眼:真的是怕人认不出来吗? 不过,看热闹的人,永远都是不嫌事大的。 官员都快急哭了,他们被骆湛一提醒,反而都一窝蜂要求就在外头说。 最后,那官员一拽徐韫:“状告天子,实乃大逆不道,先滚过钉板再说!” 骆湛这回没自己出声,让陈苦喊的:“就在这里滚!” 那官员正为难,府衙里又出来几名官员,其中为首的,正是北平城府衙最大的官:北平尹杜豪。 杜豪胡须和头发都花白,本人也清瘦,颇有士人风姿。 他出来后,便威严喝道:“安静!” 随后,目光就落在了徐韫脸上:“你要滚钉板?” 徐韫颔首。 杜豪淡淡道:“那就去把钉床抬出来。” 徐韫手心冒汗速度更快了:有准备是一回事,但真到了这一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啊! 尤其是看到那密密麻麻钉子的样子……徐韫都怀疑自己真的不会被扎成筛子吗! 虽然贴身穿着柔软的皮甲,但她这一刻,是真有点怀疑的。 杜豪确认一遍:“小娘子果真要滚钉板?” 徐韫颔首,生怕被人听出自己的害怕,声音超大:“要!” 在旁人看来,徐韫简直是有气势,完全是不畏强权的模样! 有人甚至大声喊了句好! 这让徐韫在这个如此紧张的关头,还忍不住分心想了想杂耍团的猴。 然后,徐韫视死如归一般,双臂交叉挡住了脸,紧紧贴在胸前,就躺在了钉板旁边。 让人觉得神奇的是,真到了这一步,徐韫反而心情平静下来了。 也许真的练过太多次了。 躺在这里,身体自己就准备好了。 甚至徐韫还想了想,就算真扎到了皮肉也不要紧,科举还有两个月,养好伤正好去参加。而且意识沉到图书馆里读书的时候,基本感觉不到身体疼痛。 徐韫呼出一口气,然后就按照之前练习那样一发力—— 她是闭着眼睛滚过去的。 钉板其实也不长,两圈就滚过去了。 衣裳有破损,甚至还挂下来一个布条—— 徐韫也不能说完全没受伤。但而后想象的那种扎出眼的伤完全不同!全是刮伤! 那些钉子尖刮破了衣裳,也刮破了皮肉! 除了护甲的部位,都被刮出了不少血痕! 这会儿血还渗出了衣裳! 尤其是胳膊上!那更是一道一道的! 伤口不深,但是真疼啊! 徐韫也是在这一刻,把骆湛骂了个狗血淋头:骗子! 周围静默了一瞬。 就连杜豪看着徐韫胳膊上浸出来的血线,也是沉默了那么一瞬。 徐韫疼得吸气,但这么多人看着,她又有点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于是就绷住了表情,面色淡淡地问:“可以了吗?” 杜豪还能说什么?他一伸手,旁边的侍从立刻就将徐韫的状纸递过来。 于是,很快杜豪就知道为什么了。 一时之间,他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这个事情,何至于此?” 徐韫已经在外头套上一件陈苦预先准备好的外裳,听闻此言,反而笑了笑:“为何不至于?二位陛下以女子也可参加科举为噱头,欺瞒天下人,我难道不可指出?” 她道:“如今钉板我也滚过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当堂对质?” 周围的人又是一声“嚯”:还要当堂对质?难道还把陛下请过来?! 这事儿要是真这样办了,那以后两位陛下面子往哪里放! 可不办……好像不合规矩。 杜豪一个迟疑的功夫,徐韫已经背起了律法里写的条例:“凡状告者,需让被告与原告共同到场,当庭对证,弄清事实真相后,再行判决。” 杜豪蹙眉,但最终,他深深看了一眼徐韫:“徐小娘子先去上药吧,我这就进宫去请示两位陛下。” 他也是看出来了,徐韫要的就不是办事。 而是要把这个事情闹大。 所以,不管他开出多优厚的条件,徐韫都不会配合他。 杜豪活了这么一把年岁,见得多,也想得开:既然律法就是如此规定的,那就按照律法来!反倒是徐韫这个小娘子,怪有意思的! 徐韫对抹药没有意见。 她甚至自己都准备好了,找个屋子就能抹。 至于那些百姓们——一个个也不肯走了,衙门赶人,他们也远远地站着,等着看热闹。 骆湛也没走,他找了个卖烙饼的店去买烙饼吃:进宫再回来,少说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萧折月和齐司徒来了。 两位陛下也来了一位。 陛下坐在车辇里,萧折月跟随旁边,齐司徒坐马车。 杜豪跟在最后头。 当看到陛下车辇的那一瞬间,人群反而瞬间安静下来了。 而后就是齐刷刷跪倒,叩拜。 骆湛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手里甚至还拿着一张饼。 然后,他自然而然就过去行礼打招呼,然后又被带进了衙门。 这会儿肯定不能在外头审理这个案子了,所以得进去。 徐韫刚才也在门口,这会儿也老老实实就跟着进去。 萧折月看徐韫的目光很复杂,还有点恼怒:这人也不知怎么想的!愣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是吗!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将来怎么收场?! 杜豪让人准备好公堂。 徐韫也终于知道来的是谁了,是女王陛下。 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不再看,但这一眼虽然没看清脸,但她觉得女王陛下很是和蔼可亲。 第89章 疼不疼 徐韫这辈子也没想到,女王陛下第一句跟她说的话,说的是“你疼不疼”。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徐韫抬起头来,差点哭了。 主要是疼的。 疼了这半天,她还得一直忍着,假装若无其事十分镇定,都快忍不住了。 其实没人问,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有人问了。 还是这样温柔关切的语气问的。 徐韫心想,原本心里的一分委屈,因为这句话,都变成了十分的委屈。 真的疼啊! 不过对上女王陛下温柔双眸的时候,徐韫还是忍住了。她浅浅笑了一下:“疼,但值。” 这下,女王陛下也笑了。 在那之前,徐韫想象过姜妙很多次,但是都没猜对。 姜妙过分温柔了。 和开国女将几乎是有点对不上。 姜妙看着徐韫:“你为什么要这样?” 徐韫对上她的眼睛,一句谎话都没有撒,笑得微微眯起眼睛:“因为我要报仇啊。路大郎的腿,不能没有一个说法。” 普通报官,路大郎的腿只会以意外定性。 但现在就不同了。 这样一闹,就算没有证据,这顶帽子也扣实了。大族们戴着这顶帽子,只会被世人唾弃。 他们不是最讲究风骨风姿,文人气节,礼仪规章吗? 徐韫一字一顿:“要让他们的脸皮被踩在地上,要让他们想辩解都辩解不出。他们不肯支持新法,不肯叫女子去科举,可我要去。那我就替自己争取个独一无二的举荐人!” “陛下,您愿意为我举荐吗?”徐韫含笑看着姜妙,问出了最终的目的。 姜妙又笑了,她问:“你明明可以让折月替你传话的。” 徐韫言简意赅:“那就太便宜其他人了。而且,我这个人最不喜欠人情。这是我给陛下的好处,换一个科举资格。” 有了今日这一场闹剧,两位陛下就可以狠狠斥责世家,就可以压着世家,将科举资格推举下去。 她道:“而且,有了这个事情,或许就给其他也想参加的女子一点勇气呢。” 有人连死都不怕蹚出了路,其他人还不敢走一走吗? 姜妙夸赞一句:“阿韫,你很聪明。我替你保举,你只管去考!放心,接下来无人敢动你。” “对了,孙宗贵他威胁我了。”徐韫半点没隐藏地把孙宗贵那一番话说了,然后眨了眨眼:“陛下,如果徐家来人要我回本家,官府不会强行让我跟他们回去吧。” 姜妙深深地看了徐韫一眼,笑着摇头:“放心,我华国的女子,都是自由的。而且,我华国的学子,更不可能随意让别人带走。” 徐韫笑盈盈地:“那我就放心了。” 萧折月的脸已经完全是木然的。她直到现在才明白,徐韫那根本不是为了赌气,纯粹就是以身入局,把所有大族都拉下来一起洗泥水澡! 泥水澡伤害不大,可它脏啊!它恶心人啊! 徐韫再问一句:“那其他女子若是想要科举,也找不到结保人该怎么办呢?” 姜妙沉吟片刻,却没有直接说要怎么办,而是反问:“你觉得如何做最好?” 这个问题,徐韫根本就不带犹豫的,当即就笑道:“自然是陛下们指定一个最合适的人选来把关,统一保举就是。今年未必有几个女子来考,麻烦些也无妨。后头多了,再改成与男子一视同仁如何?” 不过,为了防止给自己挖坑,徐韫补上一句:“我肯定不合适,我也没有查人的权利与本事。而且我自己也要备考,腾不出精力来。” 姜妙笑出了声:“小滑头。” 徐韫回以腼腆笑容。 萧折月忽然有一点危机感。 最后,姜妙把这个重任直接就交给了杜豪,让他成立个专门的部门办这件事情,他领头。 徐韫小声提醒:“记得在周围多设点隐藏的人,万一就有人埋伏起来,专门把来求助的女娘带走呢——路大郎就是吃了亏。一条腿呢,他多疼啊。也不知还能不能考试。好可惜的。” 姜妙觉得自己仿佛遇到了一只小苍蝇。 怪可爱的。 又有点让人头疼。 她摆摆手,近乎有些宠溺地无奈:“折月,回头你带御医亲自去给那位路大郎看看腿,若是可以,尽量让他考试。若实在是考不了,就看看他的能力,给他安排个职位。” 姜妙笑笑:“愿意支持女子科举,不管才能如何,这份胸襟便值得奖赏。” 徐韫小小声:“还有其他几个呢,赵牧,曾无羁,王之桥都想给我作保来着——不过也不用特地奖赏,毕竟他们没有那么倒霉~” 姜妙终于瞪了徐韫一眼:“还不快去抹药?” 徐韫双眼无辜:“抹过了。” 姜妙:“那就再抹一遍!”还真成了小苍蝇精了? 徐韫知道不能再留了,于是领命下去老老实实再抹一遍。 不过,萧折月让随行的宫女来帮徐韫抹了,怕她有够不到的地方。 徐韫衣服脱开后,那宫女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好多伤,得多疼啊。” 而徐韫本人却道:“没什么。” 这点伤疼是疼,但真的没什么。要论,还没有路大郎疼呢。 就是看着吓人,数量多。实际上伤口都不深,这会儿伤口都合上了。 最后,姜妙和杜豪等人又说了什么,徐韫是不得而知了,但杜豪专门安排了马车送徐韫回家,还亲自跟徐韫说了句话:“后生可畏啊。” 徐韫笑容腼腆:“多谢杜府尹夸赞。” 骆湛这会儿已经不知去哪里了,不过,到家之后,陈苦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来:“这是骆将军给的。” 徐韫拿过来,打开闻了闻,发现和萧折月留给自己的一模一样,显然都是宫里的好货。 她冷笑一声:“他还真是贴心哪!” 骗子! 要不是她心里早有准备,那会儿就疼哭了!直接闹个大笑话! 晚上,骆湛从外头回来,悄悄从角门过来找徐韫。 徐韫冷着脸不想跟他说话。 骆湛却乐呵呵道:“你想不想知道,最后这个事儿怎么处理的?还有那个路大郎,你猜得了什么好处?” 说这些,徐韫可就绷不住了。 第90章 好处 徐韫忍不住就问了出来:“这么快?” 为了听到完整消息,徐韫还特地给骆湛端了一把椅子。 骆湛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笑道:“回宫之后,两位陛下就召了你那名单上的所有族长过去喝茶了。” 说是喝茶,但这些族长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骆湛脸上满是愉悦:“有一个族长,周将军一剑削掉了半个发冠,披头散发出来的。据说尿裤子了,不过我没亲眼瞧见。” 徐韫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凶险的?要是歪一点——” “那不能,周将军准头好着呢。”骆湛更快乐了,笑得简直全无形象:“估摸着就是故意吓唬他和其他人。我猜,就是他把人家路大郎腿弄断的。” 徐韫明白了。 两位陛下不好把这个事情放在明面上讲。 但用这种方法给了士族们一个惩戒和警告。 “路大郎文采不太行。”骆湛懒洋洋往椅子后头一靠,没什么形象:“萧折月看了他的文章后,就问了他擅长什么,然后在户部给他找了个官职。他擅长算术,倒是很适合。” “至于你那几个朋友,这次虽然没得到好处,但将来只要考中了,前途也会好很多。” 毕竟,他们支持了两位陛下的改革。 骆湛戏谑看住徐韫:“所有人里头,只有你没得好处,还惹了一身腥臊。” 徐韫磨了磨后槽牙:“我是被谁骗的?是谁说不受伤的?让我放心大胆去的?现在呢?” 骆湛立刻正了正神色:“那点擦破皮算什么伤?在军营里,这都不算!” 四目相对,徐韫被骆湛的强辩噎得哑口无言。 最后,她揉了揉眉心:“罢了。这件事情还是要多谢你。不过,下次利用我,记得多帮我争取点好处。” 骆湛盯着徐韫看了许久,然后慢慢嘴角拉扯出个笑容,笃定道:“我就知道,你一开始就猜到了。” 徐韫瞥了骆湛一眼:“你是那个会好心帮忙的人吗?就算你好心帮忙,字都写不囫囵的人,能弄出那么仔细的名单?上头一等二等三等标得明明白白!” “你自己都说了,你一个读书人都不认识!” “而且,你给我那药膏,和萧折月给我的一模一样!分明就是有人早准备好的!” 骆湛“嘁”了一声:“就不能是我看你受伤了,给你求的?或者是我之前得的赏赐?” “你有那么大方,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要弄死我了。”徐韫摆摆手,表示这件事情就不可能:“你就承认吧,你就是抠门。” 骆湛最后也没承认自己抠门。 但他可以反过来嘲讽徐韫的抠门:“上人家萧折月那儿,还要顺一刀纸,你也好意思。” “那刀纸在外头卖一个金饼子。”徐韫半点不觉得丢人,反而斜睨骆湛,双手抱胸:“给你你要不要?” 骆湛表情严肃,回答迅速:“要。” 然后,他不说徐韫了。徐韫也不说他了。 因为两人发现对方和自己真的没两样。 等骆湛走了,徐韫就准备看书练字去了。 不过谢婉清过来了,谢婉清有些担忧徐韫:“阿韫,我心里总不安稳,你没事吧。” 徐韫不动声色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确保盖住每一个伤口:“没事。从明日起,我就在家里读书,哪也不去,阿娘别怕。” 谢婉清一听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又笑道:“那明日给你做肉饼。” 跟谢婉清说了几句话,又把她哄出去了,徐韫这才松一口气,然后沉入图书馆准备学习。 徐韫在练习做文章。 之前她虽然读了书,但并没有学过写策问,所以这方面,是有些不足的。 如今就要多练。 她用积分问图书馆换了几本策问的书来看,就是希望学点经验。 可惜没有老师指点。 徐韫沉思一会儿,便不再浪费时间,撇开杂念,专心学习。 不过,徐韫就算再想瞒着这个事儿,也架不住被人出卖。 赵牧和曾无羁听说了这个事情,昨晚按捺一晚上,这不,天刚亮,就忍不住跑过来找徐韫了。 曾无羁激动得根本压不住嗓门:“徐韫你太厉害了!你太胆大了!我的天,你就是我的榜样!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呢!” 赵牧则是一脸关切:“听说你受了重伤,不要紧吧?我买了红枣给你,这个补血——” 说完就举起手里的纸包。 两人都没看见徐韫疯狂眨动的眼睛。 这不,谢婉清和红玉都过来了。她们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们听见了重伤。 谢婉清和红玉一脸紧张:“什么重伤?” 曾无羁嘴巴比风还快:“徐韫啊,徐韫昨日状告陛下,滚了钉板呢!就受了伤!听说当时流血不少——不过今日我看徐韫脸色还行,行走也自如——” 谢婉清脸色已经白了,猛地扭头去看徐韫,腿也软了。 红玉扶着谢婉清,也是气恼又担心:“阿韫你竟然都没告诉我们!” 曾无羁眨了几下眼睛,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然后挠了挠脸皮,尴尬了:“徐韫你还瞒着家里人啊?我是不是说漏嘴了啊!” 徐韫捂着额头,有气无力:“你是漏勺投胎变的吗?” 曾无羁干笑两声,不敢反驳。 徐韫过去扶谢婉清,主动交代:“没有严重的伤,穿了皮甲的,护着要害了。就胳膊和腿上一点蹭破皮,当时他们也没看见伤口,就看见出血了,就觉得严重。其实一点不严重。” 她道:“不信阿娘进屋去看!” 谢婉清捂着胸口,缓过来一点后就立马拉着徐韫去屋里看了。等看完了,确定的确是刮破皮,却也止不住心疼得掉眼泪:“得多疼啊。我的阿韫受苦了。” 徐韫笑着哄她:“不疼,不疼,真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红玉板着脸:“骗人!蹭破了皮都疼,这么多伤,能不疼?陈苦也是不能要了,还学会跟着你一起骗人了!” 徐韫就差指天发誓了:“真不疼!” 第91章 合作 徐韫好不容易哄好了谢婉清,一出来就对上了陈苦哭丧的脸。 她立刻保证:“绝不会把你卖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谢婉清却板着脸:“陈苦,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陈苦舒了一口气:有得说,就证明真不卖我! 这头陈苦放心去接受谢婉清和红玉的教育了。 徐韫看一眼两个歉疚的人,想发怒都找不到理由,最后扶着额头,压低声音:“下次找我,别进门就嚷嚷!” 赵牧和曾无羁两人连连点头,就差捂着嘴了。 进了徐韫书房,赵牧率先道歉:“都是我们的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曾无羁压低声音抱怨:“说起来也怪你,要不是你瞒着我们,我们能这样吗?你要早早告诉我,我还能帮你遮掩几分呢。” 赵牧道:“瞒不住,如今街头巷尾都传遍了,除非是不出门,否则迟早会听说的。徐韫这个名字,如今北平城里的人几乎都知晓!” 提起这个,曾无羁就兴奋,两个大眼睛里灼灼放出光来:“可不是!徐韫你出名了!你真出名了!” 这个徐韫倒没有什么感觉,毕竟早就料到了,她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虽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这种出名,反而对她来说是一种保护——就算背后再有人要动她,也要考虑一下后果。毕竟她一出事,是不是那些士族干的,也都会成了他们干的! 徐韫摆摆手:“又不是科举得了案首,这种出名不过三日热度。” “那也不错。”曾无羁颇为向往,“也算名动天下了!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 赵牧听得一脸无言,用手肘撞了一下曾无羁:“咱们来是说这个事儿的?” 曾无羁立刻收敛了,正了正颜色,然后说起了科举的事情:“科举的事情,你有没有把握?”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最后没有崭露头角,就有点丢人了。 赵牧颔首:“我收集了一些写得好的策论,你要不要看看?”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卷的文章来。 曾无羁也掏出一本书来:“我上课时候的笔记手札,也借给你看看。” 徐韫将手札和那些文章都接过来,郑重放好,也问两人:“此番科举,你们可有信心?” 赵牧摇摇头。 曾无羁更是大大咧咧把双手往脑袋背后一抱,靠在椅子背上,无所谓道:“我基本就没戏了。我老师说过,我没什么天分。若运气好些,过了府试,能等个候补官就不错。” 他乐呵呵道:“过了县试就不错,免税呢。我家地多,有这个好处,我爹都能给我供起来了。” 徐韫看着赵牧和曾无羁,道:“其实,这一次应该是最容易考出去的。你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赵牧和曾无羁齐刷刷看徐韫,赵牧更问道:“何出此言?” 徐韫便将自己见解说了:“此番科举时间如此紧和急,你们就没感觉出什么?” 赵牧和曾无羁对视一眼,倒也不用思索:“朝廷新立,各处百废待兴,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徐韫颔首,手指沾上茶水,在桌上给他们画了个地图:“这是北平,这是陈留,这是雁门关,这是……如今除了北平城和雁门关,都是两位陛下的心腹大臣,其他几处都用的还是以前的官员。” “这些官员,暂时看来没什么大问题,可他们本身未必对两位陛下多忠心。而且,他们以前做惯了中饱私囊的那一套,就是该缴纳的税收,也不过是勉强能收上来一半。” “他们和手底下的官员自成一体,表面上是朝廷的官,可谁都知道,在当地,他们就是土皇帝。” “两位陛下都不是中庸之人,一定会将他们替换下来。” “不仅如此,我这段时间观察了北平城里的各处,发现北平城里新增了许多东西。比如,公交车,工商办,还有街道办这些,就是北平府衙里,也增设了不少衙门。” “所以,如今朝廷需要的人才,比你们想象中会更多。” 徐韫看住赵牧和曾无羁:“咱们学识上或许的确是差一截,但……这次机会,不妨放手一搏!” 赵牧和曾无羁若有所思。 良久,曾无羁就起身朝着徐韫一拜:“徐韫,我算是彻底对你服气了。我也日日在北平城里逛,也看到了这些,可我从未往这些上想过。可见你的眼光比我长远多了。” “你如今说这话,恐怕也是心里对这次的科举有了成算,能不能……带带我?” 曾无羁说这话时候,还是有点不大好意思的。 毕竟,人家徐韫也要科举的。 不是人人都愿意同别人分享——要知道每次就录取那么多人,多一个,没准自己就被刷下去了呢? 赵牧也看着徐韫,他也想与曾无羁说一样的话,但又觉得自己也开口,未免就有点逼迫徐韫的意思,因此他强行忍住。 徐韫看着两人,笑了笑:“其实我说出来,也是这个意思。我并无任何人脉,想找什么都不好找。但我看过的书有许多,也私藏了一些东西,或许能对科举有帮助。不如我们互相帮忙。” “我可以去找老师,问他要一些科举过的师兄们的手札。还有历届状元才子的文章——”曾无羁兴冲冲开口。 赵牧道:“我没有师门,但我认识的人不少,可以去打听消息,换一些有用的笔记手札等回来。” 徐韫笑起来:“好,那从今日起,你们每三日过来找我一次,我们一起学,然后一起做文章,互相点评。” 顿了顿,徐韫问曾无羁:“你老师最喜欢什么?” 曾无羁想了想:“那当然是书了。” “那如果我用手抄的孤本请你老师帮我们评改我们写的策论这些,能行吗?”徐韫心想,有图书馆在,自己手里就不会缺书! 曾无羁一拍大腿:“那怎么不行?那可太行了!” 一时说定这件事情,徐韫也不打算等,当即就拟了问题,与曾无羁赵牧一起,写起了策论——至于书,她从图书馆那儿借了一本出来,到时候让曾无羁跟他老师说清楚,抄完了还回来就行。 第92章 不要了 有了同窗一起学习研究,徐韫倒感觉自己一下对学到的东西有了更多地感悟。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启蒙之后,都是要去到大书院里读书。 就连大家族里,也是要办族学,将族里的孩子都集中到一处,连嫡出的孩子也是在里头读书。 并不是那儿书更多,而是人更多。 人多,意味着会有不同的见解。 一人之见,到底是太过片面。 当然,赵牧和曾无羁的感受没这么多,他们都不像徐韫,只是在家读书。 但每次互相点评文章,看着徐韫掏出来那厚厚一叠纸的时候,他们两都不能保持平静。 哪怕经历了很多次,也习惯不了。 曾无羁怀疑地看徐韫的脸:“你是不是每天都不用睡觉?但是你没有黑眼圈,难道你就是传说中那种,不用睡觉的人?” 赵牧也跟着露出了恍然的目光。 徐韫干笑:“怎么可能?就是我睡得少了点而已。” 其实也不是睡得少。现在还长身体呢,每天晚上都很困的,她只是比别人时间多。 晚上睡觉,她也在图书馆里睡的。外头过去两个时辰,其实她已经睡了四个时辰!然后又可以学习两个时辰!折算成图书馆里,就是四个时辰!还不用点油灯! 图书馆里永远都是灯火通明的! 要不是她打听了好多次,确定图书馆里不能带别人进去,她都有心搞个租赁了!那样,她就能躺在金饼子上睡觉了! 毕竟,一寸光阴一寸金哪! 这要是能出租,她还不得在读书人里横着走! 但现在,徐韫也觉得很满意。不仅时间多了,而且省灯油钱! 赵牧温和叮嘱:“也不可太过熬夜,容易损伤根本。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曾无羁也跟着点头,但更多是好奇:“那你晚上不困吗?” 徐韫立刻道:“困啊!怎么不困!” “那你怎么提神的?”曾无羁问,他是真想学一学——看见徐韫这么用功,他羞愧啊! 徐韫面不改色:“你可以试试酸梅子,酸梅子不管用了,就试试喝点浓茶,茶汤煮浓一点。再不行,就试试鞋里塞两个干苍耳。还可以把头发拴在房梁上,要是一睡着,头发就被拽了,人一下就清醒了。” 这话一出之后,赵牧和曾无羁都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曾无羁,更连连拱手,震惊喃喃:“太狠了。太狠了。” 他要有这个狠心,早就学进去了!也不至于到现在临时抱佛脚! 这一刻,曾无羁确信了,人和人真的是有差距的。 赵牧则是微微颔首:“我回去也试试。” 试试的结果就是,赵牧和曾无羁三日后再来,两人都是一脸憔悴,眼睛底下全是黑眼圈,看得徐韫怪不落忍的。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家家都准备过年了。 徐韫家也不例外,徐韫都暂时放下书本,跟着一起准备过年的东西。 高玉来的时候,徐韫正挽着袖子在跟红玉两人拧洗过的床单,准备都晾起来。 因为陈苦在外头扫雪,所以大门也没关。 高玉带着侍女走进来,就看见徐韫笑着跟红玉一边说话一边干活。 她没出声,倒是侍女喊了一声:“徐小娘子。” 徐韫转过头来,就看见了高玉。 这些日子不见,高玉瘦了一圈,这会儿穿着兔毛的大氅,脖子上还围着狐狸皮的围脖,蓬松柔软的毛衬得她的脸就更瘦更小了。 徐韫看见高玉吧,心里就有点发麻——总感觉得高玉是来秋后算账了! 她冲着高玉笑了笑:“你等我一下,我把这点活干完,然后我们去书房说话。” 高玉没说话。 徐韫就当她是同意了。但是这尊大佛也不敢晾着,所以就赶紧和红玉拧干了被单,让红玉去晾,自己则是擦干手,领着高玉去了自己书房。 “你大好了?”看高玉一直沉默不说话,徐韫心里嘀咕了一会儿后,就先开口了。不然,这么沉默着,算怎么回事啊! 高玉这回张口了:“你为何一直不去看我?” 那浓浓的哀怨,彻底把徐韫给弄懵了:“我……应该去看你吗?” 高玉的哀怨就更浓了。她看着徐韫,却忽然道:“你说得对,我不该纠缠骆湛。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纠缠他了。” 徐韫懵了:???不是,我说啥了?这事儿又和骆湛有什么关系? 高玉轻声道:“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病了这么久吗?” 徐韫就只好问她:“你为什么病了这么久?” 高玉道:“我都想起来了。骆湛救我之前发生了什么,我都想起来了。” 这一瞬间,徐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记得这些的高玉,都已经够癫了,记起来这些的高玉,真的就好了? 她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都想起来什么了?” 高玉轻声道:“想起来我阿娘死后,那群畜生对我做了什么了。” 徐韫这回真慌了。她看着高玉,一时只想起来道歉:“对不起,都是我——” 高玉打断了徐韫:“我之前忘记这些了。所有人都说,骆湛很及时把我救了。我就一直觉得,骆湛可以保护我。在他身边,我很安心。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都想起来了。其实骆湛的确是救了我,但……只是让我没死。” “后头我寻死过一次。没能成。再后头,我就忘了。” “徐韫,那天你为什么往我手里塞石头?” 高玉看着徐韫,声音很轻很轻:“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你和我经历过一样的事。但你比我勇敢。” 徐韫唯有沉默,最后她笑了笑:“每个人都遇到过困境。我几个月之前,还被追杀呢。我给你石头,是因为我当时也用石头保护了自己。” 也不知道高玉信没信,她勾了勾唇角:“是吗?不过,我很喜欢那块石头。” 她撩起大氅,露出腰上挂的坠子:“你看,我把它打磨了一下,挂在身上了。” 徐韫看着那一块看起来依旧很蠢笨不值钱的石头,彻底沉默了:倒也不至于如此? 高玉道:“阿韫,我不要骆湛了。以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第93章 说什么 徐韫缓缓抬起头,看住高玉:“你……说什么?” 她感觉自己有点没听清。 高玉扬起嘴角:“我说,以后我不会再缠着骆湛了。” 徐韫:“后一句呢?” 高玉唇角高高扬起:“我想和你在一起。” 徐韫傻了。 她抬起手阻止高玉继续往下说,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你让我缓缓。缓缓。” 不对啊。 这是什么话? 好半晌,徐韫抹了一把脸,根本想不通:“为什么?” 高玉歪头:“我不能跟着你?如果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我的钱可以随你花。我有很多钱。还有封地。” 徐韫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她很快就清醒了:“我不太明白,为什么?” 高玉有些失望,咬着唇不说话了。 徐韫用手拿起那块石头,问高玉:“是因为这块石头吗?” 高玉良久才应了一声。 徐韫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那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啊。高玉,为什么只有别人才能让你安心呢?这个能让你安心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你自己呢?” 说完这话,徐韫将那块石头松开,还不忘整理一下:“还是取下来吧,又沉又丑。” 高玉却已经完全愣住了,她看着徐韫,似乎有些糊涂:“我自己?” 徐韫点点头,没有笑,格外郑重:“为什么,不能是你自己呢?骆湛是人,我也是人,可你也是人啊。” 高玉下意识摇头:“我不行——” 徐韫笑笑:“那就想办法让自己行。” 说完这话,徐韫就把高玉拉出去:“好了,我还有干活儿呢,你先回家去,好好想想,我就不留你了。” 高玉稀里糊涂走了,正如她稀里糊涂地来。 等高玉走出了门,徐韫就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一个劲儿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高玉太恐怖了! 因为受到了如此惊吓,徐韫傍晚忍不住去找了骆湛:“高玉今天来找我了,她说她不纠缠你了,她想和我在一起,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结果骆湛也震惊了:“高玉想娶你?还是嫁你?” 徐韫:不是?? 最后她只有无言,甚至不太想理骆湛了。 骆湛则是上下打量徐韫,满面狐疑:“你对她做什么了?” 徐韫捂了头,感觉不想说话,却还是忍无可忍:“我能对她做什么啊!真要说的话,我就给了她一块石头啊!” “你打她了?”骆湛更惊讶了:“然后彻底给她弄疯了?男女都不分了?” 徐韫扭头就走:我就不该来。 腊月二十九,徐韫去隔壁送年礼。 邓大娘有事儿出门了,徐韫就去找花娘。 结果刚到了花娘他们夫妻两的院子门口,就听见了争吵声。 是骆源的声音:“你不就是嫌弃我没用?!我现在就是个废人了,怎么的!你想怎么的!你看得上谁就重新找去!” 花娘哭得伤心:“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废人了!我天天伺候你,还伺候出错了?” 徐韫听了一耳朵,想也不想转头就走——这种时候,真的是决不能留! 别说她尴尬,就是带路过来的阿树也尴尬。 两人尴尬对视了一眼,徐韫果断道:“我来过这个事就别提了。一会儿邓大娘回来了我再过来。” 阿树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说出去。 徐韫赶忙就回了家。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等回了邓大娘。 她这才又过去一趟。 邓大娘买了不少东西,正和花娘两人收拾呢。虽然买了丫鬟婆子使唤,但邓大娘没养成使唤人的习惯,凡事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徐韫下意识多看了一眼花娘。 花娘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但徐韫还是觉得,好像花娘眼眶有点红。 她避开了花娘,和邓大娘道明来意,邓大娘连声道谢:“多谢多谢,你娘真是有心了。要我说哪里用?咱们两家什么关系?根本用不上这个——” 邓大娘拿了一块麦芽糖塞进徐韫嘴里:“甜不甜?” 糖可是稀罕物,邓大娘买来后连铁牛都只给了两块。 花娘下意识有点儿心疼,又一想到之前的委屈,忽然就红了眼眶,不过她不想让徐韫瞧见,就赶忙低头避出去了。 邓大娘正拉着徐韫说话,眼角扫到了儿媳妇这个情况,话都顿了顿,但没有叫住花娘问。只继续和徐韫说。 徐韫当然也看见了,但也没有提,只假装没看见。 最后邓大娘拎着东西跟着徐韫过去,一是送节礼,二是想请谢婉清帮忙写礼单。 邓大娘笑道:“家里大郎和二郎虽然都认字,但字都写得难看,这要是让他们来,拿出去就要被笑话!我原本想着请阿韫帮忙,可阿韫要科举,还是不敢劳烦她。就只能厚着脸皮来请你了。” 谢婉清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行,我去拿纸笔,咱们现在就写。你说我写。” 邓大娘赶忙拦住谢婉清:“哪能还用你家的笔墨这些,我都准备好了!阿树,快回去拿!多拿点,给阿韫用!” 徐韫赶忙拦,谢婉清也连连说不用。 邓大娘却说:“留着给二郎也用不上,他书房里好多这些东西!” 然后强行让阿树去拿了。 结果阿树很快就回来了,也没拿上纸,气喘吁吁一脸着急:“不好了,大郎和花娘打起来了!” 邓大娘一听就急了,站起身就往外跑:“都是死人啊!还能让他们打起来!他们打就打,铁牛呢?!” 谢婉清和徐韫对视一眼,都有点儿犹豫。 不过最后谢婉清还是道:“不行,还是过去看看吧。帮着劝两句也行啊!” 徐韫也点点头。 主要是她觉得,估计这回要闹不小,邓大娘也不知道受得住受不住。 这大过年的,闹成这样,邓大娘恐怕糟心得很。 事实上,到了隔壁,徐韫才知道,阿树说得真的一点不夸张。 花娘和骆源是真打起来了。 两人互殴。谁都没有手下留情。 那场面叫一个鸡飞狗跳,几个仆人上去劝架,都被误伤了,现在根本不敢近前去拉人劝架。 邓大娘一声大吼:“大过年的干啥呢!” 第94章 琐碎 随着邓大娘这一声怒吼,所有动静陡然静默下来。 骆源不能不听邓大娘的。 花娘跟邓大娘生活了这么几年,也是对邓大娘惧怕的。 两人都很清楚邓大娘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真惹怒她了,说不定就真拿笤帚打他们身上! 仆人们立刻上前去,将两人分开,再将气喘吁吁的骆源扶着坐下。 花娘抹了一把蓬乱的头发,却扑向了邓大娘,哭着告状:“娘,他竟敢打我!我辛辛苦苦守着家,生了铁牛,跟着您到处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的确,花娘脸上有一个通红的巴掌印,看得出来,那一巴掌是真没小用力气。 邓大娘看见了,立刻怒瞪向了骆源。 骆源梗着脖子不跟邓大娘对视,沉默着根本不辩解任何,只是脸色十分阴沉,显然怒气还没平复。 邓大娘气得过去,一把拍在了骆源的后背上:“你哑巴了?!说话!” 这一巴掌差点没把骆源送走。 硬生生把人从椅子上给拍到了地上,骆源狼狈又恼怒地试图自己站起来未果后,甩开了来扶他的仆从,喊出了声:“你们都觉得我是废人,就这么对我?!” 这一嗓子,把邓大娘的愤怒变成了伤心。 她红着眼眶,胸口剧烈起伏,那么强势能干的人,这会儿都快站不住。 她抬起手来,用食指指着骆源。 那手指在颤。 偏偏邓大娘一句话都说不出。 徐韫上前去扶住了邓大娘,又把她的手指握住放下来。 谢婉清也跟着一起把邓大娘扶到了一边坐下,又喊仆人们:“先把你们家大郎君和大娘子扶去换一身衣裳,洗一把脸,冷静一下。” 这样的情况,怕是什么都解决不了。 各自冷静一下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就是邓大娘,毕竟也不年轻了,真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回了自己屋,邓大娘也是真平静不少,也终于能哭出声来。 她撩起衣裳擦眼泪,泪眼婆娑:“他竟然那么想。我看我是真做错了,就该让他去了!” 邓大娘也有些赌气:“好吃好喝养着他,还养出错了!” 谢婉清柔声劝:“孩子们毕竟还年轻,年轻气盛,难免说错话,办错事,咱们做长辈的计较什么?” 徐韫不小心走了个神:所以平时娘也这么想我的? 邓大娘被谢婉清这么劝着,气顺了不少。也想起了骆源的腿,她渐渐止住眼泪,长叹一声:“十有八九还是因为他那腿。” 自家孩子自己了解,邓大娘又有些恼怒:“也不知道花娘到底说了啥!” 谢婉清仍是劝:“一会儿问问,你也别着急生气的。夫妻两个的事情,咱们也不好训斥哪一个。问清楚了,教两句,互相道个歉也就过去了。” 邓大娘听进去了,长长叹息一声:“哎。大过年的闹这一出。” 徐韫站在旁边,见用不上自己说什么,就沉默听着。 不多时,骆湛回来了。 骆湛回来得匆忙,显然是为了家里的事情回来的。 不过,他没选择问邓大娘,而是看了一眼徐韫,无声询问:怎么回事? 徐韫就走出去,和骆湛低声说了一遍自己看到的:“我们听到禀告赶过来,就看见他们夫妻二人扭打在一起。后头大娘也被气得不轻,我娘就让他们先去洗脸换衣裳,又把大娘拉过来劝。花娘脸上有巴掌印,不过骆大郎脸上也被挠了许多下。” 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呢? 实事求是说自己看到什么就行了,别的不用提。 骆湛倒是没有什么别的神色,反而沉吟起来。 徐韫觉得,这事儿交给他处置恐怕最合适。邓大娘也在情绪里,恐怕很难做出合适的判断。 但这个事是骆家的事情,所以她就主动开口:“既然你回来了,我和我娘就先回去了。” 骆湛看一眼徐韫,摇头:“呆着吧。你娘说的话,我娘还能听进去,让她劝劝我娘也不错。你跟我去找我兄嫂,一会儿劝劝我嫂嫂。” 徐韫来不及拒绝,就听他补上一句:“家里没别的女眷,她想诉苦都找不到合适的人,你最合适。明日我送你一匹布。” 这个时候,徐韫就唯有点点头:“骆将军想得周全。” 她也不是为了那一匹布,主要是她是一个好邻居! 骆湛带着徐韫去找了自己兄嫂。 两人现在也没在一处,被特地隔开了。 这就是宅子大的好处。 吵了架,彼此都能眼不见心不烦。 骆湛给了徐韫一个眼。 徐韫了然,跟骆湛分开,一个去找骆源,一个去找陈花娘。 陈花娘正对着铜镜看自己的脸,时不时按一按,疼得龇牙咧嘴的。 徐韫在门口喊了一声:“花娘。” 陈花娘这会儿冷静下来,还是要脸的,捂着那边被打的脸颊,尴尬又勉强地笑了笑:“阿韫啊,过来坐,让你看笑话了。” 徐韫走过去,坐在陈花娘旁边,看着她已经肿起来的半边脸,真心实意关心一句:“还疼不疼?让人去裹一个雪球来敷一敷?” 陈花娘被这句关心一问,眼眶瞬间就红了,哭着道:“我不想和他过了。他竟然打我!这些年,我替他生孩子养孩子伺候老娘,他不念着我的好,还对我动手!” 话匣子一旦打开,委屈就像是决了堤,一个劲儿地往外倒。 陈花娘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辛苦,说起了生孩子丈夫不在身边的艰难和害怕,说起了邓大娘对她的打压,说起了家里钱她都不能管,要钱就要伸手的难堪。 徐韫就这么听着,时不时回应两句。 其实陈花娘也许连回应都不需要,她只是想说一说,宣泄心里的苦闷。 “他断了腿,我都没嫌弃过他,每天擦身端饭,尽心尽力照顾着。他这刚好了,就这么对我!” “他没有良心啊!我问他这些年的军饷呢,他冷冰冰回我一句都花了,谁知道是真花了,还是给了哪个相好?” “一个大男人,哪有用钱的地方?二郎的钱都寄回来了,他呢?哪里想过我们母子两个?” “我知道,当年相看,他就不喜我,要不是婆母定了这个亲事,他肯定不娶我!他就是不甘心!” 徐韫听着听着,既麻木又有点儿炸裂。 就……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多事呢? 不过,花娘的委屈是真的多啊。 一桩桩一件件,她听着,都忍不住有些动容。 但听多了之后吧…… 徐韫觉得自己真的是心肠有点硬了。花娘这头委屈得直哭,她竟然觉得有点烦。 第95章 有点烦 陈花娘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整个人平静了许多。 但她问徐韫:“阿韫,你说,他是不是没良心!” 徐韫立刻打起精神来,帮着陈花娘批判骆源:“是,骆大郎就是没良心!” 陈花娘满意了。 看着她的神色,徐韫便试探开口:“不过,他一个大男人,或许是没想那么多的。而且,他现在遭遇了这么大变故,心情本来也不好,更难关心到别人身上。” “反正我想如果是我,可能也顾不上别人。” 陈花娘没反驳,反而陷入了沉默。 徐韫轻声道:“今天这个事儿,你也消消气。大过年的——让他给你道个歉行不行?到底你们还是夫妻……” 陈花娘想了想,自己也叹了一口气:“算了,大过年的,他给我赔礼道歉,做一身新衣裳,这个事儿就算完!”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心里气不顺,悻悻地说了句:“要不是我娘家人都死绝了,要不是有了铁牛,要不是现在大过年的,我才不会就这么算了!” 徐韫连连点头。 然后让陈花娘先歇一会儿,自己出去找骆湛。 骆湛那头已经在屋外等了一会儿了。 他根本没劝骆源,进去就是一句:“要和离吗?” 直接就把骆源给镇住了。 事情经过,他也没问骆源,是问仆人的。问清楚了,他皱眉看骆源:“阿兄,不是我说你,你就这么对自己媳妇?嫂嫂再不好,她也生了铁牛,就冲这个,你也不该动手。” 骆源唯有沉默。没人知道,他其实有点怵自己这个弟弟的。 打小,骆湛就比他聪明,比他果断,比他会哄人高兴,也比他狠——骆湛觉得不对的事情,那是真敢对他这个大哥挥拳头的。更敢把事情闹大,闹得不敢收拾。 而且,骆湛其实也说得对。 他是不该动手的。 就是当时太让人烦了,他没控制住。 骆湛让骆源好好想想,然后就出去自己呆着了。 等徐韫出来,骆湛直接一挑眉,意思是“咋样”? 徐韫压低声音:“花娘心里很委屈,但她的意思是,给她赔礼道歉,做一身新衣裳就算完了。” 骆湛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徐韫理解他。 过了很久,骆湛开了口:“衣裳好办,我出料子,给她做。用好料子。她跟着我阿兄,的确是委屈了。不过今天这个事,她也有不对。她跟我大哥抱怨了很多事,包括我娘偏心。” 骆湛是真有点迷茫:“偏心啥了?一块糖,一块点心,有啥好值得计较的?” 徐韫想着花娘那些抱怨,张了张口,一时之间都不知从何说起,她最后就道:“也许,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有苗头。你兄长他不喜花娘,让花娘感觉到了。加上这些年,花娘没有收到过任何钱和信——” 心里就有了怨气。而且加上性格本身,花娘更容易注意到那些小事,从而更觉得委屈和埋怨。 比如那个麦芽糖,她是客人,邓大娘给她吃一块,不过是待客的礼仪。 但邓大娘没给花娘,甚至亲孙子都只给了一块,这就让花娘心里不舒服了。 花娘丝毫就没想过,邓大娘自己也没舍得吃。而且,邓大娘打心眼里可能就觉得,大人没必要吃这个。至于给铁牛一块,也是因为铁牛年纪太小,一次吃太多也不好,留起来慢慢吃更合适。 但花娘就是想不到这些。 徐韫叹一口气:“都是鸡毛蒜皮。” 骆湛揉了揉眉心,“谁说阿兄不喜欢她了?当时娘看上的是另一个,阿兄非要定她的。” 徐韫瞬间来了兴趣:“啊?还有这回事?那花娘她——来,仔细说说!” 人嘛,都有好奇心。 骆湛却不上当:“说啥说?她还有啥不痛快的没有?要不要首饰啥的?” 见问不出来,徐韫也不强求,摇摇头:“倒没提。不过,回头过年,让大娘或是骆大郎给一点,也很合适。” 陈花娘这个人,应该很喜欢这些。 骆湛点点头,顿了顿说了句:“阿兄的钱我知道去哪里了。他没给别人,也不是自己花了,都是给了那些战死的人家里。” “他这个人,心软。见不得人受罪。” 徐韫就不知道说啥好了,良久才憋出一句:“好吧。” 估计陈花娘不会接受,也不会选择去理解。 别说陈花娘,她也不理解。 但这个事和她无关。 骆湛道:“我会说他的。这次好好说。” 接下来,骆湛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言语的骆源,还有不想理老大夫妻的邓大娘,站起身来,对着陈花娘行礼:“嫂嫂,今天这个事,是我阿兄不对,我替他给你道歉赔礼。” 邓大娘神色有点儿复杂,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只别过脸去不看。 陈花娘却慌得站起身来,忙把骆湛扶起来:“你都是大将军了,怎么好给我行礼。” 骆湛笑道:“我就是再大的将军,您也是我嫂嫂,受得起。我兄长的过错,我替他赔礼道歉,更是天经地义。” 陈花娘手足无措,连忙说不用不用。 骆源也坐不住了,阴沉沉地吼了一句:“行了,行了,我赔礼还不行?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你替我算怎么回事!” 徐韫和谢婉清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在这里怪尴尬的。 邓大娘面对骆源的心不甘情不愿,一拍桌子:“大郎,你怎么说话的!这事儿本来就是你不对!再怎么吵架,你一个男人,就不该动手打媳妇!” 最后,邓大娘几乎是压着骆源道了歉。 陈花娘也别扭着接受了。 骆湛笑了笑:“这就对了。不过,今日这事,我也得说说娘你的不是。大嫂和大哥已经成亲了,你天天还管那么多干啥?” 邓大娘有点懵了。 谢婉清和徐韫感觉到了一些东西,悄悄对视一眼,更想走了。 徐韫忍不住吸牙缝:这……玉节将军真的就这么猛,这么果断吗?未免也太干脆了点……也不考虑一下别人承受得住不? 但莫名地,又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徐韫悄悄谴责自己的好奇心,但屁股没有挪动分毫。 第96章 丧良心 邓大娘还没来得及训斥骆湛,就听见骆湛说了句:“不如分家吧。日后娘跟着我,莫要再去搅扰阿兄他们两口子了!” 所有人都看着骆湛。 陈花娘脸上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刚才还道歉呢,还指责婆母呢,怎么就忽然说到了分家! 邓大娘反应反而是最快的,她下意识就要反驳:“分家做什……也好!” 中间转折得很生硬,邓大娘甚至差点舌头打结。 但就是这么一转折,她想通了,此时神色就很坚定:“就分家吧!本来就该分家。你阿兄成亲的时候,就该分家的!” 骆湛颔首:“阿娘以后少插手阿兄房里的事!” 邓大娘甚至都不在乎脸面了,连连点头不说,还露出了一丝丝的笑:“行。我以后就在家给你做饭!” 骆源此时总算是开了口,他一副受伤的委屈和愤怒,拳头都捏紧了放在自己的腿上:“阿娘和阿弟这是嫌弃我这个废人了?” 陈花娘听见骆源这话,也是猛地反应过来,当即就一拍大腿,哭出了声:“好好地要分家,这不就是嫌弃我们两口子吗!我不同意!” 邓大娘却道:“这事儿我说了算。树大分枝,儿大分家,这是天理。” 陈花娘却怒了:“那最难的时候,用得上我们两口子的时候,怎的不分家?!” 邓大娘看住陈花娘,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气恼了,神色一片平静:“今日当着你谢大娘,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这些事。趁着年关,早点分了,这样来年就都过新日子。” “大郎和二郎去参军的时候,你还没过门。那时候他们两也没什么军饷,我也没让他们交钱给我。娶你时候,那都是我攒的聘礼。这一点,我就没亏待你和大郎。” “你是大郎亲自挑选的,是他中意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从你过门,我也未曾亏待过你。你怀孕,我更想尽办法给你补身子,坐月子也是我亲自伺候的,没叫你受一点委屈,你认不认?” 面对邓大娘这番话,陈花娘就是想说什么,可想了半天,也只能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是。” “这两年,我们跟着军队四处跑。哪里缺人去哪里。可我没叫你犯过险。就怕你有个什么,铁牛没了娘。”说到这里,邓大娘闭了闭眼,把那点泪意硬生生憋回去:“花娘,不敢说把你当亲生,但我也没拿你当过外人。” “大郎没有拿钱回来过,我体恤你,反倒时常给你一点体己。” “来了北平城,大郎这幅样子,我心疼你,买了这么多丫鬟,大半都放在你房里给你搭把手。” “知道你没钱,我也没提过这些。” “我知你羡慕二郎拿回来的东西,可这我不能做主给你。那是二郎自己挣回来的。” “但大郎现在这个样子,暂时也养不得家。我也不能眼看着你们日子过不下去,我可做主,给你们买个宅子,再给你们分些钱和粮食。”邓大娘语气很平静:“你们要觉得不公,咱们可以去找官府决断。” “若是你们也认同,今日就请你谢大娘她们做个见证。” 话说到了这里,显然邓大娘是铁了心的。 谢婉清被点名,陡然有点儿手足无措,她想了想,还想劝两句——其实也不至于分家吧? 徐韫一把按住谢婉清,然后轻轻摇头。 谢婉清就把嘴巴紧紧地闭上了。 骆湛这个时候说了句:“我没意见。也不用买房了,现在房子不好买,我给阿兄一个庄子,另外从这宅子里隔两个院子出去,单独开个门就行了。” 陈花娘却忽然说了句:“你给徐家的都是个正经房子,到了这里,就给我们隔出去几间?骆湛,你的良心呢?你忘了,你阿兄怎么拉扯你的——” “够了!”骆源怒喝一声,既愤怒又丢人,他却也不看陈花娘,反而看骆湛,浑身都颤抖:“你也觉得我没用?!” 骆湛对上他大哥的目光,却一脸平静:“我从没觉得阿兄无用。正因为我觉得阿兄能撑得起家,我才能放心提分家。” 言下之意,他如果认为骆源没有撑起一个家的能力,他可以养活他们一家子到死。 骆源愣住。 邓大娘看一眼陈花娘,只说宅子的事:“徐家那宅子,不是二郎给的。是人家自己凭本事挣的。只不过让二郎帮忙张罗了一下。谁告诉你是二郎给的?” 然而这话,陈花娘显然不信。 骆湛嗤笑一声:“嫂嫂,我还没那么大方。我的钱也是拿命拼来的,我凭啥白给别人?这话你都能信?” 冷不丁被嘲讽,陈花娘脸上涨得通红,她看向徐韫,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说出更多的话。 徐韫也开了口:“这的确是我自己挣的宅子。骆湛只是帮了个小忙,将宅子换到了你们家隔壁。” 陈花娘低下头去。 邓大娘看骆源:“大郎,你怎么说?” 骆源眼眶通红,攥着双手,但最终还是沙哑道:“庄子我也不要,给我个院子就行。我这些年……也没给过家里什么。” 陈花娘愣了,扭头看骆源:“你疯了?什么都不要,我们吃什么?铁牛吃什么?” 她嘶吼起来:“凭你一个就会打女人的残废吗!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分家!” 邓大娘猛地站起身来,但却被骆湛一把按回去,他盯着陈花娘,“嫂嫂,你心里有怨,我不跟你计较。以后这话,还是莫要当着我面说。” “你要和阿兄说,也背着我和娘。” 他说话时候挺平静的,可所有人都感觉得到,他是真快忍不住要发怒了。 陈花娘那句话,有点触到了骆湛逆鳞的意思。 陈花娘瑟缩了一下,竟有点儿发怵。 骆源却已经这句话而忽然崩溃,发狠似得锤自己的腿:“我就是个废人!你们非要让我活下来干什么?!到现在,你们一个个嫌弃我!” 眼前这一幕幕,徐韫唯有仰天:所以家里人多了也不好啊。 谢婉清坐不住了,站起来劝:“有话好好说——” 只不过这话这一幕之前,显得多少有点苍白了。 第97章 和离 骆湛看着眼前这一幕,倒是出了声:“那就去死。出门,外头有护城河。” 顿了顿,他改口:“护城河现在结冰了。还是用刀吧。” 骆湛看一眼徐韫:“你的匕首呢?” 徐韫从靴子里拔出来。 骆湛接过,双手奉给了骆源:“阿兄你要去就去吧,铁牛我给你照顾着。他要学文,我给他请最好的先生。他要学武,我给他铺路。” 骆源看着自己的弟弟。 四目相对。 骆湛的眼睛里一片平静和澄澈。 邓大娘有点想起身,但刚一发力,就握紧了椅子扶手,然后重新坐回去。可到底还是紧绷地,紧紧地看着匕首,难掩担忧。 谢婉清也是捂着胸口,大气都不敢出。 徐韫还好——要死的人,不会等现在的。 陈花娘有点傻,但最终,她上前一步,猛地打落了匕首,怒道:“骆二郎你干什么?!你真想逼死他?” 骆湛勾了勾唇,直直看住陈花娘:“一个废人,他自己也想死,你着什么急?” “这是我男人!”陈花娘扑上去,挡在骆源前头,更愤怒了:“他就算是个废人,我也乐意养着他!” 她喘一口气:“分家!马上分家!城里的宅子我们不要,我们去乡下种地!我就不信还能饿死我们一家子?!” 吼完这话,陈花娘转头拽骆源:“走!咱们走!” 骆源愣愣看着陈花娘。 邓大娘出声阻拦:“走什么?先把家分了,明日上午我让阿树送你们去乡下。” 说完,邓大娘就看徐韫:“阿韫,你帮忙,写个文书。” 分家这种事情,对谁家来说都是大事。 最好还是能写个文书,然后按了手印,免得后头再起什么纷争不满。 徐韫应一声,然后先去把自己的匕首捡回来,看见没磕坏,就又放回靴子里。 写文书很快。 一式两份,一家一份。 上头写明了分给兄弟二人各自多少东西,为何这么分,而后让兄弟二人盖上手印,就算是成了。 收好了文书后,骆湛亲自回自己院子里一趟,拿出一匹好料子,又拿出一套首饰,双手捧给陈花娘:“嫂嫂,今日你受了委屈,这是赔礼。” 他前后态度反差太大,陈花娘整个人都有点懵。 骆源攥着拳头喊:“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很愤怒,今天,他感觉自己的阿弟是真的一直在戏弄他。而且,把他所有的遮羞布都扯下来。 骆湛将东西交给陈花娘的丫鬟,然后才道:“分家这个事情,本来过段时间我也是要提的。你是我阿兄,我养着你,乃至铁牛他们,都是天经地义的。” “但阿兄,若为你好,我便不能如此。” “分了家,你们一切都需靠自己。若不是天大的难处,我不会帮忙。” “阿兄一时怪我也无妨,等哪一日想通了,我们兄弟二人再把酒畅谈!” 说完,骆湛就冲着骆源深深一拜:“只盼阿兄以后能把日子过好。” 骆源扭开头,从神情来看,显然根本不信这些话。 邓大娘摆摆手:“好了,散了吧。今晚铁牛跟我睡。” 大人闹成什么样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可她心疼她的大孙子。 徐韫和谢婉清也提出告辞。 骆湛却请谢婉清留下来,陪一陪邓大娘,开解一二。 他自己送徐韫回去。 邓大娘那样子,的确是看着不太好。谢婉清犹豫一下,没推辞。 骆湛和徐韫并肩往徐家那边走。 徐韫问了一个问题:“你身上就没有武器?非要用我的?” 骆湛:“我的我怕摔坏了。” 徐韫:……以后他别叫骆狐狸了,叫骆抠门! 她不是很想说话,但骆湛却似乎有了倾诉欲:“你说,阿兄当年也是闹着要娶嫂嫂的,怎么他今日还能对嫂嫂动手呢?” 徐韫眨了眨眼,有点糊涂他怎么跟自己说这些,但这个问题,也把她问住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人心易变吧。又或者,吵到了一定地步,实在是没忍住。” “嫂嫂毕竟是女子。”这一点,骆湛似有些不赞同:“再怎么,都不可动手。实在不想听嫂嫂抱怨,压在那儿,捂着嘴也行。再不然,避让出去也行。” “你兄长不能走路。”徐韫提醒一句,但也有点好奇:“你知道花娘跟你阿兄抱怨?” 骆湛看了一眼徐韫,眼神询问:我不该知道? 徐韫委婉一点:“人家毕竟成了亲,是人家屋里的事情。外人还是少打听。” “我去找阿兄,听见好几次。”骆湛解释一句自己不是故意,而后伸手打开了那个小小的门:“嫂嫂其实也无恶意,就是那样的性情。什么都在意。” 徐韫跨过门槛,看着跟过来的骆湛,有点儿迷惑:不回去? 骆湛很自然:“我饿了。家里估计这会儿也不会开饭。我教你防身术,吃一口饭还不行?” 自然是行的。 徐韫跟红玉说了一声,红玉就去给骆湛煮疙瘩汤。 她和骆湛去了书房说话,外头毕竟太冷了。 骆湛坐到铁炉子跟前去烤火,一面烤一面打量徐韫的书房,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看到那书架,和桌上显得有些凌乱满当的样子,扬了扬眉,没说什么。 徐韫也不解释,问他:“现在分家,邓大娘和你兄长心里都不好受。” 显得骆湛很无情。 骆湛却道:“没指望阿兄现在明白,但我以为,你应该明白?” “明白什么?明白你是觉得你阿兄现在这样下去,就彻底振作不起来了,所以用这样的方式逼他一把?毕竟,只要有点责任心,他就要想办法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徐韫笑笑,用炉子上坐的水给骆湛倒一杯。 水有点烫,骆湛吹了吹,吸溜着喝了两口,才道:“也不全是。我就是想,我嫂嫂太烦人了,回头我媳妇天天面对她,心里肯定不痛快。” “而且我给我媳妇攒的东西,她天天盯着,我也不乐意。” 骆湛一脸的坦然:“总不能让我媳妇跟了我,不仅得照顾我们自己家的人,还要操心阿兄那边的事。那太累了。” 徐韫看着骆湛,由衷说了句:“你想得很长远。” 第98章 为什么 就是想得太长远了。 徐韫看着连媳妇毛都还没半根的骆湛,忍不住发自心底问了句:“你打算求娶谁家女娘?” 这个问题,把骆湛的倾诉欲给彻底打消了。 他扫了一眼徐韫,不想搭理她。 可疙瘩汤半天也没好。 最后骆湛冷哼一声:“慌什么。等我再好些。现在还不合适。” 徐韫扬眉:“不合适?我看,应该还有许多人想嫁你的。” “先前又高玉。那个疯女人,我怕她把我媳妇吓到。”骆湛微昂下巴,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南征北战,我怕她在家中担心。万一……她怎么过?” “让她改嫁我舍不得。不让她改嫁,我更舍不得。” 骆湛摩挲下巴,“再等等,等两年天下大定。” 这回沉默地人就轮到了徐韫。最终,她诚挚道歉:“从前是我误会你了。” 骆湛这样的男子,是真的世上罕有。 玉节将军这个封号,实至名归。 骆湛咧嘴笑:“我肯定能让我媳妇过上好日子!” “肯定的。”徐韫比他还有信心。 疙瘩汤上来,骆湛接过来,捧着碗开始吃,然后抽空问徐韫:“你呢?有没有什么难处?有的话只管说。” 也许是行伍习惯,骆湛吃东西只讲究一个速度,什么礼仪风度都是不讲究的。 但他虽然吃得快,也不至于很粗俗,至少不出声,也不沾得到处都是。 所以徐韫只看了一眼,就选择忍了。否则,她会让他去别的屋吃——这是她的书房! 徐韫摇头:“没什么难处。有的话你也解决不了。” 骆湛瞥了徐韫一眼,哼笑一声,意味不明。 徐韫微笑相对,但最终还是没有试探成功。 果然,陛下们还是不打算帮她太多的,更不打算暴露出来—— 但该不客气的时候,还是不能太客气。徐韫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想找找以前学子们考试的文章,但没有渠道。” 骆湛言简意赅:“我替你想想法子。” 这个话题就到这里。 骆湛放下碗:“我回去了。” 徐韫嫌弃看他:“碗送回厨房去!” 骆湛还真把碗筷送回厨房,还跟红玉说了句“叨扰”,而后才回去。 不多时,谢婉清也回来了。 徐韫和谢婉清两人也一人喝了一碗疙瘩汤。 红玉好奇问起隔壁的事情,谢婉清就压低声音说了句:“隔壁分家了。邓大娘过来,你千万别多嘴。” 在红玉惊讶的当口,徐韫问了句:“邓大娘现在怎么样?” “心里自然是难受的。哭了好几回。这个年,怕是过得不会太舒心。”谢婉清低声叹一口气:“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偏偏出这样的事。” 真不知该怪谁。 徐韫也有些怅然:“有时候,一家人共苦容易,同甘难。” 谢婉清又叹:“骆湛也是,这个时候提起分家。” “事儿赶上了。”对比谢婉清的不赞同,徐韫却支持骆湛的:“骆大郎心里想不开,只会越来越消沉。” 顿了顿,她道:“兴许花娘只是抱怨几句,可这种事情多了,还是伤感情的。反而不如分家,距离远一些,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反而更容易想着对方的好。” 谢婉清叹息:“还是应该过完年再说的。只是今日,我也没想到竟然能闹这么大。怎么还能动手呢……” 红玉本来安安静静听着,听到这里,就惊住了:“谁把谁给打了?骆大郎不会打了花娘吧——” “嗯。”徐韫点点头,趁机叮嘱红玉:“若是你将来嫁了人,对方打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红玉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猛摇头:“我一点也不想嫁人了!邓大娘那么好,怎么她儿子还打媳妇呢——” 徐韫唯有沉默。 是啊,邓大娘那么好,对于这种事,也无法全然站到儿媳妇那边,更不可能因为这个,让两人干脆和离。 就是花娘,对这种事情,似也没有那么伤心难过。赔礼道歉,便轻易原谅。 谢婉清则是道:“男子脾气本来就急,花娘那样……而且,她也没让骆大郎占便宜。” 想到骆源那一脸的伤,谢婉清就连连摇头。 徐韫看着谢婉清这样,心里忽然有些憋闷。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不住:“阿娘,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 谢婉清听不明白,糊里糊涂看徐韫。 徐韫道:“夫妻之间,就算花娘讨人嫌,就算骆大郎心情烦闷,也不该给花娘那一巴掌。” 谢婉清却叹一口气:“可不该又如何?难道就因为这一巴掌,就让两人和离?那铁牛怎么办?骆大郎已算好的了,只那一巴掌冲动了,后头好歹没再动手。” 徐韫唯有沉默。 和那些真正打媳妇的人比,或许骆源的确是一时冲动,后头的确也没有继续下去。 但……不该就是不该。 她站起身来,扯了一把红玉:“我们去刷碗吧。让娘歇一歇。她也累了。” 谢婉清觉察到徐韫的情绪,想拉住她再说几句,但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最终轻叹一声,任由徐韫走了。 红玉心里也是难受的,而且她还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难受,事实上,谢婉清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她不懂,所以就问徐韫:“阿韫,要是你,你会咋办?” 徐韫轻声道:“我当时什么也不会做。” “啊?”红玉有点懵:“就这么挨一巴掌?就这么受了?” 徐韫笑笑,只是眼底有些冷:“他能打第一下,就能打第二下,还手我未必打得过。所以,不必非要还手,更不必继续吵架生气。” “那咋办?”红玉茫然。 徐韫轻声道:“不激怒他,保护自己。然后离开。再也不要见他。” 红玉皱眉:“可是……不也挨了那一巴掌?心里多憋气啊。” “所以,走的时候,要是气不过,有孩子就把孩子带走,没孩子就把钱带走,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烧了。”徐韫笑容依旧,语气也很温和:“华国律法,若是和离,谁能更好养育孩子,孩子就让谁抚养。所以,一定要让他比不过你。” 红玉看着徐韫那笑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阿韫,你别笑了,我有点心慌。” 第99章 过年 大年三十一大早,骆源和陈花娘夫妻二人搬出了骆湛的宅子,去往郊外的庄子。 徐韫和谢婉清也起了个大早去送他们。 一晚上过去,显然夫妻两人还是没有想通。 脸上都还挂着怨气。也不肯多看一眼站在旁边的邓大娘他们。 谢婉清走上前去,将手里的包袱塞进陈花娘手里:“既是分了家,以后就好好日子就是,这是我们给你们准备的一点东西,只当是恭贺你们乔迁。” 陈花娘红了眼眶,拉着谢婉清的手不松:“谢大娘子,多谢你还这样想着我们。以前我还给过你脸色看——” 她咬咬牙,抱怨一句:“没想到这个时候,外人都比亲人强。” 邓大娘听见了这话,背过身去擦眼泪。 谢婉清则是一脸尴尬。 徐韫上前一步,握住陈花娘的手,将谢婉清解放出来。 她拉着陈花娘到一边去,轻声道:“花娘,你们两个也别再吵架了。既然决心互相扶持,就别再想着别的。” 顿了顿,她声音更低:“但若受了委屈,也可找人说一说。找人帮帮忙。” 陈花娘抽了抽鼻子,哽咽着应一声:“我知道。” 又怨恨看一眼邓大娘的方向,咬着牙说了句:“不论如何,我和大郎总要把日子过好了,好给某些人仔细瞧瞧!” 这次尴尬的就变成了徐韫了。 但陈花娘现在陷在情绪中,根本觉察不到这些,最后还是徐韫果断松开手,笑着提前把年拜了,就退到一边去。 骆湛上前一步,大声道:“嫂嫂,若是我阿兄再敢对你动手,你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亲自来给你出气!就是和离,我也帮你!” 陈花娘愣了。 骆源使劲瞪骆湛,觉得自己这个亲弟弟真的是一点不向着自己。 阿树催促一句:“大郎君,大娘子,咱们快些出发吧。万一一会儿下雪了,今日就不好走了。” 陈花娘扶着骆源上了马车,阿树立刻就催着马出发,一点都没耽搁。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邓大娘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谢婉清就上前去安慰。 徐韫则是多看了两眼骆湛。 骆湛没什么废话,搓了搓手:“都回去吧。外头太冷。大过年的,别受冻了。” 顿了顿,骆湛道:“我们两家人都少,又有过命的交情,不如今日合在一起过年吧。” 话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清楚,骆湛这是怕邓大娘看着家里冷冷清清的,心里头想起骆源两口子,又难受。 徐韫也担心邓大娘,就点点头:“好啊。” 不过,即便是这么多人陪着,邓大娘的情绪也始终高涨不起来。 但这是立国后第一个年,即便百废待兴,但也仍旧值得庆祝。 而且,打了这么多年仗,今年好似要步入安稳了,所有人心里都是高兴和期待的。 于是,这个年格外的被认真对待。 家家户户上空都飘着一股肉香味和燃烧爆竹的味道,门上也都换了新的桃符。 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一声爆炸声音,吓得不少人下意识往桌子底下钻。 其中邓大娘就是。 她下意识扯过徐韫她们就往桌子底下钻。 骆湛则是一跃而起,瞬间冲出了屋子。 然后,他就被天空中巨大的,绚丽的花朵给震撼住——不是火雷。 那些花朵,伴随着一声声炸响,在天空中绽放开,将寒冷的冬夜染上了绚烂至极的颜色。 徐韫也出来了。 她仰头看着天空,喃喃:“真好看。” 陆续跟出来的邓大娘她们,也是一个个都看得傻了眼。 这种绚烂盛大而璀璨,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徐韫问骆湛:“那是皇宫的方向吗?” 骆湛应了一声:“是。估计是陛下们让人折腾出什么新的东西了。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 徐韫猜测:“可能就是为了好看吧。” 特地选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候,又是这样绚烂的颜色,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实在是没法做别的猜测。 骆湛闻言放松紧绷,甚至绽出一个笑来:“的确挺好看。”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走出了屋门,看向天空,然后被震撼得呆呆的。 徐韫悄悄问图书馆:“图书馆,这是什么?” 图书馆:“这是烟花。主要用来节日里庆贺用的。” 徐韫了然,然后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图书馆,你们一次来多少个系统?” 图书馆:“一个。投放系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徐韫没有再问,心里却有些疑惑。最终,她抬头看络绎不绝,层层叠叠绽放在夜空里的烟花,决定暂时将这些都抛开。 除夕夜这一场烟花,持续了半个时辰。 看到最后,邓大娘都有点儿腻了:“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什么新意。” 谢婉清点点头:“多点花样就更好看了。” 徐韫和骆湛对视一眼:……两位陛下听见,怕是要气到。 但托了这一场烟花的福,接下来气氛总算是好了很多,邓大娘兴致勃勃和谢婉清说起了搬到北平城里后生活的变化,倒暂时忘了那些不开心。 吃过年夜饭,徐韫和谢婉清又回去在自家守夜。 第二日,街上热闹得不行。 人人都从家中出来,热热闹闹谈起了昨天夜里的烟花。 渐渐地,烟花这个名称也传开来,并且还传开了一个消息:今晚还有。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有!这是陛下让人研究出来的,专门为了庆贺新年!而且,烟花还有驱邪避瘟的效果! 北平城里,可谓是一片对陛下们的赞叹声。 新年第一天,就有如此气象,所有人都发自肺腑产生了一种想法:华国终将一统南北,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定盛世。 徐韫在这一天,也收到了许多新年礼物。 第一个送的是谢婉清,她亲手给徐韫做了一身新衣裳。 第二个送来的是邓大娘,她把骆湛的笔墨纸砚都挑出不少来送过来,作为徐韫的新年礼物。 除此之外,还有红玉送的护膝、高玉派人送来的一套书、萧折月让人送来的一本文集和一套松烟墨锭。 就连赵牧和曾无羁也过来送了东西,分别是扇子和砚台。 徐韫给高玉、萧折月赵牧和曾无羁送了回礼。 不过萧折月那里,多让人带了句谢谢,送了一对小的桃木镇尺,她自己闲着时候亲自刻的。 值钱是不值钱,但诚意十足。 第100章 恶意 进了新的一年,所有人似乎都比去年更振奋更高兴。 而北平城也更加热闹。 商户们也并未关门歇业,反而趁着过年搞起了一些噱头,吸引着人去花钱购买,以至于街上不但没有冷清,反而更加的熙熙攘攘。 而每日晚上的烟花盛宴,更是让北平城的夜晚也多了绚烂。 正月十五,即便是天寒地冻,但也仍架不住男男女女出门的心思。 有全家出游的,也有少男少女相约出游的。 徐韫本不想出门,她嫌冷——北平城到底还是北边,比起南边来,还是要冷上不少。而且,前几天才又下了一场雪,积雪都没融呢。 不过,赵牧和曾无羁却说有灯会。 灯会是商铺们联手举办的。 可以免费赢礼物。 免费这两个字,总是带着些许神奇的力量。 徐韫斗志昂扬地跟着赵牧和曾无羁出门。 到了主街上,处处都是灯火,这座历经风霜的北平城沉浸在一片绚烂之中。 街巷间,各式花灯竞相绽放,犹如繁星落凡尘。 龙灯蜿蜒,凤灯翩跹,鱼灯跃动,形态各异,色彩斑斓。 纸糊的莲花灯清雅脱俗,竹编的兔子灯憨态可掬,更有巧匠精心雕琢的宫灯,自己悄然转动,灯上描绘景色便犹如动起来一般。 人人脸上都是笑容。 孩童手提灯笼穿梭其间,欢声笑语不断。 月光与灯火交相辉映,绘就一幅美轮美奂的元宵盛景。 三人一路走一路赏灯,遇到感兴趣的,就猜上一猜。 大多数灯谜都是通俗易懂的,只需巧思,并不需要文才。 直到徐韫他们逛到了西城区。 西城区的繁华热闹,又比其他几片城区要强上不少,简直可用灯火通明来形容。 而那一盏巨大的灯,犹如一顶小轿子一般的走马灯,更是精美非常。 有人拿着铜喇叭在热情洋溢介绍玩法——原来是猜灯谜比赛。 人人都可参与,一个钱的报名费,从简开始,猜对一个,可拿当次奖品走人,也可继续往下猜,猜对了依旧是如此规则,只是每次灯谜更难一点,但相对的奖品也更好一些。 不过,如果猜错了……那就不能拿走奖品了。 最大的奖品,也不是那个美轮美奂的灯,而是一套文房四宝。四样均是名品。 徐韫看中了倒数第四个奖品:上好的狼毫笔一支。 还在犹豫的功夫,曾无羁就把三枚钱拍在那儿了。 于是,三人一同参加。 看完题之后,猜出来也不用说,用笔写下来,交给主持人,主持人自会宣布结果。 三人很快猜对了五六轮。 主持人很会烘托气氛,成功吸引了更多人过来看热闹。 有女子给徐韫加油:“小娘子加油!让他们男人也看看,我们女人的本事!” 赵牧和曾无羁也同样收到无数鼓励。 甚至还有年轻女郎的秋波。 很快,徐韫就到了狼毫笔那一轮。题目有些难,她沉吟了一小会儿,这才想到。写下来交上去之后,主持人笑问:“小娘子可是姓徐?” 徐韫面不改色正要撒谎,曾无羁这个大嘴巴就先应了:“你咋知道的?莫不是认出来了?” 曾无羁甚至很自豪地挺了挺胸。 赵牧拽了一把曾无羁,对他有些绝望。 徐韫只能笑笑:“这些不重要,您还是快宣布结果吧。” 那主持人觉察到了徐韫的抵触,也没再纠缠,宣布了结果。曾无羁猜错了,徐韫和赵牧晋级。 赵牧迟疑一下:“我就此打住吧。” 他比徐韫花的时间要多不少,不是很有信心。 徐韫也道:“我也领奖品吧。多谢。” 那主持人灿烂笑道:“徐小娘子都敢参加科举,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真的不继续了吗?大家都对徐小娘子充满了期待呢!” 周围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的。 但徐韫放眼望去,看到的更多是看好戏的恶意。 有人在人群里喊道:“是啊,徐韫,你不是很厉害吗?这灯谜都猜不到最后,还敢去参加科举吗?也不怕丢人啊!” 徐韫笑了。然后她道:“科举又不考灯谜。倒是你把这些灯谜说得这么简单,肯定对你是手到擒来!” 她看一眼曾无羁:“来。替这位郎君报个名!” 曾无羁早就后悔了,这会儿看这个情况,毫不犹豫就摸出个钱来:“来!替那位郎君报名!” 徐韫则是笑看主持人:“我就不猜了。劳烦给我奖品吧。” 主持人到底是没再继续说什么,笑着恭敬将狼毫笔取出,递给徐韫。 徐韫接过,道了谢,就让到一边,好让曾无羁发挥。 曾无羁也是真半点不含糊,觉察到那人想跑,干脆跳下台去,生拉硬拽地把人弄上了台,皮笑肉不笑:“试试,反正我钱都交了不是。你不会这都不敢吧!”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表情犹如吞了苍蝇。 不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猜。赶鸭子上架这种事情,不仅曾无羁不厚道,那主持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最后,那人勉强猜到了第七轮,便再也猜不出。 比起徐韫,差了整整的四道。 最后那人是举着袖子遮住了脸,飞快跑下去的。 看他脸上涨红的样子,徐韫感受到了极大的愉悦。 然后满意和曾无羁他们离去。 曾无羁一脸舒爽:“活该!” 赵牧无奈看曾无羁:“无羁啊,你可长点心吧。” 曾无羁心虚看徐韫:“是我嘴太快了。以后一定注意。” 徐韫浅笑:“好。下次不注意,赵牧你把他舌头拔了!” 曾无羁吓了一跳,赵牧“哈哈”笑出声:“好!” 一场灯会逛下来,徐韫得了不少小东西——真正值钱的没多少,但毕竟都是免费的! 她一脸心意满足地打算回去。然后就看见了熟人。 是骆湛和一位小娘子。那小娘子长得文静秀气,穿戴虽然简单,却都不是凡物,稍微有点眼光的人,都看得出,那小娘子出身不凡。 小娘子笑容晏晏地侧头和骆湛说着话,指着架子上的花灯。 骆湛就将花灯取下来,递给小娘子。 徐韫看得真真切切,眨了眨眼挑起眉:男人果然不可信吗? 第101章 修罗场 不过,这种事情,跟徐韫没有关系。徐韫暗戳戳一扬眉,想着说不定得早点准备好礼金,就打算走了。 毕竟,总不好上前去叫两人都尴尬吧? 变故就是在这徐韫转身的这一瞬间。 徐韫看到了旁边不远处,愣愣看着骆湛和那小娘子的高玉。 高玉清瘦了不少,越发显得高挑,没穿斗篷,身上那一身红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灯光落在她的面上,照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格外清晰。 徐韫心里头“咯噔”了一声。 想也不想就拎着一手的东西冲了过去——元宵佳节,可不兴杀人啊! 然而,徐韫都冲到了高玉面前去了,高玉也没动作,只是直勾勾看着骆湛和那小娘子走远了。 徐韫喊她:“高玉?” 高玉缓缓转过头来看徐韫,那真是缓缓——以至于给徐韫一种她脖子是不是卡住了的错觉。 不知怎的,对上高玉面无表情,就连眼睛里也是冰冷没有一丝情绪的样子,再配上她的动作,徐韫总觉得鸡皮疙瘩一层层起来。 后脖子的汗毛也根根倒立起来。 怪吓人的。 徐韫心中想着,面上却微笑:“真的是你,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假装若无其事。 高玉看着徐韫,忽然就灿烂笑起来:“你很担心我?” 被看穿了心思,徐韫倒也还好,只笑着反问:“我们是朋友,肯定会担心的。”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高玉看了一眼徐韫满手的东西,也不叫侍女,直接伸出手来,主动分担过去一大半。 徐韫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高玉说的是什么,就从善如流问了:“你刚才看见骆湛了?” 高玉“嗯”了一声:“看见了,他旁边的是柳氏女。柳家为两位陛下出了不少力。本来他们家都已没落了,但因为这个,如今逐渐又起来了。” 对于那小娘子的身份,徐韫自然不在意的。 她担忧看着平静的高玉,问了句:“你还好吗?” 高玉看过来,笑得很灿烂:“有什么不好的?看见你担心我,我再好不过。” 她看上去是真不在意。 徐韫却有点拿不准。 高玉岔开了话题:“你要继续逛,还是回家去?和他们一起来的吗?” 顺着高玉下巴的方向,徐韫扭头看到了战战兢兢的赵牧和曾无羁。于是就笑着将他们二人叫过来:“这是赵牧和曾无羁,也是我的好友。这是高玉。” 看着两人那有点紧张的样子,徐韫解释一句:“高玉人很好的。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但这个事情吧……谁信呢? 赵牧和曾无羁笑容无比的僵硬。 高玉收敛了笑容,将赵牧和曾无羁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一遍。 面对高玉这样的目光,赵牧和曾无羁两人简直都想转身逃跑了。 徐韫拉了高玉一把:“有点失礼。” 高玉轻哼一声,却到底收回了目光,嫌弃道:“不过如此。比不得我。” 赵牧和曾无羁:?? 徐韫也有点儿跟不上高玉的话。 高玉高冷开口:“既然阿韫要和你们做朋友,那也就罢了。不过,我需得提醒你们一句,别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阿韫背后有我。” 赵牧和曾无羁不明所以,但面对高玉的威胁,也配合点头。 徐韫大脚趾尴尬地抠了抠鞋底,企图力挽狂澜,活跃气氛:“今日元宵佳节,总要吃元宵的。咱们要不去吃元宵?我请客。” 不容赵牧和曾无羁拒绝,高玉就高高兴兴答应了:“好啊!听说有一家酒酿元宵,好吃极了。” 四个人只能一起去吃元宵。 不过,那摊子的确生意十分好。 根本轮不上他们坐,就是站着吃,一刻钟过去了,也还没煮上他们的。 高玉一直和徐韫说话,说的都是这边好吃的好玩的,看上去十分正常。 赵牧和曾无羁聊不来这些,两人就凑到一起说别的。 徐韫的心倒渐渐放松下来。 然后,骆湛就来了。 骆湛和那小娘子一起来的。 徐韫先看到,当时就瞪大了眼睛。等她下意识去拉高玉,想着把人拉走的时候,高玉已经看见了那两人。 高玉皱了皱眉,十分不客气:“真是阴魂不散。” 骆湛听到了,瞬间抬头。 然后看到了高玉和徐韫。 徐韫:……这到底是什么造化!老天爷你这么想看热闹的吗?! 她算是服了。 骆湛没理会高玉,反而扬眉问徐韫:“这么晚还在外头晃?” 徐韫本来都老老实实准备回答了,结果高玉一句话就呛了回去:“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凭什么管阿韫?你逛你自己的吧!” 这不客气的态度,这不满的语气…… 徐韫瞬间就一激灵:看吧!我就知道,她说不介意都是假的! 她默默地挡在了高玉面前,朝着骆湛投过去个“稍安勿躁”的暗示:高玉是个病人! 骆湛却显然并没有接收成功,他被气笑了,根本不惯着高玉:“我和她说话,你插什么嘴?” 卢云芝扯了一把骆湛的袖子,轻柔劝了句:“二郎,咱们去别处吧。” 骆湛对卢云芝又是另外一张脸,客气有礼貌:“卢小娘子,这事你别管,且去旁边坐一坐。稍等片刻。” 卢云芝有些惴惴不安,但仍旧听话去旁边空出来的位置要坐。 高玉立刻喝了一声:“你坐什么?我们排队半天了,你刚来你就坐?!” 卢云芝一下涨红了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表情格外尴尬。 看得不少人都忍不住看高玉,那意思是觉得高玉有些强势霸道了。 高玉根本不退让,一一瞪回去。 卢云芝涨红了脸,小碎步又走回了骆湛旁边,声音更小了:“二郎,我想回家。” 骆湛抱起了胳膊,冲着高玉冷笑。 徐韫感觉额头上一片“突突”狂跳,头疼得厉害,她抓住高玉,看着骆湛和卢云芝:“要不一起坐下说?” 反正桌子也够大的。 骆湛冷笑一声,转头先去安抚卢云芝,让卢云芝坐了。 徐韫头痛地问高玉:“你要是不想看见他们,要不,咱们找个借口先走?” 高玉一把就把徐韫拽过去,还不忘招呼在旁边缩了又缩的曾无羁和赵牧:“还愣着做什么?快坐!” 第102章 警告 反正高玉是不肯就这么让给骆湛的,自己和徐韫坐下后,又张罗曾无羁和赵牧和坐下。然后让侍女去买元宵,特地叮嘱一句:“就买我们四个人的!” 侍女欲言又止,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给了徐韫。 徐韫无奈,却也厚道一颔首。 侍女忙不迭跑开。 骆湛问徐韫:“你和她怎么混到一起去了?不是让你离她远些?” 警告的话是一句都听不进去是把? 科举越来越近,非要这个时候出来是吧? 骆湛问这话时候,语气有点儿不够客气,显然也有不少情绪。 不过,徐韫感觉到旁边高玉几乎要瞬间暴起,就明白他分明是故意刺激高玉的! 按住高玉,徐韫几乎是一字一顿:“都消停些!听我说!” 如果不是徐韫一直按着,高玉这会儿都掀桌了,但正因为徐韫按着她的腿,她也就强行忍住了。 曾无羁也硬着头皮打圆场:“是啊,相聚即是缘。和气生财——” 赵牧悄悄扯了一把他的袖子。 曾无羁偷看一眼骆湛和高玉,把剩下话咽下去了。 两人低头装鹌鹑。 徐韫深吸一口气:“我和高玉是朋友。碰见了,一起游玩也很正常。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出门的——” 她其实知道,骆湛问的是,她为何在这个关头要出门。 若是被背后虎视眈眈的人抓住机会,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她。 她叹一口气:“毕竟今日是元宵佳节,又有灯会,谁不想看看呢。” 骆湛神色稍缓和,想想最近徐韫的确没出门,终于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语气不好。 但这个感受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就被高玉打破了。 高玉蹙眉问徐韫:“他凭什么管你?你解释做什么?” 骆湛懒得和高玉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说话,转头吩咐随从去买东西过来吃。 卢云芝也轻声问了骆湛一句:“这位小娘子是——” 徐韫也不用人介绍,笑着拱手:“我叫徐韫,高玉方才情绪不好,语气差了些。我替她赔个不是。” 知道高玉要暴走,徐韫手放下去后,就捏了一下高玉的手腕,柔声道:“我和骆将军毕竟是邻居。” 高玉竟还真乖乖忍了。 徐韫舒了一口气,心中都忍不住诧异高玉今日的乖巧和配合。 然后忍不住朝着高玉投过去一个嘉许的目光。 高玉鼻子里喷出个“哼”来,嘴角却微微扬起。 骆湛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看了两遍,微微一扬眉,也没说什么。 倒是卢云芝对着高玉轻柔开口:“其实是我想出来逛逛,又害怕,所以女王陛下就请二郎帮忙陪我。” 高玉皱眉,对卢云芝没什么好气:“跟我解释做什么?我还会打你不成?收起你那副可怜巴巴的样!我今日可没欺负你!” 卢云芝就不说话了,低着头,一脸尴尬不自在。多多少少还有点儿委屈。 看着的确是有那么几分……可怜。 这幅形象,和高玉那副微微昂着下巴,一脸傲然的样子,简直是让人情不自禁脑子里就联想很多。 徐韫听出来了,这两人之前就有过节。 高玉是很不喜欢卢云芝的。 她有点后悔拉着高玉坐下,但都坐下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吃完。她热情寒暄:“今日灯会十分热闹,我还没见过这样多花样呢。你们说是不是?” 骆湛似笑非笑,“是吗?比南边热闹?” 徐韫颔首:“南边没有这么多花样,而且这几年……冷清不少。” 说了几句闲话,元宵端上来,于是各自就吃元宵,主打一个尴尬沉默,谁也不理谁。 这样的局面,反而让徐韫微松一口气。 熬刑一样吃完了元宵,说实话徐韫真没吃出什么滋味来。 她迫不及待和骆湛两人告辞,拉着高玉就要走。 骆湛忽道:“高玉,把人护好些。别回头出了事,悔不当初。” 高玉瞬间暴躁:“你这话什么意思?!” 然而骆湛已护着卢云芝走了。 徐韫叹一口气,死死拉着高玉:“息怒,息怒!他也是好意!” 赵牧比其他人更敏感些,轻声道:“咱们是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他特地压低的声音。只他们几个人能听见。 曾无羁也反应过来:“骆将军是在提醒我们?” 高玉也冷静了,她只看徐韫:“怎么回事?” 徐韫叹一口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可能咱们后头有尾巴。这事儿怪我,是我连累你们了。” 她没忘记高玉有病这个事,只问:“你出来,会有人在暗处保护你吗?” 高玉颔首:“有,至少有两个。” 徐韫放心许多:“那你送我回家吧。” 然后,她就让曾无羁和赵牧先走。 毕竟,到时候连累他们就不好了。 曾无羁和赵牧还不肯,想留下一起应对,可却推辞不过徐韫。 高玉也低声嘲讽一句:“还是快走吧,就你们两人这样,真打起来,能干个啥?还耽误我们跑。” 赵牧和曾无羁被打击得耷拉着脑袋走的。 高玉拉着徐韫:“你挨着我。情况不对,他们立刻就会出来的。” 徐韫倒也不算特别害怕,点点头笑道:“没事,这么多人,他们未必敢动手的。” 高玉轻哼一声:“以后你和骆湛少来往,他根本靠不住!明知你危险,他还顾着那个卢云芝!” 这种背后说坏话的行为,被高玉做出来,有一种孩子气的味道,倒也不让人那么讨厌。 大概是因为高玉说得坦坦荡荡,还一副气恼的缘故。 徐韫失笑:“骆湛本也没有责任要护着我。倒是你,怎么就跟他呛起来了?你不是说不要他了?我看你最开始都没有生气。” “心里有一点难受。”高玉垂下眼睫,坦坦荡荡:“但也还好。我只是觉得,他不喜我不要紧,他为啥对卢云芝那样?就显得我好似比不过卢云芝似的。” 徐韫准备好的宽慰的话,感觉有点鸡肋。 “而且,骆湛之前对你那么好。凭什么卢云芝一出现,他就把你忘了!”高玉说这句话时候,多少有点咬牙切齿不服气的味道。 徐韫彻底没了脾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第103章 打算 徐韫没忍住:“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对此疑问,高玉的回答显得格外斩钉截铁:“我没有!我就是心里不痛快!” 片刻之后,高玉咬牙切齿:“不过,他果然不是良配!我爹说得对!” 徐韫竖起了耳朵,并且配合发问:“你爹还说什么了?” 高玉迟疑了一下,道:“也没说啥。” 这个态度,徐韫觉得很难相信高玉爹没说什么。但高玉不说,她也不好追着问。 上了高玉的马车后,高玉问:“跟踪你的人,是谁?是因为你要考科举吗?” 徐韫点头:“对。” “太嚣张了些。”高玉皱眉,脸上浓厚不满:“不行,我得去找陛下,好好说说这个事情,然后让陛下派人保护你。” 徐韫赶紧打消高玉这个念头:“就是因为有陛下们护着了,对方才不敢轻举妄动啊。最近我还是得低调点。你别去说。” 等高玉一答应,徐韫就跟高玉岔开了话题:“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想明白了吗?” 她早就悄悄看过了高玉的腰间,确定高玉腰间没有挂那破石头的。 不过,她也好奇,高玉想明白了没有。 高玉很平静道:“我想明白了。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徐韫感觉自己快要变成石头了。不对,好像高玉的脑袋更像石头变的! 她用大拇指和中指用力揉了揉两个太阳穴:“为什么啊?” 不是说了,靠人不如靠自己吗? 高玉道:“我可以保护你。我这样的情况,我也不想再嫁人。不如跟你一起搭伙过日子。你连骆湛都看不上,肯定也不会轻易想要嫁给别人。所以,我只要比所有人都好,将来你说不定就愿意了呢?” “我知你抗拒。但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的。”高玉十分自信傲然:“我只会让你看到我的好。” 徐韫脑子里感觉有好多兔子在横冲直撞,脑瓜子“突突”的:“不是,到底为什么呢?” 而且,这种事情,是脑子一热就能决定的吗? 高玉笑了笑,笑容十分的腼腆:“因为你不怕我。而且,你是真的对我好。骆湛虽然救了我,可他只会烦我。其他人也只会觉得我像个疯子。” 徐韫没好意思说,其实她也这么觉得的。 尤其是最开始。 徐韫又揉了揉太阳穴:“可咱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为何非得……” “你帮了我,我自然也要报答你。”高玉非常坚定:“你对我,的确是恩同再造的。出事之后,所有人想的都是如何保护我。从来没有人……没有人教我该怎么做。” 高玉冲着徐韫笑起来:“我跟着你,你就可以去走你想走的路了。”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这样一笑,有一种甜美感。 徐韫张了张口,却感觉喉咙好似被堵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后,高玉就叉着腰“哈哈哈”仰天大笑起来:“是不是很感动?要不然,你考虑嫁给我?我嫁给你也行!” 徐韫抹了一把脸:“那还是算了。” 很好,高玉还是那个高玉。 刚才那个高玉,让人有点儿受不住。 事实证明,高玉不疯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欢的。比如送了徐韫回家后,高玉就去拜见谢婉清,整个过程都是修养极好,进退有度的。 等高玉走了,谢婉清还悄悄问徐韫:“高玉这是忽然转了性了?” 徐韫笑了笑:“嗯。是转了性了。” 谢婉清就笑道:“那还挺好。本来好好的小娘子,非要做那些事干什么?” 徐韫又跟谢婉清说了几句话,便各自休息了。 过了正月十五,其实年味就慢慢淡了,百姓们也就收敛心思,渐渐回归到了平常生活里去。 有些农人,也要开始慢慢准备起要播种的种子。 而高玉就是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件大事。 她也报名参加科举了。 报名后,她就跑到了徐韫这边来,兴冲冲道:“你说和赵牧曾无羁他们一起准备科举,如今正好也带我一个!从今日起,我每日早晨过来,傍晚回家!” 徐韫心知肚明,高玉这不是真的想走科举这条路。而是想帮她。 高玉在实践自己的许诺。 因此,徐韫也真心实意道谢:“谢谢。” 高玉摆摆手:“我跟我爹商量过了。我爹是支持的。所以你别想太多。” 徐韫更没话说了。 不多时,曾无羁和赵牧也来了,看见高玉后,就立刻对高玉夸了起来,说是已经听说了高玉报名的事情了。 高玉被夸得脸颊泛红,更豪情万丈,拍着胸脯道:“不愧是阿韫的好友,就是有眼光!以后你们有什么麻烦事,只管找我!” 徐韫听着他们三人聊得兴奋,默默地去准备读书用的凳子了。 既然是要一起学,那就一起学! 高玉大概也没想到,徐韫还真压着她一起看书做文章,拿着笔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徐韫往她手里塞了自己已经开好的新笔,语重心长:“这是我昨日元宵灯会猜灯谜费劲赢回来的,我自己都舍不得用,给你用。希望高玉你好好用它写文章。” 高玉本来都很抗拒了,一听这话,反而紧紧握住了毛笔,抿着嘴唇动容道:“阿韫,你放心,我一定会珍惜它的!” 徐韫露出个满意的笑。 曾无羁用胳膊肘撞了赵牧一下,悄悄问:“我怎么觉得,徐韫不怀好意呢?” 赵牧也压低声音:“我也这么觉得。” 就是那种——故意这么说,好让高玉乖乖写文章的那种! 不过不管怎么说,高玉算是老老实实坐下写文章了。 但事实证明,她真的就是个凑数的。 字她认识。也写得挺好看的。但文采嘛…… 徐韫两个时辰后,看着高玉洋洋洒洒写的文章,陷入了经久的沉默。 行吧,文采不行就文采不行吧。反正学习态度很好,这就不错。 时光荏苒,一晃眼正月就过去了,离初试也不过还有几日了。 初试在二月初十。 越是靠近这一天,所有人就越紧张。 就连徐韫,也是有了些许的紧张。 第104章 初试 初试是县城里的考试。 而北平城里,则是北平衙负责初试。 初试的题目,一般都是县令出。 北平城没有县令,因此就是北平尹出题。 考场就设在了贡院。 贡院已经紧锣密鼓修整了一番,但也只限于是把漏雨的屋顶翻了一遍,把杂草拔了一遍。 条件依旧还是那么简陋。 在里头转身都不宽裕的号舍,一张木桌,一只板凳,几张木板拼成的简陋的床板。 初试不用在里头过夜,但要连考五场,每日上下午各一场,共计两天半。 笔墨砚台都自带,纸和题目都是统一发放。 另外,食水也是自带的。 谢婉清格外重视这件事情,早早打听了许多事,也准备起来。 第一,号舍里阴寒,二月里还冷着呢,所以得穿厚实一些。但怕夹带,故而搜查得很严,厚实的袄子都要被拆开看。最后,谢婉清就做了两件薄袄子。 一件普通的布袄,一件是羊毛皮袄。 另外,还准备了一只炭炉子。很精巧,带上一包炭,点好之后,放在脚底下,这样脚底下就不至于冻得厉害。 第二,食水自带,所以还要准备装水的瓦罐,以及中午吃的东西。谢婉清去隔壁找骆湛借了一只锡制的水壶。这个比瓦罐强多了。至于吃的,就是馒头和煮鸡蛋。 馒头是一大早起来蒸的,鸡蛋是一大早起来煮的。 怕的就是吃坏了肚子,在号舍里要上茅房。 听说在号舍上茅房,卷子上是要被盖上个“屎戳子”作记号的。阅卷时候,可能会因为这被影响。 第三,谢婉清怕来回路上出什么幺蛾子,又去拜托了骆湛,专门找人护送徐韫。 至于徐韫,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开考这一日,带上自己检查过无数次的提篮,进考场就行了。 让徐韫意外的是,竟然是阿树赶车,骆湛亲自护送她。 谢婉清和邓大娘都殷切叮嘱了许多话,但总归大部分都是重复的,主要意思就一个:别紧张,好好考。考不好也不要紧。 徐韫一一应了,而后就出发去贡院。 马车动起来了,骆湛才开了口:“进去之后,也一切小心。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别让其他人钻了空子。” 徐韫知道骆湛说的是什么。 这段时间她几乎都没出门,但饶是如此,骆湛的人也好几次发现有人在附近探头探脑,甚至有一回,徐韫家半夜差点遭了贼。 这些到底是贼,还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她们其实都心知肚明。 而且,虽然进了贡院,但徐韫如此显眼,对方再安排点什么也未可知。 徐韫点点头。 骆湛又道:“这两日,我都没有别的事。” 言下之意,他会一直守着。 徐韫轻声道谢。 骆湛笑笑,只说顺带。 但到底是不是顺带,他和徐韫其实都心知肚明。 到了贡院门口,徐韫碰到了高玉。 送高玉来的是个中年男子,轻轻瘦瘦,看着很稳重。但跟高玉说话的时候,姿态十分宠溺,甚至于都有点卑微感。 高玉看见徐韫,就要过来打招呼,她爹也看了过来,虽然没有过来打招呼,但是也颔首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他们来得不算早。 早的,天不见亮就已经过来排队了。有钱的,是家里仆从来排占位置。没钱的,就是家里人来。位置越靠前,一旦开始检查放人进号舍,那不就能先进去找位置,也适应适应嘛! 不过,徐韫没让陈苦来排队。 她和别人不一样——其他人都是男子,她是女子,所以,是分开检验的。 毕竟,搜身检查的时候,那是真要上手摸的,怎么也不可能让男衙役来摸。 因此,徐韫猜测女子这边,是另外的检查。 今日过来一看,果真如此。而且搜身检查还特地设了两个小帐篷,男女各一个。男子那边是男衙役,女子这边是女衙役。 这会,徐韫和高玉就打算过去检查了。 就是本来她预想的是,她和高玉估计是唯二两个进考场的女子。 结果没想到的是,她们两个都没轮上第一个接受检查。 人群里匆匆挤过去的三个人,直接就把第一的位置占了。 徐韫有点惊讶:原来还有别人报名?! 高玉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这会儿惊得直晃徐韫胳膊:“你看,还有别的女子!” 徐韫按住自己的胳膊,是真高兴:“太好了。” 只有她和高玉的话,实在是太显眼了。现在,有了这么三个人,也算是多了遮掩? 当然,就算不是头三个,一共也就五个人,徐韫和高玉很快都领到了自己的号牌,被放进了考场。 徐韫和高玉并不挨着,进去之后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这东西,就是随机抽的,控制不了。 徐韫找到自己的号舍后,微微松了口气——这里离茅坑挺远的,这下,不用担心抽到的是臭号了。 要知道,一旦抽到了臭号,那真的很容易被影响。 毕竟,离茅坑那么近,尤其是人一多,还都是拉屎的,那个味道……能不影响吗? 徐韫放下心后,就开始整理东西。 她这次还额外带了一卷羊毛褥子。 很宽大,正好一半用来铺在木板上,另一半到时候折过来直接就可以盖在身上。 而且,如果要上厕所,也可以用这个当帘子,遮挡住身形。 号舍艰苦,这已经是徐韫她们打听完了之后,想出来最好的办法。 铺好了褥子,徐韫还躺上去感受了一下,觉得有点硬,但还算能接受。用来中午休憩一下完全没问题。 然后,她就点火,把暖炉弄好。再小心翼翼把毛笔,砚台,毛毡等东西摆好。 中间,徐韫感觉好几个人路过自己号舍时候,都停了停脚步,然后打量了她。 徐韫都没管,自顾自干自己的活。 但很快,她就听见自己的桌子被撞了一下。 紧接着就是一声夸张的:“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徐韫一回头,就看见自己桌子整个都在滴水。 那个人竟然把自己装水的瓦罐,在她的桌上磕碎了。 第105章 拒绝 徐韫摆在桌上的东西,自然也都一下子遭了殃。 毛毡吸饱了水,眼看着彻底没法用。 就连砚台上,毛笔上都沾满了水。 但砚台和毛笔,擦干净水还是可以继续用的。 顾不得恼怒,徐韫伸手打算抢救一下毛笔和砚台。 结果没想到对方动作更快,也想帮着拿起毛笔,结果却一下没拿好,整个笔头都杵在了桌上。 那笔锋处的毛从原本的顺滑,直接变成了个炸毛的样子。 徐韫看着那毛,瞬间怒了。 毛笔真的很贵的! 而且,一支笔是有寿命的!刚开始用和最后那段时间,都不会很好用! 最好用的时光,就是磨合好了之后,但又没有磨损到开始走下坡路的那段时光! 要知道,一只用得顺心舒服的笔,直接会影响使用者的心情,乃至写出来的字的! 考试没有好用的笔,就跟上战场没有带兵器没有区别! 这一刻,徐韫甚至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不该有的血腥场面。 徐韫没动了,但对方还在手忙脚乱地收拾。 但他收拾了还不如不收拾。 沾了水的墨锭被直接放在了毛毡上——雪白的毛毡直接就花了。 他手指上沾了墨,又下意识在毛毡上擦拭了两下,于是毛毡彻底成了大花脸。 最后,他抢救出来的只有一个砚台。 可砚台本来也不用抢救的——那就是一块石头啊!泡了水擦干就行的! 徐韫沉默地看着桌子上的狼藉,甚至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压制住了心头某些暴虐的情绪。 对方一个劲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真的是不小心。地上有个石子儿,我脚崴了一下,就倒过来了。” 徐韫看了一眼地面。 并没有看到对方说的石子儿。 对方一脸的无辜:“可能被踢到一边去了。” 随后,他立刻道:“你的东西没法用了,我可以把我的笔和毛毡都赔给你!” 说完,他就在篮子里掏出了毛毡。 对方家境不错,用的东西也不会差。 他歉然道:“你别不好意思,我就算不考了,我也肯定要赔给你的。” 徐韫再次深深吸一口气,问他:“你叫什么?” 对方一点掩饰的心都没有:“吴镇方。” 徐韫再问:“家住何处?” 吴镇方也老老实实回答了。 徐韫颔首:“一共两千钱,到时候我会让人去你家里讨的。” 吴镇方一愣,意识到徐韫说的是笔和毛毡的钱。而且是只让他赔钱,不打算要他的东西。 他按住桌子,急切道:“不行,赔偿乃是天经地义。若是平日,赔钱就可,可今日是在考场中,我将你的东西弄坏了,你若因此考得不好,那怎么办?!” 徐韫反问了一句:“我要了,你怎么办?” 吴镇方愣住:“我……” “你提前准备了备用的?”徐韫扬眉:“难道你有未卜先知?你分明是不想让我考场失利。但都是来考试的,你的前途就不重要了?” 徐韫扬起一抹微笑,盯着吴镇方的眼睛:“不要紧,笔我可以修一修,应该不太影响。毛毡我也可以用炭火烤烤。” 顿了顿,她扬声喊人:“监丁!劳烦这边换张桌子!我桌子湿了!” 其实监丁刚才就听见他们说话声了,早就往这边走了,只不过有一段距离,才耽误了些许时间。 监丁都是两个人同时负责这一排号舍的,一来可以互相监督,二来也保证两人可以无死角地看着每一个号舍。防止他们做什么小动作。 而且,如果有人要上茅房,也需要监丁全程陪同的。 这会儿过来的,就是靠徐韫这边更近的那个监丁。 监丁不耐烦地训斥:“干什么?考场不许交头接耳!” 徐韫看吴镇方:“你快回去吧。监丁会帮我的。让人误会就不好了。” 吴镇方迟疑一瞬。 监丁再次催促,这一次更加地凶。 吴镇方就只能离去了。 而徐韫则是请监丁帮忙收拾了碎瓦片后,又换了一张干的桌子。 同时,她也注意到,吴镇方距离自己不远,大概隔了七八个号舍,就在对面那一排里。 换了干桌子后,徐韫心情已经彻底平复下来,她拿出油纸包好的备用毛毡和毛笔,重新摆放妥当后,就一直守在桌前,眼都不错。 同样的事情,谁能保证不会再来一次呢? 好在,不多时考生全部入场后,号舍里响起了敲锣的声音,锣响三声后,就代表着所有人都进入号舍,准备开始考试。 科举之路,也正式开启。 徐韫深吸两口气,不断平复自己的紧张心情。 不过,其实这些紧张也就是没拿到卷子之前,真正拿到了这一场的题目时,她反而心平气和下来。 这一场是明经。 其实就是考验考生对各大经文的理解和背诵。 不简单,也不算难。 徐韫在这方面是不欠缺的,就算欠缺,她还有图书馆在背后撑腰。随时都可以查阅,根本不用担心。 所以,徐韫思考片刻后,就开始动笔了。 二月的天,虽然已经开了春,但依旧是冷的。 甚至积雪厚的地方都还有雪呢。 河里的冰也没有完全化开。 所以写不了一会儿,手指尖就冻得几乎麻木,必须停下来搓搓手,等暖和了再继续。 可正因为是这样,才更耽误人的思绪,影响人的心态。 思路被打断了,有时候未必续得上。但如果不肯停下来,冻僵的手就只会影响写字的速度和整洁。这个时候要是心急了,那更容易出错。 渐渐地,有人开始叹气。 但很快就会被监丁呵斥不许出声。 因为出声会影响其他考生。 徐韫心态很稳。 她是提前构思好了才动的笔。每一次停下来,她非但不烦躁,反而更是一面暖手一面将没写出来的部分继续凝练和调整。 至于其他考生的叹气声,徐韫也因为专注而根本没听见。 因为提前准备了炭火和路子,所以徐韫虽然静坐着,但也不算特别冷。 反而这份冷,有助于她保持冷静和清醒。 这一场一共考一个半时辰。 但徐韫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写完了。 等她誊写完了,也还剩下了快两刻钟的时间。 不过,提前交卷是不被允许的。不管你多快写完,也必须在号舍里老老实实呆着,然后等着专门负责收试卷的人过来收试卷。 徐韫就坐在那儿静静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举起手来,喊来了监丁。 第106章 可笑 徐韫喊来了监丁,压低声音跟监丁说道:“我怀疑那个号舍的人作弊!” 她说的号舍,正是吴镇方的号舍。 监丁当然不信,狐疑地看徐韫:“有证据吗?” 徐韫摇头:“没有。但我刚才好像看见他打开了自己的毛笔。” 监丁看着徐韫。 徐韫一脸平静,丝毫没有心虚。并且还道:“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您。不然万一后头被发现……会连累您的。” 她这样的态度,让监丁不由自主信了几分。 毕竟,监丁也是真怕发生什么作弊的行为,自己没看见,然后被巡查的监考给看到了。 那时候,他是真的会被连累。轻则丢了工作,重则还要挨打! 监丁心中拿定了主意。 徐韫低声恳求道:“您能过一会儿再去查吗?我怕被报复。万一不是,他也会记恨我的。万一是,那就更记恨我了。” 监丁:……你要真怕你就别告诉我啊! 但看着徐韫瘦瘦小小,可怜巴巴的样子,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点了点头,随后拔高声音,呵斥了徐韫两句:“急什么?一会儿就收卷子了!” 好似方才徐韫一直和他说的都是收卷子的事情。 朝着这边张望的考生们,悄悄收回了目光。 徐韫接下来老老实实端坐在桌前,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自己的试卷。 确定没有脏污,字迹也都很工整。 当然,也一直分心留意着监丁的动作。 那监丁过了很长一会儿时间才又有了动作。 他假装不经意一样,走走停停,检查每一个号舍,看每一个人。 被他看的学子们,多多少少都有点儿紧张。 徐韫瞧着,心里默默地愧疚了一瞬:希望就没影响到无辜的人吧。 同时,她也希望自己猜错了。 就这么的,监丁终于走到了吴镇方的号舍。 他最初也没有动作,只是盯着吴镇方。 吴镇方跟其他人反应都差不多,既紧张地想抬头看监丁,又死死忍住。 监丁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 吴镇方情不自禁把笔握得更用力。 就在这个时候,监丁忽然道:“把你的笔都拿出来,我看看。” 吴镇方愣住了,终于抬起了一直不敢抬起的头。 不等他说话,他就对上了监丁凌厉的、十分具有压迫力的目光。 这些监丁都是衙役们充当的。他们常年和各种人打交道,早就锻炼出了某些敏锐的地方。 监丁最初是不相信徐韫的话的。 毕竟考生们进考场之前,有专门的人检查。 但这一刻,他信了。 监丁厉声重复一遍:“把你的笔给我!” 吴镇方没有辩解任何,只是将手里的笔递给了监丁。 监丁打开了那只毛笔。看了看笔管里面。 根据徐韫说的,笔管里是有问题的。 但让人尴尬的是,笔管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没有字条,什么都没有。 吴镇方沉着道:“我可以继续写了吗?” 监丁盯着他。 吴镇方虽然有些紧张,但背脊挺直,看上去还有点被冒犯的恼怒。 但监丁还是觉得有问题。 他盯着吴镇方,眯了眯眼睛,问了句:“其他的笔呢?” 吴镇方看了一眼桌面:“都在这了。” 桌面有个笔搁,上头的确还有一只笔。 监丁拿起来,再度检查了一遍。 然而还是没有。 好像他真的是弄错了。 吴镇方一直都是强压着怒火的,这会儿忍不住又催了一遍:“可以了吗?” 监丁皱了皱眉。 此时,另一名监丁看他实在是耽误了太长时间,也走了过来,问他怎么了。 那监丁摇摇头,没说出徐韫举报的事情,只道:“我看他鬼鬼祟祟,觉得他有问题。” 吴镇方气得连连看了那监丁好几眼:谁鬼鬼祟祟了! 那监丁扫了一眼吴镇方,道:“笔都在这里了?” 吴镇方道:“是。” 但下一刻,那监丁却道:“我进去搜一搜!” 吴镇方有点儿慌乱:“凭什么?” 两名监丁对视一眼,都确信吴镇方是有问题了。后来那个就笑了一声:“我们身负监考职责,自然有这个权利!你不服,可以上告!” 但在那之前,还是逃不过被搜! 吴镇方还想说什么,甚至还想拦着对方,但……监丁力气大得很,他只挣扎了一下,就直接被扭住了,不仅反抗不得,就连动一下都成问题! 另外一名监丁很快进去翻了翻吴镇方的东西,然后就在篮子里发现了一只旧毛笔。 监丁将笔拍在了桌上,怒斥:“这是什么?不是都拿出来了?!” 吴镇方惨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而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徐韫,看到这一幕,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下来,嘴角微微上翘,就露出了个笑容。 就是那笑容多少有点无情和邪气。 吴镇方的毛笔里真搜出了东西。 是一张写满了蝇头小字的字条。 然后,吴镇方的卷子当场就被撕碎,人也拖了出去。 从毛笔被拍在桌上开始,吴镇方就一个字也没有再说过,只是朝着徐韫那边看了好几眼。 两人的目光甚至隔空对上。 吴镇方的目光有怨怼和愤怒。 徐韫嘛……徐韫笑了笑。 然后成功把吴镇方气得脸色更加惨白了点。 拖走吴镇方后,监丁四下警告看了几眼,拔高声音:“你们最好老实一点!” 又过一会儿,终于熬满了时间,负责收试卷的人过来挨个儿收卷子。 其中有些人竟然还没写完,祈求再宽限一小会儿,但都被无情拒绝,直接收走了卷子。 徐韫听着,甚至有哭声和怒骂声。 更有被拖走的声音——在考场里喧哗,或是形状无度,都是要被赶出去,取消考试资格的! 而听见这些声音的学子们,除了心有戚戚,剩下更多的就是警醒自身。 他们心里都明白,自己唯有更谨慎,更稳住自己的心态,才能在这一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否则,便是那大浪淘沙里淘出去的第一批沙。 卷子收走了,接下来就是午休和吃饭时间。 一上午下来,徐韫是真饿了。当即掏出准备好的馒头和鸡蛋。 第107章 怨恨 吃过东西,徐韫甚至还小小的睡了一觉。 下午那一场,徐韫同样觉得不难,很顺利就写完了。 而且也没有再出任何的幺蛾子。 快要收卷的时候,徐韫就将东西收拾妥当。只等卷子一收就回家。 刚走到门口,徐韫就看到了臭着脸的高玉,和特地等着自己的赵牧和曾无羁等人。 阿树和陈苦也都在等着,看见徐韫,陈苦立刻迎上来提东西,阿树这是回去禀告骆湛。 走到另一边,曾无羁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赵牧也是一脸紧张。 就是高玉,也多少表现出来紧张。 徐韫笑了笑,给三人一个定心丸:“还不错。题都会写,也写完了。” 赵牧他们松了一口气。 高玉也挺高兴:“阿韫你真厉害。我就没写完!我上午那一场都是胡乱答的。那话我都忘了在哪里看到的。” 提起号舍,她就忍不住抱怨:“我怎么就那么倒霉!抽到了屎号!离得那么近,风一吹,味道就飘过来了!恶心死了!” 说完这话,她提起袖子闻了闻,又干呕一声:“不行了,得回去沐浴焚香!” 徐韫还没想到有这么一个事,一时错愕,随后又看赵牧和曾无羁。 两人齐刷刷摇头:“我们运气都挺好的。” 他们两人的号舍离茅房都很远,一点也没有被影响到。 就是这样一对比,显得高玉更倒霉了。 怪不得高玉刚才臭着脸。 阿树又过来催促,徐韫也就没有继续说别的,只跟两人道了别,跟着阿树回了马车。 骆湛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磨磨蹭蹭的,哪有那么多话说!” 徐韫想着他都等一天了,确实也不能要求更多了,就主动跟他说起号舍里的事情:“我在号舍里差点着了道。” 一提起这个事情,骆湛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了,他坐直了身子,吊儿郎当的态度也被认真取代:“仔细说说。” 于是徐韫就仔细说了说。 从被泼水,到要求赔偿,最后到她举报,吴镇方被带走。 骆湛眉头越皱越紧。 虽然徐韫说得平静又淡然,可他是非常明白其中凶险的。 如果当时徐韫没有防备,收下了那有问题的笔——那这会儿被赶出考场,取消考籍的人,就是徐韫了! 最关键的是,这不是徐韫一人的前途。 若是徐韫出了事,两位陛下再想继续推行男女同考这个事情,就彻底不可能了。 骆湛想到这里,嘉许看了一眼徐韫:“你倒很有警惕心。” 徐韫笑笑,心道:你要是试过路边一个好心大娘给你一碗水喝,然后你就昏迷,再醒来你就被五花大绑卖掉,你也不会有这么多警惕心的。 而骆湛顿了顿,问出他很好奇的地方:“你是怎么想到吴镇方的笔有问题的?” 对着骆湛就没必要说假话了,徐韫道:“其实我一开始没想到。只不过我感觉他表现得很夸张。” “他还有点紧张。而且几乎是强迫一样想把那笔给我用。” “连自己的前途都不顾了的样子。这太假了。” 徐韫睁着无辜的眼睛:“反正如果是我,我第一时间会问他有没有备用的笔。不会想把我用得顺手的笔给他的。” 前途这种东西,是什么可以轻易舍弃的东西吗? “正好我写完试卷,时间还早。我就又把这个事琢磨了一下,就猜他可能是故意的。” “最后一琢磨,就试试看举报一下。” 骆湛本以为自己能听到什么深思熟虑的结果。 结果没想到是“试试看”。 他一时都有点茫然:不是,就这么随意的? 徐韫看着骆湛那样,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激进和冲动了——但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想试试。 骆湛刚缓过来一点,就看到徐韫脸上的表情,猜透了她的打算,然后忍不住抹了一下脸皮:“你是真不怕啊。” 这胆子,和长相多少有点不符。 但,骆湛又觉得好像在情理之中:毕竟徐韫也是能坑死老爹,夜闯山林的狠人啊……是不可能胆小! 于是,他诚挚给出一个建议:“不过下次还是再等等。有了证据再说。” 徐韫实话实说:“他又不会作弊看小抄。怎么有证据?而且现在不是已经有了?等他腾出功夫来,把字条销毁了,那才没办法了呢。” 虽然吴镇方一看就不是什么猛虎,但也没有放过的道理! 就算错杀,吴镇方也没有损失,顶多耽误点时间不是! 骆湛哑口无言。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反正徐韫也不会拿她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想到这里,骆湛心情就平复了。 一路到了家门口,徐韫刚从马车上下来,就有一个人影从门边看不见的地方扑出来,直奔徐韫而来:“徐韫,我杀了你——” 徐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骆湛扯着后心衣裳直接拽回去。 而骆湛上前去,大长腿直接一个猛踹—— 那人怎么扑上来的,就怎么飞回去了。 还撞到了徐韫家门口的拴马桩上。 拴马桩这个东西,没有别的优点,就一个结实。 所以那人撞上去之后,直接就感觉后背跟断了一样的疼。 骆湛还不算完。 他还跳下去,一脚就把人胸口给踩住了,眸光冷厉,语气不善:“说,谁让你来的?!” 说实话,不打仗了,骆湛还真的很久都动过手了。 在军营里,虽然也会对练,但和真动手还是有区别的。 憋久了的骆湛,甚至想见点血。 那人被骆湛踩得直蹬腿挣扎,气都喘不上来,嘴里话就更说不清楚了。 徐韫从马车上下来,离他们八丈远,确定自己肯定不会有危险后,才开口:“骆二郎,他好像是吴镇方。” 其实也不是看清了脸。 而是从吴镇方身上衣裳看出来的。 这小子连衣裳都没换一件。 徐韫简直都服了——家境也不差,换一件衣裳伪装下怎么了?买个凶杀个人又怎么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听了一路吴镇方的事情,骆湛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正主。 他挪开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对方。 第108章 不堪一击 不得不说,吴镇方几乎已经没有上午的样子了。 上午至少还是人模人样的。 现在么……狼狈得要命,而且因为疼痛,整个表情都是狰狞的。 毫不夸张的说,吴镇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踹碎了。 甚至痛得眼泪都哗哗往外冒。 他还说不出话来——太疼了。 而打量完毕的骆湛,则是抱起胳膊,居高临下看着吴镇方:“你还敢来?” 不过正好,省得他去找人了。 骆湛提起吴镇方:“走吧,跟我走一趟。” 然后扔进马车里,吩咐阿树调转马车,直接去北平府衙。 还不忘叮嘱徐韫:“赶紧回家歇着吧!” 还有一天半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直接就把徐韫看呆了半晌。 这会儿,红玉也终于过来开门了——刚才吴镇方那一嗓子到吴镇方被带走,整个过程也就用红玉从屋里出来走到大门口的功夫,不可谓不快。 红玉看见门口只有徐韫和陈苦,还有点狐疑:“怎么就你们两个吗?” 徐韫看了一眼陈苦,道:“骆湛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陈苦接收到了徐韫的指示,没有多说一句,只进去把徐韫的东西放好,然后就乖乖去了灶房帮忙烧火。 红玉絮絮叨叨和徐韫说话:“大娘子这一天都心神不宁的,织布都织不下去。饭也没吃几口。现在好了,阿韫你平平安安回来了,好好跟大娘子说说,劝劝她。” 徐韫笑着应一声,洗了手和脸,进屋去找谢婉清。 谢婉清其实已走出来了。亲自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她今日也格外温柔:“怎么样?” 徐韫也不嫌烦,耐心把如何进考场,又如何找到自己号舍,发卷子,考试题目,中午休息,下午如何考试都讲了一遍。 虽然有点流水账的嫌疑,但一大家子都听得格外认真。 尤其是听到号舍的狭窄,阴冷的时候,众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谢婉清摸着徐韫的后脑勺:“阿韫吃苦了。” 这还只是开头呢。 一想到徐韫如果过了初试,下一步就是县试,县试过了还有府试,府试过了还有会试,会试过了还有殿试,谢婉清就更心疼了。 从府试开始,那就是连考三日,不出号舍的! 那时候,可怎么熬啊! 若是男子还好说,偏偏徐韫是女子—— 面对谢婉清的心疼,徐韫却道:“阿娘,想要做官,哪有不吃苦的。” 谢婉清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仍然觉得心酸:“别人都可轻松过活,娘的阿韫却要如此辛苦……” 徐韫无奈,拉起谢婉清的手,她道:“娘,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要走的路。不苦的。” 要是不能得偿所愿,那才是辛苦。 徐韫最怕谢婉清陷入到这种情绪里去,就主动岔开了话题:“我都饿了,做什么好吃的没有?” 自然是准备了。 谢婉清振作起来,亲自去给徐韫端菜:“做了蒸肉,还做了肉饼,熬了小米粥。” 徐韫现在倒不想吃肉,就想吃小米粥:“太好了。快给我盛一碗粥!” 在号舍里上厕所不方便,她一直没敢多喝水,渴了也是抿几口润润而已。 徐韫一口气喝了两碗粥,而后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就摊在了谢婉清身上,享受谢婉清给她按摩头,用篦子通头发。 谢婉清说,这样能让人脑子清明。 徐韫不知道脑子会不会清明,但她很舒服。 谢婉清轻轻地动作,让她觉得头皮酥酥麻麻的,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就在徐韫快要睡着的时候,谢婉清轻声开了口:“阿韫,娘特别骄傲。” 徐韫睁开眼睛,看着谢婉清满满都是笑意和骄傲的脸,有些猝不及防。 谢婉清手上动作没停:“从小,阿娘见过很多族兄,族叔去考科举。这件事情,在族里也是极重要的事情。” “人人都觉得,这对他们的前途来说,是顶天的事情。” “只要考中,便是高官厚禄,锦绣一生。” “你舅舅也考过两次,可惜他只能考到府试那一步,就再也无法寸进。” “你外祖母不止一次说,若是我与你舅舅读书的本事能颠倒过来就好了。说不定我们家也能回归本家,被重用,被尊敬。” 谢婉清笑了笑:“我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我有了儿子,我要如何教导他考科举。” “但我没有想过,我女儿比儿子还要厉害。” 徐韫听着这些,心情从低落慢慢回升。 谢婉清轻声道:“阿韫,你做到了所有女子都做不到的事情,阿娘真心为你自豪。” 谢婉清心想,还好阿韫不像我这么懦弱。 她是真高兴。 徐韫冲着谢婉清笑:“阿娘,那我将来一定会让你更骄傲。”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这次不只是我报名了,一起报名的,还有三个女子。加上高玉,一共五个人呢。” 这可是上辈子没有的事情。 徐韫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自己这样一闹,朝廷重视了这件事情,遏制了世家的阻拦,所以这三个女子才敢来报名。 上辈子她们也许也想报名,但无人结保,这件事情就只能不了了之。 谢婉清先是惊讶,紧接着就笑:“那太好了。你也不算特别显眼了。而且,咱们女人好像真要不一样了。” 徐韫“嗯”了一声,握住谢婉清的手:“所以阿娘以后,想干什么就去干。再也不用考虑那么多。更不要担心有旁人嚼舌头。” 天色渐暗。 母女二人的悄悄话也渐渐停了声息。 徐韫睡熟了以后,谢婉清悄悄出来,吩咐红玉:“咱们去和面,明日好蒸馒头。” 红玉低声应一声。 结果还没开始呢,角门就有敲门声。 红玉过去开门一看:“邓老夫人!” 邓大娘还有些不习惯:“就喊大娘就行,喊什么老夫人。” 她掀开自己抱过来的篮子:“我带来点面来,咱们和面蒸馒头,明日给阿韫带新鲜的!” 虽然现在天冷,放个几日都不成问题,但万一就不新鲜了呢? 在号舍里,拉肚子可咋办? 那未来的女状元,因为这种小事情坏了前途,影响了成绩,那可坏了! 第109章 背景 骆湛第二日准时出现在了马车上。 护送徐韫去考场。 徐韫看他精神抖擞,一点不像是熬了一夜的样子,就问:“审出来了?” 结果骆湛道:“没有。那小子看着不行,嘴却硬。一晚上愣是没撬开。” 这下,徐韫也有点惊讶,问骆湛:“那你一晚上没睡?” “嗯。看时辰就直接过来了。”骆湛微微眯起眼睛,表情狠辣:“放心,一会我就回去接着审。这事儿肯定会有个交代。” 徐韫颔首,想了想,问:“他家里人没去问问?” 科举过程中发现作弊,直接取消考籍。 不是这一次的。 是终生的。 更甚至情节严重的,还会判刑,严重者,可是会流放的。 这边本来就是北边了,再流放,直接就放去草原上挖矿了。 吴镇方这样的,在考场里发现作弊,取消终生考籍是必然的。如果他还特意买通了人才达成的这个目的,那么共犯会承受更大的问责和刑罚。 这是科举规则出来后,也一并定死了的东西。 怎么说呢,对考生还算宽容,但对接受贿赂和作舞弊的,却是严得不能更严。 徐韫记得作弊者被带出考场后,是要上木枷跪在考场外示众的。但吴镇方却能提前到她家埋伏—— 她扬眉:“吴镇方没有戴木枷示众吗?这是何故?” 骆湛低声道:“吴镇方是没落士族,士族有优待。而且,有人把他保走的。” 顿了顿,骆湛道:“那人是大司徒。” 大司徒是周鼎陛下的亲舅舅。 地位超然。 可问题也来了,大司徒并没有出身士族,更是全力支持陛下的,为何会保走吴镇方。 徐韫沉吟片刻:“他和大司马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大司马的女婿吧。” 骆湛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出声:“倒不是女婿。是侄孙女婿。” 这个关系,直接就让徐韫没了话说:好好好,还真是亲戚。 “如果吴镇方他当时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只需咬死了是不小心,而且没打算把作弊的笔给你。便是死无对证。”骆湛神色多少有点复杂。 而想通了骆湛说的这些之后,徐韫也心情复杂了——有时候,人就喜欢干老寿星上吊这种事。 这个吴镇方,如果老实待在家里,这事儿最后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可偏偏,他跑来找徐韫麻烦。 还持刀。 徐韫回忆一下律法:“持刀伤人未遂者,三年起步,十年封顶?” 骆湛没背过律法,但看徐韫那么笃定,他就没暴露自己并不知道这个的事情,当即高冷道:“反正轻饶不了这小子。而且,还要继续审。” “他为什么要来找我报仇呢?”徐韫笑容显得有些不怀好意:“监丁可没告诉他是我举报。我就是看了两眼而已。不妨多问问。” “他做这种事情,无非是为了有更好的前途,总归是有利益的。可这样一来,以后在官场,他休想再有机会。” “犯罪者,永世不录用为官。”徐韫唇角微翘:“他自己这辈子没指望了,他儿子,孙子,也没指望了。” “他要被流放草原做苦劳力。有些人却在北平城里大口吃肉,呼奴唤婢——” 骆湛明白徐韫的意思了。 他忽然想起了自家亲娘那句话:徐韫这个人足够心狠手辣…… 骆湛抿了下唇,有些认可。 送徐韫进了考场后,骆湛转头回了府衙。 然后一瓢凉水泼醒了被挂木架子上都困得睡着的吴镇方。 这个天,一瓢室外的凉水,能让快死的人都惊跳起来。 吴镇方一看是骆湛,顿时无比愤怒,近乎咆哮:“你还有完没完!我都说了!你还要严刑逼供不成?!” 骆湛往后退了一步,避免吴镇方的口水喷到他。 对于吴镇方的愤怒,骆湛笑了一下,颇有些邪魅。 而后一伸手。 他的亲兵小跑着过来,把一大海碗的羊汤恭敬放在他手上。 这是一碗熬足了时辰的羊汤。 汤色奶白,上头有晶莹剔透的油珠子,汤中间是垒得冒尖的羊肉片,上头还有几颗还有碧绿的葱花芫荽碎末—— 骆湛把羊汤往吴镇方的鼻子底下缓缓过了一回。 那香味像带着勾子,拼命往吴镇方的鼻子里钻。 吴镇方克制着自己,死死地屏住了呼吸。 但羊汤的热气,还是熏了他一头一脸。 残留的香味,更是在他忍不住大口呼吸的时候瞬间攻占他的所有嗅觉。 香,真的香,真的太香了! 吴镇方感觉自己干渴一晚上的嘴里,有口水冒出来。 好事是:不那么渴了。 坏事是:好饿,真的好饿,好像比之前感觉的还要饿。 人在饿极了的时候,会有一种焦躁感,更会对食物产生无与伦比的渴望。 也就是俗称的:仿佛能吃下一头牛! 骆湛好心把羊汤的味往吴镇方脸上扇了一扇。 看着吴镇方喉结上下滑动的样子,他满意一笑,而后摸出两根筷子,也不说话,就那么当着吴镇方的面,坐到椅子上,大口喝汤吃肉! 亲兵甚至还送来一张饼! 骆湛吃得很香。 但这对饿了一天一夜的吴镇方来说,是一种折磨! 吴镇方最后几乎要忍不住骂起来。 但他忍住了。 他知道,这是浪费体力的行为。骆湛就是为了折磨他而已! 吴镇方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想着眼不见心不烦。 骆湛见状,轻笑了一声,也不去理会。 等他吃完了羊汤面饼,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摸出个银牙签剔了剔牙,才往椅子上一歪,翘着二郎腿,颇有些痞气地说了句:“你以为,你以后还能吃上羊汤?” 吴镇方睁开了眼。 入目就是骆湛怜悯地目光:“持刀伤人未遂,三年起步,十年封顶。现在犯人,都一律送草原上挖矿。草原上牛羊多,可惜都不是给你们这些犯人吃的。” “你以为有人保你你就不用受罪了?” 骆湛笑容更深:“我会叫人盯着你的。到时候,每日吃的是粗面窝头,野菜汤。到了冬日更惨,可能连野菜汤都没有。” “忘了告诉你,你们如果冻死病死在草原上,也是正常的。就算你家人来问责,也找不了任何人的麻烦。谁叫你要犯罪呢。谁叫你身体不够强壮呢。” 第110章 吓唬 “你吃糠咽菜,晚上睡觉可能还会有老鼠来咬你——” 骆湛不经意道:“草原上那些老鼠,你睡在地上的时候,会来咬你的耳朵,脸——我去打过仗,我手底下有个人,鼻子都被咬掉了。” 他一本正经瞎说:“而且冬天冷,一下雪,好几个月都出不去门,那些老鼠更加大胆。会往你衣服里钻。” “有个人那地方都被咬了。”骆湛给了吴镇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就是你尿尿那个地方。彻底成了废人啦!” “哦,对,那些老鼠还有毒,运气不好你还会得鼠瘟。” 骆湛摇摇头,神色更怜悯了:“不过,其他人在北平城里,顿顿喝羊汤,吃羊肉,啃细面白馍,呼奴唤婢,说不定还要舞文弄墨一下,附庸风雅呢。” “也不知道,你那些朋友亲人们,还有几个能想起你。等你死了,他们会不会伤心。” 骆湛说完了,放下二郎腿:“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一会儿就有人把你收监,等文书下来,你就会被送去草原了。” 说完,他真就施施然出去了,没多问吴镇方一句。 吴镇方强自镇定,强迫自己不去想那老鼠钻衣服里是什么滋味。 可他还饿。 屋里羊汤的香味还没散去,若有若无闻着,越发勾人。 勾得他忍不住想:那羊汤肯定很好喝,很鲜美。 骆湛也是真没停留,跟负责这个案子的官吏说了一声,就直接去了考场外。 昨日就出了幺蛾子,他是有点担心的。 虽然连续出事的可能性真不大。 好在,今日什么问题都没有。 徐韫下笔有神,“刷刷”就是答题。 最后出来的时候,徐韫甚至还是那副精神饱满的样子。 倒是高玉脸色惨白,说一句话就要干呕两声:“不行了,我不行了,明日我死活也不来了。” 屎号真的是酷刑! 高玉今日都在自己鼻子底下绑了香丸了,可仍旧挡不住那臭味! 反而香味和臭味混合后,那感觉,更让人迷糊了。 曾无羁和赵牧也十分同情高玉。曾无羁甚至道:“不来就不来吧。反正如果是我,我第一天就受不住了。” 徐韫却道:“已经坚持了两日,不在乎多半日了。既然报名了,不如考完。” 她甚至拉住高玉的手摇了摇,柔声撒了个娇:“就当是陪我了,好不好?” 高玉迷失了。 在徐韫这一套攻势里,彻底失去了理智,居然豪情万丈点了头:“好!我明日再陪你来一场!横竖只有半日了!” 徐韫笑眯眯夸高玉:“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坚持的。” 然后,她松开了高玉的手:“快回家去洗个澡,好好歇一歇。” 曾无羁和赵牧看得一愣一愣的。 等高玉一走。徐韫默默地把拉过高玉的手翘起,坚决不碰到自己的衣服——其实高玉还是有点腌入味了。 然后,徐韫跟曾无羁和赵牧礼貌告辞,就飞快回到了骆湛马车上。 又让阿树取了水壶,倒水给她洗了洗手。 洗完了,徐韫这才舒了一口气,登上马车。 骆湛正闭目假寐,徐韫上车,他睁开眼睛:“没有情况?” “一切正常。”徐韫回答道,语气是略带些许遗憾的:“可能他们也没有更好地手段。” 骆湛颔首,说起吴镇方那头:“招了。” 徐韫扬眉:“怎么招了?” 这也太快了。而且一晚上都没招,这会儿就招认了——她有点好奇。 骆湛觉得徐韫有点假,斜睨她:“就按照你说的方法做了点事。” “我说啥了?”徐韫歪头,一脸迷惑:“我不就是感叹了几句?” 骆湛气笑了,指着徐韫:“难道不是你让我用吃香的喝辣的刺激他的?我就买了一碗羊汤过去,当着他面大口吃肉喝汤,然后告诉他以后他在草原上吃不上了!” “但他的同伙以后天天都吃!所有人里,只有他一个人受罪!” “然后,他心中不忿,就说了。” 徐韫:……我只是说了一下那意思,让你告诉他,好让他琢磨琢磨而已。哪知道你直接这样干? 不过,她想说,干得好。 就是嘴上,徐韫还是道:“骆将军还是比我更甚一筹的。我只是嘴皮子厉害而已。” 她就是说说,不像骆湛,那是真敢动手啊—— 骆湛一点儿也不想搭理徐韫了,他冷笑一声闭上眼,继续养神。 徐韫也不再说话,同样闭目养神。 马车里一片安静。 不过,到了家门口,徐韫下车的时候,还是轻声道了谢:“多谢你,骆湛。” 骆湛掀开眼皮,冷哼,学徐韫的语气:“要说辛苦还是你辛苦,不像我,只会干苦力——” 徐韫:……充分认识到了骆湛的小气。 她暗暗想:不应该叫玉节将军,应该叫小心眼将军! 回了家,谢婉清和红玉一如昨日一般嘘寒问暖,看徐韫喝了肉粥,好一顿忙活。 明日就半日,倒不用再蒸馒头,所以邓大娘没过去徐家那边,只吩咐骆湛:“明日你直接带着徐韫回家来,我在这边炖了肉,一起吃一顿,庆祝庆祝。” 骆湛叼着馒头:“有啥好庆祝?” 邓大娘瞪了骆湛一眼:“怎么没啥好庆祝了,阿韫可是第一个考科举的女人!我看着她,心里就高兴!” 骆湛忍不住:“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你女儿呢。人家亲娘都不张罗——” “怎么不张罗了。她都跟人定好肉了,不过我把活抢过来了。”邓大娘更用力瞪骆湛,脸一板:“反正你就听话就是!” 最后,邓大娘冷哼一声:“还不是你没出息,不然,我虽然没生出这么能干的女儿,就能有这么厉害的儿媳妇了!” 骆湛目瞪口呆。 邓大娘说起这个,忽然一拍桌子,吓了骆湛一跳后,喜滋滋问骆湛:“要不,我们两家认个干亲?” 骆湛沉默片刻后,咬着后槽牙道:“你随便!” 反正他是管不了了! 邓大娘也不用他回答,自顾自心里盘算开了—— 骆湛飞快把剩下半个馒头塞进嘴里,不想再看她娘那副偏心的样子!怪不得大哥他们要分家! 第111章 不对劲 徐韫是被图书馆喊醒的。 图书馆:“徐韫,有人进了咱们家。” 徐韫猛地醒过来,拜吴镇方所赐,她现在格外警惕,而且还让图书馆放哨。 本来图书馆是没有这个功能的,但被徐韫用抓到一个给二十点积分奖励这个优厚的条件雇佣了。 所以这会儿,图书馆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喜悦和兴奋——主要他不是人,他的情绪虽然听起来很真,但徐韫听着还是有点僵硬空洞的。 徐韫没有吐槽图书馆的情绪。 她反手摸到了糠皮枕头底下的匕首,握在手里,也不点灯,悄悄地穿鞋下了床,走到了门旁边。 同时,她在心中问图书馆:“几个人?什么打扮?” 图书馆:“一个人。一身黑衣,手里有武器。” 徐韫咽了一口口水,想了想,还是把匕首放下了。 她对这个不是很有信心。而且匕首又短,万一没刺入要害,对方趁着没死的功夫,还是能伤人。 徐韫惜命。 然后,她手里多了个瓷枕。 就是那个身负多条人命的瓷枕。 徐韫双手掂了掂,感觉还是这个更趁手。 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后,抱着心爱的瓷枕等着。 不多时,她屋子的门缝里探进了一截匕首尖。 匕首往下划,直到轻轻地触碰到门栓,发出一点轻微声响。 真的很轻微,如果徐韫还在熟睡中,肯定不会听见,更不可能被吵醒。 很快,匕首开始轻轻用力,刀刃往下压住木头门栓,然后往一边用力。 门缝毕竟有活动空间,纵然很小,但也架不住水磨的功夫。 徐韫就这么看着那门栓一点点被匕首拨动,最后“啪嗒”一声,彻底被拨开。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今天晚上外头还挺亮堂的,门这么一开,月光就从门缝里照进来了。 徐韫往后退了一步,确保自己不会被发现。 门小心地被推开了。 徐韫丝毫不动。 她站的位置,会被门挡住,站在屋外,肯定看不见。 不过,来人也没有将门全部推开,推到能进来人,来人就直接进来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徐韫举起了瓷枕。 然后—— “哐”地一声。 黑衣人艰难扭头,看了徐韫一眼。 就“噗通”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倒下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不可置信。 大概怎么也想不通,怎么才刚进屋,就有人在门后等着自己,然后狠狠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让他眼冒金星,晕眩难当吧。 徐韫直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扬声喊人:“陈苦,去隔壁敲门,喊骆湛过来!” 然后,她从屋里摸出一卷麻绳,也不用别人帮忙,直接就把人五花大绑了。 中间还搜出了一把匕首,若干枚飞镖—— 徐韫看着这些东西,就忍不住夸了图书馆:“图书馆你真的太有用了。这二十积分花得真值。” 二十积分买她一条命,可不是值么! 图书馆:“多谢夸奖,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而这么大动静,也惊醒了谢婉清和红玉,两人穿好衣裳匆匆过来一看,吓得差点飞了魂:“这——” 徐韫安抚两人一句:“别怕,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会儿灯已经点上了,徐韫也确定对方还有气,虽然后脑勺伤口还在流血,但对方穿的黑衣,所以反而看不到血迹,除非上手摸——不然,还能吓得谢婉清她们两尖叫。 谢婉清软着腿和红玉互相借力才站住,紧张看徐韫:“阿韫,你没事吧——” 徐韫笑笑:“没事。就是也吓了一跳。我刚好没睡,就站在门后等着,看他鬼鬼祟祟摸进来,就给了他一下。他一下就昏死了。” “根本没机会做恶。” 谢婉清这才感觉心定了点。 不过看着地上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她还是怕得厉害:“咱们怎么办?请骆湛帮忙送官吗?” 徐韫“嗯”一声,而后让谢婉清和红玉去铺床,自己回头去谢婉清那屋跟她一起睡。 万一这一个不成事,后头还有呢? 徐韫也是刚才忽然想到:如果是自己,未必直接对正主下手,而是对他家人下手。让他根本无法再有心思去考试,不是更自然? 所以,谢婉清和红玉那头也必须保护起来! 骆湛来得很快。事发突然,他甚至没来得及把衣裳穿好,就披了个外裳,还是边走边穿的。 不过过来一看情况,骆湛就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那么着急。 都绑成那样了,跟任人宰割的小羊羔有什么区别?! 他用奇异地目光看了一眼徐韫,总觉得徐韫这个人吧,看不透。 说她厉害吧……那是真的没什么力气,就一个普通女人的体力。 但她总能化险为夷。 难道是……运气? 骆湛的表情更复杂了。 徐韫主动解释:“刚好我没睡,就拿起瓷枕躲在门后等着了。” 刚好。 骆湛看一眼地上的黑衣人,感叹:“那他是真怪倒霉的。这都后半夜了。”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后半夜,正是人睡得死的时候。这人都选在了这个时候,谁知道徐韫竟然没睡?! 徐韫腼腆一笑:“是啊,他也是运气不好。我刚好就有点睡不着。担心明天的考试。” 她也没完全说瞎话。 明天考最后一科策论。 这是她的短板,她还真有点担心。 骆湛颔首:“我把人带走,你接着睡吧。” 徐韫也没打算耽误时间,更没有那么多好奇心,非要自己问一嘴,当即就点头同意了,只是最后不忘问一句:“你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后脑勺的伤一直在流血。我” 骆湛伸手一摸,嘴角就抽了抽:“你下挺大力气啊。” 这骨头都有点变形了。 现在他担心的都不是会不会流血多了死,而是会不会根本就醒不过来—— 伤了脑袋的,很多当时还有气,可后头渐渐地人就不行了。 徐韫听完这话,沉默了一瞬,然后压低声音问:“不会要我偿命吧?” 根据律法,防卫过当也是要受罚的。 徐韫坚定道:“我只打了一下,他倒下了,我就没有再动手!不能算防卫过当的!” 骆湛含糊说了句:“你就放心睡吧。我会解决的。” 第112章 如常 骆湛把人带走了。 徐韫也没太纠结,洗了手,擦了瓷枕后,就去谢婉清屋里睡了。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骆湛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她们家门口,送她去考场。 路上,骆湛和徐韫说了两件事:“昨天夜里那个刺客虽然没醒,但身手很厉害,我安排了三个人一直巡逻,都没有发现他。人已经交给了杜府尹,他也确定了,不会问责于你。” 私闯民宅这一条,徐韫就算失手真把人打死了,也不会被问责。 徐韫点点头,倒是彻底放了心。 不会问责就好。 解除了最后一丝疑虑,徐韫从容进了考场。 等到试卷一发下来,她一看,题目洋洋洒洒说了好几句,但其实问题就一个:你如何看男女同考这件事。 这个问题,让徐韫思考了很久。 倒不是不知道怎么下笔,而是她要考虑阅卷人的喜好。 考官的喜好,有时候是成绩的关键。 毕竟,人家如果不支持男女同考,你就是把男女同考吹成一朵花,人家也只会反感。 而且,徐韫还要考虑一点:自己作为女子这件事情,也最好不要被看出来。 否则的话,更容易被针对。 因为她现在根本不确定,到底有多少人支持男女同考。 而男女同考这件事,又有多少人明着支持暗地里反对的。 但一旦遇到这种,她是女子这个事情被看出来了,那肯定得不到好成绩。 也正因此,徐韫才会迟迟不敢动笔。 想了近乎一刻钟,徐韫才有了思路。 只是这一次没了前几场的轻松感,她写下每一个字的时候,都感觉有一种下笔如有千斤重的感觉。 成败,只看这一场的结果。 等出考场的时候,徐韫的神色都还透着一股凝重。 不过,也没持续很久,毕竟看到高玉一脸菜色的样子,她还是怪心疼的。 高玉已经不想说话了,蔫哒哒地摆摆手,就回去洗漱去了。 曾无羁和赵牧两人神色也很凝重,走过来想和徐韫说话,但徐韫摆摆手:“有什么事儿明日到我家再说,今日先休息休息吧。” 考了这么三天,人还是很累的。 赵牧他们也就也走了。 徐韫本来也打算直接回家,但没上马车呢,就被人拦住了。 却是那三个也参加了科举的女子。 为首那个很高挑,皮肤略黑,神色很谨慎:“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韫犹豫了片刻,然后道:“稍等,我问问。” 问谁?当然是问骆湛了。 骆湛昨晚又熬夜了一回,这会儿正闭眼养神呢,徐韫敲了敲马车窗:“方便吗?有三位小娘子想搭车。” 于是骆湛睁开眼睛,撩开窗帘看了一眼,而后同意了。 他下了马车。 三位女子没认出来这是骆湛,但仍然被骆湛那张脸给惊了一下。 然后有点受宠若惊被徐韫招呼上了马车,又看骆湛坐到驾车的位子,替代车夫的位置——一匹马也拉不动太多人,阿树只能走回去。不过,这里可以坐公车,于是骆湛又让阿树去买点邓大娘喜欢吃的点心捎回去。 等马车缓缓动起来,徐韫也将三个局促不安的人打量完毕。 最高的那个看着身体康健,皮肤略黑,可能是出身寒门——而且是寒门里较为贫苦的那种,还需要亲自做活,所以皮肤略微粗糙,手的指节也稍微粗大一点。 最瘦那个皮肤白皙,呈现出一种病态美——只要不是真生病,只怕这是出身士族了。时下士族最流行的就是这种惨白瘦弱的纤弱风,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每天刻意不吃饱的大有人在。 最矮那个年纪看着最小,可能就十二三,脸上稚气未脱,有些胆小,被徐韫看了两眼就仓促低下头去,手指头都快搅成麻花。但徐韫注意到,她的无名指上有薄薄的茧子,那个位置是常年执笔才会留下的。因此可能她说不定是三个人里读书最多最久的。 这三人,一看就知不是来自同一个阶层。 也不知是怎么遇到一起的,而且两个家境最好的,反而处处以最差那个为首。 所以,徐韫盲猜那个领头的,应该是性格最果断,而且最能服人的那个。 徐韫在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徐韫。 略黑那女子还是先开了口:“徐小娘子,我们久仰你的大名。只是之前怕不安全,所以一直没有来拜访你。” 徐韫笑了笑:“的确是,我的处境比较危险。你们在暗处,会安全很多。” 被徐韫点出这个,三人的表情都很不自然。 徐韫笑容更深点:“不如你们先自我介绍一下?” 略黑女子道:“我叫罗栗。栗子的栗。” 清瘦女子道:“我叫江莹华。莹莹生光的莹,春华秋实的华。” 最小那个小声道:“我叫倪云慧。云朵的云,智慧的慧。” 徐韫也道:“徐韫,韫于荆石的韫。” 罗栗咳嗽一声,然后就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表情略有些痛苦之色。 刚才还腼腆的江莹华和倪云慧顿时紧张地扶住罗栗,江莹华更道:“罗栗受伤了。能去你家,然后给她找个大夫吗?” 江莹华甚至摸出了一个玉佩来递给徐韫,意思是这是好处。 徐韫看着倪云慧快哭了的样子,没接玉佩:“怎么受伤的?” 倪云慧吸了吸鼻子:“昨天晚上有人跑进我们的屋子想偷钱,罗栗就和那个人打起来,肚子上就被刺了一下。” 徐韫惊住了,她看罗栗,然后终于发现这人还真是黑里透着点惨白——主要是皮肤有点黑,真的看不太出来。而且罗栗自己也没表现出来,一切动作看着都正常。 这要不是她们主动说,谁能看得出来?! 徐韫有点儿钦佩,探出脑袋去,跟骆湛耳语了几句后,又缩回来,惊叹道:“都这样了,还要考试呢?” 罗栗自己笑了笑,慢慢坐直了:“都最后半天了。我能忍。” 徐韫看着罗栗那神色,慢慢的抿紧了嘴唇,不再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她比其他人更理解罗栗。 如果换成是她自己,她也是会坚持去考试的。 徐韫垂下眼眸:“那那个人抓住了吗?” 罗栗点头:“我把他打死了。尸体还藏在客栈里。所以我们来找你——” 第113章 变了脸 本来徐韫对罗栗已经产生了极佳的共鸣,甚至连语气都格外柔和了。 但当听见罗栗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还是恍惚了:“你说……啥?” 罗栗脸上露出一丝丝歉意来:“我失手把人打死了,尸体藏在客栈里,想请你帮忙。” 徐韫听清楚了,也彻底听明白了。 但她的表情更加恍惚了。 徐韫只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觉得我有办法?” 难道她是什么杀人抛尸的惯犯吗? 罗栗脸上尴尬局促:“虽然有点冒昧,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倪云慧抬头看着徐韫,湿漉漉的红眼眶里透着哀求:“徐小娘子,现在真的只有你能帮我们了。栗娘她千辛万苦才有了这次机会,不能因为杀人去坐牢的。” “防卫过当致人死亡,一般是流放。”徐韫叹一口气:“比坐牢可辛苦多了。” 坐牢好歹不用干活。 流放就不一样了,吃的是最差的,干的活却是最重的。 倪云慧的眼眶更红了,那副样子,莫名让人想到了兔子。 就怪让人想摸一把揉一揉的。 罗栗则是低声道:“我自己一个人无所谓,主要是云慧和莹华,我怕她们两的考试成绩作废。而且这个事情一定要快,背后的人现在没准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人一夜未归,现在又过去了半天,谁都会起疑心的。 而只需要派人去一搜—— 那尸体摆在那儿,什么狡辩的话都没有用。 想到这个,罗栗更加着急了,心一横牙一咬:“徐小娘子,你帮帮忙,从今往后,我愿供你驱策!” 倪云慧和江莹华:“不可\/不行!” 徐韫还是没说话。 江莹华咬着唇,轻声道:“徐韫,咱们都是女考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不想因为我们的事情,就耽误了你自己的前程吧?” 这话虽轻,但实打实地却是威胁和提醒。 徐韫笑了:“既然如此想的,一开始就说实话不就好了。” 她摆出认真的态度来:“既然有所求,那就拿出诚意来。我可以帮你们处理这个事情,但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愣住。 徐韫十指交叉,安然放在自己腿上,气定神闲道:“你们三人有多大把握能过初试?” 三人竟都没有迟疑,虽然谦逊地说有六七成的把握,但徐韫估计至少上了八成。 她猜得没错,三人学问都是不错的。 于是徐韫微笑道:“作为好处,我想请三位辅导我。与我一同学习。” 孔子曾道:三人行,必有我师。 徐韫知道自己找不到好的师父,那么,多和考生们交流,学习,也是可行的。只是效果比不上老师悉心教导。 但这也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罗栗意外地看徐韫,然后又看倪云慧和江莹华,并未直接答应下来。 倪云慧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我没问题!” 江莹华也道:“可!” 既然成功达成共识,徐韫也没拖泥带水,直接探头出去,让骆湛去她们住的客栈。 到了客栈才知道……三人住的地方鱼龙混杂,而且是三人住一间。 徐韫实在是佩服三人了:尸体放在这里,简直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她们是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该干嘛还干嘛的? 骆湛也是无言又恍惚。 怎么说呢,杀人不奇怪。一个被捅伤的女子还把人杀了,多少让人有点震撼。 而她杀完人,还直接把伤口一包扎,出门去考了半天试,就真的很让人惊叹了。 这份冷静和胆大,放在军队里都没有几个。 骆湛油然生出一个想法来:自从认识了徐韫,感觉能人异士真的挺多的。 徐韫看着骆湛投过来的目光,就知道他没想什么好的事,微微一眯眼:“还不快动手?” 她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以至于都没有人感觉出不对。 直到骆湛将尸体拖出来,看着尸体胸口上的匕首,他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大将军,奉命保护徐韫而已,怎么就变成了徐韫可以随意驱策的随从似的? 但尸体已经拖出来了,骆湛觉得也不好把尸体再推回去,让徐韫自己搬,于是磨了磨后槽牙:“然后呢?” 徐韫还是理所当然的语气:“自然是你背着尸体下去,咱们直接送尸体去杜府尹那儿,顺便将情况说清楚。” 江莹华皱眉:“报官?就这样?” 她言语里透出一股“如果是报官,那我们要你干什么”的味道。 徐韫解释道:“擅自抛尸,罪加一等。如果自首,可减轻责罚。这件事情瞒不住。毕竟背后还有人盯着呢。” 与其让这个事情变成个钉子杵在那儿,倒不如自己狠狠心挑破了。 徐韫再补充一句:“骆将军会帮忙说情,以及向上回禀,这样这两天把事情说清楚后,就无需再因为这件事情对科举有影响。” 这种情况,徐韫觉得女王陛下应该会维护罗栗。 毕竟,这么心性平静,又果断的人才,女王陛下不可能不动心。 她冲着罗栗笑笑:“一会儿我驾车,我们先回我家,陈苦会请大夫过去。衙门这头应该也可以派人上门了解情况。” 骆湛下意识问了句:“那我呢?” 徐韫的语气还是那么自然:“你把尸体送去衙门啊。这尸体脏脏的,难道你要放自己家马车上?” 她的语气略有点嫌弃。 骆湛想了想,觉得确实有点儿让人不能接受,最后没反驳。 但等骆湛背着尸体,假装那人是生病了要去看大夫,刚出客栈不远,他就反应过来:不是,那我呢?我不就脏了吗? 徐韫已经带着罗栗她们驾车走远了。 而陈苦很机灵殷勤:“我去找个车!” 很快陈苦找了牛车,拉货那种。骆湛把人放上去,前往府衙。 一路上,骆湛脸都很臭。 陈苦压根不敢说话。 等把骆湛送到了府衙,陈苦马上借口去找大夫,一溜烟就跑了。 骆湛的脸色更臭了,张口就呵斥门口的衙役:“还不来帮忙?一点眼力见儿没有!” 第114章 尴尬 且不说这头杜豪听说骆湛亲自背了尸体过来有多惊讶,反正和徐韫关系也不大。 徐韫带着罗栗她们一路回家,路上多少还有点儿紧张。 毕竟要是再跳出个找麻烦的,徐韫觉得罗栗她还敢再来一次。 到了家,谢婉清看着罗栗她们几个下马车,惊讶又惊喜,随后就是热情招呼:“你们都是阿韫的好友吧,快坐,红玉,煮茶来!” 徐韫赶紧摆手:“别煮茶了,烧一锅开水吧。然后准备点吃食给我们就行。” 顿了顿,徐韫低声道:“一会儿大夫上门,娘你别声张,悄悄地带进来就行。” 谢婉清顿时脸色都白了:“这……谁受伤了?” 她目光下意识往徐韫身上扫。 但徐韫摇头:“不是我,是罗栗。娘你别问了,按我说的做。给罗栗熬一点红糖粥。” 谢婉清赶紧就去忙活。 徐韫指挥倪云慧和江莹华将罗栗扶进客房——说是客房,其实就是红玉的屋子。 到时候再让红玉搬过去和她一起睡就行。 毕竟,她的书房是不可能让人住的,她的寝室又和书房是连通的,更不好让别人住进来。 所以只能先委屈一下红玉。 红玉锅里烧上水,就匆匆过来帮忙。 罗栗衣服上都浸出血了,却还强撑着跟红玉道:“对不住。影响你了。” 红玉忙道:“没事没事,您是阿韫的朋友,便是贵客。让您住我这里,我荣幸极了。” 阿树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还是带着大夫回来的。 谢婉清把人直接带了过来,颇有些担忧地看着罗栗肚子上的血色:“没事吧。” 大夫让罗栗将肚子露出来后,剪开了她自己裹的布条。 一屋子除了大夫都是女人,也不用太避讳,所以徐韫她们清晰地看到了罗栗肚子上那个伤口。 伤口压根就没愈合,反而是有点向两边张开,甚至隐约能看见内里粉红色的肌理。 血水一直不停地往外渗,随着罗栗的呼吸,伤口也在微微地动。 大夫钦佩地看了一眼罗栗:“伤成这样,还能坚持这么久,也是够厉害的。” 顿了顿,大夫道:“看样子伤口不算深,没捅穿,没伤到内脏。缝上,养一养,只要不发热,七八天也就开始越好了。” 闻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罗栗脸上也隐隐有点儿高兴。 不过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大夫就道:“这伤口这么小,也没必要开麻药,拿块软木咬着,就这么缝吧?” 所有人齐刷刷一个哆嗦,总觉得听起来就很疼。 罗栗没有什么异样,反而干脆地点点头:“不用木头,拿块布我咬着就行。您动作快点。” 大夫立刻保证:“放心,我速度很快。” 随后大夫取出了缝合皮肉的弯针,然后穿上线,直接就开始缝。 第一针下去,罗栗浑身就绷紧了,额上也见了汗,牙也咬紧了。 随着第二针,第三针…… 倪云慧低低地哭出了声。 江莹华搂着倪云慧,也是红了眼眶。 谢婉清不忍多看,悄悄出去了,让红玉再给红糖粥里加一把红枣。 徐韫看着罗栗,心中是真的佩服。 但她心里却想,上一辈子,罗栗她们没有出名。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是一开始就没有报上名,还是…… 等缝完,罗栗也已经双眼无神,几乎变成了一条死鱼摊在那儿。 徐韫上前去,帮着罗栗擦了擦汗,轻声道:“要是睡得着就睡一会儿。其他事情,都有我。” 这话算是一句承诺。 而有了这个承诺,罗栗即便在这个状态下,也是笑了笑,感激看了徐韫一眼,只是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 罗栗很快就闭上眼,也不知睡着没有。 大夫给伤口上敷了药粉,又用干净的浸了药的棉纱布给伤口重新包上:“这几天尽量躺着,腰腹别用力,不然伤口崩开了还要再来一回,遭罪!” 徐韫应下,又请大夫开了汤药,并约定明日再过来换药,而后亲自送大夫出去,给了诊疗费和车马费。 回去后,看着倪云慧和江莹华已经把其他活都干了,现在正在打扫屋子,见徐韫回来,江莹华就窘迫道:“我们都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言下之意:没钱。 徐韫也不意外,点点头:“不要紧。以后有了再还我。” 反正白垫是不可能的。 倪云慧主动道:“我还有一块玉佩,回头去卖了——” 徐韫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好。你要去的话,带上阿树保护你。” 反正罗栗这个样子,估计还要花不少钱。倪云慧没有理所当然让她一直垫付的意思,反而让她也心中舒坦。 “这个屋子你们三个住着,回头再搬一张床来,互相照顾也方便。”徐韫也没有留下的意思,提上红玉的东西就回了自己屋子。 摆好之后,拜托谢婉清好好照顾罗栗后,徐韫就去了隔壁。 刚才邓大娘过来催吃饭,她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这会儿实在是耽误太久,最好亲自过去解释一二。顺带等骆湛。 骆湛还没回来。 邓大娘有些不高兴,埋怨徐韫:“今天这日子,什么大事耽误成这样?” 徐韫挽住邓大娘胳膊,低声道:“大娘,我那边来了个贵客,这才耽误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邓大娘立刻瞪了一眼徐韫:“怎么,我们家门槛低,贵客瞧不上?不能一起过来吃?” 徐韫好笑,声音压得更低:“那倒不是,是因为那客人受了伤。要先处理伤口。” 邓大娘立刻紧张起来,连声问客人是谁,怎么还受了伤,会不会影响徐韫,甚至还不忘提醒道:“你可千万别大意,若是这个时候被连累了,哭都来不及。” 徐韫知邓大娘是好意,连连点头。 最后,徐韫回去时候,还带上了饭菜——用邓大娘的话说,专门给徐韫做的,那就得徐韫吃上了,才算不浪费。 徐韫也没忘了骆湛:“一会儿骆湛回来了,您先让他也吃点,他在外头跑了这么久,肚子肯定空了。告诉他不着急。” 反正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着急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不过,骆湛是带着衙门的人一起回来的。 其中就有徐韫见过的那个女捕快。 估计也是因为罗栗是女的,所以特地让她过来。 第115章 邀请 徐韫没问能否旁听,反正没有主动提走,就这么悄悄留下来一起听。 这一听,她对罗栗的能力有了更加直观的认知。 前半段其实和她的经历差不多。都是杀手悄悄进了屋。 区别就是,她有图书馆的提醒,提前做好了准备。 而罗栗她们毫无防备。 罗栗睡在外间那个小床上,所以首当其冲。 那杀手都走到了她床边,踢到了她放在床榻边上的一个非常小的石子,石子“骨碌碌”滚动的声音,顿时就让罗栗惊醒过来,但人还没看清情况呢,腹部就已经疼了。 那杀手见惊动了罗栗,一点没害怕,反而是打算直接下手快一点,然后把人杀了! 千钧一发之际,罗栗一把托住了杀手的手,这才没让匕首没直接扎穿她的肚子! 不过,罗栗的力气还是不如杀手的。 所以一点点的,那匕首还是又往里刺入不少。 罗栗咬着牙,调整了姿势,屈膝,直接一脚蹬出去,把那杀手蹬得当场就往后了退了好几步,狠狠撞在了桌子上,这才稳住身形。 而罗栗已经忍着疼迅速站起来了。 这么大动静,倪云慧和江莹华也惊醒了。 三对一。 罗栗在杀手朝着倪云慧她们扑过去的时候,直接扑到了杀手身上,跟杀手抢夺匕首。 倪云慧和江莹华也不能说完全没起到作用,她们的作用就是让那杀手分了心。并且用屋里的水盆砸了杀手的脑袋。 水盆是木的。 嗯……效果没有徐韫的瓷枕好。 那杀手只迷糊了一下,晃了晃脑袋,就缓过劲儿了。 罗栗已经抓紧机会抢夺下匕首。 杀手还想抢回去,抢夺中,罗栗就刺中了杀手。 好巧不巧,正中胸口。 杀手就这么死了。 罗栗包扎好伤口,指挥倪云慧她们两个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又把尸体用床单包裹起来,推到了床底下去藏起来。 这个时候,天也亮了,她们几个就出去考试了。 听完罗栗她们的叙述,所有人都沉默了——的确凶险! 不过,那女捕头咳嗽一声,还是道:“我们验伤了,的确是脑袋上有撞击伤,胸口有致命伤。但那个位置,正好是心的位置,而且从伤口来看,下手极为果断,直接整个匕首一下刺到了底,显然动手的人力气极大——” 罗栗平静地反问:“所以你们怀疑我是故意杀了他的?” 女捕快尴尬地笑了笑,没承认。 罗栗又道:“不过我的确杀了人,我愿意认罚。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他总归死了。” 她垂下眼眸,微黑的面庞上并无多少情绪。 徐韫开了口:“伤只有两处,而且对方是男子。即便不是巧合,确实是罗栗故意选中要害,但她们三个人本身就处在弱势,而且她已经负伤。情况紧急之下,采取这种方案进行防卫,也情有可原。” 她微笑看女捕快,不徐不疾:“甚至连防卫过当都不算,您觉得呢?” 女捕快没说话,倒是带队过来的官吏开了口:“我们只是询问一二,具体如何判定,还是要看审理案件的部门决定。” 顿了顿,他到底还是说了句让人安心的话:“不过,目前看来,的确是防卫过程中造成的。” 说完这些,他们就提出告辞。 徐韫将人送走,转头就看骆湛:“怎么样?有线索留下吗?” 两个杀手,徐韫觉得应该是同一个人派来的。 骆湛摇头:“没有。他们应该是有备而来,并无任何线索留在身上。不过,两人用的匕首是一样的,的确是同一个主子派来的。” 就是估计背后那人也没想到,两个人都失手了。 甚至还有一个死了。 “那个活着的呢?没有交代点什么?”徐韫扬眉。 骆湛仍旧摇头。 徐韫叹一口气:“那突破的地方,还是在那个吴镇方身上。” 说起吴镇方,骆湛神色怪复杂的:“吴镇方交代了。是他的同窗给他介绍的一个人给出的主意。那个人见他的时候,带着帷幕,并不露面,但他看到了对方的玉佩。” 话说到这里,徐韫已经猜到了后面骆湛没说完的话:“吴镇方根据玉佩判断了对方的身份?然后,其实他被骗了。他那个同窗也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 “而之所以吴镇方被选中,是因为大司徒?” 徐韫喟叹:“这可真是连环计啊。而且,估计是追查不到了——” 骆湛沉默。 查不出真相,让他有点儿恼怒,还有点愧疚。 毕竟徐韫经历了层层凶险,他就负责查一查,竟然还查不出来…… 徐韫看骆湛那样,反过来安慰骆湛:“你也别自责,人家早有准备,哪有那么容易查出来?而且这个吴镇方自己估计也十分讨厌男女同考,所以对我十分厌恶,虽说被骗——他没准觉得自己是替天行道来着。” 骆湛看徐韫,失笑:“你是真的聪明。” 徐韫摇头:“就是看多了。” 骆湛更加失笑,心道:才多大?就看多了? 他调整了心情,懒洋洋道:“事情暂且告一段落,我也加强了人手,你这几日就在家里别出门就行。我饿了,回去吃饭了。” 说完他就走了。 徐韫进屋去,看见倪云慧和江莹华正担忧地和罗栗小声说什么,只是一见她来了,两人就不说了。 她站在门口,浅笑问一句:“要不我一会儿再过来?” 倪云慧和江莹华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 徐韫就明白,这是说的事儿和她有关呢。 她琢磨着要不然还是先走,给人行个方便,罗栗就开了口:“徐小娘子请进,我们正好也有话想跟你说。” 徐韫就进去了,坐在倪云慧让出来的凳子上,静静看着罗栗,等她开口。 罗栗斟酌了片刻,“徐小娘子,你觉得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取消我们的考试资格?我想请你帮忙出个主意。” 徐韫沉吟片刻,反问了一句:“你们自己觉得呢?” 罗栗笑容勉强:“我们毕竟和徐小娘子不一样,从骆将军的态度就能看出来。我们只怕……” 第116章 羡慕 罗栗话里的落寞,都变成了苦涩和无奈。 徐韫看着罗栗,实话实说:“昨天晚上,也有人来杀我。” 这下,三人全都惊住了。 罗栗下意识打量一下徐韫:“你没事吧。” 徐韫把自己一枕头把人放翻的事儿说了:“所以关键时候,还是要靠自己。骆湛的人也不顶事。” 罗栗苦笑:“可你——” “这个事情,你们也是主动投案的,应该不会有事儿。”徐韫宽慰一句,而后又道:“至于你们考试的成绩,应该不至于被这个事儿影响。还是看实力。” 罗栗眼睛里顿时放出亮光来:“真的?” “只是我的分析。”徐韫没把话说死:“但……这件事情我觉得,就算有影响,也会在以后。” 至少是初试过了以后。如果没过……那就什么影响也不会有了。 罗栗叹了一口气:“我应该是考不过的。最后一场……我发挥不好。就看云慧和莹华了。” 倪云慧忙道:“只是一场发挥失误,也还有机会的。” 只是成绩不可能多靠前了而已。 罗栗没有再说这个事情,反而看住徐韫,轻声道:“徐小娘子,我们住在这里,会不会给你惹麻烦?我这个伤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妨碍——” 徐韫道:“不要紧,没什么麻烦。骆将军保护我一个也是保护,保护我们三个也是保护。” 她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报名的?” 罗栗惭愧道:“截止报名的最后一日去的。没敢惊动任何人。说起来,能顺利参加科举,还是脱了徐小娘子的福。” 徐韫点点头:“你们一开始也找不到结保人?” “嗯。”罗栗点头:“最开始只有我和莹华,后来加上云慧,我们也只有三个人。其他人……都不愿与我们结保。” “本来我们都放弃了。”罗栗苦笑:“我们根本没想过还有别的办法。” 相比之下,罗栗很佩服徐韫:“徐小娘子的胆量和勇气,实在是叫人钦佩。” 而且办事也很周全。 罗栗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下那么大力气把人弄死了。 徐韫却真心实意:“论胆量和勇气,我比不上你们。” 她重新活一次,本来就比她们知道得多,其二,她还有图书馆。 如果去掉这两样……徐韫觉得的自己还未必比得上罗栗她们。 徐韫笑道:“你们安心住着吧。” 然后就起身出去。 晚间,徐韫和红玉躺在一处睡,倒是难得可以说说悄悄话。 红玉小声道:“阿韫,以后你真能做官吗?” 徐韫打了个哈欠:“如果能一路考下去,应该是能的。怎么了?” 红玉声音有些亢奋:“如果做了官,阿韫,我是不是也就鸡犬升天了?” 徐韫被逗笑,笑得床都要颤起来:“怎么,你想干嘛?还鸡犬升天——” 红玉昂着下巴道:“有机会的话,我就回去老家一趟,让我爹娘好好看看。他们肯定会后悔。” 顿了顿,红玉又叹了一口气:“还是算了吧,万一他们又问我要钱呢?我不想给,可他们要是真过得苦,我又会狠不下心。” 想了想,红玉又道:“阿韫,等你当官了,还要我伺候你吗?” 她的声音里,有一点点的惶恐不安。 徐韫在黑暗中摸到红玉的手,轻轻拍了拍:“红玉,从逃出来那一刻,你就是我的家里人,不是我的婢女了。你就跟我的姐姐是一样的。等我做了官,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干。只要不违法。” 红玉停顿了很久,才轻声道:“阿韫,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想念书。” “那就念。”徐韫毫不犹豫:“都不用等以后,现在就可以。我给你找一本启蒙书,让阿娘教你。” 红玉十分高兴:“我也不会耽误家里的活的!” 徐韫失笑:“你最勤快了。” 红玉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以后要给徐韫做些什么衣裳,然后自己要好好教导一下陈苦礼仪这些,一定不让徐韫在外头没面子。 最后,徐韫就在这念叨声里睡着了。 至于红玉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压根不知道。 但红玉还是起得最早的。 徐韫一起来,红玉连早饭都做好了。 考虑到罗栗受伤,红玉还单独给罗栗熬了红枣粥。 吃早饭时候,红玉悄悄跟徐韫嘀咕:“她们三个,没有人来帮忙的。我送过去时候,她们只是道了谢。” 对于红玉的抱怨,徐韫安抚一句:“好了,现在毕竟是特殊情况,咱们就别想这些了。” 主要是除了罗栗,另外两个一看就是不会干家务的。 更别说还能意识到应该帮忙干活了…… 红玉小声道:“我怕她们轻视阿韫你。” 她怕徐韫做的这些事情被当成理所当然的。那不就是欺负阿韫吗? 徐韫失笑,保证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吃过早饭,谢婉清便叫了红玉说话,又把徐韫打发出去邓大娘那边送东西。 徐韫猜谢婉清是有话跟红玉说,但是并没有多想。 等她走了,谢婉清板了脸:“红玉,你可知错?” 红玉一愣,下意识站好,洗耳恭听。 谢婉清看着红玉,道:“红玉,最近你有些失了规矩。” “在家里也就罢了。当着外人,你对阿韫如此态度,你让旁人怎么想她?” 谢婉清的神色甚至有点凌厉起来:“等阿韫做了官,让你替客人煮一碗粥,难道你也要抱怨?” “阿韫把你当亲姐妹一般,你却如此让她失了体面,你自己下去好好想想。” 谢婉清摆了摆手,不肯再说一个字,但是态度却有些冷了。 红玉退出来,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她想哭,可现在避人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憋着。 红玉有些委屈。 但是心里也隐隐觉得谢婉清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她也忍不住去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那些事情是不应该的。 高玉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红玉过去开门,刚一开,就被高玉打量了几眼,然后皱眉问了句:“你怎么了?” 第117章 细心 高玉这么一问,红玉一愣,忙道:“没怎么。高小娘子是来找我家小娘子的?她去隔壁了,您先进去略坐一会儿。” 但是这话高玉显然并不相信,她看住红玉,说了句:“那我等一等。” 徐韫回来时候,高玉刚坐下。 红玉过来奉茶时,脸色已经如常了。 然而高玉看了两眼,还是在红玉下去之后把刚才看到的说了:“你家婢女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刚才瞧着脸色不大好。问她她还不说。” 徐韫看了高玉一眼,无奈道:“高玉,以后去别人家,这种事情可千万别问,问了叫人家怎么回答你?” 高玉翻了个白眼:“换做别人,我才不会管。” 看了也当没看见! 徐韫这下彻底失笑:“好吧。那我就多谢你告诉我。” 高玉点点头:“你既然要干大事,身边的人和事都要面面俱到,否则容易被坏了事。” 她略微有些骄傲:“这话是爹说的。很有道理的。” 徐韫再一次道谢。 高玉嘴角翘着,不经意摆摆手:“这算什么事儿?” 而后,她就问起了红玉屋里是谁:“我看有陌生人。怎么回事?是亲戚还是朋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徐韫也没有想瞒着高玉的意思,就将罗栗她们的事情说了。 高玉听得津津有味,但最后却评价一句:“她们有点不厚道。” 但随后高玉又说了句:“但也情有可原。从这件事情来看,她们应该是没有别的背景,所以一开始躲着你走也正常。不过,如果她们没有来找你帮忙,我会更佩服她们。” 高玉有些奇怪:“但你这个人一向不是什么乱发好心的人,怎么会帮她们?还让她们住到了你家里。” 住家里也没啥,主要是徐韫她没收房费! 这就不正常了。 徐韫被高玉的敏锐震惊了一下,解释一句:“我们一共就五个女子参加了科举,若是还不团结,只有被人逐个击破的命。” “而且,这房费她们也不会不给。” 徐韫又悄悄地在心里头补上一句:就算她们不给,也会有人帮忙给的。 听徐韫说五个,高玉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怎么还把我算上了?我就是想陪你去——” 徐韫却道:“那也是参加了。” 高玉没有再反驳,不过接下来心情都很好。 而后,高玉说也去看看罗栗——毕竟都是一起参加了第一次男女同考。 徐韫就带着高玉一同过去了。 不过,她也没说高玉身份,只说是一起参加了男女同考的女考生。 打过招呼后,倪云慧好奇问了句:“你那没有遇到歹徒吗?” 高玉摇头:“没有。可能是我家人多,他们不敢来。” 这话也不算是假话。 这句话把倪云慧给羡慕坏了:“真好。你家里人竟然都支持你去考科举。” 高玉奇怪道:“我爹好像从来也没有说什么。怎么你爹娘不同意吗?” 倪云慧点点头,指了指江莹华和罗栗:“我们三个,其实家里都不支持。栗娘几乎和家里决裂。莹华是在他弟弟的帮助下偷跑出来的,我呢……我祖父让我来,我爹娘不让。最后,我也是偷跑出来的。” 原本打算考完了就回家,可没想到罗栗受了伤。 江莹华和罗栗都有点儿尴尬——这怎么还全说了呢? 高玉还挺喜欢倪云慧:“那你祖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你爹娘还是不太行。不过,你也别太让你娘伤心,你娘肯定是为了你好。只是她眼界太窄。” 徐韫没想到高玉会劝倪云慧。 但对于高玉说话的方式,她倒是已经……习惯了。 高玉但凡能好好说话,那一定是不正常了! 倪云慧尴尬一笑,没有接话。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儿僵。 罗栗柔声开口:“高小娘子,多谢你的劝解,我回头也会劝云慧的。你来找徐小娘子是有事儿吧?不用特地为我们耽误时间的。” 高玉听懂了,但她没有遵守这种社交规则,而是直接发问:“你不喜欢我?就因为我说了实话?” 罗栗也尴尬了。 江莹华本来也不是什么擅长交际的人,此时更加不知说什么。 唯有徐韫无奈开口:“高玉说话不好听,但她这个人没有什么坏心眼。刚才还说回头送点补血的药材过来呢。对了,咱们不如讨论一下最后一题?彼此也可点评一下。” 无他,纯粹是徐韫自己太过于没有信心。所以想看看别人怎么答的,也想请别人点评一下。 高玉这次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最后一题啊——我稀里糊涂写的。我都忘了我写的啥了。对了,最后一题是什么来着?” 徐韫帮着高玉回想了一下。 高玉还真想起来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最后就写了一点我爹对这个事情说的话。然后又加了句:吾鲁钝,但深知一点,二位陛下乃英明之主,一心推行之事,必然立在千秋。” 徐韫目瞪口呆。 是真的目瞪口呆。 罗栗她们几个也是不知如何点评的样子。 整个都有点儿手足无措了。 徐韫对上高玉询问的目光,只能勉强道:“也算是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也挺……好的。” 至少很诚实。 就是没看出来,高玉很有拍马屁的天赋。 罗栗也缓过神来,笑着点点头:“的确是挺好的。也很真。如果我是考官,我会喜欢的。” 这纯粹就是捡好听的说了。 徐韫接着又请罗栗她们说。 总结了一圈后,徐韫发现,竟然是倪云慧写得最好。而且,她说的也很老道:女娲能担补天之责,其余女子,自然也有各样的神通本领。如今百废待兴,让女子承担一些职责,也无不可。况且,立国之本就是阴阳互补,男女同心,以后继续如此发展,未必是坏事。其实,任何事情都有好坏一面,端看图什么,以及后续如此处理以及协调。 总结就是,只要后面随时应对,这就是极好的事情。 不过,她们说完之后,都齐刷刷看向了徐韫。 徐韫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倒觉得,有利有弊,目前看来,弊大于利。” 第118章 弊大于利 徐韫这话一说出来,顿时就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不说,而且思想空前重合:不是,你为什么这样说? 唯有高玉,短暂呆愣之后,立刻斩钉截铁道:“阿韫这么说,肯定有阿韫的道理!早知道我也该这么说!” 倪云慧扭头看高玉,面上表情有点呆呆地。 徐韫被这么一搞,怪不好意思的。但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为啥高玉这个臭德行,还能肆无忌惮继续横行了——熟悉了之后,她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错过高玉,是骆湛没福气! 故作淡定地扯出一个微笑来,徐韫解释道:“这个事情,的确是弊大于利,对我们女学子来说,看似这是一个机会,可实际上,却更像是一个虚幻的梦。看着好看,可要触碰却很难。” “首先是结保这件事,就能让所有女子都被卡住。根本没有机会参加科举。” 徐韫讲了讲之前自己的遭遇:“也会让那些支持女子科举的年轻学子们被注意到,从而将来直接可以再从这些上杜绝女子将来继续参加科举的机会。” “现在其实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世家豪族连寒门学子都排挤,更何况是女子?” “而且,现在世上读过书的女子毕竟少。现在即便是参加科举的,也就是那么几个。而且其中恐怕一大半都要来自于世家豪族。” 徐韫惭愧一笑:“论出身,我也算是世家出身。” 所以,在场真正的寒门女子,恐怕只有……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了罗栗。 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五个里四个都不是寒门,很好。 徐韫轻声道:“所以,朝廷这次开科举,让男女同考,弊大于利。并不能够达成想要的结果,反而会激发男子与女子之间的矛盾。” 无一人再说话。 就连高玉,也皱紧了眉头思索。 最终,还是罗栗苦笑开口:“这倒是。对咱们女考生,弊大于利。” 她颇有些好奇问了徐韫一句:“那你为何还要今年考呢?再过两年——” 徐韫不好说自己知道明年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或许再过几年会有,但她不会冒险。 所以,最终徐韫决定装一装。 她淡然一笑,语气平平道:“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若能杀出一条血路,也给后来人看看此路是可行的。” 但徐韫感觉有点装过头了,自己都有点儿不自在,于是找补回来一句:“当然,我最终还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出人头地,想与男子一样,做官掌权。” 本来罗栗她们几个都用钦佩的目光看徐韫,并且内心有点惭愧了。 但这么一句话后,几人就正常了许多。 倪云慧年纪最小,这会也最迷茫:“但,我们就算考过了,能去当官吗?” 这题高玉会,她直接就抢答了:“当然能。就算不是什么紧要的官职,也一定是可以的。毕竟,现在女官不少。萧折月你们知道吧?那可是四品官职!这么年轻,没准将来能直接升到二品!” 这话给了倪云慧她们不少信心。 徐韫就没给她们泄气——萧折月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不好比。科举的女官们,大概率要下放去做县令,然后一步步再升上来。 她看罗栗精神头已经不大够的样子,就主动开口:“好了,让罗栗休息吧。高玉你跟我去看书。” 高玉跟着徐韫出来。 还没走到徐韫书房呢,高玉就忽然道:“阿韫,如果你将来外放,我也跟你一起去。” 她摸了摸腰间的鞭子,忽然神色就认真起来:“我可以保护你。绝不会让你死在上任的半路。” 徐韫:……谢谢你的吉言。 但难得高玉这么认真,所以徐韫并没有拒绝她,反而笑了笑:“好啊,要是遇到歹徒,我先跑,你殿后!” 高玉满意了。 然后当徐韫掏出那一本厚厚的书时,她的表情就凝固了。她不敢相信地看徐韫。 徐韫微笑点头:是的,真的看书呢。 高玉立刻告辞。 不过,徐韫追上去,将书送到了高玉手里:“多看书,有好处。” 高玉最后是面无表情离开的。 徐韫微笑相送。 等高玉走了,徐韫就去找了红玉。 红玉正揉准备蒸馒头呢。 看见徐韫进来,就问:“想要热水还是点心?” 徐韫在桌子边上坐下来,看住红玉,轻声问:“是阿娘跟你说什么了吧?” 红玉没说话,低头揉面,半晌才轻声道:“大娘子说得对,我就是有点自责。阿韫,我不是给你丢人了?” 徐韫笑了:“怎么就丢人了?咱们红玉那么能干,会织布纺纱,会做饭蒸饼的。阿娘就是觉得现在家里客人多了,很多东西需要注意了。” 红玉精神头好了些,但仍旧道:“要不,我去隔壁找阿树学一学?” 徐韫直接被这个话给逗笑了:“找阿树学什么?阿树还不如你呢。” 红玉尴尬:“那我找谁——我也不认识别人哪。” “不用学。”徐韫断然道:“红玉,你与我们是不同的情分,若要个好仆从,买就是。你就做你喜欢的事情。你不是一直喜欢染布吗?现在咱们也不缺钱了,不怕染坏了,就放开手脚试试!” 红玉一愣。眼睛里闪出光来,但很快又抿住嘴唇,轻声道:“阿韫,你别这么纵着我。” 徐韫笑盈盈:“咱们家里就三个人,阿娘也好,我也好,你也好,我希望咱们都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就冲着红玉跟着她们跑出来,没有告密,没有背叛,而且从小跟着她一起吃苦,红玉就值得。 从红玉这里出来,徐韫转头就去找了谢婉清。 谢婉清正在织布。 织布机这个东西,徐韫也学过,会用,但完全不能织出布来。也不知是天赋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问题。 谢婉清织布的时候,娴静而认真。 她可以一坐坐一天,也不知哪里那么好的定力。 徐韫半晌没说话,谢婉清笑着开了口:“这是怎么了?过来又不说话?” 既然谢婉清问了,徐韫也就开了口:“娘,你怎么看红玉?” 冷不丁这么一句话,倒把谢婉清问懵了一下,半晌,她才皱眉:“红玉跟你说什么了?” 第119章 惊奇 徐韫摇头:“那倒没有。她有点自责,自己偷偷哭了。” 谢婉清失笑:“就说了两句,怎么还哭上了。红玉这孩子,真是……” 她摇摇头,半晌才找到形容词:“太实在了些。我也没有怪她。就是提醒一句。” 徐韫听明白了,也知道谢婉清是怎么看的了。 她叹一口气,索性直接道:“阿娘,我觉得,红玉更像是家人,而不是仆人。您说呢?” 徐韫的话让谢婉清愣住,下意识喃喃:“可红玉就是你的丫鬟,将来还要陪着你出嫁的——” 说到半截,谢婉清自己就停住了。她意识到一个事情:今时不同往日了。 徐韫看着谢婉清的神情,也不着急,只等谢婉清想明白。 谢婉清很快就转过弯来了,惊讶看住徐韫:“你是想……把红玉放了奴籍?” 徐韫点点头,轻声道:“若是阿娘愿意,也可以认个干亲。” 谢婉清有些犹豫。 红玉是她从小给徐韫培养的。 虽然她也喜欢红玉,也心疼红玉,但毕竟红玉也是要排在徐韫后头的。 她怕将来徐韫再也没有这样忠心的人可用。 但看着徐韫的眼睛,谢婉清就知道这件事情徐韫必是打定了主意的。即便她不认干亲,徐韫也会放了红玉的奴籍。 最终,谢婉清垂下眼眸,轻声道:“既然你觉得如此妥当,那就听你的。红玉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认个干亲,从此以后你们两姊妹互相扶持,也没什么不好。” 徐韫笑起来:“阿娘果然是心疼红玉的。” 谢婉清瞪了徐韫一眼:“我问你,你就没想过以后你身边要用人怎么办?” “再买就是。”徐韫扬眉:“而且,我觉得男人比女人好用多了。力气大,胆子大,而且将来还要养家糊口,更好拿捏。用起来也不心疼。” 对于徐韫大放厥词的行径,谢婉清又瞪她一眼:“说出去也不怕挨打!” 徐韫更笑:“放心吧,想打我的人多了,多带几个男仆,他们还能当肉盾用。我打算问问骆二郎,他要是认识战场上退下来的,我就去雇两个。”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徐韫也是深深明白护院的重要性——图书馆可以起到示警的作用,但不能跳出来帮忙打人啊!而自己上,风险太大! 想到罗栗肚子上那个豁口,再想想那个歹徒胸口的匕首,徐韫觉得,自己都要当官了,请十个八个护院怎么了! 一想到这里,徐韫就坐不住,想去找骆湛。 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毕竟,没钱。 徐韫盯着谢婉清织布,脑子里想赚钱的法子。 抄书也行,就是挣得少,养不起十个八个护卫。 卖书?从图书馆借书出来,要三个积分……三个积分不算多,但这个东西肯定越往后越难挣。所以还是得省着点,不能胡乱花。 最后,徐韫发现了:钱难挣啊! 她忍不住仰天吁叹一声。 谢婉清一脸无奈:“这又是怎么了?” 徐韫问:“阿娘,咱们还有多少钱?” 谢婉清也没有藏着掖着:“除去你的嫁妆,剩下的钱够咱们花销个两三年的。”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但家里不能再添人口了!” 养不起!实在是养不起! 徐韫明白了:“好吧。” 她决定,明天就去卖那些从徐三郎那搜刮来的好东西!然后剩下的钱全部买成地!这样收上来的租子,至少能保证他们一家子人饿不着! 徐韫起身要出去。 谢婉清说了句:“莫为钱发愁。我和红玉织布也能赚一些。” 徐韫应一声,但也加上一句:“不要紧,下半年考完了,咱们就不缺钱了。我每个月都有俸禄。” 虽然可能不多。 但好歹足够几个人花销。 就是养十个八个护院有点困难。 所以还是要开源。 赚钱这个事情,徐韫琢磨了一圈,觉得还是应该去找骆二郎。 这个人对积攒老婆本不是一般的有执念。 可以利用一下。 不过,徐韫还是没来得及去找骆湛。 因为曾无羁和赵牧来了。 这两人休息了一天,精神看着好多了。 之前几场考下来,两人都多少有点蔫。 他们过来,徐韫又听他们说了一遍自己写的,然后说了罗栗她们几个和自己的。 曾无羁对高玉的策论惊为天人:“还能这么写!学到了!” 赵牧没有说话,反而问了一句:“这是另外几个女学子写的?阿韫你和她们联系上了?” 徐韫就把罗栗她们住在自己家里的事情说了。 赵牧和曾无羁对罗栗的事惊讶无比,同时也十分佩服:“她竟能做到如此临危不乱!” 赵牧更道:“那小石子也是她故意放的吧?” 徐韫点头;“没错,放了好几颗,而且很圆,稍微一动,就能滚出去老远。这样足够将她惊醒了。” 所以说,罗栗的心思很缜密周全。 赵牧感慨:“她一定经历了不少磨难。” 否则的话,何至于会变成这样? 徐韫点点头:“是啊。她一定经历了不少磨难。” 曾无羁后知后觉:“那阿韫你也是经历了不少磨难吗?” 赵牧和徐韫:……不想和傻子聊天。 最后,在曾无羁和赵牧二人强烈的要求下,征求了罗栗三人的同意后,徐韫为他们做了引荐。 结果,五人相谈甚欢。 如果不是罗栗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徐韫觉得他们能彻夜畅谈。 好不容易曾无羁和赵牧依依不舍告辞了,徐韫送他们出门,曾无羁压低声音问了句:“再有两日就出结果了,阿韫,你害怕不害怕?” 徐韫前头太高调。 万一没上榜,那肯定会被北平城所有人耻笑。 徐韫自然是怕的。但其实也没那么怕。 最后她道:“但求无悔。” 至于会不会成为北平城的笑柄,倒没有那么重要。反正最多十天半个月,就没人还想着这个事了。 大不了以后低调行事。 曾无羁“哈哈”笑了两声,然后道:“我就说阿韫无惧罢。赵牧,你还担心!阿韫虽是女儿身,可没有那么多柔肠百结!” 赵牧拽着曾无羁就跑。 徐韫无言了片刻,扭头就去找骆湛,共商娶媳妇大计。 第120章 富有 骆湛正在擦自己的刀。 他擦得很细致,一点点的,那神态,宛如对待自己最心爱的女娘。 徐韫站在门口,忍不住还看了一小会儿,然后想起一句话来:每一个将军,是不是都有一把心爱的兵器? 然后忍不住乐了一下。 骆湛抬起眼皮,扫了徐韫一眼:“还站在外头?不嫌冷?专门过来看我的?” 徐韫走进去,坐到骆湛旁边,仔细看了看那一把刀,称赞一句:“好刀。” “那是。”骆湛非但不谦虚,反而还很傲然,十分赞同徐韫的话。 那副骄傲的样子,让徐韫瞬间改变了主意,她接了一句:“一定很贵吧?” 提起这个,骆湛的神色顿时就只剩下了阴郁:这把倒是不贵,因为是收缴的战利品。可他还是有几把挺贵的兵器—— 骆湛狐疑看住徐韫:“你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的?” 徐韫点点头,又摇头:“我缺钱,想问你有什么挣钱的好法子没有。不过现在看来,你可能也没富到哪里去。” 这句话戳痛了骆湛。 怎么说呢,他现在无比渴望打仗。 因为打仗有战利品啊!那些收缴来的东西,作为将领,他有优先挑选权! 可现在不打仗了。 天天闲着不说,还没有进项。 骆湛瞥了徐韫一眼:“那也比你富。” 徐韫笑盈盈地,不跟他计较这一点:“重点在于,你有没有挣钱的法子?” 骆湛不说话了,半晌冷哼一声:“你有?” 徐韫很坦然:“没有。” 骆湛瞬间无言:没有你这幅信心满满的样子做什么? 不过,徐韫根本不在乎骆湛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感受,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点的坐姿:“咱们必须想办法挣钱了。一起琢磨琢磨?” 骆湛都气笑了:“我凭什么非得跟你一起?” 徐韫被问住了。 她想了半天这个问题,最后郑重回答一句:“因为你心善?” 骆湛连连冷笑。 徐韫叹一口气,“其实也不是非要咱们一起,也可以分开干,就是想着你见多识广,兴许有门路,想请你帮忙出主意。” 她这样一下放低了姿态,骆湛反而就说不出什么话,也没法冷嘲热讽了。 不过,他的确是没有什么好主意,所以就只能跟徐韫大眼瞪小眼,沉默相对。 邓大娘端着一盘子青瓜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顿时惊到了:“这是做什么呢?吵架了?” 徐韫连忙澄清:“没有,没有。” 然而邓大娘还是一副半信不信的样子。 骆湛无语:“我能跟她吵什么?” 邓大娘轻哼一声:“那谁知道你?” 然后她就招呼道:“快吃,这青瓜脆嫩着呢。” 这个季节,青瓜可是稀罕物。 看着上头还带着顶花,就知有多新鲜。 徐韫都有点不好意思吃。 却被邓大娘强行用竹签子扎了一块给她。 徐韫咬了一口,就连连夸赞:”又脆又嫩又新鲜!” 邓大娘却一脸得意道:“新鲜吧。这是花娘送来的!是他们两口子种的!“ 徐韫惊了一下:”这么厉害?!“ ”嗯,这是第一回结上青瓜。“邓大娘眉梢眼角都透着满意:”花娘就想着给我送来尝尝。“ 徐韫明白了,连忙跟着夸:”这是他们两口子一片孝心呢。“ 邓大娘更高兴了,又唏嘘道:”的确,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振作起来,想明白了。花娘还说现在大郎每天就侍奉这些,逗铁牛,一点不像从前了。” 徐韫也是真心替花娘高兴:“那可太好了。” 骆湛却打发邓大娘走:“你快去忙别的吧。我和徐韫有话说。” 邓大娘被打断兴致,狠狠瞪了骆湛好几眼,这才恋恋不舍走了。 她有心想去跟谢婉清也说说这个事儿,可青瓜不多了,徐家那边还有客人,送少了不合适,送多了她舍不得。只能暂时作罢。 等邓大娘一走,骆湛就冷笑了一声。 徐韫感觉到骆湛的情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桌上的青瓜,就问了:“怎么了?” “青瓜是他们种的。不过送来可不是为了孝心。”骆湛有些不耐烦:“那是陈花娘背着我阿兄送来的。” 徐韫一愣:这么说,骆大郎根本就没有想通?心里还怨恨着? 不过,徐韫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的?你一直派人盯着呢?“ “嗯。”骆湛一点没想隐藏,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庄子上有我的人,隔几日就送信来。” 所以什么情况,他能不知道? 徐韫既意外也不意外。毕竟那是骆湛亲哥哥,他肯定会派人盯着。 她只是好奇:“那现在你阿兄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骆湛道:“堵着一口气吧。振作起来了是振作起来了,但心里还是怨我们。陈花娘心思活。” 所以,这不就送了青瓜来了吗? 徐韫明白了。 陈花娘送青瓜来,是想保持和这边的联络,到时候还是能把这边作为靠山。 更甚至,她想通过这一层关系,得到一些便利。 但。。。。。。。 徐韫实话实说:”你娘比你还了解你嫂嫂呢。毕竟她们朝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 顿了顿,徐韫补上一句大实话:“而且,花娘这个人吧,最心疼东西了。” 说白了就是小气。 这青瓜现在拿出去卖,能卖多少钱? 单纯是为了维持关系,她觉得陈花娘还真未必舍得。 随着徐韫说这些,骆湛就陷入了沉思。 最后,骆湛勾了勾唇角:“行吧,就算是一片孝心吧。” 就冲着这个,也可以满足她的一点小心思。 那毕竟是自己亲哥哥,骆湛也不可能赶尽杀绝。 不过就是做起来心里舒服不舒服的区别。 徐韫由衷感叹:“花娘还是会赚钱有本事的。竟然还有这个技术。” 明年早点种,一个冬天怎么也能赚上不少。 骆湛听出了徐韫的羡慕:“那你有什么技术?有的话也可以干啊。” 徐韫还真的没有什么能挣钱的技术。修书这个本事,能养活她,但离发财有一段距离。 所以,徐韫摇摇头。 不过,她倒是想起了一个事:“你说,咱们买一条船怎么样?” 第121章 运河 徐韫一提出这个话,直接就让骆湛扬眉看过来:“买船?” 他甚至嘲讽了一句:“出海打鱼?那能卖什么钱?” 徐韫轻声道:“打鱼不值钱。可是运货却很值钱。” 大概就是夏天的时候,朝廷会宣布开挖运河。 到时候,会将内河外海彻底连通,还会开辟一条航海线。 这条航线,从北湾出发,一路直接南上,最多四天,就能到达南边的海湾。 这条航线开辟出来,其实并不是为了运货。估摸着是为了运兵。 但也可以附带运货的。 南边匠人多,货物精巧,和北边的截然不同。 价格也会更昂贵。 而且,南边有鱼米之乡。 有丝绸。 春日也来得更早,瓜果蔬菜都出得更早。 这一趟航线,就可赚这些钱。 而且,徐韫听说了,货船是需要办证的。 有了证,才可以自由出入北湾。使用这条航线。 朝廷会派兵驻守北湾,甚至会在航线上安排巡逻船保障所有货船的安全。 毕竟,海贼倭寇其实是不少的。 要不是今天这一口青瓜,徐韫还真未必能想起这个事情。 毕竟,她连船都没坐过几回,哪里想得起靠船挣钱的事? 对于徐韫的盘算,骆湛一句话就把徐韫给撅了:“我又不是买不起,为什么非要和你一起?” 徐韫差点气得面目扭曲。 最后她硬生生忍住了:“你是买得起,但你知道什么攥钱吗?你知道该去哪里买最便宜最好的货吗?“ ”而且你有那么多时间打理生意吗?”徐韫咬牙切齿:“而且这个想法是我想出来的。” 骆湛请哼一声,十分没有君子风度:“那又如何?” 徐韫只能和他大眼瞪小眼。 最后,徐韫吃瘪,起身就走:“以后再有什么好事,我也去找别人!” 骆湛反倒是笑出了声:”走什么?坐下吧。我单独买一艘船,然后再和你合买一条行不行?” 徐韫一愣,重新坐下来,狐疑看着骆湛:“你这么好心?” 该不会是还有别的什么心吧? 骆湛一改刚才混蛋样,反而是侃侃而谈:“一条给我未来媳妇。剩下半条给我阿娘。” “这样就算我哪一天战死沙场,她们也不缺钱花。” “而且航海这个事情,除了要有经验的掌船人,恐怕还需要许多出力气的人。” “有些在战场上受了轻伤的士兵,没办法再当兵只能回家种地。我可以问问他们愿意不愿意跑船。” “总比种地挣钱多一点。” 骆湛说完了,看着徐韫:”不得不说,的确是利大于弊。我被你利用,也心甘情愿点。“ 骆湛这样直白点出徐韫的心思,徐韫也不尴尬,反而浅笑:”骆将军真是聪明。“ 老狐狸一只。 被徐韫嘲讽,骆湛也不恼,反而看着徐韫一笑。 两人就这么相视微笑,气氛一时都有些诡秘。 接下来就是商量具体事情了。 说得口干舌燥了,徐韫就吃一块青瓜。 等一碟子青瓜都吃完了,事情也才勉强说完。 不过,徐韫是抽不出时间去北海湾看船了,这个事情只能交给骆湛。 到时候她出钱就行。 等徐韫告辞要走的时候,骆湛冷不丁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朝廷在开辟新航线?“ 徐韫心中一惊。 面上却不动声色:”就是听到一点小道消息。” 骆湛露出个不明意味的微笑来:“那你倒是胆大。” 徐韫笑了一声:“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但实际上她根本不敢久留,赶忙走了。 生怕再不走,到时候骆湛再问出什么让人难以回答的话来。 走回去的路上,徐韫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自己都说过哪些话。 这才找出了自己到底是哪里让骆湛生了疑。 她心中告诫自己,以后面对骆湛,万万不可再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最好时刻防备着! 不然这个老狐狸,迟早看穿自己的老底! 而且,世上也不只骆湛一个人有着这样的聪慧敏锐。 所以,面对其他人,她也一样要小心。 而徐韫不知道的是,她这头走了,骆湛却盯着门口看了很久。 那种看一团迷雾一样的感觉,又一次笼罩了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徐韫能在这些事上,总是那么的有信心。 就好像,她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 她嘴上说的猜测,她都知道,最后一定会变成真的。 那种感觉,总给他一种:其实徐韫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这种荒诞的事情,骆湛是不信的。他只是觉得,徐韫真很大胆。 而且,她的想法总是让人猜不透。 这让他有点苦恼。 但不得不说,他觉得徐韫这个人,看人是很准的。 花娘的事情,如果不是徐韫提醒,他只会觉得花娘就是为了利。 那他事后处理的办法,势必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也许,他和阿兄以后就真的只能渐行渐远。 接下来几日都无事发生,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这一日,所有人都是无比的紧张。 尤其是谢婉清,比徐韫紧张不知多少倍,不住的宽慰徐韫,说考不上也不要紧。 徐韫最开始还能应一声,但后来,就只剩下麻木了。 她甚至很想反过去宽慰谢婉清:阿娘,我要是没考上,你千万别失落失望,这是正常的。 不过,这种方法显然无法缓解谢婉清的焦虑。 所以,徐韫就只能这么听着,一遍遍地配合。 只求快点放榜。 高玉的马车很快来了,她是来接徐韫去看榜的。 顺带还捎上了罗栗她们三个。 本来她们都是不许罗栗去的,但是罗栗非常坚持,所以,就只能带上她。 只是到时候不让她下马车就是。 到了放榜的地方,却早已经人山人海。 徐韫她们看着,都只觉得惊叹。 还好不用她们亲自去挤。 陈苦和高玉的家丁看过了,到时候再出来告诉她们结果。 不过,在马车山等着的滋味也是不好受就是了。 好在,没等多久,就有人出来贴榜了。 陈苦他们早就挤进去等着了,这会儿只等榜一贴完,立刻就凑上去看—— 第122章 无缘 一共三张红纸。 第一张是五十名,第二张也是五十名,第三张没写满,大概还有二三十人这样。 陈苦从榜首一路往下看,看到第一张纸上没有徐韫,心里就已经是咯噔了一下,但好歹还能沉住气。 可等第二张纸看完,陈苦还没看到徐韫的名字,就有点慌了神了。 他感觉心跳都有点加快,几乎是忍不住要哭丧脸。 高玉的人比他看得快多了,很快就已经看完了第三张,直接就欢呼起来:“中了!中了!第一百二十六名!倒数第三!” 陈苦心里更苦了:高小娘子都中了,自家小娘子的名字呢? 不过,他定了定心神:高小娘子都中了,自家小娘子肯定也中了!不着急,说不定就在第三张榜上! 高玉的人已经挤出去报喜了。 陈苦一路往下看,然后终于看到了徐韫的名字。 这一刹那,陈苦简直是热泪盈眶,欢天喜地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忍不住跟高玉的人一样大声喊:“中了!中了!真的中了!” 那头,高玉的人已经挤出去,到了高玉的跟前,喜滋滋地报喜:“中了,徐小娘子中了!第一百二十六名!” 高玉一听,喜笑颜开,喜滋滋一摆手:“赏!赏一个月月钱!” 那人就更高兴了。 徐韫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这一刹那,她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但也忍不住地想哭。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 她忍住了,问那人:“只看了我的?” 那人答道:“榜单看完了,没看见我家小娘子的。应当是没中。另外,榜单上还有倪小娘子和江小娘子的名字。分别是第六十七,第一百零二。” 也就是说,高玉和罗栗都没中。 这个事情…… 徐韫下意识看一眼高玉,又看一眼罗栗。 高玉神色如常,罗栗却是低垂眼眸,有些失落。 陈苦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比徐韫还忍不住,这会儿满脸都是眼泪,激动得不行不行:“中了!小娘子,咱们中了!” 虽然这只是初试,上了榜也不算有功名在身,但它代表着下一场考试的通行帖! 没有在榜单上的,今年便考不得了! 陈苦是知道徐韫读书多辛苦的。 有时候那真是彻夜苦读。 而且,他也是一起陪着徐韫经历了滚钉板一系列事情的,这会儿是真的高兴!眼泪也是根本忍不住! 徐韫看着陈苦那样,反倒是不想哭了:忒丑了。 她咳嗽一声:“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快擦擦眼睛。” 陈苦把眼泪擦干净,看到旁边高玉他们这些人,忽然反应过来:坏事儿了! 他压根没看其他人啊! 陈苦偷偷看徐韫,想着要不然再挤进去看看—— 就听徐韫道:“陈苦,你再去看看,曾无羁和赵牧中了没有。” 高玉的人没看他们的。 陈苦连忙应一声,赶紧去办。 这些日子,他可是把名字都认识了的!就等着这一天干这个活儿! 高玉看一眼陈苦的小身板,转头吩咐自己的人:“还是你去吧。” 这么小的身板,别挤坏了。 陈苦脸上通红,连忙道:“我行的!” 然后脚底下跑得更快了。 倪云慧和江莹华这会儿来不及替自己高兴,都去安慰罗栗了。 尤其是倪云慧,一脸愧疚和不安:“要是那天我再醒早一点就好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还考了这么好,倪云慧心里特别觉得羞臊,觉得自己是真的一点没担心罗栗,没受影响。 罗栗握住倪云慧的手,笑道:“考上了是好事。如果那天晚上没出这个事情,指不定你能考更好。” 江莹华则是宽慰罗栗:“你别想那么多,明年再考!今年这就是被耽误了。” 罗栗笑了两声,神色却有些过分平静,眼底也并没有笑意,反而有些落寞:“不考了。我答应了家里的。” 她家里本来就不富裕。 她之所以能读书,还是因为家里大哥读书,她跟着偷偷学的。 后来,大哥死了,她也就没能继续学。学识上肯定是比不上其他人的,就算那天晚上没发生那件事,其实她也是考不上的。 她只是不甘心,所以就想试试。 罗栗一说这话,江莹华和倪云慧就都红了眼,气氛也沉默下来。 高玉看着她们三人这样,出声说了句:“又不是只有考上了才能做官。不然,你留在我身边,做个女官?我是郡主,本来也可以养两个女官,替我管理封地的事情的。” 顿了顿,她甚至道:“以后做得好了,我还可以举荐你去宫里。” 徐韫踢了高玉一脚:你过了啊! 高玉闭上嘴,但有点不满,噘了噘嘴。 罗栗笑着道谢,但不出意外的拒绝了,只说自己要回家去。 倪云慧红着眼眶道:“难不成你还真回去嫁人啊?那亲事也不好——” 罗栗却心平气和:“这也是我的命。” 可徐韫却分明感觉到了罗栗掩藏在平静底下的不甘心。 要怎么样的意难平,才会把一切都归结于命呢。 这本就是苦苦挣扎之后的自我嘲讽罢了。 但徐韫心知肚明,这会儿不是说别的的好时机。 陈苦回来了,这次也挺高兴:“最后一名是曽郎君。赵郎君在八十七。” 都中了。 徐韫露出个笑来,心里很替两人高兴。 尤其是曾无羁。 最后一名啊!这可真是玄之又玄啊!差一点就不中! 徐韫几乎已经能想象出来,曾无羁仰天长笑,大喊“祖坟冒青烟了”的样子! 高玉也挺高兴:“这曾无羁运气还挺好!不过,也算有点本事。就算是最后一名,可也是自己考的!” 徐韫也觉得是。 正高兴呢,曾无羁和赵牧一起过来了,两人脸上也都挂着笑,显然心情十分舒畅。 两人先是恭喜了徐韫和倪云慧江莹华三人,接着,就又宽慰罗栗。 高玉瞪了曾无羁一眼:“快闭上嘴吧。走,去阿韫家里,咱们过去庆贺!” 其实倪云慧和江莹华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她们一想到罗栗,心里就难受。 第123章 拒绝 徐韫本想拒绝高玉的提议,但罗栗却出了声:“高玉落榜却能为好友高兴,我难道就不能?只管放心痛快。” 于是徐韫便也就没有多说。 高玉更是笑道:“罗栗,说得好。虽然咱们落榜了,可咱们的好朋友都考上了,这是多大的喜事。” 她甚至喜滋滋冲着徐韫道:“以后等你发达了,你可别忘了我。” 徐韫被逗笑:“放心,绝不会忘了你的!到时候我放外任,就带上你一起去!到时候让你给我当牛做马,天天使唤你跑腿!” 高玉非但不恼,反而兴致勃勃:“好呀好呀,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住在一处。” 这话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罗栗也不例外。 而另外一头,骆湛也得了消息。 他没跟着一起去凑热闹,但让人早早就去看了。 这会儿听说徐韫是倒数第三名,他直接就低声笑出声来了:“这可真是……算了,也算交了差。” 可不是交了差么。 要是徐韫没考上,别说徐韫要成为北平城里的笑话,就是两位陛下也少不得要被议论。 如今考上了,好歹是不至于成为笑话。 两位陛下那儿,也算过得去了。 就是战绩不算好看。 骆湛鼻子哼笑一声:“看她回头还怎么张狂。” 最近徐韫没少劝说他多读书。 听得人心烦。 不过,笑完了,骆湛又让阿树去跟邓大娘说了一声。 邓大娘一听这个好消息,提着半篮子青瓜就冲去了隔壁,丫鬟在后头提着贺礼,撵都撵不上,气喘吁吁地。 如今谢婉清和红玉正在家里焦急张望,等着徐韫她们回来呢。 看见邓大娘这个反应,谢婉清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眼里一片晶晶亮,三步并做两步就迎上去,一把抓住邓大娘的手,激动道:“阿韫是不是考上了?!” 邓大娘已经喜得说不出话来,当即只重重的点头又点头。 谢婉清一下就哭了,可眼泪掉就掉着吧,她的嘴又咧着,忍不住地笑。 红玉也是捂着嘴,笑着哭出声。 丫鬟好不容易追上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 差点就又吓得退回去。 邓大娘扶着谢婉清坐下,乐呵呵道:“我就知道阿韫一定行!看着就是个灵光的孩子!清娘啊,以后你可是要享福了!” 想到徐韫,邓大娘除了羡慕,就还是只剩下了羡慕。 不过,谢婉清比邓大娘还是更了解科举的。 邓大娘只觉得徐韫厉害。 可谢婉清却想到了徐韫这其实只不过个开始。 她便肃穆道:“只是第一步罢了。咱们回头还是要更劝诫她。让她莫要因此就张狂起来。从此之后,更要努力读书,用功精进。” 邓大娘摆摆手:“那也先高兴两天再说!” 她颇有些感叹道:“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我们家,高低要摆三日流水席。” 不过那是村里的做法。 在城里……这么做就不合适了。太贵不说,真正关系亲近的人也少,大多数邻居都还不认识呢。请什么呢。 谢婉清听说“流水席”,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的。 她认真思考了半日,才道:“三日太夸张了,便买上一头猪,咱们自己好好庆贺庆贺如何?” 她们家,加上骆家,一头猪,也得吃上几天。 谢婉清甚至没忘记骆大郎:“大郎他们好久没回来了,我雇车让人去请回来,好好聚一聚!” 邓大娘没拒绝,反倒是一卷袖子:“那我亲自来杀猪!说起来,好久没杀猪了,不知手艺生了没!” 她声音爽朗高亢,以至于徐韫她们刚进大门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徐韫和高玉对视了一眼,高玉立刻大笑出声:“杀猪好!我再添一头羊!邓老夫人也一并杀了吧!” 如今她不缠着骆湛了,对邓大娘的态度却还是那么的不客气,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 可能是因为高玉已经不发癫了,邓大娘如今看高玉也顺眼许多。 被高玉这么一使唤,邓大娘也没恼,反而笑着应下来。 谢婉清迎出来,笑着问高玉:“结果如何?是不是都传了好消息?” 毕竟,看高玉喜气洋洋的样子,谢婉清是真的想不到,高玉其实落榜了。 所以听见高玉大大方方说起自己落榜的事情时,谢婉清整个人都有点儿无措,不知道该道歉,还是该先宽慰。 还是高玉一摆手:“本来我也不中用,就是陪阿韫走个过场,只要阿韫考上就成!” 随后,除了高玉和罗栗没考上,其余人都考上了,尤其是曾无羁以最后一名险之又险考上的事情,也被高玉说了出来。 谢婉清和邓大娘听得一脸惊叹,既替罗栗遗憾,也替其他人高兴。 就在他们这头商量怎么庆贺的时候,世家大族那边,也都知道了这个事情。 怎么说呢,五个女子,竟然考上了三个。 而且除了徐韫,其余两个名次并不低。 这就让人很有些危机感了。 这个比例,实在是太高了。 这个结果,让他们有些沉默。 不过,他们也意识到,还要想办法。 但这些事情,都是后话。 就在徐韫她们商量好了要如何庆祝的时候,徐家大门口来了两辆车。 一辆是江家的。 一辆是倪家的。 两家都派人来接自己家女儿的。 等家奴敲门禀明来意之后,徐韫就看向了倪云慧和江莹华。 两人的表情也都有点儿僵硬难看。 而且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罗栗:这个时候走了,岂不是就把罗栗一个人抛下了? 罗栗却轻声说了句:“回去吧。在外头太危险了。” 既然是考上了,她们回了家,这个事儿也是铁板钉钉子了。她们家族也不好再做什么。 倪云慧摇头:“栗娘,我不——” 然而,罗栗却轻轻推了倪云慧一把:“听话,别叫你祖父担心。” 然后,罗栗又轻轻推了江莹华一把。 倪云慧伸手拉罗栗:“你伤还没好,要不然跟我一起回去养伤吧。就住在我家里!我去跟你爹娘说!我让祖父去说!” 罗栗笑了笑:“我就在这里,跟阿韫学学本事。” 第124章 分离 倪云慧和江莹华两人最终还是被罗栗劝回了家。 她们走后,罗栗对着徐韫抱歉一笑,随后却保证道:“之前答应过阿韫你的事情,我们还是会兑现的。她们就算回了家,也不会和我们断了联系。” 徐韫点头:“无妨。我相信大家也不会食言。” 高玉摆摆手:“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她们走了,咱们该庆贺还庆贺!” 说完看了罗栗一眼:“你最近不会走吧?” 罗栗道:“还要叨扰阿韫几日的。” 不过,还是能明显感觉到,罗栗有些怅然的。 但罗栗表面上并没有露出半点,一直神色如常。 徐韫也不点破,跟着高玉一起,拉着罗栗说说笑笑,吃点心,喝茶。 等下午,猪和羊都送来了,邓大娘果然就要自己亲自杀猪宰羊。然后还喊了骆湛过来帮忙—— 高玉面对骆湛,如今半点没了从前的疯狂,反而是真的平平静静,甚至略还有点嫌弃:“还是穿铠甲时候好看点。这样一看,有点普通了。” 她压低声音说的,但徐韫和罗栗听得明明白白。 罗栗有点儿迷惑:这还普通? 不过下一句话,高玉就暴露了:“阿韫你可别被迷惑了。男色误人。” 徐韫:…… 罗栗震惊地看徐韫,那眼神仿佛在问:你难道看上骆将军了? 徐韫立刻澄清:“我和骆二郎就是普通交情。而且,我哪配得上骆二郎,他怎么也要配一个高门贵女,温柔贤惠那种。他看不上我的。而且我有未婚夫的。” 高玉并不知道这个事情。 这会儿忽然听说,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她猛地站起身来,定定看着徐韫:“你有未婚夫?他人呢?他怎么不来找你?” 徐韫:……不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高玉这个反应,直接就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骆湛扬眉,似笑非笑看住徐韫,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还有点挑眉:看吧,我就说高玉不是正常人。 徐韫深吸一口气,拉着高玉坐下,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如今他在外游历,根本不知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不必非要待在一处。” 高玉更震惊了,语气也更尖锐了:“那你们为什么要订婚?” 徐韫感觉自己开始头疼了。最后,她只能看一眼谢婉清,不确定道:“小时候的娃娃亲,大概就是为了两家亲上加亲?” “我不同意!”高玉不悦地抿起嘴唇:“谁想娶你,我都必须先看过!不如我的,一概不需要!跟他们过,还不如跟我过呢!我有钱,还能一直陪着你,除了不能替你生孩子,我哪里不比他们强?” 徐韫感觉自己脑子里强行被灌进去一碗浆糊,开始糊里糊涂。 罗栗已经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高玉的话好像挺有道理的。 别说罗栗,就是邓大娘和谢婉清,也有点儿忍不住思索: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徐韫把高玉拉下来重新坐下,揉了揉眉心:“将来未必能成呢。毕竟现在立场都不同了。到时候再看吧。你别瞎说了。” 高玉这才满意。但仍旧不放心地嘱咐:“你以后可是要做大官的,可不敢胡乱成婚。” 徐韫:…… 邓大娘用手肘撞了一下谢婉清,压低声音:“以后还是让她们少混在一起。这个高玉,脑子和别人不一样。” 谁知高玉耳朵那么好,她扭头冲着邓大娘瞪眼:“天底下,除了她娘,就是我对阿韫最上心!而且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陛下说的!” “陛下亲口跟我说,嫁人总要图点什么。要么图感情,要么就图钱或者权。如果两者都有,那才是最好的!男女什么的,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所有人都被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徐韫也有点想象不出来女王陛下说这话时候的样子。 但看高玉那样子,这事儿应该是真的。 就……挺新奇的说法。也很实际。 骆湛冷笑一声,压根不信:“两位陛下感情好得不得了,女王陛下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你少给自己找借口。” 他斩钉截铁道:“婚嫁一事,最重要的,还是要夫妻情深!” 高玉轻哼一声:“那你和卢云芝感情够深了吗?你图她什么?” 邓大娘还不知道这一茬,顿时脸上表情都认真了,脖子也悄悄往这边探了探。 生怕错过了什么。 骆湛神色冷下来,眸光锐利:“说我就说我,提卢小娘做什么?” 高玉根本不带怕的,叉着腰冷笑:“唷,这就护上了。不过,回头你还是找个大夫看看眼——” 徐韫一把捂住了高玉的嘴巴,不让她继续胡言乱语。 然后张罗邓大娘赶紧行动,别耽误晚上吃肉。 而后,她拉着高玉到了一边,肃穆提醒:“人家骆湛的事情,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和卢小娘子不对付,针对骆湛干什么?” “而且,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啦?” 高玉也后悔了,抠了抠自己的手背,噘嘴抱怨一句:“都怪骆湛。我之前那么追着他跑,他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可他对卢云芝那么好。我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更何况,她和卢云芝本来还有过节。 不过,高玉也没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拽着徐韫的胳膊晃来晃去,讨好地撒娇:“好阿韫,别恼我。” 徐韫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邓大娘和骆湛,也没和高玉计较。一个是满心都在想“卢小娘子”,一个是早就习惯了。 杀了猪,宰了羊,一大家子人一起动手收拾,就连谢婉清、罗栗也跟着动手。 邓大娘更是让丫鬟在旁边烧水就够,自己分肉剔骨,干练又享受。 等肉和骨头一起炖上了,邓大娘也宣布了一个好消息:“这个月十五开始,我就去居委会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 别说徐韫她们一脸惊讶,就是骆湛也是一脸惊愕: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这是我亲娘吗? 邓大娘难得腼腆一下:“之前没定下来,我也不好往外说。” 第125章 似锦 邓大娘这个不好意思说,直接是连亲儿子都没说。 不过,众人倒很快反应过来。 徐韫率先开口:“那是好事啊!今日咱们也是双喜临门了!必须好好庆祝!” 高玉也连连附和:“对对对,阿韫说得对!我叫人送点酒来,咱们今天晚上好好喝一杯!” 谢婉清也跟着恭喜:“太好了,你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罗栗也恭贺:“恭喜恭喜。” 唯有骆湛咬牙切齿:“阿娘,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以后你就在家享清福?让丫鬟们好好把您伺候着?” 这才享了几天福?又要出去干活儿? 骆湛觉得这个事情不妥。 毕竟家里也不缺钱了! 邓大娘怒瞪骆湛一眼:“说是享清福,可我只觉得浑身难受!而且,居委会去当差,多有意思!也不累!动动嘴皮子事情,有啥好累?” 再这么闲着,邓大娘觉得自己迟早都要闲出毛病来! 骆湛还是理解不了。 谢婉清笑着劝骆湛:“既然成了事儿,就不如让你娘去试试。整日闲着,人的确难受。尤其是你娘,勤快惯了,陡然一闲下来,哪里都不习惯。” 徐韫也看一眼骆湛:“就允许你去建功立业,不许大娘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孝顺这两个字,也不只是体现在买丫鬟伺候上。你顺着点大娘,让她高兴,也算孝顺。” 骆湛哑口无言。 他还能说啥?啥也不能说! 憋着一肚子气,骆湛瞥了徐韫一眼,决定回头再去找徐韫理论! 不过今天,就先算了。别坏了好气氛! 主要是骆湛看邓大娘也是真的高兴。 这一晚上,徐家几乎是灯火亮了半宿。 大家就这么推杯换盏,人人都喝了不少。 就连罗栗,也喝了半杯应景。 也幸好罗栗只喝了半杯,因为其他人都几乎是吃醉了。 邓大娘最后是被骆湛扶回去的。 谢婉清不胜酒力,被红玉扶着去休息。 高玉则是死死地抱着徐韫的胳膊,乐呵呵傻笑:“今晚我同阿韫睡!我们抵足而眠!” 徐韫也喝了不少,此时面上酡红一片,但眼神还是清明的。 甚至比平日还要亮一些。 她端正地坐着,任由高玉靠在她身上,脸上一直带着笑。 罗栗是怎么发现徐韫喝醉了的呢?是因为她让徐韫去休息,徐韫却抿着嘴唇严肃拒绝了:“我不去,等我躺下,就会有人摸进来。” 高玉醉得不轻,听见这句话,嘻嘻笑了:“卖给我!卖给我!我有钱!我来买!” 然后,罗栗就听看见徐韫抬起手,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下。 她微笑着说道:“等他们进来,把他们全杀掉。我的袜子里藏了毒,是毒蕈粉。我在林子里偷偷挖的。试过了。你放心。” 罗栗看着徐韫,忽然就生出一种感觉来:怕不是这个事情是真的? 强忍着去翻一翻徐韫袜子的冲动,罗栗无奈喊红玉过来,扶徐韫和高玉去睡觉。 两个醉鬼睡一起,应该……挺合适? 而对于高玉的侍女,她刚才也听见了徐韫说的那些话。 所以,罗栗略一犹豫后,就提醒了一句:“她们都吃醉了。吃醉了的人,总是爱说胡话的。对吧?” 高玉侍女迟疑点头。 但她心里还是觉得,那话真的不像假话啊!徐小娘子她是真的随时准备杀人啊! 第二日,徐韫醒来时候只觉得头疼。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吃醉了。 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后,徐韫第一时间就找图书馆:“图书馆?” 图书馆熟悉声音传来:“我在。” 徐韫问它:“昨晚我说了什么?” 图书馆今日似乎格外贴心:“阿韫,我录了像,你想看吗?” 徐韫第一个反应:“要积分吗?” 图书馆:“要。” 徐韫面无表情:我就知道这是个坑!自从升级了情感系统,图书馆真的变得狡猾了! 既然要积分,徐韫斩钉截铁:“那不看。” 图书馆:“只要三个积分。” “不看。”徐韫丝毫不为所动。大不了就去问别人! 图书馆:“两个积分?” 徐韫还是拒绝了。 最后图书馆降到了一个积分。 徐韫考虑很久,抠抠索索同意了。 然后,她就身临其境地以旁观视角,看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 看完后,徐韫的感觉不是难堪或者后悔,而是……震撼! 那一个积分,本来就不是想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而是徐韫想知道,何为录像。 如今看过了。 她唯有震撼。 原来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能将过去的事情重现! 徐韫甚至看清楚了自己的眼睫毛! 而且,她也看清楚了罗栗的表情!她感觉到了罗栗的怀疑! 自然,最后罗栗对侍女的提醒,她也听见了。 徐韫的脑子在这一刻飞快转动,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录像这个东西能传开,将会对人们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良久,徐韫都没能回过神来。 图书馆:“阿韫,你不用懊恼。毒蘑菇粉换个地方藏就好了。” 徐韫被他这么说,倒回过神来。 然后立刻将藏在袜子里的毒粉换了个地方。塞进了自己的香囊里。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人坐实了呢! 徐韫做完了这一切,才从容地推了推睡在自己旁边,根本没醒的高玉:“醒醒,天亮了。” 高玉翻了个身,咕哝一句:“别吵我!” 徐韫无奈,只能越过高玉,从床上爬了下来,简单洗漱后就去了罗栗屋里。 罗栗已经起来了。 而且,她还把屋子都收拾过了。 看见徐韫,罗栗神色如常:“早,阿韫。头疼吗?” 徐韫点头:“还有点疼。但不要紧。昨晚你睡得好吗?” 罗栗笑了笑:“还好。阿韫你以后别喝酒了。” 毕竟说醉话不可怕,万一喝醉了,做点什么事怎么办? 徐韫明白罗栗在说什么,当即笑笑:“不喝了。喝酒伤身。对了,昨晚我喝醉了没说胡话吧?” 罗栗依旧笑:“没有,我没听清。” 徐韫转了个话题:“罗栗,就这么回去嫁人,你甘心吗?” 第126章 合作 徐韫这句话,问得罗栗轻垂下头去,而后反问了徐韫一句:“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这句话,既是反问,也是回答。 于是徐韫就对罗栗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就不要回去嫁人。留下来帮我。” 她需要信得过的人。 需要利益绑在一起,能全心全意跟着她去做一切事情的人。 罗栗,是她思量之后,最合适的选择。 徐韫这话让罗栗微微愣住,她抬头看徐韫,不是很明白:“帮你?怎么帮?” 于是徐韫就把罗栗拉过去坐下,言简意赅:“我是要走科举路子的。虽然这次成绩倒数,但我还有时间。你与我是一样的。只是你稍欠了一点运气。我负责科举,你负责其他琐事,我们一起合作,将来时机合适,我可以推举你做官。” 做官就两种途径。 一种举荐。 一种科举。 世家大族基本都是靠着这种办法,来让自己更多族人入官场。 若将来徐韫在朝堂里有了一定话语权,举荐一两个人入仕不算什么难事。 罗栗看住徐韫,有些迷惑。 显然,她并不明白徐韫为什么要这样帮她。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徐韫轻声道:“你我都是没有退路的人,唯有如此,才会永远不回头往前走。义无反顾。” 罗栗只要一回头,就是嫁人的命运。 她如果回头,那就只能成为南朝的叛徒,死无葬身之地。 顿了顿,徐韫也道:“而且我们都是心狠的人。” 罗栗敢杀人。 这一点,就胜过许多人。 徐韫心道,自己身边,正缺一个这样的人。 心狠手辣这个词,既可以是贬义词,也可以是褒义词。 罗栗被徐韫这么一说,到底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你袜子里真的有毒蕈粉?” 徐韫:…… 对着罗栗好奇的目光,徐韫面不改色:“当然没有。这个季节,我上哪里去弄这个东西?而且,我也怕自己误食了。” 反正这个事情不可考证,徐韫根本不怕被拆穿。 罗栗看着徐韫斩钉截铁的样子,一时之间反而是忍不住觉得:怕是真的。 徐韫怕罗栗再说出什么话来,连忙将话题重新绕回了罗栗身上:“你为什么会放小石子呢?” 罗栗笑了笑:“我总觉得,世上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的。我们从报名,到考试,一切都太容易了。” 所以她才想着,最后关头了,说不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之所以放石子儿,也是因为……有人曾经摸进她的屋子里,企图对她做些不轨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能说服家里人,有了这一次出来科举的机会。 徐韫一直没错过罗栗的表情,猜到应该不全是因为这个。 但……她并没有戳破,而是笑道:“如今我虽不是官员,但是我也可以雇佣你。” 罗栗看了徐韫一会儿,试探着问了句:“是做丫鬟?还是——” “幕僚。”徐韫很果断。 罗栗对这个词多少还有点陌生,恍惚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问:“考科举需要幕僚吗?” “不需要……吧。”徐韫摸了摸鼻子尖。 罗栗微笑看徐韫,无声地问:那我幕个什么僚呢? 徐韫咳嗽一声:“做官还要有钱啊。所以,我想着还得做点别的事情。我现在抽不出功夫来——” “我从未做过生意。”罗栗也很干脆,直接就说了这么一句:“恐怕并不合适。” 徐韫花费了一些功夫,才跟罗栗说明,她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传统的生意。而是需要一位胆识过人又信得过的人压船做账。 说完这些后,徐韫顿了顿:“按照现在的局面,只要我过了府试,怎么都能有个官职。到时候,我身边也需要信得过的人。男子也不是不能用,但……我不想让我的功劳被人抢走。” 若是身边是个男子,她干出一番成就后,保不齐最后功劳落到谁身上。 可都是女子就不同了。 徐韫轻声问罗栗:“罗栗,你能帮帮我吗?你愿意跟着我搏一把吗?” 罗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要考虑一二。 徐韫应了,而后两人就过去厨房。 红玉正在熬小米粥。 看见徐韫她们,就叹了一口气:“大娘子吃醉了,现在都没醒。以后可不敢喊她再喝酒了。” 徐韫点头应一声,喝了红玉递过来的醒酒汤。 不多时,高玉和谢婉清也醒了。 就连邓大娘那头也打发人过来说了一声,人已醒了。 谢婉清醒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陈苦亲自跑一趟,去请骆源两口子进城来吃席。 昨日答应邓大娘的,她可没忘了。 而后,谢婉清才喝粥吃早饭。 吃过早饭,谢婉清将红玉叫到了自己跟前,问了红玉一个问题:“红玉,你可愿意认我做干娘?” 徐韫就在旁边笑着听。 罗栗和高玉则是惊讶了一瞬后,也跟着笑了。 唯有红玉,好似没听清一般,惊了许久后,不敢相信地问了句:“大娘子,您说什么?” 谢婉清笑着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红玉这一次听清了。 然后红了眼眶,却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徐韫柔声道:“红玉,你如果愿意,就跪下来,给阿娘磕三个头。” 红玉几乎是浑身哆嗦,但也跪得毫不犹豫。 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干娘。” “叫娘就是。”谢婉清伸手将红玉扶起来,而后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对玉镯子:“当娘的,总要给女儿准备一对镯子。你戴着。” 看着红玉如此激动的样子,谢婉清也有些红了眼眶:“红玉,以后你和阿韫要互相扶持。从小你们一处长大的,跟亲姊妹是一样的。将来谁也不许忘了情分。” 红玉用力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韫!” “今日摆酒,既是为了阿韫考中,也是为了红玉你。咱们家算是双喜临门。”摸了摸红玉的鬓发,谢婉清笑着提醒:“换一身体面的衣裳,跟阿韫一起迎客。我喊了厨子上门来做饭,今日你也歇一歇。改明日咱们再去买个干活的小丫鬟。” 高玉和罗栗也连连恭喜红玉。 第128章 双喜 今日这宴席,不仅请了隔壁邓家,也请了曾无羁和赵牧。 徐韫昨日就让陈苦送了帖子过去了。 因此,徐韫干脆准备了两桌席面。 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 但也不必学南边那样规矩森严,中间还要放上屏风什么的,直接就是这么搁在一处。互相之间看得见,离得近,也好说话。 本以为骆源两口子怎么也要下午才能过来了,可没想到,陈苦刚去不久,就把人给接回来了,说是半道上遇见了。 陈花娘提着一只篮子,篮子里是一把青菜,几只青瓜,另一只手还抓着两只鸡。 一见到徐韫就笑着将东西往她手里塞:“阿韫,我就知道你一定行!我见过那么人,就没见过比你灵的!我们庄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徐韫接过东西,连忙道谢。 陈花娘转头又去扶骆源,将铁牛也抱下来。 徐韫要去帮忙,却被陈花娘拦住:“不用,不用。他自己行!他现在走得很好了!” 骆源现在穿上了木头做的假腿,再加上拐杖,基本的走路已经没问题。 他也笑着对徐韫道:“不必管我们,我们自己来。” 红玉笑着上前去,一把将铁牛接了过来:“到了我们家,就安心坐,我给你们看孩子!” 陈花娘拗不过,只能无奈笑笑,然后又去扶骆源进去。 骆湛和邓大娘也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邓大娘一看到铁牛,就“哎哟”一声,立马接了过去:“沉了不少!脸都圆了!想死我了,我们家铁牛快让奶奶亲一口!” 然后就在铁牛两边脸蛋上一边亲了一口。 刚亲完,一抬头就看见了陈花娘两口子。 陈花娘心里倒没有什么芥蒂,脆生生喊了一声“娘”。 骆源心里还有点疙瘩,但陈花娘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也就不情不愿喊了一声“娘”。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骆源这是怎么回事。 骆湛倒没有什么,该喊嫂子喊嫂子,该喊大哥喊大哥。抱着铁牛亲亲热热地逗着玩。 徐韫就让他们坐在一处先说说话,又让谢婉清陪着。 有谢婉清在,骆源心里别扭,也不会表现太过。 陈花娘再和邓大娘说说话,气氛也就缓和了。 曾无羁和赵牧过来的时候,都提了贺礼。 两人也是一脸喜气洋洋。 尤其是曾无羁,走路都带风。 他将东西一股脑给了徐韫,喜滋滋道:“若不是你拉着我和你们一同学,我哪里能中?虽然是最后一名,可我爹高兴得很,如今正张罗办流水席呢!这是他给你准备的贺礼,都是好东西!” 赵牧笑:“不仅阿韫你有,连我也有的。” 徐韫也不客气,美滋滋接过来:“等过几天,咱们继续学啊!” 这话一出,赵牧还好,曾无羁立刻就苦了脸。 不过就在徐韫他们以为曾无羁肯定要拒绝的时候,他一咬牙一跺脚:“学!没考上就算了,这第一关让我这么惊险地过了,我怎么也得拼一把!” 徐韫本来是逗他的,可现在听见这话,倒一下就乐了。 高玉上下打量曾无羁,夸赞一句:“你可以啊。” 曾无羁“嘿嘿”直笑,大声道:“跟着阿韫,没准就真能考个举人呢!” 徐韫也这么想。 其实只要中举,曾无羁将来就可以做官。从此之后,彻底告别商人的身份,对他们家族来说,也是大好事。 既然人都齐全,徐韫也就干脆定了五日后开始继续学习的计划。 赵牧第一个答应。 骆湛这个时候过来,说了一句话:“去书房,我有事儿说。” 于是几个年轻人就都去了书房。 骆湛要说的事情是和罗栗有关系的。他看了一眼罗栗,道:“其实罗栗原本也是和徐韫你名次差不多的。但罗栗的名字,是被单独拿出来了。” 说完这话,他还特地看了一眼曾无羁。 顿时,所有人都明白了。 原本录取的人,可能也就只到曾无羁前面一个。 曾无羁原本是该落榜的。 但因为罗栗的名字被拿出去,所以曾无羁的名次往前了一名,就这么阴差阳错的上了榜。 知道这个真相后,曾无羁脸上表情尴尬极了,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罗栗,张口想要道歉。 不过罗栗赶在曾无羁开口之前开了口:“不用心有愧疚。我也不是因为你才被单独拿出去的。说来说去,都是运气。” 可虽然这么说,罗栗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这都是命。” 徐韫问骆湛:“是因为杀人的事情么?” 骆湛颔首:“没错。杜令尹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请示了陛下们,才决定了这个事情的。” 徐韫也想叹气了:“那……是因为杀人这个事情打算追究,还是怕将来被人闹出来,到时候反而对罗栗不好?” 骆湛说是第二个。 并且还说了对黑衣人审讯的结果:“那两人估计都是训练过的,虽然都出师不利,但嘴巴很紧。死了的那个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活着那个什么也问不出,咬死了就是想偷东西。” 可哪个小偷偷东西穿黑衣啊。 徐韫叹了一口气:“那他们打算怎么安排罗栗呢?” 如果和她抢人,她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而且,如果罗栗有更好的去处,她也为罗栗高兴。 骆湛咳嗽一声:“他们想问问罗栗,愿意不愿意做个女捕快。也算是有个身份,将来还可以往上升,兴许做个主簿什么的,熬个几年,就可以去别的地方外任。” 如此一来,也就算是正式当官掌权了。 从这个安排来看,不难看出来,上头对罗栗的安排还是很周道的。 徐韫觉得,这个比跟着自己好太多了,她就对罗栗道:“这样的安排也不错,不妨试试。” 她这样一说,也就算是放弃了之前自己和罗栗提的事了。 谁知,罗栗却并没有一口答应,反而问骆湛:“我能想想吗?” 骆湛颔首:“自然能。你想好了,同我说一声就行了。” 罗栗道了谢,只说自己会认真考虑。 第129章 徐韫问了一个问题:“这一次是因为这件事情,不予录用,是不是代表着这件事情也就了了?日后不会再被翻出来吧?” 骆湛道:“已记录在案,将来就算被翻出来也有话说。而且,毕竟是黑衣人过错在先。罗栗只算是防卫过当。” 顿了顿,骆湛道:“若你不想去衙门,我也可以引荐你去军中。你这个身手和力气……挺不错。” 他这话是真心的。当时他看过黑衣人身上的伤,看完后就觉得如果罗栗稍微一训练,就是个好用的兵——不行送到女王陛下的护卫队里也不错。 心思缜密,力气很大,下手果断,怎么看都是个好苗子。 对于骆湛明目张胆的邀请,徐韫一时无言。 只能说,好东西放在哪里都会有人抢。 罗栗也有些受宠若惊——本来徐韫邀请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没想到现在衙门和骆湛竟然都发出了邀请。 她不觉得自己是慧眼识英雄里那个英雄,只觉得他们太高看自己了。 徐韫看一眼罗栗,幽幽道:“罗栗,你现在知道你的前途有多无量了吧?” 所以嫁人什么的,千万别有这个念头。 罗栗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大家抬爱。” 赵牧道:“这是大家都觉得你有真本事。罗小娘子,你可千万要好好考虑,别错过好机会。” 罗栗点头道谢,只说自己一定会的。 说完了这个事情,其他也就没有什么事了。 转头到了中午,厨子把宴席做好了,谢婉清就来请大家入席。 今日徐家双喜临门,所有人都高兴,即便骆源,也未曾说过一句扫兴的话。 气氛空前热闹。 等到结束,众人脸上都有些醉意。 邓大娘让陈花娘和骆源回去睡觉:“还是之前那个院子,一直都扫着。东西都能用。” 只这一句话,就让骆源愣住。 骆源抬头细细打量邓大娘。 谢婉清走过来,叹一口气,“你们去了庄子上,你娘心里也没少惦记你们。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你娘是不是好意,你心里也明白的。” 她推了邓大娘一把:“如今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便好好回去说说家常。” 陈花娘也跟着一起说两头撮合的话,到底是让母子两个一起回了家。 他们两个在前头走,陈花娘落后一步,轻声跟谢婉清道谢:“谢大娘,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不是临走之前你提醒我那些话,我们现在都不知过的什么日子。” 谢婉清笑笑:“去吧,好好跟你婆母说说话。她是真担心你们。” 骆湛想了想,没回去,留在这边和徐韫他们一起玩。 不过,文人的玩法,骆湛也觉得有些无趣。 所以玩了一会儿后,骆湛就坐在那儿睡着了。 他也不打呼,就那么坐着,几乎看不出睡着了,所以徐韫她们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 徐韫捂着嘴偷笑:“悄悄地别出声,看他能睡多久。” 高玉摇头:“那可有得等了。以前打仗的时候,他这个本事可是出了名的。谁都比不过。” 罗栗轻叹:“打仗时候估计也是没工夫睡觉,才这样的。” 众人就感叹起了将士们的辛苦。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说起了打南朝庭那边。 高玉道:“我觉得一时半会不好打。那边兵力也不少,而且富庶,一旦打起了消耗战,咱们耗不过。听说光金陵城里,就有四个粮仓,一个粮仓足有几千万斤的粮食,就是关闭城门只守城,那粮食也够吃好几年的。” 罗栗瞪大眼睛:“这么多?” 赵牧含笑:“还未必是真话。只可能更多的。” 曾无羁也是感叹:“那只是一个金陵城,南边还有那么多城呢。而且,他们匠人多,兵器铠甲都比我们这边精良。” 徐韫还真知道这个事情:“未必就很难打。南边其实并不团结,尤其是各地封王,没有那么忠心的。如果有机会,他们甚至会直接造反。” 哪怕南朝廷只剩半壁江山,可也是大肥肉,那些封王们,哪一个不垂涎? 都是同姓子孙,谁又比谁高贵呢?凭什么别人就不能坐那个位置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就是打南边的最好时机?”骆湛的声音忽然响起。 徐韫抬头,就看到了骆湛亮得吓人的眼睛。 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但对着骆湛这幅等着答案的迫切样子,徐韫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也不见得。我只是说,南边没有那么难打。但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骆湛皱眉:“可是我们休养生息,他们也在休养生息,差距是拉不平的。” 徐韫叹了一口气:“是拉不平,可咱们这边却必须要休养生息了。十户九空,农田荒废,如何还供养得起打仗?” “而且,现在天下人都在观望。咱们和南朝廷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是咱们的君主仁厚,以民为重。且愿意重用寒门子弟。” “到了这个地步,争的不是城池,而是民心,是有能者。” 南边的歌舞升平,贵族的奢靡,都是建立在老百姓的血汗上的。 徐韫最清楚南边的百姓们现在过得有多艰难。 税收重,而且繁多。除去了税收之后,一家人能不能吃得饱,都还是两说。 这样的情况下,南边还能支撑多少年? 明年,北华这边日益稳定,各种仁政出台,百姓们的日子好过,而且还不担心被人打过来,就会有许多人开始北迁。 世家大族倒是其次,最主要是那些富商,寒门。 富商们来了,商场就会繁荣起来。 再加上航线开发后南北来往便利了,那只会更好。 而商人们带来的各种变化,也会让整个北平城,乃至整个北地都更加的繁华。 首先是百姓们不缺东西用了,买东西方便。其次就是能找到活干。 而商人们还会给朝廷缴税。 徐韫说的话,让骆湛皱眉,他不服气道:“先打下来,不是一样的?南边现在人心涣散,各处都不团结,不是正好逐个击破——” “你要让百姓们缓缓。就是将士们也需要休养。”徐韫被骆湛的执念给弄得有些忍不住:“骆湛,没有人喜欢打仗的!” 骆湛霍然起身,瞪徐韫:“可不打仗,怎么一统天下?怎么过太平日子?!” 第130章 太平 气氛一时之间僵住了。 谁也没想到,骆湛会忽然站起来,而且一改之前好说话的样子。 说实话,骆湛现在这个样子,看着有点儿让人害怕。 当一个将军将所有的气势都不加收敛的时候,他的锋芒锐利,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了的。 比如高玉,多少还有些犯怵。 就是赵牧和曾无羁,也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就连胆子最大的罗栗,也是有点儿心慌,但她仍旧温和地出声:“咱们现在只是闲话两句——” 她想说,其实不打紧的。 但骆湛随后就一眼瞪过来,冷冷道:“如果她就是这样做官,我倒宁可她考不上!你们这些主和派,哪里明白打仗的艰难!” 他说完了,唇角冷冷一勾,竟有点阴阳怪气:“到底是文臣,只想着荣华富贵,光宗耀祖。” 气氛更加僵硬。 面对骆湛气势全开,嘲讽全开,罗栗有点儿承受不住。 徐韫嗤笑一声,嘲讽回去:“骆湛,我看你是怕不打仗了,你自己没了用武之地,到时候什么都干不了了吧?!” 所有人都有点傻眼了:不是,你真敢说啊! 高玉眼看着骆湛整个人都要飕飕冒凉气了,一个箭步就挡在了徐韫前头,大声道:“骆湛,你可别忘了,阿韫可跟那些大臣不一样!她是女子!” 骆湛盯着高玉。 高玉渐渐地有些心虚。 她不敢和骆湛对视,但她心虚地挪开了目光,咬着嘴唇,心里疯狂害怕。 徐韫看出了高玉的心虚,伸手把她拉到了一边。平静开口:“我是女子不假,但无需玉节将军你特殊对待!” 不仅她不让高玉挡着,她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仰头和骆湛对视,笑容更平静了:“玉节将军打算如何?” 骆湛垂眸和徐韫对视。 一高一矮。 可徐韫气势根本不输。 倒是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完全是不知所措——到底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啊! 明明刚才还在把酒言欢? 而且就是随便讨论一下时下的事情? 文人之间聚会,难免讨论这样的事情吧? 朝廷也鼓励的不是吗? 所有人心里头都在疯狂尖叫,但没人敢出声。主要说啥呢? 骆湛往前走了半步。 徐韫没动,连眼睛都没眨。 最后骆湛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总是向着我的。没想到——” 他话没说完,但话语里的失望,却很明显。 骆湛这样的态度,让赵牧和曾无羁都忍不住低头:好像是有点让骆湛失望了…… 但作为直面骆湛情绪的徐韫,却十分平和,半点不见歉疚,也不见心虚:“骆湛,我考功名,不是为了成为你的附属。而且你帮我,也不是因为我能帮你说话。” 骆湛收回了目光,没说话。 徐韫反而没有见好就收:“玉节将军看来最近没少被文臣们反对。” “哼。”骆湛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徐韫笑容加大:“玉节将军要是求求我,没准我能细细给你讲讲为什么所有人都反对你的观念。” 众人看着徐韫那副样子,不由得都想起了一句话:过了。徐韫你真的过了。 不带这样挑衅别人的啊! 结果没想到,骆湛反而后退两步,一屁股坐下了,冷冷看着徐韫:“好啊,那你倒是说说,说得好,我请你吃最贵的酒楼。要是说得不好——” 他笑了一声。 虽然态度不冷了,但所有人都觉得更加地冷了。 徐韫也坐下了,并且还让其他人都坐下,而后问罗栗:“你觉得,现在是该主和还是主战?” 罗栗没敢看骆湛,但仍旧说了自己的观点:“再打下去,只怕我们就要从优势变成劣势了。” 地盘太大,人太少,打下来的地盘也不能派上用场,反而还要费心去守——不守的话,搞不好南边朝廷一策反,直接就又归顺南边朝廷了。到时候就成了腹背受敌。 徐韫又问赵牧和曾无羁:“那你们觉得呢?” 赵牧轻声道:“能少打仗是最好的。” 曾无羁挠了挠脑袋,反而和大家观念有点不同:“可现在不打,将来的确更不好打,不如一口气打到金陵去——那儿富饶,比这边强。” 南边的繁华和温暖,是每一个北方人都向往的东西。 骆湛看了一眼曾无羁,眼神里虽然透着不满意,但态度却很温和:“说得好。” 甚至还有点眼神鼓励的意思:会说你就多说点。 可曾无羁没话了。 这让骆湛更加不满意,眼神活脱脱就在说:没用的东西。 曾无羁一脸尴尬。 徐韫轻声道:“南边百姓的日子很难。几乎快要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但北方的百姓,日子更艰难。这就是为什么南边的百姓到现在,也没有大规模往这边迁的缘故。” “十室九空算不上。可一个县城里,商铺大半都是关着门的。走在街上的,根本没有壮年男人,就是少年人都很少。” “大多数都是女人带着孩子。” “甚至,特别健壮的女人也很少见。” “两位陛下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你真以为是上天眷顾吗?天时地利的确是都占了。可原本北地是被南朝廷抛弃的地方。” “要兵马没有兵马,要粮食没粮食。” “这几年,所有的壮劳力,男的都上了战场。女的也有一部分上了战场。” “孩子长大需要时间。庄稼成熟也需要时间。民乃国之本。再这么打下去,百姓们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最关键的是,两位陛下最开始为什么能一呼百应?”徐韫轻叹:“是因为,要打外族。收复了失地,打跑了外族后,百姓们都觉得,可以过安稳日子了。” “这个时候,要和南边打仗,他们只会觉得,两位陛下和其他的皇帝没有区别,都是为了富饶的南边。” 这就失了民心。 “更何况,现在南边几乎保存了大部分实力,只要咱们敢渡泾水,南边立刻会调集所有精锐。” “玉节将军,你手底下的兵马,能一一抵十吗?” 徐韫这话问得骆湛深深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道:“可南边的人早就没了血性,真打起来,他们只会投降!” 这话说得,徐韫直接就笑了:“那是对外族。你打安庆和安阳的时候,难道还没感觉到吗?” 骆湛再一次沉默了。 的确,这和打外族不一样。 越往南,这些人就越不好打。一看情况不对,还会闭城不出,打消耗战。 难道,现在真的不该打? 第131章 建议 徐韫看着骆湛那副自我怀疑的样子,仍旧没有住口。 她笑了笑:“我知道南边是什么样。所以才觉得现在不适合打过去。再等一等,等到南朝廷自己起了内乱,等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了。” 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也不能少。 南边的朝廷已经烂透了。 而且多的是人对皇位觊觎。 南朝廷已像是腐朽不堪的房梁,根本撑不久了。 骆湛皱眉:“可是,士气这个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有的。等享受了安逸,我们的兵,也未必还能这样锋锐了。况且,我们还有火雷——” “火雷多吗?可以随便用吗?”徐韫问:“不需要成本吗?” 骆湛哑口无言。 徐韫笑笑:“所以还是需要人力去做,去运输。还需要钱。朝廷有钱吗?” 除了沉默,骆湛还是只能沉默。 “至于士气问题,这的确是个问题。”徐韫叹了一口气:“而且,打南边和打外族还不同。如果陛下们不许你们进城后到处洗劫发泄,反而要约束好,不许惊扰百姓,不许胡乱伤人,你觉得,士兵们会如何?” 骆湛这一次就不只是沉默了,而是整个脸色都有点难看。 他手底下的兵,他比别人更清楚。 徐韫唇角一勾,微微有些讥诮:“玉节将军现在还以为,这是打仗的好时机吗?” 骆湛没有说话。 他难看着脸,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徐韫见他不说话了,就干脆地讨要好处了:“什么时候请客?” 别人她不知道,但骆湛就是有点抠的!这人都把钱攒着给未来媳妇! 所以,能狠狠宰一顿骆湛,她还是挺期待的。而且这么多人,骆湛总不好意思只请她一个吧? 骆湛缓过来神色,看了周围的人一圈,然后从容说了一句:“过几天吧。我们两个单独去。” 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众人:……见过小气的,没见过小气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不过,眼看着骆湛和徐韫两人不会发生争吵了,他们也是实打实松了一口气的。 而且,对徐韫还充满了钦佩:徐韫真的好厉害!这口才! 高玉两个眼睛都亮晶晶地:“阿韫你真厉害!上次骆湛和人吵起来,给了人一拳,那大臣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众人以一种惊悚的目光看向骆湛。 骆湛一脸平静:“他装的。我没使劲儿。” 高玉小声拆台:“胡说,人家都吐血了。” 骆湛冷漠:“我只打掉了他一颗牙而已。” 众人:而已??? 徐韫抬手摸了摸脸颊,表示了惊奇:“那你没受罚?” 骆湛顿了顿:“罚了。罚了钱,罚了我停职思过。” 然后顺带给他安排了保护徐韫的任务。 徐韫一时无言。 她忽然觉得,玉节将军这个名号,真的是称赞骆湛如同美玉一般吗? 难道不是说,他要想成为美玉,必须节制自己,否则就会变成茅坑里的石头吗? 狂欢和放松的日子转眼就过去了。 徐韫又要投入到书海里去。 曾无羁家里买了个离这里不远的宅子,专门用于曾无羁每日过来跟着徐韫一同学习。顺带还把徐韫的文房四宝都一并准备齐全了。 另外,曾无羁还带了许多师兄弟们的文章过来。 除此之外,他还替人带了一句话过来:“我老师说,若是这一次你还能过,可以去拜访他。” 曾无羁期期艾艾地:“说不定以后你就成了我师妹呢。” 他没好意思说,这次过去拜访师父,难得被夸了好几句。 但不是夸他做文章,而是夸他眼光不错。 这不就是沾了徐韫的光么。 反正曾无羁现在就觉得,跟着徐韫混,肯定没有坏处! 徐韫就是他的福星! 毕竟,这都能考上,实在是让所有人都惊了一大跳啊! 对于曾无羁的话,徐韫笑了笑,没说什么。 但她也明白,这是孟浩对她的示好。将来未必真想收她为徒,但可以有来往。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孟浩是支持男女同考的。也没那么迂腐。 将来如果真的需要拜师,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他。 不过那都是后话,徐韫现在真正高兴的是孟浩让曾无羁带过来的那些文章。 那些都是孟浩亲自批阅过的文章!其中用朱笔圈了画了不说,几乎每一篇结尾,都还有几句点评! 最珍贵的,就是这些朱笔批注! 徐韫将东西迫不及待接过去,拉着曾无羁就开始研究,甚至都等不及赵牧—— 不过,罗栗她没忘了。 虽然罗栗没考上,但罗栗也应该看看,将来必定用得上。 罗栗轻声道了谢,也就不客气跟着一起看了。 骆湛过来的时候,三人正看得认真呢。 以至于他站在边上,怎么都觉得自己碍眼。 换了好几个位置站,骆湛最后坐下了,盯着几个人看。 徐韫忍无可忍,从书架上摸了一本兵书扔过去:“你看这个吧!” 这书其实也不是随意摸出来的。是这几天徐韫在图书馆里挑选的。 而且,这本书还不是现在的。 只是被徐韫伪装成现在的书。 骆湛本来有点恼,但他翻开看了两眼之后,就完全顾不上去跟徐韫说话了。 不过,骆湛到底没学得太好,字都认识,就是很多句子组合在一起后,他有点看不懂。 本来看不懂他也可以问徐韫的,但看着徐韫认认真真的样子,他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了闭上嘴,自己慢慢琢磨 屋里一片安静。 赵牧过来的时候,看见骆湛也在看书,还吓了一跳。 不过,他也没敢和死死拧着眉头,盯着书仿佛看仇人的骆湛打招呼,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徐韫他们身边加入了她们。 快要到了中午,红玉敲门进来问:“中午是在这边吃,还是跟我们一起吃?” 徐韫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时间过去了多久。 然后,徐韫也才发现骆湛竟然这么安安静静看了一上午的书。 骆湛这会儿把书放下了,整个人都有点失去了精神头不说,更透出一股烦躁郁郁的感觉。 他问徐韫:“这些书为什么要写得这么难懂?是生怕别人看明白吗?图什么?” 第132章 为什么 对于骆湛这个疑问。 徐韫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为了节省笔墨纸张吧。毕竟以前是甲骨,后来是竹简,都是费工夫费力气的,能三两个字说完是最好的。就是现在,纸也很贵的。” 所以,看到图书馆里那些书,她才会那样的震撼。 又那样的羡慕。 未来的世界,一定是不缺笔墨纸的。 不像现在…… 而徐韫这话,不仅让骆湛沉默了,也让其他人都沉默了。 这个道理,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不是这样…… 徐韫看骆湛:“你有哪里不懂?我帮你看看。” 骆湛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徐韫几乎都要以为他会说不需要的时候,他终于是开了口:“基本有一半都没读懂。剩下的,也不知对不对。” 徐韫:……很好,直接就说全部都需要别人帮忙讲一讲呗。 罗栗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儿:“要不还是我来吧。我给骆将军讲,你们现在还是必须多钻研。” 毕竟后头还要科举呢。 只有她…… 徐韫想了想,应下来:“那就麻烦罗栗了。回头他读懂了,肯定会有谢礼的。” 骆湛看了徐韫一眼。 不过到底没反驳。 就是用眼神警告了一下徐韫:你替我做什么主。 徐韫假装没看见:就骆湛那抠门的样儿,她是真怕罗栗白干活。 于是,吃过饭后,徐韫他们几个继续看那些批注过的文章,而罗栗则是和骆湛讲那本兵书。 被罗栗翻译成了通俗易懂的话之后,骆湛也终于能明白那兵书里讲的话了。 于是,他就完全被迷住了。 只有打仗的人,才能明白这些计策的精妙之处! 到了特别棒的部分,骆湛甚至会激动得一拍桌子站起来:“世上竟还有如此奇书!” 就是罗栗,也看进去了。 徐韫他们最开始还会被骆湛吓一跳,但后来都习惯了——读书嘛,谁还没个上头的时候呢?! 所以,一下午就这么悄悄过去。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意犹未尽。 红玉喊了一次不管用,拉来了谢婉清。 谢婉清板起脸:“天都暗了,起来活动活动,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明日再继续读!” 骆湛不肯:“点灯吧。多点两个,不费多少钱的——” “不是费钱不费钱。”谢婉清温柔解释,不容拒绝:“是伤眼,眼睛坏了,以后看东西都不清楚。灯下看书做细活儿,最伤眼了。” 而且这么一天没挪窝,关节都要僵了。 徐韫也确实觉得腰酸背痛,反手锤了锤后腰,打了个哈欠:“贪多嚼不烂,明日再继续吧。骆湛你要想看,带回家去看。” 骆湛深吸一口气,不想和徐韫计较。 转头,他和和气气对着罗栗道谢,又请罗栗明日继续帮自己翻译。 然后,才宝贝似得揣着那本兵书走了。 心想着虽然后面的还是看不懂,但可以再看看前面的。 这种东西,越琢磨,体会越深。 徐韫看着骆湛那前后反差的样子,一时之间都有些无言,她长叹一声:“书还是我的呢,对我那么不客气!” 众人都笑起来。 然后曾无羁和赵牧二人也告辞离去。 曾无羁邀请赵牧今日睡在他家,两人正好可以秉烛夜谈,彼此说说感悟。 徐韫看出来了,曾无羁这一次的确比先前积极太多了。 红玉给徐韫拧了个滚烫的帕子:“快敷敷眼睛!这用了一日了,也不知道歇一歇!” 她和谢婉清织布,也是费眼的。所以最知道眼睛酸涩胀痛有多难受。 徐韫见帕子敷在脸上,仰头坐着,“嘿嘿”笑了两声:“一时忘了。” 红玉也递了帕子给罗栗。 罗栗道谢。 红玉便拜托罗栗:“我家阿韫年纪小,总不听话,我也没法时时刻刻盯着她。罗小娘子替我提醒提醒她。旁人我还真信不过。” 罗栗这几日伤好些了,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十分勤快殷勤地一起帮忙,让红玉对的的印象直接就好起来了。 罗栗敷着眼睛,笑着应了。 敷完了眼睛,一家人用过饭,徐韫和罗栗就在院子里溜圈。 其实她们倒想出去走走的,但是碍于之前的事情,她们实在是不敢多出门。 毕竟这个时候再遇到什么事情耽误了考试,那就真不值得的。 别说徐韫,就是谢婉清和红玉也几乎不出门,需要什么东西,要么是结伴带着陈苦去,要么就干脆请隔壁帮忙带回来。 现在邓大娘每日出门上差,正好也顺路。 而且用邓大娘的话说,居委会嘛,干的都是这些帮忙的事情,徐家现在不方便,正好是她们派上用场的时候。 谢婉清也就没跟邓大娘客气。 毕竟,现在一切事情都要以徐韫科举这件事情为先。其他的,都要靠后。 如此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 县试定在了三月初六。 越是临近三月初六这一日,所有人都越紧张。 尤其是谢婉清,简直已经快要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她一想到上一次晚上发生的事情,就恨不得每日拿上菜刀守在徐韫的门口去。 不过,她也知道那样会让徐韫担心,所以这些话也只敢跟红玉说。 红玉也不敢和徐韫说,只告诉谢婉清,她每天晚上都会警醒些的。而且,现在她和徐韫睡一个屋,她一定会好好护着徐韫。 这一次考试,一共考一天半,晚上是要在贡院过夜的。 徐韫还好,谢婉清和红玉却极紧张。 具体要准备些什么东西,也是商量了又商量,有些东西,反反复复拿出去拿进来,最后才定下了清单,又让徐韫看看,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鉴于上一次的事情,徐韫很干脆地多带了一套笔。 三月初的天基本不会很冷,但徐韫还是带了一身薄袄子——到时候半夜穿着睡觉,这样就不用带特别厚的被子。而且如果号舍冷的话,也能用来御寒。 最重要的,就是吃的东西。 号舍是给发东西吃的。 一日三顿,都是馒头和一碗菜汤。 碗还要自带。 这些东西能填肚子,但着实也就只是填饱肚子而已。 所以,谢婉清又单独给徐韫带了几个煮熟了的鸡蛋,还有一点熬好的肉酱,并几个咸鸭蛋。 咸鸭蛋用来就馒头吃,嘴里好歹能有点咸淡味。 除此之外,谢婉清还给徐韫准备了帘子——她毕竟是女子,到时候如果要方便,肯定要遮一下的。 徐韫想了想,提了个事:“准备个尿桶吧。号舍里只怕准备的都是尿壶。咱们自己准备个小一点的尿桶。” 第133章 难熬 三月初五的晚上,徐韫早早吃过饭,就躺到了床上去。 她倒是也能睡着——怕睡不着,这一日,她什么书都没有看,反而是做了许多活动筋骨的事情。为的就是让自己疲惫些,这样倒头就能睡。 明日天不见亮就要起来去贡院。 到时候若没有一个充足的精力,只怕是会影响考试的状态。 所以,徐韫才会如此调整。 不过,徐韫是睡着了。却有少人都睡不着。 只说徐韫身边,谢婉清就睡不着。 罗栗就睡不着。 红玉……睡不着也不敢动,直挺挺地躺着,听见徐韫睡熟了,才敢翻个身。 而旁边的骆家,邓大娘也睡不着,拉着骆湛说话:“你说,阿韫能不能考上?” 骆湛可不敢打包票,只道:“那就要看她的真本事了。” 邓大娘就叹了一口气:“你说陛下怎么就不能直接给官做呢。这样考,多吓人。又费工夫。” 她是真的怪庆幸的:骆湛遇到了好时候。 假如一直太太平平的,骆湛将来说不定也要走科举的路子——一想到那个画面,邓大娘心里就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恐惧。 这哪是考试?这是烤式啊! 活生生把人烤得快煎熬死了! 邓大娘的话,让骆湛有些无奈:“娘,不考一下,不能服众的。当官哪有那么容易?” 他就不明白了,自家亲娘怎么就对徐韫这样喜爱! 简直已经超出了寻常的范围! 邓大娘伸手就给了骆湛一下:“反正你这几日也没事,好好把人盯住了!千万别让阿韫出了事,遇到危险。” 这个事情,不用邓大娘吩咐,骆湛也不会忘。 他不耐摆手:“知道了,我去眯一会,后半夜去那边守夜。” 人人都心疼徐韫,让徐韫早睡,还给张罗吃的。 结果他呢? 不但得当牛做马,就连吃的都没有人张罗! 看着邓大娘摆手让他快走的样子,骆湛心里多少有点儿堵塞。 但这种事情,他也没必要计较。只是默默把账算到了徐韫头上,打算等徐韫考完了,再来秋后算账。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一夜风平浪静。 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 骆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生出许多警惕:危险在后头? 到了起床的时辰,徐韫起床梳洗,再一次检查要带的东西,然后吃东西。 吃完东西,再检查一遍东西,确认都没问题后,徐韫就出了门,直奔贡院。 贡院外头早已经是忙乱一团。 考生们,送考的人,还有兵丁衙役负责检验考生的东西,或者负责维持秩序——反正是一派忙碌的样子。 陈苦去替徐韫排队。 徐韫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罗栗则是去找江莹华和倪云慧了。 高玉不多时也过来了。 她虽然不必考试,但却特地来送徐韫。 看着徐韫闭目养神,高玉默默放下帘子,一句话也不出。 这个时候,能让徐韫多养神,就让她多养神。 不过,高玉可以和骆湛说话:“怎么样?都准备齐全了吗?” 骆湛有些郁闷:难道我是她徐韫的仆从? 这样一想,骆湛没给高玉好脸色。 高玉有些恼,刚要拔高声音质问,就想起徐韫来,于是硬生生地压低语调:“骆湛你什么意思?你哑巴了啊?” 骆湛冷哼一声:“我凭什么就得回答你?” 别人怕郡主,他可不怕。 谁还没点品级呢? 高玉噎得差点想动手。 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转头忍气吞声地去问旁边的阿树:“准备好了吗?” 阿树偷偷看骆湛,见骆湛不阻拦,就事无巨细说给高玉听了一遍。 高玉听完,总算不那么焦虑。只是转头一看乌泱泱的考生,她就更无语了:“怎么就这么多人!” 这北平城也不大啊。 人也不多啊。 怎么一考试,就冒出来这么多? 其实也不算多。一共就几百个。 不过每个人都带了好几个人送考,所以猛一看,只觉得到处都是人。 没过多久,就该徐韫接受检查进考场了。 陈苦过来帮徐韫将东西提过去。 徐韫也过去了。 过去之前,徐韫笑着对所有人道谢,这才过去。 高玉看着,又是欣慰又是心疼,长吁短叹:“号舍这么简陋,在里头住,多难为人啊。也不知受多少罪。” 骆湛听不得这些婆婆妈妈的话。 干脆一转头上了马车,气得高玉也回去了。 而这头,徐韫顺利检查完了,抽了一个号牌后,就按照号牌上号找过去。 不是屎号。 徐韫松了一口气,感觉这一次运气也不错。 紧接着,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 有过一次经验,这一次,徐韫虽然多带了几样东西,但却比上一次更利索。 就连笔墨纸砚,她也不着急拿出来放好,就放在篮子里,放在自己脚边。 不过,这一次也没有人上前来找事。 安安稳稳地,就到了敲锣准备发卷的时间。 徐韫的号舍挨着头,那衙役几乎就站在徐韫号舍的旁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 很快,有一个女衙役过来换下那个男衙役。 徐韫估摸着这是为了照顾自己的——不知道是杜豪的授意,还是陛下们的意思。 不过,不管是谁,也让人觉得安心一些。 也没有太多功夫考虑这些,徐韫在试卷发下来之前,将自己的笔墨纸砚摆放妥当。 墨没提前磨。 不然到时候容易凝涩结块。 试卷下来后,徐韫就去看题目。 题目并不简单。是一句极其生僻的经文。 徐韫见过,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看到的,更想不起来前后文到底是什么。 她索性闭上眼睛,呼唤图书馆,将意识沉入了图书馆里。 在图书馆的帮助下,徐韫很快就找到了那一本书。 然后找到了那句话。 果然是生僻又生涩。 徐韫感觉,这一场,怕是要刷下去不少人。 如果没有图书馆,她直接当场就得放弃。 不过……现在么……不懂可以趁学。反正时间还算充足。 不过,图书馆显然十分明白怎么赚积分。他贴心为徐韫准备了阅读套餐组合——这句话的应用,解释,甚至名师讲解。 售价不高,299积分而已。 徐韫忍不住骂了一句:狗贼! 第134章 艰难 不过,骂完了,她还是一转态度,跟图书馆讨价还价:“我们关系如此亲近,不如买一送一。” 赠品这个词,徐韫已经深得精髓。 图书馆:“没有这个先例。” 徐韫含笑:“不必完全一样,但是这个名师讲解——不如多送一次。一次体验不出好来,我多试两次,没准到时候就觉得好,以后多用呢。你那积分,还不就跟流水一样赚了。” 图书馆沉默了一小会儿。 现在徐韫已经知道了,每当这个时候,图书馆就是在运用自己的算法,分析这件事情合算不合算。 她不着急。 毕竟,图书馆比人还是简单太多。只要没有坏处的事情,基本最后都会同意。 比如这次。 图书馆最后果然答应了。 徐韫爽快支付299的积分。 然后徐韫得到了一套完整的服务。 在先看应用和注解之前,徐韫选择了先听名师讲解。 徐韫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还是个中年男人——短发,短袖衣衫,长裤。 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徐韫盲猜,对方可能是来自于未来。 眼前的人实在是太过真实,以至于徐韫明知道肯定是假的,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然后,手穿过了那人。 图书馆解释:“这是全息投影技术。看着很真实,但其实触摸不到。这位是北校中文系的老教授,很有名的哦!你说开始就开始。” “开始。”徐韫没忘了自己还在考试。 然后,那个中年男人就动了起来,而且还有了声音。 怎么说呢,震撼之余,徐韫终于也体会到了一件事:原来有老师讲解学习,是这样的……豁然开朗! 虽然以前谢婉清也给她讲,但大儒和普通的老师,区别是真的好大。 徐韫轻易就被带进去了。 对方幽默风趣,却能很好抓住重点,用最简单的话,说最深奥的东西。 徐韫忽然就想到了一个词:醍醐灌顶。 等到听完,徐韫问了图书馆一个问题:“这位大儒的所有课,都有全息投影吗?” 图书馆给予肯定回答。 徐韫微笑:“全部买要多少积分?” 图书馆又去算了。 徐韫就翻开了注解和应用研究。 不过,看完了大儒的亲自授课,再看这个,其实作用不大。 可钱都花了,徐韫还是坚持看完了。 图书馆还没算出来。 徐韫干脆又退出去,准备开始写草稿——对于那道题,她已经有了思路。 结果刚一退出来,就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个人。 徐韫冷不丁吓了一跳。 看见徐韫有了表情,对方不苟言笑问了句:“方才是睡着了?” 徐韫立刻否认:“未曾,只是思考得入了神。” 对方也就没有多说,又往前走,继续巡视。 这是监考。 越往后,监考的人会越来越多,巡视也会越来越频繁。 这是为了防止作弊。 毕竟,作弊这种事情,总是层出不穷,未必个个儿都能在搜身时候被发现。所以,这就需要监考。 监考巡场的过程中,也就很好的杜绝了作弊的行为。 徐韫虽然不知监考看了自己多久,但这会她思路打开,文思泉涌,迫不及待要动笔,因此根本没多想这个事儿。 反倒是监考没过多久就又转回来了,看着徐韫下笔飞速的样子,倒笑了一下,慢吞吞又去了别处。 徐韫一口气写完,只觉得手酸。 不过,却也一刻都不敢停歇,休息片刻,喝了几口水,将墨又磨出足够的量之后,徐韫就开始誊写。 自然,誊写的同时,也顺带再次精炼一遍。 等最后一个字收笔,徐韫看着卷子,自己是满意的。 整篇都是字迹工整,无半点污渍和涂改。 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想来阅卷的时候,也能让考官满意。 等着晾墨的时候,徐韫就慢慢将其他东西都收拾好——看时辰,要吃中午饭了。而且也快收卷了。 徐韫的卷子刚刚把墨晾干,收卷的锣声就响起来。 按照规矩,不管这个时候写完没写完,考生们都要立刻放下笔,然后等人收卷。 徐韫听到了不少呵斥声和哀求声。 基本都是喝令考生立刻放下笔,而考生不住哀求,说自己还没写完的。 徐韫听着,不过心里波动不大,等卷子被收走后,她就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然后烧水准备吃饭。 期间有个考生垂头丧气地提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显然是打算放弃。 徐韫看着,稍微感慨了一下之后,就专心烧水看火了——考了一上午,是真饿了。 不过,等发馒头来的时候,徐韫被考场里的吃食给惊呆了——这是馒头吗?这是石头吧! 杂面就不说了。关键是没发好,根本不够松软。 吃起来嘛……像是吃死面的疙瘩。 不仅粗糙,更是硬得几乎没法下口。 甚至还不热…… 徐韫用力啃了一下,也只啃下来一点点。 她盯着手里的馒头,忍不住想:如果我当了官,将来一定改善考场的伙食!这也太难吃了! 感觉这完全不是来考试的,而是来历劫的—— 徐韫不是没吃过苦的人,但此时此刻都有了一种吃不下的感觉。更何况那些家境殷实,几乎没怎么吃过苦的人了。 她沉思道:难道这也是考试的一部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徐韫一点点啃完了半个馒头,吃了一个咸鸭蛋和两勺肉酱,总算感觉不饿了。 然后,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徐韫躺下午睡之前,满脑子里都只有一个想法:下次进来之前,炒点米糊或者面糊吧。用水一沏就能吃,热乎乎地还好消化,想吃咸的拌肉酱或者咸蛋黄,想吃甜的,可以拌点糖粉。 她舔了舔嘴唇,感觉自己有点馋。 但看了看那个馒头,徐韫觉得自己又不馋了。 闭上眼,徐韫安然睡过去。 虽然环境很差,但徐韫很安心,所以很快睡过去。又在第二场考试锣声响起时醒来,洗了一把凉水脸,精神抖擞准备考试。 试卷很快发下来。 这次题目倒不难。徐韫略一思考,就很快有了思路,然后提起笔来“刷刷”开写。 考场一片安静。 监考来回走动。期间看了徐韫好几次。 徐韫感觉到了,但也不太在意。直到快写完的时候,忽然一声呼喊响起,徐韫下意识抬头看去—— 第135章 拼命 不过惊呼声并不是从徐韫这一排和她对面那一排出现的。 她估摸着,可能是对面背后那一排出了事。 就这么一抬头一低头的功夫,笔不小心划过了纸,一笔明显的痕迹就这么出现在在了纸上。 在一片工整的字迹里显得格外明显。 徐韫看着那一笔,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科举要注重卷面整洁了。 无他,出现这样的情况,说明此人心不稳,毛毛躁躁。 再往狠一点说,就要考虑能不能担当重任了。 毕竟能在这种时候走神,或者出错,也能窥见许多东西。 徐韫抿紧了嘴唇,知道自己的确是犯了大错。 别说一声惊呼,就是这个时候火烧到了自己眉毛跟前,也应该先保护好试卷!确定试卷不会出问题,再来说别的! 自责的同时,就只剩下了庆幸。 幸好还没到正式誊写那一步,现在是草稿。 她还有机会。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好运。 因为徐韫听见有人骂了一句:“叫什么叫!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害我卷子都弄脏了!” 不只是一个人骂。 而被骂的人也是恼怒:“都要死人了,喊一声怎么了!你自己不够稳重,怪谁?!” 眼看着就要互相骂起来,衙役怒斥出声:“不许出声!” 监考匆匆从走道穿过去,不止一个。 徐韫猜测是出了不小的事情。 她想了想,索性放下笔——现在外头这样的氛围,她也着实是不应该继续写下去。 一来无法心静。 二来说不定还会被外头干扰影响。 既然还有时间,那就干脆先等这边这个事情有个结果再说。 很快,监考和衙役一起,抬着个人匆匆从过道往外跑。 徐韫眼神好,看了一眼,就发现那人情况不太对,身上僵硬,嘴角有白沫——像中毒。 她想了想,喊图书馆:“图书馆?” “我在。”图书馆声音响起。 徐韫问它:“刚才那人怎么了?” 图书馆:“不知道。” 徐韫狐疑:“真不知道?” 图书馆:“真不知道。外扩监视范围是需要能量的,没有特殊需求,我不会浪费能量。” 徐韫只能放弃。 但很快,她追问:“浑身僵硬,口吐白沫,是怎么了?” 图书馆检索后,给出回答:“可能性有羊癫疯,中毒等。其中羊癫疯的概率最大。” 徐韫点点头,也觉得羊癫疯概率大。 考场被下毒这个事情太疯狂了,应该不至于。 羊癫疯就不一样了,这是自身有病。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也是很倒霉。 早不发病,晚不发病,偏偏这个时候发病。 徐韫有些戚戚。 但这件事说白了,和她并无什么关系,所以,在外头一片安静之后,她也很快将这件事情抛开去。 这一次再提起笔,徐韫便沉下心思,半点不敢怠慢。 好在,倒没有再出什么状况。 徐韫顺顺利利地誊写了自己的草稿。 收了笔,看着干干净净的卷子,徐韫舒了一口气,有一种完成一件大事的放松感。 她也是真累了。等着晾干的时候,索性就闭上眼睛养了养神。 等试卷晾干了,她就去用添了两块炭,准备烧水喝。 等徐韫喝上了水,收卷的锣声才响起。 监考收走试卷时候,对徐韫的试卷很满意,多看了好几眼。 徐韫猜测,可能这附近的考生,多多少少都被影响了,所以卷子都并不十分让人满意。 等监考走后,徐韫就站起身来,在号舍内走动几步,活动活动筋骨——说实话,号舍很小,转身余地都不大,就那么一张桌子宽,虽然深度是有,但里头黑咕隆咚的,人呆久了,难免觉得压抑。 而且,一直坐着,更觉得腰酸背疼。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徐韫活动完了,就取出了油灯来。 油灯是她自己带的。 号舍内……并没有油灯。只有房檐下挂了几个灯笼。不过也很稀疏,估摸着就算点上,也不能起多大作用。 天色彻底暗下来,徐韫点上油灯,感觉腹饥饿,就问图书馆现在是什么时辰。 等图书馆回答后,徐韫顿时皱眉。 不对劲。 过了该吃晚饭的时辰了。 中午的馒头是午时二刻发的。 但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 早该发晚上的饭了。 但毫无动静。 徐韫蹙眉想着这件事,一口又一口地喝热水。 又过一会儿,有个考生熬不住了,问了衙役发饭的时辰。 衙役回答时有些不耐:“安心等着就是!” 并没有一个确切时辰。 徐韫想起了下午那个考生。 如果……不是羊癫疯呢? 一层鸡皮疙瘩瞬间布满了徐韫的胳膊,她感觉有一股寒气升上来,甚至她还想打个寒战。 不过很快徐韫就将这些情绪都化解,继续安心等着——这个局面,除了安心等着,别无他法。 等待过程中,外头的灯笼被点上。 如同徐韫预料一般,点上了之后,也只是起个朦朦胧胧照亮的作用,并无太大效果。 反而此时透出亮的号舍,都是带了油灯的人。 没亮的……自然那就是没带。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抬着一箩筐馒头过来放饭了。 依旧是一人两个馒头。 但一入手,徐韫就感觉出不对劲。 手感暄软,而且还是热的——这和中午的馒头差别挺大的。 徐韫没急着吃,而是将馒头拿到了灯旁边去看了看。然后确定,这的确不是中午那种馒头。 馒头挺香的。 但徐韫想了想,却没吃。 她将馒头放在一边,然后吃了两勺肉酱,吃了一个咸鸭蛋。 虽然也没解饿,但也不算那么难受了。 但徐韫想,明日早上再有一顿,中午就可以回家吃饭了。所以,剩下的咸鸭蛋和肉酱,明天早上都吃了,应该可以撑过一上午。 吃完之后,徐韫又喝了许多热水,就迅速躺下了。 没办法,吃得少,活动太多的话,饿得快。 睡觉之前,徐韫特地吹了油灯。 不过,徐韫这一晚上实在是没睡踏实。 号舍的床板太硬了。 而且,白天发生的事情,也让她无法安然,心里始终沉甸甸的。 不仅如此,后半夜还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瓦片上,然后……顺着缝隙流下来。 徐韫就是这么被水滴醒的。 第136章 漏雨 徐韫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号舍会漏雨。 被惊醒后,她无言了片刻,又觉得这件事情仿佛也挺合情合理——贡院当初那个破烂样子自己也是见过地。哪怕翻新……这么大一片地方,又这么匆匆忙忙,有疏漏好像也合情合理。 但是吧…… 可能也不是每一个号舍都漏雨。 她可能是比较倒霉的那个。 然后,徐韫就翻身起来,连夜检查漏雨的地方。 又去把考试用的桌子往里挪一点——这个淋湿了可就麻烦了。明日考试,很容易弄脏卷子的。 好在,虽然下雨,但风不大,桌子腿虽然被打湿了,但桌面还是干爽的。 往里挪了点后,也就不怕了。 最让徐韫庆幸的是,漏雨的地方都比较靠里侧,外面这半边没有漏雨——这样就不用担心明日卷子被漏下来的雨滴打湿。 没有这个隐患,那就不用换号舍了。 要知道,这样折腾的话,不仅可能被记录在案,影响考试成绩,最关键的是,还影响自己的休息和精力。 确定桌子那没问题后,徐韫就重新裹着被子,直接躺在了桌子上。 难看不难看就不用考虑了。 关键是这样既有地方能躺一躺,还能防止雨水直接漏下来打湿桌面。 至于舒适程度什么的——徐韫觉得还好,反正和床板都是一眼的硬,区别只是高矮而已。 所以徐韫躺上去后,很快就睡着了。 毕竟,这么一折腾也怪累的。 只是虽然睡着了,到底是没睡好。 因为陆陆续续有其他人的抱怨声响起来。 其中还有几个漏雨严重,需要换号舍的考生。 当衙役领着考生经过徐韫的号舍时,就能看到睡在桌上,裹得严严实实地徐韫。 然后,难免被惊一下:见过不拘小节的考生,但没见过这么心态好的。这也太……平静地接受一切了。 这样的适应能力,更让这些衙役有点钦佩:换成他们自己,都未必能有这样的心态。 更何况,这还是个女考生。 徐韫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行为不知不觉中,让不少人都对女考生的印象都改变了许多。 一晃眼,天就亮了。 虽然其实因为阴天下雨,也并没有多亮堂,但时辰一到,徐韫就自动醒了。 这么睡了一夜,徐韫感觉有点儿腰酸背疼。 而且靠外的位置毕竟还有风,所以徐韫还感觉自己有点儿染了风寒的症状。 她赶紧烧了一壶开水,热热地灌下去两大杯,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刚喝过热水不多久,就发馒头了。 馒头还是昨晚的那种。 摸着也都还是温热的。 徐韫咽了咽口水,却始终没敢吃。放进自己的篮子后,就煮了一点肉末咸蛋汤喝。 虽然是汤汤水水,但好歹也混了个水饱,至少不感觉饿得心慌。 吃过早饭没多久,就到了考试的时候。 卷子一发下来,徐韫立刻就去看题目。 今日还是考策论。 题目其实也不算难,总结就是:如果你是北平城令尹,你如何看待现在的北平城,下一步又打算如何? 这个问题…… 徐韫连怀疑都不用,就知道这个肯定是杜豪出的题。 这可真是…… 不过,这个题要答好,也不容易。 这次阅卷的不仅仅是杜豪,还有地方学政,最后的名次,其实是他们两人来定夺的。 所以不仅要考虑杜豪的喜好,还要考虑学政的喜好——而且还不能一味讨好考官。那太明显了。有阿谀奉承的嫌疑。 徐韫思索片刻,就提起笔来。 时间紧。 雨还在一直下着,谁知道现在不漏雨的地方后头会不会漏雨?所以早点写完,早点把试卷收起来保护着,是最稳妥的办法。 徐韫埋头苦写。 监考几次路过徐韫,都忍不住微笑:看多了愁眉苦脸的考生,再看看这个,可以说是让人赏心悦目了。 就这么的,徐韫写完了草稿,又仔仔细细誊写一遍。 考试时间不过过去了一半。 提前交卷是不能够地。 所以徐韫等试卷彻底晾干后,就卷起试卷妥善保管好,而后就从容地开始烧开水——喝水——烧开水——喝水。 对比那些连水都不敢多喝两口,怕上厕所耽误了考试的考生们,徐韫这样的,简直是另类。 以至于徐韫对面号舍的学子看着徐韫,几乎是有点儿苦大仇深。 他没带油灯,也没带那么多炭火,更不敢多喝水。 而且到现在,他都还没写完。 对于旁人的注目,徐韫是半点也不往心里去的。 等时间一到,试卷一收,徐韫早就收拾完东西,此时提起篮子就走。 一出考场,徐韫就看到了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的陈苦和阿树。 阿树一看见徐韫,扭头就往马车那边跑,去喊骆湛。 陈苦则是急忙过来接徐韫手里的东西。 骆湛从马车上下来,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只挪了挪位置,给徐韫让出个舒服地位置。 而后,骆湛又看了一眼徐韫。 徐韫一上车,直接就选择了半瘫在软垫上,然后有气无力道:“快,快带我去吃一口热乎的饭!” 骆湛惊疑看徐韫,然后让阿树赶紧驾车回去,路过路边卖馒头的,又让阿树买了一个馒头。 不夸张的说,骆湛把馒头递给徐韫的时候,徐韫的眼睛里真的是放出了光来! 徐韫接过馒头,恶狠狠咬了一大口——然后满足地眯了眯眼睛:香,真的太香了!简直是快要香掉魂了! 饿了几顿的人,吃什么都不如吃米饭或者馒头这些香。 看着徐韫那吃相,骆湛惊得甚至坐直了,皱眉问:“你在里头没吃饭?不是说发饭吗?” 任谁看了徐韫这幅样子,不得怀疑里头是克扣粮食了? 徐韫咽下嘴里的馒头,这才开口:“里头发了馒头的,我没敢吃。”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骆湛没有再多问,沉默看着徐韫吃馒头的同时,也仔细琢磨。 徐韫吃下一个馒头,终于感觉舒坦了,人也有了精神,头也不那么疼了。她指了指篮子:“第一顿馒头吃完,有人被抬出去了。第二顿就换成了这样的馒头,我有点害怕,就没敢吃后头的。” 骆湛终于明白徐韫为什么饿成这样了。 而对于徐韫地猜测,骆湛神色复杂开口道:“——” 第137章 真相 骆湛神色复杂道:“那的确是你想多了——” 徐韫一愣:“啊?” “第一顿吃的馒头,监考和衙役们也都吃。所以我猜,可能是杜令尹责怪。因此第二顿就换成了能入口的热馒头。”骆湛咳嗽一声,“毕竟,天子脚下,考生就吃这个,未免太丢人。” 他甚至压低了声音:“其实吧,听说一开始承办伙食的酒楼,家里有些关系,才得了这个好差事。但因厨子忙不过来,所以……办砸了。” 徐韫此时的表情已经彻底变成了面无表情。 骆湛看在眼里,没忍住乐出声:“不过谨慎点也是好的。” 虽然是猜错了,但宁可猜错了,也不能错过啊。 骆湛是真觉得挺好的,这话也是真想夸徐韫。 但在徐韫听来,骆湛有点嘲讽她的意思。 她不想理骆湛了,于是干脆利落转开头,一眼都不看他了。 骆湛:……女人变脸都这么快的吗? 不过徐韫却已经想起昨天那个考生了:那不是中毒,看来就是发病了。希望他没事。 一路回了家,徐韫扬起笑容下了马车,坚决不肯叫谢婉清看出什么不对来。 骆湛看在眼里,又小声嘀咕一句。 不过徐韫没听清,于是就只瞪了他一眼——反正一猜就知道没有什么好话! 至于那几个提回来的馒头。徐韫只轻描淡写交给了红玉,说了句:“没吃完的,直接喂鸡就行。” 红玉低头看了一眼,迟疑一句:“怎么剩下这么多?一顿是发好几个吗?不是就发两个?” 徐韫张口就来:“哦,一顿就发两个,不过有些人不喜欢吃,就没带走,我一看别浪费,捡回来了。” 骆湛在自己没忍住笑起来那一瞬间,迅速望天:哈! 徐韫面不改色催促骆湛:“你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骆湛对于拆穿徐韫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就听话地回去歇着了。 他一走,徐韫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下终于不用害怕穿帮了。 对于徐韫这个说辞,红玉没有怀疑。而谢婉清也没多想,只张罗吃饭。 已经吃了一个馒头,徐韫也不是那么饿,因此更没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吃过饭,徐韫又让红玉熬了一碗姜汤给徐韫,然后就回屋蒙着被子睡觉去。 结果,还没睡多久,红玉就来喊徐韫了,脸色难看道:“咱们家鸡都死了!” 徐韫本来还有点迷迷糊糊地,一听见这话,顿时就清醒了。抓着红玉追问一遍:“你再说一遍?!” 红玉重复一遍,声音都透着一股惊恐。 徐韫沉默了片刻:“你先别动那些鸡,然后让陈苦去喊骆湛来吧。” 骆湛来得很快。 而且脸色也很难看。 红玉已经说了前因后果,这会儿骆湛见了徐韫,就叹了一口气,说了句:“看来,谨慎一点真的没有错。幸好你足够谨慎。” 徐韫指着死了一地的鸡问骆湛:“有人赔吗?” 这都是钱啊。 骆湛被徐韫真诚的眼神弄得到了嘴边的话卡了一下。 然后有点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点什么。 骆湛无言了片刻,才忍不住问她:“你人都差点没了,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要钱?” 徐韫看了一眼死得一地七横八竖的鸡:“那我这不是没死吗?而且你没来时候我都后怕过了,这会儿当然就要想别的了。” 她叹一口气:“你是不知道,这些鸡花了多少钱。而且好几个都开始下蛋了。” 之前谢婉清和她都没养过这些,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些多难养。更不知道它们要吃多少粮食。 不夸张的说,这是死了一半鸡苗后的成果。 还是吃了一大袋子杂粮的结果。 就这,陈苦没事时候还去城外割草回来喂呢。 所以,能不心疼吗? 徐韫心疼得都想哭了。 骆湛看着徐韫那神色,听着她的语气,算是真的看出她的心疼了。 所以,最后,骆湛就道:“我帮你问问。” 让他垫是不可能的,他的钱要留着娶媳妇和买兵器。 徐韫一脸感激:“那多谢你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骆湛原本心里有的那点儿紧绷,都消散了。 他看着死鸡:“那我叫人收走了?除了那些馒头,吃别的没有?” 徐韫还真不知道,就看红玉。 红玉摇头:“没喂。上一顿都是早晨喂的,这一上午都活蹦乱跳的。” 基本就确定是吃馒头吃出来的问题了。 骆湛没再多说,让人把死掉的鸡用绳子绑起来,亲自送去衙门。 走之前,他深深看了徐韫一眼:“这几日你别出门了。” 徐韫道:“也不敢出门啊。” 她现在,保命是第一要务。 鸡是中午死的。 高玉和罗栗是下午一起过来的。 罗栗今日去接倪云慧和江莹华了,高玉进宫去了一趟,耽误了。 高玉带了三只烧鸡过来,说是宫里新做出来的,特别好吃。 看到这三只光溜溜地,泛着油光的鸡,徐韫想起了自家那死了一地的鸡,然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高玉迷惑:“你怎么不吃?” 徐韫微笑:“今天中午刚发了宏愿,七日之内不吃鸡。让他们吃吧。” “好吧。”高玉有些遗憾,但很快道:“那七天后我再去给你要两只。” 徐韫道了谢。 罗栗却看了徐韫一眼,不过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追问。只说江莹华和倪云慧两人考试受了些影响,可能结果并不太如意。 而且号舍里太受罪,两人还都病了。 一个上吐下泻,一个发了热。如今两人都回家去了。她还跟过去看了发热的倪云慧,见喝了药,退了热,这才回来的。 这话吓得高玉围着徐韫仔细看了两圈,确定徐韫哪里都是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喜滋滋道:“还是咱们阿韫厉害,除了憔悴点,没别的问题。” 徐韫心头悄声说:差点就回不来了。 不过,这样的天气,受寒发热也不奇怪,徐韫觉得应该不是什么被算计的缘故。 至于上吐下泻——徐韫问了句:“那江莹华呢?” 第138章 阴谋论 罗栗笑道:“她没吃号舍里的东西,是家里给准备的吃食,她没生着炭火,凉着就吃了,故而吃坏了肚子。” 徐韫一肚子阴谋论,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很好。很合理。 但也看出来了,江莹华家里准备得很周全。 之所以准备得这么周全…… 徐韫又忍不住多想了。 高玉看着徐韫脸色,轻轻拉了徐韫一把:“怎么了?” 她这一问,谢婉清和红玉也看过来了。 红玉比谢婉清知道得多些,所以眼底担忧之色很浓。 谢婉清还不知家里鸡忽然没了是因为都死了,因为红玉只说是骆湛急用,就都给了他。 徐韫笑笑:“我在想,号舍的饭真是不好吃,下次我们也多准备点,我就吃家里带的东西。你们都不知道,第一顿的馒头能砸死人!” 这样夸张的说法,惹得大家都笑了。 高玉却抿着嘴唇道:“阿韫,你受罪了。回去我就让厨子琢磨琢磨,带什么方便。琢磨不出来,我就把他吊着淹水里,他肯定就能想出来了。” 徐韫和众人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然后高玉咧嘴一笑:“我开玩笑的。” 众人:……不好笑。 然后,徐韫又说了几句,就拉着罗栗和高玉回了自己的书房。 红玉则是拉着谢婉清去做衣裳了。 理由是徐韫到时候上了榜,肯定有人来报喜,难道还要穿旧衣吗? 谢婉清根本没有理由拒绝,稀里糊涂就被拉走了。 徐韫进了书房后,就把自己从考场里带出来的馒头喂鸡,结果鸡都死了这个事情说了。 罗栗和高玉都一脸震惊。 高玉捂着胸口喃喃:“那你真是命大。” 罗栗则道:“看来以后都要如这次一般小心谨慎才行。下一次,考场里的水和吃的都不能用。” 说完这话,她就皱眉了:“下一次,考试,是四月的府试。那时候天热了,自己带的吃的容易坏。” 徐韫道:“只能将就一下。能填饱肚子就行。” 罗栗叹一口气:“要考三日,哪有那么容易熬过去。还是要准备顶饱的才行。” 高玉神色肃穆:“我回去就让厨子想。” 她顿了顿,又道:“骆湛把这件事情上报没有?一个月之内,不知道能不能查出来。” 府试定在了四月十五,留下的时间真是不算多。而且能在考场内弄这些,只怕会牵扯出不少人。 徐韫点点头:“报上去了。” 但能不能查明白,她表示怀疑。 有时候不是查不出来,而是牵扯太多,没有办法追究到底。 比如,上一次的吴镇方事件。 谁都知道是谁做的。 但没有证据,能怎么办? 再加上大司徒方逊的关系……也只能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高玉轻声道:“我今日回去跟我爹说一声,然后就搬过来跟你一起住。这样可以贴身保护你。” 她在,她身边那些护卫就必须在这里。 而且背后动手的人也要掂量一二。 徐韫没有拒绝:“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第二日高玉一大早就带着行礼住了过来。 曾无羁和赵牧过来的时候,还羡慕来着——他们也想和徐韫住一起。主要徐韫这边真的是书多! 两人是来和徐韫默卷子,互相点评的。 其实昨日在家已经默出来了,而且曾无羁的还让自己的老师看过了。 曾无羁垂头丧气,复述他老师的话:“简直毫无文采可言!” 赵牧宽慰他:“你老师眼光高,轻易看不上别人的。” 曾无羁摆摆手,表示自己也没太往心里去:“反正能上榜一次就不错了,这次我也没抱太大期望。倒是徐韫你的,要不要誊写一份,我让我老师也看看。” 要是换成以前,徐韫就欣然同意了,甚至还会有点蠢蠢欲动。 但现在…… 徐韫脑子里有个大胆的想法,就动不起来了。 曾无羁也就没坚持。 接下来,三人将各自的文章默出来,互相看了看之后,徐韫觉得赵牧的没问题,就是曾无羁的,也比从前进步许多。就是不知道考得上考不上。 罗栗看了三人的之后,没有多说,却道:“我不如你们。” 如果这次三人中名次最低的上不了榜,那么十有八九,她即便是去考了,也不能上榜。 罗栗说完了这话之后,又说了句:“徐韫,我想好了。我不回家,也不去衙门。我想跟着你。” 徐韫本来一直没得到答复,都以为自己应该是不被选择的,这会儿听罗栗说完这个话,顿时惊住:“果真?!” 那喜悦犹如一盆水似得浇下来,喜得徐韫简直都要忍不住站起身来走两步了。 事实上,她也真的站起身来走两步,然后一把握住了罗栗的手:“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高玉在旁边瞪大了眼睛,整个儿一个又惊又怒:“阿韫,你在做什么!” 徐韫感受到了浓浓的醋味。 曾无羁和赵牧也是一脸的好奇。 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大意了,应该避开高玉的。 早就感觉出来了,高玉这个人,有点容易吃醋和妒忌。 徐韫腾出一只手,紧紧握住高玉:“阿玉,你应当跟我一起高兴。罗栗能帮上我大忙!” 这一句话就给高玉的怒气“噗嗤”浇灭了,她一想到徐韫把她竟然划到了一起去,她心里就美滋滋地,瞬间脸色也变了:“那……就还行吧。” 转头却许诺:“只要你尽心尽力帮阿韫,我一定会给你好处的!” 徐韫悄悄松一口气,心道:好险。 赵牧还好,曾无羁一脸崇敬看徐韫,感觉她这一手,很是有点东西。这以后自己要是有了这一手,养十个八个美妾,也就不怕她们争风吃醋了。 正说着话,骆湛终于回来了。 从昨日提着鸡走了,他就没回来过。这会儿回来,估计是事情有眉目了。 于是徐韫立刻把别的事情抛到了一边去,巴巴看骆湛。 骆湛对上徐韫的眼神,自觉清了清嗓子开口:“查出点东西。毒是砒霜,就下在馒头里的。那个馒头是特制的。第一天那个馒头做成那样,也是第二家买通了第一家厨子做的。” “不过,第一天那个被抬出去的,真是因为羊癫疯发了。跟别人没关系。” 第139章 巧合 徐韫听完之后,心情略微有些复杂:所以,这位考生,真是巧合啊! 这就未免太巧了! 徐韫甚至有一种想当场跪下给老天爷磕头谢恩的冲动。 就是其他人,也有些惊叹:“真是太巧了。” 偏偏就那个时候发病了。 偏偏就让徐韫起了警惕之心。 关键是,偏偏他就是离徐韫那么近! 不过,高玉很快就皱眉问:“那这样投毒,发馒头的人肯定有问题吧?做馒头的人也肯定有问题吧。抓着没?” 这话将所有人的心思都拉回来了,是啊,人抓着没有? 面对大家的疑问,骆湛点点头:“抓着了。第一时间就把人控制住了。不过,没问出什么来。送馒头的只知道馒头上有记号,给女考生就行。” “而做馒头的,还真不知这个事情。” 毕竟馒头都是一锅出的。 还真不好做到单独给哪个馒头下毒。 所以毒馒头是被混进去的,但是具体是哪个环节被混进去的,谁也不知道。 光从馒头出锅,到馒头送至徐韫手里,中间经手的人至少有十个。 徐韫沉吟了片刻:“费这么大功夫去换做馒头的人,肯定是做馒头那边混进去的。可以从这个方向去查。” 骆湛一摆手:“杜令尹就是这么查的,可就是问不出任何问题来。而且那么多工人——” 总不能挨个儿严刑逼供。 高玉冷笑一声:“这是算准了啊。” 罗栗听了这半天,这会儿问了句:“那是不是云慧和莹华也都是有毒的馒头?” 骆湛摇头:“不知,毕竟她们都没吃。馒头也没带走。等我们找过去的时候,馒头已被收走了。” 因此反而少了证据,倒不好说是为了陷害所有考生。 甚至现在已经有人提出了,徐韫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被针对—— 有人查出来,那个发馒头的人,还真是和徐家有点过节的。 那人的弟弟,以前是在徐三郎治下讨生活的。不过,被人打断了腿后不治身亡,他们家告到了衙门去,结果却被反咬一口,说讹人。 然后,他们就被打出了衙门。 徐韫是徐三郎的亲生女儿。 人家报复到这里,也算合情合理。 骆湛把这些都一一说了,听得所有人都没了话说。 这些安排,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屋子里沉默下来,大家情绪都有些低沉。毕竟出了这个事情,只表明一个事情:那就是徐韫以后的路,很难走。 徐韫心里也不痛快,知道这个事情估计最后十有八九是要以投毒报复这个理由结案。 但这股不痛快也并没有影响她很久,她缓缓开口:“不论呈现在世人面前是怎么样的合情合理。但所有人都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也就足够了。” 陛下们不会喜欢这样的手段。 随后,徐韫就让曾无羁和赵牧回家去,最近也少出门,尤其别去陌生的地方。 他们走后,徐韫就问骆湛:“买船的事情怎么样了?” 骆湛熬了一天了,这会儿脑子多少有点迟钝,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徐韫问的是什么。 他摇头:“还没腾出手来。只叫别人去看了。” 徐韫看一眼罗栗:“要不,你亲自去跑一趟?一会儿我给你讲讲我们的计划。” 既然决定留下来帮徐韫,罗栗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点头应下。 高玉蠢蠢欲动。 徐韫把高玉按住:“你就别掺和了。你又不缺钱花。” 她算是看出来了,高玉和骆湛不对付。所以尽可能还是让他们避开些——凑在一起,容易出事! 高玉噘嘴,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发脾气:“那我做什么?总不能天天睡觉吧。” 徐家实在是太小,她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 徐韫道:“你陪我读书。” 高玉面露痛苦之色,但一想到能和徐韫朝夕相处,就咬牙答应了。 骆湛看高玉一眼,却难得没废话,只端起茶杯喝了两大口水后道:“我也不可能一直在家里守着,军中那边我也该回去了。你怎么想?” 徐韫毫不犹豫:“那你派两个信得过的人跟着我。” “行。”骆湛点点头,而后又问:“罗娘子走后,我那本书怎么办?” 这还没学完呢。 对于骆湛如此好学的态度,徐韫竟然生出几分欣慰来:“我回头给你写注解。” 接下来几日,徐韫就老老实实在家中等着。 三日一过,就是放榜的日子。 这次上了榜的人,就等着参加四月的府试。 而只要过了府试,即可等候补官了——就是在本地等着,如果什么职位缺人,上头也没有从外头派遣过来,就从当地这些举子里选合适的。 而后头的六月会试,去不去都可。 放榜这日,徐韫照例起了个大早。 罗栗还没出发,她心里记挂着倪云慧和江莹华,所以定好今日等榜下来再走。 高玉和谢婉清他们商量后,达成一致,不许徐韫出门亲自看榜。就怕到时候徐韫遇到什么危险。 至于看榜的人,高玉派人和陈苦一起去。 徐韫嘛,就这么在家等着。 说实话,这可比上一次煎熬多了。 谢婉清和红玉什么都干不了,在屋里来回地踱步,不住朝门口张望。 高玉索性搬了椅子坐在门口等着——她嫌来回走累得慌,又不想错过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最平静的,依旧是徐韫。 徐韫拿着书看,还真是看得进去。 不过,她倒不是不在意名次。而是觉得,名次这个东西,是在交卷那一刻就注定了的。这会儿实在是没什么可紧张的。 陈苦他们冲进门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徐韫也放下了书,等着听结果。 陈苦他们身上都有些狼狈,显然为了看榜单,也是挤得很辛苦。 这会儿看见大家围过来,陈苦抹了一把眼泪,哭着道:“出结果了,出结果了!” 红玉急得跺脚:“那你倒是快说啊!你要急死谁!” 陈苦看住徐韫,“哇”地大哭出声:“小娘子,你稳住——” 第140章 名次 陈苦哇哇大哭着,徐韫几乎要哭笑不得:到底是谁需要稳住啊? 不过,她还是配合点点头:“稳住了,你说吧。” 陈苦大声哭道:“您是第八名!我从后头往前看的!您都不知道,我越看越心凉——心想着怕是不成了,结果没想到!” 当听见这个名次的时候,别说徐韫惊不惊,其他人反正是狠狠惊了一跳。 这名次……也太好了!太好了一点啊! 徐韫甚至有一种恍如梦里之感。 她顺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然后在疼痛中确定:居然是真的,不是梦啊!根本不是梦! 第八名啊! 这是什么神仙附体了? 徐韫想了半天,最后就想到了图书馆里的全息投影。怕不是……这个的缘故? 不过,不管是哪个缘故,第八名是铁板上钉钉子了。 徐韫喜滋滋地笑起来,眉目都舒展着看向谢婉清:“娘,晚上咱们吃羊肉吧!” 庆贺,必须庆贺啊! 徐韫这样一说,谢婉清回过神来,立刻喜气洋洋道:“红玉!去买两只羊!再去请邓大娘!再叫人去给邓大郎去信,请他们过来吃席!” 又对陈苦道:“你今日辛苦,一会儿来找我,拿上三百钱,想做什么就去做!” 陈苦喜得连连作揖:“多谢大娘子,多谢大娘子!” 他也真心实意道:“不过,为了咱们家小娘子,干什么我都乐意!辛苦怕啥?!下一回,下下回,我都还要去看榜呢!” 谢婉清也高兴:“那就借你吉言,还有下下回!” 下下回,那就是进士榜了。且不说能不能上进士榜,反正能去考,那就说明下一次,徐韫也是榜上有名的! 能不是吉言吗! 众人都是大笑,各种讨喜高兴的话,都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不过徐韫也没等太久,就问起了曾无羁和赵牧,还有倪云慧与江莹华的名次。 这一回,陈苦是吸取了教训了,没有说什么没顾上看这话,只喜滋滋道:“上榜了!都上榜了!曾郎君是最后一名,赵郎君的在二十六名,倪娘子第十二名,江娘子是二十八名。” 众人又一次惊讶。 其他人的名次倒好,不稀奇。 和上一次的差不多。 但……曾无羁竟然又是最后一名! 这是何等的运气! 徐韫感叹道:“那估计他家这一次又要摆流水席了。” 运气这样好,看来祖宗也是没少保佑! 陈苦笑道:“曾郎君的随从高兴得当场大叫,差点被落了榜的人打呢。” 想起那场景,陈苦擦着眼泪是止不住地笑。 徐韫等人也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跟着笑。 不过也正常——徐韫设想一下自己是最后一名,那肯定是高兴得快疯了! 毕竟这稍微运气差一点,就得落榜! 可不是高兴么! 这种高兴,那必须得榜首才能比得上! 说起榜首—— 徐韫问了一句:“榜首呢?还是高煦吗?” 上一次的榜首,就是高煦。徐韫本想看看能不能买到高煦的文章看看,可惜并未流出,因此并不能一见。但,这不妨碍她对高煦的关注。 毕竟榜首嘛,能力自然不容小觑,就算不配跟人家做竞争对手,但也可以多学学。 陈苦被徐韫这么一问,面上当时就露出几分尴尬来:“我看到小娘子的名次,就没往前看了。” 毕竟其他人也都看到了…… 陈苦语气里全是懊恼,觉得自己又一次把差事办砸了,又让徐韫失望了! 这让陈苦分外自责。 徐韫摆摆手:“那回头你要是——” 陈苦已经风风火火往外走:“我再去看一眼!” 拦都来不及拦! 徐韫没拦住,也就随他去。 不过,名次既然已经了解,徐韫就看向了罗栗:“今日下午出发还是——” “我东西收拾好了,这就走。”罗栗笑笑,脸上都是替朋友的高兴:“阿韫,真是太好了!” 罗栗赶在中午之前离了北平城。 骆湛派人护送她过去,一路上的安全倒不必担心。 不过对于徐韫的名次,骆湛也挺高兴,就是背地里悄悄问了句:“没作弊吧?” 徐韫:…… “那你一开始考那么差,是因为要留手?”骆湛饶有兴味,看徐韫的眼神像看一只老狐狸,但也夹杂着不少赞许:“聪明人。” 徐韫不想解释,上一次自己也是全力以赴。 根本不是留手。 笑死人了,她倒想留手来着,可得有那个实力啊! 可明显骆湛不会信。 所以她干脆也就懒得说,直接装起来:“没准将来我还能当状元呢。” 对于这句话,骆湛的回应是——嗤笑。 怎么说呢,这个事情,谁信呀! 那些世家培养人,学了多少年?费了多少心思?那是徐韫能比得了的? 但灭人士气这种事情,身为将领的骆湛不屑做,他只道:“若你考上状元,我便任你驱策!” 徐韫斜睨他:“要你娶媳妇的老本也行?” 骆湛昂首:“行。” 徐韫气乐了。 不过她懒得和骆湛计较。 毕竟这么高兴的时候。 而且,徐韫也对骆湛有所求。她笑眯眯和骆湛商量:“借我个人用两日,行不行?” 陈苦太扎眼了。 徐韫已经开始考虑要养几个暗处的人了,但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因此,只好先问骆湛借。 对于不花钱的事情,骆湛十分爽快:“行,一会儿从角门这边过去找你。他进出都走这边,不会让人注意到。” 一听就知道骆湛这是已经看穿了徐韫地心思,徐韫也不废话,直接道谢。 当天晚上,骆湛就派了人过来。 徐韫吩咐了几件事让那人去办。 那人果然不走徐韫这边,而是从角门回去骆家那边,然后从骆家的小门进出。 第二日,徐家这边一上午别的事情都没干,就是宰羊煮肉,等着客人们上门。 骆源和陈花娘也是早早带着铁牛回了城,只不过,这一次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个皮肤黝黑的女娘,一见了邓大娘,就哭着喊:“表姑!” 邓大娘也格外诧异,仔细打量了这个和自己表兄有几分相似的女娘,在记忆里一顿搜寻后,终于对上号:“二蔓?你怎么来了?你们家也搬到北平城了?” 丁二蔓嚎啕大哭:“表姑,我们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其他人都死了!” 第141章 艰难 丁二蔓哭得不能自已,邓大娘也跟着红了眼眶。 等丁二蔓说完了这些年的遭遇,邓大娘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 这些年的战乱,丁二蔓的爹和兄长,弟弟,都死了。 而她和老娘,还有姐姐,都过得艰难。老娘死于病症,姐姐也因上山去挖野菜草药而摔了一跤,不治身亡。 只有她自己一人命大,靠着地里那点出产,还有野菜,活到了去岁。 丁二蔓听说了北平城发房子和地,就也来了北平城。 不过,没留在城里,去了城外。 她一人得了三间房,两亩地。 丁二蔓是在乡里集上遇到的陈花娘,然后听说了邓大娘如今在城里,这不,就跟着过来了。 邓大娘听说丁二蔓现在一个人过活,看了看她黑黑瘦瘦的样子,不由得叹:“你受苦了。” 丁二蔓擦了擦眼泪,含笑:“能活下来我就知足。” 累和苦算个啥? 家里既来了客,邓大娘就让人过去跟谢婉清说一声,说自己就不过去了。 不过,谢婉清怎么可能让邓大娘自己留下待客?而且还是一位单独的女客——所以谢婉清就亲自到了骆家去,请丁二蔓跟着邓大娘一起过去吃口便饭。 谢婉清亲自请,邓大娘也就带着丁二蔓过去了。 骆湛是一早就过去的——他如今看兵书看得如痴如醉,十分用功,但不懂的地方太多,所以就趁着早上的功夫早点过去请教。 这会儿看见丁二蔓,也有点儿懵,甚至还不太对的上号。 邓大娘说了半天,他终于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 丁二蔓看着骆湛,两个眼睛几乎挪不开:老天爷啊,怎么表兄长得这么好看! 骆湛没太往心里去,虽然是表妹,但那是远亲了,和他关系不大。 不多时,徐家的客人们都到了。 丁二蔓紧紧跟着邓大娘,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 这一次,不仅是曾无羁和赵牧过来了。 一同过来的,还有孟浩的弟子王之桥和鲁丰。 两人一个是奉师命过来送贺礼的,一个是自己请曾无羁帮忙引荐的。 王之桥送上两份贺礼:“这一份是老师的。这一份是我的。我也没什么可送的,只送了几本书。” 他夸赞徐韫:“徐小娘子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徐韫谦虚两句,又认真道谢。 鲁丰也上前一步,奉上一套文房四宝:“徐小娘子莫要嫌弃。” 徐韫自然是满口道谢。 今日来送礼的,其实也不只多了鲁丰和王之桥两人。 街坊四邻,还有一些其他的人家,也都送了礼。 其中还有一份是杜豪送的。 徐韫算是杜豪治下的学子,名次又不错,所以也得了一份礼。 据说前二十名都是有的。 虽说都有,可当地最大的官送来的贺礼——到底叫人面上有光,不知内情的人看着,更对徐韫高看两眼。 故而,一上午,光是收礼,徐韫就收得手软。 最让徐韫意外的是,之前干活的书铺老掌柜也来了。 不仅是送了礼,还亲自来了。 老掌柜笑着责怪徐韫:“若不是你声名大噪,我还不知女考生徐韫就是你这个徐韫。” 他摸出一本仔细包过的书:“这是一本孤本,收好了!” 徐韫只觉得贵重,下意识要推辞。 不过老掌柜紧接着就道:“不是我自己送的,是东家令我带来的。他有钱,你别不好意思收。” 徐韫就心安理得收下了。 不过,她也多问一句:“那东家的意思是?” 老掌柜压低声音:“估计后头是要与你交好,说不定还有好事找你,你放宽心。至少不会害你。” 徐韫就更放心了。 因没想过这么多不请自来的客人,谢婉清临时又添了两桌,才算是勉强坐下。 她有些手忙脚乱,可心里却是真高兴,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红玉更是忙里忙外,处处张罗,笑得脸上肉都酸了。 最后就连邓大娘也帮忙招待起客人来。 等下午送了客,徐家上下都累瘫了——不过每个人都是高兴的。 谢婉清搂着徐韫,笑容满面:“阿韫,娘心里是真高兴。” 徐韫靠在谢婉清怀里,也很满意:“娘高兴就好。就是今日让您受累了。” “累死也甘愿!”红玉笑着说了句,声音都透着一股豪气:“等下一回,咱们也有经验了,还能操办得更好!” 她又道:“今日光收的礼金,就足够办酒席的花销,还能有些盈余呢!怪不得人人都想念书呢!” 这钱挣得也太轻松了些! 徐韫乐呵呵道:“以后还能更多。而且许多人家的礼,咱们也是不用还的——” 说白了,许多人家送的厚礼,只不过是为了混个脸熟。还未必是真想结交。 如果将来她能更进一步,今日这样的脸熟,自然就可变成更进一步的结交。 当然,如果她不能更进一步,那这钱就算是投资失败而已。 大户人家,不在乎这一点投入。 谢婉清出身世家,这些自然是明白的,所以半点压力也无,笑道:“我看有几匹好料子,明日我和红玉裁了。给你做几身衣裳。” 徐韫点头应了,和谢婉清与红玉又说了几句话后,这才回了自己屋里。 今日,王之桥奉师命,送来了贺礼之外,还送来一张请帖。 徐韫之前还没来得及看。现在才打开。 请帖上大意是说,让徐韫于后日去一趟孟宅,拜见孟浩。 想起之前曾无羁说的那些话,徐韫大概也能猜到孟浩想做什么。 她仔细思考一番,而后便做好了打算。 师可以不拜,但去还是必须要去的。 孟浩的名声极大,她若不去,以后怕是没法在文坛里立足。 不过,在那之前,徐韫还想先办另外的事情。 她想培养几个暗处的势力。 现在的她。对骆湛依赖太大。 不是说骆湛靠不住,而是这样的话,她始终都没有自主的能力,就是遇到事情,也不能做一个快速的处置。 所以,这是当务之急。 可是,人要从哪里找呢。 徐韫思索良久,才有了主意。 于是,当夜徐韫早早睡下,第二日一大早就出了门。 第142章 巧了 徐韫一大早刚出门,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尖上。 还没出门,骆湛派来守门的人就压低声音说了句:“门外有个人,昨儿傍晚来的,在门外等了一夜了。” 徐韫一愣,有点儿懵:等一夜?虽然这个天不算冷吧……可也不暖和。 也怪受罪的。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徐韫开门的动作缓下来,压低声音问。 那人声音不变:“他既也没敲门,我们就没回禀。” 徐韫明白了。 她打开了门,不过心中存着小心和防备——谁知道等自己一夜是为了什么事? 万一见了面,不由分说地先给她一下呢? 徐韫的开门声也惊动了门外的人,他瞬间从墙根边上站起身来,扯了扯衣裳下摆后,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了徐家大门口。 然后直接跪下了。 徐韫一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吓一跳也不至于,但一开门就对上这么一副情景,徐韫也是赶忙让开——平白无故受人大礼,折寿啊! 她也不上去扶,只道:“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跪着的人不动。 徐韫使了个眼色。 刚才回禀这件事情的人,就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将人一把拉了起来。 徐韫这才看清楚,这是个中年男人,不胖不瘦,瞅着平平无奇的,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清明,态度有些瑟缩,但不算卑微讨好。 这是一个很难让人产生深刻印象,也无法产生反感的人——主要是得益于对方生了一张忠厚老实又实在是普通的脸。 徐韫让到了一边,顺手把门重新关上,不愿让红玉或者谢婉清知道。而后才问对方:“你认识我?” “不认识。”对方局促否认了,又急忙解释:“但我听说了徐小娘子的事情,我想,徐小娘子身边应当是缺人手的。” 徐韫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你是想自荐?” 这就稀奇了。 对方应了一声,有些紧张,却也十分认真:“奴王敬,与奴老妻,还有两个儿子,想卖身。另外,还有个大儿媳。二子还未娶亲。另还有个小儿子,才三岁……” 徐韫明白了。 这是一家子奴籍。 不过,三岁的小儿子不想卖。 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相当于是给自家留个火种。 徐韫只问了一句:“两个儿子年岁多大?原本就是奴籍?” 王敬苦笑点头:“是,都是奴籍。一个十八,一个十五。原本我们是崔氏庶支一位郎君的家奴,不过,那位郎君得了不治之症,临走之前,把我们放了。不然,如今我们应被崔氏主族收归。” 世家大族,分出去的族人,如果没有后人,那么他死后,女眷不愿留下守寡,所有财产都由主族收回,充作族产。 王敬这样的,估计那位已故的崔郎君,是想让他们当良民。 可王敬…… 徐韫只一思索,就扬眉问:“为何?” 当良民不好吗?怎么又卖身? 王敬苦笑:“我们也没个落脚之地。老妻先前生小儿子时落了些病症,手里钱都吃药花完了。如今大儿媳也怀了身孕——主要是我们实在是找不到活计。” 北平城里虽商铺众多,但那些商人基本也不会随意在外头雇人。底下的伙计基本都是信得过的仆人。而管事的,也多是家中亲眷。 剩下的活计,多是苦力。 可苦力挣得也不多。将来也并无什么前途可讲。 对于王敬来说,还不如找个好的东家,一家子比在外头当苦力强。 徐韫明白了王敬的用意。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用王敬。 在徐韫沉吟的功夫,王敬又道:“求徐小娘子好心,收留我们一家子吧。” 他深深一拜。 徐韫看着王敬如此,也从他的言谈里看出了他的确十分有规矩,但她仍然问了一句:“为何是我?北平城里的学子不少。家境好的更不计其数——” 只一个在崔氏族中侍奉过人,就能抬高他们的身价。 王敬并未起身,保持着那个动作:“因为只有徐小娘子现在真正缺人。也只有徐小娘子不图我们从前做过什么。我们既从崔家离开,就不愿再回到崔家去打交道——” 徐韫笑了笑。 觉得这个王敬还真是难得的清醒。 是了,如果靠着崔家这个旗号,短暂可能风光一时,但终究很难在新主子那儿得到重用和信任。 而换一个真正缺人手的人家……将来一家子才有前途可言。 但不管怎么说,徐韫也并没有立刻就信任起王敬来。 王敬究竟是什么目的,可信与否,还需时间验证。 因此,徐韫也就没有断然拒绝,而是说了句:“既如此,我也可给你个机会。这样吧,你们去办两件事情,到时候再说留不留你们的话。” 说完,徐韫摸出一小块银子,伸手放进王敬手里。 而后又压低声音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你们去打听榜上前三位郎君的姓名,身世,若能得些平日作的文章和诗词就更好。第二件,打听打听,这次供考场饭食的酒楼,看看最近他们有什么变故。厨子又和谁来往。” 徐韫并不介意这话被骆湛的人听去。 因为王敬最后就算可以用,也不会被放在暗处。 打发了王敬后,徐韫按照原本的计划出去逛了一圈。 最后走到了书铺去。 合作这件事情,还是要尽快提上日程。 在老掌柜的引荐下,徐韫终于是见到了书铺真正的东家。 这位东家,出人意料的年轻。 不过弱冠的年纪,不管是通身的气派,还是言谈举止,都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甚至比一般读书人,还要多几分高洁出尘——徐韫与之对视片刻,然后与对方一同收回目光,含笑打招呼:“少东家。” 这样年轻,不太可能是家主,多半是出来历练的的少东家。 冯时华微微含笑:“徐小娘子请坐。” 他没否认。 徐韫坐下来:“多谢冯少东家的厚礼。我受之有愧。” “徐小娘子为我的书斋出力颇多。”冯时华笑道:“甚至因为徐小娘子,我得了不小的机缘。本该厚谢你的。而且,我还有求于徐小娘子,自然更不愿怠慢。” 第143章 有求 徐韫一听这话,反而不慌了:有求就好,有求就好啊! 这样大家都心安一点。 她笑请冯时华讲。 冯时华看住徐韫,轻声道:“这一次,徐小娘子的名次从末尾直接就上了前十。这种事情,很是罕见,不知徐小娘子可有诀窍?” 徐韫摇头:“没有诀窍。” 于是冯时华脸上就露出几分失望来,不过,他很快就将那一丝丝的情绪收敛,平和道:“那就太遗憾了。若有诀窍,咱们出版成书,恐能赚上狠狠一大笔。” 徐韫还真没有。 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撞了大运的。 于是,徐韫腼腆一笑:“真是没有诀窍。白白错过了这么一个赚钱的机会。冯少主难道原本也就想说这个?” 没有别的方案了? 冯时华听懂了徐韫的意思,于是也不再铺垫,干脆直接开了口:“我欲出一本书。每次考试后,前十名的文章,我都打算求来,出成册子——” 徐韫一面听着,一面心里飞快算了一笔账。 若真能成,这本册子,不说在别处,只说在北平城里,少说也能卖出几千本。 而且价不会很低。 毕竟,不管考上的还是落榜的,谁不想看看头几位的文采?! 要是能学到点东西,那不就是对以后有帮助么? 徐韫没有贸然开口,只听冯时华继续往下说。 冯时华坐直了些许,神色更加郑重几分:“其中,徐小娘子的文章,我想单独再请名师点评——毕竟,徐小娘子进步如此大,恐怕其他人也想知道原委。” 看着冯时华志在必得的样子,徐韫微微扬眉:“只有我一人?若我不同意呢?” “这对徐小娘子也是好事。”冯时华和煦笑了,声音温润。 他伸手替徐韫倒一杯水:“徐小娘子不妨仔细考虑。” 徐韫看着冯时华的手,心道:这双手,用来握笔,或者用来操琴都是不错的。就是打算盘,让人有些讨厌。 不过,徐韫的确是有些意动。 名师点评啊…… 她沉吟着,冯时华又道:“徐小娘子和我们书斋缘分不浅,我们也愿意全力支持徐小娘子。若徐小娘子愿意,对方也愿意的话,我们肯定会代为引荐。” 徐韫的心动又多了一点。 冯时华笑容更深了:“我们以后若出一些书,也想请徐小娘子代写序言。” 怎么说呢,徐韫觉得,这才是冯时华真正的目的。 这事儿看似不麻烦,可实际上却能引起很大反响。 冯时华既想利用徐韫女考生这个噱头,又不想臭了自己名声——所以才会选择在她名次上升后提出合作。 假若她还是在榜尾,只怕冯时华不会叫人来送礼。 更不会有这样的合作。 虽然现实,但……冯时华很爱惜羽毛。 这反而让徐韫放心了许多。 徐韫不再犹豫,点点头:“合作是可以合作,但不知是怎么个合作法?” 冯时华抬了抬手。 旁边的侍从就恭敬递过来一张纸。 冯时华一面倒茶一面道:“这是所有人的价格。按名次给的。” 对于他的特地解释,徐韫笑了笑,仔细看过那纸上内容——这的确是一张价目表。 从上往下,依次递减。 而且减的数目有比例可循。 的确是没有欺负她,或是占便宜的意思。 徐韫微一斟酌,放下之后,缓缓开口道:“方才,冯少主也说,咱们两家有缘分。” 冯时华喝了口茶,不动声色放下杯子,眼睛却不曾离开徐韫半点。 不出意外,接下来的话,才是今日最重要的话。 徐韫笑道:“除了钱和名师引荐之外,我还想和冯少主做另外一桩生意。” 冯时华扬眉,不动声色打量了徐韫一眼,神色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却明显带着点计算:“请讲。” 徐韫却不着急说话,反而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徐氏主家有藏书楼。藏书楼中,有诸多书本。其中许多孤本,都是不现世的。” 冯时华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去看徐韫放在桌上的书。 徐韫笑笑:“但我以为,读书这种事情,还是不该藏着掖着。” 这一瞬间,冯时华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徐韫含笑。 冯时华心中浮现出诸多猜测,但最后只剩了一种。 他握了一下拳,随后松开,这才恢复了平静:“徐小娘子难道要将书都卖给我?” “我能默出来的确有限。”徐韫轻叹一声:“也就七八百本吧。” 冯时华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自然,这样的震惊下,想要维持住翩翩公子的平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相反的,冯时华这会儿像一条金鱼。 眼睛圆溜溜瞪大了不说,似还有点儿鼓出来,嘴巴张了又合上——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虽然最后关头,这一口水没喷出来,但冯时华还是呛住了。 旁边的侍从想要帮忙,却被冯时华抬手阻止。 冯时华“咳咳咳”地咳嗽着,脸上涨得通红,却忍不住一直看徐韫。 徐韫微微关切:“冯少主没事吧?” 冯时华好半晌平复下来,却顾不得什么风度了,朝着徐韫这边倾斜了上半身,认真发问:“徐小娘子说多少?” 他觉得定是他听错了。 徐韫重复一遍:“就是七八百本。” 冯时华愣愣坐回去,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这……徐家的藏书这么多的吗?” 徐韫随口道:“世家大族嘛。” 世家大族内部的事情,除了一样是世家大族,能猜测一二,外人哪里得知呢? 所以,徐韫这谎话说得是一点迟疑都没有。 难不成徐家人还能跳出来拆穿? 不会的,就算徐家人站在这里,也只能面皮紫涨说不出话来,最后说不定还得扭扭捏捏默认!顶多说几句听起来就是在谦虚的话! 徐家还要脸面呢。 冯时华此时已经宛如一个被天上馅饼砸得晕晕乎乎的老实人:“七八百本书,都,都给我?”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做梦。 冯时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略微苦涩带着点咸味的茶,总算是让他确定,这是真的。 真的。 他要发达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 大好的日子! 第144章 绑紧 看着冯时华的表情,徐韫异常满意。 很好。她就是不喜欢看别人这幅样子。 你看,这不就不装了。 徐韫笑着回答冯时华:“七八百本未必有时间默出来,但一个月总也能写出一两本。” 冯时华根本不带失望的!当即就两眼放出光来:“那也足够了!” 毕竟,那是孤本啊! 其价值可是不可估量啊! 他甚至都想到了,到时候不用印的!全部都用人手抄! 一本就抄个二三十本!奇货可居! 徐韫看出了冯时华的心思。但并没有打算阻拦。只道:“有些特别畅销的,也应该大规模印出来,然后卖给天下所有读书人。” 冯时华毫不犹豫点头了:“这是自然!到时候,徐小娘子说了算!” 徐韫看着冯时华前后完全不同的态度,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想了想,她干脆再大胆一点:“我有一个想法。” 冯时华道:“请讲!” 那副期待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高洁出尘的样子?前后反差之大,判若两人。 但这样的冯时华,反而让徐韫觉得顺眼多了。 徐韫轻声道:“你是云梦书局那个冯家的少主?听闻你们家不仅有书局,更有金银陶器,茶叶和丝绸的营生?” 这几样都是赚钱的营生。 所以,一直就有冯家之富,富可敌国这样的说法。 当然了,乱世来临,这样的人家,都是首当其冲的人家——现在冯家还有多少家产不得知,但肯定是缩水许多。 冯时华被点破身份,苦笑了一声:“是。正是那个冯家。不过这个书铺,是我自己的营生。算不得家族产业。” 他顿了顿,干脆说了实话:“这几年下来,冯家几乎十不存一了。已经被分割得差不多。” 所以,他才如此着急想要干出一番成绩。 徐韫听说这书铺是冯时华自己的生意,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怕,冯时华在族里的处境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 不过,这样正好。 徐韫虽然搜寻不出记忆里关于冯时华这个人的事,但对冯家还是有点印象的。 冯家后头……成了皇商。 虽然这比不得正经官员,但也是商人里头一份荣耀了。 至于当时的家主是不是冯时华,她就不得而知。 徐韫看着冯时华的眼睛,轻声道:“我想出一种模式。图书馆模式。图书馆里也可卖书,笔墨,但它真正主要的部分,是让人免费看书。” “免费看书?”冯时华一听“免费”这两个字,眉头就皱起来了。 生意人嘛,他就不喜欢这两个字。 徐韫点头:“不过其实也不算真免费。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藏书来换——一本孤本,换终生免费阅读。这些书,只能在图书馆内阅读,不得带出图书馆。” “如果没有孤本的,那就要交钱了。两三个钱,可以在图书馆待一日。能看多少书都随便。只要不损毁书本——那就随意。” “还有一种,信誉极佳的,可以将图书借阅出去,一日多少钱。如果弄丢或者损毁,就要按价赔偿,而且取消借阅出馆的资格。” 看着冯时华听得入迷的样子,徐韫微笑:“当然,光靠着这个是不赚钱的。真正赚钱的部分,是卖书,笔墨纸砚。就如同现在一样。” 冯时华已是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的脑子转得飞快,面上表情也挺丰富—— 徐韫欣赏了一会儿,冯时华就已是有了决断,他看向徐韫的目光灼灼地,眼神是惊人的亮:“图书馆不赚钱,可它能赚名。只要真的能开起来,我们这间书铺,就能被所有读书人推崇。甚至变成读书圣地——” 这么多读书人的认可,看似只是虚名,实则不然! 一旦被读书人认可,那么价格一样东西一样的时候,这些读书人一定会放弃别的书铺,转而在他们这里买! 这就是名声的作用! 到时候,只要好好运作经营,这书铺,未必不能做成本朝第一的书局! 冯时华感觉自己胸口里“噗通噗通”地,几乎要让他忍不住抬手去按住胸口。 但最终,他只灼灼看向徐韫:“如果要开,孤本是决不能少的噱头,是也不是?” 徐韫点头。 冯时华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才算是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 他问徐韫:“徐小娘子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自然是分红。”徐韫笑笑。 冯时华迟疑一下:“徐小娘子想要多少?” “你我四六分。你六,我四。我出孤本。你出铺子,各种买得到的书,以及伙计。”徐韫也是半点不客气:“你若愿意,我们便可拟约,你若不愿意——” 冯时华听见徐韫说:“那我就去找隔壁街那个书铺。” 所以之间,冯时华几乎要伸手去拉徐韫,他赔笑道:“哪就需要去找别人了?” 徐韫扬眉含笑:“那冯少主考虑考虑?我喝几口茶?” 冯时华立时应了,随后又让人去拿几本新收上来的孤本来给徐韫看看,自己则是找麾下的掌柜们紧急商议去了。 不是冯时华不心动,而是徐韫几乎要走一半利润,他实在是不知自己这头还能不能赚钱。 徐韫看书的速度……自然是奇快。 主要是这个速度取决于图书馆的扫描速度。 徐韫一口气将几本书都翻了一遍,赚够了积分,这才拿起自己最感兴趣那一本来慢慢翻阅。 她这样快的速度,让旁边的小伙计都有点瞠目结舌。 不过,碍于身份,小伙计即便很好奇,也并没有多问一句。 就这么的,徐韫一面喝茶吃点心,一面专心看书,好不惬意地等着冯时华的答复。 冯时华给出答复,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光看冯时华的态度和那满面笑容,徐韫就已经大概知道结果了。 她笑着想:这一回,总算是能盆满钵满了吧?不光是钱,还有积分! 这辈子,她是不想当书商了,但她可以控制一个书商啊! 不得不说,图书馆真是个好东西啊。 既能赚钱,又能科举。 真是老天厚爱! 和徐韫预料的大差不差,冯时华是愿意搞图书馆的,但他有一点别的想法。 第145章 合作 徐韫自然洗耳恭听。 冯时华就说了他们花一个时辰商讨出来的结果。 “若是只分纯红利,这个分法并无问题。我没有意见。但……就不知徐小娘子想要的,只是这一间的,还是以后所有的?” 赚了钱,自然不可能光开这一家。 冯家最擅长的,就是一生二,二生三。 徐韫看着冯时华的眼睛:“若只给我这一间的,我以后就可和别人家合作。” “若是要所有的,我就不能和别人合作?” 对于徐韫猜到他的想法,冯时华并不意外,反而是含笑点点头:“的确是如此。徐小娘子如若违反,那就等于是毁约,以后的所有分红,都不再给。” “但也不仅是如此的约束。北平城这一间也罢了,以后再开,恐怕只能给徐小娘子两成净利。” 徐韫没有半点意见。 她更毫不犹豫地做出来选择:“我们可现在就签合同。” 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只有利,没有弊的,她怕个什么? 冯时华也是半点没有迟疑。 他怕迟则生变! 毕竟,北平城里,同样对徐韫有兴趣的人,不只是他一个。 先下手为强这个道理,冯时华半点也不质疑。 最终,两人先签了个大概的,定下等之后有了细节的,再重新签订后,徐韫便打算回去了。 而在图书馆开起来之前,冯时华还是先弄科举文章这一块。 徐韫和他定下,明日让他派人过来拿她默写出来的科举文章。又约定,其他人的文章,只要冯时华一拿到手,那就立刻送过去让徐韫看看。 冯时华亲自送徐韫出门。 等到徐韫的背影都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冯时华才收回了目光,感叹道:“徐小娘子将来必成大事啊。” 旁边的侍从将徐韫看书这个事情说了一遍:“徐小娘子怕不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冯时华更加震撼。 侍从压低声音道:“郎君,老夫人不是说,想让郎君早些成亲吗——” 冯时华心头动了一下。 然后就从心底里觉得,这个主意,真是极好的主意啊! 如果真能成,那这四成净利润不就又回来了吗?!不仅是如此,徐韫这个人的脑子……若能得此佳妇…… 冯时华的心口又“砰砰砰”跳得厉害了。 老掌柜不知从哪里飘出来的,冷不丁开口说了句:“下一次,只要徐小娘子过了,就是举人了啊。前途不可限量,前途不可限量!” 冯时华的心不跳了。 脑子也不热了。 他彻底冷静下来,最后就只下苦笑:竟是自己不配了。 冯时华颓着一张脸,彻底不想再说半句话。 老掌柜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微微一笑:年轻人,就是受不得半点打击。 回去的路上,徐韫去买了一只烧鸡带回去加餐。 今日有喜事,理应庆贺! 不过这个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徐韫就不打算对谢婉清她们说了。 就是刚走到巷子口,徐韫就遇到了骆湛。 骆湛不知为何,情绪并不太好。 徐韫看他一眼,微微扬眉:“怎么了这是?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了?” 骆湛瞥了徐韫一眼,而后摇头:“没什么,就是军中的事情。你今日出门了?这个时候才回?” 没说出来的话是:不要命了? 徐韫笑道:“这不是有你的人跟着,我放心。” 骆湛冷笑一声,并不赞同。 徐韫确定骆湛今天真的心情不好,于是干脆不和他废话,自顾自说了道别的话之后,就飞快回了家。 骆湛瞪着徐韫的背影,心情更差了:作为朋友,难道不该有所宽慰? 更何况,这个不痛快的原因,其实还和徐韫有关。 徐韫说的那个叛徒,他有点苗头了。 但所有的苗头,都指向了他最不愿意是的那个人。 骆湛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一遍心情,这才回了家。 邓大娘还没下值回来。 家里只有个丁二蔓。 是的,邓大娘留下丁二蔓住了。因为丁二蔓的房子塌了一面墙,暂时还没修好。 邓大娘这个人最热心,因此就留丁二蔓住几日。 听闻骆湛回来,丁二蔓几乎是小跑着凑上前来,脸颊红红地喊:“二表兄!” 骆湛看着丁二蔓发亮的眼睛,红红的脸颊,无言了片刻,然后冷淡应一声,扭头就回了自己院子,还特地吩咐一声不许人打扰。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丁二蔓的意思。 洗过手和脸,骆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颇有些苦恼:长得好,也不是自己的错啊! 对于骆湛的疏远和冷淡,丁二蔓倒失望和难过。 她捂着脸想:二表兄真是威武!太有将军的派头了!如果能当上将军夫人…… 丁二蔓的脸更红了。 邓大娘回来的时候,丁二蔓格外体贴和热心:“表姑回来了!快洗洗手,咱们就准备吃饭!今日饭菜都是我做的!” “你是客人,怎么还让你动手了?”邓大娘有点儿不满意家里负责灶上活计的家奴了。 丁二蔓笑着说:“表姑能让我借住,我感激得不得了,哪还敢当客人?我干点活,心里也踏实!” 邓大娘夸赞一句:“你是从小就勤快。” 丁二蔓脸上笑着应,但心里却想:不勤快咋办?不勤快就只能饿死。庄稼人,又有几个不勤快的?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 她转头说起了骆湛:“二表兄刚才回来了,我去喊他吃饭!他累了一天,也不晓得我做的饭菜合不合他的口味!” 邓大娘冷哼一声:“还爱不爱吃?有得吃就不错了!” 最近邓大娘看骆湛有点不顺眼。 因为邓大娘认识了好几家家风不错的人家,他们都有生女儿。 她说了三个给骆湛,想着相看一下。 结果骆湛说什么来着? 骆湛竟然说,这个事情不着急,先放一放?! 那明显就是没看上人家! 这简直是气死个人了!他还敢看不上人家!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 怀揣着这样的不满,邓大娘看骆湛,是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 丁二蔓却不知这个缘故,还以为邓大娘是给自己撑腰,笑得甜滋滋地:“我会做好多饭,今天的不合口味,明天换一样就是。表姑别和我客气。” 第146章 拜访 王敬来回话的时候,已是两日后。 这两日,王敬显然是没怎么休息过,人都憔悴了不少。 除此之外,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人,徐韫估摸着那是他的二儿子。 王敬拉着人给徐韫见礼,一眼也不往别处看——这一次,徐韫是在自己书房见的他们。 两人的规矩是没得挑。 徐韫看王敬:“打听出什么了?” 王敬道:“第一样,只打听出家世姓名,诗文这些,打听出来的少。这还是托了最近不少人都在求这个的福。家世什么的,奴都记下来了。” 他递过来一张叠好的纸,又指了指旁边少年人手上的木盒子:“这里头装的是文章。” 王敬将纸毕恭毕敬放在了桌上。 仍旧是一眼不敢多看徐韫,唯恐冒犯。 徐韫也不着急看,只问他第二件事情打听出什么了。 王敬低声回道:“这个谁让其中必定是有些猫腻。第一家为了得到这样的好差事,还给了不少银子。不过,没想到那白案的厨子出了问题。” “根据那厨子说,他怀疑有人在他的面上做了手脚。” “那么多面,都没发好。” “但当时再做也来不及了,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可以糟蹋,因此,他只能回禀东家。东家吩咐的直接送去贡院。” 徐韫心道:的确,纵然是馒头难吃,可谁都知贡院艰苦,会计较这个的人不多。但凡运气好一点,只怕还真能蒙混过去。 “不过,刚送进去没多久,就被人举报了。”王敬半点没停,继续往下说:“直接举报到了学政和杜令尹跟前。使得二位雷霆大怒。” 王敬道:“听闻杜令尹勃然大怒时,还将那馒头抓起一个,狠狠掷在了那东家面上,直砸得人鼻血横流。更骂道‘这东西,给你吃,你吃否?’。” 徐韫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有点儿惊奇,又有点儿莫名想笑,但心里还是感动的:没想到杜令尹竟然还有这样火爆脾气的一面?! “有了这个事情,所以才由二位主考的官员临时下令,换了一家来准备科考之间的饭食。” 王敬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语气凝重些许:“科举结束当日,第二家的东家就被带走了。连带着厨子和一应接触过食物的,都被带走了。” “奴猜想,或许是出了什么岔子。要么是帮人作弊?唯有如此,才会紧要到这个地步。” 光是贪钱,估计是不会严重成这样。 徐韫笑笑:“不是帮人作弊,是投毒。” 王敬差点就抬起头来,惊得没了下言。 徐韫继续道:“被投毒的人就是我。” 这次,王敬实在是没忍住,抬头看了徐韫一眼。 他看见徐韫是笑着的。 笑容不像有别的味道,是真就很平静。 可这么大的事情…… 王敬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恭维的话:“小娘子洪福齐天。” “所以你们确定还要跟着我?”徐韫真正想说的话是这一句。两天能打听到这个地步,王敬的确是不错。 最关键的是,中间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力,王敬一句都没有提,并无邀功卖可怜的意思。 这样踏踏实实办差的人,让人觉得心中舒坦。 留下试试也可。 徐韫的话,的确是让王敬面上露出了几分迟疑。 但最终,王敬还是道:“人这一生,总不是顺遂的。我们来投奔徐小娘子,也不只是图安逸。能帮上小娘子,也是我们的福气。” 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他懂。就算他身死,可对子孙后代来说,绝不会是坏事。 徐韫点点头:“那就留下吧。从今日起,你便里领了家里对外的一应事宜。家里人口少,暂也不需那么复杂,等将来……再给你分配人手。” “至于他——”徐韫的目光朝着旁边少年人看过去。 王敬立刻道:“这是王立,是我的二儿子,还未成亲。若是小娘子不嫌弃,留他在身边跑腿传话倒还算能用。” “那你大儿子夫妻呢?”徐韫也不着急做决断,再问一句。 王敬道:“老大两口子,一个赶车护院,一个给主子们烧水做饭,倒合适。他们两人都老实些——至于老妻,我想叫她在外带孩子。” 徐韫点点头:“那你们有宅子吗?” 王敬笑回:“有,从朝廷手里直接买的,价格十分合适。我们几个男仆不适宜住过来,我看倒不如每日都回自家去睡,早上过来办差?离这里也不算远。走路最多一刻钟就能到。” 不宵禁,就是半夜里主子们有什么吩咐,也不怕耽误太多事。 徐韫见王敬都想妥当了,便点头:“行,就先这么办。今日你们就过来,见见家里的大娘子。我要读书,她与红玉姐姐才是真正的管家人。” 王敬没想到这样容易,当即又惊又喜,拉着王立就给徐韫行礼。 徐韫摆手,随后让他去将家里人都带过来。 而她则是趁着这个功夫,去跟谢婉清说了这件事。 谢婉清有些迟疑:“自己上门来的?会不会……” 红玉也有点儿不放心:“我也没听说过这样的。现在又是这样的时候——” 想着,总让人觉得像有点什么问题。 徐韫坐到谢婉清身边去,抱住她的胳膊:“所以才要阿娘多盯着点。若是旁人安插,只怕我们不管怎么选,都会落到圈套里。倒不如坦然接受,放在身边盯着。” 谢婉清拍了徐韫的手背一下:“你倒大胆!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与其让人挖空了心思再送人来,倒不如干脆现在就留下。反而不容易掉以轻心。” 他们自己去人牙子手里买人,其实未必也不会被收买。 相反的,听徐韫说了这些事之后,谢婉清觉得,倒不如留下王敬一家,好歹是真好用。 徐韫冲着谢婉清笑:“那就辛苦阿娘了。” 红玉问徐韫:“那你身边呢?陈苦那老实孩子,我怕斗不过王立。到时候万一王立使坏——” “他们一家身契都捏在我们手里,倒也不敢明目张胆。”徐韫笑笑:“现在我也不出门,倒还不必担心。先看看再说。” 不多时,王敬就拖家带口的过来了。 其中他妻子和小儿子,也一并带了过来。 第147章 调查 谢婉清少不得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派头来,对着王敬一家仔细盘问,将他们的过往都问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后,又说定一会儿就去衙门办身契。 最后,谢婉清又将每个人的活计都安排清楚。 办身契这个事情,徐韫就没去了。 只让红玉陪着谢婉清过去的。 徐韫转头去了骆家。 当然是找骆湛的。 邓大娘和骆湛都不在家。 丁二蔓提着铲子从厨房出来见徐韫。 徐韫一身细棉布的裙子,头上除了两根银簪和一只珠花,就再无长饰。不过,过了一个年,徐韫长高了些许,加上总闷在屋里读书,所以比起之前白了许多,五官也长开了许多。 不说十分美貌,但往那里一站,便是书卷气和闲适的淡然和眉目舒展,令人望之心喜。 丁二蔓只看了一眼,就又生出了许多的自卑来。 她下意识将铲子往身后藏了藏,才露出笑来,爽朗道:“徐娘子过来找二表兄还是我表姑?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成,我帮你告诉他们!” 说完,又使唤仆人们给徐韫倒水上甜瓜。 多多少少有点儿主人的做派。 骆湛不在,徐韫就没有多留的意思,只笑道:“就是想请骆湛帮个忙。他既不在,就劳请丁小娘子等她回来帮我禀上一句。” 被人轻声细语地叫“丁小娘子”,还是丁二蔓没有过的体验,一时之间十分受用,言行之间更有了主人家的派头:“那有什么不行的?我让二表兄过去一趟。” 丁二蔓笑盈盈地,关切道:“徐娘子每日读书,也要多休息。别累坏了。” 徐韫应下,而后温和告辞。 丁二蔓送到了小门处,这才回去。 她想:徐娘子这样的女子,二表兄不会犯糊涂吧?不过,还好徐娘子已有了夫婿。 徐韫自然不知道丁二蔓的一肚子官司,只回去读书去。 还没翻看两页,陈苦就来回话了:“小娘子,有人想租那宅子了。” 贡院旁边的小宅子,之前还没有人问,今日忽然冒出来两人问。 陈福不敢耽误,就赶忙叫了陈苦传话。 这个事情,徐韫也不意外,当即点点头:“知道了。再等三日,让你爷爷从中选一个看得最顺眼的租出去就行。最好是外地的。别租给本地的人。价格就和别家差不离就行。” 这个时候过来租房子的,多半就是考生了。 没准还能趁机结交一下外地考生,看看外地学子的实力,交流一二。 陈苦应一声,又回去跟陈福说。 这么一折腾,谢婉清她们也回来了。 看谢婉清的心情,就知道事情应当是十分顺利的。 徐韫也就没多问。 吃过晚饭没多久,徐韫就去书房看王敬送来的文章。 那名单,徐韫也看了。 第一名是高煦,出自渤海高氏。 渤海高氏并未随同大部分世家南迁,而是派遣出许多族中子弟,协助二位陛下守疆土。 因此,高氏如今,仍是一流世家。 不过高氏为官者其实并不多。 高氏族人,在这八年里,死伤也颇多。 但如今的丞相,姓高名松。也是高家的家主。 高煦正是高松的亲孙子。 据说也是高松亲自养大的。读书一事,甚至没有假手他人。 徐韫看到这里,翻出了高煦的文章看了看,发现的确是文采卓然。 她的文章和高煦的一比……好比辉月与暗星一般。 徐韫有点儿羡慕高煦的文采。 主要是,她的文采着实一般。诗文也并无多少意趣可言。 第二名是出自萧家。 就是萧折月的家。名为萧折光,据说是萧折月的胞弟。今年才十三。 徐韫翻看了一下,觉得不能与高煦的比,还是显得有些稚嫩。 但比起她这样的……仍旧是她望尘莫及。 第三名好一点,出自济阳蔡氏,唤作蔡吉。 蔡吉比高煦还大两岁,已是弱冠。 蔡氏的主支也南迁了,蔡吉这一支是庶出的,据说和主支并不怎么亲近。 而蔡吉的文章,徐韫翻出来看了看,然后就被其华丽的辞藻,光辉灿烂的形容给惊了一惊。 好,着实是好。 但也着实比不上高煦和萧折光。 三人行文风格都不同,而且都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很容易分辨。 王敬不只是只查了这三人的,前十名的都写了。 然而…… 徐韫看下去,却只看到了自己一个人,不是出自世家大族。 她微微叹一口气——其实就是她,也算是世家出身。 所以,前十以内,竟无一人是寒门。 带着这样的心情,徐韫又去看王敬收集来的那些文章。 然后就添了几分妒忌:天下有才之人,何其多也!可如此之多,竟无她的性命! 意识到自己不如别人其实并不那么让人难过。 真正让徐韫难过的是,她真的是天分上的差距!不是别的! 徐韫无精打采趴在桌上,根本不顾虑形象。她喊图书馆。 图书馆:“我在。” 徐韫指了指文章:“扫描吧。” 虽然肯定不可能有很多的积分,但再少也是积分啊! 等图书馆扫描完,徐韫就问图书馆:“你有没有点评功能?就是文章对比功能?” 图书馆:“可以开发。只需3999积分即可。” 徐韫倒吸一口凉气。 她就四千多一点积分。 徐韫甚至怀疑图书馆每次要的积分,是根据她的积分来定的。 她毫不迟疑:“我想看价目。” 结果图书馆还真给了出来。 徐韫从头开看,趁机把图书馆的功能熟悉一遍——里头很多自己还不知道的功能! 不过,文章点评讲解分析,的确是3999积分,但不是一次性的,而是终生有效的。 但就这么买的话……徐韫有点肉疼。 于是,她开口道:“熟人不优惠吗?不然,送点赠品也行。” 接下来,就是徐韫和图书馆的斗智斗勇。 最后,徐韫以3699的价格换了这项终生有效的服务。而后,还送了几节试读课。都是全息讲解。不过老师不同。 徐韫心里偷偷欢呼:赚啦! 然后,她跟图书馆抱怨:“你要的积分太多了,我都快赚不过来了。为了你,我都不得不和书商合作了!” 图书馆:“警告,禁止pua图书馆系统!” 徐韫真心发问:“什么是皮油诶?” 第148章 议论 等徐韫明白什么是“pua”,已是后半夜了。 骆湛没过来。 徐韫也没往心里去。毕竟骆湛也有自己的事情,而且刚发现了叛徒,估计更有得忙。 接下来几日,她没碰见骆湛,也就没提这件事情。 等骆湛过来问兵书的时候,徐韫才顺口跟他说了王敬一家的事情,然后请骆湛帮忙查一查。 虽然她估摸着骆湛多半查不出什么,但这个过程还是必须走一走的。 骆湛听完了之后却皱眉:“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徐韫一愣,先说不是什么大事,又说起那日见到丁二蔓,请丁二蔓代为转告的事情。 骆湛听完,脸色有些不好看。 徐韫也一下明白了:怕是丁二蔓没有说这个事? 她没有替丁二蔓解释什么,只笑了笑,转开了话题:“罗栗她们还没消息吗?” 骆湛看了徐韫一眼:“估计几日之前刚到,就算写了信,这会儿信也没那么快送回来,再等等吧。别着急。” 徐韫叹一口气:“我担心这事儿办不成,也担心罗栗的安全。” 罗栗是替她办事的。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不可能暗处那些人不知道罗栗是她的人。 万一有人对罗栗下手呢? 骆湛也知道徐韫担心什么,把桌上的兵书收回来,笃定道:“她必会平安回来的。” 然后只说有事儿,匆匆就走了。 至于骆湛回去怎么和丁二蔓说,或是不说,徐韫没有再关心,只心头将丁二蔓这个人彻底划归到不可信任那一波人去里。 邓大娘的亲人,也不见得就都是好人,对吧? 四月初,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徐韫专心备考的时候,整个徐家也没有闲着。 有了上一次的事情,谢婉清可是不敢再让徐韫吃考场里任何东西了。因此,再进场,所有东西,都得从家里带过去。 可四月底的天气……带什么都容易坏。 若因此拉肚子就不好了。 因此,这几日,徐家就忙着烘烤麦子,烘烤馒头——馒头烤干了,不仅口感酥脆,而且不容易坏,能放至少半个月之久。 另外,徐家还炒熟了芝麻糯米,打算做成芝麻糊给徐韫带进去。 其次就是干面条。 这次考三日,光吃糊糊也不行。 还有菜也必须要。 所以,谢婉清思考良久,又被王敬献策,这才想到了,是不是能把面条和菜都烘干,到时候拿小炉子一煮就行。 至于调味——可以熬一点咸猪油。 到时候往面汤里放一点,面汤更香,也有咸味。最主要的是,不容易坏! 菜干谢婉清选用了时下最多的豆角,黄瓜,还有青菜。都切得碎碎的,烘干后用小罐子装起来。到时候徐韫要吃,就抓一小把放进面汤里。 煮上一刻钟后,这些菜干就跟新鲜蔬菜差不多了,虽然肯定比不上新鲜的,但也算能入口了。 怕徐韫馋肉,谢婉清又弄了点肉炸了点肉糜,冻在猪油里。 总之,能想到的,谢婉清都拉着红玉她们尽全力准备上了。 最后王敬还出了个主意:“五月里,蚊虫都多了,还得给小娘子准备点药粉,到时候洒在自己周围,能防去蚊虫滋扰。” 谢婉清一听,深觉有理:“对对对,不只是防蚊虫的,再去抓点防拉肚子的,磨成药粉,到时候必要时,也可以用上!” 在一家子的准备下,徐韫这次光是吃食,就背了一背篓!光是猪油罐子,就有两个!另外还有几个竹筒的菜干,若干包的干货吃食,甚至还有一包点心并四五根青瓜! 徐韫看得目瞪口呆的:“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去春游的。” 谢婉清指着东西道:“也没有多带,都在限定里。不会超的。被子我们给你改了改,改成了披风,展开就是被子,冷了,你就穿身上。” “还有些这些驱虫药,进去后就撒上。每日补一补,好歹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 眼看着谢婉清还要叮嘱,徐韫赶忙挽住她的胳膊:“阿娘,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羊肉面。” 谢婉清就赶忙去给徐韫做。 徐韫悄悄松一口气,但嘴角始终不曾落下来。 这都是家里人对她的惦记,她如何不知道,不领情?就是觉得他们太费心了。 尤其是谢婉清,眼看着瘦下来。每日过得比她还要紧张。好似要去考试的人,是她自己。 徐韫去给谢婉清烧火。 也算是考前对自己的放空。 谢婉清烧水揉面,问徐韫:“孟浩也是有名的学子,我看……你竟一次都没去拜访。” 她的语气里有些忧虑。 除了孟浩之外,也有其他的人对着徐韫示好。 可徐韫竟一直闭门不出,一个也没去拜见。 谢婉清虽知道徐韫一定是心里有数,但仍是止不住的忧虑。 既怕徐韫错失良机,也怕徐韫得罪了人。 徐韫轻声道:“阿娘放心,我都写过信去说明了情况。我现在这样的处境,实在是不适合去麻烦任何人。万一给人带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这话,谢婉清揉面的动作一顿,最后所有的情绪,也都只化成了一声叹息。 接下来,谢婉清不再说起这些烦心事,只专心做面。 不多时,面快好了,徐韫正打算享用美味,却不曾想,家里来了客人。 客人是冯时华。 冯时华还带着七八个人过来的。 带了不少东西。 冯时华一进宅子,就一抬手。 那些人就把东西都打开,然后那四五个女子从箱子里取出几样东西来,呼呼啦啦在院子里站好。手里还拿着绸缎等物品。 徐韫有些惊奇:“这是做什么?” 冯时华眼眸如星子,神采奕奕:“阿韫你要进考场了,我给你准备了一点礼物。你可用过蚕丝被?” 徐韫听说过。 但没有见过。 她目光落在其中一人捧着的金灿灿的蚕茧上,心中微动。 冯时华笑得如沐春风:“蚕丝被轻盈保暖,最适合你带进考场里去!我怕我做好了送来,你心中不安稳,就特地来了人来现场做!” 众人都被唬住了:现场做? 第149章 诚意 还真是现场做。 几个女工不停地忙碌时,徐韫只感觉到了满满的震撼。 那样小小的一个茧,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就这么慢慢被撑开,拉平,拉成了一张薄薄的网——再往撑子上一套,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地重合之后,又慢慢组成了薄薄的轻软的模样。 直到满满一匣子的蚕茧都用完。 一床蚕丝被也就算是做成了一大半。 然后,就是用绸缎做里子和面子,将蚕丝被彻底做成。 到了做针线这一步,众人总算是能缓和过来一些。 然后都忍不住看冯时华。 冯时华捧着茶杯,坐在那儿,微微含笑,满面春光。 他自己,几乎就要成为一道风景。 徐韫扶额,忽然觉得冯时华这般有点……故意显摆。 嗯,他当然是故意的。 不过,徐韫也能感受到其中满满的诚意。 于是,徐韫真心实意道谢:“多谢冯少主。” 冯时华对徐韫笑得和煦:“叫我名字即可。” 徐韫被他笑得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立刻摇头拒绝了:“太不尊重你了。” 冯时华笑容不改:“这有什么?你我之间的关系,足以如此亲近。就如我喊你阿韫一般,你也可以唤我阿华——” 他这样一说,别人不知道,反正谢婉清却忍不住一愣,随后多想了几分,又将冯时华仔细打量一番。 冯时华的样貌是生得极好的。 和骆湛几乎都要不相上下。 但……骆湛毕竟是带兵的,不说不笑的时候,往那儿一坐,也显得有些凌厉和难以亲近。 而冯时华就不同了。 冯时华一直都笑着,加上生得好,便有了一种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的亲切感。 叫人……心喜。 关键是,冯时华对徐韫的态度。 谢婉清还要多想,徐韫已是澄清了:“虽我们有合作,但远远不到私交甚密的程度,冯少主这话容易让人误会,以后还是莫要说了。” 她的表情很认真,虽然仍是温和笑着,但语气是郑重的。 因此,冯时华只能心头遗憾叹一声,嘴上却道:“是我内心盼望和阿韫的交情更深。但若我令阿韫不适,还请阿韫立刻提醒。我不欲让阿韫烦恼。” 听听。 徐韫不得不佩服,随后道谢。 冯时华笑得眉眼弯弯:“应当的。” 毕竟阿韫让他赚了那么多钱。 这些日子,徐韫的文章,出的大家点评册子,一共印了三回,每次都是一上就脱销。 甚至销量比前十名的文集都要好卖。 如今他看阿韫,都觉得阿韫是镀了金边一般,可亲极了。 徐韫看出来了,冯时华的态度真是转变不了了。只能随她去。 等那蚕丝被做好,冯时华道:“贡院寸土寸金,号舍又湿冷,希望这床蚕丝被能帮上阿韫,助阿韫一臂之力。” 他压低声音:“金色蚕茧难得,也只图个好寓意,希望阿韫将来前途光辉灿烂。” 徐韫动容,认真道谢:“多谢你的厚礼。但愿我不负你的期望。” 冯时华带着一群人呼啦啦走了。 正如他带着人呼啦啦来。 他一走,徐韫顿时感觉自家院子都空旷清冷起来—— 谢婉清一把抓住徐韫:“这是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人?” 徐韫就知道谢婉清会这么问,当即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阿娘,你觉得,他是来干嘛的?” 谢婉清含含糊糊:“就看着很热情。” 红玉探过来,也跟着乐:“何止是热情?简直是殷勤!” 然后两人一起看住徐韫。 徐韫伸手掐一把红玉脸颊:“红玉姐姐也拿我取笑?!他是殷勤,不过是怕与我旁人合作罢了!” 图书馆还没建成,暂且不宜往外说。所以她只提科举一事:“我若是再榜上有名,他便又能大赚一笔——” 毕竟,世上人对她,好奇着呢! 而且不只是华国这边,南朝廷应该也会有市场—— 徐韫想着先前冯时华让人送来的钱,心里也高兴:到时候,自己也能赚上一笔,太妙了! 谢婉清也算看清楚了,徐韫心中当真无意。 微微一叹,她也觉得挺好——嫁了人,阿韫必是不能再像现在一样随心所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 她转头说起科举:“不过这蚕丝被的确轻软。以前我也听说过,只是没用上过,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徐韫点点头:“回头还是要谢他的。” 不过不用特地感谢,庆功宴上请他上座就是—— 明日就要科举,徐韫一如上两次一般早早睡下。只等第二日出门。 而那头骆湛披着星光回家,第一件事情就问起了隔壁徐家的情况:“怎么样?可还安宁?” 派去驻守的侍卫就将今日徐宅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尤其说了冯时华过来的事情。 骆湛听后,神色不动,让侍卫继续仔细盯住,绝不可让人钻了空子。 但接下来沐浴时,他却止不住又想了一回这个事情,然后将冯时华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骆湛刚沐浴出来披上里衣,他的房门就被敲响了,丁二蔓的声音响起:“二表兄,我想你这么晚回来肯定饿了,给你煮了面块。” 他系衣带的手微微一顿,然后面上就染上了一丝烦躁。 这个丁二蔓,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他不理会,竟还一直敲! 最后,骆湛不得不应一声:“等着!” 丁二蔓像听不出他的不耐烦,喜滋滋应了,果然不再叫,就在门口等着。 骆湛穿上外衣,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开门。 不过脸色极冷:“下次不必麻烦了。” 丁二蔓双眸发亮,紧盯着骆湛,脸上都露出几分红来:“不麻烦,一点不麻烦,给你煮饭,我高兴得很。” 骆湛闭了闭眼睛,心中十分暴躁:这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他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些:“你煮饭很难吃。你知道吗?” 丁二蔓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骆湛。 骆湛面无表情:“我吃是遭罪,不吃是浪费粮食。所以你别做了。” 丁二蔓哭着跑走了,连带着自己做的面块汤。 骆湛喊了一声阿树:“叫厨娘做一碗面来。” 阿树刚要跑走,又跑回来小心翼翼问:“这事儿,要不要嘱咐一声不许说?” 虽然看着没人,可阿树知道,宅子里有守卫哩!还有守门的婆子!他们都听见啦! 第150章 无所谓 骆湛慢慢悠悠看了阿树一眼。 虽然没说话,但阿树却浑身都一寒——他连忙低头跑走:“是奴多事了!” 骆湛看着阿树狼狈的样子,微微一哂,总算满意。 不许提?她自己跑来时候怎么不想? 她自己都不想,自己凭啥帮她想? 想得美! 骆湛回了屋子,关上门等面吃。 丁二蔓一口气跑回了自己屋,然后看见面块汤还端在自己手里。 跑了这么远,竟然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她赌气想连碗带面都砸了,但她都端起来了,却到底没舍得。 喊来一个小丫鬟,丁二蔓怒道:“给你吃吧!” 便宜这丫鬟了! 但丁二蔓自己实在是吃不下了。晚饭吃得多,这会儿肚子还撑着。 小丫鬟也心疼粮食,谢过丁二蔓后就拿起筷子吃起来。 只吃了一口,小丫鬟的表情就凝固住了。 好……难吃。 比那会儿吃不上饭时候的野菜汤都难吃。 丁二蔓一直盯着小丫鬟的,这会儿看见她这个表情,顿觉受了大辱,站起来指着小丫鬟质问:“你也觉得难吃?!” 第二日,骆湛仍旧起个大早,亲自送徐韫去考场。 出发之前,他的亲兵已探过一遍路。 路上的石子儿都清理过了一遍。 就怕到时候碾到了石子,弄坏了马车,颠了徐韫。 务求万无一失。 一路到了考场,看着徐韫背着背篓,提着篮子进了考场,连背影都消失在贡院里,骆湛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次连考三日,也没有必要在这里等着,骆湛就调转马车回了家。 而这头,徐韫一路按照牌子找到自己的号舍,就发现自己这次实在是运道不好—— 空中那浓郁的味道,让人实在是无法忽视。 这是屎号。 屎号也没办法。 一旦进入号舍,若无特殊情况,根本不可能换号舍。 就连上次漏雨,除非是特别严重,否则也不给换。 这次…… 如无意外,她会在这个号舍呆上三天。 徐韫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进了号舍,摸出了一个面巾戴上,然后就开始归置东西。 东西归置完毕后,徐韫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三天下来,估计都能腌入味。希望考卷上不会沾染味道,否则的话……很容易影响成绩啊! 除了徐韫,四周的哀叹声也是此起彼伏。 毕竟,这一圈都是屎号。 他们都是一群倒霉蛋。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徐韫还是很快调整了心态,该干什么干什么。 主要是面对这种环境,只能开解自己。否则,容易心态出问题,到时候影响到考试时候的状态。 两刻钟后,考卷发下来。 徐韫将驱虫的药粉已经洒了一遍,这会儿药味倒是很好的压过了臭味,她感觉没那么煎熬了。 所以,徐韫根本不敢耽误,看过考题,仔细思索,胸中有了想法后,她就直接提起了笔,然后埋头苦写。 题目真不算难。 但涉及到的典故很多。 徐韫悄悄警告图书馆:“如果我记错了,或是写错了,马上提醒我!否则以后别想要积分!” 图书馆:“299积分,自动纠错,请问是否购买?” 徐韫冷笑一声:“不买。上次我花了2999积分买了点评功能。这个功能里,我错了,难道不点出来?” 图书馆这一次的推销,最终没能成功。 在漫天味道中,徐韫舒了一口气,总觉得心头舒畅点。 毕竟节约了299积分呢! 不过。不得不说,这点评功能还是不错的。错字,用错的典故,都能及时被发现。 只用了这一场考试的一半时间,徐韫已是将草稿写好。 仔细检查,又重新改了两遍后,徐韫誊写的时间仍旧是十分充足。 四月底已是大太阳,空气里也隐隐有了燥热之感。 现在还是第一场考试,并无人申请上茅房。 但徐韫有一种预感,这一次考试,越到最后,就越……煎熬。 所以,她不敢耽搁,即便时间充足,也是抓紧时间誊写。 誊写完毕后,徐韫将试卷上的墨晾干后,就把卷子卷起来收好。 毕竟这么暴露着……徐韫真的害怕卷子染上味道。 到时候即便是没有屎戳,考官也必定会印象不好。 收好卷子,徐韫本该生火做饭。但……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她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不过,不吃也不行。 接下来的考试必定会因饥饿而被影响。 所以咬咬牙,徐韫还是去生火做饭了。 面糊是封在竹筒里的,不担心染上味道,但干面……徐韫决定先煮面。 面煮好时,正好也到了收卷的时辰。 等试卷一被收走,徐韫立刻大口吃面——不是饿,也不是馋,是她怕继续耽误下午,她真下不去嘴了! 飞快将面放进肚子里后,徐韫就立刻裹上蚕丝被,往木板床上一躺——而后意识就进入了图书馆。 图书馆里,永远都是干净清爽没有异味的。 徐韫一进入图书馆,就立刻松了一口气。 解脱了。 虽然下一次考试还要出去受折磨,但已比别人强许多。 她心满意足。并深深感激老天厚爱。 徐韫进入图书馆后,并不干别的,直接也往地上一躺,闭目养神。 图书馆的时间流逝比外头的慢,徐韫不想因为在这里头看书学习,而耗尽了精力。 所以,休养生息是最合适的。 比别人多出来的一倍休息时间,让她足以应对下午那一场考试。 下午,徐韫在图书馆的提醒下准时出来考试。 扑面而来的味道更浓郁了。 那一瞬间,徐韫的表情都不由得扭曲了一下。 徐韫问图书馆:“有东西能屏蔽气味吗?多少积分都买。” 图书馆:“抱歉徐韫,没有。” 徐韫叹一口气:“你不行啊——” 拖长了的尾调,几乎绕梁三日。 已经具备情感模块的图书馆:…… 比起上午多数人都选择忍耐。下午的时候,许多人忍不住了。 陆陆续续有人上茅房。 上就上吧,关键是他们都不上小的。 而且还有不少人窜稀。 那动静之大,徐韫甚至都能听见些许。 徐韫简直是无言了——怪不得说抽中屎号,就是倒霉透顶的事…… 第151章 折磨 第二场考完,徐韫已经面有菜色。 她已经想象到了,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更多人过来上厕所——毕竟天热,自己带的吃食未必能保存得很好,一不小心就会拉肚子。 这样一想的时候,徐韫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干呕。 旁边号舍的那位郎君,显然比她还承受不了。 当又一个人带着痛苦表情急匆匆窜进了茅房时,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时,隔壁传来了呕吐声。 然后,一股呕吐物特有的酸腐味飘散开来。 徐韫立刻捂住了鼻子,整个一生无可恋。 不过,好在很快就有衙役过来帮忙处理。 但……那位仁兄也不想再留了。 他受不了了,一刻钟也受不了了! 当他背着背篓提着篮子走出去时候,路过了徐韫的号舍。 他甚至和徐韫对视了片刻。 然后,他的面上就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徐韫则是投以羡慕的目光。 对方可以解脱了。 但她不能! 别说茅房还是离了有十几步远,就算是在她隔壁,她也是必要坚持的! 第二日,陆续又有几个屎号的考生提前离开。没办法,实在是坚持不了了。 毕竟,屎号这里不仅是臭,还有许多绿头苍蝇飞来飞去。 那苍蝇个子大,到处乱飞,不仅叫人恶心,被它爬过的食物,吃了也容易坏肚子。 这不,好几个屎号附近的,就是这么开始拉肚子,然后也不得不放弃这一次的考试。 徐韫也遇到了这样的烦恼。 但……并没有那么夸张。 她带的药粉好像是有驱虫的效果,苍蝇也是虫的一种。所以,它们很少飞过来。 但仍旧不够。 徐韫在傍晚点灯之前,叫了衙役过来,提了自己的请求:“烦劳您去问问,能不能给我几根艾草盘香,虫子太多了些。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顿了顿,她又提了句:“毕竟好些人都病了,我怕我也扛不住。”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衙役迟疑了一下,但并未大声训斥拒绝,反而道:“我去问问。” 毕竟徐韫是女子,而这名衙役也是女子,又是上头特地派过来看顾女考生的,所以,她才会态度格外好些。 而徐韫自是连忙道谢。 衙役先去问了问队长。 队长一听就皱眉:“这怎么行?没有这个先例!谁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万一起了火,谁负责?” 女衙役一听这话,顿时也觉得这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但,她仍是下意识说了句:“许多屎号的考生都受不住,病了好几个。万一……” 队长摆手:“咱们只管抓作弊,其他的可不归我们管!” 女衙役还想再说两句,队长嗤笑一声:“他们将来做不做官我不知道,但出了事,咱们别说现在的活保不住,搞不好还要牵连家人。你自己想吧。” 这话一出,女衙役也没了话说。 她回去后,也并未再去跟徐韫特地说一声,只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沉默不言。 徐韫一看这个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稍一沉吟后,徐韫又喊了衙役,与她恳求道:“你们不想为自己惹麻烦,这事儿我明白。成与不成,都怪不得您。但是苍蝇实在是多,我也怕因病耽误了科举,所以您帮我去找监考过来,行么?我与他说。” 女衙役轻声劝:“未必有用,以前的人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徐韫笑笑:“不试试怎么知道无用?” 女衙役被徐韫眼里的坚持晃了一下眼,她飞快挪开目光,沉默片刻后,最终还是答应了徐韫的恳求。 然后,她去找了负责这一片的监考。 贡院这么大,主考官虽然也会亲自巡场,但并不是时刻都在巡,而且也是随心所欲,想去何处就去何处。 所以,一般主考底下还会有若干监考,这些人替主考官分区巡视,再各自回禀。 如此一来,主考官就算不出屋子,也能知道考场所有情况。 女衙役只说了徐韫找监考有事,至于什么事,她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监考走到徐韫跟前的时候,一直都皱着眉。 神色也多少有些无奈。 徐韫将自己的请求又不卑不亢说了一遍。 果不其然就得到了拒绝:“其他人怎么就没有这样熬不住?到底是女子,是矫情些。” 徐韫险些气笑了。 本来好好商量,他好我好。但现在…… 徐韫沉下脸来,朝着皇宫方向一拱手:“二位陛下素来对子民仁爱,我等就算不中,也是华国子民吧?屎号虽也有考验之用,但……已是病了那么多个,难不成要等到我等都病倒了,诸位才愿意听我等一言么?” 这一番话,是方方面面都堵死了监考的话。 一,我等不是嫌臭,只是怕生病。 二,陛下仁爱,你们却藐视我等的身体康健。 三,谏言不取,小心上头事后追责。 徐韫态度已可算强势。 监考脸色难看,盯着徐韫:“其他人怎就没话说?” 徐韫一笑:“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见过陛下,所以格外胆大些吧。” 其他人总怕因此影响了功名,但她还真不怕——她的背后,两位陛下都还关注着呢!到时候一问为何不中?那这些人怎么答? 监考还有话说:“倘若引发大火,又算谁的?” “若怕这个,不如叫上差人亲自燃熏。”徐韫丝毫不惧,更进一步:“还是说,监考等人惧怕麻烦,所以不愿?” 眼看着监考怒而不发,只脸色阴沉,徐韫便好心建议:“监考一人也无法做主,不如回禀主考官,看看主考官怎么说?” 监考终于离去。 不过看那表情就知道,必不会有好话。 但徐韫并不在意。 她和旁人不同。她现在,还真不怕这些人给自己小鞋穿! 徐韫又耐心等了半个时辰,没等来监考,倒等来了燃艾草熏药的差人。 女衙役神色复杂看了一眼徐韫,特地在她的号舍多熏了一圈——虽然烟呛人,但是驱虫效果也更好! 徐韫低声道谢,心满意足。 熏完艾草,勉强吃了点饭,徐韫早早睡下。 本以为今晚还是能平安无事过去,却不想,半夜就被图书馆喊醒了。 她的意识,先在图书馆内醒来。 第152章 惊险 徐韫只懵了一瞬间,就迅速地清醒了过来。 抹了一把脸之后,徐韫问:“图书馆,出什么事了?” 图书馆的声音响起:“徐韫,请你不要惊慌,现在有一条毒蛇正从你的脖子上爬过。” 饶是只有意识在这里,徐韫也清晰感觉到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徐韫拼尽全力,也没能维持住自己的冷静,忍不住咬牙切齿:“都爬到我身上了,你才发现?” 图书馆声音带着点愧疚,又带着特有的无感情:“离你三米远的时候我就开始叫你。只是现在正好在你脖子上。不过,它快要爬过去了,请你稍等。” 徐韫:……稍等。等什么?等吃席吗? 徐韫也怕自己这会儿出去就直接被咬一口——也许躺平不动,还不会惊动那条蛇。 图书馆还在继续播报:“毒蛇已经大部分爬过你的脖子。” “它的尾巴也过去了。” “但它一直盯着你的耳朵。” 徐韫只能等着,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一句:“它爬到床底下去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徐韫立刻意识回归现实,然后直挺挺坐起来! 不仅如此,她更是一大步跳下床,直接喊衙役:“蛇,我号舍进毒蛇了!” 这一声惊呼,直接打破了黑夜的静谧。 只要听见这一声呼喊的考生,反应都很快,要么直接从床上跳起来,要么直接站在了床上,还有怕蛇的,就开始尖叫。 女衙役还在守夜。 这会儿听见徐韫的呼喊,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又是她! 徐韫的油灯已经点亮了,看着徐韫坐在桌子上,直勾勾看着床底,女衙役就明白毒蛇在哪里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句:“你确定有蛇?” 徐韫裹着羽绒被,语气听起来是十分冷静的:“确定。刚才它从我脖子上爬过去的时候我醒过来的,只是那会儿不敢动。” 女衙役忍不住盯着徐韫看了两个呼吸。 毕竟徐韫看起来很害怕。 可她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事情之后,她的语气又这么冷静…… 女衙役最后只想出了一句形容:厉害啊。 换成是她。早就吓得跳起来并且大吼出声了。 不过,说实话,女衙役也没有抓蛇的经验,只能道:“你等等,我去喊人。” 徐韫点点头:“行,你们快点。” 呆在桌上,她觉得还算安全。 女衙役是跑着去喊人的。 不一会儿,来了两个男子,用灯笼照着亮,把床底下的蛇给弄了出来。 蛇还是活的。 因为被捏住脖子,所以在拼命挣扎,几乎扭成一团麻花。 那副样子,徐韫看得多少有点瑟瑟发抖——好粗,好长,好毒,幸好没被咬。不然这会儿怕真得准备席面了。 女衙役站在徐韫旁边,也是有点头皮发麻,然后心里对徐韫就更佩服了。 “你们多检查一下,万一不止一条呢?”徐韫看他们要走,赶忙出声。 虽然图书馆也只说有一条,可蛇都爬上她的脖子了,它才出声!根本信不过! 女衙役也道:“对对对,再仔细检查一遍。” 于是他们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了,这才拎起那条装进麻袋里的蛇,准备离开。 结果就是这个时候,隔壁又传来一声尖叫:“蛇啊!” 那动静,比徐韫当时的还要惊恐无措一点。 一事不烦二主,那两个抓蛇的人又跑去隔壁抓。 这一次更好,抓出了两条来。 加上徐韫这一条,直接就是三条了。 三条蛇,两条有毒,一条没有毒。 徐韫和女衙役面面相觑:今天是什么蛇开会的日子? 当然,徐韫只感觉是阴谋。 如果不是阴谋,她是真觉得不太可能毒蛇和没有毒的蛇凑到一起开会的。 但徐韫感觉,也许对方针对的是她。 不过隔壁那位太倒霉了,所以才会两条都去了它那边。 一时之间,徐韫也不知是该愧疚自己连累了那位,还是该感叹他的运气如此地差,又或是跟他道谢——三条一起出现在她这边,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安然无恙。 徐韫深吸一口气,跟女衙役说:“上报吧。最好跟主考官也说一声这个事儿。” 女衙役神色复杂地点头。想了想,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徐韫又道:“这附近的号舍要不都检查一下?” 她是好心。 但想着也不是每一个人都领情,于是就又道:“可以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愿。” 想要检查的就检查,不想检查的,只管继续睡。 女衙役再一次点头,以及再一次对徐韫充满了钦佩:经历这么大的事情,还这么冷静,想这么周到…… 送走了女衙役,徐韫有点不敢从桌上下来。 好在她也睡饱了,就干脆坐在桌子上等结果。 没准,她可以换号舍了。 还别说,四月底的星空,还挺亮的。 而且围着羽绒被,一点也不冷! 徐韫的心情,在欣赏夜空一刻钟后得到了平复。 她的愤怒退去之后,她就开始分析现在的情况。 两刻钟后,徐韫微微扬眉:对付自己的手段,这是越来越隐晦了啊!一开始还是直接明目张胆阻拦,第二次是让吴镇方来陷害她,这就开始用上计谋了。 第三次是下毒。 第四次……竟然开始玩这种阴险但不起眼的毒计了。 这样的变化,只说明自己被上头关注得越来越多了。所以,他们不敢再那样明目张胆。 对她来说,是好事。 局势如此变化,也是好事。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查出是谁放的毒蛇? 估计是不好查。 不过,这个毒计没成,估摸着对方就该又一次跳脚了。也不知会不会气出病来。 嘿嘿。 女衙役回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主考官亲自选了个跟前的号舍,让徐韫搬过去。 好事:换号舍了,不用忍受屎号了。 坏事:主考官亲自盯着,压力大,容易被影响心态。 但徐韫还真没什么怕的——屎号的臭味,应当比主考官的目光更让人痛苦煎熬。 所以,徐韫高高兴兴搬了号舍。 而她隔壁的几个,也跟着一起换了。不过具体换到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徐韫还是衷心希望这些难兄难弟们能换个好点的地方。 第153章 主考 不得不说,主考官待的地方,空气都是要清新许多的。 考试期间,主考官和几位副官都是不得出贡院的。 跟徐韫他们这些考生一样。 但考官们每个人都有屋子。 主考官甚至一人占了三间,还带了一个服侍的小厮——不过这个小厮年岁不大,且不认识字。 总体来说,虽然清苦点,但也没有考生们凄惨辛苦。 此时主考官已重新睡下,女衙役将徐韫带到了新号舍之后,也没帮忙,只在旁边守着。 等徐韫收拾妥当,就已经是晨光微熹的时候。 徐韫在图书馆里是睡饱了的。 所以这会儿并不困顿。微微休息一会儿,闭目养神之后,她就开始生火煮饭。 嗯,不得不说,在这里,忽然就有食欲了呢! 而且忙活了一整晚,就更让人觉得饿了。 一碗咸菜糊糊下肚,徐韫只感觉胃里热乎乎地舒坦。 而且人也有劲了。 不过现在离开考还有一段时间,徐韫也没浪费,回到图书馆里去小小的睡了一会儿回笼觉。 因此,主考官起来后出来巡视,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睡得香甜的徐韫。 有多香呢? 四周号舍都是考生洗漱活动的声音,不说多吵嚷,但肯定有动静。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徐韫睡得头也不抬。 连主考官注视了她三个呼吸那么久,她都没觉察,更没醒。 主考官都禁不住乐了,转头低声对底下官员道:“看来昨日折腾得不轻,实在是太累了。不过,经历如此事情,还能安然入睡,心态也不是一般的好。” 进了官场的人都知道。 想要当官当得好。 必须心态要好。 得有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镇定,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对的决定。 徐韫是被发卷的锣声惊醒的。 伸了个懒腰,徐韫打了个哈欠,迅速去抹了一把冷水脸清醒过来后,就开始摆笔墨纸砚。 主考官这个时候已是端坐在屋子前摆出来的长案后头了。 他往左右一瞥,就能看见徐韫。 见徐韫已经醒来,而且做好了考试准备,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满意地点点头:嗯,果然是没耽误正事。 徐韫感觉到有人看自己,于是就自然而然抬头也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主考官一脸严肃端方。 而徐韫则是笑了笑,就收回了目光,恭敬还是恭敬的,就是没有惧怕和瑟缩。 说实话,徐韫甚至觉得这个主考官还怪和蔼的——尤其是努力绷着脸做出严肃的模样,更有点儿让人想笑。 没别的,主要是那是一张娃娃脸。 一张娃娃脸,再怎么地严肃,也没有那吓唬人的劲儿啊。 最主要的是,徐韫感觉到了善意。 不管是熏艾,还是换号舍,都是主考官对考生的怜惜。 这是一位对后辈有怜惜的考官。而且对她这样的女考生,也并无任何意见,反而一视同仁—— 光是这些,就足以讨人喜欢了不是吗? 徐韫不知道的是,她笑完了之后,主考官愣了一下,而后捋了捋胡子,也笑了起来。那张脸上,更加显得不够威严了。 当徐韫拿到试卷后,她就再也没有分心别的。 审题,思考,动笔,誊写。 依旧是一气呵成。 徐韫写的时候,诸位考官多次路过,她也未曾受影响。 倒是对面那位好几次都忍不住看考官,显然被影响了心态。 上午这一场很快考完。 徐韫近乎熟练的开始做饭,然后吃饭,午休。 看得路过的考官们都一愣一愣的:还没见过把贡院当家一样,这么娴熟自然的。 徐韫午睡充足,下午那最后一场,简直是状态极佳。 考题不难,但想要写得出彩却难。 徐韫思考的时间比上午久一些。 因此誊写的时候,差点时间就不够。 但她从容不迫写完了最后一笔。 刚晾干墨,就该交卷了。 徐韫也就顺势起身,离开桌边,伸手伸脚,活动筋骨。 试卷一被收走,可以出考场了,徐韫也就立刻背着东西走了——在考场呆了三日,她格外想家。 格外想谢婉清。 格外想家里的饭,家里的床。 所以,徐韫几乎是迫不及待的。 一出考场,她就看到了熟悉的马车—— 陈苦和王立几乎是抢着上前来帮忙背东西。 徐韫也由得他们去较劲,自己则是大步流星往马车那边去。 刚靠过去,和前几次不同的是,骆湛就探出个脑袋来,扬眉一笑,却好似漫不经心一般问了句:“如何?” 徐韫也回了个灿烂笑容:“还行。上车我跟你讲。” 毒蛇的事情,也不知骆湛知道不知道。 但不适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讲。 上了马车,徐韫问骆湛:“这次主考是谁?” 不知是不是故意,骆湛从未跟他透露过这个消息。 骆湛顺口就答了:“松峤。他给女王陛下当过军师,是个挺有意思的小老头。有一回抓到个叛徒,他用油灯在叛徒屁股底下烤,硬生生逼问出了同党。然后又给人穿好衣裳,把人放出城去。说是陛下们顾念旧情,仁慈。” 徐韫静静等待后续。 “然后那老头亲自带人在城外埋伏。把人全都弄死,丢山谷里喂了狼。”骆湛说着说着,忍不住赞叹一句:“真是狠哪!不过,到现在也没人怀疑过是他干的。” 骆湛压低声音:“你别说漏了。回头他找我们麻烦,我可不想油灯烤屁股。” 徐韫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伸手搓了一下自己脸皮,想到自己对松峤的印象,羞愧地闭上眼:人不可貌相啊! 徐韫决定换个话题:“我的号舍里出现了毒蛇。” 骆湛这回是真的惊了一跳:“怎么会有毒蛇?每次开考,第一步就是撒上驱虫避蛇的药粉。” 就是怕蛇虫鼠蚁跑进贡院里去,破坏科举。 他话一说完,神色就扭曲了:“又是那些阴沟里的臭虫干的?它们就没点好招数吗?” 这一次次的,越来越让人恶心了。 徐韫点点头:“托他们的福,我从屎号换出来了,后面几场考试都没受影响。” 否则最后两场,她虽然还能坚持,但多少还是会受影响的。 第154章 想不到 徐韫觉得,那些人要是知道这个,估计都要气死了。 骆湛神色有些复杂,扬眉问了句:“屎号?你抽到了屎号?” 徐韫回答后,看着骆湛默默往外远处挪了一下的样子,一时之间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好像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毕竟是她的话,她也离远点…… 徐韫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嗯,没有味道。 但内心依旧有点儿嫌弃。 毕竟……这可是在屎号里呆了两天的衣裳了。就算现在闻起来没有味道,但肯定也不干净的。 她默默地放下胳膊,然后往外挪了挪。 她也是要脸的。 万一被骆湛闻到了味道呢? 但看着徐韫这样,骆湛反而尴尬笑了一声,“其实没有味道,真的。” 徐韫点点头:“快点回去吧。我想洗个澡。” 不把自己从头到脚仔细洗一遍,她觉得自己都是臭的。 两天啊,都快腌入味了! 想到这个,徐韫又一次真心感激那条毒蛇了,于是她跟骆湛商量:“你把我抽到了屎号,但是因为一条毒蛇而得以换位置的事情跟其他人讲一讲?” 徐韫保持着微笑:“也好让他们知道,我到底多感激他们。” 骆湛眼睛亮了。 这个做法……他喜欢! 骆湛连连点头:“是该好好感谢一下,不能让人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徐韫也笑着颔首:“然后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谁忽然生病的。” 这种情况,气出个头疼脑热,似乎也合情合理吧? 鉴于骆湛的吩咐,今日阿树赶车赶得飞快。 至少比以往缩短了一半时间。 徐韫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对着红玉喊:“阿姐,快让我去洗澡!我抽中屎号了!” 红玉一愣,虽然心疼徐韫,但并没有冲动上前,而是往边上让了让:“水已经准备好了。” 想着号舍里最多只能洗洗脸和手,连擦身子都不方便。三天下来,徐韫肯定是受不住了,所以她和谢婉清就商量着早早准备了热水。 徐韫一句废话也不多说,赶紧去洗澡。 谢婉清犹豫了一下,也没上前。 倒是王敬说了句:“小娘子带回来的东西,能扔了的就扔了吧。那床蚕丝被,也仔细翻晒过再给小娘子用。另外,小娘子换下来的衣裳,也仔细洗一洗——” 顿了顿,王敬道:“不妨再送一桶艾叶水进去。” 谢婉清连连点头:“王敬你想得很周到。” 于是,王敬的大儿媳桂枝就去煮艾叶水。 邓大娘不多时也带着丁二蔓过来了。 徐韫从浴室里出来,整个人都散发着艾叶的淡淡香味。 也正因此,她的神色舒爽,再不似刚才那样。 红玉替徐韫擦湿头发。徐韫就在小几子上吃肉哨面。 谢婉清和邓大娘就坐在旁边看,丁二蔓坐在邓大娘下首,也看徐韫。 邓大娘看着看着,就心疼开了口:“阿韫瘦了。瘦了一圈。” 原本都养出一点肉了,可这会儿又回去了,而且脸色也不好看。 一看就受了大罪。 邓大娘叹:“都说进了贡院,出来的时候都要掉层皮,还真是一点不假。” 她没说的是,男人都好多熬不住,徐韫一个小女娘,真是让人钦佩。 谢婉清听着这话,眼眶有点红了:“可不是,我看了一眼,就差点哭出来。这是受了多大罪!” 不过,她又高兴:“总算是熬过来了。” 这三日,每一日谢婉清都打发陈苦过去贡院看看。 听着陈苦说贡院里陆陆续续抬出来扶出来不少人,她的心就要一直悬着,半点落不下来。 她怕徐韫也被抬出来。 好在,徐韫考完了。 徐韫咽下嘴里的面,实话实说:“要不是运气不好抽到了屎号,应当不至于如此。” 真正难熬的,应当是六月那一场。 号舍狭小逼仄,又低矮,天一热起来,里头估计会很闷热。 到时候,人在里头呆三日,只怕都要馊。 不过,现在她还不确定能走到那一步,所以,徐韫也就让自己不去多想。 谢婉清温柔瞪了徐韫一眼:“吃着东西,怎么好说那个字?” 徐韫笑道:“在那号舍里呆了两日,倒是对许多事情都能无所谓了。” 谢婉清哭笑不得:“那也不许说。” 红玉注意到时间,疑道:“怎么说两天?” 徐韫面不改色:“嗯,后头环境实在是恶劣,主考官就将我们那一片的考生全都换了位置。” 感谢那条蛇。 感谢放蛇的人。 有朝一日知道是谁,她一定准备厚礼去拜谢! 倘若能中,她更要好好拜谢! 徐韫没说实情,谢婉清她们还不知里头的凶险,一个个纷纷赞叹主考官的仁慈体恤。 而徐韫低头吃面,也笑着附和。 丁二蔓忽然问了句:“如果考中了,徐小娘子就要和二表兄一起当官了吗?” 语气有点羡慕,又有一点酸。 引得邓大娘看了丁二蔓一眼。 徐韫笑道:“那不一定。就算这一场中了,下一场没中,也不一定能做官。即便是做官,也不会很大官职。骆将军已是能上殿的大将军,我比不得。” 按照正常的晋升速度,徐韫估摸着,自己大概三十来岁的时候可能才会有上殿开朝会的资格? 这样一想,她禁不住觉得:骆湛还真是厉害啊。 丁二蔓仍是羡慕地:“那也比我们这些庄户人强了。怪不得二表兄总是来找你。” 徐韫:…… 她低头继续吃面,没回答这话。 邓大娘站起身来,拉着丁二蔓就走:“我想起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丁二蔓还有点不想走:“我想多和徐娘子学学——” 邓大娘强行把丁二蔓带走了。 她们走后,半晌,谢婉清才蹙眉道:“这个丁二蔓……” 红玉嗤笑一声:“怕不是做梦想当将军夫人呢?还酸溜溜点我们阿韫!” 她往地上“呸”一下:“本来还觉得她是个勤快苦命的,现在看来,心眼不是一般的多!” 谢婉清拦住红玉,不许她说难听话。 徐韫咽下最后一口面,慢慢悠悠喝一口汤:“没事,以后我和骆湛离远些就好了。就是不知道邓大娘怎么打算的。” 谢婉清张了张口,半晌才道:“邓大娘应该……没这样的打算吧。” 第155章 送走 邓大娘严肃问丁二蔓:“二蔓,你说那话是啥意思!” 丁二蔓期期艾艾看邓大娘:“表姑,你说,我要是嫁给二表兄,咱们算不算亲上加亲?“ 邓大娘张了张口,被自家侄女这个直白的话给顶得一时半晌有点说不出话来。 换成以前,当然也还行。 可现在……骆湛和二蔓,还适合吗? 但且不说合适不合适,邓大娘看着丁二蔓,从头看到脚——当侄女看,长什么样,怎么个行事,那都没那么紧要。不太过就行。 可若当媳妇看…… 邓大娘觉得有些不满意。 说实话,丁二蔓长得很一般,抛开脸上的雀斑,只说五官,也是非常一般。 首先从外貌上来说,就不算般配。 陈花娘都比丁二蔓长得好看太多。 可骆湛比骆源长得要好看。 再说办事……前几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邓大娘是知道的。 骆湛的脾气她也清楚,如果不是真厌烦了,他轻易不会说重话。更不会浪费粮食。 那天晚上,那一碗面块,最后小丫鬟都吃哭了。丁二蔓没舍得糟蹋,自己接过去剩下半碗,吃了。 然后撑得在院子里走了半宿躺不下。 都是饿过肚子的人,邓大娘知道,丁二蔓这是艰难日子过出来的。 可心疼是一回事,做事让人厌烦,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邓大娘吃过丁二蔓做的饭,那是真的……啥也不舍得放。油不舍得放,盐不舍得放,偏偏米面却往死里放——说是面块汤,可最后都快成一碗干面块了。 咋吃? 一想到自家儿子以后回家就只能吃上这样的饭,邓大娘就心慌。 于是,她很干脆地跟丁二蔓说道:“这事儿你就别想了。我都做不了他的主。你呢,要不回去看看,那田里的庄家也不能不管。” 丁二蔓红了眼眶:“表姑,你撵我走?” 邓大娘沉默了一下:“你一个女娘家,住在我这里,容易惹人闲话。我不能害了你。” 丁二蔓哭着跑回了房。 邓大娘只觉得头疼。 但还是喊来人:“你去乡下一趟,喊花娘来接二蔓吧。” 下人领命而去。 骆湛晚上回来的时候,知道了邓大娘办的事情,难得夸了句:“娘比以前更英明了。” 邓大娘狠狠瞪了骆湛两眼:“都是你惹的桃花债!我本来还想给二蔓在城里说个亲的!” “不合适。”骆湛一面扒饭,一面言简意赅:“她脑子不灵光,野心还大,行事也不正。” 哪有女娘半夜往男人屋里送饭的? 邓大娘叹了一口气:“就是饿出来的。看见咱们家日子好,就想扒住。怕将来再有个什么,她一个人指不定啥时候就被饿死了。” “而且,她们家就剩她一个了,也没人教。能怎么指望她懂事?” 邓大娘说着,又叹了一声:“我本来还想教教她。可她生了这样的心,我就不能留她了。” 不然万一闹出点事来,两个人都得毁了。 可怜侄女,可也不能拿着儿子清白开玩笑啊! 邓大娘想着,忽然又压低声音:“我那天看见卢娘子了,瞧着温温柔柔的,要不——” 骆湛把碗一搁,伸长了脖子把饭咽下去,面无表情拒绝了:“不行。我不喜欢。” 邓大娘再接再厉:“你要是不喜欢那样儿的,那罗栗呢?罗栗那孩子也不错的。” 骆湛把嘴擦干净,帕子往怀里一揣,起身就走:“也不行。” 邓大娘气得干瞪眼:“你还想娶天仙啊!” 骆湛很平静:“现在就是天仙来了也不行。” 说完真走了。 邓大娘指着门,愣是没来得及骂出口,气得胸口更疼了。 第二日,陈花娘上门,把丁二蔓给带走了。 陈花娘过去给谢婉清送菜的时候,提了一嘴,谢婉清还有点惊讶。 转头她和红玉感叹:“你邓大娘是真的雷厉风行。有这样的婆母,家里怎么都乱不了。” 说完,她又忍不住羡慕:如果自己也能这么果断就好了。 红玉也点头:“咱们家也差不了。娘你就别羡慕别人了。咱们家也没有那些糟心事儿。” 所以用不着果断。 再说了,还有她呢。 以前她是丫鬟,很多事不好说。但现在……有这样的事和人找上来,她张嘴就能给撅回去! 骆湛晚上过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消息:卖蛇的人找到了。是一个专门捕蛇的人。 但坏消息是:那个捕蛇人全家都死了。包括三岁的小孙子。 之所以确定就是他家卖出来的蛇,还是因为他们家被灭口了。 徐韫听完了消息,好半晌才开口:“太狠了些。” 三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骆湛倒没有那么悲天悯人:“捕蛇人卖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是他贪心。怪不得旁人。” 顿了顿,他灌了一杯茶,才继续道:“现在线索断了。” 徐韫不意外:“那也正常。” “我已把你的消息散出去了。”骆湛嘴角勾了勾:“就看接下来有没有反应了。这次,两位陛下也十分震怒。” “三日之后,必出结果。出不了,就有人得人头落地。” 徐韫扬眉,顿生期待。 三日很快过去。 但这一日最重要的,还是放榜。 还是老规矩,陈苦一大早就起来,摩拳擦掌准备去看榜。 然后他发现,王力起得比他早。 因为他刚起,但王力都过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陈苦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以后再早起两刻钟! 然后,两人抢着去隔壁坐车——还是阿树送他们去。 这样可以快点知道消息! 徐韫嘛,就不用出门了,只在家里等着就行。 高玉在徐韫进考场的时候就回家去了,今日也没回来,她要亲自去放榜的地方,说要看过榜再过来。 曾无羁和赵牧两人也去看榜了。 然后,三人在人山人海的放榜地碰头了。 高玉颇有些紧张,“不知阿韫能不能中。” 曾无羁苦着脸:“阿韫应该没问题的。反倒是我感觉我没什么指望了,但我家里非让我来。” 赵牧还算稳重:“无妨,一会儿就知道了。看,贴榜了!” 第156章 名次 果然,有差人拿着大红纸写的红榜出来张贴了。 三张榜。 差不多能有二百人。 不过,高玉他们都是让仆人去看的,她们站的这个地方,却看不清榜上内容。 饶是如此,高玉还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 赵牧和曾无羁……也没好到哪里去。 尤其是赵牧。 曾无羁还好点,那是因为他早就放弃了。觉得自己总不可能还上榜吧!祖坟冒青烟也不是这么个冒法啊! 好在,几个看榜的仆人都很有经验了。 没过一会儿,他们和陈苦王力一起挤了出来。 曾无羁的仆人最是夸张,几乎是一路狂奔过来,更一路高喊:“中了!中了!郎君中了!郎君中了!” 那真叫一个喜极而泣,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没看到自家的人更着急,而没中的……看见这样场景,酸得都快跺脚了。 他的仆从表现如此夸张,高玉和赵牧就算想忽视都做不到。 两人转头回来看曾无羁。 却见曾无羁傻傻的张着嘴巴,像一条呆呆蠢蠢的胖头鱼。 高玉没忍住笑了一声:“发什么呆,中了还不高兴?” 曾无羁回过神来,狠狠地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然后疼得“嗷”一声跳起来,眼泪都出来了:“我一会必须回去看看祖坟去——” 照着这个冒烟法,怕不是底下烧起来了? 祖宗厚爱,祖宗厚爱啊! 赵牧和高玉都笑了。 然后赵牧更紧张地握紧了拳头:不知自己能不能中。 高玉则是一个劲儿瞪自家仆从:跑得怎么那么慢! 天地良心,里头是真的人挤人。动一下都艰难。 他们不知道曾无羁的仆人怎么能跑那么快。 收到自家郡主的目光,仆人越发卖力气了,最后以挤掉了一只鞋为代价,总算是艰难回来,一张口就报喜:“中了。徐小娘子第十八名。赵郎君第八十三名。曾郎君……最后一名!” 高玉悬着的心落下了。 还来不及笑,就听见曾无羁的最后一名。 她错愕看住曾无羁,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子,莫不是收买考官了?!居然次次都能以最后一名上榜! 如果说是运气,这一定是好到家的运气。 赵牧也来不及为自己高兴,就也一同看向了曾无羁。 曾无羁也不敢相信:“又是最后一名?这……” 祖宗这么卖力气吗?! 高玉一挥手:“管他的,反正上榜了就行。走,回去跟阿韫报喜去!她在家等着,不知多煎熬!”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徐家去。 反倒是费劲挤出来的陈苦和王力两人还落在后头点。 因此,徐韫得知自己中了的消息,还是高玉他们说的。 面对如此好消息,徐韫也是克制不住地高兴,几乎当时就要跳起来! 随后,又一把抱住高兴得红了眼眶的谢婉清,雀跃道:“阿娘,我中了!我中了!我竟然真的中了!” 大胆的奢望,竟然真成了! 谢婉清也是紧紧地抱住了徐韫,欢欢喜喜道:“我家阿韫最是厉害!阿娘高兴!高兴!” 甚至,谢婉清心里忍不住想:徐三郎要是知道这个事情,会不会后悔当初那么苛待阿韫?! 但下一刻,谢婉清就嫌弃地把这个人从脑海里赶出去了:大喜的日子,想起这个人做什么?晦气! 红玉几乎语无伦次:“我去买肉,买酒!对,一会儿还有报喜的差人,还要准备赏钱!” 这次上榜,便有了正经的功名在身。 差人们都会上门来报喜的。 当然,也算是趁机讨一点赏。 这种时候,再穷的人家,也不会不舍得这点钱。就是自家掏不出来,村长也会给,其他人家也会跟着凑! 被红玉这么一提醒,谢婉清赶紧抹了一把眼泪,乐呵呵道:“对对对,还有好些事儿要忙呢!” 曾无羁和赵牧也匆匆告辞,回家去等待差人报喜——况且,他们家里人也该早些知道这个好消息! 邓大娘今日特地没有去上值,也是等在家里的,这会儿也跟着一起忙活一起高兴。 她不住跟谢婉清道:“大妹子,以后你可是要享福了!有这么个女儿,不比生十个儿子强?!” 谢婉清止不住的笑,一向温和的面上,竟然也是难得的灿烂:“可不是!不过,享福是早就享福了。我只盼着阿韫以后能更好!” 一想到女儿将来会穿上官服,谢婉清甚至都开始得意起来! 更觉得从来没有过这么身心舒畅的时候! 说句实话,现在谢婉清甚至想派人去徐氏祖宅那边,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一番才好! 这多解气! 高玉陪着徐韫,一直在乐。 看起来比徐韫心情都还要好。 徐韫也忍不住一直笑,一直笑,笑到脸都发酸,才收敛了一点。 她抬手搓了搓高玉的脸颊:“别笑了,脸皮都要抽筋了。” 高玉握住徐韫的手,眼睛比星星还要亮:“阿韫,我太为你骄傲了!十八名啊!你可真能干!” 徐韫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倪云慧和江莹华中了没?我给罗栗写一封信去。她估计也惦记着这个事呢。” 高玉还真忘了问——毕竟,旁人哪里有徐韫重要。 她喊来仆人问了句。 仆人收敛笑容,轻声回禀:“倪小娘子和江小娘子都没中。倪小娘子中途弃考。江小娘子因为身体缘故,没能参加。” 徐韫一愣。 高玉也皱了眉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太对劲。 中途弃考?没能参加? 想起那两人发誓要考试的样子,徐韫轻声道:“找机会去拜访一下吧。高玉你去吗?” 高玉想了想:“你就别去了。我替你去。你现在还是少出门。而且,我去也一样的。” 她怕,是倪家和高家不让两人参加科举。从而对女子参加科举有意见,到时候……会害徐韫。 徐韫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去的确不合适,便道:“那好,你替我跑一趟吧。明日行吗?” 高玉却不打算拖:“我下午就去。” 徐韫没拦。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157章 原来如此 下午,高玉早早出发去找倪云慧和江莹华。 最快估计也要傍晚才能回来。 徐韫则是等着冯时华上门来。 冯时华是中午让人过来说的,说他下午会过来一趟,请徐韫务必在家等着。 不过,冯时华过来之前,陈福却先来了。 陈福先是恭喜了徐韫中举的事情。 而后就说,租客退房了,说是没中。 走的时候,是哭着走的。连书都扔在了屋子没带走。 徐韫听完,中举的畅快又往下回落了一些,她没见过那位租客,但也能想到一点他的心情。 最后,她道:“若是还有其他遗留的东西,就先给他收着。三个月后若是还不来取,就把书都送来我这里。” 陈福应一声,又道:“那院子——” “告诉牙行一声,就说继续出租。租金上涨一成,就说房主已是中了。”徐韫微微扬眉:“若是租客不喜欢你住在那边,你就搬过来。若是不介意,你就帮他们守着点屋子。” 陈福又应一声。 徐韫便让他出去和陈苦说话,又留他在这边吃了晚饭,再坐公车回去。省了一人做饭的功夫。 而且,家里今日要庆功,吃得也好些。 陈福退出去后不久,冯时华才来。穿着一身浅水红的衫子,一副宽袍大袖士人的打扮,黑发红唇,加上眸若星子——竟是难得的美男子。 徐韫不禁多看了两眼。 美好的事物,谁不爱呢? 冯时华的清冷样子,在关上书房门后,就直接换成了仰天大笑的癫狂样子:“快哉,快哉!阿韫得以高中,实在是快哉!” 徐韫:……好了,美男子消失了。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感觉却不是那个感觉了。 她咳嗽一声:“这样高兴?” 冯时华目不转睛看着徐韫,眼睛里盛满了兴奋:“我压了二十两金,赌你能中。压你的人虽然也不少,但赔率挺高的——我能赚两倍回来。” 徐韫震惊了一下,脱口而出:“还有这种东西?你怎么不喊上我?” 顿了顿,她又道:“律书说,赌博者,当处于羁押拘留之罚,金额巨大的——” 不等徐韫背完,冯时华就气得跺脚了:“阿韫!这等开心时候,你就莫要扫兴了!” 徐韫闭上嘴,压低声音:“钱兑了没?庄头靠谱吗?不会被抓了供出你吧?” 冯时华立刻也压低声音:“放心,钱已兑了。庄头是个老滑头了,就算自己被抓了,也不会把我们供出去的。再说了,城里开设的这种不少,衙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韫松一口气,坐回去,却仍是忧虑:“就怕是养猪一般。” 冯时华:…… 不过,他也把这话听进去了,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艰难道:“我下次就不去了。” 徐韫点点头,宽慰他一句:“千万别去了。而且,下一次我应当是会中的。” 毕竟,名次还是挺靠前的。就算下一次名次有所下滑,也不至于落榜。而且,她上头还有人关注呢。 也许走到了这一步之后,真才实学反而要排到后头一点了。五个女考生,如今……只剩她了。 唯一一颗独苗苗,上头会不会保呢? 徐韫并没有过多猜想下去。 冯时华看徐韫如此有信心,倒很高兴,随后又问:“三日后的庆贺宴,你会去的吧?” “庆贺宴?”徐韫一愣。 冯时华也愣住了,抬起手,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神色都有些古怪:“你不知道有庆贺宴?” 徐韫摇头:“我只知烧尾宴。” 烧尾宴,取自鱼跃龙门化身为龙,天雷与天火会烧掉其鱼尾。取意从今往后和从前大有不同,进仕登科。 但这一般都是殿试结束后,定下榜了,才由宫中举办,宴请所有进士等。 冯时华有些急了:“这么说,你之前都没参加过庆贺宴?这杜令尹竟没邀请过你?!” 听到这里,徐韫还有什么不明白? 屋里沉默得有些难堪。 这事儿,从未有人告诉过她一声。 她更未收到过任何请帖。 过了许久,冯时华不安地动了动,换了个更正经的姿势,猜测道:“或许是你身份特殊的缘故。毕竟,你……是女考生?” 没戳穿冯时华的干巴巴,徐韫笑笑:“那就看看这次会不会有人递请帖吧。” 冯时华看着徐韫,露出一种想安慰,但又不知该安慰什么表情。 徐韫给他斟茶,利索岔开话题:“这次榜首是谁?仍是高煦吗?” 说起这个,冯时华就来了精神:“仍是高煦。他已算是连中三元了。若是下两场仍旧是榜首,那他的前途,可真是不可限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惋惜。 徐韫明白,这是惋惜不能和高煦结交。 高煦是世家子,看不上冯时华这样的商人的。就算结交,也必不会是平等结交。 但看破不说破,徐韫只当是没看见。 “那第二和第三呢?仍是那两个么?”徐韫再问。 冯时华点点头:“仍是那两个,不过名次换了一下。” 徐韫明了,又问了冯时华什么时候能拿到这些人的文章。 冯时华一一说了,最后临走时候将徐韫默好的文章也取走。又留下一句话:“我名下还有成衣铺子,专门供养了绣娘。若你收到请帖,差人来说一声,我给你准备衣裳?” 顿了顿,冯时华又道:“不妥。以后你总是要出门见人的,我回去就让人做起来。多做一些。连同你身旁小厮的都做。我回去就让人来量尺寸。” 说完,也不给徐韫拒绝的机会,冯时华风风火火走了。 徐韫也没多送,回了书房后,便坐在那儿,琢磨庆贺宴的事情。 不请她。 是杜豪的意思? 还是所有其他学子的意思? 为何曾无羁和赵牧也未曾提起过? 还是,他们两人也未曾被邀请参加? 对,倪云慧和江莹华应当也没参加。 所以,这事儿……需得弄清楚。 徐韫并不是个喜欢自己一直在那儿琢磨的人。所以她十分干脆地叫了王立来:“你去一趟赵家和曾家,替我问个事情。” 第158章 庆贺宴 王立得了差事,自觉自己已越过了陈苦去,当即昂首挺胸保证,必定会办好这件事情,而后如同骄傲公鸡一般出去了。 陈苦看在眼里,气得跺脚。 陈福瞧见,拍了陈苦一下,训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难道以后小娘子身边,就你一个可使唤的人?而且,小娘子分明是体恤你我。你怎的不知感恩?” 这一番话,直接说得陈苦愣住。 他仔细一琢磨,发现还真的可能是这样。 陈福叹,教导孙子:“咱们若是比人家不足,就多努力。若是就是不如别人,那也要替主子高兴!主子得了好用的人才,将来才会更好。主子好,我们才能真的好!” 陈苦低头认错:“爷爷,我记住了。” 王敬将这一番话听了,却对陈福高看了几分。心里又庆幸:若不是自己运气好,只怕这管家位置,还真落不到自己头上! 从那之后,王敬更加兢兢业业,但那是后话了。 只说这头王立办了差事,倒比高玉先回来。 王立回禀徐韫道:“曾郎君说,参加了的,但杜令尹嘱咐,所以没有告诉您。赵郎君说,未曾参加。” 徐韫沉默。 王立悄悄看徐韫,眼神隐隐有些担忧。 徐韫摆摆手:“出去喝口水,歇一歇吧。” 王立便退了出去,心中却仍旧气愤:这个赵郎君,分明是撒谎了!小娘子对他那样好,他怎么还能撒谎呢! 屋里,徐韫坐在那儿,良久都没有动。 曾无羁应当是没有撒谎。 但赵牧……他为什么说谎?是因为他已经悄悄变了立场吗? 可是回想上午赵牧与她说话,替她高兴的样子,徐韫觉得,不像。 但,她想不通。 高玉和骆湛就是这个时候一起回来的。 和骆湛同行,高玉多少有些别扭,而且表现出了不耐烦,一句话都不肯和骆湛说,一个眼神也不给。 骆湛……根本不在乎。 一进屋,不等高玉说话,骆湛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拿起茶杯就倒水喝,像是渴坏了。 看他牛饮,高玉气得面上铁青:“这是我给阿韫的好茶!你这般喝,能喝出什么滋味?!” 骆湛看都不看高玉一眼,反而又自己倒一杯,仍旧咕咚咕咚牛饮。 高玉气得不轻。 徐韫被两个活宝给逗笑,干脆做和事老:“阿玉,怎么样?” 说起正事,高玉就不管骆湛了,坐下来,神色肃穆道:“江莹华说她生了急病,实在是出不得门。而且,她再过两个月就要出嫁了。” 顿了顿,高玉艰难道:“是去很远的地方。那地方,很苦寒的。” 徐韫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后,手指点了点桌面:“那她神色如何?” “很平静。”高玉神色更难看了:“瞧着没有什么不痛快的,平平静静地,也没有欢喜。” 可是哪有人没能去科举会不遗憾? 又哪有人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会不高兴呢? 这事儿怎么看都是有猫腻的! 徐韫叹了一口气:“也许我们那天都做错了。我们该让她们留下的。” 高玉听出了徐韫的意思,肩膀都有些塌下来。她低下头,轻声道:“是啊,如果把她们留下就——” “不是自己的错,还要往自己身上揽?有病?”骆湛一声冷笑,成功打破气氛。 徐韫和高玉:……不是,这人就没有同理心吗? 骆湛鄙夷看徐韫:“所以说你们女人就是不行。不该心软时候总心软。” 徐韫和高玉瞬间怒瞪骆湛:竖子无礼! 骆湛尤嫌不够,还发出了响亮的嗤笑声! 高玉要忍不住了,她攥着椅子扶手,准备起身跟骆湛拼了。 徐韫反而冷静下来了,咳嗽一声:“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确这个事情怪不得我们。那是她们的家里人。最终做决定的,也是她们自己——我连劝,都没有立场。” “明白就好。”骆湛语气凉飕飕的,格外容易勾发人的怒火:“那时候你劝上一句,那就是离间的小人。而且,跑了一次,这次为什么不跑了?” “无非是自己放弃了。” 骆湛声音更无情了:“逃兵有什么好同情。” 徐韫抬手,捶了捶自己胸口。 怎么说呢,实话也总是让人受不了,噎得胸口疼的。 高玉则是气得瘫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气,只想当骆湛是个死人。 徐韫叹一口气:“好吧。那倪云慧呢?她家里也不像是不支持她的样子。” 高玉重新坐起来,神色更复杂了:“倪云慧在家里,眼睛都哭肿了。她那天带去的吃的,里头被放了巴豆粉。已查出是谁做的了。是她的兄长妒忌她。因为,她兄长落榜了。” 这回徐韫胸口更噎了。她抬手扶住额头,一时之间都不想说话。 这都叫什么事?! 骆湛也有点沉默——这种事情,就很值得同情。 他没落井下石,反而问了句:“那倪家怎么处置的?” 高玉叹一口气:“还在祠堂跪着呢。那是倪云慧的堂兄,倪云慧父母也因此和兄长一家闹崩了,如今……正闹分家呢。倪家乱哄哄的。” 想起倪云慧惨白的一张小脸,高玉都有些心疼:“我问她要不要跟我出来散散心,她还说,就不麻烦我了。” 顿了顿,高玉又道:“不过,倪云慧让我给你带了不少书。都是倪云慧的祖父,给倪云慧准备的。” “倪云慧说,应当能对你有些帮助。她说,她是不成了,希望你能走到最高处。” 徐韫心头叹了一声:最高处吗? 最终,屋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骆湛打破的寂静:“你们还不饿?什么时候吃饭?” 高玉怒:“你脑子里只有吃吗!你怎么不去当饭桶!” 骆湛莫名奇妙:“又不是徐韫落榜了,凭什么不能吃?” 高玉也噎住了。 徐韫又一次被逗笑,喊了陈苦进来问饭什么时候熟。 陈苦乐呵呵回话:“马上就得了。再有一刻钟?王立已去隔壁请邓大娘子了。” 骆湛瞬间就要往外走:“那我去洗手。” 徐韫却将他叫住:“骆湛,你知道杜令尹开庆贺宴的事情吗?” 骆湛回过头来,面无表情:“谁告诉你的?” 第159章 真相 徐韫从骆湛的表情就猜到了一些东西。 骆湛是知道这个事情的。 但骆湛也选择了隐瞒。 徐韫想不通,所以,她微微扬起眉头,很认真地问:“为何不告诉我?” 她没问,为何不请她。 而是问,为何瞒着她。 骆湛叹一口气,神色也不似方才那样轻松了,他正色道:“徐韫,对不住。这事儿,我怕影响你心情,故而没有告诉你。” “不让你参宴,是怕有人在宴上动手脚。这是宫里的意思。” 骆湛叹道:“不过,这次应该会邀请你了。只是你去的时候……一切都要小心。” 说完这话,骆湛倒好似轻松了许多一般。 徐韫将那句“这是宫里的意思”仔细琢磨了好几遍。 然后,她就忍不住多想:宫里只是怕她被人害了吗?还是……宫里不想要让她出现,提前激发考生们之间的矛盾和争执? 如果是这样,那两位陛下是否对世家妥协了呢? 徐韫垂眸思考。 良久,她开口再问:“如果这一次我不问,是不是也不会有人邀请我?” 高玉的表情和骆湛的表情,如出一辙。 两人都是沉默着,有些微的难过。 徐韫笑了笑。 却没有追问下去,只起身道:“走吧,吃饭。我其实也觉得,现在不适合去。最后那一场烧尾宴,我再去不迟。” 徐韫率先从屋里走了出去。 高玉和骆湛僵硬了片刻,才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骆湛的眼神里还有点质问的意思。 高玉则是怒瞪。 骆湛明白了,不是高玉说漏嘴。他咬了咬后槽牙:到底是哪个蠢货说漏嘴的?! 正懒洋洋等着吃晚饭的冯时华忽然鼻子里痒了一下,当即就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他摸了摸鼻子,皱眉:“这天挺热的,不能受凉吧——” 但下一刻,他吩咐一句:“熬一碗姜汤来!” 不管是不是,都必须采取必要的行动! 小命最紧要! 不然那些钱可给谁花去! 而徐家这头,徐韫神色如常。但高玉和骆湛两人,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邓大娘和谢婉清高兴无比,推杯换盏,彼此恭维,气氛异常热闹。 徐韫看着,也跟着喝了一杯,心道:什么庆贺宴不庆贺宴的,最重要的,还是自家人高高兴兴的,不是吗? 只是,徐韫越是神色如常,高玉就越是心疼徐韫。 加上喝了几杯,她心里的怒火就越烧越烈—— 最后,高玉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拽了骆湛:“骆湛,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让场面一静。 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的缘故,骆湛竟然也配合地任由高玉拽出去了。 邓大娘惊恐地看儿子:你不是说和高玉没关系了! 谢婉清有些茫然无措,下意识看徐韫:不劝劝? 徐韫想了想,放下酒盅,跟出去了。 出去前,还给了谢婉清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什么大事。” 有了这个眼神和这句话,谢婉清一下就放心了,拉着邓大娘继续吃酒。 徐韫刚到了院子里,就看见高玉酡红着脸,拽着骆湛胸口的衣裳,压低声音怒喝着问:“骆湛,你愿不愿意随我进宫去,为阿韫请命?!” 还别说,高玉那样,挺有压迫力的。 可惜对面是骆湛。 骆湛比高玉高出不少,抬手轻轻一撞,就把高玉的手撞开了,他冷冽地看着高玉:“高玉,再撒酒疯,我不介意给你醒醒酒。” 高玉怒道:“谁撒就疯了!看见阿韫那样,我心疼!凭什么啊!” 她响亮地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凭本事考上的,凭什么别人有的,她没有?!” “这不公平!” 这四个字狠狠地撞进了徐韫的心里。 把她一副心肠撞得又软又疼。 因高玉的在乎而心中柔软,甜蜜。 但也因为自己受到的这待遇而感觉痛楚。 是啊,这不公平。 骆湛嗤笑一声:“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你管得过来吗?高玉,你再这样,迟早害死徐韫!” “她越是高调,就死得越快!”骆湛的目光比刀还要锋利:“高玉——” 他话音未落,徐韫就走过去,轻声开口阻拦了:“好了。” 骆湛便将剩下的话咽下去。 高玉扭头看到徐韫,脸上全是无措。 徐韫握住高玉的手,轻笑:“谢谢你,阿玉。你这样在意我,心疼我,我很高兴。” 高玉忽然放声大哭,而后紧紧抱住了徐韫:“阿韫!阿韫!阿韫!”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阿韫! 这不公平! 不公平啊! 徐韫轻轻地拍高玉的后背,神色温柔得像哄一个孩子,她道:“没关系的。” 她经历过不公的事情很多了。 已经习惯了。 虽然有点不开心,但也只有那一小会儿。 真的。 所以,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的。 高玉哭得更厉害了,直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直到上气不接下气。 骆湛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徐韫。 某个瞬间,他忍不住想:如果……哭的是徐韫就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 于是他往下琢磨。 然后得出结论:如果徐韫这样哭出来,将情绪都发泄出来,是不是反而能好受些。 不像是现在…… 她分明温柔笑着,可那笑容却让人心里被揪了一把似地疼。 尤其是听着那一句句“没关系的”。 他很想骂一句:去他娘的没关系!徐韫你倒是哭啊!你倒是生气啊!你这样委屈自己干嘛呢?! 但最终,骆湛什么都没说。他静静看着。 直到徐韫把小花猫似的高玉用帕子擦干净,又拉着她坐下,给她喝水。 又等到高玉完全平复下来。 徐韫才笑着看骆湛:“你说,陛下们将来会不会补偿我?” 她的眼睛还怪亮的。骆湛心想,然后没忍住乐了:“应该能吧?两位陛下也都不是小气的人啊——要不,我明天帮你问问?” 徐韫的眼睛还是那么亮:“行啊。不过,今晚咱们先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都走到这一步了,或许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就一下下。 第160章 壮志雄心 放纵的结果就是,三人换了场地,去欣赏骆湛的花园,并在花园里对月畅饮,然后一起喝高了。 高玉的酒量出奇地好,和骆湛是不分上下。 最差的是徐韫。 她很快就到了微醺的状态,眼神都有点儿迷离起来。 但喝过酒的都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其实是最舒服的时候。 也是人最放松的时候。 高玉和骆湛甚至在划拳。 徐韫半点不甘落后:“我也来来!” 高玉扭过头来震惊:“阿韫你还会这个?” “怎么不会!当初我在——”徐韫差点就说出在山寨的时候,最后还是图书馆提醒着“滴”了一声,她才猛地反应过来,硬生生改了口:“在我爹府里,看到过!” 骆湛微微扬眉,露出点桀骜不羁来:“真会?试试?” 徐韫一昂下巴,露出了平日没有的傲娇:“试试就试试!” 试试的结果就是,三人玩疯了。 徐韫酒量不行,但脑子行。 高玉酒量行,但脑子不行。 所以最先倒下的高玉。 而骆湛……属于酒量和脑子都行的那个。 等高玉大着舌头趴在桌上呢喃自己要先歇一会儿,让他们先玩别管她的时候,徐韫迷蒙地看一眼骆湛:“当兵不许喝酒吧?” 骆湛甚至脸色都没变过,眼神也很清醒:“也有休息的时候,没事干,就和人喝酒,喝赢了,对方教我本事。” 最开始,他的钱都用来买酒请人喝了。 骆湛想到这个,至今还心疼。所以他咧着牙笑:“所以我必须一次学会,不然下一次还要花钱。” 徐韫钦佩看骆湛,然后缓慢伸出了大拇指,在骆湛跟前晃了一下:“论抠门,你是这个。我比不过。” 骆湛顿了顿,说出真实想法:“难道不该夸我聪明?” “是挺聪明的。”徐韫严肃点头,脸上全是酡红一片——她喝酒上脸。这会儿感觉脸颊上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不过,就是有点死板。以后改了吧。别那么……那么……总想着统一!” 骆湛盯着徐韫看了三秒,他想起了红脸的猴子,嘴角就这么翘起来,甚至有点乐不可支。但他表情没怎么变,还认真问:“那你说,将来能统一吗?” 一说这个,徐韫可是来劲了。 徐韫直接站上了石墩子,指着南边方向,豪情万丈:“怎么不能!只要你不死,只要我当上丞相!不出十年,必定能南北一统!” 这回骆湛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他不死能攻下南边这是肯定的。可她做丞相?这野心还不小呢! 看着徐韫这和平日大不同的样,骆湛起了点坏心思,故意逗弄她道:“你还想当丞相?” “那当然了!”徐韫背负双手,立于月下:“都是人,凭啥他们能当丞相我不能?!我偏要当第一个女丞相!到时候,他们看见我,都要行礼!毕恭毕敬喊我一声徐丞相!” “我将来死了之后,史官都要把我记在史册上!” “我还要给我娘请诰命!” “然后等南北一统,我就带着我娘去徐家门口,穿着官服,她穿着诰命服,我们绕上三大圈!” “再把徐家抄家!” 骆湛一手支在桌上,歪着头懒洋洋看着徐韫发癫,嘴角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主要是平日见不到徐韫这个模样。 就怪好玩的。 徐韫被骆湛哄着,又喝了不少酒。 最后怎么回去睡的都没印象了。 第二日,徐韫醒来时候,简直头疼欲裂。 她捧着脑袋,零星的记忆碎片开始悄悄地浮现。 对于昨天晚上的一些行为,她想起来一点。 每当想起来一点,她都觉得想去死一死。 嘴巴太大了。 竟然什么都往外说。 徐韫虚弱地喊了图书馆:“昨晚我没说什么吧?” 图书馆罕见的很久没回应。 徐韫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图书馆?” 图书馆终于开了口:“我在。” 徐韫再问了一遍。 图书馆竟然叹了一口气,很长那种。这一声叹息,显示出了图书馆情感模块的强大。 至少,徐韫觉得自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的表情几乎僵在脸上:“你没提醒我?” 图书馆道:“提醒了。但不管用。骆湛问了你许多问题。” 徐韫沉默片刻:“你都说说。” 图书馆:“有回放,你看吗?199积分。” 徐韫不可置信加愤怒:“你竟然在这个时候要积分?” 图书馆:“这是在徐韫你身上数据分析出来的结果。我只是加以运用。数据分析,如果是徐韫你,你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要积分。” 徐韫深吸一口气,才把自己给稳住了。 但,她自己也想了一下,觉得也许……大概,图书馆说得对。 如果是她。她要499。 徐韫很肉疼。还很愤怒。 毕竟被人敲竹杠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可她太想知道了。 所以徐韫几经挣扎后,仍旧同意了。 图书馆的服务永远都是那么让人满意。收到积分的瞬间,图书馆就请徐韫进入图书馆看回放了。 看完了回放的徐韫,坐在那儿,彻底沉默了。 她的后槽牙紧紧咬着,时不时还磨一磨:骆湛!骆湛!骆——湛——!!!” 徐韫面无表情问:“图书馆里有没有什么杀人秘术?” 图书馆立刻亮起了红灯:“警告,警告,宿主即将涉嫌违法——” 这声音有点刺耳。 徐韫捂住耳朵,勒令图书馆闭嘴。但她也明白了,图书馆还真有。就是不会主动提供。 接下来,徐韫稍微转了转眼珠子,开启了检索模式。 最后遗憾发现,那些书,她可能现在还没有阅读权限。 太遗憾了。 不过,最后出去的时候,徐韫还是表扬了图书馆:“下次记得再提醒我。这次谢谢你最后关头把我拉进图书馆里睡觉。” 这才没有被骆湛把话全套光了。 图书馆的声音里竟然有点难为情:“那下次我还可以帮你。不过,为了做这个事情,我损耗不少——” 徐韫沉默了一下。莫名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熟悉。 但这一次,她没有斤斤计较,反而大方道:“那你看需要多少积分补偿,自己扣就行。不够我再去赚。” 图书馆又一次沉默了,不知是不是又去弄什么算法了。 第161章 提醒 徐韫起来梳洗完毕后,又把还在睡的高玉也喊起来梳洗。 高玉同样也是头疼得厉害。 捂着脑袋,高玉一脸憔悴:“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没想到我竟然喝不过你们。” 徐韫歪在椅子上缓气力,但也禁不住好奇:“你怎么酒量这样好?” “陪我爹喝的。”高玉摆摆手:“他爱喝酒。但不喜欢一个人喝酒,又不想和外人喝酒。我后来就陪他喝,练出来了。” 高玉说着有点得意:“现在他可喝不过我。” 徐韫听着,觉察自己竟有一丝丝的羡慕。 于是她坦然笑了:“真好。我爹要是不害我,我就觉得他是个好爹了。” 高玉一愣,然后无措又愧疚,手忙脚乱过来搂住徐韫:“对不住。以后我不提了。” 徐韫贴着高玉:“我不难过。而且,听你说,我也高兴的。” 至少能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般的慈爱父亲。 高玉忽然一把按住徐韫的肩,又把徐韫从自己的怀里推出去,兴高采烈道:“要不咱们俩交换吧!我把我爹给你分半个,你把阿娘给我分半个!” 徐韫是猝不及防的。 也是一脸懵的。 然后还有点儿惊恐的: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引人误会的话?! 什么叫半个?!怎么分?劈开吗! 高玉却没管徐韫的表情,反而按着徐韫就开始晃:“这真是个好主意啊!妙极!” “你看,要是这样,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我与你天下第一好,自然也没人敢说闲话了!” 她是真的高兴。 恨不得现在就拽着徐韫去磕头认干亲。 就连头疼都顾不上了。 徐韫深吸一口气,才缓过神来。宿醉的头脑,实在是跟不上高玉这个说风就是雨的性格。 她拽住高玉,虚弱道:“这就不必了吧。” 太突然了。 也不知道两位长辈能不能接受。 就是她,也有点不能接受。 毕竟实在是不熟啊。她都没见过高玉的爹爹。 高玉被拦住了热情,还噘嘴了,她松开徐韫,一屁股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徐韫的目光里全是哀怨:“阿韫,说实话,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想跟我好!” 徐韫连忙表衷心:“那怎么可能!不管结拜不结拜,你都是我心里的第一好的朋友!我就是觉得太忽然了。毕竟我都没见过你爹爹呢。” 高玉眼珠子一转:“那你等着!” 说完,一阵风似得出去了,说是要回家。 徐韫拦都来不及。 等高玉旋风似得卷走,谢婉清就过来隐晦地问徐韫,是不是和高玉吵架了。 徐韫已经是彻底没了力气解释,就摆摆手:“没有。就是阿娘你要做好准备,说不定咱们家就要多一门干亲了。” 别人说这话,她只当是客气。 可高玉—— 徐韫扭头问谢婉清:“阿娘,你现在觉得高玉怎么样?” 谢婉清被问得有点突然,所以愣了一下才轻声开口:“高玉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孩子。就是性子偏激些。但最近……还真变好了不少。” 尤其是高玉这么对徐韫好,谢婉清更是心头感激。 这份感激,就完全转变成了对小辈的喜爱。 徐韫听了这话就放心了。 万一真要认干亲,总不能亲近不起来。 徐韫委婉透露了一下高玉的意思。 谢婉清也被震惊住了,良久没说话,最后只说自己得缓缓。 刚多了一个干女儿,再来一个?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谢婉清恍恍惚惚出了徐韫屋。 徐韫觉得,自己也需要一点时间缓缓。 但骆湛没有给徐韫这个机会。 他又揣着兵书来了。 还剩下两篇,他打算一口气学完。 然而,徐韫看着骆湛这幅求学甚渴的样子,沉默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也没交学费,这回着什么急?怕我跟你要钱?” 骆湛坐下的动作都僵了片刻。 然后,他才一屁股坐下去,缓缓道:“你记得昨晚的事?” 竟是半点心虚模样都没有。 徐韫冷笑一声:“承蒙关心,我还真不巧,都记得。学武艺还要请人喝酒,怎么到了我这里,连口水都没有了不说,还要被套话?” 骆湛直到现在,才真确定徐韫是记得的。 不过,他立刻板起脸,肃穆道:“谁说没有?我早就准备了大礼!” 说完,他就转头吩咐门外的王立:“你去隔壁一趟,找阿树,让阿树把我屋里的锦盒拿来!” 王立进来回话,却不动声色看一眼徐韫。 徐韫微微一颔首。 王立这才去了。 骆湛笑着对徐韫夸赞一句:“你这长随不错。” 徐韫阴阳怪气他:“一般我运气还行,就是防不住灌酒套话的小人。” 骆湛气笑了。不过这事儿他的确是不对,抬手摸了摸鼻子尖后,他便咳嗽一声:“倒也不全是早有预谋。临时起意。我给你赔不是。” 说完还正经站起来,学士人的样子拱手赔礼。 徐韫还能怎么的? 当然是冷哼一声绝不原谅啊! 她拿他当朋友,他拿她当什么? 骆湛没想到徐韫气性这么大,一时还真没招了。主要是和女娘没相处过,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哄。 气氛一时尬住。 骆湛内心开始期盼王立快点回来。 王立倒没辜负骆湛的盼望,带着一只大锦盒回来了。 多大呢。 徐韫双臂围住合圆那么大。 而且看着不轻。 饶是徐韫不想现在就原谅,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好奇来:也不知是什么? 骆湛声音轻柔讨好:“你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徐韫就被他骗过去了。 没办法,骆湛长得好看。 好看的人,总是容易让人心软的。 徐韫几乎是怀揣着期待,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放着一只木盒,圆的。 看着这只木盒,徐韫心里升起一股浓烈的熟悉感。 她盯着木盒,看了半晌后,虽然没打开,但她已是越来越笃定自己心里头的猜测了——这不是,这不是…… 徐韫不可思议看住了骆湛。 骆湛还满面笑容呢,甚至语调里带着三分期待:“打开看看?” 不知徐韫喜欢不喜欢。毕竟他也第一次给小女娘准备东西。 第162章 诚意 被骆湛这么一搞,徐韫也是情不自禁地就自我怀疑起来。 也许是自己猜错了? 徐韫几乎是屏住呼吸,慢慢打开了木盒。 真的是郑重又郑重! 不过,当徐韫看清楚木盒里装的东西后,徐韫就彻底没了脾气。 怎么说呢…… 和她猜想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大同小异。 这就是个蜜饯盒子。 里头装满了六色蜜饯。 那真是满满当当。 徐韫看骆湛。 骆湛笑得很得意:“我问过旁人,都说小娘子喜欢吃零嘴。” 男人喝酒,女人送零嘴,正合适! 徐韫不能说骆湛不用心。 就是……满心期待铁公鸡拔了毛,最后发现拔了毛上的一根毛而已。 骆抠门,还是那个骆抠门。 骆湛还强调一句:“这是北平城里最好的蜜饯铺子配的,好多蜜饯都是南边来的呢。” 如今南北局势紧张,南边的东西运过来,价格至少翻两番。 徐韫忍耐再三,还是忍不住幽幽问了句:“所以你就舍不得花钱,配了最便宜的这几种?” 骆湛的眼神略有点飘忽。 徐韫捻起一枚酸杏干放进嘴里,酸得满口生津后,面无表情盖上了盖子:抠门! 不过比不给强。 徐韫道:“我爱吃糖冬瓜条,桃干,还有蜂蜜杨梅,下次买这几样。别买酸杏儿,太酸。” 骆湛依稀记得,徐韫说的这三样,都在最贵的那一批里。 他肉疼地舔了舔腮帮子,但还是应下来:“好吧。” 看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徐韫心气儿顺了点,便又从书架上摸出一本书来:“你看完手里这本,再看这本。” 那一瞬间,骆湛的眼睛里顿时就冒出光来。 油油的。 惊喜的。 像饿了八天八夜忽然看见肥兔子的狼。 他想:这蜜饯没白买! 骆湛的大白牙都笑得龇出来,根本不在意影响不影响自己的形象。 他这副傻乐的样子,徐韫觉得没眼看,最后干脆不看他,把嘴里冒出来的口水都咽了,这才说起了她的目的:“南边官员都是有邸报的,咱们这边不知延续了这个旧例没有?” 骆湛被问得一愣,随后想了想:“好像是有。我回去问问——应当是送了。” 不过,他一般都不看。 毕竟人就在北平城里,亲兵每日也会搜集各处消息,再统一汇报。 所以,也就没关心这个邸报送来没,又放在哪了。 徐韫一时无言。 她神色复杂看着骆湛,轻声开口:“读个邸报很费事?” 骆湛一脸茫然:“不费事吧。但写得太生涩拗口,看起来费解。” 徐韫更无话可说了。 不过,她还是提醒一句:“有时候,听旁人说,还是不如自己看。毕竟,人会骗人——” 而白纸黑字的东西可不会。 骆湛若有所思。 却等到清醒过来之后,又问徐韫:“你为何……如此说?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徐韫这回直接否定了:“那没有。我单纯就是吃亏多了。”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骆湛一时无言以对。 “你既不看,不如都给我看。”徐韫半点不客气:“这邸报,作用可大了去了。” 通过邸报,能了解朝廷动向,各地大事,甚至官员调动。 也就是骆湛这个傻子才不看。 骆湛自觉被嘲,于是轻哼一声:“许多不认字的将军,都是亲信给读的。与我何异?” 那意思,他还能书能写的呢。 不比别人强多了? 徐韫更无言了,一不小心说了句实话:“所以不打仗的时候,你们凭什么压得过文官呢?” 骆湛彻底没了话说。但,他想了想,道:“我也就罢了。阿韫,以后你还是别喝酒了罢。” 徐韫:…… 两人都没了脾气也没有了话说。 最后各自起身出去。 一个去找邸报,一个去找红玉要醒酒汤。 徐韫没收到杜豪的请帖,但却收到了松峤的请帖。 松峤作为主考,一般是不与考生来往的——哪怕是考试已经结束,却仍旧要避嫌才对。 所以,松峤的请帖,来得就格外让人有点糊涂了。 关键是送请帖的小童子道:“郎君只请了几位喜爱的后生,徐举子可放心赴宴。”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徐韫不去都不好了。 但她也没贸然决定,道谢后送走小童子,转头就去找了骆湛,商量这件事情。 骆湛正叫人抬邸报过来呢,听完这件事情,他表情都有些震惊:“松先生?” 随后,他断然道:“松先生相请,自然是要去的。你是不知,松先生的名望很高。就是两位陛下,在松先生面前,也是只当自己是小辈的。” “而且,松先生几乎不因利益与人交好,万事只随心意。一般,能与松先生交好的人,出了他们家大门后,那都是要被人高看一眼的。” 骆湛想了想:“你要是害怕,我送你去。松先生家的饭很好吃。” 徐韫:……所以你是想去吃饭的吧? 不过,她的确是有点忐忑,一起去也好。 骆湛又问:“什么时候去?” 徐韫看了一眼帖子:“明天。” 骆湛点点头:“那估计是要留中午饭。说不好还要吃晚饭。” 看着认真的骆湛,徐韫再一次无言。 不过,她心里头的紧张,倒是淡了很多。 高玉晚些时候也回来了。 同样也带着请帖。 也是明天的。 徐韫看着两张请帖,一时为难住了。 高玉倒不为难,她直接抽走带回来的请帖:“我去改改,改成后日。反正都是晚上,无妨。” 说完还真去改了。改完了,又让人回去跟她爹说一声。 徐韫被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弄得满心钦佩。 高玉不仅改了请帖,更是兴致勃勃往徐韫身旁一坐:“松大伯家我常去,明日我陪你去。” 徐韫就说了骆湛也去的事儿。 高玉摆摆手:“各去各的。我不介意。以前也一起去过。松大伯不会介意的。” 于是,徐韫又让人去跟骆湛说了一声。心说若是骆湛介意,他就可以不去。 但没想到的是,骆湛也不介意。 徐韫得了回话后,心头忽然想到:好像最近骆湛对高玉态度好了许多,也不再躲着走了? 第163章 成功 第二日,徐韫和高玉一辆车,骆湛自己骑马,三人带着礼物,浩浩荡荡去了松府。 一下车,松峤的长孙媳余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高玉一跳下马车,就亲热扑过去,喊了一声:“余侄媳。” 余氏也是有点惊讶:“阿玉怎么过来了?” 高玉转身指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徐韫大笑:“我厚脸皮跟着阿韫一起来的!余侄媳,这就是我跟你提过那个,跟我十分要好的徐小娘子!也是咱们的女举人!” 徐韫赶忙以袖遮面,表示惭愧:松峤的儿子得了疾病,死在了任上,就剩下这么一个孙子,如今再朝里管着税收这一摊子事,也是位高权重。 所以,哪好意思在人家面前卖弄呢? 不过,万万没想到,高玉辈分竟是这么高? 余氏已是热情地迎上来,乐呵呵笑道:“快快进来,我一直想见一见徐举人,许举人可是咱们女子里的翘楚!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徐韫更不好意思了,不过余氏和高玉一边一个,拉着她就进了府。 骆湛从马上下来,险些就落了个无人问津。 好在骆湛自己出了声:“余嫂嫂!” 余氏这才看见了骆湛,顿时更加惊讶:“二郎也来了?这——” 她有些迟疑地想,要不要让家奴去跟丈夫说一声,请丈夫回来招待客人。 毕竟,祖父今日要宴请几位举子,必是抽不出时间的。 骆湛微微一笑:“不必请松大哥回来,我去给松先生问个好。” 余氏只能稀里糊涂领着三人一起往松峤的院子里去。 松峤并不与孙子和孙媳住在一处,他将花园改成了菜地农田,自己搭了三间草屋住。 身边也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服侍,一应事务,都亲力亲为。 徐韫她们是来得早的。 其他人都还没到。 余氏将他们三人领到松峤跟前,颇有些为难看着祖父,希望祖父给个指示。 结果松峤一看就笑了,对孙媳道:“行了,你去吧。这里也不用你了。” 余氏犹豫一下,到底听话走了。 松峤含笑看着三人,道:“你们两个,就这么放心不下阿韫?” 他叫着阿韫,宛如长辈叫身前的晚辈,带着些许亲昵和纵容味道。 高玉笑嘻嘻过去坐下:“那没有。我就是想您了。想着说,您上次种的青瓜是不是要熟了?还有牡丹,还不开吗?” 桌上有点心,高玉半点不用人招呼,自己拿了一块,还塞了一块给徐韫:“快尝尝,松大伯亲自做的点心,味道可好了。” 徐韫接过,不多多少还有些拘束,并不好意思真吃。 松峤笑道:“吃吧,吃吧。别客气。” 说完又看骆湛,扬眉:“你倒是尽责。不过,既然来了,今日就烧火吧。中午我给你们做饭吃。” 骆湛并无异议,当即应下。 松峤便又看徐韫,笑容始终没有落下来过:“阿韫读书是跟谁读的?” 徐韫恭敬回答:“是跟我阿娘。” “那你阿娘可真是博学。”松峤立刻夸了一句:“到底是谢家的子弟。果然是比旁人强些。” 徐韫笑笑。 然不等她再说什么,其他几人也到了。 分别是高煦,蔡吉,还有萧折光,以及另外一个学子,叫做陆安的。 四人之间,泾渭分明。 高煦,蔡吉,萧折光是一边的,都是锦衣玉佩,鲜亮非常。 另一边,陆安虽然也是精心打扮过,但毕竟棉布衣袍,被旁边一衬,多少有点灰头土脸。 而且陆安还长了一张十分敦厚的脸,身上还有肌肉,皮肤黝黑,看着……多少有点儿像个武夫? 四人拜见了松峤。 松峤请四人坐下,对待他们的态度是一样的和煦。 问到陆安的时候,松峤特地问了句:“家中庄稼如何?” 陆安憨厚一笑,高兴道:“今年风调雨顺,小麦长势喜人。若没有别的问题,应当是能大丰收一回。” 松峤顿时也高兴,捋着胡子大笑:“好,好哇!百姓们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这就是天大的喜事!” 他瞧着是真高兴。 徐韫悄悄打量四人。 其中高煦一个眼神都没给徐韫,始终都是看松峤。 蔡吉和徐韫对视一眼,徐韫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嫌弃和鄙夷。 与看陆安的眼神是一样的。 萧折光呢,长了一张和萧折月几乎有八成相似的脸,脸上全是傲气——那种天下唯我才高的傲气。 至于陆安……啥也看不出来。 松峤和陆安聊了一会儿庄稼,终于想起了其他几个人:“倒冷落了你们。” 徐韫几个连称不敢。 松峤笑道:“你们可知,为何两位陛下如此着急开科举?” 屋里静默些许。 而后高煦淡然道:“如今新朝初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 松峤一个个看过去。 于是每个人都只能答。 不过,这个答案其实大同小异。 毕竟,这是不争的事实。谁也说不出花来。 松峤听着,脸上始终都在笑:“那你们觉得,这次为何我单独邀请你们几个?” 这回没人答了。 松峤笑叹一声:“华国现在就这么大,但人才几乎都集中在了京都。此番名次,基本也就是下一次的名次。其他个地方的学子,怕是比不过你们。” “你们是不知,还有的地方,统共最后报名的也不足五十人。偏那五十人里,也就三五个可看得。” 松峤长叹:“我华国缺人才啊。” “你们是顶尖那一批。高煦,你们三人代表的,是世家大族。” “而他们二人,一个代表的是寒门。一个代表的是女子。” “你们是要同朝为官的。” 高煦沉声应是,表态说自己将来必定会拿出本事来。 蔡吉也忙道:“没错没错,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松先生的期盼。” 萧折光没什么兴趣地“嗯”了一声。 陆安和徐韫也跟着说自己将来一定好好做官,施展报复。 然而松峤却摇头:“今日将你们年轻人聚在一处,是想着与你们介绍一二,将来也好联起手来。” 气氛一度沉重。 高煦还是最先说话,他含笑道:“这是自然,以后都是同僚。自是要通力合作的。” 蔡吉也跟着表态。 第164章 什么意思 萧折光道:“我年纪太小,估计还要再读几年书。不会放出去做官的。” 松峤被逗笑了:“这倒是,十有八九,你会留在陛下跟前。先学个几年。” 陆安和徐韫对视一眼,也都说将来会好好合作的。 松峤见状,也没有多说。反而一笑:“今日都是年轻人,不妨自在些。都说说,在贡院里什么滋味?” 众人面面相觑,这回就连高煦都猜不到松峤这到底又是想说什么。 徐韫想了想,率先开口:“条件太差了。吃得也太差了。身体不好的,都熬不住。还有,屎号真的太臭了——” 松峤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不由得大笑:“也是,你们小娘子还爱干净些,想必更受不住。” “所以就不能不用屎号那边的吗?”徐韫怅然:“就算是男子,也顶不住啊。好些个病了的。或者受不住提前出场的。” 高煦淡淡道:“这本身就是一种考验。这点考验都受不住,可见心性一般。如何做官?” 蔡吉立刻跟上:“的确如此。若这等考验都受不住,将来做官如何让人放心呢?淘汰了正好。” 萧折光不予置评。 陆安没说话,只是憨笑。 徐韫笑笑:“三日连考,本来就难以坚持。而且,就算这也算是一重考验,那也可以稍微改善一二的。” “譬如,靠近屎号,蚊虫实在是太多,不如早晚熏药。至少,别让人生了病。” 蔡吉冷笑:“体质弱的人,也不适宜当官。若是外放,他能坚持几日?” 徐韫压了压,没压住,淡淡一笑,开始攻击:“是吗?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何必如此折损良才?科举到底是考的学识,还是身体?再说了,没有感受过屎号的人,自然能夸夸其谈,理所当然。” “我想问问蔡举人,你能在屎号坚持三日吗?那般浓郁味道,你吃得下饭吗?静得下心来写文章吗?” “你都未曾体验过,张口便如此说,算什么?” 徐韫还是收敛了点,没有继续说更难听的话。 但蔡吉的脸色已是青白交加,看着徐韫的目光,几乎喷出火来。 松峤哈哈大笑:“到底是年轻气盛。阿韫,你接着往下说,若是你,你怎么改善?” 徐韫不好意思冲着松峤笑笑:“一来是熏药,二来,每日傍晚其实可以掏一回粪。这样第二日,也能好上许多。至于味道,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忍着吧。” 味道固然令人恶心,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忍耐。 徐韫想了想,又道:“其实如果能离得更远些,就更好了。” 不过这个事情不太可能。 因为贡院地方有限。 松峤却连连点头:“到底是亲身经历过。说出来的就是不同。” 说到这句话,高煦终于正眼看了一眼徐韫。 其他几人也有些意外。 毕竟,他们实在是听说过太多,抽中屎号,就影响了发挥,从而没考上的例子。 没想到,徐韫竟是在屎号,考出了这样好的成绩——若她不在屎号呢? 几人心头,不约而同都浮起了这样的念头来。 也就是徐韫不知。 倘若徐韫知道,只怕是要干笑两声,说上一句“其实也没有什么影响”。 毕竟,屎号对她的影响,其实真不算特别大。 松峤又问:“还有别的吗?” “还有就不是屎号的事儿了。其他号舍其实若是条件允许,也可改善一下伙食,日日都是馒头,太干太噎。而且,想喝一口热汤都艰难。寒门子弟,舍不得买好炭,号舍里狭小,普通炭烟气太重,而且生火多,也怕走水。不如再配上一碗汤呢?”徐韫也是索性敞开了说。 “还有,其实如果要防止作弊,我认为关在号舍里头三日也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不如将贡院分成几个区域,多开设几个进出口,这样分批进入,晚上也不必住在贡院,可以回去睡觉。每次进入贡院,都只许带笔墨纸砚,穿上一身衣裳鞋袜,多好?” 徐韫话音刚落,蔡吉就又开口:“那若是路程遥远的人呢?你可知每日赶路辛苦?” 这个问题,的确是个问题。 松峤也蹙眉思索。 徐韫轻声道:“大多数人都会在城里租房的。若是实在有路程远的,也可由贡院提供方便,包上两个客栈,供考生们花钱住宿。” “虽是麻烦些,但毕竟次数不多。而且是功在千秋的事情。” 蔡吉冷笑:“到底是无知,你可知,若这样做,朝廷要多费多少功夫?担多少风险?现在这样,只是考生辛苦些,但朝廷却能轻松许多!” “而且,这何尝又不是另外一桩考验?” 高煦也淡淡道:“的确如此。这也是一种考验。三日考试,考的不仅是学识,还有体魄和毅力。” 松峤乐呵呵听着,冷不丁问了萧折光和陆安一句:“你们俩怎么看?” 萧折光想了想:“其实晚上真的挺无聊的。而且也睡不好。要能回家,当然更舒服。” 陆安“嘿嘿”一笑:“都有道理。我也不知道哪个更有道理。” 松峤“哈哈”大笑:“我也觉得都有道理。明日我就去在朝堂上问问,看看其他人都怎么看!没准就能吵起来!” 徐韫感觉,松峤这话听起来有一股唯恐天下不乱的味道。 松峤又看了一眼外头:“年轻人,枯坐着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去摘点菜,一会儿好做饭。” 听完这话,其他人都愣住了。 怎么说呢…… 真是意料之外。 尤其是大家都穿得宽袍大袖的……去菜地里? 徐韫偷偷看了一眼高煦他们的丝绸衣裳。 忽然觉得松峤怕不是故意为难这三位? 高煦和蔡吉脸上也都露出了几分为难来。 唯有萧折光来了兴趣:“那我把外袍脱了?咱们这就去?” 他还不算长大了,所以对男女这方面,还真是没什么概念。 高煦却拦住他:“毕竟有徐小娘子在。” 徐韫含笑开口:“又不是没穿。哪里都不曾坦露,有什么可介意?” 蔡吉轻哼:“也是,徐小娘子和其他小娘子可不同。” 一语双关。 第165章 身份 对于蔡吉的挑衅,徐韫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高玉就率先行动了。 高玉一把拽住了蔡吉,然后问松峤:“松大伯,我打了他,你会为难吗?” 不得不说,高玉忽然发难,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而且高玉的力气还不小。 直接拽着蔡吉的领口,直接就把他勒得脸上瞬间涨红,有点呼吸不过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气的。 蔡吉不是没挣扎,但愣是没挣动,他估计顾着脸面,没使出全力。 徐韫唬了一跳,赶紧去拉高玉:“咱不动手,不动手。” 高玉却气势汹汹:“凭什么不动手?” 松峤上前,分开二人,有些无奈:“小孩子家家,总爱打架。” 这样一句话,就直接把两人之间这个事情给定性成两个小孩子之间的小事情。 既然是小事情,那也就没有必要追究。更无需告家长。 至于蔡吉和徐韫之间的事,松峤也是一笑:“的确是无需那般讲究。而且,我给你们准备了布衣。” 松峤作为最年长之人,又是东道主,他如此说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揪着这个事情不放。 不过,各自心里又是什么感受,那就不好说了。 松峤含笑看徐韫:“你就穿高玉的衣裳吧。她在这里留了衣裳的。” 徐韫连忙答应。 她拽着高玉去换衣裳了。 骆湛……骆湛早就换好了。他刚过来就换好了,被松峤使唤去修锄头了,以至于其他人都没发现他。 不过这边的争执,骆湛也有耳闻。 松峤走过去,问骆湛:“你方才怎么不说话?” 骆湛一脸莫名:“我为何要说话?” 松峤看着骆湛,半晌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算了你修锄头吧。” 这就是个木头,根本不开窍。也不懂什么叫怜惜。 还不如高玉呢。 高玉和徐韫换过衣裳,高玉仍旧有些不痛快。 徐韫拉了拉她的手:“好了,今日出来玩,就高兴些,为了不相干的人,不值当。” 高玉还是噘着嘴:“他真的该打。” 徐韫笑笑,“不值当往心里去。” 高玉垂下眼眸,心疼极了:“阿韫,以后你难道都受着么?” 徐韫被逗笑了:“那我不是成了受气包?放心,回头就报复回来。但在这里,要给松先生面子。” 高玉闻言,眼睛一亮:“往他车里放毒蛇怎么样?!” 徐韫赶忙拦住,一时冷汗都出来了。 到了松峤跟前,松峤正在看瓜架上的青瓜和豆角。 这两样菜都长势很好。 青瓜翠绿,豆角繁硕。 松峤扭头,看是徐韫和高玉,便和颜悦色道:“阿韫,你心里可难过?” 话语里有关切之意。 徐韫摇头:“不难过。其实我听说,在朝堂上,朝臣们也有吵架的时候,甚至会说比这些话更难听的。” 松峤顿时听出徐韫的意思,顿时大笑,喜不自胜:“好,好,好,做人就该如此豁达。” 徐韫微笑,自然不会说自己还打算报复的。 随后,陆安也过来了。并且话终于多了点——他是真心赞叹这些菜蔬,并且觉得松峤养得好。 两人说话那架势,犹如两个老练的农人。 松峤也很惊奇:“听你说得头头是道,难不成竟也在读书之余种地?” 陆安不好意思挠挠头,笑道:“我们家其实以前还算富裕,不过自从我读书,家里就紧张了些。我爹也去了,我若不干,就只能让我老娘和媳妇干。” 他脸红红的,却很坦然:“我舍不得。” 众人这才知道,陆安原来都娶亲了。 蔡吉和高煦也过来了,不过两人都显得有些不够自在——毕竟,穿这样的衣裳,对他们来说,其实会认为有些不够体面。 松峤请大家亲自摘菜。想吃什么摘什么。 高煦站在田垄上,脸色是平静的,语气里却透出一股淡淡的拒绝:“我不挑。都能吃。” 蔡吉也干笑:“也是,我也是。” 萧折光没说话,走到陆安旁边,伸长了脖子去看陆安。 高玉阴阳怪气一句:“我看是不想干活,怕脏了手吧?人家说出来,是真不挑,你看着就不是。都是世家子,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然后高玉也不给蔡吉回击的机会,拉着徐韫兴高采烈就去摘菜了:“我喜欢吃豆角,咱们多摘点!还有白菘,我也喜欢!” 骆湛直起身来,看了一眼蔡吉和高玉,默默地跟着徐韫她们走了。 蔡吉看清楚了骆湛的脸,惊讶扭头问高煦,却有些不确定:“那是……骆将军?” 高煦“嗯”了一声:“是骆将军。传闻他和徐小娘子关系很好,两家人还是两隔壁。” 蔡吉压低声音嘲笑一句:“物以类聚。” 高煦没说话,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徐韫她们三人身上。 陆安和松峤还在聊地里的作物。 松峤看似聊得认真,但实际上却把几个年轻人的情况都看在眼里。 哎。看来是难啊。 接下来倒是没什么矛盾出现,摘了菜,松峤便让小童去洗菜切菜,随后骆湛烧火,他亲自掌厨,做了些简单的饭菜。 只是饭后,高煦提出了一个请求:“松先生的字闻名天下,不知晚辈能否求得一副?” 他说这话时候,竟露出了几分罕见的紧张——看到高煦垂在身侧,却攥紧的拳,徐韫还怪意外的。 但也知道了,高煦应当是十分喜欢松峤的字。 松峤笑了两声,道:“今日累了,也写不出什么好的。改日再说吧。” 便是拒绝了。 高煦有些失望,但也还算平静——毕竟他就猜到自己可能会被拒绝。 高玉小声跟徐韫道:“松大伯的字,千金难求的。他也很少送人。” 徐韫恍然大悟。 不过,既然松峤说累了,大家也就纷纷提出告辞。 松峤让童子先去送蔡吉和高煦,还有萧折光了。 至于陆安和徐韫,松峤看着他们笑了笑:“今日的宴,其实是陛下们的意思。” 这事……其实不难猜。 松峤叹一口气:“门阀之间,哪里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徐韫听了这话,开始有些不安:这些话说给他们听,不好吧?是不是透露太多了? 第166章 共建未来 徐韫即便是活了两辈子,可加起来的年岁也没有松峤大。 她在松峤跟前,仍旧是如同孩子一样,能够被轻易看穿。 松峤看着她一笑:“怎么,怕了?” 既然被看出来,徐韫也就没什么好隐瞒,坦然承认了:“有一点。” 松峤慈爱看着徐韫:“怕什么?如今你是我朝第一个女举人,朝中人,只有对你爱护的。” 徐韫如今,谁也不敢有丝毫的磕碰。 松峤这话让徐韫羞赧,她俏皮道:“也不见得吧。总也有人希望我今日就死的。” “那也不敢碰你。”松峤捋了一把胡须,俏皮一眨眼:“你就是破点油皮,动你的人也得赔上命!” 徐韫汗颜,连道夸张了。 高玉却连连点头:“对对对,就该这样。” 骆湛没说话,只觉得高玉唯恐天下不乱。 松峤指了指屋里:“走吧,去拿上我给你们准备的字,也回家去吧。” 这话让徐韫和陆安有些惊讶:毕竟刚才高煦开口都没有讨要到。 松峤解释一句:“不必不安,给你们的是早就写好的,和今日五官。那小子运气不够。” 不知想到了什么,松峤请哼了一声:“再说了,他也不缺这些。好东西多着呢。” 世家子弟,不需要他捧,多的是人上赶着。 但寒门子弟啊……身后什么也没有呢。 松峤愉快地把手往背上一背,而后就进了屋里去。 果然案上有两副字,松峤展开一副,写的是:“勤学作舟”。 他将这一副给了陆安:“耕读之家,别的没有,唯有勤奋二字,是你的长处。莫要忘记。” 陆安毕恭毕敬双手接过,郑重应下。 而后,松峤展开另一幅,写得却是:“真才实学”。 徐韫一笑,明白松峤这是想要堵其他人的嘴呢。 松峤笑道:“好丫头,看来你什么都明白。听我这老家伙的,莫怕。打仗,就得豁出命往前冲。” 徐韫也是双手接过,笑道:“回去我就亲自装裱起来,然后挂在我的书房里!多谢松先生赐字!” 松峤哈哈哈大笑,随后便摆摆手,让小童送陆安出去,又让高玉和骆湛出去等。 屋里就剩松峤和徐韫。 徐韫猜测松峤是有什么话要说,就安静等着。 松峤坐在椅子上,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坐,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徐韫就坐在了松峤对面。 又过了一会儿,徐韫才听松峤开口:“听闻许多人都有收徒的意思,不知你意下如何?可有中意的?” 徐韫几乎要以为松峤是有收徒的意思了。 不过,她看样子,觉得又不像。 于是,徐韫就试探着把自己的心里想法说了:“我不欲拜任何人为师。” 松峤坐直了些:“为何?” “有了师门,便有了顾虑和牵绊,也有了立场。”徐韫微微一叹:“而且,目前有收徒想法的,何尝不是想从我身上获取什么?” “既然并非真心真情。我也没有惊人的天资,何必还要惺惺作态呢?” “我起不了恭敬之心。” 当然,对方的爱护之情,也不是真的。更叫人腻味。 这就是利益交换。 如果没有更好地选择,徐韫当然也会考虑一下。 可现在,想着自己已经兑换的课程,徐韫觉得,当真不必。 松峤又大笑起来,捋着胡须道:“好娃娃,好娃娃,你倒是真敢说!我喜欢你这性子!” 徐韫“嘿嘿”笑了两声,也俏皮了一下:“我也希望将来能像松先生一样,凭着真性情活着。” 自由自在,丝毫不必被拘束。 徐韫这话,更让松峤高兴。 他看向徐韫的目光,也更加慈爱:“那阿韫,我问你,你觉得世家如何?” 这个问题……有些深奥。 也有点儿挖坑。 徐韫不是很想回答。 但松峤显然是希望她回答的。 徐韫斟酌片刻,开口之前反问了一个问题:“那我的回答,松先生都会与谁说呢?” 她的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叠在腿上,有些格外郑重。 但分明她心里已是有答案,无非是想再确认一遍。 松峤伸出手指,遥空点了点徐韫的鼻子尖:“好机灵的女娃娃。放心,今日的话,我最多与二位陛下说。” 若是心情不好,那两个他也不说! 徐韫点点头,轻声开了口,一出口就是一句大雷:“我以为,世家乃是二位陛下心中盛世的阻碍。” 饶是松峤,也被镇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太……直白了。 而且,直接就表现出对世家的敌意来。欲除之而后快的敌意—— 徐韫也不管松峤死活,自顾自说下去:“陛下们爱护百姓,看重女子,欲扶持寒门子弟,开辟一系列利国利民的政策。” “华国成立以来,北平城的改变是可见的。” 徐韫笑笑:“从前,商贾们只向往南方。不只因为南方富饶,更因为,南方世家豪族多,也更安稳。但现在,越来越多的商贾涌入了北平城。” “我刚入北平城,商铺开了不过十之五六。但现在,已经很少有控制商铺。” “各色绸缎,珍奇商品,都有了。” “这都是二位陛下的功劳。一系列利商的政策,吸引了诸多商人。” “而且,商铺出租是一笔收入。只收营业额的部分作为税收,也比其他城池更少,更稳定。” 徐韫感叹:“二位陛下必是心中有一副宏图伟业的。各行各业,或许都能发展起来。” “工匠,商人,农人,还有士族。”徐韫笑笑:“种种迹象都表明了,陛下们不打算延续那一套士农工商。” “更何况,现在的士农工商,士人几乎都是世家的人。” 松峤听得心中酥痒难耐,心道:这可真是个好苗子。如此敏锐眼光,如此敏锐眼光…… 徐韫轻声道:“唯有打破世家大族的垄断,其他人才有真正出人头地的机会。陛下们将来也才不会被辖制住。” “天下权利,也才能真正完全属于陛下们。” 徐韫最后看着松峤,问他:“松先生呢?也是这样想吗?” 松峤看着徐韫年轻的眼睛,长长叹息。 第167章 不一样 松峤最后道:“阿韫,你与传闻中很不一样。” 徐韫挺好奇自己在外头传闻是什么样的。 松峤道:“外头传说,你是个温和谨慎,深沉内敛之人。” 徐韫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啊:“那松先生觉得呢?” 松峤捋了捋胡子,却不肯往下说了,只摆摆手:“快回家去吧。我一把老骨头,也累了。” 徐韫被卡得好奇又难受。 偏偏还没办法。 看着松峤那副老顽童的样子,徐韫知他就是故意的。 从松府出来,高玉才悄悄问徐韫,松峤都与她说了些什么。 徐韫摇头:“也没说什么,问了几句我对朝堂上一些事的看法。不过,松先生十分好相处。” 高玉连连点头:“那是。松大伯脾气是最好的。我怎么闹他,他都不发脾气。而且,给人放毒蛇的事情,我还是跟他学的呢!” 徐韫震惊至极。 想到松先生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她实在是难以想象松先生会给人放毒蛇。 不过,毕竟是能把人烤油灯的主……好像也不太奇怪。 徐韫好奇问:“他怎么教你的?” “我偷听他和我爹说话,学到的。”高玉神色颇有些得意:“还真的挺有用的!” 徐韫:……显示版偷听爹? 回了家,徐韫就将松峤送的字仔仔细细裱起来。 亲自装裱的。 这个技能,还是她在道观里学的。 说起来,还要感谢清云道长的。 徐韫装裱的时候,骆湛也没回家,和高玉一起坐在旁边看。 高玉大呼小叫的:“阿韫,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会的吗?” 徐韫微微扬眉,唇角一勾,露出几分邪气:“不会可以学?” 高玉双手捧心,眼神亮得简直让人没法看。 骆湛觉得,高玉跟吃了毒似得。 不过…… 他看着自信大方的徐韫,也觉得挺赏心悦目:没错,不会可以学。 等徐韫花了小半日装裱好,太阳都落了山。 不过,这丝毫也不影响大家欣赏这幅字画的热情。 谢婉清点评道:“这字遒劲有力,洒脱豪放,是极难得的水准,不愧是松先生。” 松峤的大名,她也有所耳闻的。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 谢婉清一想到这是特地写给自己女儿的,那就更骄傲了。 红玉也是连连点头:“虽然我不知道哪里好,但是看着就是好!” 高玉喜滋滋道:“回头那些人还不羡慕死?到时候,带了贵重礼物来的人,才许他们看一眼!没诚意的,门都别让他进!” 徐韫笑得不行。 不过松峤的字是真的好。 如果能得一副字帖,照着练习,得上一二分精髓,那就更好了。 徐韫打定主意,明日开始,每日还是要多练半个时辰的字。 高玉则是打定主意:明日就让人到处宣扬徐韫得了松大伯的字这个事儿。务必让整个北平城里的人,每一个人都知道! 这一晚上,所有人都很高兴。 徐韫也睡了个好觉。 翌日,便能精神饱满地跟着高玉回家。 就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听着高玉打包票说爹爹肯定会喜欢她的,徐韫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但她晃晃脑袋,把这一丝丝的怪异给晃出去了。 高玉的爹爹高军师,高修早就在家等着了。 亲女儿一句话,高修推了不少事,既无奈,也有些好奇——对徐韫好奇。 高修知道,是徐韫让高玉不再哭着喊着要嫁骆湛。 也知道,高玉对徐韫迷恋得不行。 所以,他没法不好奇。 要不是徐韫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害高玉的事情,反而是认识了徐韫后,高玉越来越……正常,他也不会纵容至今。更不会到现在也没有让人“请”徐韫过来见见。 高玉脚刚踏进高修书房的院门,就喊了起来:“爹爹!” 不仅如此,还加快了脚步,乳燕投林一般扑了进去。 徐韫拼命追赶,也没能追上:实在是太重了! 高修本来还想装一下。 但听见高玉声音的时候,他的腿脚就好似不听使唤一样,直接就走了出去。 高玉一把挽住了自己爹爹的胳膊。 然后,她兴奋地与高修介绍:“爹爹,这就是阿韫!” 徐韫连忙紧走两步,微喘地打招呼:“晚辈徐韫,拜见高伯父。” 考虑到自己和高玉的关系,徐韫觉得,还是不适合称呼官职。 高修不着痕迹打量了一下徐韫,然后有些无言地问高玉:“你怎么不让侍从把东西接过去?” 徐韫比高玉矮了小半个头,体型也是娇小许多,所以看着……总让人觉得,高玉这是欺负徐韫了。 高玉属实忘记这个事情了。 她太高兴了。 毕竟带着心爱的徐韫回家见爹爹这个事情,让她简直是要得意忘形—— 旁边侍从忙将东西拿过去。 徐韫松一口气,忽然也就不紧张了。 怎么说呢,到底是一家人,高修和高玉父女两个,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似的。 高修又请徐韫进屋去坐。 等仆人上了茶,高修这才开口:“听闻昨日你们去松兄那儿了?如何?” 不等徐韫回答,高玉就率先抢答道:“爹爹,昨日松大伯给了阿韫一幅字,真才实学!” 高修瞪了一眼女儿,但到底没舍得苛责,只能捋着胡子笑:“好事,好事!这样一来,那些质疑徐韫你的人,总算是能闭嘴了!” 徐韫也答道:“松先生用自己名誉替我作保,实在是被我带累了。” “无妨。他既愿意,就说明的确不会。”高修摆摆手,乐呵呵道:“而且,他德高望重,说的话,不会有人质疑的。再说,如果你没让他满意,就是两位陛下开口,也必不能够说动他的。” 松峤他了解。 这个人做事就两个字:随心。 但正因为这两个字,反而才能让世人对他如此追捧。 徐韫道:“但愿我能不辜负松先生的寄望。” “今日不说这些。和我说话也是无趣,不如让阿玉带你去花园里玩。她的屋子里还有秋千,你们只管玩耍去。”高修实在是找不到新话题,就干脆如此说。 第168章 宝贝 高玉拉着徐韫出来,直奔自己院子。 并且挤眉弄眼地问徐韫:“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宝贝?” 看着高玉这个表情,徐韫陡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什么宝贝?不会是…… 然而高玉虽然在问徐韫,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徐韫选择,拉着徐韫就过去看自己的大宝贝了。 当徐韫看到缸里摊开扭曲,懒洋洋的和自己对视的蛇时,汗毛都竖起来! 果然! 高玉的宝贝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宝贝! 徐韫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感觉毛骨悚然的感觉好了些。 她坚决跟高玉道:“这个宝贝,我消受不了,咱们还是去玩别的吧。” 高玉有些失落,但又想,徐韫都没有让她别养了,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她那么怕,却还支持自己! 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徐韫啊! 徐韫真好! 于是,高玉重新振奋起来! 在小花园里看了一会儿花,又玩了一会儿秋千,就到了午饭的时候。 午饭时候就三个人,因此就干脆做的分餐模式,每人一个小桌,正好呈品字对坐。 高修让人温了酒,笑道:“今日也无外人,我们三人对饮!” 看那期待的样子,徐韫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高玉更不会拒绝——毕竟她的酒量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不过,这样的气氛吧,确实让人放松。高玉也好,高修也好,都自然而然将徐韫当成了亲近之人,没让她感觉到半点的客气。 三人喝了一杯。 酒是普通的果子酒,酒味其实不算浓。 徐韫喝一口,感觉有点儿酸甜口,回味才会有一点酒味。 高修笑着开口:“阿玉,阿韫。你们二人名字都有缘分。要我看,不如义结金兰。倒不必非要走一遭什么认干亲。” 他顿了顿,又对着徐韫解释一句:“倒不是我这里有什么。只是这样更合适。我毕竟是个鳏夫。你毕竟是个小女娘。你娘又是……” 高修点到即止,没有说太明白。 徐韫却听明白了。 高修这是怕众口铄金。 她举杯敬高修:“承蒙伯父不嫌,我定会和阿玉相亲相爱,一辈子互相扶持。” 高修听到这话,满意得眉毛都要飞起来,肉眼可见的高兴:“阿玉能遇到你,的确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话锋一转,提起了亡妻:“若是她娘还在,看见这一幕,不知多高兴。” 只是说完了,他就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高玉也有些沉默。 徐韫轻声道:“回头我去给伯母上香,也将此事郑重告知一声。” 高修又高兴起来:“好,好,好!” 接下来,便是喝酒。 好在高修和高玉谁也不拉着徐韫喝。 高玉更道:“你就抿一口就行,别跟我们比。” 一顿饭下来,徐韫微醺。高玉也微醺。 高修……醉了。 然后回去睡了。 徐韫被高玉拉着回了徐家,在马车上就忍不住睡着了。 高玉看着枕在自己肩膀上的徐韫,心里美滋滋地——从今之后,阿韫就是自己的阿妹了!自己就是大姐了! 这样的想法,让高玉有一种豪情万丈感。 连着出门两日,第三日,徐韫无论如何也不想出门了。 出门虽然也好玩,但……还是在家里好。 她懒! 而且,冯时华将文章都送来了,徐韫打算抽时间仔细看看了。 这一次,冯时华将前五十人的文章都花钱买来了,打算出个文集,而且分成上下册。 但徐韫还是单独一本。 依旧是由名家点评。 现在名家点评还没到,徐韫就先看别人的。 第一篇依旧是高煦的。 高煦的水平依旧是高。让人读之生敬。 徐韫反复读了好几遍之后,才舍得给图书馆拿去点评。 图书馆上一次就干过这个活儿了,也提出了不合规矩的异议,但最后依然被徐韫说服了。 所以这一次,图书馆半点废话都没有,一刻钟后,就给出了点评结果。 评分高达九十八分。 满分一百。 而徐韫的文章,就得了七十五分。 差距不可谓之不大。 但徐韫心服口服。 接着看第二名蔡吉的。 蔡吉的风格依旧还是他的风格。辞藻华丽,吹捧夸赞的词很多。 不过,也并不是全然都是吹捧之词,也有很多精彩之处。 蔡吉的得分是九十二。 点评最后有句话是:词汇运用极其熟练。 至于萧折光,这次得了九十一。 与第二的蔡吉是一分之差。 上一次的,其实也是一分之差,不过是萧折光高一分。 萧折光的文章,同样也是有自己的强烈风格。尖锐豪放,十足的激进。 接下来,每一个人的文章,徐韫都自己先看一遍,心中大概有数了,分析过优缺点了之后,再喂给图书馆点评一遍。 饶是图书馆里时间流速慢一些,99篇文章,徐韫也足足看了三日才看完。 不过,虽然是看得眼睛酸涩,头昏脑涨,但收获却是很大的。 而冯时华也送来了她的文章点评。 冯时华是亲自来的。 一过来,就迫不及待道:“快快快,领我去看看松先生的字!” 徐韫:…… 等见到了那字,冯时华足足赞叹了一刻钟,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然后,看着徐韫就叹了一口气。 徐韫扬眉:“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冯时华叹道:“这次的点评,有几位,用词太刻薄了。若是发出去……恐对你不好。” 听这话的意思,徐韫就知道,只怕那几位还是名声很大的大家了。 心中微微思量,徐韫又请冯时华坐,与他倒一杯水,端来一块绿豆糕请他吃。 冯时华神色肃穆:“这几日松先生赐字的事情,已被外头传遍了。陆安成了他人府上的座上宾。你这里……” 徐韫用四个字,言简意赅回答了:“无人问津。” 同样都是松峤赐字。 同样都是没有背景和家族依傍。 但陆安和徐韫的待遇,却天差地别。 冯时华的目光有些同情,还有些小心翼翼。 徐韫却禁不住笑了:“那倒是正常。毕竟,现在都不好明目张胆地宴请我。” 冯时华一时不知说什么,最后只干巴巴问:“这点评,你先看看?” 第169章 将军 徐韫自是要看的。 她请冯时华吃点心喝茶。 而她自己则是飞快将所有点评都看了一遍。 其中有四五个点评,的确是犀利尖锐。将她的文章几乎批判得一文不值。 剩下几个,也是中规中矩,并无过分的夸赞,也无过分的贬斥。 冯时华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看徐韫。 此时见徐韫思量不言,就试探开口:“要不,就不发了?” 徐韫被他问得回过神来。 然后,徐韫笑了笑,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发。为何不发?我还等着分钱呢。” 冯时华愣住了。他有些不明白。 毕竟如果发出去,恐怕会影响徐韫的名声,甚至让人怀疑她的真才实学。 徐韫抬头看看了一眼松峤的那四个字,浅笑:“松先生正是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才会送我这几个字。” “正好也让世人看看,这些人都是如何的态度。”徐韫手指点了点:“这个陈丰是不是那个,娶了高氏女的陈丰?如今在国子监任职?” 冯时华颔首:“不过,他娶的高氏女,也并不是出自主家。” “一样的。”徐韫颔首,又点另外一个:“这个聂鹤淇,母亲是出自蔡氏。” “还有另外几个,都和世家有些关系。是也不是?剩下这几个中规中矩的,反而是和世家没什么关联的。或是曾经有关联,但现在也关联不深的。” 冯时华听徐韫娓娓道来,连连点头。 末了,他十分愧疚道:“对不住,是我能耐有限,请不到更好的人来点评。” 说这话时候,冯时华期待看了徐韫一眼。 徐韫哪里不明白冯时华的心思? 她沉吟片刻,伸出两根手指:“再多加两倍的钱。” 冯时华:…… 他磨了磨后槽牙,忍不住咕哝一句:“到底你是商人,我还是商人。” 徐韫一笑,咧出八颗牙:“都是人,没什么区别。” 冯时华一阵咬牙之后,到底是同意了。 不过徐韫又说,这件事情也不能打包票,所以需得等消息。 冯时华就没有不同意的。 第二日,徐韫就厚着脸皮拉着高玉去拜访松峤。 怀里还揣着那一本点评册。 另外,还抄了一遍图书馆对自己的点评。 松峤还真在家。 也见了徐韫她们。 徐韫毕恭毕敬先奉上礼物:“这是核桃酥,是北平城里荣味斋买的。” 松峤很给面子,当场就吃了一块:“听闻要排队。” “是。而且每日就做那么多。不早点去买,就买不着了。”徐韫笑笑,与松峤闲话了几句家常。 高玉一直按捺住,乖巧得不行。 最后,松峤都忍不住指着高玉问了:“你这娃娃,今日怎么坐得住了?” 高玉顿时跳起来,噼里啪啦就把什么话都说了,而且气势汹汹,如同告状的小孩。 还是个十分擅长告状的小孩。 徐韫拦都来不及,她就说完了。 松峤听得直乐。 徐韫尴尬对着松峤笑,忍不住搓了搓手。 本来还应该再烘托下气氛的。 这么早说了,有点太突兀了。 所以好尴尬。 尴尬得让人有点不知该怎么往下继续说。 谁知,松峤却指着徐韫,颇有些教导意味道:“看见没,年轻人就当如此。告状还要那么隐晦做什么?你自己就要理直气壮起来,一气呵成!” “年纪轻轻,那样老成,反倒吃亏。” 徐韫“啊”了一声,表情有点茫然。 这……怎么还教这个呢? 松峤恨铁不成钢,转头吩咐高玉:“你回头教教她!” 高玉连连点头。 然后一句话就把话题重新转回来:“阿韫,你快把那些狗屁点评拿出来,让松大伯看看!” 徐韫听话掏出来。 松峤接过去就开始看。 那是半点也没拖泥带水。 徐韫坐在椅子上,看着高玉怒气冲冲的样子,又看松峤自然而然的样子,把“告状”这个事情琢磨了好一会儿,慢慢的,还真摸到了一点精髓。 嗯,算起来,她年岁比高玉还小,那是可以告状。 告状啊……徐韫忍不住笑起来。 有人可告状的滋味,真好。 下一次试试。 松峤很快就看完了点评。 然后他并未直接开口评价,反而问了徐韫一句:“你怎么看?” 徐韫瞬间坐直了:“这几位都是和世家有些关联的。这些点评,虽然也有一些根据,但太过批判了。” “若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点评文章,也就罢了。的确是我也有不足。但若只是站在立场上批判我——那就失了公允。” 她目光闪闪看着松峤,大胆开口:“松先生,劳您写几句中肯的点评,我们好组在一起刊印,如何?” 徐韫想了想,更厚着脸皮道:“要是能多几个人帮着一起点评,那就更好了。” 既然松峤都说了,年轻人,就不要太城府老成,索性就大胆点,张扬点? 高玉还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对对对,松大伯门生遍天下,不如喊他们一人写一篇吹捧阿韫的!狠狠堵住这些混蛋的嘴!” 松峤失笑。 他看一眼高玉:“你就别跟着出主意了。” 然后,他就答应了徐韫:“这件事情,我应下了。你来伺候笔墨。” 徐韫顿时高兴站起来:“多谢松先生!” 松峤捋着胡子笑。 对嘛,年轻人,就该这样活泼些。 死气沉沉的,有什么意趣。 接下来,徐韫和高玉一起伺候笔墨,一点没让松峤的小童插手。 等松峤写完,墨水晾干,徐韫便小心翼翼卷起来,然后收好,想着一会儿回去了,就把这点评誊抄一下,这一份松峤亲自写的收藏起来! 这可是松峤的墨宝! 松峤看穿了徐韫,然后笑道:“你别私藏,交给你那朋友。让他找人刻个版,连印章一起刻上。免得有人说你们假冒,到时候来找我印证。” “我年纪大了,懒得应付人。” 徐韫不舍地应了。 松峤又道:“行了,你们也回去吧。早点办了这个事儿。六月的那一场,你也需好好准备。莫要浪费光阴。需得知道什么事是最重要的。” 徐韫连忙郑重应下,而后拉着高玉告辞出来。 第170章 疯了 冯时华简直快要疯了。 捧着松峤的手稿,他面色狰狞,手上颤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辈子还有这个福分! 徐韫忍不住提醒他:“你小心一点,这可是松先生的手稿,别弄坏了!你用完了,再给我送回来!” 冯时华一听,手上颤得更厉害了。 一个是紧张。 一个是心疼——还要送回去啊! 不过,他可以收藏木版! 这一回的册子,冯时华直接印了五千本。 然后,第一天就卖空了。 没买到的人堵在书店门口,愤怒得快要骂人。 冯时华站在楼上,看着楼下人山人海的情景,不由得叹道:“真是赌对了。” 要不是他英明,早早找上了徐韫,这会儿这样泼天的富贵哪里轮得上他? 第二日,冯时华就找上了徐韫。 图书馆这个事情,他已经有了雏形了。铺子就买的隔壁的。 本来隔壁不愿意买,他用手里压徐韫考试能中得的钱,多掏了一倍钱买的。 然后,又将两个铺子中间墙壁打通。 如此一来,从铺子里就能过去。 那边并不开设门,而是全部做成了半透明的纱窗。 这样可以从外头一眼看进里头去,还亮堂,节约了照明的钱。 晚上关门,从外头竖起门板就行。 冯时华来接徐韫去看的。 高玉自然也跟着——如今高玉俨然是徐韫身旁的保镖。骆湛反而是不那么紧盯着了。 到了书店,徐韫看了一看,发现冯时华的确是做得很不错——三面墙上都是书架,中间还竖了几排书架,这样不仅能最大限度放书,而且还能隔开人群,使人不至于扎堆。 而且,冯时华也空出了一部分地方,让人放了些矮桌草席,可以供人坐下读书。 另外,这边还放了一个小的新式炉子,烟都排到屋外去。炉子上不干别的,就烧水煮茶——这茶一个钱一杯。 几乎是将徐韫说的东西,全部都还原出来了。 只是书架上还没有书。 冯时华解释道:“书已准备好了,正让人往上盖章呢。这样若有遗失,将来一看便知是我图书馆的。” 顿了顿,他又道:“我没用图书馆三字,改成了阅书阁。” 徐韫点点头:“都行,你的铺子你做主。” 冯时华引领徐韫和高玉在屋里走了一圈。 徐韫看到书架上还挂了牌子,牌子上写明了书的种类。心里十分满意,决定到时候自己先过来扫一圈——这是多少积分啊! 想到自己现在就剩下一百多的积分,徐韫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什么时候开门?” 冯时华说了个日子:“我找人算了算。是个极好的日子。” 说完这话,冯时华又放下豪言壮语:“到时候,我一定会成为整个北平城里最有名的人!” 徐韫点头:“你一定会的。说不定陛下们都还要嘉奖你。” 这头,徐韫和冯时华都在憧憬着阅书阁开业,那头,徐韫的文章点评集册也到了高煦和蔡吉手里。 高煦是从祖父高松那儿得到的。 高松今年已是六十三了。头发白了一大半,却仍旧是身板笔挺,精神极好。他威严坐在书桌后头,看着最得意的孙子,示意他看书桌上的书:“你看看。” 高煦看到书面上的字,唇线绷紧些许,但只片刻就松开了,依旧是那副淡然高洁的贵公子模样:“是,祖父。” 他看书极快。 而且也只有第一篇,松峤的点评,他仔细看了。 后头几人的,不过是走马观花。 松峤点评十分中肯,既指出了长处,也指出了不足之处。当然最重要一句,是最后那句,与名次所符。 高煦翻书的手微顿,但随后面无表情翻过去了。 高松等高煦放下书,才道:“你们同去拜访松峤,松峤不仅给她赐字,还又特地写了点评——” 高煦手指攥紧又松开,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让祖父失望了。” 他近乎耻辱地说了后一句:“是孙儿无用。” 高松的目光也是透着失望:“从小,你便是你们所有兄弟里最拔尖的。如今……” “罢了。松峤也非真心。”高松到底不愿多苛责孙儿,话锋一转:“他这是为了陛下们。毕竟,我们这样让那徐韫没脸,将来陛下们脸上不好看。” 高煦沉声道:“但那些人虽点评尖锐了些,说的却也是实话。她的文章十分一般。辞藻不丰,读起来十分直白。” 高松一笑:“自是比不得你。但偏偏只有她一个出了头。只要不是太差,陛下们都会扶持她的。否则,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可惜那松峤,一辈子好名声,却要为这么个黄毛丫头毁了。可惜。” 高松嘴上说着可惜,面上却带着笑。 他教导孙儿道:“日后你一定要爱惜羽毛,爱惜名声。切勿轻易损毁。” “是。孙儿谨记。”高煦应下。 高松慈爱看着高煦:“还有两场,今年的状元,便是你的了。煦儿,莫要让祖父失望啊。蔡家那小儿比不过你,其他地方的榜首文章你也看过了,可有对手?” 高煦摇头:“其他地方到底贫瘠些,并无惊才绝艳之辈。孙儿有信心。” 高松更加高兴,放声大笑,又将自己平日最爱的一个砚台赏给了高煦,以示鼓励。 高煦捧着砚台回了自己书房,却并无多少高兴。 他这几日,忍不住想了很多回了。 刚才,他甚至也想问问祖父,为何自己文章那般好,行事如此得体,还是得不到松先生的一句赞许,甚至主动开口求了,都未能得到一副赐字。 可他知晓,不会有结果的。 祖父的答案,他早就知道。 可他还是不明白。 松峤不是被人称之为大家吗?为何要如此不公呢? 高煦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抿紧了嘴唇。 他想:定是我还不够好。我还需得更努力。 于是高煦收敛了心思,拿起书本,继续读书。不肯浪费一丝一毫的光阴。 至于徐韫——徐韫正和高玉两人逛街呢。 出都出来了,而且还有高玉身边的人保护着,她们两人便想逛一逛。 北平城现在几乎是一日一个样。 徐韫看得目不暇接,根本不舍得回家去。 第171章 开业 徐韫和高玉是大包小包,满载而归的。 回到家,高玉将这些战利品摊了一桌子,心满意足:“阿韫,北平城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徐韫也笑:“是啊,和南边完全是不同的光景。” 南边的商人,路税,入城税,货物税,层层税收下来,只能抬高货物价格——这就导致,许多东西,平民就是买不起的。 但在这边不同。 只要在华国境内,商人只需要交一次税。从这个城池到另外一个城池,也无需再交税——商人们的成本,就是货物和运费,加上最后卖出去后的税。 这样一来,商人们利润多了,自然就不必抬高货物价格。再加上其他商人的讲价竞争,那就直接把货物价格打下来了。 受利的就是老百姓。 老百姓买得多,其实商人也赚得不少。毕竟量上去了。 而且,商铺里看着人来客往,热闹极了,整条街上,都是繁荣无比。 商人和世家不同。 世家是等级森严的拥护者。 但对商人来说……只要货能卖出去,客人是世家还是平民,还真无所谓。 这都是陛下们的功劳。 徐韫看着,只有惊叹和佩服,以及隐隐地……热血沸腾。 跟随如此的陛下们,必能成就一番伟业,打造一个盛世! 不只是生存,不只是脱离徐家,不只是掌控自己的命运,而是……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让更多的人能掌控自己的生活和命运! 徐韫又想去拜访松峤了。 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于是退而求其次,去找骆湛了。 骆湛毕竟还是要参加大朝会的,总能听上几耳朵吧? 要想骆湛尽心尽力,徐韫又摸出了一本“兵器科普大全”来。 骆湛果然就双眼放光——这本书不仅有文字,还有图!甚至还有细节图! 徐韫给他看了几眼,就将书按住。 骆湛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徐韫的脸上,心领神会:“说吧,想让我办什么事。” 徐韫笑盈盈:“我想听你讲讲大朝会上都讲什么事?” 骆湛扬眉:“你是想知道朝廷动向?” 徐韫点点头:“下一场不管中不中,我都必是要入官场的。而且我怀疑,下一场……十有八九要考和民生有关的题目,或是和朝廷有关的。早做准备吧。” 这下,骆湛也没什么问题了,只看徐韫,等着她问。 徐韫也不废话,把书给了骆湛,然后就问:“如今商人的税只收那么点,朝廷这边会不会缺钱?” 骆湛一脸茫然:“朝廷不是一直都缺钱吗?” 徐韫:……好吧,看样子骆湛也不十分了解。 最后徐韫放弃了,只跟骆湛道:“从今日起,大朝会你回了家之后,都商议了什么事,你都回来与我讲一讲?”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骆湛爽快答应了,然后就开始轰人:“好了,没事就走吧。我想看会书了。” 徐韫:…… 回了家,徐韫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骗了——怎么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赔了一本书呢? 对于徐韫心事重重的事情,高玉就问了:“你这是怎么了?” “就是想问问骆湛,商户税收如此少,朝廷会不会缺钱——”徐韫也便如实说了:“结果他也知道。” 高玉“哦”了一声:“这事儿我知道啊。” 徐韫:……!!!我竟愚蠢如斯! 她深吸一口气,便虚心求教。 高玉便说了:“最初陛下们提起这个事情时候,没有几个不反对的。但陛下坚持,最后便试着推行了一回。” “结果,算下来,亏本的只有地方,国库这边,收入反而是增加的。因为这些商铺每日卖出去的东西,如今是越来越多。” 高玉笑道:“而且商人们越来越多跑到北平城了。” “他们需要更多的人来运送货物,装卸货。而且,货物也需要更多——陛下们说,短期看来没有什么好处,但细水长流,如此一来,百姓们有活儿干,有收入。他们有了收入,自然就可以去买更多的东西——这就是一个循环。” 高玉歪了歪脑袋,想起来一个词:“对了,陛下们管这个叫经济。” 徐韫恍然大悟。 当天晚上,徐韫在图书馆里用经济两个字搜了一下。 结果,还真搜出了许多书来。 徐韫看着那些书,恍惚了一下:陛下们……好厉害。如此领先吗。 徐韫决定先放下别的,先看这些书。 只是越读,她便越惊叹于陛下们的眼界。 时光匆匆,晃眼就到了阅书阁开业的日子。 作为东家之一,徐韫自然是要到场的。 不过,她没在楼底下,而是跟冯时华在楼上看着。 鞭炮一放,匾上红布一掀,“阅书阁”三个字气派又醒目。 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伙计开始大声念阅书阁的看书规则。 一听说免费,街上一大半的人都围了过去,脸上全是感兴趣的样子。 但没有第一个尝试的人,他们即便跃跃欲试,也没有贸然。 这个时候,有几个士人打扮的年轻人拨开人群,大声问伙计:“果真免费?!” “的确免费!不过,书本不能带出来,看的过程中也必须爱惜,严禁撕书毁书。”伙计笑容满面地重复一遍规则。 说着,伙计还指了指纱窗内的桌椅:“不过桌椅有限,先到先得。” “桌椅可收费?”另外一个人又大声问。。 伙计仍是笑容满面:“自然不收费!除了内里的茶水收费,其他都不收费。不过不买茶水,也可以看书,不影响任何!” 那几个年轻人便对视一眼,大声道:“那今日我们且替大家试试这话是不是真的——” 然后,几个人便都进去了。 一进去,那几个人就发出了大声的感叹:“这么多书?!天啊,甚至还有这么难得的书!” “这本书我找了好久,也没买到!这东家竟如此大方!” 随着他们的感叹声,也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这下,想进去的人就开始抢着进去了——这回头好书都被人先抢走了! 徐韫转头问冯时华:“你找的人?” 第172章 轩然大波 冯时华微微一笑,满是狡黠:“不过是起个带头作用罢了。” 不管是不是他请的人,只要气氛活跃起来,只要让读书人都看到他们真的是认真的免费,那就行了。 何必在意那么多细节。 徐韫:…… 不过,阅书阁的免费看书,的确是在北平城里传开了。 仅仅用了半日而已。 阅书阁里人挤人,几乎连席地而坐的地方都没有,所有人都是站着,还基本就是和别人贴着站。 但所有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书,如饥似渴地读,生怕过了今天,阅书阁就反悔了。 没能挤进去的人在外头急得大喊:“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不是不要钱吗!” 看门的小童伸着胳膊,满头大汗解释:“是不要钱,可郎君你看,里头实在是进不去人了!您在外头等等?只要有人出来,下一个一定让您进去!” 有人不愿意乖乖排队,便煽动其他人一起往里头挤。 冯时华看了一眼书铺的老掌柜。 老掌柜会意,又看一眼伙计。 伙计当即就下去,大喝一声,万分不客气地开口训:“挤什么挤?!挤坏了东西,明日阅书阁开不了门,你负责?!还是你想趁乱偷东西!” 这一句话一出,顿时大部分都老实了。 剩下几个不愿意在这里等的,也被里头的人骂道:“早不进?这会儿着什么急?要是害我看不成书,我岂能放过你!” 这下,还真不用伙计再说什么,刺头也老实了。 引起众怒,并不是他要的结果。 而且阅书阁真要因此不开了,得不偿失。、 最后,想进阅书阁的人,开始在小童的指引下排队,等着里头的人出来,他们就可以进去。 然而,在里头看书的人哪里想出来呢—— 只要内急没憋得要尿裤子,只要没饿得快晕过去,里头的人根本就不想出来的! 而那些进不去的人,最开始还能耐心等着,后头实在是忍不住,便也看看书铺里卖的书。 这一日,冯时华这书铺里的书,卖出去了不少。 临近中午的时候,徐韫受邀和冯时华一同用饭。 结果饭没吃一半,忽然来了一队人马,亮出了宫中的腰牌,请冯时华走一趟。 徐韫也被一起请了过去。 这是徐韫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进宫路上,冯时华和徐韫同乘,冯时华有些紧张:“阿韫,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徐韫比冯时华淡然:“不会是坏事。就算陛下觉得不妥,咱们关了铺子就是。你别紧张——” “我如何能不紧张?”冯时华忍不住抠马车的锦缎垫子,表情也有点神经质:“我说不定就要因此得了陛下的青眼,从此前途无量了!我要成为我冯家最有前途之人了!” 徐韫:……好吧,明白了,这不是害怕。这是期待。 接下来,徐韫懒得再理会不太正常的冯时华。 只思索一会儿可能被问的问题,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半个时辰不到,徐韫和冯时华被领到了二位陛下跟前。 女王陛下姜妙,徐韫已是见过,此时再见,倒有两份熟稔之感。 而姜妙则是露出一丝丝的意外:怎么还请来了徐韫? 陛下周鼎看到妻子如此神色,便问一句:“怎么?你认识?” 姜妙含笑看徐韫,解释一句:“这就是咱们的女举人徐韫。” 于是,周鼎放弃看冯时华,目光也落在了徐韫身上。 徐韫此时和冯时华正低头行礼,根本不敢乱看,但她也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与打量。 她更不敢乱动了。 也就是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周鼎给他们二人赐座。 座是有了。 但徐韫也好,冯时华也好,都不敢踏踏实实坐,勉强挨着椅子,背脊停止,半点不敢松懈。 姜妙笑出声来:“也不必如此紧张,只不过是有几句话想要问你们。吃过了不曾?” 徐韫实话实说:“刚吃了一半。” “那你们该吃完,不必着来见我们。”姜妙仍是笑,看二人的目光十分温和:“是我们太着急了些。” 周鼎则是威严肃穆许多,姜妙说话时,他便只打量二人。等姜妙说完,他才开口:“那阅书阁是你们二人谁的主意?” 他神色莫名,又威严,一时之间反而叫人弄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是夸赞或责怪? 徐韫和冯时华都忍不住心里不安了一瞬。 而后,冯时华便起身,上前一步:“回陛下,主要是我的主意。若有不妥,请陛下责罚!” 如果不是冯时华说这话,徐韫觉得自己都快忍不住怀疑他这是想抢露脸的机会了。 但他这样说……徐韫就知道,这是冯时华太紧张了,加上陛下又是如此神色,他可能觉得这个事情要被责怪。 毕竟……这样做,会让世家大族的颜面扫地,更让他们手里的藏书,失去对读书人的绝对吸引力。 这是将世家得罪死了。 世家借着陛下们的手,来除掉他,也不奇怪。 这也是亘久以来的规则。 徐韫直到此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的话,冯时华在不确定陛下们对世家的态度时,竟然敢干,这也是个胆大的人啊! 周鼎看着冯时华,神色依旧没有变化,语调仍是威严:“那你与朕说说,为何你想如此干?” 姜妙也收敛了笑容,静静看着冯时华。 气氛如此,冯时华更加紧张了三分。 他刚要开口,徐韫就上前一步,深深一拜:“回禀二位陛下,冯时华方才的话,都是假话。这件事情,是我提起,冯时华办的。算是我二人通力合作。” 周鼎神色冷下来了。 姜妙也未曾说话。 周鼎语气也有些冷了:“怎么,你们还起内讧了?” 冯时华悄悄瞪徐韫:你干嘛! 徐韫神色平静,语调不曾有半点的变化:“我是不敢骗我二位陛下。冯时华这么说,是怕陛下责罚,为了保护我罢了。绝非是有意欺瞒陛下。” 欺君之罪,那是大罪。 姜妙看看徐韫,又看看冯时华额上沁出来的冷汗,终于又开口了:“罢了,都还小呢,陛下就不必吓唬他们了。只是徐韫,你为何会提出这样的想法?你可知,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那意思,竟有些隐隐责怪。 第173章 试探 徐韫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问。 于是徐韫坦然回答:“陛下们容禀,我有这种想法,属实是因为我自己读书太过艰难的缘故。” “我的出身经历,陛下们最清楚不过。徐家那些藏书,我都未曾看过多少,后来在道观里,道观里也有不少藏书,但我也没有资格一揽。” “于是我便赌气想,若有朝一日,我能有藏书馆,我定不会藏私,到时候只管和天下读书人一同看!” “后头我有幸能参加科举。” “却越发坚定了这个荒诞的想法。” “只是,以我一人之力,到底微薄。这个时候,冯时华冯郎君与我交好,我便透露了一二。只说这样的方法,能带动书铺,让其他人对书铺更信任,更愿意买书铺的书。” “他欲成就一番事业,加上对我信任,便筹措起来。” “至于其中后果,他其实未必有我清楚。” “更不知,此乃是与世家为敌。” “毕竟,他一个商人都能有如此大义,可那些世家却将那些书本藏着掖着,不肯与旁人多看一眼。显得太过寡义薄情。” “再则,如此一来,穷人也可有读书机会,将来再参加科举——更是分薄了世家的势力。倘若再有几个有出息者,岂不是等于与世家逐权?” “世家岂有不恨之理?” 徐韫说完,深深一拜:“此乃我的私心。还请陛下们原谅。” 冯时华听徐韫说了这么多,只感受到了一个事情。 那就是徐韫竟然要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沉吟一二,便也开了口:“陛下们,其实我知道这些的。我虽是商户,并无资格科举,但……我也曾读过书。知晓大义。北平城在陛下们的治理下如此日渐繁荣,我也想放手一搏!” 徐韫默默地在心里夸了冯时华一句。 觉得自己若是陛下们,高低也得觉得冯时华这孩子有野心。 冯时华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屋里一时之间十分安静。 徐韫也一起等着。 陛下周鼎缓缓开口:“冯时华,你说,你是商户,并无资格参加科举。” 冯时华应一声:“正是。” “若你有呢?”他问。 徐韫一愣。 冯时华更是一愣,他甚至忘了规矩,猛地抬头看过去:这话的意思是—— 对上陛下周鼎如电一般锋锐凌厉的用安静,冯时华这才想起了规矩,慌忙又低下头去,而后握紧双拳,用力道:“自是要下场一试!谁不想做官呢!” 权利这个东西,实在是个好东西。 陛下周鼎看着冯时华,又问:“那你觉得,商户入科举,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问题,将冯时华问住了。 冯时华的肩膀萎靡下去,脑子也逐渐冷静下来。 徐韫则是替冯时华捏了一把汗。 良久,冯时华的声音才响起:“并非好事。” 他的声音是颓靡苦涩的。 “商户手中,并不缺钱财。家中子弟虽不见得人人都会读书多少,但比普通人来说,读书已是简单许多。一旦商户之子可以走科举的路子,那……势必会出现许多商户出身的官员。” “这些官员,也是最容易官商勾结的。毕竟,那是家族,毕竟……那是血亲兄弟。” 人哪里能那么容易做到无私和不顾念私情? 徐韫微叹。 这件事情,她和冯时华看法是一样的。 并非是商人地位低贱的缘故。而是要防止官商勾结。 那样的话,总是容易出大篓子的。 然而陛下周鼎和女王姜妙对视一眼,却都笑起来。 陛下周鼎道:“现在,难道就没有官商勾结了?” 徐韫想了想,没法反驳。 毕竟,别说官商勾结,就是世家,也不见得就和商人没有来往了。 只是商人地位低贱,只能成为世家的附庸罢了。 但好处,世家可没少拿。 而陛下们说这话,意思难道是—— 不等徐韫心潮澎湃起来,陛下周鼎就道:“明年还要办科举,不过应当是没有今年这样匆忙和容易过了,到时候,冯时华你可愿意参加?” 陛下声音威严。 但冯时华却只觉得十分动听悦耳! 更让他止不住地激动! 徐韫也是异常激动。 女王姜妙补充一句:“也不是所有商户之子都能参加,与你开个特例罢了。” 冯时华激动得倒头就拜:“万不敢辜负陛下们的厚爱!” 姜妙笑了笑。 周鼎则看向徐韫:“徐韫,你惹的麻烦,可想过如何解决?” 徐韫装糊涂:“陛下既都奖励了冯时华,那这件事情分明是好事才对,陛下怎么还吓唬我呢?” “世家那儿,你说,朕夫妻二人要如何跟世家交代?”周鼎笑了一声,声音浑厚,威严一去,倒显得有些和煦。 这个问题…… 徐韫还真想过。 所以,她回答得仍旧很快:“冯时华虽是书商,但也只能弄到市面上常见的书罢了。而且,一个小小的阅书阁,又能让多少人得益呢?不过是微末的东西,动摇不了世家的根基。” “相反的,这可以成为我们北平城吸引商户和读书人的手段。” 徐韫微微一笑,眼睛狡黠又明亮:“咱们北平城,保护商人。商人可以各凭本事,公平竞争!而读书人呢——咱们不仅有科举,还如此开放!” 最后,徐韫小小的拍了个马屁:“这都是陛下们的英明——天下读书人,最向往的便是明君啊!” 这下,陛下周鼎和女王姜妙,都禁不住笑了笑。 姜妙更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如此嘴甜的。一会儿回去,赏你一罐蜂蜜罢!” 徐韫意外之喜,倒头就拜:“多谢陛下!” 蜂蜜,那可是好东西! 比糖还金贵的好东西! 姜妙含笑看着徐韫,道:“看到你这样,我倒想起一句诗来。最喜小儿无赖。” 徐韫一愣:这是说我太无形无状了? 姜妙和周鼎,却都含笑看着徐韫,似等着徐韫的回应。 徐韫一面反思,一面冷汗。 她想示弱,蒙混过去。 但两人的目光,却只让她有无数压力: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回应呢? 第174章 诗词歌赋 徐韫沉吟的时候,陛下夫妻二人仍是一直盯着她看。 那架势,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对。 冯时华作为距离最近的人,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感觉有点茫然:这慈爱的目光……像要找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呢? 可陛下们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女儿吧? 徐韫最后轻声回答:“臣无状,还请陛下们责罚。” 这一瞬间,周鼎与姜妙二人都停顿了片刻。 而后对视一眼。 可眼神多少有点微妙。 最终,姜妙开口,缓缓道:“无妨,你年岁还小,活泼些正好。这句话的意思,并非责怪你。” 周鼎也是安抚一句:“不必多想。” 说完之后,姜妙命人拿来两盒点心,让二人回去路上吃,填饱肚子,莫要饿着。 而后,就让内侍送了徐韫和冯时华二人出来。 两人出来后,也忍不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不定。 如果不是最后那几句话,徐韫也好,冯时华也好,都挺高兴的。 毕竟,这件事情如今看来,算是安全过关。 而且有了陛下们的支持,也不再怕世家的打压,以至于将来不得不关门了事。 可现在…… 徐韫心里头沉甸甸的,总感觉不太对。 她刚才在里头,感觉到了试探的味道。 试探什么呢…… 她看冯时华。 冯时华也是一脸沉吟。 直到上了马车,徐韫才轻声开口:“你感觉,陛下到底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若是支持,为何说她无赖—— 冯时华和徐韫对视,实话实说:“我觉得,支持不支持,现在咱们也只能继续做。” 徐韫:……好像是的。 她忽然释然。 然后怜悯看着冯时华。 冯时华被看得心头发毛,情不自禁往后躲了躲:“你这样看我是为何?” “还好旁人不会知道这事儿是我提的。你受苦了。”徐韫感激谢他:“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跟我提。” 冯时华:!!! 他感觉天好像是要塌了。 冯时华咽了一口口水,彻底高兴不起来了。 哪怕想到明年自己就能有科举资格,今日还带回去一盒宫里赏的点心,他也高兴不起来。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是下车的时候,徐韫提醒了冯时华一句:“不管如何,你还是尽快培养个信得过的人。明年若是你参加科举了,这一摊子事儿……” 可交给谁呢? 万一考中了,更是以后不能再经商的。 被徐韫这么一提醒,冯时华忽然也反应过来,一时之间有点懵。 对啊,自己原本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冯时华良久喃喃出声:“我真的能……考中吗?” 深思熟虑一番之后,冯时华觉得,可能性不大。 但现在就开始努力,可能也能有点作用。 徐韫抱着点心回了家。 谢婉清她们几个正焦急等着呢。 高玉本来也和徐韫在一起的,但徐韫和冯时华忽然被召进宫,她想跟着却被徐韫劝住,只好先回家来。心中难免担心。 知道这个事情的谢婉清,更是无比担心。 徐韫一喊门,王定就赶紧过来开门了。 王定就是王敬的大儿子。 一看见徐韫,王定就大喊一声:“小娘子回来了!” 徐韫抱着点心进了门,还没走到堂屋,就被蜂拥而出的谢婉清她们给迎住了。 红玉将东西接了过去。 谢婉清则是拉着徐韫看了又看,面上担忧难掩:“没事吧?” 徐韫就将宫里的事情説了一遍:“不过,我只是个出主意的,因此只是问了几句。冯时华是实实在在得了嘉奖。” 谢婉清刚才就已经通过高玉知道了徐韫到底在外头做了哪些好事——免费将书给人读,这种事情,光是一听,她都差点吓没了半条命。 做什么不好,偏偏做这个! 那些世家岂能饶他们! 谢婉清就怕,陛下们也要问责。 这会儿听徐韫讲完,谢婉清还有些不信:“果真如此?” 徐韫点头:“的确如此。明年,冯时华约莫就要参加科举了。若能高中,只怕立时就能改换门庭!” 这样的恩赏,比什么真金白银都要厚重! 这是给冯家换了门第! 谢婉清先是神色一松,而后面上就只剩了凝重:“那这样一来,只怕……只怕……真要变天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婉清反倒心头有些复杂。 对于陛下们的态度,其实她早就感受到了。 只是一直都并不怎么相信。 毕竟,陛下们能得天下,其中也有许多世家的支持。 就算陛下们心头有要打压世家的计划,但她一直都觉得,不会是现在,不该是现在,也不能是现在。 华国初立。 首先要做的是安抚百姓,选官择用。 而不是……挥刀向世家。 世家倘若激烈反抗,这对华国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甚至,甚至国家会重新陷入动荡。 但现在,谢婉清不得不信。 但她也忧虑。 徐韫最清楚谢婉清的想法。她反握住谢婉清的手:“阿娘是想起了自己的族人吗?” 谢婉清垂下眼眸,轻叹一声:“那倒不是。我就是不想平静的日子再起什么波澜。” 世家也好,百姓也罢。 经历了这么多,谢婉清早就不以世家出身而自骄,更不觉得当个普通百姓有什么不好。 只要能过平静的,富足的日子,就够了。 徐韫保证道:“应当不会的。陛下们心里有数。” 其实她隐隐猜到了陛下们的心思。 有时候,想办一些事情,一口气,逼迫着自己做完了,反倒是不容易拖延。 相反的,一旦找到了什么理由……那事情多半是遥遥无期了。 华国初立,此时若是狠狠打压世家,反而是能让世家老实。 毕竟这些世家,也是刚伤筋动骨过。 趁他病,要他命! 此时正是好时机! 谢婉清看一眼徐韫的神情,也知道徐韫在想什么。她张了张口,想说上几句话,但念头一转,最后又把嘴闭上了。 罢了。 无妨。 徐韫觉察到谢婉清的态度,越发勾着谢婉清的胳膊,笑得灿烂:“阿娘,我没吃饱。快给我弄些吃的,然后咱们一块煮茶吃点心!这可是宫中的点心,肯定与众不同!咱们将邓大娘也一并请过来!” 第175章 满心欢喜 虽然点心没给骆湛留一口,但骆湛依旧知道了这个事情。 骆湛找到徐韫的时候,甚至有些不可置信:“你和冯时华弄出这么大的事情,竟没告诉我一声!” 徐韫笑了笑:“为何要告诉你呢?” 这句话给骆湛问住了。 好半晌,骆湛才收了震惊的神色,微微蹙眉,有些不满:“难道我们不是朋友?” “正因是朋友,所以才不告诉你。”徐韫叹一口气。 这种事情,知道得越多,便越是容易被卷进来。 骆湛他已经……足够不容易了。 即便是骆湛从来没有回家说过,她也从高玉口中得知了外头传开了的事情。 骆湛与一个十分亲近的副将闹翻了。 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徐韫猜测,那人就是被抓出来的叛徒。 那是骆湛的副将。 骆湛最近光是清理自己身边的人和关系,就够忙的了。再卷入和世家之间的斗争…… 徐韫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骆湛冷笑一声,淡淡道:“今日你和冯时华一同进宫的事情,你以为如今还有谁不知道?” “陛下们没想瞒着。”徐韫笑笑,索性一句话戳破这些:“他们就是打算扶持一个人出来,和世家们斗。而我,如今是他们选中的人。”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徐韫轻叹一声:“陆安虽然出身寒门,但他和世家并无什么仇恨。而我就不同。” “先是打断了助我之人的腿,紧接着又是毒馒头,再接下来是毒蛇——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而且,我出身世家,本来就是世家的叛徒。” “我是最好的选择。” “同样,这也是我最好的选择。” 徐韫含笑,看着骆湛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我的路,就是紧紧拥护陛下们。否则,这条路,我走不到最后去。” “而我,也要拿出态度和诚意,让陛下们相信我。” 骆湛听完这些话,沉默了良久,久到徐韫觉得他应该不会再说话了。 可他还是开了口:“那你一路千辛万苦走过来——” 徐韫笑了:“想要出人头地,哪有不辛苦的?不过,这些事情,也正是我想做的。” 她这个人,最睚眦必报。 想必徐三郎深有体会。 徐韫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 骆湛:……忽然有点阴气森森。 不过,骆湛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冯时华呢?你怎么不怕他被牵连?” 对于这个问题……徐韫又一次笑出了小白牙:“冯时华是个精明的商人。而且足够大胆。他找上我,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我是出了主意。但……选择权在他手里。” 徐韫笑容满面。 骆湛懂了。 但仍旧觉得有一丝丝的不痛快。 不过这一点不痛快骆湛压得很好,并未让徐韫觉察。 徐韫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罗栗快要回来了吧?上次来信说,已经选定了船了。” 说起挣钱的事情,骆湛也来了精神:“对,只等船正式下水,就可以回来了。不过回来后,就要选货物——” 徐韫满心期待:“等罗栗回来,让她好好跟我讲一讲她经历的事。” 两人说了好一阵话,高玉在外头不耐烦了:“还没说完吗?阿韫,不是说要吃锅子?” 今日是个好日子,所以,谢婉清兴致勃勃提起了吃锅子庆祝。 所谓锅子,就是一人一只小茶炉,一口小铜锅,锅里加上骨汤,自己涮肉煮菜吃。 虽然一般这个冬日吃得多,但……夏日晚上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谢婉清让王立带着人提前在院子里熏了艾叶。所以众人在院子里吃。 退去白日的燥热,晚上的风还是很凉快的。 北地并无过端午的习惯,但谢婉清也习惯包粽子,因此每个人还分到了一只蜜枣粽。 院子四个角落里也点了熏香,微风一吹,既能驱蚊,闻着也是幽香阵阵。 谢婉清和邓大娘挨着坐,剩余的人就围着了一个小圆圈,方便说话。 邓大娘赞叹道:“还是你心思巧。这样一弄,跟那些贵人们弄的什么聚会一样——” 骆湛扬眉,笑了一声:“我们与贵人,又有什么不同?” 那些贵人,也都是人罢了。不过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缺钱和吃喝,才有心思琢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说完这话,骆湛看见锅子里的肉片变了色,就赶紧捞起来,沾了点芝麻酱调成的酱料后放进嘴巴里——真是又嫩又香! 邓大娘白了骆湛一眼,不理他,只和谢婉清说:“这样好玩又好吃!” 徐韫笑笑:“而且还不浪费。没煮的菜和肉还能做成别的吃。不像煮的菜,煮熟了,不能久放。” 邓大娘连连点头:“还真是!就是费火和锅。” 光是一人一个小铜锅,那就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家里承担得起的。 一家子,能有一口锅,那都算富裕的! 高玉则是笑:“以前日子苦就算了,现在日子好了,不打仗了,也该咱们享受了。打仗时候,那真是有什么吃什么,想挑都没挑的。” 她回想起曾经过的苦日子:“我记得有一回被困在城里了,最后那几天,真是一天只有一顿饭吃,还是稀粥。饿得浑身都没力气。” 她说完这话,徐韫也回想起自己挨过饿的日子。 不过,可笑的是,她被饿,大多数都是因为要让她听话。 徐三郎要她听话,乖乖嫁人。 土匪们要她听话,乖乖做个玩物。 再后来,逃出来后,反而没被饿得那么惨过。 徐韫举起杯子,提议大家喝一杯,为吃得起饱饭庆祝。 几乎每个人都是郑重喝了这一杯。 毕竟,谁没挨饿过呢? 就连高玉都饿过。 骆湛不经意看到徐韫的表情,愣了那么一瞬,然后就在心中痛骂了徐三郎一顿——徐三郎那么有钱,还让自己媳妇女儿饿肚子! 如此狼心狗肺! 他以后定不会让自己媳妇和孩子饿肚子! 高玉又提议举杯:“六月初,就是会试了。我们祝阿韫高中榜首,得个女状元回来!” 徐韫目瞪口呆,连连摆手:“这还是算了,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第176章 美梦 徐韫虽然嘴上说着不可能。 不敢想。 但当天晚上做梦却很诚实地梦见了金榜题名。 她梦见自己当了状元。 小时候,徐韫是见过状元打马游街的。 身穿御赐的状元服,头戴状元帽,还簪了花,骑着白马——领头的是状元,后头紧跟着就是榜眼和探花郎。 街两边都是来看热闹的人,年轻的小女娘们,还会红着脸往他们身上丢花,丢香帕—— 那场景,徐韫见过一次,就记住了。 什么是荣耀满身? 她觉得那就是了。 徐韫梦见自己穿好了状元服,戴着状元帽,头上戴了六月特有的石榴花,就等着上马去游街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不会骑马。 不仅不会骑马,还找不到马! 徐韫当时就急了——打马游街,没有马怎么行!我的马呢! 这一着急,徐韫就醒了。 醒了之后,先是茫然了一小会儿,然后自己都被自己的梦给逗笑了。 当状元了没有马,这算是提醒她,这事儿不可能,别瞎想? 一扭头,徐韫就看见高玉惊悚的目光。 高玉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怎么笑得那么奇怪?” 把她都吓醒了。 徐韫没好意思说自己梦见啥了,就打了个岔:“哦,昨晚梦见吃烧鸡了,想着一会儿让红玉姐去买个烧鸡。” 高玉顿时无言,伸手一戳徐韫,翻了个白眼:“那点出息!” 她都不想和徐韫说话了! 一只烧鸡笑成这样! 高玉喊自己丫鬟:“去买三只烧鸡去!让阿韫一个人吃一只!” 徐韫:…… 烧鸡不烧鸡的无所谓。 徐韫今天打算去阅书阁看看的。 不过想了想昨天的人山人海,她最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刚吃过早饭,骆湛就让人送来了邸报。 找了这么几天,他总算找到了。 徐韫就来了新的活儿,打算将从华国成立开始的所有邸报都仔细看看。 她怀疑,考题会从这里头出。 高玉陪着徐韫看了一会儿,就实在是耐不住寂寞,跑出去逛街了。 北平城最近又涌入了不少人——其中一半是做生意的商人,一半是来赶考的举人们。 城里所有的客栈几乎都住满了人。 贡院那边的空房子也基本都租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高玉买了许多新鲜小玩意儿跟谢婉清和红玉分享:徐韫虽然也喜欢这些,但她最喜欢读书。实在是热情度不高,所以跟她分享这个,高玉没什么快乐。 谢婉清听高玉说起那些热闹的情景,也是一脸向往,转头跟红玉道:“你让王立陪着你,也出去逛一逛。” 红玉对逛街没什么兴趣,只道:“可惜了,这么多人,咱们也不能做生意挣钱去——” 她们俩都不敢出门。 偶尔买个针线,都让王敬的大儿媳妇去。 谢婉清心中一动,忽然开口:“我有个想法——” 这下,别说红玉,就是高玉也兴致勃勃地看住了谢婉清。 谢婉清有些迟疑:“你们有没有听说一种糕?叫状元糕。” 红玉没听过。 高玉也没听过。 但高玉很感兴趣:“状元糕?好吃吗?是南方的糕点吗?” 她生在北方,长在北方,北方实在是……贫瘠。 点心这类东西,更是不多。 谢婉清就说了状元糕的来历:“是南方的点心,也不难做,最初只是家里有考科举学子的人家,做来讨彩头的。” “后来因为也挺好吃,所以平日也有人做来吃。只不过名字就一直叫这个了。” “这边我还真没看到有卖的。” 高玉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要不,咱们做一做?也讨个好彩头?” 红玉更关心赚钱:“咱们自己吃好说,阿娘,你是不是想卖这个?” 谢婉清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看高玉一眼:“我们家底子薄,我就动了这个心思。” 她怕高玉笑话。 高玉才不会笑话了。她虽是没怎么吃过苦,但也是知道民生艰难的。 所以,觉察到谢婉清的目光,高玉就灿烂一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地?我看阿韫的心思灵巧,都是随了伯母!伯母,我觉得可行。一来这个东西没人吃过,肯定不少人都想试试。二来,这段时间,就冲着这个名头,这个糕也是好卖的!” “就是咱们抛头露面去卖肯定不合适。阿韫毕竟要走科举的路子。” 高玉沉吟片刻,想了想:“咱们要不问问邓大娘?她认识的人多,没准能找到合适的人卖。” 谢婉清没想到高玉这样支持她,一时有些惊喜,听完了她出的主意,也觉得该问问邓大娘。 于是,谢婉清就让人问问,邓大娘在家不在。 邓大娘不在家,不过中午的时候回家吃饭,听见谢婉清找她,就过来了。 谢婉清已经在做条头糕了。 不过现在刚泡上米。还没做出成品。 但听完谢婉清的想法,邓大娘一拍大腿,就给予了高度肯定:“好啊,好事啊!孩子辛辛苦苦考状元,咱们在家挣点钱贴补一下,哪里不好了?” “不过,阿韫要考试,的确不适合咱们出面。”邓大娘沉吟片刻:“我记得,做官的人家,是不许经商的。” “但若是兄弟或者旁支,就没问题。”邓大娘想了想,也露出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来:“这样一说,我倒有个想法——就是有些不合适。” 但不合适,她也想说一说,试试看可行不可行。 谢婉清羞得脸都快红了:“我们两家人之间,有什么合适不合适?快快说罢!再这样,下次我不同你商量了!” 邓大娘也的确是不好意思,但她也不是扭捏的人,既然提了,肯定是要说出口的,她道:“其实,大郎两口子就合适。” “咱们在家做。外头问就说你给大郎他们两口子帮忙的。然后,他们再分发给想卖的人——租铺子肯定不合适,所以,咱们就零散着卖。” “这些买了糕的人呢,就可以提着篮子去沿街叫卖——这个事儿城管并不怎么管,只要不占道经营就成。这事儿我敢打包票。” 邓大娘露出个自信的表情。 毕竟,她天天和这些人没少打交道,她是很熟悉这些的。 第177章 状元糕 邓大娘“嘿嘿”笑了两声:“这样一来,咱们也不用抛头露面,又在家里把钱挣了。” 这事儿交给谁,谁都能跟着一起挣钱。 是天大的好事。 邓大娘这点眼力也是有的。 但正因为有,所以才忍不住想扒拉给自己大儿子两口子。 两口子如今种菜,虽然也能挣点钱,但也辛苦,而且进项有限。如果能抓住这一回的机会—— 谢婉清听完邓大娘的话,有些不自信:“行吗?真的行吗?万一没人买呢?” “好吃就有人买。”邓大娘信心满满:“现在挣钱不难,百姓们都有些钱,不像打仗时候那样紧巴巴的。而且,参加科举的人,就算是再穷,也不至于连一块糕都买不起!” 状元糕,多好的名字! 她要是去参加科举,高低买一块尝尝! 邓大娘的自信极大的鼓舞了谢婉清。 谢婉清一咬牙:“行,我听你的。” 红玉喜滋滋地:“那大娘快去喊骆大兄回来吧!然后将这个事儿散出去?” 高玉乐呵呵看着,也忍不住参与进来:“咱们还要先做出一些来,先尝尝看,也不能太难吃。还有,本钱几何,定价几何,都要算出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谢婉清听得连连点头。 就是邓大娘也赞许看高玉。 被夸了的高玉,喜得眉毛都飞舞起来,跟着一起干活都不嫌累和烦人了。 当然,对外头的热火朝天,徐韫是不知的。 她沉浸在图书馆里,根本关注不到外头是什么光景。 直到她面前出现了一盘糕点。 徐韫刚从图书馆里出来,还有点儿懵懵的,看着面前的糕点,有点儿迟疑:“买新糕点了?新出的?以前没见买过——” 高玉叉腰得意道:“这可是状元糕!你快尝尝,我亲手做的!” 她没好意思说,这是她做了许多里头,唯一几个能被谢婉清看得入眼的。 但她期待地看着徐韫。 徐韫就在高玉这样的目光中,拿起了一块状元糕,还没入口呢,就夸赞道:“还真挺像是状元帽的!一看就好吃!费了不少功夫和心思吧~!” 被徐韫这么一称赞,高玉简直心花怒放。 等徐韫送入口中仔细品尝一番之后,徐韫又夸道:“不干不腻,入口香甜,好吃!” 高玉被夸得有点找不到北了,一激动,就许下豪言:“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做!直到科举结束!” 徐韫吃完一块糕,才笑着拒绝:“吃一回讨个好彩头就行了,天天吃也不必,你太辛苦了。” “不辛苦。其实最辛苦的是伯母。她带着我们做的。”高玉怪不好意思,但眼神晶亮,带着崇拜:“我都不知道伯母如此厉害!” 这事儿,徐韫也不知道。 她也怪惊讶的:“我娘?” 高玉拉着徐韫出去看:“看,我们一下午做了这么多。” 徐韫被那壮观的糕点给惊呆了。 怎么说呢,真的很多。 这得吃多久啊?还是要送人的? 不过,仔细看,徐韫也发现,高玉做的形状,的确是没有外头这些好看。 谢婉清看见高玉出来,抬起手肘擦了擦额上的汗,笑道:“阿韫,你吃着如何?可还需要改进?” 徐韫摇头:“味道很好。无需改进了。阿娘,做这么多糕?是要送邻居?” 邓大娘摇头:“不,我们打算去卖。” 陈花娘急匆匆从角门那边过来:“我来了,娘,有什么急事?” 徐韫已是惊讶无比——怎么想到卖这个的? 等她听完了她们所有计划,徐韫也不得不佩服。 她们打算在家做,做好了之后,由陈花娘出面卖给别人。而别人是放在铺子里卖,还是提着篮子沿街叫卖,那就不管了。 而陈花娘的客人们,则是由邓大娘出面牵线。 邓大娘天天做街道工作,对各家的情况都了解。 谁家做生意的,谁家钱紧,谁家孩子多可以干这个——她都清楚。 加上陈花娘又是她的儿媳妇,更天然让别人多了一层信赖。 邓大娘笑道:“还有不少大郎的战友,他们也可以来做这个。虽然就做一个多月,但也能挣一笔。” 谁家也不会嫌钱多的。 邓大娘笑道:“旁人问起来。只说是大郎两口子的生意。你娘最多就是出了个力气。到时候,也不会影响你。” 眼看着她们什么都想好了,徐韫还能说什么? 徐韫看着谢婉清高兴得整个人都似乎要发起光的样子,也是情不自禁笑起来:“阿娘想干,就放开手脚干。不过,糕点上最好印上清记的名字,这样,就算有他人仿造,也不至于区分不开。明年若还想干这个,也方便。” 真要是做出名声来了,别说是科举期间,就是平时也可以做的。 谢婉清虽然知道徐韫应当不会反对,可看着徐韫如此支持,她也是高兴激动。 徐韫挽住谢婉清的胳膊,伸手替她擦擦汗:“不过阿娘也别累坏了自己。” 谢婉清连忙道:“这么多人呢,累不坏。我也会注意的。” 徐韫笑容满面:“那将来就等着阿娘养我了!” 谢婉清胸中也升起了豪情万丈来:“好,你等着阿娘挣了钱养你!” 陈花娘也喜不自胜:“等咱们挣了大钱,阿韫,我给你买笔墨纸砚!” 徐韫被陈花娘的大方给惊住了。 邓大娘看谢婉清要拒绝,连忙抢先道:“应该的,应该的!到时候她不买,我第一个不答应!” 陈花娘哈哈大笑:“买,肯定买!” 说着话,骆湛从外头跟着骆源进来,一脑袋的茫然:“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都没人跟我商量一声?” 不商量就算了,他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邓大娘瞪了骆湛一眼:“跟你没半点关系,跟你商量干啥?你还想反对?” 那架势,只要骆湛敢说句反对,她就一巴掌就能扇过去! 骆湛也忍不住瞪眼睛:“我说啥了我?我啥也没说!” 干什么就要打人的样子! 而且自己都是将军了! 成何体统! 当然,他这话并不敢说出口。毕竟那是他亲娘,说打就真能打。 他看向了徐韫,不死心:“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178章 可怜 对于骆湛这个问题,徐韫实话实说:“比你早一点点吧。刚才喊我吃糕,我才知道的。” 骆湛:…… 没人跟他商量就算了。 也没人喊他吃糕。 徐韫歪头,拿了一块递过去:“尝尝?状元糕,很好吃的。” 骆湛一时无言,但最后还是接过来,又掰了一半给骆源。 兄弟二人都尝过了,俱说好吃。 第二日,街上多了提篮售卖状元糕的人。 多是小孩和女子。 看见穿宽袍大袖的人,都少不得上前去推销一回。 一时之间,状元糕倒很有名。 徐韫定了一篮子,请高玉帮忙送给松先生尝尝。 曾无羁和赵牧那儿,也是都送了。 状元糕卖了三日后,街上点心铺子也做了状元糕开始卖。 这日,状元糕吃出了一只苍蝇。 气得那顾客抓住了小孩儿,当场就打了两巴掌,拽着小孩不肯让人走,站在街上大声嚷嚷:“这清记的状元糕,如此的脏!什么玩意!” 小孩捂着脸,哇哇大哭,糕点散了一地,滚出去老远,被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踩碎了不少。 也有老人弯下腰,颤颤巍巍捡起了糕,吹了吹灰,悄悄放进怀里—— 小孩哭得更厉害了,挣扎着要去捡糕:“我的糕——” 那顾客却不肯松手,反而更大声喝骂。 街上巡逻的衙役发现了这件事情,迅速挤进去,然后将那人拉开,将二人都带回了衙门处置。 徐韫她们知道这个事情,还是衙门来通知孩子家里人过去一趟。 那家里只有守寡的婆媳和这么两个孩子。小的那个才刚会走路,出去卖糕的是哥哥,今年也才八岁。 这一下,婆媳两个都慌了神,儿媳妇忙将孩子交给婆婆看着,自己就跑来找邓大娘。 邓大娘一听这个事儿,气得“咚”一声把手里的木桶给放下了,解下围裙一摔就要去摸自己的杀猪刀:“我倒要看看,哪个敢瞎说八道!” 谢婉清赶忙按住邓大娘:“咱们先去看看再说!” 她也有点儿慌:“我们都很仔细做的,不可能发生这个事儿!” 徐韫被图书馆提醒,外头吵起来了,也退出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完红玉三言两语的话后,徐韫伸手拉住邓大娘:“走,我跟您一起去,咱们去把孩子接回来。估摸着吓坏了。红玉姐,你也跟我一起去。阿娘——就在家里等着吧。” 谢婉清去了也不济事。 主要是她太容易哭了。 这会儿都快哭起来了。 高玉也是半点不迟疑:“走,我也一起去。我看着做的糕,怎么可能有苍蝇。”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衙门。 形势倒比想象的好些。孩子没受罪,只是两边脸都还红肿着,但被仔细安抚过了,没一直哭。只是看到自己阿娘,孩子还是忍不住又扑进那儿媳妇怀里哭起来。 衙役拱手客气说了句:“请诸位稍等。这事情,一会儿还要调查清楚。” 徐韫刚要说话,邓大娘就皱起眉头上前一步:“那人呢?” 衙役道:“如今上吐下泻的,刚请了大夫来看呢。” 邓大娘当时就冷笑起来:“哟呵,还想赖我们?那是要好好请大夫看看了。” 徐韫拽了一把邓大娘。 毕竟衙役也没做错什么,更没向着对方,自己这边还是不好拉着人家一直说。 徐韫客客气气道了谢,然后便拉着邓大娘到了旁边去,低声道:“大娘,这个事情,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若只是苍蝇,又冲动打了人,兴许只是对方性情问题。 但现在对方还上吐下泻——这不是栽赃嫁祸是什么? 徐韫声音压得更低:“这事儿必须查清楚,否则,以后咱们的信誉就没了。生意也是不能继续做的。” 邓大娘哪里看不出来这些?她正是因为看出来,才愤怒:“这点小钱,也有人惦记!还使这么脏的手段!也不怕生孩子没有屁眼!” 徐韫:…… 高玉本来也想骂的。 但没想到邓大娘骂得这么狠,她一时找不到更狠的,就只能先憋回去了。 红玉则是担心:“那万一查不清楚呢。” 徐韫异常坚定:“必须查得清楚。” 安慰了惶惶不安的那张家儿媳,又看了看孩子的脸,徐韫有些歉然。 因为她心里清楚,只怕这个事情,是受了她的影响。 不多时,衙役过来请徐韫她们过去。 专门受理此案的是一名官员,穿着七品官服,态度也是客客气气地:“事情基本也问清楚了。叫你们双方来,是想问问,能不能私了。” 那个络腮胡子的男子,嘴唇都是惨白的,有气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说的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也不是不能私了,一千个钱,不多吧?” 一千个钱。 这数目不小。 徐韫却毫不犹豫:“不私了。” 络腮胡子男愣住。 毕竟这个事情……愿意私了不是很好吗? 就是那七品官也轻声劝道:“这样的事情,私了是最合适的。一直闹下去,也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说不定还要留下案底——” 他语气有些严肃起来:“影响很大的。甚至后代考科举都会有影响。” 徐韫和那官吏对视:“那我要报案。有人讹诈,陷害我们清记糕点。” 本来邓大娘都有点儿慌的。 想着一千个钱也不算多。 不过,徐韫这么一开口,邓大娘就把话咽下去,更打定主意听徐韫的。 毕竟徐韫看上去十分有信心,半点也不慌,一看就知道心里是有成算的。 不听她的,听谁的? 本来那张家儿媳妇还看邓大娘呢,拿着邓大娘当主心骨。但看邓大娘都这么听徐韫的,她也就看徐韫。 徐韫就这么面不改色继续往下说:“而且,根据华国律法,此人当街殴打孩子,便为故意伤害。我们也要告他!” “要想私了也行,一个巴掌一千钱!” 徐韫的话,完全是掷地有声。 屋里静默了好一会儿。 那官员看着徐韫,良久露出一丝无奈来——都提到了华国的律法,那就不好糊弄了。吓唬这一套,不管用。 本来以为就几句话能解决的案子,现在看来…… 官员脸上表情带了几分怨:“何必呢,其实就是小事——” “哪一件都不是小事。”徐韫却不肯顺着他说,反而紧紧盯着他:“还是,官府不打算为我们主持公道?” 第179章 公道 那官员见徐韫如此强势,便也知道她们的态度是如何了。 当即也收敛了想偷懒的心思,纵不情愿,也立刻义正言辞道:“自然是受理的。我只是觉得,和气为贵。” 官员又看了一眼络腮胡子男人:“你呢?” 络腮胡子男也似被激怒:“他们的糕点把我吃出了问题,他们还要告我?!那我也要告他们!” 徐韫笑了:“诬告是要坐牢的。” 络腮胡子男一拍桌子:“我怎么就成诬告了!” 官员立刻提醒:“在衙门里,禁止喧哗吵闹!” 徐韫坐下了,还不忘让邓大娘她们也找位置坐下。等坐稳了,她问:“你买了几块糕?” 络腮胡子男冷笑一声:“买了三块!我家郎君说想尝尝,我们便先买了试试。幸好我先吃了——不然,将我们郎君吃出问题了,杀了你们也担不起!” 徐韫冷笑:“你家郎君是谁?这样厉害?” 络腮胡子男却很警惕,并未上当:“你管我家郎君是谁。只说这个事情怎么解决!” “糕呢?你说有苍蝇便有了?”徐韫也不在意,毕竟那么容易试探出来的,反而不可信。 络腮胡子男冷笑一声,“就知道你们不承认!我将证据都留下了!刚才已经交给了衙役!” 徐韫就看那官员。 那官员下意识就喊人去把物证拿上来。 等喊完了,他才郁闷地发现,主导人不该是自己吗? 他宽慰自己:无妨,只要案子能当日结就行,谁主导不一样呢! 证据很快就呈上来了。 根据络腮胡子男说的,三块糕,他吃了一块,第二块刚掰开就看见了苍蝇。 所以,现在还剩下一块完整的,和一块被掰开的。 被掰开的那个,里头的确是有一只苍蝇。 徐韫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而后就笑了。又将那有苍蝇的糕递给红玉看。 红玉看了一眼,也笑了。 邓大娘没看出来,满心都是糊涂的:“你们笑什么?看出啥了?” 络腮胡子男冷笑:“装模作样的吓唬人。” 官员倒是很好奇:“不知二位看出什么了?” 徐韫言简意赅问了官员一句:“刚才他吐出来的东西里,有没有嚼碎的糕点?” 官员一愣:“这个我还真不知。” 但他吩咐去问问扫地的人。 络腮胡子男岿然不动,半点也没有心虚。 很快,就有人来回禀一句,说是呕吐物里的确有糕点碎末。 络腮胡子男冷笑:“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我仔细看过了,那苍蝇可不是后放进去的!分明就是和糕点一起蒸过了的!都熟透了!” “这糕点又不是我家的,我还能有什么话说?”徐韫笑笑。又问了张家那大儿子:“你记得他买了几块糕?” 那张家大儿没什么迟疑:“就买了三块。我记得他。” 徐韫点点头:“三块糕,剩下这一块好的是我们家的,另外一个有苍蝇的,却不是。这般陷害我们——图的是什么呢?” “我就在他手里买的!你这是想不认账?”络腮胡子男简直惊住了。 他甚至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也别以为我就怕了你!徐韫,你难道不怕我将事情说出去,让你身败名裂吗!” 红玉一颤。 下意识看徐韫。 邓大娘也看徐韫。 她们这才反应过来,只怕这些人是冲着徐韫来的。 高玉拍案而起:“你吓唬谁呢!” 徐韫按住了高玉,并且提醒她:“你答应我的,不说话。” 高玉憋屈坐回去。 心里将这个络腮胡男人大卸八块。 徐韫将糕点推到了官员面前:“我们清记的糕点,是做了记号的。您看,除了这个印章,这个糕的背后,还有一个模糊的如意纹。不仔细看的。只以为是糕点本身有点儿掉渣了。” “您再看这块有苍蝇的,底部平滑,并无如意纹。” “再说清记这两个字。”徐韫指给官员看:“记最后一笔收尾的时候,是圆润一些的。这是因为我们的模子刻掉了一块。所以没了笔锋。” 而那一块有苍蝇的糕,则是有笔锋的。 徐韫笑笑:“所以,这是陷害。” 官员仔细辨认过,也不由得点头:“是是是。还真是如此。” 那络腮胡子男却急了:“她也许就是信口胡说——” 徐韫看一眼红玉:“红玉姐姐。” 红玉应了一声,将手里提着的篮子放在了桌上:“这是我带来的清记状元糕。尽可以验看。” 既然过来证明清白的,怎会空着手来! 徐韫含笑看络腮胡子男:“而且你吃了糕没多久就开始上吐下泻,果真是糕导致的?吃坏东西,怎么也要点时间,才会有反应吧?” “你们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坏清记糕点的名声,所以才故意闹大的吧?” “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不说出幕后指使人到底是谁的话,你就是主谋,会被怎么惩处吧?” 一脸三个问题,问得络腮胡子男脸色难看极了。 徐韫看向官员,笑得温和有礼:“劳您审问了。这件事情,我们告到底。还有孩子的伤——也必须要赔偿。否则就按照故意伤人来告。” 她又含笑看一眼那络腮胡子男人:“以后你的后代,想要科举当官,都要被影响了。” 听到这句话,络腮胡子男人顿时明白自己对面这个人有多小气。 有多计较。 一句话都要还回来! 徐韫还不只如此,她温和道:“你既知道我是谁,那你也该知道,科举是要考律法的。我都熟。” 所以,休想蒙混过去哦。 买通官员也不行的哦! 那官员悄悄咽了一口唾沫,正襟危坐:我虽然想过偷懒,但我可没徇私偏颇过。不干我的事!我没有任何问题! 徐韫说完这些话,也不废话了,施施然坐下,等着官员处置这件事情。 官员一看徐韫看过来,立刻起身:“我去审问一二。” 说完就把络腮胡子男带出去了。 只留下个衙役在屋里看着。 邓大娘和高玉心中无比痛快,都冲着徐韫笑得满意。 尤其是邓大娘,满心都是一句话:还得是读书啊!还是要读书啊! 第180章 承认 在等待过程中,徐韫等来了一个糕点房的东家。 原来,这络腮胡子男竟是这个糕点房东家的妻舅。 每日看见外头的人提着篮子卖状元糕,供不应求,而他们家糕点房的生意却日益往下。 糕点房的东家愁得厉害,这妻舅就夸了海口说,要帮他。 谁知,竟是这种帮。 糕点房东家姓贾,就差给徐韫她们跪下了。 贾东家真快哭了,看向徐韫的时候,表情分外可怜:“求求你们了,这事儿就不追究了行不行?我赔钱,我赔钱!” 红玉到底年轻,也心软些,一时之间还真就有些动摇,但到底没自己决定,只是看向了徐韫。 徐韫看向了那对母子:“你们觉得,赔多少合适?” 张家儿媳想了想,嗫嚅道:“不赔也不打紧的。道个歉就行——” 她们家孤儿寡母的,她实在是怕报复。 邓大娘一眼看出张家儿媳的想法,当即沉声道:“怕什么?有什么好怕?那糕还是你们花了钱的。怎的就不要赔钱了?” 张家儿媳胆子大了点:“那就赔糕的钱吧。算你们买的。成不成?” 邓大娘气得都快想拍桌子了,她怒道:“那孩子还挨了打呢!就这么算了?” 徐韫冷眼看着,并不开口。 张家儿媳低垂下头去,嗫嚅着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好了。 那副样子,竟像是邓大娘逼着她要赔偿一样,看得人心头起火。 邓大娘也不想说话了,心累。 那贾东家也看出了,只管求张家儿媳:“我们也是小作坊——” “一千钱一巴掌。糕点钱另算!”张家大儿子却忽然出了声,声音还带着强撑的颤,却也有义无反顾的勇。 邓大娘和徐韫她们都意外地看了过去。 张家大儿子拳头紧紧攥着,脸上涨得通红,却半点不肯退让:“必须赔!” 张家儿媳连拽了儿子几下,却都没用,急得也脸上涨红,甚至还想拍打几下。 邓大娘拦住了,道:“打是孩子挨的,他说了就算!你这个当娘的要是再拦,难道是真不心疼儿子?” 这话让张家儿媳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徐韫这个时候开了口:“既然苦主都这么说,那就赔吧。” 听见徐韫这样一说,贾东家立刻就叫家里人掏钱出来,当场数给了张家儿媳。 又请张家儿媳在谅解书上签字。 彻底把这个事情给了结了。 徐韫也让他们母子二人先回去。 张家儿媳连连跟邓大娘和徐韫道谢。末了还有些迟疑:“咱们不一起回去吗?” 揣着这么多钱,她是真害怕半路被抢了。 邓大娘无奈。 徐韫就出去喊了陈苦:“你送他们母子回去,再回家去跟老夫人说一句,就说这件事了了,让她安心。” 陈苦应一声,带着张家母子走了。 贾东家小心翼翼问:“既然事了了,那我们是不是就能走了?” 徐韫似笑非笑:“打人这个事情是了了。不过,还有别的事儿没了呢。” 贾东家一愣,一股不祥的预感升上来。 徐韫什么也不想废话,直接就重新坐下了。 贾东家被徐韫这个老神在在的样子快急疯了:“徐举人,徐举人,这钱也赔了,糕点钱都赔了,咱们这个事就了了吧——” “您看,要是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您说是不是?” “谁说的?”徐韫失笑:“我看不闹大,才是对我不好了。” 贾东家脸色难看:“徐举人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而且,刚才徐举人骗我给那母子赔钱——” 邓大娘一声断喝:“什么骗?你把话说清楚!你们打了人,不该赔钱?” “既赔了钱,为何还要追究此事?”那贾东家也是怒了,嗓门都高了许多。 徐韫拉回邓大娘,淡淡道:“一码事是一码事。你舅子打了人,赔钱是应当的。但他陷害清记糕点的事情,又该怎么算?” 贾东家顿时理亏。 徐韫也不废话,直接开口:“这件事情,你打算如何解决?” 贾东家见怎么都蒙混不过去,态度反倒是又软了下来,赔笑道:“徐举人想怎么解决?” 徐韫看住贾东家,将他脸上神态看得一清二楚。 贾东家被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 徐韫灿然一笑:“我想怎么解决都可以?” 贾东家神态更软:“自然。我岳父就这么一个孩子。我肯定不能让他出事。赔多少钱,我都愿意。” “一万钱。”贾东家竖起一根手指头,赔着笑脸:“一万钱,咱们就把这个事情了了,行不行?” 徐韫沉吟不语。 贾东家咬咬牙,又竖起一根手指头:“两万!多的一万,就当我孝敬徐举人的!” 徐韫仍旧是沉吟不语。 贾东家迟疑片刻,最终又加上一根手指头:“三万!三万!徐举人,三万真不少了!” 可徐韫还是不开口。 贾东家跺脚咬牙:“五万!五万!这可真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多了!” 五万钱。 别说是红玉,就是邓大娘也瞪大了眼睛。 甚至高玉也是忍不住给徐韫使眼色:差不多了吧? 徐韫却仍旧不言语,只是沉吟。 贾东家都快哭了。 然而徐韫此时终于是开了口:“五万钱,你要赚多久?你那铺子,一个月能赚一万钱吗?” 贾东家一愣,支支吾吾地:“基本上,一个月也就能赚个三四万钱,这还是毛利。” 徐韫点头:“也就是说,你一个月差不多能有一万到一万五的净利润。五万钱,四个月就赚回来了。” 贾东家听出来了,这是嫌少,于是咬牙又加了一万:“六万,您看成么?我也有一家老小,也要吃饭——” 徐韫笑了笑。 贾东家觉得自己明白了徐韫的意思,心头都在滴血,但最终还是一咬牙,道:“十万,十万!徐举人,这是我一年的钱了!” 徐韫看着贾东家那样子,彻底笑了。 没别的,就是看他肉疼不舍的样子,实在是好笑。 这一次,贾东家没加钱了,而是气急败坏一般压低声音提醒了徐韫一句:“徐举人,您大小也是个名人了,这个时候传出去您家里做生意,怕是对您名声有碍啊。” 第181章 想要的 这竟是赤果果的威胁。 徐韫这回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贾东家脸色难看。 然后,他就听徐韫道:“贾东家,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钱。” 贾东家脸色更难看了:“什么意思?” 邓大娘和高玉,红玉三人也都看住了徐韫:十万钱啊!怎么就不要呢! 徐韫面色平静:“我不要钱。你若真是想了了这个事,就还让你舅子回到刚才那地方去,敲锣喊上一个时辰,他冤枉了清记,搞错了。清记点心干干净净,好吃不贵。” 众人都被这个要求给惊住了。 一个时辰啊。 嗓子都得喊哑了。 为了这个,连十万金都不要了?值吗? 贾东家脸色彻底青了,他死死盯着徐韫:“徐举人非要这样绝吗?” 徐韫半点不怵,反问一句:“一个时辰,换十万金,难道不好吗?而且,他只是你舅子,他做这个,也不会影响你家生意。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局面?” 顿了顿,徐韫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还是说,您宁可拿出一年挣的钱,也不愿意你舅子受一点罪?” 这到底是儿子还是舅子?又或者……亲爹? 徐韫的笑,让贾东家脸色阴沉,却一句话也说不了了。 他最后道:“我舅子上吐下泻,人都虚脱了。恐怕没有这个体力——” 徐韫自认为是个讲理的人,摩挲了一下袖口,她决定还是退一步:“那行,让你舅子在旁边坐着,你雇个人替他喊,行了吧?” 反正,不管是谁喊,总是要有人喊的。 清记状元糕的名声,必须澄清! 最后,徐韫还贴心地跟贾东家建议:“也许这个事情你一个人做不了主,要不,回去商量一下?不要紧,我时间很多。可以等。” 说话的时候,徐韫一直都和贾东家对视着。 她的笑容也一直浮在面上。 但是……不知为何,贾东家就是觉得徐韫的笑容不善,而且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像是看透了一切! 贾东家从来没有在一个年轻人脸上看到这样的目光。 冷静,锋利,仿佛已经看穿一切,仿佛半点也隐瞒不了。 贾东家错开了目光,没有继续和徐韫对视。 他艰难道:“没什么做不了主的。这事儿我能做主,就……就按照徐举人的意思来办!” 最后一句,贾东家说完了之后,脸颊上的筋肉都绷紧了,显然是咬紧了牙。 徐韫点点头,还是比较满意:“那这个事情——什么时候来办?” 贾东家是真觉得徐韫有点过分咄咄逼人了。 可他偏偏不敢有半点意见,最后只能咬着后槽牙道:“一会儿就办!” “行。”徐韫笑笑,彻底满意,叫来王立:“你跟着他们,看好时间。一个时辰,一点都不能少。而且,也必须喊对了话——别敷衍了事。” 王立立刻保证:“小娘子放心,这事儿我必定看好了!绝不让他们有偷奸耍滑的机会!” 徐韫相信王立肯定能办好。 所以也就喊上邓大娘她们回家去了。 折腾了这么一下午,也怪累的。 徐韫有点想回去歇一口气,眯一会儿。 回去的马车上,邓大娘还有点遗憾:“其实要钱也不错。你娘她这几个月都未必能挣这么多。” 要了钱,不干这个营生了也没啥。 想起那张家儿媳的做派,邓大娘有些烦闷:“早知道就不弄这一出了。本想着大家一起赚点饭吃,改善一下生活。谁知弄出这么多糟心事。” “怪我。”徐韫叹一口气:“和我扯上了关系,这个事情才弄成这样。否则不至于。” 高玉则是问:“既然没打算要钱,那为何不干脆抓住背后指使的人?” 徐韫摇头:“抓不出来。那背后的关系,他们肯定不敢得罪。而且,对方布局,肯定就想好了怎么把自己摘出去。” 不过,也不可能不查。 徐韫压低声音:“高玉,你让你的人去帮我盯着他们家。看看最近几天,他们都和谁联系接触。” 高玉一听这话,摩拳擦掌就同意了。 更放下狠话:“让我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邓大娘听到这里,彻底听明白了,皱眉插嘴进来:“会不会真的是这一家子妒忌搞出来的事情?” 徐韫摇头:“看着再像,也不会是。他们家小本生意,能被我们影响多少?跟着做状元糕的人也不是没有,他们家怎么就非要针对我们了?” “就是个幌子罢了。”徐韫笑笑:“这样看着最合理。” 但恰恰也是最不合理的地方。 北平城里人多。 一个状元糕,能惹来多大妒忌?最大的点心铺子都没觉得清记状元糕有什么威胁,更何况其他点心铺子? 真要说妒忌,那最大那个点心铺子不是更让人妒忌? 花这么大功夫仿造一个假的清记状元糕,就是为了让清记坏了名声,值当吗?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那贾东家把整个状元糕的生意都抢过去了,一个月又能多赚多少? 那些个孩子吆喝一天,也就赚个十来个钱。 这算什么能让人眼红到不惜犯法的好生意? 但贾东家和那络腮胡子男人一口咬死了就是妒忌,也能说服大家。 损人不利己的人,也不是没有。 但徐韫心知肚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次贾东家,就是个障眼法。 今日收了钱,只怕明日就要出更大的事情。 唯有不收钱,保住清记名声,才是唯一的正确选择。 徐韫闭了闭眼。 感觉心累。 但更多是隐隐被激起来的疯和亢奋。 不就是斗嘛。 她又不是不敢。 最后看谁咬死谁! 徐韫心想,这才是刚开始罢了。 不过,她也有些心疼。 十万钱呢,真不少。 徐韫喃喃道:“贾东家一个月挣那么点,却舍得开价十万,你们说,我怎么信他,那钱就是他自己出呢?” 要换成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她才不舍得给别人呢! 十万啊!又不是十个钱!那得卖多少糕! 被徐韫这么一说,高玉和邓大娘也是频频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 高玉问:“那你觉得到底是谁?” 第182章 是谁 对于高玉这个问题,徐韫也一直在想。 反正不出意外,就是那一波里的。 不过,徐韫也没有直接说什么,只是摇摇头:“不知。看看再说。” 看看这个贾东家最后和谁接触了。 回到了家,谢婉清的眼睛已经红肿成了桃子一般。 徐韫第一眼就看到了,心里头更有些无奈。 她伸手握住几乎是扑上来一般的谢婉清,用力握住,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阿娘,我没事。这件事情也解决了。” 谢婉清满面都是歉疚:“都怪我,非要在这个时候做状元糕。反而给你惹麻烦,还耽误了你读书——” 徐韫哄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将人哄好了。 邓大娘也是跟着一起劝了半天。 等谢婉清状态缓过来,几个人就赶紧喝水润润嗓子。 陈花娘就是这个时候开口的,神态都有些小心翼翼:“咱们还继续卖吗?” 邓大娘立刻瞪了一眼陈花娘:这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吗?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陈花娘一脸委屈地低下头去,抠了抠自己手上的茧子:“好多人来问呢。总要给他们说一声。” 她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不合适问? 可那么多人等着呢! 而且,这是赚钱的大事,能拖吗? 不说别人,她心里其实也着急。 谢婉清没有什么犹豫,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道:“不做了。” 这三个字,顿时就让陈花娘脸上全是失望。 她张了张口,却没敢多说什么,最后不甘心低下头去:都是钱呢。 邓大娘也觉得可惜。 可是看了一眼徐韫,她也附和了谢婉清:“不做了也好,这个事情,本来也是咱们没考虑周全。” 红玉迟疑了一下,没说什么。 高玉则是看看谢婉清,又看看徐韫,欲言又止。 最后说话的还是徐韫,徐韫放下茶杯,含笑开口:“做啊,为什么不做?买了这么多材料呢。” 谢婉清摇头:“不做了。累得慌。” 谁都知道,这就是谢婉清找出来的一个借口罢了。 徐韫失笑。 她站起身来,走到谢婉清跟前,搂住谢婉清的肩膀:“咱们现在不做了,反而显得咱们没底气心虚似得。要我说,还是继续做。咱们又没做错什么,总不能让人误会了。更不能亏本。” “阿娘,别担心我。也没耽误我什么。” “相反的,这是好事。” 徐韫的笑容太和煦。 语气也太平静。 谢婉清反而糊涂了:“怎么还是好事了。” 徐韫满面笑容道:“看看是谁这么看不顺眼我,知道谁是我的敌人,难道不是好事?” 这话说完,徐韫心里也是怪想笑的。 说真的,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个蠢货,就非要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事情上针对她?! 谢婉清也不是真的就是糊涂人,只是性情懦弱了些,听徐韫这样说,她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当即,她就知道徐韫说的好处是什么了。 不过,谢婉清有些搞不清楚,这话到底是不是徐韫为了宽慰她故意说出来的。 徐韫看了高玉一眼,投过去一个目光。 高玉立刻出声:“对,咱们现在就可以知道对手是谁,将来可少了许多被动。而且,事情闹这么大,也是给了他们一个警告,让他们明白,我们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然后,高玉就绘声绘色跟谢婉清说起了当时那贾东家的难看脸色。 等高玉说话,陈花娘也不顾邓大娘的目光,笑着出声:“是啊,这么多人等着呢,咱们要是不做了,她们该多失望啊。” 陈花娘道:“虽然挣得不多,可好些人家也能拿着这个钱去买上二斤肉打打牙祭。给孩子做身新衣。多好的事情。” 如果说,徐韫的话只是动摇了谢婉清的念头。 那么,陈花娘这话,就彻底让谢婉清生出了负罪感。 让她觉得,她要是真不做了,那她就对不起这些眼巴巴等着的人家。 孩子们吃不上肉了。 也穿不上新衣。 谢婉清甚至都想象出了那些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子。 最后,谢婉清又看向了徐韫:“阿韫,真的还能继续做吗?” “能。”徐韫毫不犹豫,给了谢婉清一个肯定的回答。 谢婉清转头又给了陈花娘回答。 邓大娘脸色有些不愉,但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愧疚看徐韫。 徐韫却找了个借口,说是要去找骆湛,就和邓大娘一起去骆家。 陈花娘要和谢婉清对账,定下明天做多少,所以并没有跟着一起。 高玉也知道徐韫是有话说,也没跟来。 等到出来,邓大娘就叹一口气。 说实话,她觉得对上徐韫的时候,怪没脸的,臊得慌。 一是她当时没替徐韫想那么多,只觉得这个是挣钱的好事,而且还想到了骆源两口子。 二是出了事,原本应该她解决,却没想到最后还靠徐韫一个人。 三是刚才,她没有坚决反对。 就这三点,让邓大娘觉得自己是真没脸当徐韫的长辈了。 甚至脸上都发烫。 徐韫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就笑了:“咱们两家真没有必要计较这些。花娘我也熟悉的,她就是想挣钱,也没什么坏心。” “而且这个事情,对我影响的确不大。” 邓大娘叹息:“影响不大,那就还是有影响的。为了我们,让你……” “不是为了你们。”徐韫也怪不好意思:“是为了我阿娘。您也知道我阿娘的脾性,其实,是我觉得这件事情做下去挺好的,能让阿娘她……” 邓大娘一愣,随后就明白了。她考虑了半天,最后才怜惜地看徐韫:“你想得是周全。是,该让她练练胆。就是……” 最后邓大娘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能表达自己感激之情的话,就道:“以后有什么,只管吩咐二郎。他若是敢有半句推辞,我饶不了他!” 徐韫:……骆湛在这里听见这句话,怕不是要高喊一声偏心? 邓大娘却已经问起了她最在意的事情:“阿韫,真不会影响你做官?” 徐韫给予了肯定回答:“不会。您就放心吧。” 等她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做小动作,说不定她还能大赚一波,拿些好处! 第183章 仇敌 这个幕后黑手出来得……挺快的。 快得让徐韫都有些难以置信,一度以为这是什么新型的遮掩手段。 主要真的是太……直接了。 贾东家捞出了他家小舅子后,让自家伙计陪着小舅子在打人的地方足足喊了一个时辰。 那小舅子一直用袖子遮面,简直是没脸见人。 但是呢……他还生气。 气恼得不行,气得忍不住对指指点点的路人破口大骂,还动手打起来。 以至于又赔了一笔钱。 贾东家的心情也是极度不好。 所以,时辰一到,两人就去贾东家里喝酒了。 也不知道两人喝酒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贾东家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直接七绕八绕地,找到了一家宅子门口。 宅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高玉的人自然无从得知。 反正最后贾东家是被打出来了。 一脸晦气的样子,脸色比去的时候还要难看三分。 高玉的人也没继续跟着贾东家,而是悄悄打听了一下住在这宅子里的人家。 这一打听不要紧,却跟蔡家惹上了关系。 蔡家就是蔡吉这个蔡家。 而这一户人家呢,和蔡吉也有那么几分关系。 蔡吉身边一共有两个一起长大的书童。 其中一个呢,有个大了十三岁的姐姐,前些年得了蔡家的恩典,放出来嫁了人。 这就是那姐姐夫家那小姑子的夫家。 关系是绕了些。 可架不住即便是这样七弯八拐的关系,那小姑子夫家一家也要对外宣扬,自家在蔡家有得脸的人,成日都得意洋洋。 而且,背靠着蔡家这一层关系,这家人的确偶尔也能得到不错的好差事。 所以吧……都省了旁敲侧击的功夫,轻松就让徐韫知道,这次这个事儿呢,十有八九和蔡吉有关。 得到回禀之后,徐韫侧头问高玉:“我得罪蔡吉了?” 高玉想了想,也不是很确定:“大概没有?” 徐韫就更糊涂了:“我名次和他相差极大。而且蔡家也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反对女子科举,他这样针对我是想做什么?” 要说是竞争对手,还能想得通。 可蔡吉不是第二就是第三。 要下手不是该找高煦或者萧折光? 找她干什么? 说实话,徐韫原本怀疑是高煦来着。 毕竟,高煦还真有理由要对她出手。 比如,松峤的字。 高煦已经出言求字了,松峤却在拒绝后转头就给了她一副。 可以说是将高煦的脸都踩到了地上去。 高煦记恨,也是有可能的。 可蔡吉…… 从文风就不难看出,蔡吉这个人,绝不会是个立场分明的人。他十分有溜须拍马,做墙头草的潜力。那天一见,行事风格也的确是如此。 不同于高煦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蔡吉是没有那份风骨的。 即便是有,也被藏得很深。 徐韫仔细捉摸了一会儿,想着会不会是别人陷害蔡吉,拿蔡吉做障眼法,但最后还是否定了。 因为高玉的人很快又传回来消息,说是那小姑子回了一趟娘家,紧接着,那书童的姐姐,也回了一趟娘家,也就是蔡家宅子—— 这事儿吧…… 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徐韫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高玉却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其实也正常,毕竟他们都挺年轻的。我爹说,年轻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沉不住气。” 她摆摆手,问徐韫:“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徐韫双手交叠在腹前,一脸严肃:“咱们……沉住气,等!” 不过这次,就让高玉分出了三个人,分别盯着两书童,再盯着那书童姐姐。 这下,高玉身边的人手都有点不够了,她纠结要不要回去再喊两个人来。 但徐韫觉得,靠别人还是不行。 一度暂且搁置的计划又被提上日程。 徐韫找了骆湛,让他帮忙办了个事情。租了个宅子,然后买了两个合适的人养在那儿,不做别的,就是打听消息,帮她办一些她不想叫人知道的事情。 两人一个叫丁三,一个叫田旺。 丁三是战场上的斥候,受了伤退下来的,不过是伤了胳膊,拿不起重物了,但跑得仍是很快。而且最擅长的便是不被人发现。 而田旺,也是战场上退下来的,是伙头兵,家里人都死在战乱里,他不想继续当兵,也不知去哪里。 骆湛对于两人,只有一句话:“放心用。” 徐韫就知两人绝对是靠得住的。 这两个人,徐韫没有亲自去见,而是让陈苦借由去看陈福的机会接触他们,吩咐自己想让他们做的事情。 徐韫第一个吩咐,就是让两人,一人打听打听蔡吉最近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而另外一人,则是去想办法接近贾东家。 最后,丁三负责打听消息,田旺则是假装找活,去了贾东家的铺子。 徐韫呢……就安安心心在家读书。 她反正是半点不慌。 一晃,就到了五月底。 再有几日,就该进行下一场了。 徐韫在这一个多月里,几乎是将华国近三年陛下们的一些决策都仔细钻研了一番。 最后这几日,她打算再看看图书馆里,有关民生农桑,还有治国一类的书。 松峤就是这个时候让人送来了请帖。 说是桑葚熟了,请徐韫去吃桑葚。 而且,说不必叫其他人知晓,桑葚实在是不多。 徐韫琢磨了一下,这次没和骆湛他们说,就连高玉都不打算带。 但这个事却瞒不过高玉,因为要用高玉的马车瞒天过海过去。 高玉嘴巴撅的老高,一脸的不满意:“多我一个还能怎么的?” 徐韫只能哄她:“松先生肯定有自己的考虑,咱们就不给他添乱了。到时候我回来跟你讲。” 高玉还是不乐意,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徐韫第二日只身前往松府。 松峤一身布衣打扮。 这次去的,只有她和陆安。 看到陆安,徐韫半点不意外,只对陆安笑着打招呼。 没有旁人在,陆安的态度显得更加亲近许多:“我很佩服徐举人。” 徐韫笑笑:“能上榜的人,都是值得钦佩之人。陆举人最近这是——” 人瞧着黑了一圈,还瘦了点。 陆安咧嘴一笑:“家里插秧,干了几天活。” 徐韫是顿时满心钦佩。 第184章 农桑 徐韫和陆安一路被小童引进去,路上倒是相谈甚欢——毕竟在松峤的家里,就算是装,那也必须装出来! 更何况,两人还真是有点互相钦佩。 陆安觉得徐韫实在是太宠辱不惊了。 而徐韫则佩服陆安的心态——都这个时候了,半点举人的架子也没有,竟然还下地干活!将来搞不好就是第二个松先生啊! 而且,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越能稳坐钓鱼台的人,肚子里是真有东西的。 至少,不怕。 松峤还是那一身布衣打扮。 他们两人过去的时候,松峤正坐在树下的凳子上休息。 看见两个后辈,松峤就招了招手,笑呵呵道:“来,快过来!” 今日徐韫也好,陆安也好,都十分有默契地穿了好下地的布衣。 因此也不用再去换衣裳,直接就过去了。 松峤看着也是十分满意,笑得脸上一片灿烂:“好,好,好。” 然后他问陆安,地里庄稼是不是种好了,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他就更满意了,夸赞道:“虽然中了举,的确也不能忘了根本。耕读耕读嘛,光读不耕,算什么耕读?” 陆安有点害羞,导致脸皮有点黑红黑红的:“不敢,不敢,这就是家里条件不好。” “条件不好,才更要用功读书哇。”松峤小笑呵呵地:“若是以后的少年人都有你这样的劲头,咱们将来何愁没有人才?” 徐韫安安静静听着松峤夸赞陆安,半点也不嫉妒。 松峤又问了几句别的庄稼,才将话题引到徐韫身上来:“你最近在家都做什么?” 徐韫一五一十说了:“问人借了邸报,仔细看了看。偶尔也帮我阿娘打打下手。” 她提起手里的篮子,揭开上头的纱布:“这是我阿娘做的状元糕,今日特地带过来请松先生尝尝。” 陆安有点惊讶看了徐韫一眼。 松峤也有一丝意外:“最近街上不少卖状元糕的,原来是你阿娘卖的?” 徐韫解释了两句,说自家只是做糕,然后是附近邻居们去卖,最后她笑了笑:“并不是什么长久正经的营生,所以让小孩子们去最合适。” 松峤却很有兴趣,问了好些问题。 最后才喊陆安和他一起吃糕。 而后二人皆是夸赞。 徐韫虽知他们也有客气的成分,但也高兴——阿娘做的糕,是真的好吃! 松峤将话题转回来:“怎么忽然想到要看邸报了?” 徐韫也不瞒着,大大方方说了:“我总觉得,说不定会考到这些。就算不考,我们总是要进官场的,本也该了解一二。” 松峤的满意几乎要溢出来。 而陆安则是看向徐韫,表情微怔忪,暗道自己却没想到这些。 徐韫笑了笑,对上陆安的目光,再稀松平常不过地说了句:“要不然,明日陆举人来誊抄一份?或者是我叫人送去也使得——不过,邸报也是借的,只能给你看看我的笔记。” 这也很好了。 陆安整个人都惊住了,表情完全是不可置信。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东西,徐韫竟然会如此轻易就给他看! 毕竟……毕竟…… 陆安不知道说什么。 一股强烈的情绪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腔,在里头横冲直撞,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松峤已经是大笑出声:“阿韫,你吓坏他了!你这样大方,他估计都怕被你卖了!” 对于松峤的调侃,徐韫无言了片刻,然后忍不住也乐了。 主要是陆安那表情,真的会让人觉得松峤说得太对了! 陆安都傻了! 徐韫细细解释一句:“不只是你有,与我交好的曾无羁,还有赵牧,他们也有。他们也并非世家子弟,曾无羁家里挺复杂的,说是经商吧也不算,但的确有钱。赵牧也是寒门子弟,与你我一样。” “我的名次不可能比高煦他们还要高,只要不是前三名,后头的名次都是没多大意义,也当不得什么。所以,倒不如咱们一同互利互惠。” 换言之就是,和世家争。 和权贵们争。 唯有如此,寒门子弟才能有更好的仕途,也才能在将来,和世家们分庭抗礼。 当徐韫说出了这句话的时候,松峤面上的笑就一点点收了,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而陆安心里……只有钦佩和震撼。 同样都是走科举的路子,他从未想过这些。 反而一直想的都是自己。 至于旁人……陆安心里,虽说不至于将徐韫当成是敌人,但……也不至于将她当成朋友。 毕竟这个关系,其实挺微妙的。 说竞争吧,其实也太像是竞争关系。 可说能交好吧……又多多少少有点竞争的意思——名次还是很重要的。越是靠前,将来说不定就越容易受到重用,能得到更好的官职。 陆安甚至这会儿有点不敢看徐韫,生出了自惭形秽来。 松峤在陆安即将钻进地缝里的时候,终于开了口:“阿韫,你这样想,倒叫人惊讶意外。不过,这样想,是对的。” “如今寒门子弟想要入官场,难啊!” 松峤一声轻叹,语气里尽是无奈:“要么,只能依附世家权贵,要么,就只能等机缘。”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徐韫轻声劝慰一句:“在陛下们的努力下,将来必定会更好的。一切都会更好的。” 松峤想到如今朝中局势,却没顺着应一声,反而沉默下来。 陆安这会儿也渐渐缓过来,摆脱了那股自惭形秽之后,他终于是能开口了:“徐举人,多谢你。我就不同你客气了,但你的恩情,我陆安铭记于心。将来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君子一诺,如九鼎。 徐韫也没跟他客气,毕竟,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纯粹就为了做好事。能有回报,自然更叫人高兴。 而且,陆安表了态,那么以后再有这样的好处,她肯定也不会吝啬。 所以徐韫嫣然一笑:“咱们都是无依仗的人,将来少不得要互相扶持。” 陆安深深一拜。 当然,也听懂了徐韫的意思。 松峤看着两个年轻人,面上终于又多了一点笑意:“好,好,好。不过,今日叫你们来,其实是要给你们一些东西的。” 虽然现在看来,未必还用得着。 但该给还是要给。 第185章 农桑 松峤一说这话,徐韫和陆安都郑重起来。 这个时候,松峤会给他们的东西,必定关乎科举。 松峤的小童捧过来一个托盘。 随后,松峤将托盘里的两本手札,一人给了一本。 松峤笑道:“这是我那大弟子写的,这一半年以来,他对农桑,新政的一些看法心得。我瞧了一眼,倒还全乎,就与你们也看看。只当是年轻人之间的互相交流。” 他说得轻松。 可徐韫也好,陆安也好,都不觉得轻松。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都起身,深深对着松峤一拜:“多谢先生。” 松峤看着两个年轻人,神色柔和:“你们都是未来的栋梁,多看,多听,总没有坏处。将来等我们走了,华国的担子,就得你们担着。我对你们寄予厚望,你们莫要觉得我老头子惹人厌烦就行。” “哪里敢厌烦?”徐韫“嘿嘿”笑了两声,真情实意:“我巴不得这样的老头子再多来十个!” 有了十个松峤这样的师长,徐韫觉得状元肯定是自己囊中之物! 松峤被逗得哈哈大笑。 笑声爽朗,惊得树上的小鸟都“轰”一声飞走。 比起徐韫的俏皮,陆安沉稳许多,他脸皮微微发红,虽然激动,但也实在是没有什么讨好的话,只道绝不敢辜负老先生期望。 松峤看着他们两个,倒是对他们二人性情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东西也给了,松峤指了指桑树:“想吃桑果儿的,自己去摘吧。不想吃,就在这看书也行。今日就留在这里吃饭。” 徐韫倒不着急。 但她知道陆安肯定很着急。 所以,她笑道:“我答应了高玉的,给她带桑果儿回去吃。陆举人先看看书,等等我?一会儿我们再帮松先生摘菜去?” 陆安红着脸道谢,看着是知道徐韫好意的。又道:“叫我陆安就行。” “陆安兄。”徐韫从善如流,而后也道:“陆安兄唤我徐韫或阿韫,都行。” “阿韫。”陆安脸更红了:“我痴长几岁,便托大做个兄长样子了。” 说完又是郑重一礼。 徐韫避开,提上篮子就去摘松果儿。 结果松峤也带着小童跟着去了。 桑树有些高,松峤也不让徐韫踩梯子,让小童扶着梯子,他自己上去给徐韫摘,只让徐韫在底下托着篮子接。 徐韫担心得不行,半点不敢错眼地盯着。 松峤却笑话她:“我踩着梯子,你这么怕做什么?” 徐韫木着脸,语气无奈:“还不如让我去呢。您要是摔着了,十个我都不够赔的。” “我心中有数。”松峤“哈哈”大笑:“再说了,你要是这个档口摔着了,那我才会被气死!要知道,我可是押了你上榜的。” 惊闻一代大家松峤竟然赌博,徐韫有点儿懵。 又有点儿觉得好像在意料之中。 毕竟这是松峤。 徐韫扶额,但也羡慕。 松峤在上头摘果,半点也不肯闲着,说起了农桑:“都说士农工商,阿韫你觉得呢?” 徐韫沉吟了片刻,才轻声说了句:“士农工商,说的是对国家的重要程度。但也不至于士人就尊贵无比,农人和工匠商人就低贱。虽也要有等级划分,但不该如此泾渭分明。” 松峤倒还第一次听这样的话:“哦?你仔细说说。” “士人不该是世袭。如此……不公。且容易将国家变成几家世家共同执掌。而其他的人,不过是他们压榨的工具。连活着都艰难。” 这些观念,徐韫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的,又是如何悄然改变的。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的经历。 又或许是因为图书馆里那些书。 她在看到某一本书里描绘的,每个孩子都读书,每个人都可以过上吃得起饭,穿得起衣,看得起病的日子。 那样的场景,让人心都在发烫。 她不敢想,活在那样的世道里,人该多幸福安乐。 她也想过上那样的日子。不必担心自己被卖掉。不必担心自己饿死,或者干脆被其他饥饿的人吃掉。 这些话,徐韫没和别人说过。 和松峤说,是因为,松峤是陛下们最信赖的人之一。 也是最拥护陛下们的人之一。 松峤不知不觉停下了摘桑葚的手,低头看徐韫。 就见徐韫笑着继续说了下去:“当然,权贵们也的确应当享受超然的地位和富裕的生活,毕竟,他们对国家用处极大,而且……地位与富贵,总是叫人向往的。这样的东西,才能吸引更多的人,让他们拼了命的努力,好让自己和自己的后代,也享受这样的地位和富贵。” “如此一来,国家会得到更多的人才。而百姓们,也会觉得很公道。学子们,也会觉得十年寒窗有奔头。” “自古以来,权和钱,总是最让人向往的东西。” “商人们的后代有了读书考官的指望,商人们反而会更愿意做个有良心的商人——毕竟作奸犯科之人,影响后代科举。” 徐韫笑着停顿片刻:“至于农人和工匠,也不至于觉得祖祖辈辈,都只能是农人和工匠。自然也愿意更努力地为后代去积攒和拼搏。” 农人们愿意多种地,多养蚕,多纺布,多养家禽家畜,工匠们愿意更精进工艺,赚更多的钱,商人们自然也就更容易赚到钱。 环环相扣,互相影响。 “如此以来,国家才会长长久久地富强下去。” 国家的富强,总归离不开几件事:人口,国库,兵器,官员。 商人们勤勉,多去收购农人的东西,农人们富足了,商人们也赚了钱。 而这个过程中,国家也有了税收。 匠人们技艺精湛了,就能制作更精良的武器,乃至农具,工具,又会让农人,商人,国家,乃至工匠自己也受利。 而这些人供养出来的读书人,又会变成国家的管理者,为家族带来荣耀和希望,也将国家运转下去。 松峤完全停顿住了。 徐韫提的这些……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暗暗心惊。 怎么说呢。 做官,做大官,是必须要有一些东西的。 这些东西,年轻人那儿罕有。因为这些都需要在官场磨砺多年,才会渐渐明白,并熟以致用。 第186章 厚望 松峤看着徐韫年轻的,甚至稚气未脱的脸,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最后又释怀:年轻怎么了?年轻才好啊! 松峤重新露出笑来,看向徐韫的目光更加温和,也有了一种看宝贝一般的感觉:“阿韫啊,这些话以后藏心底,别跟别人说了。” 徐韫却没有听话地应一声,反而罕见的打破沙锅问到底:“松先生,是因为这些想法不对吗?” “说得对。”松峤也并未迟疑,正面就回应了,甚至笑道:“就是因为太对了,就显得有些无情。” 松峤摘下一把桑葚放进了徐韫的篮子后,道:“无情之人,难免遭人唾弃与诟病。更让人忌惮。” 徐韫明白了松峤的意思,先是道谢,而后又问:“那二位陛下呢?先生觉得,他们又是如何呢?” 松峤哭笑不得看一眼徐韫。 不过此间并无其他人,所以松峤也就答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却正是这种不仁,才能让天下万事万物都能各自有命。” “不仁,有时候,是一种大仁慈。” “对万物都如一般,却反而代表着,对万物都怜惜。” “治国……”松峤顿了顿:“有时候,也需无情些。” 松峤声音低了些许:“二位陛下,有时候仁慈太过了。” 徐韫愣住。 松峤看着徐韫那呆呆地样子,反而笑了:“他们……会心软,会袒护,会犹豫,会急躁,有诸多的缺点。可如此,反而才更容易让人亲近和爱戴。” “但,也有时候也容易出事。” 松峤语气又多了夸赞:“但不得不说,他们已是万古难得的君王。” 徐韫松了一口气,觉得没那么震撼了。 毕竟听松峤的意思,他还有点不满意…… 这就让人觉得很恐怖。 不知不觉,篮子里就装满了黑红的桑葚,松峤的手上也全是紫红色的痕迹。 他从梯子上下来,随手摘了一把桑叶,将桑叶揉碎,揉出汁水来,将手上的痕迹全都搓下去,这才去洗了手。 徐韫捡起一个桑葚,放进嘴里,而后甜得眼睛都忍不住惬意一眯。 这一树桑葚,味道真不错。 松峤洗完手一抬头,就看见了徐韫偷吃的样子,顿时心里就生出好笑来:“都是给你的,怎的不先洗洗?也不怕拉肚子?” 徐韫“嘿嘿”笑:“就尝了一颗。” 陆安刚才就放下了书看过来了,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一股错觉来:好似祖父带着孙女一般,而且是极亲近的那种。 松峤转头对陆安招手:“走吧,摘菜做饭去。到时候还是你烧火。” 陆安忙应一声。 三人又是一顿忙活。 松峤话不少,又叮嘱了两人在考场上的事情。 最后,又说了句:“等这一场考完,最后一场就在陛下跟前考,你们也别害怕,该如何还如何。实在是紧张时,就想想,反正以后当了官,不说日日见,隔几日总是要见的,怕个啥?” 陆安应下。 徐韫却问:“您要出门吗?” 松峤承认了:“出门办一个差事,估计得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陆安惊讶于徐韫的敏锐和大胆——自己也不是没想,但就是没想过要问一问。 毕竟,这是松峤的私事。 问了,总怕显得像刺探什么。失了界限。 徐韫已又说下去:“那您出门在外,多加小心。也多带几个人。虽然现在安定了,可保不齐遇到野兽什么的。” “另外,在外吃食也不如家里,多带些干粮。我家有磨好的米糊,是炒熟了磨的,开水一沏就能吃。在外头时候方便。回头我让人送些过来,您别推辞。” 松峤呆了呆,心里却十分受用:“你这娃娃,操心得很。” 吃了饭,陆安收拾了碗筷去洗了,徐韫也把桌子擦干净。 而后,两人就一起告辞。 松峤年纪大了,精力不如年轻人,中午也该歇一歇。 而且,两人都想回去赶紧看看今日松峤给的手札。 松峤也并未多留二人,只在最后叮嘱了一句:“你们都是出自寒门,还是要互相帮扶些。” 徐韫和陆安都郑重应下。 从松府出来,徐韫问陆安:“我那笔记,安兄是现在跑一趟过去拿,还是我回头叫人送过去?” 陆安忙说今日就去拿,心里又一次感激徐韫的体贴和大方。 到了徐韫家里,徐韫不仅将手札给了陆安一份,还另外又给了陆安一篮子状元糕:“拿回去给嫂嫂和伯母尝尝,味道还行。也取个好口彩。” 陆安连忙道谢。 送走了陆安,高玉就问徐韫:“他上次不都还和你不怎么亲近吗?这次怎么还好意思上家里来拿东西?” 对于高玉这张嘴,徐韫有时候又爱又恨的:“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明哲保身。这也不是什么错。而且,这也是松先生期盼的。” 抛开利益心,即便是出于松峤,徐韫也是愿意给的。 松峤对她的好,她无以为报。 高玉一听是松峤的意思,那点不满也就没了,轻哼一声:“算了,算他好命吧。” 接着,高玉就高高兴兴拉着徐韫去洗桑葚吃。 就连谢婉清和红玉也被拉过来。 高玉对桑葚赞誉极高。 不过这桑葚确实也很好吃。 吃过了桑葚,徐韫洗了手,这才去书房专心看书。 看的自然是松峤给的手札。 这本手札里,写的都是对一些新策的看法。 有些角度很是刁钻,评价又十分细腻。 徐韫几乎是一口气看完了。 足花了两个时辰。 不过,这只是粗略的第一遍。 徐韫感觉收获很大。 而且有些看法,她和手札上的并不相同,所以一对照,就更是收获巨大。 而后,她心中对松峤的感激,就更加多了。 她甚至怀疑,这本手札,很多东西,都是松峤自己的看法和想法。 徐韫无以为报,于是又往给松峤送去的包裹里,添加了一大包蔬菜干和肉干——拿来煮汤也是不错的! 除此之外,徐韫又连夜给曾无羁和赵牧发了请帖,让他们赶紧过来誊抄这本手札。 那头,陆安夜是同样的操作。 第187章 出发 几乎是两天左右,至少有十几个人都看过了这份手札。 且都是寒门子弟。 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世家的耳朵里。 不过,誊抄本却没拿到。 于是,高家家主,高松就请了另外几家世家来品茶。 当然,说是品茶,可事实上就是为了谈事。 蔡家如今当家的是蔡吉的大伯父,唤作蔡泉重,也在邀请之列。 除此之外,萧家主萧策也在。 自然,还有江家,卢家等一二等世家。 虽然不是真来品茶的。 但大家还是先点评了一下高家主的好茶。 最后,还是高松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茶是好茶,就是被扰了心情,就再难品出滋味了。” 高松的意有所指,众人自然纷纷会意。 江家家主微微扬眉:“可是因为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手札?” 其他人也都了然。 高松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用茶针拨弄一下茶叶:“虽是小事,却叫人心烦。诸位觉得如何?” 这便是要他们表态了。 萧策道:“那手札是从哪里流出去的,高丞相可知晓?” 对于萧策的揣着明白装糊涂,高松淡淡瞥了他一眼,也懒得搞这些:“是徐家。徐韫手里流出来的。另外,还有陆安。” 蔡泉重也放下茶杯接了一句:“他们前几日,一同去拜访了松峤。” 卢志安很笃定道:“既是松峤给的,必就是两位陛下的意思了。” 江家家主江运和便叹了一口气:“如此,那就不好办了。” 高煦道:“你们几家也有子弟参加科举,回去便也多关注一二这方面的东西。至于我们——陛下们如此作弊,我们身为臣子,自然要劝诫。” 他捋一把胡子,笑得和煦:“泄了题这种事情,却要从源头上阻拦。” 在座的都不是蠢人,当即心领神会。 蔡泉重也露出一丝笑来:“不过既然不考这个,要我说,也不必让孩子们多费工夫。” 高松看一眼蔡泉重:“陛下们在意,孩子们也该多看看。” 现在就算不考了,难道将来面圣时候就不会问?蠢货。 高松再没看蔡泉重。 蔡泉重脸皮有点发紫,但并未多说话,只重新安静下来。 喝过茶,几位家主都散了之后,高松叫来了高煦。 屋里点了香,淡淡的香和雾气弥散,高松靠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你怎么看徐韫?” 高煦背脊挺直,替祖父续茶,行云流水间,能窥见几分世家子弟的气度。他说话也是不徐不疾:“徐韫是如何的才能,其实并不重要。陛下们只需要有这么一个人。” 顿了顿,他道:“人总有运气好的时候。” 高松看着这个最让自己得意的孙子,唇角勾了勾,手搭在了腿上,神色越发慵懒:“说得好,人总有运气好的时候。” “松峤如此不惜赌上自己的名声,图的无非是陛下们的信任看重。”高松轻哼:“他自诩刚正,不屑与我等交往,以为自己超脱世间,也不想想,这徐韫能不能承受得住他这份期望!” 高煦听着,捧着茶盏,看着茶盏里褐色的茶汤,不知怎么就走了一下神:都说祖父和松先生不合,互相憋着一口气,或许是真的? 但很快,高煦就抛开了杂念:“人总有犯糊涂的时候。” 就比如,看不出真正的明珠。 不过,这样眼光不好的,又一心讨好上位的人,到底不配做大家。 高松又一次笑了:“你说得很是。不过,你最近也要关注朝政,莫要松懈。更莫要让那徐韫比下去。” 高煦轻声应下:“孙儿一直都在关注,从无懈怠。” 这些寒门子弟拼命争抢的东西,在他这里,不过是每日都随手可以接触到的,他如何会比不过他们? “但切忌,若是遇到徐韫,虽不至于交好,但也不可太针锋相对。”高松满意之余,思忖片刻,到底嘱咐一句:“祖父知道你心中高傲,不屑与她来往,但毕竟是陛下看重的人。” 高松顿了顿:“总之,不能让人觉得我们做了什么。” 高煦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来:“祖父说笑了,我高家还不至于针对这么一个人。” 蝼蚁罢了。 何必自降身份? 高松欣慰:“好好考,咱们高家,该出个状元了。” 也让这些人看看,他们高家到底是不是世家第一! 而这头高松提醒了高煦。 那头蔡泉重回去之后,也叫来了侄儿蔡吉。 被高松刺了那么一句,蔡泉重其实心情并不好,尤其是看到蔡吉,他情绪就更糟糕了。 毕竟,蔡吉文采的确不错,但可惜……不是他的儿子。 相比于蔡吉的文采斐然,他的儿子们,都显得很平庸。 将来蔡家下一步荣光,只怕要落到蔡吉的身上。 蔡泉重板着脸半天没说话,蔡吉已是在心里猜了许多,因此也并不敢贸然开口询问,问了安之后就站在那儿,静静等候。 良久,蔡泉重看了一眼蔡吉,却没说今日的事情,反而说起了别的:“你那糕点房的事,处理了没有?” 蔡吉脸上就有点儿滚烫羞臊。 他叫人办的事儿没成就算了,当日伯父就知道了,并训了他一顿。又让他处理干净,莫要让人盯到蔡家头上来。 本以为这事儿已过去了,谁知伯父又提起来—— 蔡吉硬着头皮应一声:“处理妥当了。给钱封了口。而且他们也不敢攀咬。” “就是徐家那头,也已经不追究了。” 蔡吉说着,又把头低下去几分。 蔡泉重终于说起了今日的事情。 听完之后,蔡吉忍不住皱眉:“她怎么就这么多事?陛下们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蔡泉重瞪了蔡吉一眼,呵斥一句:“陛下们也是你能诽议的?你怎么就不明白,陛下们那是看上她了吗?那就是需要有那么一个人在那儿摆着!” “所以你招惹她做什么?!” 蔡吉立刻低头认错,“伯父,我下次不敢了。” 如今蔡吉也有举人身份了,看着他这般乖巧,蔡泉重气消了些,想着到底是要做官的人了,也该顾虑他的脸面,于是,蔡泉重语气缓和不少:“你和徐韫交好些。” 第188章 做样子 蔡泉重道:“陛下喜欢看,便演给他们看就是。” 对于蔡泉重的话,蔡吉心中虽然不愿意,但是明面上也仍旧是应下:“是。我听伯父的。” “最近多注意些新政策上的事情。”蔡泉重又叮嘱了一句。 蔡吉应下,“难道是真的要考这方面的?” 蔡泉重捏了捏鼻梁,有些不耐:“考是不至于,但旁人都知晓,你不知晓,成什么了?难不成我蔡家的子弟,连朝中动向都不清楚?” 蔡吉觉察到蔡泉重的语气,不敢再多问,只乖乖听训。 而后,蔡泉重也不想再多说,摆摆手就让蔡吉回去好好读书了。 回了自己家这边,蔡吉还没来得及回自己那儿,便被自己父亲蔡泉云给叫了过去。 蔡泉云领了个五品的闲职,并没有什么升迁的指望,他本人也没有什么出色的能力,但他生了好几个女儿,个个都是花容月貌的。 面对自己的父亲,蔡吉并没有面对大伯父的小心和敬重,随意了许多。张口就忍不住抱怨:“如今我已是家中第一人,大伯父对我还是不满。” 蔡泉云摆摆手:“不说这些,你大伯的儿子们不如你,他能多高兴?倒是今天他又叫你去干什么?” “也没干什么。”蔡吉想到刚才的情景,心里就不大痛快:“就是训斥了几句。也没什么大事。又让我好好读书。” 听儿子这样一说,蔡泉云就放了心,随后乐呵呵一摆手:“行,没什么大事就行。回去好好读书吧。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蔡吉还是来不及回去,就被自己母亲叫去,蔡母对着蔡吉道:“你父亲又纳了一个绝色,你争气些,将来你和你妹妹才有出路——” 蔡泉云没本事,又如此花钱,他们这一房的私房,就没有多少! 蔡母心里全是愁绪和怨气。 蔡吉静静的听完母亲的念叨,才站起身来:“母亲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回去读书了。” 蔡母这才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儿子的时间,连忙放了人。 出了父母院子,蔡吉脸上的平静就寸寸龟裂。 他一脚踢在了旁边的花草上,踢断了几根花茎后才面无表情回了自己院子。 至于萧折光——萧策就没喊小儿子去训什么话,而是转头就让人去给宫里的女儿送衣裳。顺带也送去了几句叮嘱和询问。 外头如何风起云涌,徐韫并不知晓。 她只埋头苦读。 一晃眼就到了六月初三。 又到了要进考场的日子。 前头有了经验,这回谢婉清等人给徐韫准备东西,就准备得行云流水,妥帖万分。 谢婉清都不忍不住想,可惜刚手熟了,以后就用不上了。 也许将来阿韫的孩子考科举的时候,还可以用? 但想到徐韫说起成亲的态度,谢婉清又把念头打消了,心道:还不如指望红玉的孩子。 徐韫上了马车。 还是骆湛送她去。 也许真是次数多了,一上车,徐韫就生出了一股熟悉感来,当即就忍不住笑了两声。 骆湛莫名,微微扬眉:? 徐韫解释一句:“就觉得眼前这一幕好熟悉。” 骆湛忽然也有些感慨:“是送了好几次了。争取下次还送你。” 徐韫看骆湛:“承你吉言。” 下次可是陛下跟前最后一场。 她要是能去,那就是进士身份了。 属于考完了就能去当官,而且还是朝廷直接分配,官职不会太低。 这可不就是吉言么! 徐韫一路到了贡院门口,便对骆湛告别:“那我进去了?” 骆湛“嗯”了一声,叮嘱一句:“小心些。坚持住。” 上几次每一场都出了事,这一次,保不齐又出什么幺蛾子。 骆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徐韫笑了笑:“好。” 然后下车,就往贡院里去。 骆湛撩起帘子,朗声又说了句:“到时候我来接你!” 徐韫回头,笑容灿烂:“好!” 然后徐韫进贡院,骆湛看着徐韫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贡院里,陈苦和阿树两人也回来了,就吩咐回家。 这次,陛下定的主考官,是齐正。 齐正今年四十五,正是壮年,也跟了陛下们多年了。如今领的是国子监祭酒,从三品的官职。 但这并不是最厉害的。 最厉害的是,他是太子的老师之一。 但齐正的妻子,出自卢氏。 他和松峤不同。齐正的立场……不太明了。 但齐正这个人喜欢的文风,徐韫却提前研究过——不只是齐正,还有其他一些可能会被点为主考的大臣,徐韫都研究了一二。 不是为了讨好,是怕到时候犯了主考官的忌讳,因此文章被罢黜。 齐正文风上并无什么特殊偏好,但尤其讨厌辞藻华丽空无一物的文章。 徐韫找到自己的号舍,就发现号舍里还真改善了不少——先是瓦片应该翻新过了。 另外,号舍里有一股淡淡的艾草香——这是熏过艾了。 徐韫这次运气挺好,并没有抽中屎号,甚至离屎号还挺远的。 就是……单独给她发了一只恭桶。这也比以前的待遇强太多。 之前徐韫都是忍着不上大的。 尤其是上一次,是尽可能少吃。 这一次……有了恭桶,就会好很多。 虽然恭桶也会有味道,但至少如厕方便了。 到时候,她可以在考试间隙去倒恭桶。 徐韫已经很满意。 并且又将松峤感激了一回:松先生不愧是大家,竟能如此体贴他们这些考生! 此时已经离了北平城的松峤正赶路呢,忽然鼻子一痒,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 小童立刻问:“郎君添件衣裳吧——” 松峤拒了:“不必,许是谁念叨我呢。” 算算时辰,这会儿已经开考了。那些考生们不知多感激他呢!那可不得可劲儿想他!哈哈哈! 松峤大笑了好几声。 小童见怪不怪。 松峤自己又道:“你说,阿韫能不能排到前三去?” 小童想了想:“应该不太可能吧?” 松峤瞪了说实话的小童一眼:“一天天,年纪小小的,说话就这么现实!哪有半点年轻人的轻狂!” 小童:……我怕挨打。 第189章 难题 卷子发下来,徐韫就发现题目还真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可以说,和最近这些新政策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而是另外一个事。如何杜绝贪官?是以高薪养廉,还是以重压控制? 徐韫看着题目,笑了笑。 觉得和大臣的博弈,陛下们可能没赢—— 不过,这个题目嘛…… 很大胆。 怎么都不好答。 贪官真那么好杜绝? 笑话,从古至今,哪个朝代不出几个贪官?就是县城里的县令,都没几个是清廉的。 所以,徐韫并不认为贪官可以杜绝。 这一场,考的是策论。 徐韫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始动笔。 直接第一句就是:吾以为,贪官无以杜绝也。 而后,徐韫洋洋洒洒写了近两千字。 写完了放下笔之后,徐韫检查修改,又精简为一千二百个字左右。 再工工整整誊抄一遍,徐韫放下笔,这才舒了一口气。 说实话,直到誊抄的那一刻,徐韫才算是放下了心中的犹豫,决定就这么答。 拼一把。 赢了名次就上去了。 输了……大不了就垫底。 这一场,就是徐韫利用图书馆将整个思考的时间变成了双倍,到誊抄完,笔墨晾干,时间竟也不富裕。 更何况是其他人。 没写完的人,竟然快有三成。 收卷时候,处处都是哀嚎声,哀求声,收卷人的呵斥声。 这一刻,这些清高的读书人,许多都是放下了尊严和傲慢。 徐韫听着,忍不住就哂笑了一下:在这贡院里,就没有清高的人啊。为了多写几个字,那是真的能舍弃脸皮的。 第一场的题目就如此难,甚至还有那么多人没写完,许多人的心境直接就被影响了。 这样的心境下,第二场的题目再一次把他们搞的崩溃了。 第二场考的是经义。 但考的是齐民要术里的句子。 《齐民要术》这本书,成书已久,但并不是读书人的必买必读之书。 它与别的书不同,讲的是农事。农时。还有农具。 而且书上的意思也并不深奥,挺直白的。 这是一本很实用的,并没有什么讨论意义的书。 通俗点说,从古至今,就没有人会在科举的经义这一科里考这本书的! 毕竟,谁会全文背诵这本书啊!除非是那极爱种地的! 当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徐韫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了陆安的脸:嗯,他应该能熟读且背诵吧?毕竟,他就挺能种地的? 事实上,这会儿陆安也在挠头。 他的确对《齐民要术》挺熟悉的,就是……那是他早些年看的书,现在虽然里头写了什么都还记得,可原文是如何的,早就忘了。 对着考的那一段原文,陆安盯了一刻钟,才勉强想起来一点。 陆安尚且如此,整个考场上,几乎就是一片叹气声。 怨气之深重,简直令人发指。 主考官齐正也听见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勒令人去警告学子们。 别说学子们了,他也看了题目了。 他也想叹气。 而且齐正心里十分糊涂,不明白两位陛下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说不想要人才吧,偏偏如此着急办科举,而且还大开方便之路,一个月能问八次科举的事情。任谁看了都觉得,他们是真的重视。 但是你说想要人才,这是干什么? 这么难的题目,这不就是要把人才都给刷下去吗? 能有几个人答得上来? 两场考试都这么难。直接就把一大半的人心态都弄得几乎考不下去,图什么啊? 但齐正没法说这话。 他就算也不赞同,却也只能安安静静坐着监考。 当然,题目再难,对徐韫来说也不是难题。 她有图书馆这个作弊神器。 记不得这本书的内容不要紧,可以现读。 读完了还有图书馆准备的贴心大礼包:名家讲解。 而且这次的名家,换成了研究农业的名家,不是那个只讲字面行文的名家。 徐韫看得津津有味。 再一次心中感激老天爷,感激图书馆,还感激冯时华——没有冯时华的免费图书馆,就没有这么富裕的积分!没有这么富裕的积分,就不能这么随心所欲地换大礼包! 徐韫甚至生出了一种,她就是世界的宠儿,就是世界中心的狂妄! 然后,徐韫感觉自己有点飘了。 这一次,她任由自己飘了半刻钟时间,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并且想了想两位陛下——的各种奇思妙想。 不是徐韫狗腿想拍马屁,而是越研究两位陛下的一些决策,她就越惊艳,越自卑。 同样都是人。 她的脑子就是不如别人。 关键是,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一出就是两位。 比不过,完全比不过。 那才是世界的中心,天道的宠儿。 能文能武。几乎没有缺点。 想完了两位陛下之后,徐韫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谦卑和冷静。 于是……她动了笔,开始答题写草稿。 这一场考试,徐韫依旧是写到了快交卷的时辰,才算是写完了。 然后,交完卷之后,又听其他人的哀求声,被呵斥声,还有仰天长叹的声音。 徐韫很感叹。 并且在感叹中喝了一碗热热地蔬菜干汤,就着馒头和鸡蛋吃得喷喷香。 不得不说,这一次伙食是真好。 馒头是精面的,鸡蛋都是个头大的。 而且都是热乎乎的。 还有热汤喝。 不过,那个热汤看着很一般,因此徐韫喝了自己做的。 解决了晚饭,徐韫就躺下准备休息了。 今天是真的累。 不是体力上的,而是脑子累,心里累。 那种深深的疲倦感……让她只想盖上被子睡上一觉。 徐韫依旧还是将意识沉入图书馆里去睡觉。 这样能休息更长时间。 不过,还没睡多久,徐韫就被图书馆喊醒了:“徐韫,危险。危险。危险。” 图书馆发出的报警声音挺起来很特别,也让人下意识产生了紧张感,她睁开眼睛:“怎么了?” “着火了。”图书馆甚至还说了着火的位置:“离你五个号舍的距离,着火了。” 徐韫瞬间就出了图书馆。 然后就感觉到了惊人的热气。 还真着火了。 火势还不小。 第190章 逃命 火光已经照亮了这一片。 热气和烟气熏得人脸上和眼睛都发干,喉咙也想咳嗽。 但没有人惊慌失措地逃命。 很奇怪。 但也不那么奇怪。 虽然都在呼喊赶紧救火,但没有被衙役喊到的人,根本不出自己的号舍——只要火势还没蔓延过来,那就决不能跑! 为啥? 跑了之后,谁知道影响不影响自己的科举考试啊! 所以根本没有人跑。也不敢跑。 虽然都怕得要死。 可都走到了这一步了,难道要放弃吗?!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只能咬着牙硬撑。 徐韫也没跑。 她只是迅速将东西收拾好,然后捂了一块湿帕子捂住口鼻呼吸。 并且,徐韫还高声喊了一句:“都把帕子打湿,捂住口鼻呼吸!这样不会被浓烟呛住!” 少女清脆的嗓音在一群男人的声音里格外显眼。 徐韫还不只是喊一句,她是隔一会儿喊一遍,喊了七八遍之后,嗓子都有点儿受不住了,这才停下。 附近的考生们,都听见了徐韫的喊声。 几乎所有人都照做了。 然后照做的人,都瞬间感受到了其中的用处,而后心里头就生出了感激来。 毕竟扪心自问,都清楚,如果是他们自己有这个办法,是未必会喊出来的。 因为这不是别的地方。 这是贡院。 如果其他人状态都不好,但自己却能保持住状态,这本身就能成为优势。 所以,好心不是在这个时候用的。 对于这个效果,徐韫就不知道了。 她只是不住地问图书馆外头情况,好确定火势蔓延不到自己这边来。 衙役们忙着救火,倒没有功夫管徐韫他们这些考生。 只把着火那间附近的几个考生暂时挪出来,就先忙着救火了。 很快,外头把手地兵丁也冲进来救火。 火势只用了两刻钟就被控制住了。 但烧没了两间号舍。 徐韫离得远,没被波及,但仍旧能闻到一股焦糊味。 最初火烧起来那考生幸好没受伤。 感觉到热,他就醒了,然后不管不顾冲了出来——他还试图用被子去灭火,结果烧得更快了。 齐正终于腾出手来训斥这个考生了:“怎么烧起来的?” 那考生头都不敢抬,嗫嚅道:“油灯,油灯可能被老鼠打翻了。” 听见这话,齐正的怒火几乎都冲到了天灵盖,他看着面前这个战战兢兢的年轻人,压着火气问:“睡觉之前为何不灭了油灯?” 考生更慌张了,头也更低垂了:“忘……忘了。” 齐正死死盯着他。 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其他人也不敢多说。 考生忽然跪在地上,痛哭起来:“我知错了,我也不是有意的,这个事情真的不能怪我!求求您了,别撵我出去!我还能继续考!我还能继续考!” 他的哭嚎声回荡在夜晚的考场里。 齐正却摆摆手:“拖出去吧。取消考试资格。” 徐韫注意到,甚至齐正都没有说“永久取消考试资格”。 也就是说,下一次还让他继续考。 徐韫心道:齐正还挺仁慈的。 然而那考生并不那样想。 他甚至口不择言起来:“那么多人也跑出来了,那么多人也在说话,他们也坏了规矩,为何不一并处罚!” 徐韫和其他考生:……想骂人。我 齐正并不多言,摆摆手,让衙役速速把人拖下去。 而后,齐正就开始处理烂摊子。 先是腾出空号舍,让几个号舍被烧了的考生搬过去,而后,齐正又让人仔细检查了整个考场内,严禁所有考生点油灯。违令者直接取消考试资格,撵出考场。 最后,还人巡夜。 至于徐韫她们这些号舍完好的,就没有换号舍的资格了。 所有人继续用原本的号舍。 徐韫也没什么意见。 号舍走水的事件,咋然一看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却很快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以考场频频出乱子的理由,合理怀疑这是老天爷对这次科举的不满,所以降下的凶兆。 陛下周鼎将折子捏在手里,一下下拍在自己手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在整个大殿所有官员脸上来回扫,皮笑肉不笑:“你们是想点徐韫的名字,还是想点我们夫妻的名字?!” 姜妙笑笑:“是啊,不祥?天降凶兆?” 她就这么笑着,一字一顿:“你们管下毒叫天降凶兆?你们管人放蛇叫天降凶兆?到底谁是老天爷?” “下毒那个?还是指挥下毒那个?” 有人没憋住笑了。 周鼎一个眼刀子就扔了过去。 顿时没人敢笑了。 姜妙语气渐冷:“走水这个,勉强还有点巧合。” “但这是我们夫妻惹怒了老天?” 自然没人敢承认。 然后还有人火速将战火引到了徐韫身上去烧:“徐韫才是科举里的异类,自然是她不详——” 周鼎冷笑了一声。 那大臣不敢说话了。 周鼎一句话噎了回去:“那怎的不烧她?” 大臣们脸上都出现了微妙的恍惚: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姜妙摆摆手,看一眼周鼎:“我还真相看看,到底是不是凶兆。” 周鼎言简意赅:“若是凶兆,也是冲着我们夫妻来的,毕竟我们才是国君。” 姜妙跟着点头:“反正还有两日,再看看。” 她秀目一转,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若让朕抓到什么不该抓的人,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朕想,上天一定会降下凶兆,惩罚他们九族!” 诸大臣:……您直接说要诛九族不就完了?还凶兆! 散了朝。 两位陛下并肩走出大殿。 内侍们根据陛下们的习惯,没敢靠太近。 姜妙压低声音:“凶兆凶兆,我听见这两个字就想打人。” “谐音而已,别多想。”周鼎宽慰妻子一句,语气是比朝堂上温和太多太多:“不过,这群老东西,真是够了。想法给他们找点事情忙一忙。” 姜妙轻哼一声:“他们就是见不得女人当官。” 周鼎笑笑:“慢慢来,将来总能见效的。等人一多,老百姓都习惯了,他们也说不了什么了。” 二位陛下渐行渐远。 考场上则还是如火如荼。 第191章 最后一场 经历了失火之后,接下来两天反而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在场的考生们,没有一个睡得好的。 昨晚的事情,让他们根本不敢踏实睡。 徐韫倒睡得还行——毕竟有图书馆在,她根本不用担心。 一晃眼,就到了最后一场。 拿到卷子的时候,徐韫看了一眼题目,便愣了。 最后一道题非常的大胆:若汝为北平城令尹,汝当如何增税而不伤民?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是北平城的令尹,怎么才能充盈国库,但是又让百姓能安居乐业。 这个题……让人有一种无从下手的茫然感。 且不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当北平城令尹这个问题,只说后半句——要增加税收,但还不能从百姓身上搜刮…… 岂止是一个难字了得啊? 徐韫盯着题目看了半晌,很想知道这个题目到底是谁出的。 不过,不管再怎么难,该答也得答。 就是这一次,徐韫就连问图书馆,都有点不知从哪里下手。 最后,徐韫只能让图书馆搜索:“和税收有关的书。” 图书馆:“抱歉徐韫,您的积分等级不够查看相关书籍。” 徐韫:…… 徐韫沉吟片刻:“那如何赚钱的书呢?” 图书馆这回有了反应。 但搜出来的书名让徐韫一看就很绝望:《让你迅速暴富的一百个方法》《创业最重要的是什么》《开店摆摊100个小技巧》《成为百万富翁的秘诀》…… 徐韫问了一个问题:“这些书的作者,都是富翁吗?” 图书馆的回答是:“写书成为富翁的人里面,并没有这些作者。” 徐韫嘴角抽了抽。 所以,一群穷鬼写出来的教你发财的书,你觉得有用吗? 徐韫深吸一口气,再接再厉:“那和国库有关的书呢?” 图书馆道:“为您检索。一共搜索到1359本书,其中986本书不在阅读权限内——” “在剩下的书里搜大臣。”徐韫不想听还剩下多少可以阅读,毕竟时间宝贵。 图书馆:“还剩下128本。” 数量太庞大了。 徐韫觉得自己不可能翻阅完这么多书。 所以,她思考一下,继续精简:“在里面搜利国利民。” 图书馆:“还剩38本。” “将这些文章替我翻页到利国利民那。”徐韫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以了。 接下来就是例行讨价还价的时刻。 徐韫最后以38积分兑换了该服务。 紧锣密鼓地一番阅览后,徐韫心里多少有了一点想法。 但她没有着急退出图书馆,而是继续在里头思索,等到心里已经彻底想妥帖了,这才退出去开始写草稿。 在旁人看来,徐韫就是老僧入定一般思考,思考完了,提起笔来就是一顿写。 徐韫知道时间并不多,因此字数上尽量精简。 但即便如此,最后还有几句话没有写完,就到了收卷的时辰。 徐韫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搁下笔,没有抢时间写完。那样的话,没干的墨水可能会弄脏卷面。 到时候,反而给考官第一印象就差了。 至于没写完——虽然也有影响。但这一次没写完的应该不在少数。 所以徐韫觉得就还好。 交完了卷,考生们就可以收拾东西出考场了。 这一回三天下来,明明也没遭什么太大的罪,但徐韫还是觉得有点恍惚和疲惫。 甚至于脚底下都没什么力气——俗称虚浮。 徐韫只想回去赶紧洗个澡,睡一觉。 六月的天,虽然也没怎么活动,但也出了不少汗,加上两天多没洗澡,所以徐韫这会儿觉得自己都快馊了。 一出贡院,王立和陈苦两人急忙挤过来帮徐韫拿行礼。 看徐韫那憔悴的样儿,王立和陈苦都心疼坏了,急忙让徐韫上马车去休息。 不过还没走到马车边上,陆安就大步流星出来了。 陆安的状态倒很好。 除了眼睛底下有了一点淡淡的青黑,神色有一点憔悴,看上去有点疲惫,其他的真是半点影响都没有。 陆安笑着跟徐韫打招呼,而后就告辞匆匆走向了一对看妇人。 那对妇人,年迈的应当是陆安的娘亲,另外一个,大概就是陆安的妻子。 就是陆安的妻子看起来完全不是那种干练的能做农活的妇人。反而娇娇小小,比起高大健硕的陆安,看着就像是个没长开一样—— 徐韫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陆安一定坚持要自己干活的缘故了。 他不干,怕不是要累坏他妻子。 因都从考场出来,徐韫也没上前去和陆安家里人打招呼。 陆安也没有引荐的意思,匆匆护着两人挤出人群回家去了。 就这么一耽误,曾无羁和赵牧也先后出来了。 曾无羁还好点。 赵牧完全就是脸色青白,脚步虚浮如同痨病鬼一般模样。 从开考到现在,赵牧瘦了不少,看上去甚至都有点儿脱相的味道——再这么考下去,徐韫觉得赵牧非生一场大病。 曾无羁也瘦了不少,不过,比赵牧是好多了。只是这会儿人也恹恹的,毫无精神。 两人都走过来和徐韫打招呼。 但彼此都很默契没凑太近。 都是号舍里出来的人,都懂彼此这会儿的状态。 尤其徐韫还是女娘,他们一怕熏到徐韫,二怕徐韫让他们闻到什么味道会不好意思。 赵牧自己都那样了,还不忘叮嘱徐韫:“总算是考完了,回去好好歇一歇。吃点解暑的东西。” 号舍低矮,真的很闷热。 徐韫应一声,也让赵牧回去好好休息。 曾无羁无精打采道:“等你们缓过来,我请你们吃酒。” 徐韫问曾无羁:“题都答完了吗?” 曾无羁点点头:“答完了,听你的,遇到写不出的,就只往陛下们英明上引,往自己要多刻苦努力,多学习先辈经验上引。就是最后一题——我实在是引不过去,就干脆写了句谁钱多,就让谁交税,能者多劳。” 他有些自暴自弃:“这一回,我肯定上不了了。” 徐韫宽慰了他一句:“谁说的?这次题目这么难,说不定其他人都发挥失常,到时候你就上去了。” 曾无羁仿佛被提点了,眼睛一亮:“对对对,我这就回去给祖宗们上香,让他们保佑其他考生都发挥得不好!” 第192章 哀鸿遍野 徐韫被曾无羁的话听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忍不住想:这也算是另辟蹊径了…… 直到上了马车,徐韫都还在佩服曾无羁当中。 骆湛看徐韫恍恍惚惚的样子,就皱眉:“这次这么艰难?” 徐韫回过神来,看着骆湛那张脸,竟然罕见看出了一丝丝关心的味道。 她几乎有点受宠若惊:“那倒不是。就是觉得曾无羁也是个人才啊——而且心态很好。” 宁肯让祖宗去保佑其他人失利,也没想过保佑他文思如泉涌……半点不为难自己! 这不是心态好是什么?! 骆湛想起曾无羁那张标志性的嘴,一时有点不理解徐韫的审美,干脆懒得理她了。 反正人全须全尾回来了就行。 再把人送回家,事情也就了了。 他不说话,徐韫也没有非要说话的欲望,反而趁机补了一会儿觉。 考试耗神哪! 等到了家门口,徐韫觉得精神多了。 家门口,依旧是熟悉的人都在等着她。 这一次,大家反而都没了之前的紧张——毕竟已经考中了举人,这一次不管中不中,都有托底的。可不是叫人心安么? 不过,徐韫没敢靠近大家,就喊道:“我先去洗澡,一会儿再说!” 她实在是害怕熏着别人啊! 而且她也要面子的! 被人闻见她身上是酸臭的,她以后还有脸见人吗?! 邓大娘和谢婉清她们听见这话,顿时都了然一笑。 高玉笑着指屋里:“都给你准备好了。热水,干净衣裳,还有胰子!” 徐韫就急急忙忙去洗澡了。 红玉要来帮她洗头发,徐韫都言辞拒绝。 骆湛靠在马车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刚才不是还跟我同坐一辆车?怎么,我就闻得酸臭味?还是就没把我当人?! 然后,骆湛就想起了当时徐韫和曾无羁赵牧说话时候,三人互相都离得远远的样子。 骆湛:……这其中的差别,让人如此不爽! 当徐韫洗完澡出来,她感觉整个人终于舒畅了——而且衣服还熏香过了!香喷喷的! 这就让人更加心情舒畅了! 红玉和高玉帮徐韫擦头发,徐韫更是靠坐在那儿,整个人都快睡着了——如果说世上最享受的事情是什么,那一定是有人用篦子细致温柔地帮你通头发! 那种痒痒的,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整个人都忍不住昏昏欲睡! 红玉和高玉看着徐韫那享受的样子,都忍不住乐。 高玉更是央求红玉:“红玉姐姐,明天你也帮我通通头发好不好?” 红玉一口应下:“我再给你梳个好看的发髻!阿韫如今不肯梳复杂的样式了,跟男子无异,我都好久没练过手了。” 可惜她从前学了好多样式,都没有机会做! 说话间,谢婉清过来,坐在徐韫身旁,笑着让她们一会儿去吃桃:“花娘从乡下寻来的,很甜很软,汁水也多。” 徐韫应一声,红玉给她梳好头发,然后便都去洗手吃桃。 桃子的确是软甜多汁。 徐韫吃得心满意足:“这桃子的确是好吃。花娘有心了。” “她问,这个状元糕眼看着就不好卖了,之后咱们还做不做别的。”谢婉清拿帕子替徐韫擦了擦嘴角边上的汁水,满脸都是慈爱。“我想着,还是别做了。每年就状元糕忙活一阵子就行了。或者,我打算把这个状元糕的做法教给花娘——” 也算报答了邓大娘的恩情。 徐韫明白谢婉清的意思。 但她看得出来,谢婉清忙活这一摊子事,是很开心的。 就连人都开朗许多。 于是徐韫放下桃子,轻声道:“阿娘,咱们开个糕点房吧。” 谢婉清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行——你是要做官的,我若是经商……” 徐韫笑了笑:“咱们只生产,不负责卖。自然不算商人。就与农人是一样的。凭手艺赚钱而已。商人是指购入货物再行卖出,赚取差价。” “你看,曾无羁家中也是如此。虽然商铺不少,但都是出租的,家里田庄上出产的牛羊,庄稼也卖掉,虽然盈利,但并不算商人。他都参与了科举的。” “所以,并不影响我。只看阿娘肯不肯做,想不想做。” 徐韫笑笑:“咱们也不做多大,图个高兴,赚个吃饭钱就行。” 谢婉清面上就露出了犹豫来。 显然,她的确是想做。 于是红玉也帮着劝说起来:“阿娘会做那么多点心,不如咱们试试。正好花娘喜欢这些,她来卖,咱们只管做,不好吗?” 高玉也道:“是啊是啊,试试,将来若是做得不高兴了,咱们就不做了。” 谢婉清犹豫片刻:“那行,我试试,再做几样,到时候看好卖不好卖。” 她说着说着,人都几乎发起光来,笑起来的样子,更是与平日完全不同。 徐韫和高玉对视一眼,也是由衷地替谢婉清高兴。 陈花娘晚一点时候和邓大娘一起过来的。 虽然嘴上说着恭喜徐韫考试完了的话,但却忍不住频频看向谢婉清。 邓大娘瞪了她好几眼也不管用。 最后,徐韫看不下去了:“大娘,你总是瞪花娘嫂子干什么?” 不等邓大娘回答,陈花娘就讪笑开口:“是我有几句话想说,但娘说现在不是时机。也不赞同我说。” 徐韫笑笑,看住陈花娘:“那花娘嫂子自己的意思呢?” 陈花娘一愣,随后就用意识到徐韫的意思,当即毫不犹豫道:“从前我也有些糊涂,总想靠着家里过好日子。心里也计较。可我现在想明白了,人还是要靠自己。大郎那个样子阿韫你也知道。他也不擅长挣钱。” “我呢,也没什么大本事。我也不指望挣成富翁,只求日子富足就行。街坊四邻也信任我们,想指着我们挣几个钱买肉买米吃,我就想做下去。” 说到这里,陈花娘笑了笑:“不瞒你说,我们其实一天挣不了多少。我也就挣个五六百钱的。旁人可能看不上,但对咱们家来说,却是个稳定踏实的收入。” “将来铁牛要念书。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种地。”陈花娘恳求看向谢婉清:“谢大娘,别的事儿都我来操心,咱们做下去,成不成?” 谢婉清几乎不能抵抗这样的目光,加上徐蕴方才说的话,她便大胆做主了一回:“行是行,不过——” 第193章 先说好 谢婉清道:“不过,咱们要先签订个契约才好。不然到时候,反倒闹出不愉快,伤了感情。” 之前毕竟只说这么一段时间,因此也没有那么细致。 但后头闹出了事情来,谢婉清就无比后悔了。 所以,如今既然打算长长久久做下去,那就必须写个契约,每个人负责什么事,利润怎么分,都需得写清楚才好。 徐韫听见谢婉清这话,反倒是把心放下去。 本来,谢婉清不提,她都是要提的。 不过,谢婉清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刚说完这话,就红了脸,柔声解释道:“也不是针对谁和防备谁——” “自然该如此!”陈花娘却半点的不痛快也没有,反而是爽快极了。 她甚至还道:“我看别人正经做生意,也是要写明白的。不仅有个凭证,而且是把这些事情都提前说明白了,大家心里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谢婉清松了一口气。 邓大娘也松了一口气,难得用赞许眼光看一眼儿媳妇。 她刚才是生怕陈花娘要提出什么不该有的事情来。 陈花娘笑盈盈的:“那咱们就去请人给做个见证?今日就把这些写下来?签个字?” 她一脸的迫不及待。 谢婉清却下意识看向徐韫。 徐韫却不主动做决定了,反而含笑看谢婉清,反问她:“阿娘觉得呢?” 谢婉清迟疑了一下,最终道:“今日我想多陪陪阿韫,而且这个事儿怎么弄,我一时心里也没有个计划,得好好想想,三日后吧。” 她不好意对着陈花娘笑:“咱们是要正经做的,不急这一两天的。” 陈花娘虽然觉得有点儿太久了,但也不想得罪谢婉清和徐韫,加上邓大娘还在这儿坐着呢,所以也就爽快点了头:“行,三日就三日。” 最后还笑呵呵替自己解释一句:“我就是个急性子。” 众人都笑了。 谢婉清悄悄松一口气。 不过这个事情暂时拿定了主意,谢婉清也就专心准备给徐韫好好接风的事情了。 她总觉得,考场里太受罪了。 那些个男子都受不住,徐韫还能坚持下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她心疼。 就总想给徐韫补回来。 当日晚上,又是热热闹闹一顿饭。 邓大娘也是感慨:“我可真的是看着阿韫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 陈花娘有心恭维:“阿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将来必是要做大官的!咱们以后啊,背后也算有人呢!” 骆湛凉凉一句:“嫂嫂觉得,我不能让家里依靠?” 陈花娘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得罪了小叔子,当时就有点僵了。 邓大娘则是放下酒杯,不咸不淡刺了儿媳妇一句:“阿韫好不容易做官了,咱们更要守法,更要小心办事,免得到时候惹了麻烦事,连累阿韫。” 陈花娘诺诺应下。 红玉笑着打圆场:“咱们都是普通人,哪就想着要去惹事?只是想着将来若是有人欺负咱们,咱们也不再是任人搓圆捏扁了!” 陈花娘松一口气,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徐韫笑眯眯开口:“咱们北平城现在,应当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的。太平着呢!而且,骆湛本事可比我大,将来我都还指望他提携我呢。” 说完,还真给骆湛敬酒,又郑重谢他这些日子的护持。 她如此姿态,反而让骆湛有点儿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是真的徐韫——难道刚才那话,不是在嘲讽我?我念书少,她怕不是在骗我我? 徐韫先干为敬。 骆湛也跟着喝了,并且道:“下一回去考,还送你去!金銮殿前,我熟!” 徐韫笑着应了。 高玉半天没说话,这会儿忽说了句:“我到时候也去。阿韫,你放心,有我陪着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徐韫:……总觉得你不去找别人的事,我就已经是要烧高香了。 这一晚上,徐韫睡了个很沉的觉。 一觉到了大天光。 神清气爽。 只是这个好心情,在起床后就被破坏了。 她一起床,就敏锐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每个人都有些刻意表现出没什么事儿发生的样子。 徐韫没问其他人。 而是回屋悄悄问了图书馆:“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得不说,图书馆是真的好用。它什么都知道。 一大早,徐家的门外就来了一个人。王敬开门后,对方说他是徐三郎的亲随。 徐三郎命令,徐韫和谢婉清即刻归家。否则,便将亲自过来抓人。而且要闹到谢婉清娘家去要人。 那人还见了谢婉清,将这些话说完后,理所当然地要求谢婉清给他安排住的地方和吃的。 然而,一向温和的,从不与人黑脸的谢婉清,这一次却直接就跟人翻了脸。 谢婉清冷着脸,毫不犹豫拒绝了那人:“徐三郎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是徐三郎的人,他连吃饭住宿的钱都不给你?” 说完,就请王敬送客。 那人有点吃惊,但随后更加强势,并且还有点要赖着不走的意思。 但王敬哪里是吃素的? 当时就叫了自己大儿子过来,两人直接一左一右将人架出了大门。 王敬更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冲着那人道:“若还敢上门来对我家夫人不敬,下一次就不是撵出去这么简单了!” 徐韫听图书馆说完,嘴角就没压下来过。 她取出一千钱,叫来王敬:“你今日做得很好。以后便这么做。夫人有时候心软,面皮也薄,你便要把好关,莫要让人欺负了她。” 王敬毕恭毕敬接下奖赏,也是高兴极了。 赏钱是小,关键是得了主家的夸赞,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事呢! 徐韫跟王敬说完,又去见了谢婉清。 谢婉清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面对徐韫的时候,就有一股子紧张。 徐韫看着谢婉清这样,就忍不住笑了,伸手拉过谢婉清的手,她走到谢婉清背后,弯腰将头支在谢婉清肩上:“阿娘今日好大的排面,好有当家夫人的气度。我好高兴。” 谢婉清被徐韫如此直白的说话方式给弄得脸红耳热,浑身都不自在:“什么就气度了排面了——不过这事儿我是谁告诉你的?” 她都吩咐众人不许说了。 第194章 预料之中 徐韫笑笑:“我自然有人给我通风报信。阿娘现在学坏了,这样的事情都还想瞒着我了。” “不是想想瞒着你。”谢婉清忙解释一句:“你刚忙完,想着让你好好歇两天。” 她说着说着又叹一口气:“这事儿太坏人心情了。” 徐韫搂着谢婉清的肩膀,仍是半点阴郁也没有:“但阿娘这次态度强势,我觉得很高兴。就该如此。徐三郎他凭什么?” 谢婉清垂下眼眸,有些担忧:“但他这个人就是个小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说这句话时候,谢婉清几乎掩饰不住眼底的厌恶。 徐韫柔声问:“那阿娘怕不怕?” 谢婉清顿了片刻,忽然飞快说了一句:“他要是还敢亲自来,我就去跟他拼命!” 一向温婉的谢婉清,说这话的时候,竟有一丝咬牙切齿的狠辣。 徐韫被逗笑了:“拼命?阿娘可真糊涂,他也值得你去拼命?咱们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呢。” 谢婉清想了想,觉得也是,但又觉得不能轻易放过徐三郎,一时之间竟想住了。 徐韫更觉得欣慰了——看,阿娘的变化多大。 每一次看见谢婉清的变化,徐韫都会虔诚感激老天爷,谢谢他让她们母女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徐韫给谢婉清出主意:“他若敢来,那就将他扭送到官府去。不然,就将他扣在家里,或是送去道观。每日干活才有饭吃!” 她们曾经遭遇的,都可以还给徐三郎。 谢婉清被逗笑了,推了徐韫一把:“一天天光逗我笑。早上起来吃过饭没有?快去吃饭。” 徐韫扭着谢婉清陪自己去。 吃饭时候,徐韫提醒谢婉清:“别被这个事儿打乱了心神,当务之急,还是清记糕点的事情。” 谢婉清也是担心这事儿呢。 此时也没外人,她压低声音问徐韫:“阿韫,你说我能做好吗?万一最后亏了本——” “亏了就亏了。”徐韫豪言壮语:“等我当官了,每个月都有俸禄!而且,咱们还有房租呢!家里钱都亏光了,也不怕!” 谢婉清哭笑不得:“咱们还要给王敬他们发月钱呢。” 徐韫笑了笑:“那也足够了。” 罗栗来了信,过几天她就要回来了。船已经买好了。如今正在修整,可以考虑买货,然后等夏天别暴风雨季节一过,就直接发船去往南边。 到时候,一来一回,那都是赚的。 徐韫信心十足。 她这样的态度,也给了谢婉清底气,让谢婉清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点。 谢婉清也笑道:“亏也不会很多。咱们最后大不了将粮食自己吃了。都是米面这些,自己吃也无妨!” 最贵的是糖。 但这个转手卖也是卖得出去的。 不行,自家也可以吃。就是心疼点。 接着,谢婉清又和徐韫商量了一下写契约的事情。 不过,这一次谢婉清却不是什么都问徐韫该怎么办。 而是她已经想好了,只问问徐韫这样妥帖不妥帖。 徐韫听得,嘴角的笑就压不下来一点。 因了徐韫的态度,徐家气氛渐渐也缓过来。 不过,很快他们又开始焦虑起放榜的事情来。 这次放榜时间要久一点。足要五日。 这五日,徐韫是全然的放松,每日抽半天空出来读书,剩下的半天,就专心学防身的功夫,或是帮着谢婉清干活。 又或是出去找冯时华。 甚至有时候还帮冯时华修复一下孤本古籍。 冯时华如今手里时刻都捧着一本书。 那副认真的样子,让徐韫觉得,好似他明日就要考试了一样。 曾无羁和赵牧,还有陆安三人,如今也是经由徐韫的介绍认识了,他们三人倒经常约着一起去阅文阁看书。 四人这次也默了稿子出来互相看过。 曾无羁和赵牧都被陆安和徐韫给惊住了。 尤其是曾无羁,几乎是哀嚎:“为什么都是人,你们什么书都看过!还能记得!我怎么就记不得!” 赵牧面有菜色:“和你们的一比,我们的几乎是没法看了。” 徐韫宽慰他们:“放心吧,大部分人都比你们差。” 赵牧和曾无羁:…… 陆安没忍住,笑出了声。 曾无羁摆摆手:“其实也没啥,反正我都考不上了。家里说,等回头给我托个关系,去个小县城当县令就行。” 赵牧道:“我能进同进士榜就行,到时候去国子监里。慢慢混些资历,留在京都。” 陆安挠头:“我还没想这些呢。” 三人又齐刷刷看向徐韫。 徐韫也没想过,她坦然道:“我觉得,我可能由不得自己做主。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就这么一个女进士——陛下们自然心里早就有安排了。 所以,想也没有用。 就不浪费这个时间和功夫了。 不过,她这话透出来的无奈,实在是有点招人恨。 就连陆安都跟着赵牧和曾无羁一起妒忌了。 这是无奈吗?!这是求之不来的璀璨前途啊! 曾无羁眼巴巴看着徐韫:“阿韫,阿韫,将来你要是当大官了,可千万别忘了提携我。” 徐韫摆摆手:“那有什么问题!” 日子就这么飞快过去了。 一晃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这一次,高玉拉着徐韫一起去亲自看榜。 她包了一间最好的茶楼房间,专门用来看榜。 而后,高玉也请了曾无羁赵牧和陆安。 她悄悄跟徐韫嘀咕:“以后你就是要当官的人了,这当官呢,不能没个朋友。到时候可不好办事。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看曾无羁和陆安都还行。” 徐韫扬眉问她:“那赵牧呢?你就这么不看好赵牧?” 高玉难得严肃:“赵牧不是不好。是他这个性格……沉稳有余,心眼不足。这样的人,适合留在国子监。不适合干别的。” 她有句更难听的话没说:赵牧这个性格,去了哪个衙门,怕不是都要坐冷板凳。 但曾无羁就不一样了。 虽然他读书不行。但溜须拍马厉害,办事也圆滑,很适合当官。 陆安……嘛,反正松大伯看中的人,就不会差。 徐韫被高玉逗笑,但也深以为然。赵牧品行高洁,又不懂讨好迎逢,的确很难升迁。但这样的人,若真用,是可以放心用的。 放榜这日,他们早早出发到了茶楼去等着。 至于王立和陈苦等仆从,都是早早挤到放榜的地方去等着。 只要榜一贴,他们立刻就能看到! 第195章 人山人海 放榜的地方,几乎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挨挨挤挤的,鞋子都不知被挤掉了多少只。 王立陈苦等几个相熟的人甚至不得不手拉手,才能勉强保证不被挤出人群去。 人人都想第一个看榜。 人人都在拼了命地挤。 时不时就有人喊上一句“别挤了!”。 但没人听得进去。 这样的氛围下,没有人不紧张焦急。 徐韫也是不能免俗。 哪怕再怎么在心里告诉她自己,没有必要紧张着急,未来已经很清晰,名次也不是那么要紧,她还是忍不住的往红榜那边张望。 高玉他们几个比徐韫夸张多了。 其中曾无羁开始求祖宗保佑。 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嘴里不住念叨:“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高玉被她带得也是忍不住开始求神:“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赵牧和陆安对视一眼,继续在屋里来回踱步。 徐韫相比之下,正常且淡然。 尤其是坐在那儿喝茶的样子,更叫人觉得高洁出尘。 就是喝水的频率有点高。 拿起放下,拿起放下,但一杯茶喝了半天,还有一大半。 终于,有人出来张贴红榜。 刹那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伸长了脖子——虽然还在贴,但也能看见几个人名! 有那眼神好的,可不就瞧见了吗? 当时就又有人狂笑起来:“中了,我中了!” 也有人嚎啕大哭:“中了!我中了!” 话都差不多。 情绪……其实也差不多。 但表达的方式就千奇百怪了。 哭哭笑笑地,更让没看看见榜的人浮躁。 终于等到贴榜的人走开,可以看清楚红榜了。 剩下的人几乎是一哄而上,不遗余力! 而场外等消息的人,也是瞬间紧张到不行! 高玉拽着徐韫就冲到了窗口去。 曾无羁赵牧和陆安也冲到了另外一个窗户那儿去。 他们肯定是看不见榜单上字的。 但他们可以看见人! 他们在密密麻麻的人里,找王立他们! 并且企图从他们的反应里看出结果! 但结果……就是看不到。 人太多了。 根本就看不清楚谁是谁。而且底下拥挤得厉害,刚看见人呢,没准下一瞬就被挤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但这并不妨碍徐韫她们伸长了脖子看。 主要是不看更着急。 最先冲出来的居然是陈苦。 陈苦……痩。 在人群里竟然有了优势。 他如同一尾滑溜溜的鱼儿,挤出人群后,就飞快冲进了茶楼,一面跑,一面喊:“中了!都中了!都中了!” 徐韫他们在楼上听见陈苦声音了。 纷纷又转头到门口去,拉开门听。 等到听清楚陈苦喊的是什么之后,高玉差点没高兴得跳起来! 她一把抓住徐韫的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阿韫!中了!你中了!以后你就是进士了!” 进士啊! 古往今来第一个女进士啊! 我朝第一个女进士啊! 阿韫可真是厉害啊! 高玉自动忽略了其他人。 但这并不妨碍其他人也是又安心又高兴! 当然,曾无羁那是又惊讶又高兴!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的祖宗们显灵了!” 说话间,陈苦已经从一楼奔上来,不等喘两口气,就赶紧大声道:“小娘子,你这次考了第三名!还有陆郎君,第十九名!赵郎君一百八十七,曾郎君第二百名!” 众人听懂了这话之后,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然后齐刷刷看住了曾无羁! 这次上榜的一共就三百名,前二百名进殿试!这第二百名,刚刚好卡在了殿试资格内! 这已经不仅仅是能用运气来形容了。 这简直就是奇迹! 毕竟,曾无羁从参加科举以来,次次都是最后一名!次次都险险上榜! 这! 曾无羁脸上堆满了傻笑,那是真高兴得快不知怎么笑了。 咋说呢,祖宗真是费了大力气啊! 感谢祖宗! 感谢十八辈祖宗! 这辈子,他算是彻底走上了仕途了! 进士啊! 殿试可没有淘汰一说,那只要进去了,最差都是个同进士出身啊! 高玉忍不住狐疑看住曾无羁:“无羁啊——你家是不是花钱了?” 贿赂考官这种事情,虽然不可取,但也不是没有…… 曾无羁“嘿嘿”傻笑着摆手:“我傻呀我,干啥花那个钱!我就没想过我能中进士啊!” 举人就已经很好了,真的。 他很满足的。 但没想到,竟然还有更好的! 曾无羁感觉自己脸都笑烂了。 可他就是还想笑,忍不住想笑! 高玉已经彻底地服气了。 她对着曾无羁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夸赞:“你还是挺厉害的。” 徐韫也是油然点头:“是挺厉害的。次次最后一名,这运气……” 让人艳羡啊! 赵牧也替曾无羁高兴,同时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差一点,就出二百名了。 陆安也是恭喜曾无羁。 曾无羁豪爽一拍胸口:“过几日我请客,醉云楼吃最贵的席!” 那席面一桌就要近万钱。 实打实的奢侈。 如果是平时,曾无羁还要肉痛一下,但是现在!!!他觉得他配得上! 陆安眼前一亮,下意识问了句:“能带家眷吗?” 就算不带阿娘,带上媳妇也是好的。那可是一万钱一桌的席面,这辈子兴许就这一回机会。 脸面算个啥? 曾无羁丝毫没有犹豫:“带!光咱们几个人,也吃不完啊!都带自己家眷!” 然而,除了陆安,他们都没有家眷。 不过,即便是不能痛宰曾无羁,这次科举成绩也足以让人兴高采烈。 等到仆人们都从人堆里挤出来后,徐韫他们也就散了,各自回家报喜。 而且,徐韫是前三名,还会有专门的差人到家里去报喜。 这可真是…… 徐韫都有些意外。 但高玉只有痛快的。她情不自禁仰天大笑:“哈哈哈,蔡吉那个蠢货,这次竟是没考好!苍天有眼!” 徐韫咳嗽一声:“估计这会儿他都要怄死了。” 蔡吉这次名次十分不理想,直接掉到了第六。 就连第二名,这次也被其他人拿走了。 萧折光掉到了第五。 不过萧折光毕竟太年轻,文采再好,也缺了阅历。 而蔡吉这会儿的确是要怄死了。 他自持身份,当然没有去挤着看榜,只让家里的仆人去的。 本以为,他仍旧不是第二就是第三,却没想到是第六。 第196章 大礼 当得知自己名次那一瞬,蔡吉完全是不可置信的。 他甚至忍不住问了句:“你说多少?” 仆人重复一遍,头也不敢抬。 一屋子等着听蔡吉名次的人,此时也都只剩了沉默。 气氛有些僵硬和阴沉。 蔡吉还没从名次下滑的打击中缓过来,蔡泉重就已是威严质问:“吉儿,为何?” 家中对蔡吉寄予厚望。 他作为家主,更是将许多资源倾斜给了蔡吉,甚至有时候比对亲生的儿子还好。 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让蔡吉一飞冲天,将来才好带领蔡家更上一层楼! 之前蔡吉一直就是前三名,和萧家那个小子,还有高家那个宝贝排在一起。 人人都觉得,蔡家这是出了个好苗子。 可现在—— 蔡泉重几乎已经想到之后出门,旁人嘲笑的目光,假惺惺地宽慰! 一想到这个,蔡泉重脸色更黑了。 蔡吉面对如此质问,也只有崩溃。 为何,为何?他还想知道为何呢! 蔡吉心中一片怒火,却也不敢冲着蔡泉重去,只能隐忍不发,就是憋得难受。 蔡泉重偏偏不体谅蔡吉半点,看见蔡吉这般模样,反而更加脸色难看,冷冷道:“你从小名师教导,处处都是家中头一份。到头来,连个女人都比不过?!” 这话算是给了蔡吉重重一击。 蔡吉胸口憋得几乎要吐血。 可徐韫这一次第三名是事实。 他几乎把牙咬碎,嘴里更是浓厚的血腥味! 蔡吉深深地吸一口气,才替自己勉强辩解一句:“这次的题实在是难——” 这一次,蔡泉重什么也没说。 只是深深地看了蔡吉一眼。 蔡吉却觉得那目光犹如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身上,抽得他身上火辣辣地疼! 从屋里出来,蔡吉的脚步越来越快,越快越快,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但他也再压制不住心头的怒气,磨着牙恶狠狠道:“徐韫!” 蔡吉即便是努力克制,最后也忍不住将桌上所有的东西扫落在地上。 上好的端砚砸在地上,当时就裂成了两半。 但蔡吉却看不见,也不心疼,他捡起地上一封信,当场就撕了个粉碎! 那封信,是科举前一日被人送来的。 说是友人有事提醒。 他毫无防备打开看了! 然后就被影响了心境! 因为那信上说,那卖破点心的贾家,竟密谋着要告发他,把一切都告诉徐韫! 这样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了,蔡吉根本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徐韫知道这个事情是他背后做的,必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怕不是他要身败名裂! 蔡吉又惊又怕。 连夜让身边人去处置这件事情。 但因为这个事情,他几乎一晚上没睡。第二日头痛难忍,就这么上了考场。 精神不济是一方面。 心中焦虑又是另外一方面。 不只是担心徐韫知道这个事情。 更担心蔡泉重知道这个事情。 毕竟上次,蔡泉重已经警告过他。 蔡吉在考场里,更睡不好了。担心着外头的事情,加上从小锦衣玉食,实在是无法适应号舍里的环境,他就只能勉强合上眼养养神! 这样的状态下,他勉强答完了题目,就已是不同意了! 可没有人体谅他。 反而所有人都在怪他。 想到方才屋子里那些失望的表情,蔡吉更是怒不可遏! 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蔡吉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或许……这封信就是个阴谋! 不是什么友人。 而是竞争对手! 是谁呢……蔡吉咬牙切齿,在心中一一排查可能做这个事情的人。 首先排除高煦和萧折光。 然后就是徐韫,还有另外两个排到前头的人。 其中徐韫……最不可能。 原因很简单。 因为如果徐韫知道这个事情,是绝对不会只是写信吓唬他。她必定会闹大! 蔡吉这头苦思冥想。 那头徐韫家是欢天喜地,敲锣打鼓。 报信的差人给足了排面,一路是敲锣打鼓过来的。 别说街坊四邻,就是从贡院到徐韫家门口这一路,都知道徐韫考了个第三名了。 那风光和热闹,就别提了。 人人都知道了徐韫。知道了这个女进士。 知道她家住哪儿。 甚至有人跟着看热闹一路跟过来的。 谢婉清笑得脸都快不知怎么笑了。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根。 她还真没想过徐韫能得第三名。 因此还真是没准备赏钱。 好在如今做状元糕生意,家里散钱不少。 所以,谢婉清临时抓了几串钱出来给的。报喜的差人,那一人一串是少不了的。 还有那四周恭贺的人,也伸手讨喜钱——这个不在于多,就是纯粹是有孩子的人家来沾喜气和文气。 当然,也不是强制要给。 纯粹看主人家心情。 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徐韫高中的日子! 谢婉清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所以,她毫不犹豫抓了一大盘散钱出来,让徐韫撒:“来,撒!” 徐韫有点心疼钱。 但气氛都到这里了。 而且谢婉清实在是高兴。 所以徐韫也就不心疼了——再赚就是! 小孩们哄抢着喜钱,嘴里不住说着吉祥话,一整条巷子几乎都被堵住了。 骆湛就是这么被堵在巷子口的。 听着里头欢呼声,恭贺声,他只能下马车,步行回家。 其他也有几家都是如此。 但没人计较。 怎么说呢——谁家不做梦,将来自家后辈也能考个进士回来!还是第三名!到时候,这场面都算不得什么,那是必须要大宴三日的! 所以,没人妒忌,有的只是羡慕和理解。 骆湛一路挤回家,罕见的没被女娘们丢帕子盯着看。 所有人都想去看徐韫。所有人的心思也都在徐韫身上。 当远远看到站在家门口,戴着大红花在那儿发喜钱的徐韫,骆湛莫名觉得——徐韫好像有点在发光? 不然,怎么就那么耀眼呢? 骆湛看了将近三个呼吸。 然后徐韫就看见他了。 没办法,比其他人高一大截呢。鹤立鸡群的。 徐韫笑得灿烂:“今日在我家吃饭!” 骆湛扬眉:“岂止是今日?接下来三日我都过来!” 这种喜事,还不得大宴三日啊?! 第197章 进展 徐韫家果真是办了三日宴。 平日里来往即便不多的邻居们,此时也是一个个地都与她们熟稔异常。 徐韫甚至都怀疑,自己家如果不是从南边来的,怕不是真要平地冒出几个亲戚。 不过大家也没什么恶意,谢婉清和徐韫自然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这几日,谢婉清去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 任谁看谢婉清,那都是羡慕。 好在谢婉清没有被吹捧得飘了,反倒是告诫红玉:“虽然人家嘴上捧着我们,但我们也不能轻狂。” 红玉是真的差点就飘了。 要不是谢婉清提醒着,只怕真就要影响了心境。 第四日上午,徐家却来了几个客人。 王敬听完对方的自报家门,一时之间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们说啥?” 那长随笑道:“我们是你们家夫人的娘家亲戚,算起来,我们家夫人,和你们家夫人,也是堂姊妹。” 王敬不管心里头如何想的,反正这会儿是连忙去回禀给谢婉清。 想了想又不放心,赶忙又让小儿子去跟徐韫也回禀一声。 谢婉清和徐韫都立刻就从屋里出来了。 正好就在院子里碰上。 谢婉清神色有些复杂。 徐韫问她:“阿娘觉得,是真的吗?” “看看便知。”谢婉清压低声音,但心情属实算不上好:“之前没动静。如今找上门来,算什么?” 徐韫见谢婉清心中清明,便是什么都没有多说,只跟在谢婉清身后,又重新回了堂屋—— 又不是自家请来的,所以也无需站在门口等着。 叫王敬请进来,她们只管在堂屋待客就是。 王敬去将人请了进来。 却是两个少年郎扶着个病歪歪的妇人进来。 那妇人猛地一看,还真是和谢婉清有那么一二分的相似。 谢婉清看到那妇人,也是一愣,随后不自觉站起身来,唤道:“是……瑗娘阿姊吗?” 那妇人便笑了:“正是,我是谢婉瑗。咱们这一辈的女儿,都是从婉的。小时候,咱们在祠堂念书,还坐在一起过。” 谢婉清点点头,想起小时候,面上也添了几分笑意:“是是是,不过瑗娘阿姊你没学多久,就跟着父母去外任了,咱们再也没见过。” 想想,当时也就是八九岁的年纪。 谢婉瑗满面笑容:“对,后头就一直留在这边了。也在这边定了亲,嫁了人。这是我两个儿子,是王家的庶枝。这是大郎王文义,这是二郎王文孝。” 那两个少年郎就一起过来给谢婉清问安见礼。 谢婉清有些尴尬,忙让红玉进去包两封见面礼出来——毕竟这也是晚辈过来拜见。礼数是要的。就是没提前准备,肯定不能特别周全了。 两兄弟给谢婉清见了礼之后,又主动跟徐韫见礼。 谢婉清也就顺势介绍了徐韫。 徐韫同他们一一见礼。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还真是谢婉清的亲戚。 而且还属于是谢婉清不反感,甚至有交情的那种。 既是如此,徐韫就少了一二分的敷衍。 谢婉瑗看着徐韫,夸了又夸:“若不是阿韫,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也来了这边。” 她神色歉然:“我们并不住在北平城,是住锦州城那边。” 锦州城,比北平城要北一点,距此大概三百多里左右。 谢婉瑗神色歉然:“我如今寡居,又常年生病,如果不是上个月搬过来,恰好如今阿韫你又考中,我还真不知你们在这里。” 这个理由,倒很合情合理。 但也只是合情理。 具体是怎么样,也只有谢婉瑗他们自己心里明白。 徐韫当然也不会戳破什么。 谢婉清则是关注到了别的:“我记得瑗娘阿姊你小时候身体不错的,骑马都会——” 提起这个,谢婉瑗脸上有些暗淡,苦笑一声道:“那是小时候了。我生完大郎第二年就怀上了二郎,生我二郎又吃了些苦头,落下了病根。偏没过几年,丈夫也走了,我强撑着门庭,这几年,是越来越不中用。” 谢婉清忍了忍,才没说出那句:怎么不回去王家本家。 毕竟,人人都有一本心酸账,问了,反倒显得故意戳人痛处一般。 因此,谢婉清只道:“如今大郎二郎也大了,等儿媳过门,你便是能歇一歇。” 谢婉瑗脸上挂了笑:“可不是么?如今就盼着他们两个早点成亲。好让我歇一口气。偏他们两人不争气,特地从锦州搬过来,却都没进前二百。到底不是读书的料子。” 徐韫直到听到了这里,才大概明白这母子三人是来干嘛的。 她唇角弧度淡了三分,但仍是客气的笑着。 谢婉清看了王文义和王文孝两人一眼,有意岔开了话题:“有时候也是运气的事儿。对了,你们住在哪里?回头我也好去拜访。” 谢婉瑗顺着谢婉清说了下去。 大概有半个时辰左右,谢婉瑗忽道:“今日来,其实也有些冒昧。不过,我在北边实在是没有几个相熟的亲人,咱们如今都到了北平城,日后可别生疏了。” “今日我来,你也别多想,我就是来认认门。然后恭喜你的。”谢婉瑗含笑看一眼徐韫,满是诚恳:“阿韫,你这次可是给你娘长了脸面了。我也为你娘高兴。是真高兴。” 她态度如此诚恳,徐韫也诚恳道谢:“多谢瑗姨。” 谢婉瑗指了指自己两个儿子:“都是年轻人,你们回头也可以一起玩,只当是多了两个兄长。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只管告诉他们!” 王文义和王文孝都对着徐韫笑。 王文孝更是温和道:“虽然韫妹妹本事大,但我们两个,勉强也还有一把子力气。” 徐韫笑着应下,并道谢。 谢婉瑗随后就带着两个儿子告辞离去了。 等他们一走,谢婉清就迟疑看向了徐韫:“阿韫,你说,他们到底是来攀亲戚的,还是有别的打算?” 这什么都没有提—— 徐韫垂下眼眸,轻声道:“兴许是真的来认亲的吧。往下看看再说。” 是狐狸,迟早就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这件事情同样也传到了隔壁去。 陈花娘绘声绘色跟邓大娘讲:“要我说,他们就不像有什么好心思!” 第198章 惊讶 邓大娘听了,第一反应就是呵斥一句:“那是人家家里的事,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陈花娘一缩脖子,随后又恢复,给自己寻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我那是担心!她们家里就母女两个,万一被人算计了怎么办!” 这个理由说动了邓大娘。 邓大娘犹豫之后,到底没再说什么。 陈花娘见婆母不说话了,当即就压低声音继续说:“我觉得,如果真只是来认亲的,干嘛带上两个儿子?我怕他们是不是想……” 这话听着有些不靠谱了。 邓大娘言简意赅:“阿韫有未婚夫了。” 陈花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轻声开口:“可是娘,如果是二郎的媳妇或者我遇了事儿,您会不管吗?” 邓大娘一愣。 随后明白了陈花娘的意思。 邓大娘有些惊愕:“可……可……” “我觉得阿韫那是没看上二郎。”陈花娘撇撇嘴:“所以找了个借口。” 邓大娘很久没说话。 陈花娘又自顾自往下说:“就算真有,他们这样一句话不问不管,难道还不退婚?而且,阿韫将来还要做官——也不适合再结亲了啊。” “那家人如果真的只是寻亲的也就算了,可如果他们想……阿韫毕竟是个女子。他们用点啥脏手段。那阿韫咋办。” 陈花娘怂恿邓大娘:“要不,咱们提醒提醒?” 邓大娘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想也不想拒绝了这件事情:“这事儿我们咋说?闭嘴吧你!我想想!” 陈花娘闭上嘴巴,麻利去干活了——今日要算账呢! 邓大娘一直恍惚到了下午骆湛回来。 和骆湛应付两句话之后,邓大娘就忍不住看着自己儿子,使劲儿看。 骆湛被看得浑身都发毛了:看啥?! 偏偏邓大娘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就这么盯着看。 骆湛整个人都快被整疯了。 他感觉不对劲。 但这眼光,真的吓人。 骆湛开了口:“阿娘?” 邓大娘回过神来,也终于收起了自己的目光。 然后,她幽幽地开口:“看着也还行啊——” 长得俊,人模人样的,比大多数人强多了。 怎么阿韫就看不上呢! 虽然这个事情还没印证,但邓大娘直觉,只怕大儿媳妇说的就是对的。 哎。没用的儿子。 邓大娘越想越糟心,干脆起身去找点活干,免得忍得手痒痒。 被落在原地的骆湛一头雾水:???我娘怎么了? 骆湛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就去找陈花娘打探。 但是这话陈花娘敢和婆母说,却不敢当着小叔子面说,于是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骆湛没看出来,就更糊涂了。 而徐家那头,吃过晚饭,谢婉清想了想,还是把徐韫又喊到了自己跟前,还打发了红玉去干别的。有心想和徐韫单独说说话。 徐韫靠在谢婉清腿上,让谢婉清给她用篦子篦头发,一面享受得眯起眼睛,一面听谢婉清说话。 谢婉清也纵容她。 母女两人这般,看着俨然是一副慈母图。 谢婉清轻声道:“阿韫,以后你肯定是要当官的。” “今日阿娘有几句话想嘱咐你。” “阿娘不懂什么做官。” “但阿娘见过太多当官的人。有你爹那样的。也有谢家子弟那样的。不外乎就那么几种。一种,是真正的好官。能替民生社稷着想的。这样的人,哪怕死,也是能挺着腰杆去死。最让人钦佩。” 谢婉清的语气,也是十足的敬重。 徐韫睁开眼睛,看着谢婉清。 谢婉清微微低下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一种,是为了家族。这些人……是家族的功臣。他们能带领一整个家族走向辉煌。” “还有一种,就是你爹这样,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的。这种人,多半都是没有什么禁忌,为了权利和富贵,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虽然没有评论什么,但谢婉清唾弃的语气,说明了一切。 徐韫轻声问:“阿娘是想要我做第一种吗?” 然而谢婉清却笑了,颇有些不好意思:“那倒不是。阿娘不希望你成为任何一种。” 徐韫有些糊涂了。 谢婉清用手指轻轻描摹徐韫的眉:“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你爹关系不好了。我对他……可以说是十分厌恶。” 这是第一次,谢婉清如此直白地说起她对徐三郎的感受。 徐韫几乎听愣了。她看着谢婉清的脸,不明白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同时,她心中更涌起无数的心酸和心疼。 谢婉清却用着一种仿佛释怀的轻快语调继续往下说:“怀孕时候,发生了不少事,我当时生怕你有问题。你生下来时候,瘦瘦小小,哭声也不大,前几日,我甚至都不敢睡踏实了。生怕你有个什么,我却没发觉。” “那么小。”谢婉清用手比划一下,嘴角微微上翘:“我那时候想,什么情啊,掌家权啊,都没有那么重要。徐三郎爱去哪里去哪里,只要你好好地,就够了。” 徐韫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谢婉清的手。 谢婉清笑着,将另外一只手盖住徐韫的手,用两只手将她的手紧紧地包住,护在里头:“阿韫,阿娘对你的期许,从来都不是要出人头地,要成为什么风光的人物。” “阿娘只希望你康健地活着。高高兴兴的。” “而如今,你要做官了。阿娘想跟你说,无论何时,你想做什么,第一要紧的,还是你的性命。” 谢婉清声音温柔却恳求:“一定要好好活着。至少,要比阿娘活得久。咱们不必要做什么顶天立地的好官,也不要为了家族荣耀而活,更不可被富贵权利蒙蔽了眼睛——” 就这么好好地,高高兴兴地活着。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必为谁折腰。 也不必为谁执着。 徐韫张了张口,眼眶却更显一步湿了。 最后,她往谢婉清身上蹭干了眼泪,嗔怪撒娇:“阿娘好好地说这个作甚?我都忍不住要哭了。” 她把脸埋在谢婉清腹部,郑重其事答应道:“阿娘,我们都要高高兴兴地活着。活到七老八十。” 第199章 解惑 这一次,因殿试很近,所以并没有举办任何宴席。到时候等殿试结束,点出前三甲后,由宫中举办烧尾宴。 殿试并不很长时间,其实满打满算也就是两个时辰。 其中还包括进宫和出宫的半个时辰左右。 一上午就能考完。 只考策论。 所以,殿试时间其实也没几天了。 眼看这已经是六月了,考完后怎么也是七月。 到时候分派官职,然后再一番赶路——那些外放的官吏们,正好赶上收获的季节。可以缓和一下各地缺人手的压力。 殿试安排在六月二十五。 可以说是紧锣密鼓。 徐韫这几日也没有出门,只专心看冯时华送来的稿子——这些稿子都是冯时华买来的,但是还没来得及印刷成册。 先给徐韫看,是为了让徐韫知己知彼,好继续让徐韫保持住好成绩。 不过,徐韫觉得,知己知彼也没什么用处。 但集别人家长处,避开别人家不妥的地方,还是可以的。 她不仅自己看,还让陆安和曾无羁,赵牧三人一起过来看。 陆安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也坦然了——现在不能回报,将来未必不能。 而曾无羁已经完全将徐韫当成了自己的祖宗,甚至口出狂言:“要不是有阿韫你,我祖宗怕是也没辙!这次我要是还能混上好名次,那阿韫你就是我亲祖宗!” 徐韫吓得书都差点掉了。 高玉一脚踢了过去,正中曾无羁小腿,嫌弃道:“你少高攀我们阿韫!我们阿韫可生不出你这么丑笨的儿子!” 曾无羁抬手摸了摸脸,委屈:说我笨我承认,可是我哪里丑了? 赵牧含笑在旁边看着曾无羁和高玉闹,倒十分安然——不出意外,他还是排名不会太靠前。 但殿试不罢黜,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太在意。 真正可以一拼的,在他们之中,只有徐韫。 赵牧看向徐韫,竟生出了一股恍惚。 其实当初,他真的没想过徐韫能走到这一步。 毕竟前两次科举,徐韫的成绩几乎就是在尾巴上。 可每一次,徐韫都是在不断的往前靠。 现在,竟然能到前三。 这事儿如果不是就发生在自己眼前,赵牧甚至都不敢信。 毕竟,太神奇了。 也太不现实了。 一个人的水准,怎么会忽然升高那么快,那么多呢? 偏偏,还没有名师指点和教导。 这就更让人觉得惊奇。 不过,徐韫是他的朋友,他只为徐韫感到高兴。 一晃眼,就到了殿试那日。 这一次,什么东西都不用带。 只要注意早上出门前不要喝水太多就行了。 因为喝水太多的话,就会想出恭。在宫里,只会更不方便——陛下们就在上头坐着看呢。你一举手,那不就被看个正着? 到时候给陛下们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徐韫早早起来,只喝了一点稠粥,吃了一整个大的精面馒头,就准备出发。 罗栗是前两日回来的,特地赶在殿试之前,为的就是跟徐韫一同去宫外集合,看着徐韫进宫——她办不到的事情,看着徐韫做到了,也算一种慰藉。 不过,罗栗看起来比徐韫紧张多了。 最后徐韫还要倒过来宽慰罗栗:“罗栗,别紧张,你和骆湛在外头等着我,我很快就出来了。” 罗栗一听这话更紧张了:“还是别很快吧。好好答题。” 这一场,是允许提前交卷的——这也是实力一种。 提前交卷,就意味着在陛下面前露脸,意味着自己的文章会先被看见。 所以,应该会有很多人都会提前交卷。 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罗栗害怕徐韫也想走这条路,到时候反而失了水准。 徐韫被罗栗逗笑了:“阿栗,你说这样的话,可见还是不够了解我。” “啊?”罗栗迷惑。 骆湛道:“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这句话,他说得万分笃定。 罗栗看看骆湛,又看看徐韫,笑了:“那就太好了。” 说着话,徐韫就到了宫门口。 他们这些考生,都要在宫门口进行检查,甚至要搜身,和贡院里考试是一样的。 不过,宫里十分细心,给徐韫搜身的,是女子。 而且,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子,所以反而比别人通过得要快,根本就不用等。 检查完毕后,她就被安排在原地等待——一会儿人齐了,就一起到考试的大殿去。 徐韫正好也等一等曾无羁他们几个。 等了一会儿,曾无羁先过来,神色隐隐兴奋:这种光宗耀祖的事情,怎么能不亢奋! 普通人,可是进不来皇宫! 光这一遭,曾无羁觉得自己就可以单开一页族谱了! 赵牧和陆安还没过来。 但徐韫先看到了高煦。 高煦仍旧是高洁贵气的模样,但也并不是拿鼻孔看人的嘴脸,他对上徐韫的目光和微笑,便也微微一颔首,拱了手算作是回礼。 但和高煦这种看起来礼数十足,甚至十分温润谦和,可不管他做什么,都透出一股矜贵的感觉相比,蔡吉就是纯粹的傲慢。 那种拿鼻孔看人的傲慢。 他看到徐韫和曾无羁的时候,冷冷地扭过头去和旁人说话了,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又或是……看见了一团令人厌恶的垃圾。 曾无羁忍不住嘀咕一句:“高傲个什么劲?名次还不是掉下去了?” 这话旁人是听不见的。 但徐韫听得见。 徐韫笑了笑:“我去跟蔡吉打个招呼。” 曾无羁迷惑了:“跟他打招呼?为啥啊?” 徐韫淡淡道:“不为啥,就是看他不顺眼。” 于是,徐韫就真去跟蔡吉打招呼了。 蔡吉正在和萧折光说话。 但萧折光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么,回应多少有些敷衍。 至于高煦,他身旁围了不少世家子弟,只给了这边一个眼神。 徐韫就这么走到了蔡吉身旁。 蔡吉终于是拿眼睛看徐韫了,只不过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徐韫,你过来干什么?” 语气很不客气。 徐韫温和笑了,慢条斯理,声音却不低,清脆有力,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楚:“今日既看见蔡郎君,那我正好就问问蔡郎君,请蔡郎君为我解惑。” 第200章 为何 蔡吉还以为徐韫要问什么学问上的事情。 这让他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甚至觉得隐隐有些得意起来,也看徐韫顺眼了许多:算这女人识货! 然而,徐韫的话,就让蔡吉那一丝丝得意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也彻底退去了颜色。 徐韫问他:“蔡郎君,你为何要针对我们清记糕点?” 这一句话,如同巴掌,抽得蔡吉回不过神来。 他惊怒看着徐韫,不明白徐韫怎么敢的——这个事情,她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说! 而且,她是怎么知道的?! 徐韫就这么含笑看着蔡吉。 蔡吉旁边的人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蔡吉质问徐韫,或是怒斥徐韫的。 都能走到这一步了,谁是傻子不成? 这拿眼睛一看,就知道里头肯定有事儿! 场面一度有些气氛诡异。 最后,还是萧折光眨了眨眼睛,好奇问了句:“他做什么了?” 毕竟还小,萧折光根本没考虑过蔡吉的感受,纯粹就是好奇。 当然,其实他也不必非要考虑蔡吉的感受。 毕竟萧家还是比蔡家要稍微强一点。 这句话,对于徐韫来说,可不就是瞌睡的遇到送枕头的?当即徐韫就微微一笑,立刻回答。 等徐韫三言两语将掌掴幼童,假糕点栽赃的事情一说,众人神色都有点微妙。 时下的人,还是崇尚君子之风的。 君子端方,品行高洁,这种事情,是断不会做的! 有人默默地离蔡吉远了一些。 蔡吉这会儿终于也缓过来一点,他恼怒看着徐韫:“这些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徐韫仍是笑,仍是温和:“有人跟我说,这件事情是蔡郎君背后指使。” 她顿了顿,看着蔡吉,解释一句:“所以今日看见蔡郎君,我才想问上一句。毕竟平日也没有机会见到蔡郎君。” 这话…… 蔡吉几乎是克制不住怒气了,声音都拔高了许多:“别人说你就信?你还敢来问!徐韫,你是没长脑子吗!” 徐韫眼看蔡吉如此,就知他心境已经乱了,当即也见好就收:“对不住,对方说得言之凿凿。而且,我心中一直糊涂,觉得蔡郎君实在是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这个疑惑,如鲠在喉,我便冒昧了。” 她的道歉十分诚恳。 任谁看了,都能感受到她的诚意。 蔡吉还想说什么,但被好友拉了一把,便回过神来,最后只冷冷丢下一句:“那你可真冒昧。以后没证据的事情,莫要乱说!” 他这样一说,看起来还真像是无辜被冤枉的人。 有一点生气,但也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 徐韫含笑赔礼:“多谢蔡郎君解惑。下次我一定找到证据再来处置这个事情。” 蔡吉看着徐韫那副样子,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但事实上,他心中……只有无限的心惊和心慌:这件事情,徐韫竟然还要找证据! 而且,是谁告诉徐韫的! 蔡吉脑子里胡思乱想,表面上还要应付其他人的关心,烦躁极了。 徐韫则是心满意足走回了曾无羁身边。 路过高煦的时候,她和高煦又对视了一眼。 高煦的目光,让人觉得他好似什么都知道了。 但徐韫无所谓,笑笑就走过去了。 曾无羁已经看傻了。 赵牧和陆安这会儿也站在这里了。 赵牧有些不赞同:“毕竟是在宫里,事情说不定会传到陛下跟前。” 那不就等于是坏了形象吗? 陆安没说话,但若有所思。 曾无羁则是咧着嘴笑起来了:“可真痛快啊!你们是没看见刚才蔡吉看我们的眼神!阿韫,你可真是这个!” 他冲着徐韫竖起了大拇指。 满脸的钦佩。 他也想这么做,给蔡吉一点难堪,但他不敢得罪蔡吉。 更没有什么好的理由。 但徐韫—— 曾无羁觉得的,徐韫可真勇啊! 徐韫笑笑:“本来就要问他的。” 曾无羁亢奋地压低声音,眉梢眼角都是痛快:“说不定蔡吉这次又考不出好名次了!看他到时候还狂什么!” 看看人家高煦! 都是世家子,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陆安看了徐韫一眼,微微扬眉,目光询问。 徐韫笑笑,主动解惑:“和他有点小过节,我这个人心眼并不大。” 所以,就很记仇。 陆安了然。 一时间,人齐了。 就有官员领着他们往金殿去。 金殿里自然是排不下的,所以不少的桌子都在金殿外头。 六月的太阳毒辣极了,晒一会儿,感觉油都要晒出来。 徐韫看一眼曾无羁和赵牧,心中轻叹:他们应该是要在外头受罪了。 这一次的座次,完全是按排名安置的。 徐韫作为第三,直接就在二位陛下的眼皮底下。 至于曾无羁和赵牧,的确是被安置到了外头去。 但却不像徐韫想的那样,是在外头受罪。 每一个桌子旁边,都有一把竹竿撑起来的大伞。 人就坐在伞底下,虽然也热,好歹没有那么晒。 徐韫看着那些林立的大伞,忽然觉得两位陛下的确是十分体恤他们这些考生。 跟着这样的君主,是他们的福气。 坐在自己的座次上后,徐韫飞快收拾好了心境。 陛下们这会儿肯定是不会过来的,他们要等到开考时才过来。 所以这会儿,他们只是熟悉座次,然后想要出恭什么的,就赶紧去。 内侍们已经说过了这个事儿。 徐韫这里,是个小宫娥来说的。 小宫娥看着年岁也不算大,但胆子很大,圆脸,一笑就有酒窝。她好奇打量了徐韫一眼后,便将自己职责说了,还强调一遍:“这是女王陛下安排的,不会让徐进士不便的。” 徐韫便对着那两把陛下们的椅子先谢了恩,这才请小宫娥带她去一趟。 高煦则不知是不是真的没有这个需求,反正正襟危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 蔡吉也没去。 他心里还在想徐韫那些话,还在心里猜测到底是哪个人在背后跟自己作对。 不过,没有人交头接耳。 毕竟谁也不想影响了自己在陛下面前的形象——焉知陛下没有派人盯着呢? 第201章 金殿 两位陛下过来的时候,所有考生都站起来恭敬行礼。 大殿中安静无比,威严又庄重。 一股难以言说的紧张萦绕在大殿上。 陛下周鼎声音威严,但却又透出一股柔和:“免礼,坐下考试吧!” 而姜妙随后便吩咐人发卷子。 今日只考一场。 这一个题目却关系到了日后做官的起始高度。 几乎所有人拿到了题目后,都立刻认真看过去。 然后,便都傻了眼。 这一次的题目,多少有些荒诞。 因为题目是:农人四时劳作,却少有富裕者,如何才可让农人致富? 这个问题,让徐韫沉吟了很久。 农人致富……这个题目好新鲜。 但这个事情吧……其显得并不是那么有可能。 农人怎么可能致富?! 守着那么几亩地,就算年年丰产,也不过只能是温饱! 不只是徐韫盯着题目无言,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表情。 而此时此刻,高坐在上的二位陛下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韫将思绪沉入了图书馆,并将问题抛给图书馆。 图书馆也很靠得住,当时就搜出了上百本的书来:《做个富有的农民》《农业与科技的致富路》《农场主的发家史》《经济作物的实操指南》…… 徐韫大概翻了翻,发现没有一个是合适用的。 怎么说呢。 第一本,是诗歌。 那富有两个字,说的也不是金钱。 至于其他书上—— 也不是不能发财,但都只是极其个别。 最后要不变成商人,要不就变成地主。 徐韫沉默了。 这个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实现的。 徐韫在图书馆里呆了很久,直到图书馆提醒她,有人走到了她身边。 她退出去,就发现下来巡视的是陛下周鼎。 按照名次坐的,徐韫他们这一排,也是就是名次最高的。 周鼎从高煦那边缓缓过来,几乎每一个人都仔细看了。 徐韫也偷偷看了一眼。 然后发现高煦已经动笔了。 不过,其他人里,动笔的只是极少数。 等到了徐韫这里的时候,因为她还没动笔,所以陛下周鼎也并没有停留,很快就走了过去,巡视一小圈后,就回到了上面坐下。 徐韫脑子里忽然就有了一点眉目。 然后,她便开始磨墨。 借着这一会儿的功夫,她把思路也整理清楚。 放下墨条之后,徐韫就拿起了笔,凝神,落笔。 姜妙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徐韫身侧。 这位开天辟地第一位女皇,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徐韫的看重。 其实今日萧折月也在,她是跟着姜妙过来的,此时此刻,穿着女官服,一动不动站在了姜妙座位旁,一个眼神都没看向萧折光。 不过,她看了好几眼徐韫。 说实话,徐韫名次忽然往上蹿了一大截,有点让人意外。 她甚至,生出了几分期待——这一次,徐韫该不会要超过高煦吧? 徐韫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不管是姜妙绕了个小圈到她身后偷看她答题,还是萧折月的频频关注,徐韫都只埋头苦写,一心一意—— 徐韫的所有思绪都调动起来了,全神贯注去思考下一个字,下一句话怎么写。 姜妙一站,几乎是两刻钟。 这个时间有点久了。 姜妙感觉脚都站疼了。加上她也的确不好一直站在这里,所以,她只能恋恋不舍走回去重新坐下。 然后,她悄悄用手肘撞了一下周鼎。 周鼎立刻会意,也下去巡视——转了一圈,其实也为了去看看徐韫。 然后这一看,他也忍不住看了一刻钟。 最后实在是觉得不妥,他才慢慢又去外头巡视一圈。 除了徐韫他们几个,其他人在周鼎靠近的时候,都明显有些紧张。 甚至还有些羞耻——写得那么烂,怎好污了陛下的眼? 周鼎随意看了看,发觉自己有点影响考生的时候,就果断回去了。 然后,就是等时间。 两位陛下中途无聊,还出去透了透气,吃了点心喝了会茶。 姜妙咬一口点心,喟叹一声:“徐韫胆子可真大。” 周鼎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想喝一口又觉得太烫,只能放下:“是挺大的。我们站在旁边,她竟半点影响都没有。” 顿了顿,周鼎唏嘘:“是个学霸苗子。” 姜妙笑了一声,看一眼离得远远的萧折月等人,放松下来:“不过,太大胆了。这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周鼎也笑笑:“还真是不同。不过,这般,倒是更好了。” 两人絮絮说着话,虽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但却也与寻常夫妻没有什么两样。 甚至,更恩爱和气。 等休息得差不多,两人又携手回去监考。 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 偶尔也有人皱眉思索。 高煦……提前两刻钟写完,将笔放下,甚至还在笔洗里洗干净了。 他就那么正襟危坐坐在那儿,宛如青松。 周鼎便让小内侍过去问他是不是写完了。 高煦给了肯定答复。 然后,周鼎就让小内侍将高煦的答卷拿过来仔细看。 高煦也没有说什么,神色依旧安然,依旧沉静。 虽然周鼎不愿影响其他考生,特地嘱咐小内侍手脚轻一些——可都在一个大殿上,总还是会有人注意到的。 然后,几乎一大半的人,都感觉到了压力。 来自于高煦的压力。 这么难的题!高煦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 再看看自己空白的卷子……考生们的心情格外沉重。 然后不约而同加快了奋笔疾书的速度。 而徐韫则是不受影响那一波人里的。 她还是誊抄得认认真真,半点不关注其他事情。 等她写完了最后一笔,这才满意地搁下了笔。 然后惊觉:高煦交了卷?!这么强横?!怪不得一直都是魁首。 徐韫心道:比不过,比不过啊! 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第二个答完的。 姜妙看着徐韫那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唇角微微一翘,而后侧目看一眼萧折月。 萧折月就过去将徐韫的卷子拿走,送到了姜妙手中。 徐韫:……我没想提前交啊!不问问我的吗! 不过,拿都拿走了,徐韫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也坐着等。 这一等,就等着周鼎和姜妙各自看完了手里的试卷后,又交换看了一下。 最后试卷回到了徐韫和高煦手里的时候,正好也该交卷了。 第202章 出宫 二位陛下提前离去。 紧接着就是官员们收走考卷。 徐韫他们则是收好笔墨纸砚,准备出宫。 不少人围到了高煦身边去,且不住赞叹——嗯,在徐韫看来,多少有点儿拍马屁的嫌疑。 紧接着,陆安和曾无羁他们也围了过来。 甚至,也有几个不太熟的,和曾无羁赵牧关系不错的人也围上来了。 也开始赞叹——虽然不是第一,但也是第二啊! 差别不大! 徐韫听着这些熟悉的赞叹,忍不住朝着高煦看过去一眼。 然后,她听见高煦冷淡说了句:“此乃皇宫,不可喧哗。” 顿时那些马屁声就低了下去。 就连徐韫身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徐韫既松了一口气,也有些惊叹高煦在众人心里的地位。 一路上,徐韫都格外平静,话也不多。 出了宫,曾无羁上自家马车之前,宽慰徐韫一句:“高煦虽然追捧者甚多,阿韫你也不少,用不着失落——” 徐韫气笑了。 她瞥了一眼曾无羁:“我有什么好失落?他那边的人,都是真心的。我这边——难道不是因为大多数人攀附不上那边么?” 但凡高煦肯看他们一眼,至少一大半的人都要转而凑到高煦身边去! 曾无羁噎住。后知后觉发现这个事情大概是真的。 他有些愤怒,又有点儿茫然,更有点儿萎靡。 徐韫没多说,上了马车准备回家。 曾无羁拽着赵牧去拉住陆安:“你走什么?难不成要走回去!坐我的车!” 陆安还真打算走回去的。 雇车要花钱,他不舍得。反正走出去不多远,就有公车了。 但现在能蹭车坐,他也不介意。 等一上车,曾无羁就开始念叨:“那些人真是叫人厌恶,他们又不是真心要和阿韫交好——” 陆安提醒他一句:“这也正常。” 曾无羁拔高了声音:“人家高煦才看不上他们!自己心里没点谱吗?!” 赵牧无奈:“阿韫都不恼——” “可他们让阿韫失了脸面!”曾无羁“哼哼”两声:“阿韫哪里差了?再说了,咱们阿韫也看不上他们好不好!” 陆安和赵牧:…… 曾无羁声音低下去:“我知道这也没啥好在意的,我就是念叨两句。” 阿韫那样好。 这些人却如此不识好歹—— 徐韫此时此刻,已经开始闭目养神。 骆湛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如何?” 徐韫睁开眼睛,将情况大致描述一遍:“反正看面色,我看不出任何来。” “陛下们都擅长这个。不是你一人看不出。”骆湛笑了笑,宽慰徐韫一句:“不过,也算是露了脸。就比高煦差了一点。” 徐韫笑笑:“不过蔡吉肯定考得不怎么样。” 说这句话的时候,徐韫脸上的笑容十分地灿烂。 骆湛微微一扬眉:嗯? 罗栗也好奇:“他怎么了?” “他虽然答完了,但脸色很难看,也没有和人说话,甚至停留都没有,直接走了。”徐韫笑得眼眸都眯起来,显然是心满意足:“他必是考得不好!” 罗栗一眼看出端倪:“他得罪你了?” “嗯。”徐韫点点头,大概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罗栗也顿感痛快:“那他活该!” 骆湛深深看了徐韫一眼,没多问。 徐韫回了家,谢婉清她们仍在门口等着。 高玉进宫去了,说是要帮徐韫打探陛下们的口风。 看着想问又觉得这会儿该让她歇一歇的谢婉清和红玉,徐韫主动笑着说了今日的情况。 最后,她撒欢一般往厨房跑:“饿了饿了,快弄些吃的来!明日开始,我要日日睡懒觉!谁也不许喊我!这三日,我也要好好休息休息——” 徐韫难得露出这般活泼的一面。 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来。 罗栗感叹:“这才像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娘呢。” 这话算是提醒了骆湛。 骆湛这才想起,徐韫今年,真的只有十五岁。 十五岁的进士……这可真是叫人艳羡又钦佩啊! 不过,别的小女娘十五岁都在做什么? 骆湛想了半天,发现想不出来。 然后……他就放弃了。 反正徐韫看着也挺高兴的。 徐韫是高兴了。 但蔡吉快要气疯了。 蔡吉最后是勉强答完了题目的。 他自己清楚,字迹和文采,都算不得上乘。比不上前几次。 甚至还没有上一次考得好。 几乎可以预感,他的成绩不会太好。 至于名次——能进前十就不错! 蔡吉当然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才考得这样差劲。 所以,他才更怨恨! 都是这些人—— 蔡吉阴沉地看自己的书童。 书童被看得心中发毛,却也只能强撑着,不敢多问一句。 如果可以,他现在只想消失在自家郎君面前! 最终,蔡吉冷冷地开了口:“那个贾家,想办法,让他们滚!” 滚出北平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书童心中一颤,知道蔡吉这是动了真火,连忙应一声,急急忙忙出去办这个事情了。 他走后,蔡吉淡淡对着另一个书童道:“你说,这件事情,我要不要告诉大伯?” 书童不敢抬头,小声道:“这件事情,若家主知道了,必然会大发雷霆。” 还会斥责他们这一房。 蔡吉闭了闭眼,仿佛已经看到大伯冷淡又不满的样子,听到那些刺耳的话。 “算了,不必说了。”蔡吉道,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底全是自嘲:“谁叫我不是他亲儿子呢。” 谁让他爹能力一般,实在是没有什么本事呢? 蔡吉手按住桌面,揉了揉剧烈疼痛的太阳穴:“支一笔钱,让董华那姐姐带着家里人走!”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了结这件事情! 徐韫那个疯女人,更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情真是她在背后做的! 否则,她真敢告状到御前! 一想到那个画面,蔡吉整个人都要疯了。 不过,蔡吉很快就顾不上这个了。因为蔡泉重叫他过去。 蔡吉只能打起精神,去见蔡泉重。 蔡泉重第一句话就问:“你今日考得如何?能进前三吗?” 这话,却把蔡吉给问住了。 蔡吉甚至不敢抬头看蔡泉重一眼。 第203章 争论 不管这些考生们如何,反正北平城里,关于名次的赌盘是如火如荼。 冯时华悄悄告诉徐韫:“最高的,有压你是状元的。赔率一比六百。” 徐韫心中一动,看住冯时华:“那你下注了?” 冯时华摇头:“那没有。我压了高煦。” 说完,他心虚挪开目光,强壮镇定地扇了扇扇子。 徐韫:…… 她摸出一只金镯子:“那你帮我也下一个。压高煦。” 冯时华目光转回来,满脸错愕:“你都不压自己?而且,你不是说赌钱不好?” “以后不赌了。”徐韫一脸坦荡荡:“但这一次和我有关,我不给自己撑撑腰吗?” “所以撑腰的方式,就是下注高煦?”冯时华恍恍惚惚:这是什么新的撑腰方式?不懂! 徐韫又问:“那有压我前三的吗?” 冯时华点点头:“有的。” “那你替我压第三和第二。”徐韫笑着又摸出了两块小金饼。 冯时华:!!! 徐韫解释一句:“这样都压一点,将来加起来也不至于赔钱。” 冯时华已经无话可说:好一个广撒网。 随后,徐韫兴致勃勃问:“那蔡吉呢?他的名次有人赌吗?” 还真有。热门的考生就那么几个,蔡吉也算其中之一。但上一次蔡吉失利,所以这一次,蔡吉的赌盘不太火热。 徐韫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又摸出个银饼子:“给我压他在五到十五名之间。” 冯时华立刻嗅出了点不对来:“他没考好啊?你怎么知道的?” 徐韫笑笑:“你看看他最近出门吗?如果考得好,心情好,他会不出门聚会?高煦都出门好些次参加了聚会。而且,蔡吉那日在金殿上,神色也不好。” 冯时华目光落在银饼上,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来:“那为什么其他你都压金子,就他用银子?这么都定的事情,不应该下大注吗?” 对于这个问题,徐韫实话实说:“这么说吧,我不是很有钱。到他这里就这么多了。” 冯时华看着徐韫,总觉得她还有一句“他不配”没有说出口。 说完了这些,徐韫和冯时华终于说起了正事儿:“阅文阁怎么样了?” 冯时华欲言又止,最后一笑:“人太多了,考虑是不是换个更宽敞的地方。而且,许多人选择了办借书卡,将书带回去看。” 对于冯时华想瞒的事情,徐韫并未追问。 既然冯时华觉得没有必要说,那她就不问。 徐韫只道:“此番触动了世家的利益,只要有人闹事。你就找杜令尹去。” 冯时华迟疑:“这不妥吧。” “这是陛下们都支持的事情。这样最合适。”徐韫笑笑,悄悄地给冯时华传授经验:“狐假虎威,懂不懂?时间久了,他们就明白了,打狗还要看主人。” 只要闹到了杜豪跟前去,那就等于是闹到了陛下们跟前。 陛下们自然就会敲打世家们。 时间久了,他们也不想总惹麻烦,自然就消停了。 虽然徐韫这些道理很合适,但冯时华总觉得,怎么听都怎么不对……谁是狗啊! 不过想想陛下们,冯时华又觉得当狗也没什么不好的:汪? 要做最厉害的商人,就要能屈能伸! 冯时华从心底里接受了这个事情后,就问起了另外一件事:“阿韫,等名次定下来,只怕你们就要正式入官场了。你到时候……想去哪个衙门?” 徐韫也在想这个问题。 但她却没有和冯时华多说,只平静道:“这件事情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要看陛下们的意思。” 冯时华压低声音:“最好能留在陛下们跟前,哪怕品级稍微低一些,也可以。” 这样,升迁的机会才多。 他郑重叮咛:“千万不要外放。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一个外放的县令,暴毙在了任上。” 当地豪绅未必愿意乖乖听话。 或者说,去了,不肯配合那些豪绅,只怕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冯时华满面忧虑。 徐韫道:“放心吧。” 冯时华摇摇头:“你不懂。世家们要想除去你,必能神不知鬼不觉。” 徐韫点点头:“我知道。但不用怕。” 陛下们不会叫她轻易死。 她这个女子科举的招牌,必须竖起来,才能推行女子参加科举这件事情。 这就是她最大的保命手段。 她现在,已足够耀眼。 罗栗一直在旁边听着,也一直没有说话,以至于冯时华都快忘了这号人。 徐韫看一眼罗栗,问她:“阿栗,你觉得呢?” 罗栗浅笑:“我和你想法一样。” 冯时华看看徐韫,又看看罗栗,一时也没了别的话。 他起身告辞后,罗栗却对徐韫道:“冯郎君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万事小心为好。” 徐韫应一声。 等待总是煎熬的。 但也仅仅是对不确定自己考好考好的人。 徐韫倒是足足地休息了几日。 这几日,除了冯时华和曾无羁赵牧等几人,其他人一概都没见。 而宫里,也因为名次的问题,几乎吵翻了天。 阅卷这次是陛下们亲自带着大臣们做的——其实就是底下大臣们先看一遍,除去特别不好的,然后将写得好的挑出来,而后将名次大致定一遍。 这个过程中,这些大臣们看的都是糊了名,誊抄过的卷子。 事实上,除了陛下们那日看过徐韫和高煦的卷子之外,其他人都是什么也没见过的。 真正让陛下们看的,大概也就不到二十个人的答卷。 而真正需要陛下们定名次的,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 周鼎和姜妙足足看了一个下午。 而负责科举的这些大臣们,也陪着看了一下午。 最后,周鼎和姜妙挑出了八份卷子来,去了糊名。 却是高煦,王琮,陆安,萧折光,徐韫,谢春林,长孙齐,卢然八人。 周鼎问姜妙:“你觉得,名次如何排?我以为,高煦还是第一。” 姜妙垂眸看了片刻,轻声道:“高煦论文才,的确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周鼎颔首:“那就点他当状元。” “萧折光文才虽然不错,但到底稚嫩些,看事情还是不够稳妥。”周鼎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萧折月:“就让他做榜眼吧。” 姜妙也看一眼萧折月,问她:“折月,你说说?” 萧折月手心里都是汗。 她走到底下,跪下了,朗声果决道:“臣认为不妥!” 周鼎扬眉:“不妥?怎么个不妥法?” 第204章 不妥 萧折月回道:“萧折光年幼,还需磨炼,若太过登高,只怕养成他轻狂的脾性,将来……便彻底不堪大用了。” “况且,此番是为了替朝廷选拔人才,他尚年幼,还不足以领事。”她说这话时候,便叩首下去,语气恳切:“恳求二位陛下,莫要让臣那不成器的弟弟占了殊荣,只管将他压下去,狠狠磨砺才好。” 萧折月这是替自己的弟弟,替萧家拒绝了这个好名次。 姜妙示意小内侍将萧折月扶起来,而后和颜悦色问:“你的意思是,榜眼,探花,都不给他?” 萧折月毫不犹豫:“恳请陛下成全!” 她跪伏在地,以表决心。 姜妙和周鼎对视片刻。 周鼎才缓缓开口:“本不合规矩,但你毕竟是折光的亲姐姐。这样罢,与他个第四的名次,再让他去国子监呆几年,平日……就做太子伴读罢。” 太子伴读。 萧折月身上一松。 她欣喜道:“多谢陛下成全!” 萧家这次是真没想让萧折光出这么大风头,只是想让他来磨砺一番罢了。谁知萧折光自己这么争气! 可这榜眼是能当的吗? 她日日跟着陛下,哪里不知陛下已有打压世家的心思? 这个时候,萧折光锋芒太露,哪里是好事? 既是萧折光的名次定好了,就剩下三人。 三人……分别是徐韫,陆安,还有一个王琮。 王琮,出自琅琊王氏支脉。 周鼎看着三人名字,沉吟不语。 姜妙笑笑,忽道:“徐韫文采虽欠缺些,但看事角度新颖,又思虑周全,不如点她做探花郎。王琮就做榜眼吧。毕竟,王琮年岁也大了一些,实在是当不得探花郎。” 周鼎思忖片刻:“我看陆安也不错,也正是青春之际,不若也点为探花。” 姜妙一愣。 周鼎沉声道:“陆安的文章朕都看过,确实沉稳妥当。朕很喜爱。” 姜妙微微皱眉。 但不等她说话,底下的大臣已经开始反对:“陛下,不妥啊!” “陛下,不妥啊!” 一声又一声,周鼎的眉也皱起来,冷冷扫向诸位大臣。 姜妙缓缓开口:“虽然从未听说过并列的,但的确陆安十分稳健。不如……就让他在第五吧。鼎哥,将来文章传出去,不能服众,到底是对陆安不好。” 陆安没什么不好。 可也没多惊才绝艳。 和徐韫不同。徐韫输在文采,可言辞犀利,观点老辣,实在是有他人不能比的长处。 姜妙看着周鼎,伸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周鼎最终轻哼一声:“那便第五吧。” 至于其他名次,自然也就不用二位陛下亲自烦心。 两位陛下便让他们退下,自行商议。 出了宫殿,负责这次科举的王浩和国子监祭酒张琳,忽然对视了一眼,反应过来:陛下从开头就没想过要两个探花郎! 之所以这么提,恐怕还是为了第五名。 毕竟除开高煦,徐韫,萧折光还有那王琮之外,其他人差距也并不是那么明显,点谁做第五名都行。 可除了陆安,其他那几个人……好似都是出自于世家? 王浩和张琳重重一叹:上当了! 第二日,贡院外张贴红榜。 这一次不同之前的,还有专门的唱榜人。 同样的人山人海,同样的包间,还是同样的人。 这一次,大家比上一次还要紧张。 赵牧和曾无羁两人没什么,毕竟……这一场不罢黜。 而陆安和徐韫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徐韫! 如果按照上一场的名次,徐韫就该是第三! 那可是探花! 曾无羁在衣裳上蹭了蹭手心,嘀咕一句:“我手心都出汗了。” 赵牧也是苦笑:“我也是心中浮躁难安。” 高玉紧紧握着徐韫的手,频频看向窗外,心不在焉:“还好吧……” 如果她说这话时候,没有握得徐韫的手那么紧,徐韫就信了。 罗栗没说话,她一直都站在窗户边上等着。 徐韫嘛……要说淡然,还真做不太到。 她也是克制不住紧张和期待。 不知道会是第几名。 这么日夜苦读,专心学习,加上图书馆给她的作弊——不知道能是第几。 是的,她知道自己这样其实算作弊的。 但……她将来一定会努力做好,对得起作弊得来的成绩。 而且除了自己的名次,徐韫还想着自己下的注。 可千万别亏本。 不然她要心痛死的! 红榜贴好,一声锣响。 下一瞬,唱榜人开始唱榜:“恭喜高煦高郎君,高中状元——” 顿时一阵欢呼声。 不仅仅是高家派去看榜的人在欢呼,其他认识高煦的,不认识高煦的,也都在赞叹和欢呼。 这一幕,简直堪称是荣耀。 只属于高煦的荣耀。 唱榜人略等了一等,又继续唱:“恭喜王琮王郎君,高中榜眼——” 又是为王琮欢呼赞叹的声音。 徐韫也是看过王琮文章的,王琮并非北平城这边的人,所以只有上一场才开始崭露头角。 但事实上,王琮也是榜首。 只是到了会试这一次,才被遮掩了锋芒。 他的文章十分老练,自成特色。 徐韫呼出一口气:“名至实归。” 唱榜人又唱下一名:“恭喜徐韫徐娘子,高中探花——” 这一次,只有徐韫和高玉他们这些人派去的人在欢呼。 其他人略显得有些沉默。 但很快,有女声大喊起来:“好!徐韫,好样的!太给我们女人争气了!” 然后就鼓掌声。 徐韫站在窗口,往下看去,却看不清是谁喊的。 她只看见,许多女子开始呼喊叫好。 她们不只是叫好,还在拼命鼓掌,欢呼雀跃。 这声音,甚至比之前两人的声音还要大,还要热烈,还要持久。 看到这一幕的人,甚至不由得被感染,想跟上! 罗栗和高玉就跟上了。 尤其是高玉,拉着徐韫就笑着蹦蹦跳跳,然后又冲底下喊:“好!好样的!徐韫你是最厉害的!” 那声音之高,甚至喊破了音。 沉稳的罗栗也是脸上涨红,连连喊好,一双手更是拍得不留余力。 曾无羁也是拉着赵牧和陆安,一起冲着下面喊个不停。 徐韫感觉自己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第205章 恍惚 徐韫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是泪流满面。 眼前这一幕,和记忆里饥寒交迫死去,无人问津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对比鲜明。 直到这一刻,徐韫才有了一种真实感。 她真的做到了。 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再不用被徐三郎卖掉,再不用被其他人凌辱,不用挨饿,不用受冻。 也不用不甘地,默默无闻地死去。 徐韫笑了起来。 发自内心。 她抬手掩住眼睛,“呵呵呵”地笑出声来:真高兴啊。 欢呼声持续了很久,才慢慢地弱下去。 唱榜人继续往下唱。 而屋里的人,却都有些红了眼眶。 罗栗扯出大大的笑脸:“阿韫,你做到了咱们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高玉也是满面亢奋:“是啊,可给咱们女人狠狠长脸一回!咱们女人,也有自己的探花了!” 曾无羁朝着徐韫深深一拜:“阿韫,你莫不是文曲星下凡?!” 赵牧连声道“恭喜”。 徐韫只余傻笑。 意外,但似乎也在预料之中。 图书馆的帮助,还有女考生这个身份,走到今日这一步,好似都有那么一丝必然在其中。 但,徐韫仍然有一种被自己震撼的感觉。 自己竟然真的做到了。 又过片刻,众人又听见了陆安的名字。 于是,房间里又是一阵欢呼。 陆安也是忍不住狂喜,仰天大笑——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稳重的样子,只是停不下来的笑容,显示着他此时内心的激荡和痛快。 陆安谢过众人的恭喜,却又朝着徐韫深深一拜:“阿韫,若不是你,我只怕不能取得如此的好成绩。” 赵牧和曾无羁也纷纷称是,不管徐韫阻拦,也都各自朝着徐韫深深一拜,谢她的无私分享。 徐韫咳嗽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强装镇定:“算不得什么。” 此时,去看榜的仆从们也回来了。 也带来了好消息。 赵牧和曾无羁两人,都在二甲里! 尤其是曾无羁,长进了,不再是倒数第一,已经是倒数第二了! 别看这次殿试不罢黜。 但也是分了等的。 一甲就三人。状元,榜眼和探花。 二甲若干,三甲又若干。 一甲是进士及第,二甲便只是进士出身,三甲只是同进士出身。 一个进士出身,一个同进士出身。 区别只在一个字,可将来进入官场时候,也许就是这一个字,就能让官职相差一个品级! 赵牧还好,基本上和心里的预期是差不多的。 但曾无羁纯粹就是意外惊喜了。 他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更进一步!本以为有个同进士出身就已是运气的巅峰了! 结果没想到!!! 徐韫等人也是惊喜又意外。 毕竟,曾无羁的水准,大家还是知道的。 高玉狐疑看曾无羁:“你这辈子是不是和最后一名有什么特殊的缘分?” 曾无羁“嘿嘿”傻笑着纠正:“我是倒数第二了。” 高玉看着他那样,忍不住笑骂一句:“出息!” 但她脸上的笑容是遮不住的。 知道了名次,他们也就没留下继续听唱榜了——一百多名,等到什么时候去? 接下来,便是各自回家。 曾无羁下楼时候,走得格外龙骧虎步,意气风发。 高玉看着他那样,忍不住就用脚尖踢了曾无羁一下:“你收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考了个状元呢!” 曾无羁半点不恼,顺手捞起衣裳拍了拍灰,得意道:“以我的水准,能得最后一名,和考上状元有什么区别?就这一次,以后我死了进祖坟,那都得给我修一个最大的坟!” 众人都被这话逗笑。 高玉懒怠再和曾无羁多说,干脆拉着徐韫和罗栗上了马车。 上车后,高玉乐呵呵道:“之前我跟陛下打听,陛下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只让我等着结果就行。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好结果!” 罗栗也笑:“可不是好结果?而且前两名,都是世家子弟。后头那个,也是世家子弟。他们从小便是悉心培养,阿韫全靠自己。” 光是这份天分,就足以让人惊叹了。 徐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实话实说:“未必我就真能当第三了。只是如果前三都是世家子弟,陛下们是不愿见到的。” 那样,只会助长世家的气焰。 增加世家的实力。 高玉直接选择听不进去:“我不管,反正你是探花郎!” 罗栗也笑:“正是,天时地利你都占了,你自己也有本事拿到这个好处,怎么就不是实至名归了?!” 两人接着就高高兴兴商量起该怎么庆祝了。 徐韫看着听着,也跟着一起笑。 去报喜的人,比徐韫她们可快多了。 当一听到徐韫名次后,报喜的人敲锣打鼓一路去了徐家。 声势只比上一次更加浩大。 毕竟,这一次,可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而谢婉清和红玉她们,从早上徐韫她们出发之后,就一直在不停求神。 盼着徐韫能有个好名次。 当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时,谢婉清心中顿时一喜,面上也浮现出笑意来。 不过,她还是抓着红玉问了句:“你说,咱们家附近还有其他考生吗?” 兴许不是来他们家的,而是去别人家的呢! 红玉性子急,风风火火就跑去开门:“我的娘欸,咱们家附近哪有其他考生?就算有,也比不过咱们家阿韫!肯定就是来咱们家报喜的!” 谢婉清脸上的笑就彻底绽了出来,她喊王敬:“王敬,快,去把我准备的喜钱端出来!” 上一次没有经验,临时准备的,太过仓促。 这一次,谢婉清是提前准备好的。 用得上最好,用不上……好吧,她其实就没想过用不上。 红玉打开门,须臾,报喜的人就来了。 说起来也是熟门熟路了——毕竟上一次都来过了。 报喜的人一看见谢婉清,立刻就大声报喜,将徐韫考了第三,成了探花郎的好消息说了。 顿时,周围一片赞叹声。 谢婉清喜得急忙让王敬给喜钱,又跟报喜人确认一遍:“我儿徐韫,果真是第三?” 报喜人提着铜锣,听见这话就大声笑道:“夫人,这还能有假的?我们也不敢胡说呀!” 第206章 今后 谢婉清捂着胸口,高兴得眼中带泪。 周围人也是对着谢婉清不住贺喜。 更有甚者,笑道:“日后徐娘子做了官,说不定还能给谢夫人求个诰命呢!那时候,可不是风光!” 这事儿……还真可以。 但谢婉清也真没想过。 毕竟,当一地太守夫人的时候,都没人想过要给她诰命呢! 一番应对客套下来,谢婉清不知说了多少话,到了多少谢,累得嗓子都发哑。 但她仍旧是笑容不住,神采奕奕。 邓大娘看着,心里一叹:阿韫可真是太厉害了。怪不得看不上二郎。 但这样的感叹,也只是转瞬即逝,她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情,上前去帮谢婉清招呼客人,也跟她恭喜道谢。 徐韫回家的时候,巷子里也堵了。 然后,她也是走回来的。 不过,她平时出门少,加上穿得简单素净,寻常人一看,目光多被旁边的高玉吸引走,因此反而没有多少人认出来她。 直到徐韫快走回家,身份才被一下子叫破。 这下,徐韫算是彻底回不去了。 人群簇拥着她,人们蜂拥过来道谢,还有人趁乱抢走了她腰上的香囊—— 更有甚者,问起徐韫喜好什么样的男子。 那架势,只要徐韫松口,他们家立刻就能准备东西,原地拜堂成亲。 徐韫忽然就明白了那个“榜下捉婿”的含义。 只要是上了榜的,男女都有可能被捉。 高玉和罗栗也没见过这个阵仗。 而且毕竟年轻,又没有防备,两人差点被挤走不说,形容更是狼狈不堪——不知情的猛然一看,只怕要以为她们刚被抢过。 好在,罗栗反应快:“高玉,保护阿韫!” 她们两立刻手挽手,牢牢将徐韫护在中间。 徐韫也连忙大声喊:“别挤!” 然而收效甚微。 后面的挤着前面的,以至于前面的人们不得不挤。 邓大娘看情况不对,也赶紧招呼红玉跟着她一起去捞人。 好在挤过来的,基本都是女子,否则的话,今日只怕还要闹到衙门去。 邓大娘轰人走,也有觉得不是多大回事的,笑着大声说:“都是女人,有个啥子?而且,这可是女探花郎,咱们也沾一沾文气!没准将来生的孩子,就能读书聪明哩!” 邓大娘张口骂:“胡说八道!再说了,再给人挤坏了!真想摸,也问过人家徐韫!她要不乐意,你沾得回去个屁!” 毕竟是居委会的。 邓大娘在这一片十分脸熟。 她性情又泼辣,发了火,还是让人怕的。 所以,她这么一说,其他人反而怵头,也就慢慢散了。 徐韫她们这才能喘上一口气。 不过,这会儿她们也是狼狈得快没法看了。 三人谁也不敢停留,一溜烟跑回家去。 进了家门,三人才总算是能放松下来。 高玉一面后怕,一面咋舌:“这也太吓人了。怎么她们就这么热情?!” 罗栗则是检查徐韫:“有没有伤到?” 徐韫摆摆手,苦笑一声:“伤到不至于,就是吓一跳。” 这探花郎,不好当啊。 想着想着,罗栗又忍不住笑:“其他人估计也差不多——今日榜下捉婿,也不知谁会被捉走。” 就是这个阵仗,男子倒还好。 对女子却有些不好。 如今徐韫她们也到家了,谢婉清赶紧借口还有事儿,也退了回来,只让王敬留在门口替她道谢。 邓大娘和陈花娘也跟了进来。 两人俱是一脸的好笑。 邓大娘连连摇头:“阿韫这要是个男子,只怕这会儿媒婆都上门了!” 陈花娘捂着嘴乐:“都等不到媒婆,那些个少女,一个个就能把人拖回家去!” 就算少女不好意思动手,也会让她的家仆动手! 这么年轻,又这样能干,还前途无量,这得是多少人心头的佳婿! 谢婉清听得害怕,面上都带了几分愁容:“今日也有不少人打听阿韫婚事的。” 邓大娘大乐,说了句让人难受的大实话:“你且习惯习惯这福气。以后啊,只会多,不会少!别说阿韫现在是没嫁人,就是嫁了人,只怕也是要想办法把婚事吹了的!” 徐韫如今这就是金饽饽啊! 陈花娘忍不住看了邓大娘一眼,总觉得自家婆母说这话,其实说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当然,除了陈花娘,谁都不这么想,都只觉得这是邓大娘打趣徐韫呢。 徐韫连连摆手:“此等福分,实在是消受不得。” 太吓人了。 徐韫杀人时候都没么慌过。 但刚才,她是真的心慌啊! 在家呆了没多久,宫里就差人送了请帖过来。 这是请徐韫去参加烧尾宴的请帖。 烧尾宴其实也称之为状元宴。 所有参加了金殿科举的考生都能去参加。 当然,这么多人,能凑到了陛下们跟前去露脸的人就不多了。 可能大多数人,也就只能遥遥看一眼陛下们的身影罢了——甚至这辈子,也就是这么一回面圣和进宫的机会。 随着请帖一同送来的,还有吉服。 一甲的三位,是专门的吉服。 衣裳帽子这些,都是配套的。和平日穿戴的有很大的区别。 徐韫试了试,衣裳却有些大了。 随行来的绣娘就忙道:“我去改一改,一会儿就能好。” 徐韫并不责怪,反而笑笑:“好,不着急。” 横竖要三日之后才穿呢。 毕竟,这衣裳一开始是照着男子的身量做的。她穿,必是不合适的。 绣娘一看徐韫这个态度,心中也感激,笑着道:“徐探花放心,我必使出本事,改到最好。保管到时候更衬得徐探花风光!” 她本来想说俊美,可忽然想到徐韫是女子。 可说美貌吧……似乎也不太合适? 最后就勉强找出来这么一个词。 徐韫便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了绣娘:“那便多谢您了。不必往美貌上靠,只管往庄重稳当上去。” 到时候,还要穿着这一身衣裳打马游街呢! 徐韫可不想坏了自己的形象。 将来自己这是要去做官,又不是选美或是嫁人,要美貌做什么?! 徐韫只恨自己生得不够健壮——像邓大娘那样,个子高挑,筋肉紧实多好哇!一看就让人觉得靠得住! 第207章 炙手可热 一时之间,徐韫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提亲的也有。 徐韫烦不胜扰,干脆在大门里立了个牌子:“徐韫已有婚约。” 守门的陈苦就负责给每一个问这牌子上写的是什么的人念一遍。 十个媒婆里,有八个都知难而退了。 还有两个……不是专门的媒婆,但做的都是媒婆的活儿。 甚至,其中还有一些小的世家。 徐韫还好,谢婉清才真是人都快麻木了。 这几天,她见的媒婆,比前面半辈子加起来都多。 她都熟悉那套路了——进门先夸徐韫,夸得差不多了,再隐晦的提起,某某家有个年岁相当的小郎君不错。 后来,谢婉清有了经验,就干脆在别人夸徐韫这一步的时候,浅笑着说上一句:“阿韫哪里都好,就是死心眼。又订婚早。但凡能等到现在,她不知能说上多好的婚事。” 看着谢婉清含笑的脸,听着她满是遗憾的话,大部分人也就识趣不说了。 但也有那不识趣的。 这一次,来了一位鲁夫人。 这位鲁夫人呢,妹妹嫁进了谢家。 虽然只是谢家旁支,但……往深处说,那也是攀得上亲的。 最初,谢婉清以为这是来攀亲戚的。 毕竟这几日,跟他们家攀亲戚的人还真不少,还有些,真的是能攀上的。 因此,谢婉清也见了。 鲁夫人的丈夫,如今是在礼部担了一个官职。虽品级不高,但是个实职。 因此,鲁夫人还是很有派头,出门都带了两个侍女。 谢婉清身后,只有一个红玉。而且两人都穿得不华贵,稍显朴素。 鲁夫人不动声色打量一番后,便笑:“自从嫁出来,听说你吃了不少苦。还是在娘家时候舒坦些吧?谢家是大族,族里人就算是再怎么旁支,听说吃穿用度也是族里发放的。” 谢婉清摸不清来路,就笑笑,柔声道:“那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孩子们读书,笔墨纸砚都由族里出。而且,逢年过节,族里的确发些米面肉布这些。” 这倒不是假的。 就算布顶多只能给孩子做一身衣裳,肉也只够全家人吃上一顿的,但也的确是发了。 而且,每个孩子都能上族学。 哪怕是女子也是如此。 谢婉清对谢家,实是没有什么怨恨的。 鲁夫人听着,眼底就露出羡慕来:这样的做派,的确是顶级的大家族才能有。这么多族人,光是这些,每年都得花销多少!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咱们都是女子,最知道女子的苦。这女子嫁人啊……就跟再投胎也没什么区别!” 谢婉清静静的看着鲁夫人,大概有点明白鲁夫人想说什么了。 但她性子温和,因此即便这样看人,也没能让鲁夫人感受出她的不悦来。 鲁夫人继续往下说:“世家大族再怎么,也比普通人家好。那百年底蕴,哪里是旁人比得上的!如今你可算是凭着阿韫扬眉吐气了,可千万别犯糊涂!” 谢婉清微微蹙眉,到底还是忍不住了:“鲁夫人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也不是她不能忍,主要是她感觉红玉又要忍不住了,为了红玉的名声形象,她决定不继续忍耐下去。 鲁夫人一愣。 毕竟,她觉得火候还没到位。 但谢婉清都这样问了…… 鲁夫人就压低声音问了句:“你和徐三郎,真的是和离了?” 提起徐三郎,谢婉清这次直接冷了脸,明晃晃露出不悦来:“夫人究竟想说什么!” 红玉的手已经攥紧了,心里盘算着如何赶人出去最让对方丢人——要不还是用扫把? 鲁夫人也意识到什么,连连摆手:“我可不是给徐三郎做说客的!他们徐家完全是南朝廷的,我可不敢跟他们来往!” 要说南北世家之间没有来往,其实也不至于。 毕竟世家之间,姻亲多如牛毛。 这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只要不摆在明面上来,私底下通信,也没人往深处追究。 但要是摆在了明面上—— 鲁夫人显然是怕谢婉清误会,喝一口水后,就连忙把话一口气全说了:“你看,阿韫也是有婚约的。将来总要嫁人。到时候,你怎么办?” “咱们女人呢,还是要找个依靠。你也年轻,难不成就这么过一辈子?” “我有个妹婿,姓李,是赵郡的,他有个兄弟,早年丧妻,一个孩子也没留下,他重感情,耽误到了现在——” 鲁夫人越说越心慌。 毕竟谢婉清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鲁夫人心一横,上半身往谢婉清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以你的条件,咱们找个二十多岁没成婚的,小一点的,也不是不行。可年纪小的,一是不懂疼人,二也指不定是因为什么被挑剩下的。倒不如找个会疼人,知根知底的。” “我那妹婿的兄弟,我见过,容貌上乘,也是温文尔雅,跟你十足的相配!” 红玉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往前一步,咬着后槽牙挤出个笑来:“鲁夫人,我阿娘有些不舒服,想歇一会儿。” 这话够直白了。 但凡是个人,都能听懂这是送客的意思。 鲁夫人倒没有假装听不懂,她讪笑两声就说要告辞。可快走出去了,又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这事儿,你考虑考虑——” 红玉几乎要冲上去“送客”了。 被谢婉清给拉住了。 红玉这名声,还得要的。 谢婉清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这都是什么事啊——” 红玉咬牙切齿:“这是主意打不到阿韫身上去,就冲着您来了!” 娶不到徐韫,娶了徐韫的娘,不也一样等于是拉拢住了徐韫嘛! 红玉快气死了。 她拔腿就往外走,怒道:“太不要脸了!不行,我忍不住了!” 然而鲁夫人走得飞快。 一点没给红玉报仇的机会。 大概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个事情,容易被打吧。 红玉气得只能扭头就拐进了徐韫的屋子,去找徐韫告状。 徐韫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她在图书馆里看书呢。 不用考试了,徐韫把那些诗词歌赋什么的书全都放下了。 专心看齐民要术。 她感觉,这本书,很重要。 否则,陛下们不会特地拿出来考。 当红玉进来,她就从图书馆里退出来。只是一退出来,就看见红玉怒气冲冲的样子。 徐韫便问她:“你气什么?谁招惹你了?” 第208章 计策 徐韫听完,面上一片平静。 红玉问她:“阿韫,你不恼吗?” 徐韫平静道:“恼。” 红玉纳闷:“那你为何不怒?” 徐韫微微一笑:“别同我说话,让我想一想。” 想一想,如何杀人不见血。 红玉看着平平静静的徐韫,忍不住搓了一下胳膊。 总感觉,好像有点儿冷飕飕的?不应该啊。 徐韫在思考了半日后,主动去见了谢婉清。 谢婉清这会儿反而已经平静下来,没再将事情放在心上了。 徐韫一过来,坐在谢婉清旁边,看谢婉清织布,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谢婉清主动开了口:“红玉都告诉你了?” 徐韫点点头,看着谢婉清灵活地摆弄梭子,“嗯”了一声。 谢婉清笑道:“生气了?” “嗯。”徐韫伸手抱住了谢婉清的腰,声音沉闷。 谢婉清停下动作,搂住徐韫:“没什么好生气的。阿娘同你说过的,对于没必要的人,无需生气。” 就如同对徐三郎一般。 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 徐韫却满心都是愧疚:“都是我的缘故,才让阿娘受到如此屈辱。” 她想带给阿娘平稳的生活,想让阿娘健康平安活到一百岁,想让阿娘随心所欲,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她却没想到,会有人打上阿娘的主意。 徐韫压下去的怒气又起来了。 这群人,忒可恶! 谢婉清却仿佛能感受到徐韫的情绪一般,柔声道:“阿韫,无需生气。这也不是什么屈辱。男婚女嫁,本就是世上最正常的事。” “世人习惯了以婚嫁来让两家绑在一起,他们想到这样的法子,也正常。” 徐韫没说话。 谢婉清失笑:“阿韫,莫要生气。更莫要做糊涂事。不值得。” 徐韫低垂下头:“阿娘,你想再嫁人吗?” 谢婉清愣住了。 徐韫抿了抿嘴唇,罕见有些心虚:“阿娘,我……” “阿娘不想嫁人。”谢婉清摸了摸徐韫的头,将她额边碎发拢一拢:“阿娘和你,永远在一处。” 她的阿韫不嫁人。 她不能让阿韫一转身,连个归处都没了。 徐韫心里却没什么欢喜。 只有愧疚。 她知晓,阿娘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知道她刚才想说什么的。 但…… 她却改主意了。 阿娘不应该只是她的阿娘。 这是她读了图书馆里那许多书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阿娘不该从前只是她爷娘的女儿,也不该只是徐三郎的妻子,更不该,只是她徐韫的阿娘。 她应当是谢婉清。 就如同她,只想做徐韫。做一个叫徐韫的朝廷官员,而不是……谁的夫人,谁的母亲。 徐韫垂下眼眸,将泪意逼回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浅浅带笑,语气放松:“阿娘,我想说,若有你喜爱的人,不管是他到我们家里来,还是你到他家里去,都使得。” “不管他是贩夫走卒,还是高官权贵。只要他对你好,你也喜爱他,我便支持你。” 徐韫笑容拉大:“阿娘,我长大啦。不用你一直护着我啦。” 她却可以反过来,保护阿娘,做阿娘最大的底气。 谢婉清愣愣地。 眼眶慢慢红了。 脸上也有点红了。 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呀! 她佯装要打徐韫:“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你?你若真闲着没事,就去隔壁一趟,邓大娘前几日请我帮她盘账,我这也不得空——” 家里总有客人来拜访。 不见不合适。 见,也不能让徐韫去见。 尤其是那些满肚子都是把徐韫嫁人的媒婆们。 所以,她是真抽不出空来。 徐韫想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便也配合地跳起来,然后跑出去,拉着红玉去隔壁。 红玉被拉得踉跄,无奈极了:“阿韫,你都当探花郎了——” “探花郎该怎么样?”徐韫板起脸,故作威严:“是这样吗?” 徐韫脸上还是少女的样子,怎么故作威严,都威严不起来,反而像偷穿了大人鞋子那种感觉,逗得红玉忍不住笑得弯了腰:“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还皮起来了?” 徐韫笑了:“因为心情好呀。” 红玉顿时惊讶:“我都要气死了,你还心情好?” 徐韫本也是要和红玉说的:“阿姐,你说,阿娘如果将来嫁给旁人,是什么样?” 红玉一听这话,就急了:“阿韫,你是不是糊涂了?难道你还真想给咱们找个爹啊!” 徐韫被噎住了。 这个事情……果然还是难以让人接受。 她艰难开口:“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不知道阿娘想不想嫁人。但如果她想嫁人,咱们不能拦着。只要那个人好……” “再好能有咱们对阿娘好?”红玉冷哼一声,一手指头就戳在了徐韫脑门上,板着脸:“你糊涂啊!嫁给旁人,哪有在咱们家当老夫人痛快?!我跟你说,回头咱们再去买两个小丫头,专门就负责伺候阿娘!今日那鲁夫人,可气死我了!” 不就是两侍女吗?打量谁家买不起似得! 徐韫:……红玉说的话,竟然好有道理。 无法反驳。 最终,徐韫只能败下阵来,然后说起丫头的事情:“嗯,回头就买。也给你配一个。阿娘两个。” “你也得配一个。”红玉轻哼一声:“不然说出去,多掉面子?” 徐韫摆手:“我不用,我这边有陈苦和王立两人,现在足够使唤的。” 红玉道:“如今我和阿娘越来越忙,你屋里的活,总要有人来干。这个不能省。” 然后,红玉就开始板着指头算账:“你也别心疼钱,一个小丫鬟,咱们还是养得起的。平时还能帮咱们做点心呢。能赚回来。” “而且,你马上就要有俸禄了。咱们也可以买地了。等地买了租出去,那就更不愁钱了。咱们手里这些余钱,我想着,不如去买两个铺子。” “临正街的咱们买不起大的,可以看看小一点的。” 她顿了顿,说了句:“你不知道,这些人来拜访,都送了不薄的礼。那些东西也还不回去,将来只要不来往的,咱们都可以把东西卖了。” “还有那些来往的——这些礼,用不上的,也可以换成钱。” 红玉感叹道:“这哪里是送礼,这都是送钱啊!阿韫,你以前跟我说,书里有黄金,我还不信!现在我是真信了!” 第209章 打马游街 三日后,便该进宫参加烧尾宴。 不过,烧尾宴之前,还要先打马游街。 徐韫按照指示,早早就换上改好的衣裳。 当换上衣裳,戴上探花郎的帽子后,帮着徐韫穿衣的高玉和红玉都忍不住惊叹:“真俊!” 徐韫未曾用脂粉。 穿上这样的衣服,戴上如此的帽子,便模糊了那几分女气,只剩下清秀。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个未谙世事,清秀单纯的小郎君一般。 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又忍不住想逗一逗她——虽有些恶劣,但也只是不含恶意的逗弄。 类似于逗可爱小孩那种心情。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保护欲了。 对于干净美好的东西,人总是下意识不想玷污了。 高玉感叹:“你这般模样走出去,那些少女少男,怕不是都要多看两眼。阿韫,回头在街上,小心护着点头。” 红玉也是跟着连连点头:“可不是,真好看。我都想掐一把了。” 徐韫赶忙出了屋,怕挨掐。 结果出来,谢婉清罗栗她们又是一顿夸赞。 徐韫都快不好意思了。 结果临要出门了,邓大娘抱着铁牛和陈花娘一起过来了。 邓大娘一看徐韫,眼睛都亮了几分:“真俊啊!” 陈花娘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邓大娘笑道:“都说摸了文曲星就能沾到才气,今日我舍出去脸皮,求着阿韫让我家铁牛摸一摸——没准将来铁牛也能读书上有点出息呢!” 她这样一说,谢婉清就笑起来:“哎哟,那肯定是早就沾上了,阿韫还抱过铁牛好多回。” 徐韫也笑:“快来快来。过了今日,怕是没这么光鲜了,衣裳还得还回宫里。” 陈花娘就握着铁牛的小手来摸徐韫的帽子,还不忘解释一句:“一大早就洗干净了手,不会摸脏的。” 铁牛还小不懂什么,但陈花娘紧张得跟什么似得——仿佛这一下,真的能沾上她看不见的才气。 徐韫也一动不动配合。 陈花娘只让铁牛摸了摸帽子和衣裳,便收了手,还担心道:“别给摸坏了。” 又闲话几句,该出门了,徐韫就在大家的目送中出门去。 先到地方集合。 今日,她,还有高煦,还有王琮三人一同去打马游街。 不得不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穿上状元服的高煦,比平日更好看了。 那种从小养出来的气度贵气,几乎被衬到了极致。 就连快步入中年的王琮,也是器宇轩昂,显得沉稳端方。 不过,王琮的长相虽也算上乘,但是和高煦一比,还是被比得有点平庸。 徐韫想:今日无论如何得离高煦远一些。 既是走到了这一步,三人之间,不论家世如何,立场如何,反正见了面都是客客气气的。 因和高煦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因此徐韫便先和高煦打招呼:“高状元。恭喜恭喜。” 又同王琮打招呼:“王榜眼,恭喜恭喜。” 两人也与徐韫贺喜。 王琮更笑道:“听说这几日徐探花和高状元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高煦竟然面上有点红。 徐韫看得都呆了一下,暗暗想:这高煦没想到如此面皮薄? 她反正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笑着就说了句:“是啊,多了不少亲戚,还有不少人上门来提亲呢。” 她甚至玩笑道:“在此之前,我都没想到,我竟是这样讨人喜爱。” 王琮大笑:“还好我已成了亲。不然,只怕也要有这般烦恼!” 高煦并未说话,但看上去也并不像从前那般高冷,甚至还有点意外的合群。 寒暄一阵子,徐韫三人就被领着去骑马——马也是皇宫里的。 清一色的雪白骏马。 听说,每一匹都是价值千金。 就连马鞍都是特制的。 而且头一天,马还是特地洗刷了一次,毛在阳光下,都有一种闪闪发亮之感。再配上精美马鞍—— 就已是足够让人眼前一亮了。 徐韫感觉自己骑上去,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为了这一日,徐韫虽然不太熟骑马这个事,但专门找骆湛紧急学了一整天。 就是怕在这种时候丢丑。 上了马之后,徐韫三人就在专门的礼仪官引导下,被兵丁们护送着出发—— 这一次游街,是要在城里绕一小圈,然后到皇宫去参加烧尾宴的。 整个足足快有将近一个时辰。 别的不说,对体力考验是真的不小。 尤其是要在马上一直保持住仪态——光这一点,就要花费不少力气。 不过,真到了大街上,面对百姓们的时候,徐韫还是不由自主就保持住了仪态。 再看高煦和王琮两人,也是如此。 来看热闹的,不仅有年轻人,但是还是年轻人居多。 尤其是女郎们,更多。 她们挥舞着手帕,口中喊着他们的名字,热情无比。 甚至还有大胆的,还往他们身上丢香囊! 领头的高煦,是被砸最多的! 不过,他愣是一动不动,一个也不接。 任由那些精美的香囊纷纷掉落在地上,引来女郎们的遗憾声阵阵。 徐韫先前还在看热闹,后头就被砸到了脑袋——那香囊虽不重,但忽然被砸,徐韫还是有点懵。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高玉那一句“小心脑袋”来。 原来,高玉是这么有先见之明的吗? 但如果只是香囊还好。 很快,事情就离谱起来了。 除了香囊,还有各色时令鲜花。 什么茉莉玫瑰,荷花—— 徐韫没舍得让它们掉到地上被马蹄践踏,硬生生兜了一怀。 更离谱的,还有扔果子的。 不过刚扔了几个,就被兵丁喝止了。 不然,只怕徐韫他们三个,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安全回去了——不说被砸晕,但肯定也是一个个鼻青脸肿! 徐韫笑到最后,脸皮都僵了。 但还是只能坚持——这种时候,难不成对周围热情恭贺的百姓们冷着脸吗? 尤其是那些人还喊着她的名字啊! 徐韫观察过,其中,几乎绝大部分都是女子。 男子对她的态度,稍显有些不自然。 这和他们对高煦和王琮那种狂热的崇拜完全不同。 徐韫猜,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大概有点难以适应? 不过没关系,以后这种事情肯定还多,迟早都会适应的。 第210章 烧尾宴 等到了宫门口,总算可以下马的时候,徐韫几乎都感觉自己快站不直了。 偷偷看一眼高煦和王琮后,她默默地咬牙站直—— 王琮提醒高煦一句:“帽子有些歪了。” 高煦道谢,而后正了正帽子。 徐韫和王琮也默默整理了一下衣冠。 稍作休息后,他们三人便和其他进士一同等待参加烧尾宴。 徐韫刚一过去,曾无羁和赵牧就迅速围了上来。 曾无羁更是亢奋问:“怎么样?怎么样?打马游街是个什么感觉?” 他这辈子是享受不了这样的风光了,但他的朋友享受过! 他要仔细问清楚,然后将来好回家去和家里人吹嘘!将来等有了儿子,孙子,再跟他们吹嘘! 徐韫对于曾无羁和赵牧的关切,只回了三个字:“累极了。” 还差点就回不来了。 掷果盈车这种事情,他们只以为是夸张。 今日她才发现,大概是真的。 不说果子,香囊鲜花,砸在人身上就已是很痛了! 假如是个桃子什么的…… 徐韫想想都觉得疼。 曾无羁和赵牧被徐韫的回答搞得有些无言。 但最后,他们来不及再问,就被其他过来的人给挤开了。 比起上一次的殿试时光景,还要夸张些。 毕竟今日后头只有烧尾宴,并无考试。 没了其他压力,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着和别人交际。 要知道,这以后,没准就是自己的人脉了! 今时今日,倒没有那么多人嫌弃徐韫是个女子了。 尤其是,同样是寒门子弟代表的陆安,对徐韫也是十分的和气,甚至有交好之意。 这样局面下,寒门子弟自然也就对徐韫也都和气接纳起来。 真正泾渭分明的,还是只有世家和寒门。 豪族大多数也都倾向于世家。 所以,这样一看之后,又觉得寒门子弟其实真的有些势单力薄——寒门子弟,只占了大概两成不到。 看着高煦王琮,乃至蔡吉这样的人身边都围得密密麻麻,徐韫不得不感叹一句,世家大族,就是世家大族。 不过,今日本就是来交际的。 徐韫也是收起心底起伏的情绪,只和大家说笑聊天。 谁也没有提徐韫因为没有人结保,所以差点不能参加科举的事情。 反正现在,人人看上去都如同亲兄弟那般和善可亲。 好在并没有等多久。 烧尾宴就要开始了。 内侍过来引导他们这些进士们落座。 毫不意外,依旧是按名次来坐。 如此一来,徐韫紧挨着高煦和王琮,离陛下们很近。 今日,陛下们也带着皇子和皇女一同饮宴。 皇子和皇女如今分别是十三岁和八岁。 紧紧跟在父母身边,一面注意礼仪不要出错,一面偷偷打量诸位进士。 徐韫收到的打量最多。 尤其是小公主。 徐韫回了个礼貌的微笑。 两人连忙就将目光收回去。 陛下姜妙看见这一幕,唇角也是弯了一弯。 而后,陛下周鼎便率先举起酒杯,开口恭贺道:“诸位进士一路披荆斩棘,实在辛苦。今日,便是庆功宴!朕祝愿诸位日后,都能为我华国添砖加瓦,使我华国成为世上第一强国!” 这一番话,周鼎说得是豪情壮志。 也成功引燃了他们这些正要施展抱负的新科进士们心中的斗志。 所有人都跟着举起酒杯,也是豪情万丈:“谢陛下!唯愿我等,不负陛下!” 姜妙接着也说了几句话,但显然效果并不如周鼎陛下。 徐韫看着,便知姜妙陛下的处境,也实在是没有那么好。 就如同她在这群进士里一样。 就算获得了这样的殊荣,但真心信服的,仍是不多。 正巧姜妙陛下也看过来,二人目光短暂交汇,徐韫就忙恭敬低下头去。 酒过三巡,姜妙陛下忽是开了口:“徐韫,朕看了你的文章。会试时,你的文章未写完,后续是什么?” 这话问得忽然,好似只是姜妙陛下的好奇心作祟。 但却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徐韫身上来。 徐韫当然记得自己没答完的是什么。 事实上,她回家之后,就补写完整了。 并且还看了图书馆里那38本书。 都完整看了一遍。 得到的感悟,比当初又深了许多。 徐韫未曾犹豫,站起身来回话:“回禀陛下,没写完的那部分,是如何利用收到的税,再去改善百姓生活,让更多人富裕起来后,再征税的。” 姜妙陛下含笑:“不如今日大概一说?” 不只是姜妙陛下问着,周鼎陛下也是颇感兴趣看过来。 显然,他也是看过徐韫那卷子的。 徐韫有些不好意思,但仍大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从富商,豪绅,地主身上收了税之后,再令人研发农具,改良粮种,修桥铺路,使得粮食增产后,大量的农桑产物能四处流通之余,农人们可以有余钱去买些其他的东西,一卖一买之间,如此,刺激增长了商人们的利润,也增加了商人应缴纳的税钱。” 说白了,税收还是不能靠农人。 要靠富商。 徐韫刚说完,蔡吉便站起身来,朗声道:“臣有疑惑!” 周鼎陛下看一眼蔡吉,笑道:“讲。” 蔡吉看住徐韫,有些凌厉:“那徐探花的意思,难道是要重商?你可知,那些商人有多狡诈?又有多言而无信?” 他冷笑一声:“若再不限制他们发展,那岂不是更要助长他们?到时候,处处都要乱套!” 蔡吉说得慷慨激昂。 徐韫几乎可以确定,蔡吉就是想借由自己当跳板,来博一番关注。 怎么说呢,意料之中。 但有点让人觉得不爽。 于是徐韫笑了笑,反问蔡吉:“蔡进士深谋远虑,的确是想得周到。我这一番思虑,的确也有不成熟之处。不如蔡进士想一想,该如何补全此法?” 徐韫眼底,有酣然战意。 来啊。 谁是谁的跳板,还不一定呢。 场面一度寂静。 所有人都有一点点茫然:不应该是两人开始辩论吗?怎么徐探花就承认自己这个办法不妥呢? 高煦瞥了一眼蔡吉,而后冷淡收回目光,显然半点不想多看。 王琮则是笑微微的,俨然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陆安低头,用拳头掩住笑意:阿韫可真是…… 第211章 太晚了 蔡吉懵了一瞬,才忽然清明过来。 他也不傻,顿时就知道徐韫这到底是想干什么了。 然而,已经太晚了。 局面已成。 当时,蔡吉的脸色比锅底灰还要难看。 可上头是陛下们。 他不能失了仪态。 所以,他只能努力憋住心头的愤怒和懊悔。 蔡吉脑子飞快运转起来。没办法,不转的话,要怎么想出好的办法来用呢! 徐韫一直含笑看着蔡吉,半点不催。 做人嘛,还是要厚道点。 姜妙陛下和周鼎陛下也同样看住蔡吉。 蔡吉当然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可能长久地沉默下去,便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你既然知道不妥,为何还要如此写?” 徐韫真心实意:“当时也没考虑周全。毕竟,考试时候,想不得那么多了。” 她笑了笑:“而且也没有旁人给我提醒啊。” “给人提醒”的蔡吉:……气死我也! 姜妙陛下又一次开了口:“蔡进士,你可想到了好法子?” 打岔的这个功夫,蔡吉还是没能想出更合适的办法来,当即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开口:“这……臣以为,此法便不能推行。农人乃是国家根本。国库充盈,全靠农人辛苦耕种。” “而商人只不过是驱逐利益。如何能比?” 姜妙陛下和周鼎陛下都明白了。 于是一个转而看向徐韫。 一个转而看向了高煦和王琮。 周鼎陛下先开口:“诸位进士,可有不同的见解?” 姜妙陛下含笑道:“正是,若朝廷欲推行此法,你们认为,当如何完善?” 蔡吉脸色灰败地坐下来。 此时此刻,他只想回家。 可他不能拂袖而去,只能低着头,攥着拳头,羞臊难当。 蔡吉甚至觉得自己的前程都被毁了。 高煦几乎没有犹豫,便开了口:“若是朝廷推行此法,必定助长商人之风,更多人会想去当商人。买进卖出,一是物价飞涨,二是百姓可能被蒙骗。以次充好,低价收购——这都是最寻常手段。” “因此,必须压制商人。与他们行商的便利,同样,朝廷也要监管重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罚之下,也才会有敬畏。” 高煦说完,深深一拜。 周鼎陛下的高兴直接就挂在了脸上,他哈哈大笑道:“到底是状元郎!” 这一句夸奖,便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朝着高煦投过去了羡慕的目光。 却见高煦神色不变,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世家子弟模样,莫名就让人想起一句话来:端方君子,有度有节。 徐韫也是钦佩看高煦一眼:这样短的时间,却能想到这么多,的确是厉害。 王琮等高煦说完,这才笑着开口:“臣与高状元的想法相同。若真要推行此法,监管是其一,需得设立专门的官职,负责此事。其二,还要设立专门的法典,约束商人。” 周鼎陛下更是高兴,环视一圈,笑问道:“还有哪位进士补充?” 陆安便站起身来,拱手笑道:“高状元和王榜眼的思虑已是十分完善。但臣为布衣之家的孩子,见过许多官吏勾结,欺压百姓的事。臣想,若那法典里,向着百姓些,就更好了。” 紧接着,整个宴会上,但凡想在陛下跟前出点小风头,刷刷脸的人,就都踊跃发言起来。 场面空前的热闹。 气氛也很是酣烈。 徐韫抽空看了一眼蔡吉,发现蔡吉几乎都不抬头。 佝偻着背的样子,像是老了十几岁。 看着有点可怜。 但活该。 徐韫满意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听大家完善自己的想法。 她心里头隐隐生出一股预感来。 这股预感还在不断地被加强。 等再无人发言的时候,姜妙陛下便柔声道:“今日是烧尾宴,并非开朝会,还是应当享受美酒佳肴,欢快畅饮。” 周鼎陛下便举杯,笑道:“为我朝能得诸位人才干杯——” 众人一同举杯,气氛渐渐放松。 姜妙陛下又看一眼蔡吉,虽没说话,却招手叫来内侍,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 随后,内侍便退下去,不多时捧着一壶酒回来,送去给了蔡吉,并在蔡吉耳边说了几句话。 蔡吉听完,几乎都快哭出来。 那眼眶,是真的红了。 他倒了满满一大杯,举杯朝陛下们方向瑶瑶一敬,而后便一口喝干。 姜妙陛下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这一番小动作,也有不少人看见。 但并无人凑上去询问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陛下们便带着公主和皇子率先离去,将烧尾宴留给了进士们。 毕竟只要他们在,谁也不可能放松下来,安心享用。 陛下他们一走,宴会气氛陡然一松,相熟的人也开始互相说话。 只不过仍是没人四处走动,都只和相邻几个说话——这其实也是一种为日后打基础的行为。 毕竟,踏入官场,不出意外,他们就要分配官职。 到时候,名次差不多的,分配的官职大小也是差不多的。 现在熟悉熟悉,将来自然是更好打交道,互相帮助,交换人脉。 徐韫身边,只有高煦,王琮,萧折光还有陆安他们几个排名都在前十的。 于是,只能他们几个聊。 而前十里,只有徐韫和陆安是寒门出身。 所以呢,隐隐的,陆安和徐韫就都有了一种挤不进去的感觉。 这是一种极其隐晦而模糊的感觉。 虽然其他人对他们也是和颜悦色,也是客气有加,有问必答,寒暄交谈。 可到底不似其他人那样,互相之间甚至能说起小时候见过,或是我家什么亲戚嫁(娶)了你家什么亲戚这种事情。 徐韫和陆安对视一眼,都默契没有强凑—— 反正宴席上的饭菜还是挺好吃的。 虽然冷了一点。但现在是夏天,冷不冷的不影响什么。 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大家立场都不同,难道这个时候还要不痛快不成? 没啥好不痛快的,人家就是亲戚。 亲戚难道不比和外人亲近? 再说了,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听听人家说的都是啥?游学,拜访名师,吃穿的什么稀奇玩意—— 陆安美滋滋喝了一大口酒,忽然有点想念松峤松先生。 徐韫吃一口菜,有点想问问内侍,吃不完的能不能带回家去。 阿娘红玉都没吃过呢。 第212章 苗头 烧尾宴结束的时候,宴会上的人大半都喝多了。 不敢喝醉,但微醺肯定是有的。 有人觉得不够尽兴,悄悄约人去外头继续喝。 也有人觉得想要快点回家。 更有人凑在一起迫不及待要交流下心得体会——就比如曾无羁和赵牧。 大概是考试之后都聚在徐韫那儿一起分析一下考题习惯了,所以,他们两个自然而然就等着徐韫,并且理所当然道:“阿韫,一会儿回家后,请红玉姐姐与我们做一碗面吧?她做的面好吃——” 徐韫都惊了:“你们不回家?” 曾无羁也无言了:“回家做什么?不是去你家聊聊?” 徐韫摆摆手:“今日各自回家吧。不然,就成了拉帮结派了。” 上头都看着呢。 曾无羁“哦”了一声,倒也乖乖听话。 徐韫一上马车,就看见了马车上坐着的高玉,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高玉摆摆手,一把将徐韫拖进车厢里,然后压低声音道:“快走!” 那架势,像做贼。 徐韫不明白为什么,但她选择了听话。 等马车走出去一段了,高玉才舒了一口气,靠坐在车厢里,轻哼一声:“那蔡吉,真的是讨厌!世上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 徐韫立刻反应过来:“刚才你也在啊?我怎么没看见你?” 高玉摆摆手:“我在屏风后头偷看呢。女王陛下让我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她撇嘴,“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一样,谁看得上啊。” 就是最好看的高煦,也比不上骆湛呢。 她连骆湛都看不上了,还能看上这些人? 一个个的,嘴脸丑陋!看着饭都要吃不下了! 高玉“嘿嘿”笑了两声:“我跟陛下说,我看上你了,她要罚我!我就偷跑出来了!” 徐韫:…… 顿了顿,不等徐韫说话,高玉就说起了烧尾宴上的事儿:“我看这个意思,陛下们只怕有意采用你的想法。你觉得呢?” 此时没有外人,徐韫也就说了:“的确有这个苗头。毕竟,北平城现在能这样热闹,其实也和北平城里不多收各种名目的税有关。这本身就是鼓励商人过来贩卖货物。” 而且成果显着。 接下来,就算二位陛下打算鼓励人经商,以此促进南北贸易,也不奇怪。 而且,上辈子……应该也是因为这个,才设立了港口。 此时此刻,徐韫竟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高玉则是欢喜起来:“一般这种事情都是一事不烦二主,你怕是要被派去干这个事儿。这事儿好啊,阿韫,你官职肯定不会低!” 徐韫笑道:“我就是名次再好,也太过年轻,没有经验,肯定不会让我主事。顶多就是辅助一二。” 高玉乐呵呵的:“那也不会太低了。” 一路回家,徐韫和高玉心情都不错。 直到,谢婉清问了一句:“明日是不是就要去国子监报道了?” 没分配官职之前,他们要先去国子监——其实也是不是读书,更像是熟悉官场,让他们熟悉一下做官的模式。 也可以称之为,学习?培训? 徐韫一想到明日要起大早,就彻底冷静下来:以后都要这么早起来!五日才能休沐一日! 这么一想,天都要塌了。 徐韫笑容勉强:“是。” 谢婉清便笑道:“明日早上想吃什么?我早些起来给你做。” 徐韫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出去吃也一样——” 高玉补了一句:“国子监外头有一家卖烙饼的,味道很好,听说许多国子监的人都买来吃。” 她得意冲着徐韫笑:“我都帮你打听好了!以后等你确定了去哪个衙门,我再帮你打听!” 高玉脸上写满了“不用谢”三个字,所以徐韫很识趣地诚恳道谢:“多谢阿玉,没有你,我怎么活呢。” 这么一句话,就让高玉高兴了一整日。 晚上,徐韫一家,受邀去隔壁骆家吃饭。 不过不是邓大娘请客。 而是陈花娘请客。 陈花娘和骆源,还有铁牛都回了骆家这边。 如今的骆源,看着真的和过年那阵完全不同了。 那会儿的骆源,满脸都是绝望和愤怒。 人是颓废的,仿佛随时都可能烂在那儿。 可现在的骆源,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那条没了的腿已装上了木头腿,衣裳一穿,鞋子一穿,站在那儿,是半点看不出有问题。 只有走起来的时候,才能从走路的姿势,看出骆源的确是瘸了。 骆源壮实了一些。 黑了许多。 也开朗了许多。 看见人就笑着打招呼,虽然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话,看上去有点憨厚和寡言,但能让人清晰感觉到不同。 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陈花娘很高兴,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像如沐春风:“走走走,大家坐。今日都是我买的菜,提前做好的,大家莫嫌弃。” 她既说自己请客,从买菜到做饭都是自己一手包办,顶多就让其他人帮了个手,打打杂。 骆源也笑:“大家进去坐。许多菜都是自家种的,鸡是自己养的。” 邓大娘站旁边,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似得。 骆湛也挺高兴,面上一直有笑。 进屋之后,丁二蔓笑呵呵招呼大家:“碗筷都摆好了,快坐,快坐!” 只忍不住多看两眼骆湛:可真好看啊。 众人落座。 这次,仍旧是一个大桌子。 骆湛和骆源兄弟二人坐在一处,谢婉清,邓大娘,徐韫,高玉,罗栗,还有陈花娘丁二蔓都坐下了。 丁二蔓娴熟地抱起了铁牛:“大嫂你吃饭,我喂铁牛!” 陈花娘道了谢,也没跟丁二蔓太客气。 随后,陈花娘端起酒杯,乐呵呵笑道:“今日我就越过娘,先敬大家一杯酒。这一年,我和大郎,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是对不住。” 尤其是过年那阵,她和骆源两人成日吵架,折腾,闹得大家都没过好年。 陈花娘有些惭愧,随后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我最感谢的,还是阿韫。阿韫,临走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一番话,我回头仔细琢磨了,才慢慢想开了。” “如果没有你和谢大娘,我们如今也过不到这么好的日子。” 第213章 感恩 对于陈花娘的感激,徐韫只是举起酒杯,同她一起满饮此杯。 陈花娘却并不落杯,反而又对着邓大娘敬酒道:“娘,也谢谢您和二郎这些年对我的照拂。还有,您早早替我们买下宅子,二郎出的钱,到时候,这笔钱我们一定尽快还。” 邓大娘板起脸,道:“那是给铁牛买的,可不是为了你们。钱也不要你们还。有钱就攒着,给铁牛读书用!” 陈花娘拉着骆源一起喝干了一杯酒。 这个时候,骆源自己主动敬了一杯酒给骆湛:“二郎,我这个兄长脑子不清楚,糊里糊涂,干了混账事,你也别和我计较。” 骆湛喝干酒,笑道:“阿兄说什么话,我们是兄弟。” 兄弟之间,不互相包容,不互相体谅,还算什么兄弟? 到此,骆湛又举起酒杯,对着徐韫一敬:“恭喜你,阿韫。终于得偿所愿。” 徐韫立刻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喝!” 可不是得偿所愿么? 阿娘没死。 她们也没落在叛贼手里。 甚至她还如愿以偿到了华国,参加了科举,甚至还当上了探花郎! 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说起徐韫中当上探花郎这个事情,大家可都高兴起来,一个个都止不住兴奋。 最后,陈花娘乐呵呵道:“以后咱们这个状元糕,可真是名副其实了!我都不敢想,明年得多好卖!” 可不是么,做状元糕的人生出了个探花郎—— 哎哟,想想都让人觉得,吃了她家的状元糕,指不定就是下一个探花郎! 别说探花郎,就是中举中进士也成啊! 谢婉清也忍不住笑起来:“这才刚卖完了状元糕,你就想着明年了。” 陈花娘乐呵呵:“挣钱的事情,谁不想呢?” 她指了指丁二蔓:“二蔓这次也没少帮忙,如果不是她在家帮忙种庄稼,带铁牛,我还真抽不开身。二蔓,我也得敬你一杯。” 丁二蔓忙也跟着喝一杯。 她没喝过酒,即便这是米酒,她黝黑的脸庞上也很快升起了红,整个人暖烘烘地。 丁二蔓看一眼邓大娘,又看了一眼骆湛,咧嘴笑得灿烂:“我乐意帮忙。以后还有这样的事儿,只管喊我。” 邓大娘却看一眼陈花娘,道:“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次都喊你,那就是诚心耽误你了。以后她再喊你,不给钱,可千万不能干。” 丁二蔓急忙道:“那怎么行?在我心里,咱们就是一家人呢。一家人帮个忙,还要什么钱?我成什么了?!” 陈花娘笑着搂住丁二蔓:“是是是,咱们是一家人,在我心里,二蔓你就跟我亲妹子一样!不过娘说得对,一家人还要明算账呢。” 说完这话,陈花娘又说起别的事情,岔开了话题,没让丁二蔓有反驳的机会。 徐韫一面吃菜一面看着,心里倒觉得陈花娘真是成长不少。 从前的陈花娘,虽然也热情,爱说话,但的确是有些小家子气。 现在嘛……心疼不心疼钱,看不大出来了。而且,为人处世,说话这方面,的确是有一点八面玲珑的味道。 可见,人还是要多经历事,多面对人,才能练出来。 自从开始做点心生意,陈花娘这张嘴,就越来越厉害。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唯一一个小插曲,是在快要散席的时候。 丁二蔓跟着徐韫出来解手洗手。 在徐韫洗手的时候,丁二蔓忽然问了徐韫一句:“人人都说,徐韫你是天底下最厉害,最聪明的女子。徐韫,你能不能帮帮我,给我出个主意?” 徐韫被这句话给逗笑了:“这是听谁说的?他们说得可不对。你看,参加科举的女人,最后就我一个,那就不叫我是女人里最最聪明的,没准其他聪明的女人都没参加科举呢。” “那她们为啥不敢参加科举呢?”丁二蔓有点愣头愣脑地反问。 徐韫仍是笑:“没准就是因为太聪明了。” 太聪明,就想得多。 所以也就怕得多,顾虑得多。 自然而然就不敢去了。 丁二蔓没听懂,迷惑地看徐韫。 徐韫问她:“什么事要让我出主意?” 丁二蔓忽然脸上有点儿害羞起来,支支吾吾了一下,才低头捏着手指小声开口:“我想嫁给二郎,徐韫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做到?” 饶是徐韫控制表情的能力再好,此时脸上的表情也是片片皲裂。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这事—— 该问她吗? 她的表情显然说明了一些东西,丁二蔓也看出来了。 丁二蔓脸上难掩失望:“就连徐韫你也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的。” 徐韫确定自己没听错。 也终于能控制住自己的五官。 她一言难尽看着丁二蔓,实在是不能给出任何的建议。 最终,她试探问了句:“那你知道骆湛的意思吗?他同意吗?” 就冲着丁二蔓来问她,她怀疑丁二蔓可能也问过骆湛。 结果丁二蔓露出些许抱怨:“他若是同意,我还来问你做什么?” 徐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但基于这种情况,徐韫还是答了一句:“既然他不同意,这事儿就不能成,你找我出主意也没用啊。” 丁二蔓看着徐韫,脸上全是失望:“我还以为聪明人就会有办法。” 徐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成婚这种事情,不是用什么办法手段,就能达成的。 光要成婚容易。 可要成就一对佳偶,还是极难的事情。 徐韫看了看丁二蔓,又想了想骆湛那张少有人比得过的脸,实话实说道:“骆湛的婚事已注定不会如同普通婚嫁那般。做他的妻子,也不会简单。其实有时候,嫁个寻常男人,也没什么不好——” 丁二蔓在这种时候出奇的聪明:“你也觉得我配不上二郎吗?” 徐韫被这个话噎了一噎。 有时候吧,实话太伤人。 可不说实话,也很伤人。 徐韫最终道:“不是我觉得配不上,是所有人都会觉得配不上。” 所以,醒醒? 不要自讨苦吃。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骆湛一个男人。其他男人长得是没这么好看,但也不是不能看。 第214章 介绍 就在丁二蔓还要说话的时候,罗栗的声音传来:“阿韫,你怎么还没回来?” 她笑着过来拉走徐韫:“大家都等不及,要听你说一说烧尾宴呢!” 丁二蔓看着徐云背影,撇撇嘴,而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也跟着回去了。 从骆家回来之后,罗栗便寻了个机会偷偷跟徐韫道:“阿韫,有时候,太直白了,别人未必领情,反而会记恨与你。” 徐韫看罗栗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 罗栗便解释一句:“我不是故意偷听,真是无心的。” 徐韫还真没怀疑过罗栗是故意的,当即笑笑:“你不是故意偷听旁人说话的人。只是你说这个事情——的确是我的疏忽。” 纵然丁二蔓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威胁,她得罪人,总归不是好事。 罗栗看住徐韫:“阿韫,以后还是要和骆将军保持些距离。” 两人对视片刻,徐韫叹一口气:“我明白了。” 她与骆湛没什么,但旁人却未必这么看。 徐韫心中膈应:“只怕我与谁走近一些,都会有人说闲话。”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罗栗也跟着叹气:“咱们走的这一条路,总归是艰难些。” 她顿了顿,轻声道:“莹华是被家里人说服了,主动放弃的科举。” “至于云慧,她后来写信告诉我,她怀疑有人给她下了药。”罗栗声音都透着一股苦涩:“但她没有证据。” “阿韫,咱们女子科举做官的希望,只剩你了。” 所以,她不会让徐韫被其他事情搅扰,耽误。 罗栗灼灼地看住徐韫。 徐韫唏嘘,十分感慨:“我明白。” 罗栗也未曾再多说,两人各自去洗漱。 而骆家这边,邓大娘和陈花娘还在说话。 兄弟两人还在喝酒。 丁二蔓主动说要帮忙看孩子。 所以婆媳两人反而能坐在一起说说话。 邓大娘压低声音:“花娘,以后莫要带二蔓到二郎跟前了。这孩子——” 陈花娘哪有看不出的?当即一面补丈夫的衣裳,一面压低声音回:“二蔓主动说要跟着过来,进城看看。我也不好拒绝。而且,毕竟是家里亲戚,又主动帮忙。” “她如今就剩咱们这一家亲戚,这样想也未必只是看上了二郎。”陈花娘笑笑,想着丁二蔓和小叔子的容貌,摇头:“不过,两人实在是不相配。” 真要成了,两人肯定都要被笑话。 一个被笑癞蛤蟆吃天鹅肉。 一个被笑眼睛瞎。 邓大娘笑了一声:“我不是嫌弃二蔓。而是,二郎自己没看上。这事儿就不能给人希望。” “二蔓勤快,就是有些死心眼,寻个好人家,也能过好日子。我这里有几个合适的——你回头想办法带着二蔓去见一见。没准她就转了心意。” 不然怎么办呢? 到底是亲戚。 又是个年轻女娘,什么都不懂。 没个长辈操心,也真不行。 陈花娘低声道:“阿娘有这个功夫操心二蔓,不如先操心操心二郎。二郎不娶亲,只怕二蔓不会死心。” 有骆湛在前头,丁二蔓能看上其他人就怪了。 提起这个事情,邓大娘也发愁:“我哪能不想二郎成亲呢。可二郎自己也看不上旁人——” “要是将来和那些大官的女儿成亲,我怕到时候一家人连说话都不自在。”想到那场景,陈花娘自己先打了个哆嗦:“听阿韫说宫里那些规矩,也太多了!那么生活,不得累死?” “所以,要不还是您帮着看看,找个合适的。您的话,二郎还是听的。” 陈花娘往邓大娘那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阿韫看来是不大可能了。高玉肯定也不行,我觉得,罗栗不错。” 邓大娘一愣,回想起罗栗来。 她总看阿韫,倒没怎么关注过罗栗。 但现在被陈花娘一提醒,也觉得罗栗是个不错的女娘。 首先勤快肯定是勤快的。 而且能带着另外两个小女娘参加科举,说明也不是什么胆小的。 有勇有谋。还读过书,有才华—— 陈花娘继续说:“如果不是受了伤,没准她如今也至少是个举人呢。” 邓大娘有点心动。 但也不敢把话说死了:“我琢磨琢磨。你出去了别瞎说。” 陈花娘连连点头。 反正,她还挺喜欢罗栗的。 看着就好相处。 而另外一头,兄弟两也在喝酒,谈的也是娶媳妇这个事。 骆源抿一口烈酒:“二郎,你还不打算成婚?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娶媳妇?说羡慕我?” 他“嘿嘿”笑了两声:“你还别说,以前我也没觉出娶媳妇的好,现在我才慢慢明白了。要不是有你嫂子和铁牛,我是真就不想活了。” “从前是我脑子不清楚。”骆源感叹:“刚成婚没多久,就打仗去了,跟她处的时间短,有时候偶尔回去看一看,都觉得有些陌生不自在。” “所以钱都给了军队的兄弟。觉得大家一起出生入死——” 骆源摇头:“我现在才晓得,你嫂子有多好。那时候我真混蛋。” 骆湛看着他,毫不留情地附和:“是的。挣钱不给婆娘,还竟然敢跟婆娘动手——我要是嫂子,我就把你休了。” 这话让骆源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尖,心虚了。 但也忍不住嘀咕一句:“幸好你不是花娘。” 不然他就惨了。 至于劝弟弟这个事儿——骆源正好拿来转移话题:“反正,你也该成亲了。你有看中的女娘没有?有的话,让阿娘去给你提亲。” 在骆源看来,自家弟弟,倒是天底下女人都配得——包括公主。 可惜就是公主太小了。 不然凭着两位陛下对骆湛的赏识,只怕早就把公主嫁过来了。 骆湛摇摇头:“不想成婚了。没到时候。” 骆源不信:“肯定是你眼光太高了。你就说吧,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 这个问题,却把骆湛给问住了。 骆湛端着酒杯,忽然就陷入了沉思: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 骆源也不着急,慢悠悠一口口喝酒,吃着油渣下酒,好不快活。 第215章 商议 徐韫第一日去国子监报道的时候,王立和陈苦差点打起来。 最后,徐韫点了王立跟着,陈苦眼泪都要下来了。 徐韫头痛道:“一人一日,你们自行交接。不许出现纰漏。” 陈苦这才高兴起来。 王立有点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陈苦。 感觉又是没有抢过陈苦的一天。 到了国子监,自然安排了专门的官员接待他们这些新晋进士。 徐韫和王琮,还有高煦等几人,自然是重中之重。 事实上,陆安,萧折光,还有谢春林,长孙齐,卢然等几人也是跟着一起的。 徐韫猜测,应当是他们几个会被留在北平城里,所以就和其他可能外放的官员不同。 毕竟,需要面对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最后,他们几个分配到了一个屋里。 负责引导他们的官员张霄之对每一个人都很客气,解释说这就是过渡几日,等到时候上头有了确切的安排,他们也就去各自的衙门了。 这几日,可以先熟悉熟悉各处衙门的官职,具体负责什么事情,若有不懂的,也可问他。 徐韫他们自然是道谢。 然后,张霄之就坐下开始煮茶了。 甚至还摸出了一点南瓜籽,烤着吃。 那副悠然的样子,让徐韫他们只剩面面相觑。 张霄之笑着指了指桌子:“一人一张,你们自己分配。” 众人对视一眼,然后看向了年纪最大的王琮和成绩最好的高煦。 高煦看向了王琮。 王琮也没客气,笑笑后道:“那就随意坐吧?” 说完,他自己就随便找了一张离他近的桌子坐下了。 徐韫和陆安对视一眼,默契选了两张相邻的。 而谢春林直接坐在了高煦身旁,笑着跟高煦说起了话。 长孙齐和卢然也是如此。 萧折光——萧折光就没跟过来。他直接去见了国子监祭酒。 他是明确不会进官场的,要在国子监里混上几年才行。 所以,现在屋里就他们几个。 高煦他们几个自然而然说着话,王琮年岁大些,并不主动说话,只是一丝不苟将笔墨纸砚都摆放整齐—— 那认真的劲儿,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强迫他必须这么干。 徐韫和陆安两人对视一眼,识趣地没凑上去找人说话,也收拾桌子。 一上午就这么枯燥地过去了。 到了吃午饭时间,张霄之便熟练地起身,伸了个懒腰:“走,我领你们去食堂吃饭!” 于是,一群人又跟着张霄之去食堂。 陆安问了句:“张司业,食堂是什么?要钱吗?” “司业”是张霄之的官名,他听了这话就笑了:“不要钱。原本是都自己带,或是出去买,又或是凑钱雇人做一点简单饭菜。不过,二位陛下登基后,便设立了食堂。” “每个衙门都有!这样一来,可方便太多了!而且还吃得好,有肉有菜的!” 张霄之的表情看着就对此举十分满意:“不用花钱。说是朝廷给餐补。当然,想吃额外的也可以,那就要花钱。我们管那个叫小灶!” 他压低声音:“一般要是有个过年过节的,就都愿意开小灶。这厨子做的蒸肉丸可是一绝!不知道今日有没有!” 今日还真有。 张霄之高兴极了,整个人都透出快乐。 徐韫和陆安两人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个情况,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总觉得做官了,该稳重点,该做点有意义的事? 而不是……干巴巴坐一上午,聊天喝水,然后等着吃饭…… 再看高煦他们几个,也是表情有些迷惑与茫然。 显然,这个情况,也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徐韫一下就平衡了。 在张霄之的热情建议下,徐韫等人都打了那个蒸肉丸。 不得不说,很是美味。 而且,每个人都可以打一荤两素一个汤菜,虽然分量都不多,但合在一起,绝对能吃饱。 还可以选杂粮馒头或者杂粮饭——虽是杂粮,但掺的杂粮不多,吃起来还不错。 一顿饭后,徐韫忽然就明白了张霄之为什么对吃食堂这个事情这样快乐了。 七八个菜里选三个自己爱吃的菜,吃完了盘子也不用洗,放在回收碟子的木盆里,人就可以走了,这简直是享受啊! 虽比不得呼奴唤婢,但毕竟这是当差呢! 而且味道也很好! 吃饱喝足,回了屋子,张霄之就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卷被子来铺好,安然躺好之前,还不忘笑着跟他们几个说:“对了,中午有半个时辰的午休时间,虽不能回家去,但小憩片刻是够的。” 然后他就安然闭上了眼睛,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开始了午睡。 徐韫她们已经彻底不知说什么好了。 最后,他们默契地退出去,不打扰张霄之。 站在庭院里,徐韫他们还遇到了同样茫然出来的其他进士。 大家一起站在那儿,都对自己今日看到的一幕幕,一肚子复杂。 最后,有人忍不住问高煦:“高状元,这……什么情况啊?是不是故意试探我们?”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看看他们是轻而易举接受这个事情,就开始堕落。 还是……坚持本心?不改鸿鹄之志? 高煦却很谨慎,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看向了王琮和徐韫:“你们觉得呢?” 王琮摇头:“说不好。” 徐韫实话实说:“看着不像是装的。刚才吃饭,张司业是真的高兴。而且,我看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她问高煦:“你知道平日各处衙门的当差是怎么当的吗?” 这个问题,高煦沉默了。 他真不知道。 虽然他祖父是丞相,但……没跟他讲过这个。 印象中,祖父总是很忙碌的。 深夜都不能就寝。 王琮倒开了口:“国子监目前只负责科举一件事,学生还没收多少呢。应该事情的确不多。” 所以,也许是真的清闲些。 这话也有道理,不少人都忍不住跟着点头。 但也有人问:“那我们怎么办?也这么……混日子吗?” 当然也有觉得好的,但这会儿肯定不会说出来。 王琮笑了笑,“这就看你们自己选择了。” 反正王琮选择加入。 下午时候,徐韫就感觉出来了。 王琮去跟张霄之喝茶去了。 徐韫拉着陆安凑上去一起。 然后就听他们两个中年男人聊了一下午的……家长里短。 听到最后,徐韫和陆安都恍惚了:没想到王琮他,竟然是这样的王琮。 第216章 疑问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值的时辰。 张霄之几乎是从座上瞬间弹起,然后高高兴兴走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和他们告别。 徐韫等人沉默着跟着一起出来。 只有王琮是心情舒畅的。他似也是完全放松了,笑呵呵与众人告辞,然后就回家去了。 高煦他们嘛……只是客气打了个招呼,也各自上车回家。 徐韫和陆安站在国子监门口等曾无羁和赵牧。 看见路边有卖烤羊肉的,陆安就掏钱买了两串羊肉,和徐韫一人一串吃上。 倒不是馋了。 而是许多官员都在买。 虽然看衣裳就知,基本都是普通官吏。但并不妨碍等着肉串的时候,陆安和他们套几句近乎,打听点事。 为啥不是徐韫去?主要是因为徐韫是女子。 这么挤进去买东西…… 陆安觉得不合适。 曾无羁是和旁人有说有笑出来的。 那如鱼得水的样子,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第一天来国子监。 不然,怎么和人那么熟稔呢? 徐韫看得很是羡慕。 但天分这个东西,嫉妒不来。 曾无羁看见徐韫了,于是就和另外几个人告别,小跑了过来。 还不忘告诉徐韫一句:“赵牧让我们别等了,他手里还有点儿活没干完。” 徐韫有些惊讶:“赵牧这就开始分派活了?” 曾无羁点点头:“赵牧主动提的,是帮人誊抄整理东西。不好干。” 他没说的是,赵牧看着干得挺开心。 所以,他才没问赵牧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徐韫点点头,也不算太意外:“赵牧性子安静些,但人沉稳,心中也有主意。倒不必太担心。” 她上上下下看曾无羁:“倒是你,竟然就交到了朋友了?” 曾无羁咧嘴笑:“嗯,和他们聊得来。都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也没那么大架子。” 徐韫:……忽然想到了王琮。 眼看陆安要吃完最后两口肉,曾无羁抢过去,一口吃了,扬眉一笑:“走,咱们先上马车,然后让人多买两串来吃个够再走!” 他道:“听他们说,这家肉串味道极好。” 当然,也不是为了吃肉串,主要还是要说说话。 互相之间通个气。 上了马车,徐韫直接问曾无羁:“你那边什么情况?” 曾无羁笑道:“跟你们一样。都很闲。基本上这一天下来,都在说话,互相认识。” 徐韫就知道他这是真的消息灵通了:“连我们这边是什么样你都知道了。” 曾无羁笑笑:“又不是什么秘密。前段时间科举,他们忙活了一阵。这不,考完了,就闲下来了。等监生们入学,他们就又忙起来了。不过,有些部分注定也是清闲些的。” “比如带你们的张司业,他之前负责阅卷的。据说文采极不错。但平日基本不让他做什么事。” “带我们的那个,刘博士,他以后负责教监生,是授课的。他对礼仪这些,十分有研究。” 徐韫听得佩服不止。 陆安更是惊奇,忍不住问:“你怎么打听出来的?” “我请他们开小灶啊。”曾无羁两眼放光:“小灶竟有炒菜!好吃极了!就是贵!” 徐韫:……果然钱可通神。这个学不来。也没必要。 高煦,王琮这些,还有张霄之,哪一个也不会被一顿饭收买。 陆安也是羡慕不已。 徐韫叹一口气,又转头问陆安:“王琮今天和张司业聊了那么多,你怎么一句都不说?你不也成婚了?” 结果这一问,陆安脸上竟是红了。 徐韫和曾无羁对视一眼,随后一起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有问题啊。” 一向沉稳的陆安,这会儿竟露出了心虚和闪躲:“这有什么问题。他们聊的都是孩子,我也没有孩子——” “他们还聊了妻子呢。”徐韫拆穿他。 陆安脸上红了一大片,用拳头虚虚挡住嘴唇咳嗽,企图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家了。今日毕竟第一日,他们肯定担忧着,还等着我们回去——” 曾无羁扑上去,按住陆安,假意要锤:“快说,不交代的话,小心我的铁锤不留情——” 陆安和曾无羁闹成一团。 徐韫在旁边看着也乐得不行。 最后陆安把曾无羁按住了,憨厚一笑:“你那拳头,一看就是没使过力气。还想吓唬我?” 曾无羁气急败坏,“阿韫,你看他!” 徐韫笑得不行,但也真有些好奇了:“快放开他吧。不过,陆安,你到底有什么不好说的事儿?真不能说?” 陆安红着脸,嗫嚅:“也不是不能说,就是……就是……” 他看一眼徐韫,脸上一片涨红:“不好意思说。你们还是别问了。” 徐韫和曾无羁也就真不问了。 曾无羁扭着拳头直哼哼:“你怎么知道我没用过力气?我还是学了几年骑马射箭的——” 陆安就给他看自己手掌,讲了讲其中分别。 正说呢,车帘子忽然被掀开了。 骆湛一眼找到徐韫,道:“谢大娘让我顺利接上你回家。” 徐韫就下车跟着骆湛一起走了。 等徐韫下了车,陆安和曾无羁才茫然对视一眼。 曾无羁语气哀怨:“难道我们就不配被骆将军看到吗?” 陆安也不是很确定:“好像,骆将军有点儿不痛快?” 曾无羁下意识看陆安:“你得罪他了?” 陆安直说不可能。 这本也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都没什么交集,怎么可能得罪他? 曾无羁想了一会儿:“兴许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了。和咱们没关系。” 陆安递给曾无羁一个眼神。 曾无羁明白,那是说:你觉得可能吗? 他摸了摸下巴,最后总结:“反正怪怪的。不过,阿韫应该没事。我看骆将军还是挺信服阿韫的。” 陆安点点头。 两人便将这个事情抛开了。 徐韫还记挂着国子监的事情,上车坐好之后,就问骆湛:“你们也吃食堂吗?闲着没事的时候,也午休?” 骆湛“嗯”了一声,忽然问了句:“你怎么刚才都没看见我?” 他的马车一直停在那儿,只是人没下去。 但徐韫一直没留意到。 徐韫“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兴许说话太专注了。” 第217章 好奇 一时之间骆湛没有说话。 气氛陡然沉默。 甚至有点微微的尴尬在蔓延。 徐韫决定找个话说,打破这个古怪诡异的气氛:“那你们中午到底午休不午休?” 骆湛看了徐韫一眼,后槽牙忍不住紧了紧:这个问题到底多重要? 不过,看徐韫很想知道的样子,骆湛还是答了:“从前没有,后头不打仗的时候都有。别的官员也有。而且,咱们休沐改成上五休二,或者上三休一了。具体看各个衙门不同来安排。” “比如,杜豪那儿的衙役,都是上一休一。就是上一整日,休息一整日。” “他们晚上要巡逻。” “我们军队人多,可以专门排班值夜,所以倒不用这样。” 骆湛甚至拿自己举例:“我和三个副将,轮流在军营睡一晚上。不过,我们也不用值夜。只是人要留在军营里。” 徐韫听完,不得不感叹:“听起来真的好不错。比以前强多了——” 骆湛笑了笑:“陛下们的原话,说,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别忽略了家里人。尤其是有了孩子的。” 他顿了顿:“你们今日说起这个了?” 徐韫就将自己在国子监里的见闻说了。 骆湛听完便一笑:“那个张司业应当也是觉得就走个过场罢了。最多不出七八日,就得安顿你们的去处。” 所以走个过场,大家都轻松。 顿了顿,他道:“不过,你要是去问他什么,他肯定也答的。不用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便送些糕点吃食——” 想起一件事,骆湛神色肃了肃:“反正贵重的礼就别送了。陛下们不喜欢。” 现在徐韫他们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陛下们绝不会不知道,所以现在一定要注意。 徐韫听了这话,就想起了新律来。 里头就明确了贪污的惩罚。 徐韫郑重点头,又跟骆湛道谢。 骆湛微微一扬眉,理所当然受了。 徐韫忍不住笑了:“当初刚见面时候,和现在的二郎,真是判若两人。” 回想当初,徐韫只感觉骆湛是个极冷漠,极冷静,极不讲情面的人,嘴巴也不讨人喜欢。 但倒不算惹人讨厌。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他是个好人。而且,如果换成是她,其实她也是一样的冷漠不讲情面。 忽然被提起从前的事情,骆湛愣了一下,才低下头去,道:“那时候,你与我是陌生人。” 对陌生人,他自然不会那么好。 尤其是,她看着就那么聪明,不像是什么单纯的人。 但即便如此,骆湛也显得有些没那么理直气壮。 骆湛决定说点别的。 他就很干脆说起了今日听来的消息:“两位陛下今日意见相左,大臣们也吵了一大架。” 徐韫立刻竖起耳朵:“为何?” 结果骆湛摇摇头:“不知,我在军营里,并不在这边。也是听别人说起的。” 这话让徐韫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你不知道你还说!这不就是跟卖关子一样嘛! 卖关子吊胃口的人,真的很让人暴躁啊—— 骆湛想了想:“我去帮你打听一二?” “那也不用。”徐韫摇摇头。横竖,明日就知道了。 而且,她也不是很相信骆湛。 这事儿让骆湛办,倒不如让高玉去办。 一路回家,徐韫屁股还没坐热,罗栗就请徐韫去书房。 罗栗第一句就是:“今日两位陛下,为了你和高煦起了争执。” 徐韫一愣,既惊讶于罗栗如此快知道这个事儿,也惊讶于罗栗的贴心。 但稍微一惊讶之后,徐韫就知道,自己留下罗栗,是真的半点不亏啊! 看看罗栗多能干! 徐韫坐下来,洗耳恭听。 罗栗声音压得很低:“是为了任命的事情。如果消息无误,是你那个主意,女王陛下想让你从头开办。但其他人,想让高煦去。” “如果你问我意见,就是这件事情,咱们最好是不要争。” 徐韫点点头,只凝重道:“这件事情,我们想法一样。甚至,我在想,如果有机会,申请外任是最合适的。” 罗栗一愣,这次是真意外:“你想去外任?” 徐韫颔首,轻声分析:“现在京都局势是最乱的。两位陛下今日起了分歧,恐怕只是初露端倪。但其实,无非是两派之争。” 一派,是世家。 一派,是寒门子弟。 徐韫捏了捏自己手指,轻叹:“而我与陆安,高煦,王琮等人,都是两派对弈的棋子。” 哪一派占据的位置更多,最后那一派就赢。 而输掉的棋子,留在棋盘上的,已算胜利。 但别忘了,还有那些被围困,吃掉的棋子。 罗栗的神色也很凝重:“而且,你是最特殊那一颗。” “如今看来,二位陛下里,女王陛下对我更为看重一些。大概因为都是女子的缘故。”徐韫娓娓分析:“女王陛下可能会保我。但前提是,我不能让人抓住任何吃掉我的机会。” 罗栗的头几乎都要和徐韫靠在一起,她们两人神色,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这个时候,避让出去,积攒资历。是最合适的。” 罗栗和徐韫对视一眼,很快也点点头:“那就听你的。阿韫,你的直觉比我强。” 从那次刺客的事情就知道了。 徐韫笑笑:“就怕没有机会。” 罗栗也笑了:“咱们可以等。” 两人没有再多说,却已经达成了默契。 第二日,徐韫仍旧早起,还没出门呢,就听陈苦来报:“今日骆将军骑马出门的,邓大娘就让阿树用马车送您去国子监。下午还去接您。” 徐韫也不客气,只让红玉回头代自己过去谢一声。 等晚上她再亲自过去谢。 谢婉清犹豫片刻,便下定决心:“阿韫,如今你也是要日日出门了,咱们家要不也买个车?” “牛车,驴车,马车,都使得。” 反正她这一个月卖糕点挣的钱,足足够够的。 徐韫想了想:“买个骡子吧。便宜些,比驴听话,比牛好养。马太贵了。” 谢婉清点点头:“那行,一会儿我带王敬和红玉去看看去。” 总不能一直坐高玉或者骆湛的马车。 不合适。 徐韫则是一路去国子监。 结果在国子监,就遇到了高煦。 两人均是一愣。 第218章 竞争 从高煦脸上一闪而逝的不自在,徐韫就立刻知道,他肯定知道自己知道的那个事了。 也是,高煦的祖父是丞相,这个事情,他绝不会被瞒着。 就是不知高煦是什么意思。 心思电转之间,徐韫已是冲着高煦笑了一笑,打了个招呼:“高状元早。” 高煦也是颔首回礼:“徐探花也早。” 两人既然碰见了,就一同往里走。 路上嘛,谁也没有主动先开口——以至于气氛多多少少有点儿凝滞。 徐韫想着心里的事,倒也没有那么不自在。 只不过让人意外的是,高煦忽然说了句:“昨日的事情,你知道了?” 徐韫万万没想到,高煦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 就怪不好回的。 迟疑了一下,徐韫决定以诚相待:“知道了一点。不过都是小道消息,不知道准不准。” “那你怎么看?”高煦忽然住了脚步。 前面就是他们呆的那处院子了。 高煦这么一住脚,显然是打算将这个事情说个明白。 徐韫看着不远处的月洞门,一时之间有点儿无措:谁也没说过,高煦是这样的高煦啊! 徐韫挤出笑容,真诚看住高煦,决定用他的手段对付他:“那你怎么看?” 两个一模一样的问题。 但是谁好像都不想回答。 两人谁也没开口,但谁也没有走的意思。 都在等对方做答。 远远地,有人看他们。 但无一例外的,没有一个人过来——大部分人其实都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都到了这一步了,谁还没有个消息渠道呢? 那也不是什么秘密。 高煦皱了皱眉头,似有些不解:“我先问的。” 徐韫明白他的意思,觉得他先问,那么就应该她先答。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徐韫一时之间竟被噎住。尤其是看到高煦皱眉的样子,她无端就觉得,只怕自己不说,高煦就该投过来不赞同且嫌恶的目光了。 甚至,因此看轻和她走得近的这些寒门子弟。 徐韫想了想,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继续跟他在这干站着,于是干脆开了口:“没什么意见。我听陛下们的安排。陛下们必有自己的思量。” 顿了顿,她道:“其实,只要是利国利民的,谁去做都一样。” 高煦看了一眼徐韫,审视的目光像是问徐韫是真这么想,还是就是虚伪。 徐韫:…… 不等高煦收回目光,徐韫问他:“那高状元呢?” 高煦平静道:“我同徐探花一样。” 徐韫忽然不是很想和高煦再说一句话。 这人……怪没意思的。 王琮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看见两人,王琮就大笑:“果然还是年轻人精神好。这么早就到了。” 三人打过招呼,王琮便邀他们一同进去。 徐韫和高煦也就进去了。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了。然后就开始猜测,徐韫和高煦是不是刚才在针锋相对。 徐韫今日带了点心,也不说送给张霄之,只说同同僚们一起尝一尝。 张霄之很是高兴,认认真真点评了几句,夸了又夸。 紧接着就是王琮和陆安。 至于其他人,都看高煦。 隐隐有点以高煦马首是瞻的意思。 高煦面色不改,平静道谢,而后拿起一块,仔细尝过之后,也夸赞两句。 只是一块吃完,再不动第二块,还不忘解释一句:“我牙不好,不敢多吃。” 徐韫看着他认真的脸,一时之间分不出是借口还是真的。 算了。 反正面上都是过得去的。 放弃分析后,徐韫便和陆安一起坐到了张霄之旁边,跟着一起喝茶,然后问些问题——无非就是各个衙门都负责些什么,在御前行走,又需要注意些什么。 这些问题虽是浅显,但却也是最容易出错的地方。 她和陆安不同,没有家族帮衬,只能自己多问问。 张霄之也是知无不言。 王琮偶尔也说几句。 但高煦今日便基本都是在看书了。 其他人则是冷眼旁观。 一上午就这么匆匆过去。 一到了该吃午饭的时辰,张霄之立刻收拾东西:“走走走,吃饭去!” 徐韫他们这一次就从容很多了。也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徐韫还是听见不知谁在后头跟高煦抱怨了句:“什么时候才正式去衙门啊。” 显然,是在这里觉得浪费时间了些。 高煦没回这话。 徐韫也加快了脚步,不打算多听。 只不过,到了食堂之后,徐韫就感觉出有点不对劲——大家……都偷偷看她和高煦,那副隐秘探寻的样子,一下就暴露了他们的心思。 十有八九,是早上那事儿传开了。 徐韫有点想捂额: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曾无羁和赵牧凑上来。 两人脸上,隐隐有担心。 徐韫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事儿。 至于解释,徐韫也没打算解释——以她和高煦的身份,解释了人家也不信。还觉得他们是欲盖弥彰。 高煦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只是平静冷淡地打了饭,然后和簇拥着他的人一起独占了一张桌子吃饭去。 徐韫和陆安看了一眼王琮,想了想,便过去和他凑在一起。 王琮看徐韫过来,便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徐探花别介意其他人说了什么。年轻人,总是好奇。” 徐韫也笑了:“好。” 这王琮,总这样说话,倒让人觉得他好像真的年纪不小了。 下一刻,王琮压低声音:“不过你们到底说了什么?看着不像和睦的样子。” 王琮脸上,写的是“好奇”两个字。 徐韫一时无言。 总觉得,走得近了之后,不管是高煦,还是王琮,都有点儿从天上掉落凡尘的意思—— 但也让人觉得,好像世家子也不全是自己想象中那副模样。 徐韫迟疑了一瞬的功夫,王琮已经坚决保证起来:“你放心,我定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保证!” 于是,就连陆安都忍不住好奇了起来,看住徐韫。 徐韫无奈,想了想,也干脆讲了。 王琮听完了,这才拿起筷子:“原来是这么回事,来来来,吃饭吃饭,都要凉了。吃完了,咱们再聊!” 徐韫对“聊什么”,起了一点点好奇。 第219章 立场 吃过饭,王琮放下筷子,见徐韫和陆安也放下了,这才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也算是看着高煦长大的。” 徐韫和陆安也是幸好没喝汤。 否则的话,真的就得一口汤喷出来。 但转念一想吧,王琮这话其实也没问题——王琮三十,高煦二十……那的确也是可以看着高煦长大的。 就是王琮看着还挺年轻的。 说这话总让人觉得别扭。 王琮笑笑,不知是不是满意自己这话带来的效果,继续往下说道:“其实,高煦人不错。当得起君子如玉四个字。不管是教养,才学,他从来都是同龄人里最拔萃那一个。” 徐韫和陆安听着,心里都有点儿茫然:王琮等了这么久,莫非就是为了夸高煦? 王琮却没有停止的意思:“长得好看,出身上等世家,自己也是分外优秀,你们若是他,未必就比他谦逊多少。” “他办这事儿,没有体谅到徐探花的处境,也不奇怪。在他脑子里,估计就没想过这样的事情,更不明白,这样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王琮笑笑。 笑容里吧,有点纵容。 徐韫听到这里才算是明白了:这是替他们两个开解呢? 于是,徐韫笑笑:“我并未生气。本来也是其他人胡乱说罢了。也不影响什么。” 说他们不和就不和呗。 这下,王琮也算是放了心:“徐探花你这样想,就很好。” 徐韫失笑:“王榜眼倒是真的当他如后辈一般。” 王琮仍是笑:“本就是世交,又是同一届,我年纪最大,腆着脸当个兄长罢了。” 陆安笑着赞一句:“王榜眼的弟弟妹妹,是真有福气。” 这样好的兄长,哪里找。 王琮笑容却落寞了三分,他叹了一口气:“我三个弟弟,都死了。当时都没成婚。” 战乱,总是死太多的人。 陆安自知说错了话,触动了王琮的伤心事,一时满面歉然,连说对不住。 “都过去了。”王琮摆摆手:“就是我,原本也投了军的。不过,我还是想做文官。这才辞了职务,又来科举。” 乱世入军,是迫不得已。 王琮说完这句,根本不管自己带来了什么样的震撼,转头问徐韫:“徐探花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也不必退让什么。我也可以帮忙说情。” 这是问徐韫到底要不要争一争。 毕竟,这个主意是徐韫提出来的。好像给徐韫去办,是最合适的,也是最理所应当的。 徐韫对于王琮这句话,笑着摇摇头:“我其实真觉得,谁都一样。只要能把事情办好,百姓和国家受益便是好事。” 横竖她也是华国的百姓。 华国好,日益安稳强盛,对她们一家人来说,也是好事。 王琮看着徐韫,大声赞叹:“善!大善!徐探花这一番话,真叫人钦佩!若人人都有徐探花这样的胸襟,何愁家国安危也?” 这夸张而真挚的表情语气,直接就让徐韫闹了个大红脸。 然后赶紧拉着他和目瞪口呆的陆安出了食堂。 毕竟都有好多人看过来了。 再不走,下午不知道又传成什么样! 不知是不是那几句话的作用,王琮从此对徐韫的态度倒是更为和蔼,一看见徐韫,就发自内心地笑。 那架势,几乎都要怀疑王琮是不是也要对别人说:阿韫如同我妹子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差,徐韫立刻拉着陆安就跑了。 王琮看着两人走得飞快的样子,会心一笑,而后就转头看向了高煦:“高状元,我有事儿想同你说一说,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高煦自然同意。 其他人也就各自回家。 而徐韫这一次出来后,第一时间便左看右看——昨日骆湛的那句话,让她总觉得有点哀怨的味道。 怪吓人的。 不过,今日骆湛是真没在。 徐韫舒了一口气,这才放心和陆安上了马车,然后猛地想起——哦,早上骆湛就说了借车给自己用。那应该是今天他要在军营里不回来的。 而后,徐韫又让陈苦去等着曾无羁和赵牧,将他们请过来说话。 曾无羁又是一个人出来的。 赵牧……又一次要久留一会儿。 曾无羁一上马车,看见徐韫的脸,就感叹起来:“阿韫,你是不知道,这外头都快传疯了。说你今日和高煦差点打起来!这高煦,怎么还能和你动手呢!” 徐韫想过传闻会很夸张。 但真没想到,是如此夸张。 打起来…… 摇头失笑,徐韫反问曾无羁:“你觉得,这个事可能是真的吗?” 曾无羁眨了眨眼,斩钉截铁:“我觉得不是!” 徐韫信了他这话才有鬼。 不过,曾无羁都信了……可见这个谣言是真的有点儿厉害。 徐韫认真解释:“高煦人挺好的。他就是问问我的想法而已。” 曾无羁小声嘀咕:“得了便宜还要名声啊——” 徐韫:……好的,高煦洗不清白了。 不过,曾无羁的看法,基本代表寒门子弟的看法。 而向着高煦的人么……徐韫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现在名声可能也不怎么好。 从风光霁月的探花郎变成恶名昭着,只需要和高煦说几句话。 徐韫摩挲了几下下巴,觉得还怪无奈的。 就希望上头快点做好决断吧。 然后再把这些进士们,都安排上活! 这样就能减少说闲话的时间和功夫了! 徐韫怀揣着这一份无语回了家。 一进家门,红玉就拉着徐韫去看马:“快看,这一匹母马!” 然后徐韫就看到了一匹瘦骨嶙峋的枣红马。 马儿看着徐韫。 徐韫看着马。 不是说买骡子? 而且买马就买马吧。为什么买一匹这样的! 徐韫扭头看红玉。 红玉一跺脚,噘着嘴说:“劝不动啊!阿娘一看见它,就走不动了。我强拉着走了,她眼泪汪汪地,一个劲儿念叨可怜。我能怎么办!” 徐韫想了一下那画面,感觉自己就算在场,也不能怎么办。 谢婉清的好心肠,这个没法改。 徐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生啊,好多烦恼。 但随后她吐出一口浊气:不过,活着哪有不烦恼的。那就接受吧。 第220章 分配 就是马太瘦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徐韫都觉得自己不忍心骑马或者坐马车。 先好吃好喝养着吧。 谢婉清满面愧疚:“阿韫,对不住。可我不买它,它说不定就被作践死了,我实在是狠不下心——” 徐韫还要去宽慰她:“没事,养一养就好了。而且是一匹小母马,将来没准还能生小马呢。” 谢婉清有些尴尬:“它已经八岁多了。” 徐韫:…… 一般来说,一岁多的马还没成年。三岁左右算成年马,而五到十六岁,基本就一直是往老年去了。超过十六岁,你就该给它准备后事了。 这马八岁了。 看样子,错过了最好的生育期不说,还如此瘦小——就算繁殖出小马,也卖不到好价钱。 更甚至,它接下来也用不了多少年了…… 徐韫深吸一口气,抬手撸了撸马的鬃毛:“没事,老马通人性。” 顿了顿,她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价钱呢?合理吧?没买贵吧?” 谢婉清沉默了。 红玉在旁边幽幽地说:“跟正常八岁马一样。我想还价来着,人家骗阿娘说买肉的人开价比我还的高。阿娘就付了钱。” 徐韫实在是找不出宽慰自己的话了。 但看着谢婉清那副知道自己错了的样子,她还能说什么? 最后,徐韫只能说一句:“阿娘,对人的时候,千万别这么烂好心。容易给自己带来危险。” 救马总比胡乱救人强。 徐韫捂着心口回了房。 红玉幽幽看谢婉清,压低声音:“阿娘,你看,以后还这么干吗?” 谢婉清满心愧疚和自责,低着头讷讷:“我以后还是少出门吧。” 红玉幽幽叹气,转头去给马添草料。 吃晚饭时候,谢婉清没话找话说:“阿韫,给起个名字吧?毕竟也是咱们家一员。我问过了,长寿的马能活到二十多岁呢!” 徐韫看着谢婉清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头暗叹一声,笑了笑,随口起了个名字:“鸿运吧。它遇到阿娘,真是鸿运齐天。” 顿了顿,她道:“阿娘不必自责。钱是阿娘赚的,阿娘做了想做的事情。我只是怕阿娘上当受骗,好心反而惹来祸事。” 谢婉清再度保证:“我以后少出门!” 徐韫岔开了话题,说了些国子监里的趣事儿。气氛这才好了起来。 吃过饭,罗栗和徐韫便在书房泡茶喝。 高玉不在,屋里难得安静下来。 徐韫喝一口红枣茶,甜滋滋地,靠在椅子上,她舒服地吐出一口气。 罗栗捧着茶杯,笑道:“伯母的心肠太软了些。” 徐韫明白罗栗的意思,却摇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必去过分苛责?而且,她心里其实都明白。只是见不得鸿运受罪。” “其实,只要能承受住后果,那就行了。”徐韫笑看罗栗:“而且,红玉会看着她的。” 罗栗便没有再提起这个事情,笑了笑:“你心里有数就行。不过,若是外任,你打算带家眷,还是不带?” 徐韫立刻摇头:“不带。如今华国,除了北平城,其他地方都不够安全。” 谢婉清容貌过人,虽然已是中年,但仍容易引来觊觎。她又是那样心软的性子,太容易上当受骗。 罗栗这才放了心:“我也这样觉得。邓伯母挺好的。挨着他们,咱们也能放心。” 徐韫接着又把高煦今日的举动说了,而后道:“我想,恐怕陛下还会问一问我们的意思。我……” “你做决定。”罗栗言简意赅:“咱们主动退让,其实对以后更好。” 徐韫也是这个意思。 喝过茶,洗漱过后,徐韫和罗栗也就早早睡下。 结果第二日去国子监,就发现今日有了新的变化——今日,有许多衙门过来要人了。 他们都是自己拟好了单子,然后派人过来接过去。 不过,他们这些人,还是没动静。 王琮高煦他们也并不着急。 徐韫也不着急。 曾无羁并没有被要走。 但赵牧却已经定了,留在国子监里,先做个编撰。 中午吃饭时候,他们几个在一处吃饭,赵牧很是高兴:“正好我也喜爱读书,正合适我!” 徐韫等人也替他高兴。 陆安更道:“以后说不定我们中读书最多的,就是你了。到时候若有什么好的孤本,可别忘了我们啊!” 赵牧连声答应。 曾无羁有些羡慕:“也不知我会去何处。” 徐韫宽慰他:“只管等着,肯定有去处。” 而且曾无羁这个性情,放在哪里都能风生水起。 下午,宫中来了个小内侍,笑着请徐韫和高煦进宫去一趟,说是陛下们召见。 徐韫站起身来,知道今日怕就是要问问自己和高煦的选择了。 上了马车,徐韫和高煦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心中明镜一般。 下车后,又走了一段,才到了陛下们召见的地方。 其实算是陛下们处置朝政的地方,很靠宫外。是一处极大的宫殿,叫太极殿。 进去之前,徐韫和高煦都整理了一下衣裳,正了正帽子,这才一同进去。 进屋之后,徐韫和高煦都并不乱看,一步步沉稳沿着地毯走到中间地带,这才行礼拜见。 周鼎语气有些随和:“二位爱卿,不必多礼,坐吧。” 小内侍就引领他们去坐下。 其实站着的人还真没有。 大殿里全是桌子。 大臣们一人一张桌子。桌子围在左右两边,大殿正中正好空出来一条挺宽的夹道。 而每一个座位也是不挨着的,但很整齐。 只是看上去井然有序的同时,又有那么一点儿……不那么肃穆。 徐韫心头的紧张都不知不觉松了松。 不过,她和高煦的椅子是临时加的。没有桌子。 周鼎随意点了个大臣:“张林海,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这名叫张林海的大臣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陛下们打算成立个税务局。这个税务局的负责大臣,总局长呢,已经定好了。由陛下亲自担任。 但副局长,众人意见颇为不同。 而且,姜妙陛下提议,由年轻人来担任。 所以……就把他们两人喊来了。 第221章 征求 说实话,坐在这个位置,多多少少让人有点儿忍不住紧张。 毕竟,离天子太近。 离这些肱骨大臣们也太近。 要知道,他们何德何能啊? 徐韫悄悄看了一眼高煦。 然后发现高煦目不斜视,正襟危坐。 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半点的问题,但…… 徐韫感觉,他也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镇定平静的。 于是徐韫一下心里就平衡了。 周鼎陛下开了口:“其实叫税务局也不妥,不如叫工商局更合适。” 姜妙陛下沉吟片刻:“好像的确是如此。只管工商这部分。税务局应当是管天下税务的。” 两人有商有量,就这么轻而易举定下了一桩大事——群臣们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徐韫多少觉得有点微妙。 不过,也没敢乱看。 定下称呼之后,姜妙陛下便问高煦和徐韫:“高煦,徐韫,你们二人觉得,谁更适合去做这个工商局的副局长?” 别的不说,光是一个直属陛下管辖,就已经足够让人心动了。 毕竟,如果是跟着陛下,那将来还怕不能出人头地吗? 这就是一条升官大道,镶金边,直通的那种! 试问,谁不动心! 徐韫毫不犹豫,果断开口:“臣以为,不如由高状元来做这个副局长。高状元文采斐然,能力出众,再适合不过!” 这一番话,徐韫说得是万分真挚。 任谁看了,都不好意思怀疑徐韫说的话是假话那种。 高煦在旁边,已是震惊万分。 刚才徐韫那一番话,是真将他给弄得既糊涂又有点不知道所措。 毕竟,这事儿徐韫不应该是十分在意吗? 要知道,这是徐韫的主意啊! 这徐韫……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忍不住看向了徐韫。 徐韫冲着高煦一笑,大大方方,一片坦然。 高煦感觉自己噎住了。 一时之间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就莫名有点儿气恼。 那感觉……还是说不出来。 反正就是别扭。 高煦最后,没有如同在家中与祖父商量那般开口,而是站起身来,道:“既然主意是徐探花出的,想必徐探花心中早有丘壑,不如交给她。” 但即便如此说,他也觉得自己无法做到坦然。 毕竟,好像这个时候,他完全是进退维谷。 假若如同和祖父计划的那般主动争取,显得有些急功近利。可如现在这样去说,也显得他拾人牙慧。 周鼎陛下笑了一声。 姜妙陛下则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徐韫,问她:“徐韫,你觉得呢?” 徐韫假装没听懂姜妙陛下话里的意思。 只诚恳道:“虽然我是如此答的,但这也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甚至都不完善。” 她笑看一眼高煦:“但高状元就不同了。那样短的时间,他却心中有了条理。可见,他是个极有能力之人。又或者,他考试过后,是认真思量过该如何做这件事的。” 机会本来就应该给有准备的人。 徐韫夸得很真心。 所有人看着徐韫,却看法成了两个极端。 有些人觉得徐韫乃是坦率。 有些人就觉得徐韫这是虚伪了。 但徐韫不在意别人,她只在乎上头两位会怎么想,会不会同意这件事情。 姜妙陛下看住徐韫,神色已经有些冷淡:“高煦的确有能力,但徐韫你就不想做这件事?不想成就一番事业?” 徐韫感觉姜妙陛下已有些不痛快了。 毕竟,姜妙陛下是想她来接下这摊子事的。也是对她一种培养。 但她不仅拒绝了,还拒绝得如此干脆—— 换成是谁,谁都得不痛快。 徐韫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有点不识好歹了。 而姜妙陛下这话,也算是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所有人紧紧盯着徐韫,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尤其是高煦——他比谁都想知道,为什么。 徐韫却没有任何紧张或是害怕,一如既往。她甚至脸上挂着歉疚的笑:“回禀陛下,这个事情,的确是臣能力不足,所以臣才没有信心。” “臣一无人脉,二无见识,三无手段,实在是不敢担当如此大任。” 徐韫深深一拜:“臣愿从微末做起,多多锻炼磨砺。” 头顶两道凌厉的目光,就这么落在徐韫头上。 那一瞬,徐韫几乎感觉到了千钧重的压力。 徐韫没动。 就那么维持着那个姿势,静静等着最终结果。 高煦心中一片复杂。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人终于开口打破沉默:“陛下,臣倒觉得,年轻人多多历练的确是好事。” 有了一人开口,其他想开口的也就纷纷开口了。 有夸徐韫有自知之明的。 反而没有一个人是想帮徐韫再争取一下的—— 想想也是,争取啥呢?人家自己都不争取。还有什么可争取的? 就连最想要徐韫拿到这个好处的姜妙陛下,没看这会儿都不说话了?心里指不定怎么失望呢。 这一失望,将来还能用徐韫吗? 最终,等到夸赞的声音沉寂下去之后,徐韫终于听到了姜妙陛下的声音。 姜妙陛下道:“既是如此,那就由高煦来担任吧。” 顿了顿,她又道:“朕有些头疼。” 周鼎陛下就道:“那歇一歇?” 姜妙陛下“嗯”了一声。 萧折月就扶着姜妙陛下起来,先走了。 周鼎陛下笑看一眼其他人:“也都歇一歇吧。高煦留下,徐韫你便先回去。” 留下高煦,自然是要让高煦旁听之后的政事。 让徐韫回去—— 高煦复杂的目光落在了徐韫的身上。 徐韫坦然行礼告退,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接下来可能要坐冷板凳的事。 然而,刚出了大殿,徐韫还没找到走的方向呢,一个小内侍便过来了:“徐探花请跟我来。” 他没说谁想见徐韫。 但徐韫大概能猜得到。 于是徐韫什么也问,跟着就走了。 小内侍倒忍不住悄悄侧目看徐韫——这可是第一位女探花!而且,胆子真大!也不怕被人带去什么僻静的地方有危险! 徐韫觉察到了小内侍的动作,对着他就笑了一下:“我见过你的。只不过,那会儿是在宫外。” 小内侍这次是真惊住了。 上次陛下去见徐探花,他还真是随行的,不过一直都站在靠后的位置,根本就没出过声,更没露过脸! 第222章 想法 小内侍完全惊住。 接下来都不知自己怎么带的路。 对徐韫也只有了浓浓的钦佩。 而徐韫——一脸平静,心里却偷笑:巧合看了一眼,没想到居然让我装了一回高手! 高手徐韫被带到了一处偏殿的房门外。 小内侍进去禀告后,才请徐韫进去。 徐韫进去之后,果然如同自己所料,看到了神色复杂的萧折月,以及周身都散发着冷淡的姜妙陛下。 萧折月看着徐韫。 徐韫坦然行礼。 姜妙陛下抬起头来,看住徐韫,只说了三个字:“说说吧。” 光看这个态度,换一个人,只怕都要吓破胆。 毕竟这么冷淡,和从前完全不一样,怎么看都是厌弃了她的表现。 但徐韫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话,就预料到了这些后果。 当即,徐韫自己起身,笑了笑:“陛下容禀。这件事情,臣的确不是最合适的人选。陛下爱重我,臣理应竭尽全力来办成此事。可臣却如此不识好歹——” 她如此说自己,倒把萧折月的表情弄得更无奈了。 姜妙陛下没什么反应。 徐韫继续往下说:“但臣大包大揽容易,可事后呢?若办不成这件事呢?” “那岂不是反而让陛下丢人?更坐实了外头传闻,说臣是陛下们矬子里头拔将军,才得了这个探花郎的名号?” “那时,丢的都不是臣的脸。而是二位陛下的威信度。尤其是您——身为女子,只怕到时候他们更加会有话说。” 姜妙陛下已是看住了徐韫,目光虽仍旧冷,但好歹缓和了一点。 这代表着,她把徐韫的话听下去了。 但这些话,并不能完全说服她。 姜妙陛下抬抬手。 萧折月便飞快道:“人脉这些,你何须怕?陛下自然会帮你——” “陛下。”徐韫打断了萧折月,语速也快了起来:“您二位陛下推行此令,所为为何?是为了国库,为了百姓,而不是为了我徐韫。” “高煦身为世家子弟头一人,本身代表的就是世家。而那些富商,也多和世家有联络。别的不说,有些只有世家才能做出来的东西,最后都是如何卖的?又是如何炒到了那样高价格的?” “商人功不可没。同样,因为这一层关系,他们也产生了一些绑定。” “若真世家为了压制我,从而让商人们不肯配合,甚至于反对阻碍此令推行。那便得不偿失。” “华国百废待兴。不宜再因这些矛盾,阻碍发展。” 徐韫轻叹:“南方纵是已到末途,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南方全力反扑,我们……虽不会败,可必会影响颇大。” 打了这么多年仗的百姓们,早就不想再打了。 唯有快速发展,才能震慑四方,保护自己。 徐韫又是深深一拜,歉然道:“方才情急无状,还请陛下责罚。” 一口一个“我”的,的确是有点儿失态了。 谁知,姜妙陛下反而一笑,语气舒缓下来:“到底还是年轻。不过,年轻好啊。这急躁得顾不得别的样子,倒让我想起四个字来。” “赤子之心。” 姜妙陛下看一眼萧折月,笑盈盈调侃了一句:“阿月,你在这方面,就不如她了。” 萧折月面无表情:“陛下,臣年纪大了,而且自幼学规矩。” 姜妙陛下笑出了声。 徐韫也禁不住笑了笑。不过既然不责罚,她也没惺惺作态等人喊起,自己就麻溜地站直了,等着后文。 姜妙陛下笑完了,又看徐韫:“真不是为了摆脱谁?” 那语气,七分调侃,三分认真。 徐韫心里“突突”了一下,一瞬间,鸡皮疙瘩都有点儿起来了。 但这个时候,能表现出来吗? 不能! 所以,徐韫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 她甚至和姜妙陛下有了一个短暂的对视。 敬不敬的先不说,只为了表决心。 笑话,这个事,它只能回答不是! 徐韫一脸诚挚:“我真的想锻炼我自己!毕竟从前这么多年,我都困在小小的道观里,对外界消息知晓,全靠偷听我爹他们说话。我觉得,我欠缺太多了。” 她叹:“就是胆子也很小。远远不如高状元他们。” 徐韫举起手来,发誓道:“若有半句假话,我这辈子嫁不出去!” 萧折月眼睛都瞪大了一点。 这个誓,多少有点儿毒了。 姜妙陛下看了徐韫一眼,微微摇头,显然是没跟萧折月一样:“嫁人不嫁人,重要吗?你少糊弄我。” “不过,既你话都说出去了——”姜妙陛下微微一笑:“那就做不出成绩,一辈子也别回来了。” 徐韫心头一颤,有一点被吓到。 但她稳住了:“那是自然,做不出成绩,我哪里好意思回来见您。” 姜妙陛下斜睨徐韫一眼:“那就从县令做起吧。什么时候后悔了,好好求求朕,朕也愿意看在你年轻的份上,帮你一回。” 徐韫顿时舒了一口气,喜笑颜开,连连道谢。 那副样子,让萧折月只想到了三个字:狗腿子。 顿了顿,徐韫就说起了正事儿:“不过,我虽然不适合,但都让高状元把功劳占了也不合适。陛下,要不,您看看陆安和曾无羁呢?我看他们一个沉稳,一个会办事,放在一起,说不定有奇效!” 姜妙陛下笑了,有点像被气的:“你自己放着高官厚禄不要,倒替别人操心起来!” 徐韫讪笑:“这不是举贤不避亲嘛。” 最后徐韫被轰出来了。 不过,萧折月亲自送她出来的。 出来后,萧折月满脸不赞同地摇头:“这次你真是错失良机了。徐韫,你不是就想出人头地吗?” 不然,豁出命去科举做什么? 徐韫“嘿嘿”笑了笑:“因为我真盼着咱们华国好啊!” 当然,还有一点是因为她真的惜命。 那时候,不拼命不行,现在,能不拼命就别拼命吧。她也是上有老的人呢。哪能那么鲁莽! 反正现在,徐三郎再来动她试试! 对于徐韫这幅嘴脸,萧折月把想说的话又咽下去了,但没忍住,白了她一眼。 第223章 嘴脸 萧折月到底想说什么,徐韫没问。 最后,萧折月对着徐韫说了句:“你……真不想?” 徐韫坚定摇头:“真不想。” 她怕死。 这种肥差。做得好,固然光芒万丈。可做不好——且不说骂名吧,反正不得好死是肯定的。 高煦身后自有人给他护航。 她呢?没人使绊子就不错了。 已是到了宫门口,徐韫摆摆手,与萧折月告别,而后回了家。 这个时辰了,回了国子监,那也是直接就该回家了。 所以不如直接回家呢。 好在王立机灵,这会儿已是在宫门口候着了。 看见徐韫出来,连忙过来请徐韫上车——车还是隔壁骆湛家的,他们家的鸿运,现在是真不好意思带出门。 太瘦了。 怕人觉得他们虐待。 徐韫回了家没多久,高玉就来了,神色有些凝重。 一看高玉这样子,徐韫就直接把她和罗栗带回了书房里。 罗栗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徐韫却问:“说吧,宫里有什么消息?” 高玉瞪圆了眼睛:“你都知道了?” 徐韫摇头:“不知。但你从来没这样担心过。不是好消息?” “你都要去灵台县了,我能不担心吗?!”高玉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阿韫,你不想留在京都,也该跟我说说。至少我让我爹给你说说情,找个好点的地方!” 她怒道:“你知道灵台是什么地方吗!” 徐韫摇头。 她还真不知道。 罗栗却脸色陡然难看起来,苦笑一声:“灵台县啊,名字好听,可实打实是个穷苦地方。” 她叹一口气:“灵台县靠雁门关不远,是实打实的苦寒地方。一年到头,暖和的日子也不过就半年。三月脱袄子,九月穿袄子,隆冬季节大雪封路,雪能有半人高——” “县里有一半的地方都是山。能种的地也少。” 罗栗又叹一口气:“关键是,这地方猎人多。不好管。” 说一句民风彪悍都是夸的。 她低声苦笑:“那地方,女人们都不愿嫁过去的。” 徐韫明白了。 高玉见罗栗知道得清楚,也不废话了,直奔最关键的地方:“上个月传来的消息,之前派过去的县令,死在任上了。” 罗栗下意识问了句:“怎么死的?” 高玉抿了抿嘴唇,看住徐韫,吐出一句:“被刁民刺死的。” 罗栗倒吸一口凉气。 徐韫也沉默了良久。 好吧。 看来……这个县令不好当。 不过,有心理准备。 高玉伸手抓住徐韫的胳膊,“不能去,阿韫。这个地方不能去。” 徐韫垂下眼眸:“谁给你的消息?” 高玉一愣:“我听小宫女们说的。说陛下们为了服众,所以才将你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去。如果你能办出成效来,等你回来,才好提拔你。” “还说什么,哪怕你提些要求,也尽可能满足你。毕竟灵台县的情况摆在那儿。” 听见这一番话,徐韫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甚至笑了起来。 罗栗看见徐韫这般反应,略一琢磨,脸上也有了笑意。 唯有高玉还在焦急担心,看见两人一点不着急的样子,急得都快跺脚了:“你们怎么半点不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笑!” 等真去了那地方,哭都来不及! 高玉道:“阿韫,咱们去找松大伯吧。松大伯德高望重——” “是要去见一见松先生。”徐韫微笑,“阿玉,松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高玉茫然摇头,才想起来,松峤出差去了,如今人都不在北平城。 她拼命在脑子里想,想看看还有谁能为徐韫说情。 徐韫却一锤子定音:“那如果他在我走之前回来,我们就去拜访一二。” 甚至转头吩咐罗栗:“这几日你在家里,将东西都收拾出来,该准备的都准备上。另外,再想想,咱们要什么东西合适。” 一人列个单子,这样好查漏补缺。 罗栗爽快应下。 高玉直接就懵了,看着徐韫,茫然而焦急。 罗栗看不下去了,便笑着催徐韫:“阿韫,快跟阿玉解释解释,别把阿玉急坏了。” 徐韫便笑着握住高玉的手,轻声道:“这件事情恐怕你也并非是偶然听来的。而且,上头不是还说了嘛,那地方苦寒,让我们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提。” “这样一来,不管是人马,还是东西,那都好办了。你说是不是?” “有人保护我,东西也不缺,那过去之后,咱们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上头这是下了狠心要治理那地方了。我去,其实也是个好机会。” 徐韫心想,陛下们的确是打算扶持自己的。 甚至生怕自己想不到要东西,还让高玉来提醒—— 真是煞费苦心啊。 为了这份苦心,徐韫都觉得自己应该干出点成绩来。 否则都对不起陛下们。 高玉听了半天,具体的没听太明白,但有一点,她听懂了:“可以要人保护你?那咱们要骆湛吧。” 罗栗在旁边喝水琢磨准备些什么呢,冷不丁听了这么一耳朵,当时“噗嗤”一口水就喷了出来:那是什么护院兵丁不成?那可是咱们华国最年轻的将军啊! 高玉转头看罗栗:“就骆湛跟着去,我放心点。” 罗栗喃喃:“你怎么不再要十万大军。” 高玉眼前一亮—— 徐韫赶紧握住高玉的手,“别瞎说了。骆湛什么身份,保护一个县令,以后他还怎么混?” “十万大军——那地方有那么大地方容纳这么多人吗!” 一天天就敢想! 徐韫头痛道:“你放心,我肯定能平平安安回来。” 高玉噘嘴,不想说话了。 屋里气氛有些沉默。 徐韫就找了个话题:“那灵台县这么多猎人,想必猎物不少吧?那一年能出产许多皮草?” 高玉点点头:“对。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这些东西,在北边也卖不起来价。” 贵了平民买不起。他们宁可穿兔皮羊皮。 便宜了,又赚不到钱。 她道:“以前有南边商人来收,还好说。这几年——” 南北打仗呢,商人们都不敢来了。 第224章 要什么 徐韫和罗栗对视了一眼。 然后笑了。 这不就巧了么! 瞌睡正好送枕头来! 徐韫喜滋滋对高玉道:“看来,这个灵台县,我还真非去不可了!” 她起身:“阿玉,你和阿栗再说说你知道的东西,阿栗,你罗列出来,到时候我来看。我现在去找阿娘说一说这个事。” 高玉下意识应下。 罗栗则是坐到书桌前去研墨。 徐韫去见了谢婉清。 谢婉清正在检查点心模具。 为了方便,谢婉清如今头发也是梳最简单的样式,就普通盘在脑后,用一根银镶玉的簪子固定住。 整个人清清爽爽。 更隐约透出几分干练来。 和从前,的确是有些不同了。 徐韫等谢婉清检查完了,才轻声开口:“阿娘,我恐怕要去外头上任了。” 谢婉清一愣,抬头看住徐韫,皱起眉头。但很快就下了决断:“那这生意怕是做不了了。我回头教会红玉,让红玉——” “红玉姐和您,都留在北平城里。”徐韫打断谢婉清的话。 谢婉清一下住了口,眉头紧皱,满脸不赞同。 徐韫道:“最迟三年,我一定会回来。其实,应当要不了三年。最多两年。阿娘,此去不远,你想我了,可叫人给我送信来。” 不等谢婉清说反对的话,徐韫就道:“阿娘,你留在北平城,我更放心。也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留在北平城里,隔壁有邓大娘骆湛,整个城里治安也更好。 灵台县的人连县令都敢杀,她不觉得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 谢婉清仍是下意识不同意:“不行,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有罗栗陪着我。”徐韫笑笑,又道:“还有冯时华,他也会带人去做生意。不仅如此,我还要带陈苦和王立。哪里就一个人了?” 谢婉清被噎了一下。忍不住就拍了徐韫一下,急道:“你这孩子,我说的是这个?咱们母女——怎么能分开?” 徐韫笑了笑:“怎么不能分开?阿娘,我长大了。” 谢婉清一愣。 徐韫挽住谢婉清的胳膊,柔声道:“阿娘,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咱们不必时时刻刻在一处,也仍是最亲近的一家人。” 谢婉清却仍旧没有被说服。 徐韫笑笑:“阿娘再想想。我也想想。” 谢婉清这才勉强答应。 徐韫又去找了红玉说话。 得知徐韫要去外任,且不打算带她们,红玉沉默了一会儿,只问了一句:“阿韫你是怕我们碍事吗?” 徐韫摇头,与红玉实话实说:“是怕你们遇到危险。就算要接你们去,也是我在那个地方熟悉了之后。” 红玉问:“果真会接我们去?” “自然。”徐韫笑了:“一定会让你们来看看,我做的成效。” 如果做得好,却不能跟人炫耀,赢来夸赞,那岂不是无趣? 红玉便答应了徐韫:“我定会照顾保护好阿娘,让她少上当受骗。” 徐韫沉吟了片刻,压低声音:“也不必看管太严密。大当不要上,小当让她上一上。只是事后一定要让她明白,她这是上当了。” 红玉一琢磨,顿时一挑眉,露出个了然的表情:“还是阿韫你想得周到!” 徐韫被夸得腼腆微笑:“没有,没有,这不是为了阿娘好么。” 红玉点点头:“没错。就该这么的!放心吧!” 徐韫笑道:“没有不放心的,就是因为有红玉姐你,我才能放心出门啊。” 红玉也被夸得笑起来。 第二日,徐韫仍旧去国子监。 但高煦就没过来了。 其他人看徐韫的目光,都有点复杂。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同情或者幸灾乐祸。 钦佩就很少了。 曾无羁宽慰徐韫:“这种差事,未必是好差事。办的不好,说不定就得倒大霉。真的,谁干谁倒霉——” 陆安张口,也准备说上几句,宽慰宽慰。 徐韫看着二人,笑容温和:“我已经跟陛下们推荐了你们二人。” 这个谁干谁倒霉的差事—— 陆安瞬间闭上了嘴巴。 曾无羁的表情一度扭曲,然后他心头默念: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我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陆安就轻松多了,他只是神色有点复杂:“你……” “你们好好跟着高煦混。反正,只要能达成一致的事儿,就不用担心。实在是有分歧——你们自己看着办。”徐韫也没有更好地建议了。 她的表情看起来像在说“自求多福吧”。 陆安:…… 曾无羁好不容易缓过来,扭扭捏捏:“但你……我们占了好处,这不好吧?” 徐韫一乐:“你是不傻,知道这是好处呢。没事,我乐意。而且等你升官了,记得罩着我点。” 曾无羁拍了拍胸口,洒下豪言壮语:“那必须的!” 随后,他压低声音:“那我要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能写信问你吗?” 徐韫看着曾无羁无辜又恳切的目光,一时无言。 最后,她咽下无言,点点头:“当然可以。” 曾无羁就高兴起来。 王琮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面带微笑:“阿韫高风亮节,心胸豁达,真是叫人佩服。” 徐韫陆安和曾无羁都吓了一跳。 曾无羁更脱口而出:“王榜眼,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都在啊。”王琮指了指旁边的柱子:“刚才我在这边偷懒来着。” 所以从头听到尾。 徐韫三人:…… 王琮笑容温和诚挚:“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阿韫啊,以后有这种好事,记得也想着点我啊。” 他长叹:“你们不能因为我出身好,就排挤我不是。” 徐韫三人:……拳头有点痒痒是怎么回事。 徐韫笑容尴尬:“倒也不必我想着吧。估摸着王榜眼很快就要封官了。” 王琮拱手道谢:“那就多谢阿韫吉言了。对了,曾郎君,日后升了官,莫要忘了照拂我一二啊。我看你和陆郎君,都是有大造化的人呢——” 曾无羁脚趾在鞋里扣了扣,笑容比徐韫还要尴尬三分:“王榜眼,我哪能升官比你快呢——” 要不是他表情这么诚恳,真的很让人怀疑他说这话到底是不是在炫耀! 第225章 准备出发 徐韫的任职令是直接送到国子监的。 送来时候,倒也没有什么太意外的人。 毕竟,在任职令下来之前,徐韫的事儿,早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收到了任职令,徐韫也就不必去国子监了。 下午,在徐韫走之前,张霄之拿出珍藏的茶叶来,笑着跟徐韫道:“此去不知何时才能重逢,如此便算践行罢。” 徐韫连忙谢过。 陆安和王琮也凑过来一起。 王琮都过来了,谢春林,长孙齐,卢然等人也一起过来。 倒显得满满当当。 众人说话,少不得说起了徐韫要去的地方灵台县。 卢然一脸同情,道:“我去过一次灵台县。那地方是真穷苦。那些猎户也是真的彪悍。敢去猎虎——那次我们过去,也是为了取一张虎皮。” 谢春林笑看徐韫,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反正只道:“那徐县令可要小心些。听说上一任县令,就是因为征税,才被杀了。” 国家现在缺钱,各地官员第一要务就是征税。 王琮看了谢春林一眼,忽道:“听说徐探花的母亲姓谢?倒是和谢进士同出一族啊——” 谢春林解释道:“我们已与南边的谢氏分宗了。也不算一家——” 王琮似笑非笑:“到底是一个姓。” 徐韫笑笑,道:“若真论起来,谁家没有几个富贵亲戚?但归根结底,也是两家人了。” 王琮和徐韫对视一眼,便也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张霄之举起茶杯来:“我在这里,祝徐探花早日做出成绩,到时候,咱们北平城里再聚!” “张司业您放心,到时候我回来,必定是要找您讨茶吃的。”徐韫笑着打趣:“到时候您可别嫌我。” 张霄之“哈哈”大笑:“你若带着土仪,我定不嫌弃!” 说说笑笑,到了该下差的时辰,众人也就散了,各自回家。 王琮跟徐韫在国子监门口道别,神色沉重拱手:“徐探花此去,务必保重。我在北平城,等着与你重聚之日。” 徐韫回礼:“一定,一定。王榜眼在北平,也请保重。” 徐韫一路回了家。 半路骆湛碰见她,就也上车来同乘一段。 骆湛脸色很是不好看。 徐韫看了三回,才确定他是真的挂彩了,眼角那儿青了一块:“你……和人打架了?” 这可真是……真是……稀奇啊! 对于徐韫的询问,骆湛自动理解为关切,但他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却不太想说话。 无他,丢人罢了。 徐韫见他不想说,便也不问,就把话题转回了自己身上:“你去过灵台县吗?” 骆湛冷冷看了一眼徐韫。 徐韫迷惑了:我说错什么了?怎么感觉他更不痛快了? 马车里沉默了很久,等马车都停稳了,外头赶车的王立说到了,请他们下车时候,骆湛率先钻出去。 只是都要跳下车了,忽又扭过头来,冷冷问了句:“你就那么想去灵台县?” 徐韫彻底懵了。 骆湛下车之后直接就回了自己家。 徐韫下来后,连背影都只看到他拐进自家家门。 这…… 徐韫站在原地,认真琢磨了一会儿,想着自己是不是得罪了骆湛。 但她觉得还真没有得罪骆湛啊。 最近不都挺好的? 除了刚去国子监那日——但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总不能记到现在吧? 徐韫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糊里糊涂回了自己家。 结果,没多久,阿树就过来送东西。 是一张单子。 字是一如既往的让人不愿多看一眼。 徐韫忍不住分神:将来要是有人想要伪造骆湛的笔记,怕是看着这字都不知从何下手。 不过看完了单子,徐韫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想。 毕竟骆湛是那么好。 刚才明明都那样态度了,这会儿却还送了这样实用的东西过来。 单子上写的全是去灵台县要准备些什么。 第一句,就是钱。 后头写,灵台县多产皮毛,不必带褥子棉被,到了地方直接买皮毛褥子。便宜,方便。 也不必带厚衣裳,防不住。到地方现买。夏天买,还便宜。 第二样要带的,是各种精细作料,那边吃食简陋。稀罕此物。 第三样要带的,便是护身的人。后头贴心标了一个十五,又注明,三班倒,时刻身边不离人。 第四样要带的,就是礼。各处见面礼,以绸缎,精细器皿为重。 再后头就就没了。 只末尾还有一句:尽快出行,九月之前安置妥当。 徐韫反复看了三遍,感慨道:“真是贴心又细致。” 罗栗已将这几样誊写一遍,听见这话也是忍不住一笑:“是挺细致的。还真看不出来。” 毕竟骆将军平日虽对他们的时候,没有摆架子什么的,但也并未如此细腻过。 或许不遇到这样的事,也看不出来? 罗栗问徐韫:“咱们要的那些东西,上头应允了吗?” 徐韫虽还没得到准确答复,但也信心十足点头:“应当是没问题。” 罗栗放下笔,最后一个问题:“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宜早不宜迟,五日后吧。”徐韫并未犹豫,很快下了决定。 这五日,正好用来做准备。 决定好了之后,徐韫就带着任职令去见谢婉清和红玉了。 谢婉清禁不住这段时间红玉有意无意的说服,已是动摇了许多。虽然还没松口,但心里大概是接受了这件事情的。 徐韫这会儿拿着任职令过来,说明自己五日后出发,谢婉清就有点儿红了眼眶:“这么快啊——” “早去早回。”徐韫笑了下,抱住谢婉清的胳膊,将脸贴在她胳膊上,撒娇一般:“接下来几日,阿娘亲自给我做饭吃。好不好?” 谢婉清搂住徐韫,心中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徐韫了,当即就暗叹一声,嘴上却温柔应了这个事。 她替徐韫将碎发理了理,“那你大娘阿娘,一定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回来。” 至此,谢婉清便算是答应了徐韫独自前往灵台县的事。 翌日,徐韫就开始和罗栗一起收拾打包东西。 然后,又出门去见了一见丁三和田旺。 丁三还在做车夫各处拉客打听消息。 田旺……已是成了那贾掌柜铺子的掌柜。 第226章 运气 无他,主要是因为贾掌柜被迫离开了北平城,临走时候,就把铺子贱卖了。 田旺找徐韫拿了钱,将铺子盘了下来。 而后,又把原本贾掌柜作后宅的房子,“租”给了丁三。 徐韫这下,连租房子的钱都省了。就算后头人不够,再买人,都有地方住了。 丁三和田旺对徐韫都十分感恩。 毕竟,每日做的事情也不累,而且徐韫许诺他们拉人或是卖点心赚的钱,大头都自己拿着。 徐韫先是将二人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夸赞了一番,这才说了正事:“过两日,我要出发去灵台县上任了。” 田旺和丁三对视一眼:“那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先过去,打听打听情况?” 徐韫坐在椅子上,手指尖摩挲了一下袖口的花纹,很满意二人的反应,但却摇头:“你们不跟着去,留在北平城里。继续帮我打听消息。” 顿了顿,她道:“顺带护着我阿娘和红玉。” 徐韫最后道:“这几年,你们看见合适的人,也可以买下来,悉心培养,等我回来,只要他们能接班,你们便可选择回家去过普通日子。” 丁三和田旺一愣,丁三急切道:“难道是我们做得不妥当,让您不满意?” 这是要撵人啊! 徐韫笑笑:“自然不是。只是人各有志,怕你们不好意思与我提这事。赚够了钱,难免也会想去过平静安稳的日子。现在这样,到底是有些危险。” 最后,她给他们吃个定心丸:“当然,你们如果想留下来,我求之不得。” 丁三和田旺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心了。 徐韫接着又交代了他们几件事,并嘱咐他们每隔十日就给自己写信,至于寄信地址,等她到了,就会先寄信回来,以后就按照信里写的地址寄就行。 从丁三和田旺那走的时候,徐韫还带了一大包点心回去。 然后,就带着这一大包点心,和罗栗一起过去拜访邓大娘。 为啥拉上罗栗呢? 主要是点心太多了,一个人提着有点儿提不过来。 邓大娘还不知徐韫要走,看见这么多东西,心疼得直道:“过来就过来,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不花钱啊?” 徐韫笑着将东西交给接东西的仆人,道:“我这不是要出门了嘛,少说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不多买些,我怕您很快吃完,就把我忘了。” 邓大娘一愣,拉着徐韫坐下,细细问:“出门?一年半载?你是要去外地做官?” 徐韫就把自己去灵台县的事情了。 邓大娘气得不轻:“你都是探花了,怎么还不能留在北平呢!你这一走,还是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不是受罪是什么?这种事,不让那些男人去,倒让你去!” “大娘。女子怎么就去不得了?”徐韫笑,傲然道:“我们偏要比那些男人做得好!” 虽然邓大娘心疼徐韫,但不得不说,徐韫这话简直说到了她心坎里去——她的性格也是不服输的性格。 换成是她,她也这么想,她也得憋着一口气,做到比男人更好! 邓大娘拉了拉徐韫的手,到底还是心疼:“那一会我给你找几张好皮子。你别不好意思要,真到了那种地方,皮子多点,没坏处。” 她叹道:“还有一个,你出门在外,别亏待自己,千万照顾好了。女人不同男人,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 徐韫看罗栗,笑道:“您放心,我和罗栗一同去呢。我们互相扶持,没问题的。” 邓大娘也看向了罗栗,随后拍板:“那好,一会儿我多找两张皮子,你们别到时候不够用!” 徐韫和罗栗拦都拦不住。 随后,邓大娘寻了个借口,把罗栗支开了。 徐韫知道这是与自己有话说,当即就认真听。 然而邓大娘却支支吾吾起来,半晌都没说出个完整的话来。 徐韫都着急了,干脆开口:“大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们之间,何须绕弯子?” 邓大娘便一横心,压低声音道:“这么说吧,我想给二郎说个亲事。” 徐韫茫然:“我知道啊。但这事儿……和我有关系?” 她早就拒绝过了,邓大娘应该不会想的是她和骆湛吧? 如果不是她自己,那就是…… 联想到刚才邓大娘特地支走罗栗的行为,徐韫微微一挑眉:“您看上了罗栗?” 邓大娘一拍大腿,眉眼一松,笑容满面:“哎呀,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事。对,你觉得咋样?” 徐韫想了想,问:“您问过骆湛了吗?” 邓大娘摇头:“还没问,我自己琢磨了琢磨,觉得其实不错。你看啊,二郎虽然现在官挺大,但毕竟我们都是泥腿子出身。配那些个世家贵族的,肯定有点不够格。” “其次,我也不想他得低声下气哄媳妇。这不管男人女人,成了婚,两口子一个人得看另一个人脸色过日子,那算个啥?肯定过不痛快。” “但是吧,我又想二郎找个有学识的。将来他身边有个人出主意不说,养孙子孙女,也能养得好。” “这人想有出息,还是要读书。” 邓大娘期待看住徐韫:“你说,如果嫁给二郎,罗栗能不能愿意?” 这个问题,还真把徐韫给问住了。 罗栗会不会愿意呢? 放在她这里看,骆湛的确也是配得上罗栗的。虽然骆湛字写的丑,但肯定疼媳妇,而且也的确有本事。 但,婚姻大事,和其他事情又不同。 骆湛和罗栗……彼此会愿意吗? 最终,徐韫对上邓大娘的目光,实话实说:“我们觉得合适没有用。还是要问问罗栗和二郎的心思。最终毕竟是他们自己过日子。咱们都算旁人,大娘您说呢?” 邓大娘却一喜:“你这么说,那你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了!” 徐韫赶紧提醒:“您先问问骆湛,骆湛若有意思,我再去问问罗栗!” 这事儿,她们说了不算啊! 邓大娘又是一拍大腿:“行,晚上我给你准话。要是我让人给你送东西,就说明二郎也乐意。要是没送,你就别问!” 徐韫应下来,但却没抱太大希望:毕竟骆湛现在可未必想娶亲呢! 第227章 执念 对于邓大娘提起的事情,徐韫没着急跟罗栗说。 但邓大娘很着急地跟骆湛说了。 骆湛听完这个事情,整个人都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道:“罗栗?” 邓大娘殷勤拽住儿子,凑得更近一点,压低声音:“是啊,罗栗好啊。你想想,罗栗也是正儿八经考过科举的,她敢去,学问肯定没问题。” “你跟罗栗真要成了,将来你儿子念书,那还用担心?” “再则,你看她天天跟着阿韫出来进去的。阿韫有个什么事情也和她商量,说明了啥!” 邓大娘目光晶晶亮看着儿子。 骆湛面表情开口:“说明阿韫信任她,说明她能力极好。” 邓大娘一拍大腿,脸上喜滋滋地:“可不是么!你说,娘给你找的这个媳妇,好不好!” 反正她是觉得极好的! 骆湛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和骆湛对视了一小会儿,邓大娘的的确确没在儿子脸上看到任何的欢喜,终于反应过来:“你不愿意?” 骆湛沉吟片刻,措辞了一下:“阿娘,我成婚这个事儿,最近还是别着急了。” 这话给邓大娘气住了,她一巴掌就拍了过去:“你现在说不着急了?!那之前你着急个什么劲儿?!你耍我呢!” 骆湛被拍得呲牙咧嘴,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一下:“反正,你就别着急了。我心里有数。” 邓大娘眉毛倒竖:“你没看上罗栗?” 骆湛沉默了。 面对他默认的态度,邓大娘怒瞪他:“罗栗多好一个女孩!你竟然没看上!你要上天娶仙女啊!” 她气得不行,可也没有办法:总不能逼着骆湛娶妻吧? 真要逼着娶了,以后还不得毁了两个人?! 所以邓大娘气归气,到底也没动逼迫的心思,只想搞清楚骆湛到底哪里不满意。 骆湛目光下垂,避开了亲娘的视线,而后道:“罗栗挺好的。您都说了,阿韫都看重她。只是我现在不想娶亲了。阿娘,以后可能还要打仗的。” 邓大娘气笑了:“就是因为要打仗,才让你早早成亲!” 战场上什么样子,她不知道? 骆湛轻叹:“阿娘,我舍不得我媳妇守寡。舍不得我女人像您一样辛苦。” 这么一句话,将邓大娘的怒骂全都噎回去了。 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实在是没了话说。 说什么呢? 说她这些年不辛苦? 还是说,她心甘情愿的? 又还是说,谁能给她儿子守寡,那是她的福气? 邓大娘扭头,抬起袖子擦眼睛。 骆湛心疼,抬手扶住亲娘肩膀:“阿娘,再等两年。两年后,我一定娶亲。” “可人家罗栗又不会等你!”邓大娘哽咽着骂了句。 骆湛头疼:“阿娘,我也没想要让人家罗栗等我啊。” 邓大娘懒得理他了。 最后自己情绪缓过来,邓大娘就说起徐韫的事情:“阿韫要走了,你知道这事儿没有?” 骆湛应一声:“知道。” 邓大娘絮絮叨叨:“阿韫这孩子也真是。怎么就不能留下。她这一走,不知受多少罪。不过,她是个要强的,我也佩服她。我也不知能帮衬啥,就收拾点皮草送过去。” “哎,也不知顶得上用场不。” 骆湛在旁边听着,心思却飞远了。 徐韫等了一晚上,见邓大娘没送东西过来,就知道这个事情应当是没了下文了。 她也就抛到了脑后。 该收拾东西收拾东西,只是临行前,去拜见了二位陛下一回。 周鼎陛下忙着,姜妙陛下见的她。 姜妙陛下看着徐韫,微笑问:“都收拾妥当了?” 徐韫点头:“都妥当了。就差那单子上那些了。”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问:我东西怎么还不给我。 姜妙陛下都快被气笑了。 萧折月接话道:“你要的东西杂,不过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陛下一点没克扣,全都给你准备上了。” 顿了顿,她道:“还给你准备了一身紫貂皮的袄子,怕你冻着。” 听了这话,徐韫喜得倒头就拜,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说出来:“多谢陛下,陛下真大方,陛下如此贴心,臣不肝脑涂地,认真干出一番事业来,都是臣不知感恩了——” 谁不爱听好听的话?姜妙陛下当时就笑了:“好了,快别说了。让人听见,以为你是个爱拍马屁的。” 徐韫也笑:“那也不是谁的马屁都拍的。陛下给了臣这么多好处和支持,臣说两句好听的话,难道不应该?” 姜妙陛下摆摆手,“说正事儿吧。你此去,一定注意安全。之前那个县令死在任上,也不全是百姓的错。朕还是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中间如果有任何难处,你就派人送信回来。只要能满足的,我们这边都会满足你。” 徐韫喜得又想倒头就拜了。 没办法,姜妙陛下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好在姜妙陛下没给她机会:“你此去,难度不小。朕有一个主意出给你。一会儿折月同你说。” 徐韫连忙谢过。 然后,姜妙陛下又道:“一个月一述职,可能做到?” “能。”这没什么难的,徐韫一口就应承下来:“陛下别嫌臣烦就行。” 姜妙陛下和蔼看着徐韫,如同看自家子侄:“去吧。此去路远,注意安全。你家里,朕会替你看顾好的。” 这就相当于是个保证了。 徐韫这一次的倒头就拜,是真心感激。 她一个小小县令,何德何能啊! 出宫的路,仍旧是萧折月送徐韫。 这一幕可以说多少有点熟悉了。 萧折月这回话多少了不少:“你平安回来。陛下对你期望很大。” 徐韫问了萧折月一个问题:“上一任县令是怎么死的?” 萧折月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得罪了当地豪绅,豪绅们拒不缴纳田税。他便先强要对百姓征收。有一户实在是给不出,他让人上门讨要,惊吓了那家产妇。一尸两命——那丈夫便寻了个机会,把他杀了。中间有没有人挑拨,是不是作套,也不好说。” 徐韫明白了。 这就是激起民愤了。 但可能其中还有人使绊子。 这个灵台县……是真烫手啊。 第228章 出发 徐韫走的那日,松峤都未回来。 因此,两人到底没能见一面。 徐韫一家,连带着邓大娘和陈花娘,都一起到了北平城外三里亭。 三里亭两边种了许多垂柳。 自古就是送别的地方。 莫名就让人伤感。 萧折月早就等在三里亭了。她今日也是来给徐韫送行的。 当然,还带了送行的礼。 看着那十几辆马车,还有六十人的护卫,徐韫满意地对着萧折月热情寒暄:“辛苦了,辛苦了。” 萧折月让自己的侍女捧出个匣子来,里头是一卷书:“这是我家藏的孤本,我誊抄了一卷。” 徐韫简直受宠若惊:“这——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萧折月笑笑:“真正金贵的,我都没见过的。” 那是只有男丁才能看,而且也不能誊抄和带出来藏书楼的。 徐韫谢过萧折月,不好意思搓搓手:“我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作为回礼——等我回来时候,给你带土仪吧。” 萧折月应了,随后便说宫中还有事情,就走了。 徐韫和众人辞别。 谢婉清和邓大娘两人都红了眼眶。 陈花娘纳闷道:“怎么今日高玉没来?高玉平日不是和阿韫最要好了?” 众人被这么一说,这才都发现高玉的确是没来。 别说其他人,就是徐韫也有点糊涂:不应该啊?虽说当时知道自己要走,高玉有些气恼,但也并不算十分气恼,而且当时也哄好了啊。 可如果不生气,这样的时候,高玉怎么也不会不来啊。 不过,这会儿肯定也没办法回城去找高玉了。 徐韫只能道:“我回头写信问问吧。” 陈苦忽指着城门口方向,道:“高娘子来了!” 众人便都抬头看过去。 却见一骑绝尘,高玉一身红衣,飞奔而来。 她跑得快,后头跟随的人,跟都跟不上。 徐韫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去接她。 高玉从马背上跳下来的时候,徐韫更下意识伸手去护了一护——马还没站稳呢,就敢往下跳! 而高玉伸手握住徐韫的手,笑容张扬灿烂:“阿韫!我已说服我父亲,可以随你一同去灵台县了!” 徐韫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是真惊住了。 不只是徐韫,就是其他人也惊讶极了:一起去?这…… 高玉指了指自己身后:“我阿爹给了我二十人,从今日起,我便作你的贴身护卫长!” 她一脸的明媚得意,笑容比天上的太阳都灿烂三分。 徐韫已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罗栗站在旁边微笑,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幕。 谢婉清和邓大娘她们这些女人,都禁不住感动得红了眼眶——这样的情谊,怎么能叫人不感动? 徐韫正要说话呢,高玉却已是问出来:“阿韫,你高兴不高兴?惊喜不惊喜?!” 除了用力点头傻笑,徐韫都不知该怎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然后,高玉就冲着来的方向大喊一声:“曾无羁,你们能不能快点!” 徐韫这下更惊喜了:曾无羁他们也来了?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片刻之后,几匹喘着粗气的马,载着要死不活的曾无羁和赵牧到了。 曾无羁几乎是脸色惨白地从马背上滑下来的,双目无神,脚步虚浮:“你跑得太快了……” 赵牧也差不多,但没曾无羁那么不顾形象,好歹咬牙撑住了。 他艰难一拱手,道:“陆安也想来的,但实在是有事儿走不开,就托我们带了东西过来。请阿韫不要怪罪。” 曾无羁也跟着道:“我和赵牧也准备了——呕——东西——呕——” 高玉嫌弃他:“要吐去一边儿。头一回看见骑马还晕马的。” 众人也觉得挺稀奇。 曾无羁面上一片菜色:“跑太快了,太颠了。我就没跑这么快过。” 高玉的马好。 他们……真是拼命也追不上。 而且,平时都坐马车,骑马时候少啊!他感觉人都要颠碎了! 徐韫怪不好意思的,赶忙拉住高玉:“他都这样了还来送我,多让人感动。” 曾无羁一下快哭出来:“还是阿韫好。高玉,你这样真嫁不出去的。一点也不心疼人。” 气得高玉的鞭子都轻轻甩在了曾无羁腿上:“就你话多!说得我非要嫁人似得!”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徐韫赶紧拽着高玉就要走:“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出发了。你们也快回去吧。一会儿太阳升上来,日头毒着呢。” 不愿意一会儿他们受罪,徐韫和罗栗就拉着高玉上了马车。 谢婉清下意识追了两步,大声喊:“照顾好自己!” 徐韫从马车上探出身子来,用力摆摆手:“回去吧,回去吧!” 然而,一行人还是等到徐韫的车队走远了,这才慢慢开始往回走。 骆湛是骑马来的,这会儿仍旧骑马回去。 曾无羁和赵牧跟骆湛一起并排。 回去不着急了,又要照顾后头马车的速度,因此反倒是很悠闲。 曾无羁长舒了一口气:“高玉简直就是个疯婆子。她那马是真快。不过,她对阿韫也是一片真心。这阿韫要是个男子,不娶她,我都觉得是阿韫不对。” 这样痴情的女子,怎么可以辜负! 渣男本男骆湛面无表情:“这么好的女子,你可以求娶。” 曾无羁顿时想起从前的事儿,尴尬得想抠脚。 赵牧硬着头皮打圆场:“哎,也不知道阿韫他们多久能到灵台县。到了灵台县,能不能顺利。” 结果这一句话,成功让气氛彻底凝滞。 谁也都没有再说话。 各自心里都担忧着。 骆湛心头算了算:到灵台县,走得慢,最多五日就到。回信走驿站,肯定快,最多三日,那八日后,应该就能收到阿韫寄来的信了。到时候,就知道阿韫那边情况如何。 八日……还是太长了些。 不过以后就好点,一来一回,六日就足够。 嗯,还行。 徐韫不知众人是什么滋味,她这会儿还没从高玉也要跟自己去的惊喜中缓过劲儿呢。 高玉倒是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畅想着自己将来如何保护徐韫,如何大杀四方—— 罗栗听得忍不住唇角一直带笑。 第229章 新鲜 赶路总是一开始觉得很新鲜。 但慢慢的就开始无聊。 然后觉得煎熬。 徐韫想快些到灵台县去,因此路上也就没有怎么停歇。 就连夜里,也不为了住旅店而特地停留——打了这么几年仗,男丁都快打完了,劫匪流寇什么的,哪能凑得到人就连大型动物,也被吃得差不多了,所以只要不是深山老林,根本不 左君看到自己师尊在院中,不由得一愣,师父已经外出一月有余,未言明归期,没想到自己出去一个早晨的时间,师父就回来了,所有的事儿还真的都是赶到一起来了。 下面怪石嶙峋,曹鹏被摔的很惨,不过全然不在意,因为曹鹏感觉到,是龙脉在呼唤自己。 这话一出,闭眼静修的两个舍友都睁开眼,在阳台的也停止了打拳,向这边看了过来,眼神中都带着怪笑。 刘弘基说着说着竟然流下泪来,牙关紧咬,脸上浮现出思念和悲苦之色。 唐志航也是想要拉着刘朗揍他一顿,而在这时,唐志航的手机响了起来。 苏扬仍在打坐之中,但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震动,让他醒过神来。 面色有些发白,真气不断涌上手臂,手臂竟然有些轻微的颤抖,显然这一招已经超出了他的负重能力。 或许高手相争,这个时候虽然曹鹏逆袭了,但是曹鹏绝对不会直接是最后的赢家。 脑袋滚落在地上,被鲜血侵染,一双明亮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前方,慢慢的化为死灰。 “什么回事”杨边大眼瞪着河边的那堆村民,怎么有一股拆迁户怒怼富二代的既视感 见周围的空气,慢慢的变热,似乎有把身体烤熟的趋势。叶平安不敢大意,手上的储物戒指光芒一闪,顿时,月落乌啼霜满天出现在手上,四周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个层次,尤其是叶平安的身边,恢复了正常的问道。 灵眸一动的慕云羲干脆至极的!催动了已融入丹田的那缕本源暗息,朝祖易手中的魔蛋激去。 如果是两者不可兼得,两者之间只可取其一的话,肯定是演技比颜值要非常重要的多。 “我不服!”紧了紧手上的铜锤,杜强的眼睛都红了,充斥着血丝,像是蜘蛛的网,在他的眼白上结了起来。谁都不会闭目等死,就算是韩信,也会不认命的背水一战,最后,他赢了。 “呵呵,当然,必须得行动,只有行动了璃月干部那边才越能放心,咱们才能好好完成盟主交代的任务”。 望着那深蓝一片的巨大剑影,叶平安脸色不变,挺直了身躯,翻手挥出一刀。 苏洵地在一旁看的两眼冒火,自己竟被水箭拖住了,而且最无奈的是炎龙的速度根本奈何不了速战水影,只能被动防御。 基本上需要使用自己的血,去和当地的生命体进行结合,才有可能诞生。 手中匕首在手掌上竟是直接旋转起来,向着孙羽的手腕处切割过去。 “你可有什么打算”曾经问过她,虽然当时王灵曾言不再回家,如今二人已来到定西国,林奕想知道王灵现在想不想夫妻团聚,毕竟王灵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那血涯的话,林奕没有忘记。 可是,梦蝶儿心里清楚,那只是情急之下的巧合,而这次张楠却是拉了她的手,这次张楠怎么着也算是主动拉的,所以,梦蝶儿心花怒放了,在那里想着甜蜜的事情,独自傻笑。 第230章 说清楚 于是,一群人乌央乌央地来追车队了。 王立压低声音偷偷问:“小娘子,咱们要停下来吗?” 徐韫微微扬眉:“停什么?不停,正常走。” 怎么,自己难道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吗?你们不让进我我就不进,你们不让走我就停下来不走? 追去吧! 高玉扒拉着车窗,撩着帘子,一脸气顺了的样子,还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一面看,一面跟徐韫小声汇报:“追过来了!追过来了!” 罗栗也忍不住跟高玉一起看。 两人一边一个车窗,都没想起喊徐韫一起看。 徐韫想了想,决定保自己的形象,不说自己也想看。 就这么的,一群人在后头追,徐韫的车队往前走。 大概过了一刻钟,马车才被拦停了。 而此时,城门那个方向,也有人骑马过来了。只不过,离得远,看不真切。 车队被拦停,徐韫直接钻出去,冷冷看着那些穿得不怎么样的老百姓,直接开口就是嘲讽:“怎么,还要拦着抢东西?” 一句话,倒将那为首几个给噎住了,甚至有那么两个,目光都悄悄挪开了。 徐韫冷笑一声:“看见这些护卫了吗?都带着兵器的。” 为了配合徐韫这话,那六十人也是瞬间握刀柄,随时准备长刀出鞘! 而他们的眼神更比刀锋还要犀利! 被盯着的人,情不自禁就低了头,不敢对视! 毕竟,杀过人见过血受过正规训练的兵,和这种只知逞勇斗狠的人,那直接就是压倒性的。 徐韫也不废话,只冷冷看着那几人。 终于,有人吞了两口唾沫,壮起胆子开了口:“我们不是来抢东西的。我们就是来问问,您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徐韫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优质的种子,还有工匠,学堂的老师,都在后头马车里。” 这话引起了小小的骚动,那些追上来听见这话的人,一大半都忍不住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 徐韫也不理会,只不耐烦道:“既问完了,那便让开吧。我们一路劳顿,还想回驿站住去。” 刚才问话那人这回不犹豫了,立刻开口:“真是不要钱,娃儿就能念书?” 徐韫朝着北平城方向一拱手,神色郑重:“朝廷亲授官员,岂敢撒谎?二位陛下都看着我呢,我若有一句谎话,那便要被治罪,被五马分尸的!” 有时候,狠话和让人信服的能力还是挂钩的。 这样狠的话,几乎立刻就让那些人信了一大半。 那问话的人又问:“那徐县令你会不会也要征税?” 徐韫看住那人,冷冷道:“自然是要收的。” 那人表情顿时就从小心翼翼的期待,变成了彻骨的绝望。 徐韫这才慢悠悠把剩下的话说完了:“不过,不会收朝廷规定之外的税。而且,这半年免税。等明年上半年,粮食收成了,再收!而且是按地收,不是按人收!” 按地收,人多地少的人家是最轻松的。 比如,穷苦百姓家。 但对于那地多人少的人家——那就没以前那么划算了。每年交的税钱,都是一大笔。 比如说,小地主们。 徐韫的话,顿时让那些人的绝望又变成了希望:按地收税的话,那完全办得到啊! 他们期翼地看徐韫,态度已经和之前拦着车队不让进城的样子截然不同。 但徐韫会就坡下驴吗?! 当然不! 徐韫不耐烦再度开口:“好了没有?我们真赶时间要走了。” 气氛一度尴尬。 当然,尴尬的是那群人。 徐韫是不尴尬的。 高玉虽然没钻出来嘲讽,但她在马车里,被罗栗死死拽着,语速飞快:“这群刁民,现在傻眼了吧。一群傻子,脑子都不够用的。哼,告诉你们,你们现在求我家阿韫还来得及!不然等阿韫走了,你们可哭去吧!” 罗栗心头也痛快。 但她不敢撒手。 她怕一撒手,高玉就出去大杀四方了。 到时候,对面更下不来台。 他们毕竟是来当县令的,以后这些人都是徐韫管辖的子民—— 但孩子不听话,就得狠狠打! 罗栗连连点头,双眸如电:棍棒底下出现孝子! 领头说话的人语气都透着没底气,搓着手,赔着笑:“徐县令,天色不早了,您要不还是进城休息吧。我们县没别的,羊汤好喝!羊肉好吃!” 这县令都叫上了,徐韫也没太矫情:“哦,不拦我进城了?认我这个县令了?以后也愿意服我的管了?” “您是朝廷派来的,我们哪能不认呢。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第一句软话说出口了,第二句第三句只会越来越顺溜:“我们要早知道是您来做县令,我们都该早早出城欢迎您的!” 徐韫笑笑:“换成别人就不欢迎了?” 对方一阵尴尬,连忙道:“欢迎,哪有不欢迎的!我们就是被搞怕了——” 说完这话,对方主动来牵徐韫的马:“走走走,我给您牵马,咱们这就进城去!这么一路过来,大家都累坏了吧——” 不管是那些百姓,还是徐韫带来这些人,其实到了这一步,都觉得差不多了。 可偏偏,徐韫却似笑非笑开口道:“急什么?你们还没告诉我,是谁让你们来拦我路的呢。也没告诉我,现在县衙都谁把控着,你们服谁管呢!” 气氛又一次凝固了。 人家递了坡,徐韫没有就坡下驴,反而一脚踹飞了这个坡! 这简直是让人有点下不来台了! 然而,徐韫就这么看着对方,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对方都无奈了:“徐县令,我给您跪下,这都是我们的错。得罪了您,我们给您赔不是——” 对方作势要跪,徐韫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护卫自己的兵。 那兵立刻就将那人架住了,根本就让那人跪不下去。 徐韫笑笑,干脆替那人说了:“看来是在这里威望很高的人。你们都不愿出卖他。行,那你就回去替我给他带句话。说,我在这里等他。” “他若不来,我半个时辰后进城!以后最好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便治他一个叛乱的罪!” “他若来了,我自以礼相待。只要不是出于私心,我都可网开一面。” 顿了顿,她扫了一眼在其他百姓:“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一会儿都去登个名字,罚苦力三日!用以赎罪!” 笑话,真以为冒犯她,说两句好话就能完事了? 第231章 县衙 徐韫这话一出,刚才就已经很为难的那些人们,脸上又添了一重苦色。 三日苦劳力啊…… 徐韫补充:“不想做苦力的,也可以挨板子。” 当即就有人决定了:“我登记!我叫陈三力!” “我叫徐大庄!” 报名声络绎不绝的:毕竟,和挨板子相比较,那还是做苦力好。顶多累一点,总不疼,也不伤筋动骨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是那几个推举出来的领头人也左右不了局面了。 他们对视一眼,最终派了一个人往回走。 结果刚走几步,那人就惊讶喊起来:“朱先生来了!朱先生来了!” 徐韫一听这个语气,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怕这个朱先生,就是给他们出主意的人啊。 就是不知这个朱先生怎么样。 会一会就知道了。 徐韫站在马车上,转身看过去。 唔,有点看不清。 徐韫果断放弃了。 反正来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等着就行了。 那朱先生骑着马,后头带着的是衙役。 一行人气喘吁吁的——主要只有四匹马,其他人都跑着的。 到了徐韫车队这边,那行人很识趣地下了马,然后大步走到徐韫跟前。 徐韫也就渐渐看清楚了。 这个朱先生……挺高的,就是痩。痩得像麻杆一样。 单眼皮,挺白,穿着长衫,但和士人的宽袍大袖又有很大区别。身上的衣裳洗得发白,看着有些陈旧。 徐韫想:这人要么是真穷,要么就是装穷。 朱先生到了徐韫跟前,立刻就气喘吁吁拱手一拜:“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啊!都怪我,我,我说错了话,他们误会了!我来迟了!来迟了!” 这一连串的话,语气全是懊悔和着急。 徐韫审视了一下朱先生,只问他:“你是谁?” 反正一点不接朱先生的话茬。 朱先生回答得很快:“我叫朱青,是灵台县衙的县丞。是灵台县本地人。您没来之前,我暂管县里一应事宜。” 这也不算逾越和奇怪。 县令基本都是要调任的。本地人是不可担当本地县令的,最好的也是去隔壁县。 调任中间,难免有接不上的时候,所以,这个时候事情谁管? 一般也就是县丞管。 朱青身后几人也纷纷拱手:“主簿刘安。” “县尉陈运。” “典史朱山。” 徐韫挨个儿看过去,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然后,她终于好奇了一回:“你叫朱山?那你和朱青,有什么关系?是亲戚吗?” 朱山长得很是高大,络腮胡子,和朱青反正是半点不像,拱手肃穆回答:“算是族亲。朱在本地算是大姓。” 徐韫点点头,不好奇了。她又看回了朱青:“你怎么带人过来了?” 朱青垂头致歉:“我得到您的传信,知道您这是要过来了,所以本来在准备迎接您的事。忽然听说这些百姓堵在城门口拦人,就赶忙过来了。” 他的语气很是内疚:“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徐韫笑笑:“不晚,正好你来了。就将登记的事情接过去吧。一人三日苦力,或者十个板子。另外,再安排人领我们去安顿。” 朱青猛地抬起头来:“徐县令!法不责众!” 徐韫和他对视,而后笑容淡下来:“朱青,叛乱也不责吗?” 朱青脸色发白。 但徐韫观察得很仔细,他被袖子盖住的手,应当是攥紧了——胳膊是紧绷的。唯有攥紧了拳,才会如此。 很显然,对于这个决定,朱青是不满的。 但!朱青不满又如何! 徐韫冷冷看着朱青,想看看他要怎么办。 最终,朱青还是咬着牙关说了一句:“是。属下这就去办。” 徐韫一句废话也没有,转身回了马车里。 罗栗却出去,和朱青派遣的人说话交接。 高玉悄悄和徐韫咬耳朵:“阿韫,这人肯定不是好人。” 徐韫笑笑:“不着急。再看看。” 好人坏人不要紧,能被利用的,才是有用的人。 高玉双目放光,拉着徐韫的胳膊摇啊摇:“阿韫,你今日真是帅气!叫人看了心头欢喜!真是太有威严啦!” 徐韫被夸得忍不住露出笑来:“我还怕我做得不够好,压不住人呢。” 好在,算是成功了。 就这么的,徐韫的车队,在县尉和主簿的带领下,大摇大摆穿过城门,一路进了县衙安置。 县衙不大,分为前后两进。 前面是办公的。 后院是给县令和其家眷住的。 还有个小小的园子。 和徐韫家差不多大,与骆湛家的那就没法比了。 如今后院是空置的,但已简单收拾过,勉强算得上干净。但如果想长住,还需仔细打理。 主簿刘安有些不好意思:“县里没钱,实在是修不了更好的。家具也只有这么多了。” 家具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也就主屋几间有床和柜子桌子,其他屋子都是空的。 徐韫看了一圈,没有说什么嫌弃的话,反而笑笑:“挺好的。” 罗栗问徐韫:“这怎么分配?” 他们人多。 护卫加上三十名工匠,两个老师,还有高玉带来的人,这都一百多了。 这么十几间屋子,还把厨房算里了,怎么办? 总不能睡地上。 徐韫问主簿刘安:“县里可有别的空置的宅子?” 主簿刘安为难道:“有是有,不过都是私人的,也不是公家的。” 徐韫点点头,“那你挑两个离县衙最近的,然后带我的人过去问问。我们不白用,给租金。看看他们愿意不愿意。” 主簿刘安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给租金?” “对。给租金。按照正常租金走。”徐韫再度点头:“快去吧。” 这天都快黑了,再不安顿好,今晚就真的打地铺都没地儿了。 这事儿还是交给罗栗去办。 徐韫则是仔细巡视一下县衙,然后做一个规划。 几间主屋,她肯定要一间寝室,但还需要一间书房——毕竟有时候也需要招待个客人什么的,总要有个地。 然后高玉和罗栗也得各自至少一间。 剩下的屋子,再撇去厨房和浴室,那就只剩七八间了。 这七八间……一个屋子睡十个人,都睡不下她带来的人。 徐韫:……早知道少带点了。现在租房子,有点心疼来着。 第232章 打算 天都彻底黑下来,徐韫也终于等到了朱青回来。 朱青仍旧穿着那一身发白的衣衫,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 但也只是看上去。 朱青回来后,拜见徐韫,第一件事不是回禀,而是询问:“徐大庄他们说,县令您说要办免费的学堂?” 徐韫却并不被牵着鼻子走,只扬眉问一句:“名字都记录下来了?一共多少人聚众闹事?” 朱青沉默了一下,才道:“一百二十八人。都记录在案。包括六十老翁。” “你在不满?”徐韫并不想弯弯绕绕,给谁留着点遮羞布,一句话就捅开了。 朱青又一次和徐韫对视。 徐韫平静温和,看上去并不像是十分生气的样子。 朱青便强调一句:“法不责众。而且他们毕竟是老人了。三日苦力,根本受不住。” “扛不动木头石头,总能提得动水壶吧?其他人干活,他们就烧水送水给其他人喝。”然而徐韫对于朱青的这个意见,根本就不予退让。 说三日就三日。 哪怕只能来添茶水,那也得来! 徐韫没留什么遮挡。这会儿朱青便也目光冷峻地问:“徐县令是想用这些老人立威吗?” 对于这句质问,徐韫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啊。” 顿了顿,在朱青怒火在脸上初现端倪的时候,徐韫再度开口:“不过,还要感谢他们自己,给我递了这个机会,你说是不是,朱县丞?” 朱青僵住,质问的话再问不出来。 徐韫收敛微笑,冷淡提醒:“朱县令,我是朝廷派来的。我代表朝廷,你作为县丞,首要之务,是协助我树立威信,掌控局面。” 对峙之下,朱青最终低下头去,“是。” 徐韫也不管他情愿不情愿,只吩咐下去:“去寻个控制的宅院,大一些,空旷些,用来修建官学。最好就在贡院不远的地方。” “另外,明日列个单子,将县里的乡绅,地主,富商都写下来。我要设宴。” “对了,底下几个村子,每个村子的里正也要来。” 这也不算什么奇怪的要求,也算是正常流程之一。 毕竟,来当官,第一步就是要认识本地的大人物。 有时候县令也不真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朱青再度应一声。 徐韫又吩咐一句:“叫人挨家挨户去问,家里但凡七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也都登记在册。” 朱青心中一动,忍不住又问出来:“您真要修建免费学堂?” 见他对这个问题实在是在意,徐韫便好心告诉他:“是。但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一直读下去。大多数孩子,只能读一年书。而且,学堂里是不发笔墨纸砚的。” 也就是说,跟着学没问题。但学堂不管其他的东西。 “而且,若是无法走读的孩子,住宿和吃饭,也需收费或是粮食。” 朱青一愣。 徐韫实话实说:“没有那么多钱。就现在,我问过了,县衙里除了马上可以收的粮税,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可粮税需要养衙门里这些人呢。” 所以,剩不下什么。 她对着朱青笑了笑:“到时候,还要麻烦朱县丞跟我打个配合,请这些富商地主乡绅,来捐一点钱物。” 朱青脸上一下有点儿裂开:配合,怎么配合?是强索,还是—— “朱县丞口才不错,我想,必能劝动他们出钱的。”徐韫笑笑,故意戳了一句。 朱青的表情更复杂了。 徐韫打了个哈欠,只说自己要休息了,也请朱青赶紧回去休息,明日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办。 朱青欲言又止,转身离去。 徐韫也不多想,乐呵呵转头等着吃面。 粮食和厨子,她都是自带的。 今晚吃手擀面,菜是在外头农户家里买的,新鲜得很。 本来一路舟车劳顿,今天晚上就该犒赏大家,但百姓拦路这个事情一出,耽误了将近一个时辰,实在是来不及买羊现宰了。 所以徐韫已经放出话去,明日买一头羊,炖羊肉吃! 这才算是让所有疲惫的人都精神一振。 徐韫她们这头吃着饭,自然少不得也在饭桌上讨论几句。 罗栗最先说。 她今日接触的人最多,因此也最有话说:“今日从其他人的态度上来看,尤其是主簿刘安,对咱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十分配合。” “就是镇子上的人,看见我们,也顶多是议论几句,并无反对戒备之色。” 高玉也点点头:“我跟阿韫在县衙里,感觉也差不多。” 徐韫总结:“再看看。你们约束好其他人,不许闹出什么事,更不许与本地人起冲突。” 顿了顿,她道:“找人悄悄扮成货郎,和本地人打听打听这个朱青。还有,上一个县令的事。” 罗栗应下。 高玉止不住亢奋,摩拳擦掌:“阿韫,我做点什么?” 徐韫想了想:“你没事就带着人到处逛逛?看见什么都回来告诉我。” 就高玉这个性格,不给她找点事情干,都怕她闲出什么事来。 高玉听完徐韫的话,颇为认真的问:“那——只逛镇子里,还是连乡下一起?” “一起吧。正好衙门里应该会派人下去统计,或是让村里自己统计,你多留意这个事情。”徐韫认真看住高玉:“阿玉,能不能发现什么不公之事,或是欺上瞒下的事情,就靠你了。” 高玉立刻保证:“我一定好好办!” 吃过饭,徐韫她们也就早早睡下,为第二日养足精力。 第二日,县衙隔壁一处宅子,就被徐韫派王立和陈苦去租下来了。 只租了三个月。 不是她舍不得钱,而是……这些兵丁,徐韫就只有两个多月的使用权。 那都是借的。 真要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徐韫自己也养不起。 只是这样一来,她必须在这三个月里,将灵台县这个烂摊子捋顺了。 否则,到时候人一撤走,她就真成了个纸老虎。 至于那三十名匠人,徐韫直接都安排住进县衙里。 三十名匠人里,有两个是会盘炕修房子的泥瓦匠。 所以,徐韫连打床都省了,直接就问过两名工匠,叫他们盘炕! 到时候,一个屋睡六个人,既不担心睡觉的问题,也不担心冬天取暖的问题。 说起盘炕,灵台县这边,竟然都还没有养成盘炕的习惯。 县城里也有人家里盘了炕的,但都是别的县请来的泥瓦匠。工价太高。 徐韫想了想,又叫来朱青和刘安他们几个:“你们去叫几个愿意学盘炕的泥瓦匠来免费给我们干几天活,管吃。至于能不能学会手艺,看他们自己悟性了。” 这一问,刘安他们几个都激动了:“真教?” 徐韫点头:“算不上教。就跟着做几天,学得会学不会看他们自己。” 第233章 大方 徐韫肯定的话一出,刘安他们脸上顿时就更激动了:“徐县令真是为了百姓着想!” 这马屁拍得……有点生硬。 但看上去诚意满满。 徐韫笑笑:“还有木匠,若是有那不太精的,但又会一点儿的,可以让他们过来给我这边的木匠打下手。” 顺带学一学。 徐韫道:“不过没有钱,干活只管饭。” 刘安他们几个更高兴了:“好,好,好!” 然后,几人期待地看着徐韫。 徐韫摊手:“没了。先就这样吧。” 其他的匠人,暂时也用不上。等地方收拾妥当再说。 这话一出,刘安他们几个人顿时都一脸失望。 可也没有办法,只能去办事。 徐韫看着他们离开的样子,笑了笑。 县衙里有人能真心爱护百姓,好事。 办妥了这个事情后,徐韫又去了前衙去。 新官上任,要办的事情多了。 看看有没有积累的案子,看看账目对得上对不上,了解一下衙门的运作——这些都需要时间和精力。 不过,让徐韫有些惊讶的是,真是没有一桩积累的案子。 而且,从卷宗来看,灵台县的治安是极好的。 命案很少,几乎没有。 偷窃抢劫也不多。 最多的只是打架斗殴。 当然,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是假象。 只是为了糊弄上头的。 但徐韫并不着急调查这个,她先看了看账。 毕竟许多事情,都要钱。 只是,灵台县太穷了。 看着账面上的余钱和余粮,徐韫沉默了很久。 甚至有点绝望。 徐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去衙门各处闲溜达,没事就闲聊几句,认认人。 不过也没多一会儿,朱青就找了过来。 朱青的名单列好了。 徐韫就和朱青一同去写请帖。 写完了,又让朱青叫人挨家送去。 干完了这些,朱青忽然跟徐韫说了句:“谢谢。” 徐韫扬眉,疑惑看他:“谢什么?” 好端端地—— 朱青垂下眼眸:“徐县令比我想的要好许多。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只是,一点技艺,只能惠及少数人。” 多十几个手艺人又能怎么样呢? 徐韫笑了笑,索性直接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不过是做样子,混个好名声的?” 也不等朱青回答,她其实心中是有答案的。 但她并无多少时间浪费。 县令一般来说是三年一换。 也有不换的。 但徐韫并不想一直留在这里,所以,她想的是三年之内,必须做出点成绩来。 否则,她怎么回北平? 灵台县只是个跳板。但这个成绩,却必须漂亮。 必须让人心服口服,说不出半个不好的字来。 因此,徐韫半点不愿浪费时间和精力。 她也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所以,徐韫盯住朱青,淡淡道:“你我好好配合,将灵台县改头换貌。三年之内,若我升迁,到时,自会向上禀明,举荐你来当下一任县令。” 顿了顿,她补充一句:“当然,刘安他们也在我的观察中。若你不如他们,那就另当别论。” 这话简直是让朱青闪电般地抬起了头。 徐韫就这么对上他的眼睛,给出了保证:“现在国家缺人手,若是干得好,没什么不可能的。而且,我是全国唯一女进士,陛下们对我的看重,你应当能想象出来。” 朱青的眼神有了变化。 徐韫却不去细品,直接说正事:“你先跟我说说,冬日里大雪封路时候,老百姓都在家里干什么?” 朱青简直跟不上徐韫的话题。 他罕见地有点儿晃了神:“啊?哦,哦,冬日的话,他们一般都在家做针线,也没别的什么可干的。男人们顶多是聚在一起赌赌钱什么的——但都不会赌得很大。” 徐韫点点头,算是明白了这个情况。她沉吟片刻:“冬日就没有别的能干的事吗?” 这下,朱青苦笑着摇了头。 这些,他们也想过。 可大雪封路,上山打猎是不可能的,冬日没有吃食的野兽很凶,遇到了说不定就要丢命。而且冻死在山林里,那找都没法找。 种庄稼?那更不可能了。 也就是做针线还行。 徐韫算是明白了。她沉吟片刻,说了句:“女人们除了织布做针线,没有别的事儿了吧?” 朱青想了想:“编草席?” 徐韫没了话说。 草席……也不值钱啊。 怪不得这里的人这么穷。 徐韫断然道:“可冬日漫漫,就这么浪费了哪行?必须找点事情做!” 朱青索性问徐韫:“那徐县令有什么想法?” 徐韫道:“咱们这里产些什么?你先与我说说。” 朱青想了想:“羊?羊皮?羊毛?各种皮料?其他也没什么了——” 徐韫就知道,这里实在是没什么惊喜给自己了。于是她摆了摆手:“我带了六个做皮裘的师傅过来。” 朱青一愣:“我们本地就有——” 徐韫摇头:“不是那种做简单皮袄子的。而是会做皮裘的。” 卖给贵人的那种! 朱青还有点没明白。 徐韫叹了一口气:“从今天开始,任何皮子都不往外卖了。除非是虎皮,熊皮这种只能整张卖才值钱的皮子。其他皮子,就是羊皮,也不往外卖了。” “咱们全部做成皮裘再卖!” “冬日里没事干,就做这些!” 朱青立刻就反对了:“做出来后,春日再卖就不值钱了!” 徐韫无语问他:“谁说春日卖的?咱们夏日往外运,秋日开始卖!今年秋天的皮毛,都攒起来明年卖!” 朱青却不觉得是个好主意,反而脸色难看:“徐县令不明白灵台县百姓的难处。您上下嘴皮子一句话,可他们今年秋天不把皮子卖个好价钱,兴许冬日就揭不开锅!” 到时候饿死了人,算谁的?! 这事儿就是想当然,不妥! 朱青觉得,自己刚才真的寄希望于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县令,是真的糊涂了。 这么年轻,又是个女的,怎么可能…… 然而徐韫却掷地有声地来了一句话:“皮子钱,我先发给他们!然后他们拿押金,将皮子领回去做皮裘,只要做出来的皮裘过了验收,就可以再拿一份工钱!” 朱青不知不觉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嘴,瞪大了自己的眼。 第234章 成本 朱青最后是下意识地不信:“咱们账上没有钱——” “我找人收。找不到人,我自己出钱。”徐韫依旧斩钉截铁。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朱青总算是有点儿明白,徐韫为什么敢来了。 无他,唯钱多耳。 朱青一脸复杂。 徐韫摆摆手:“好了,干别的去吧。三日后的宴会,别忘了。” 朱青下意识道:“那宴席的钱——” “衙门没钱,我也没钱,简单做个看得过去的席面。别太奢靡了。”徐韫叮嘱一句,然后走了。 朱青噎得不轻,一脸恍惚。 这个新来的县令……说不好是有钱还是没钱。但一定真抠门。 徐韫也不解释,只忙自己的去。 宴会如期举行。 人倒是都来齐了。 但是一个个看着徐韫,又看看席面上那三个寒酸的凉菜,都有点儿沉默——席面好不好,只从凉菜就能看出端倪来。真是一个荤菜都没有啊! 徐韫也不觉得丢脸,乐呵呵走到了上座去,对着大家一拱手,先说了句抱歉的话:“衙门和我都穷,实在是张罗不出什么好菜来招待大家。” 说完这话之后,徐韫直接切正题:“大家之前拖欠的税我就不打算收了。” 众人一惊,又是一喜——为啥之前不肯给?那拖久了,真的是好大一笔了! 徐韫不等大家笑容挂到了脸上去,就说了下一句:“但从今日开始,每年春秋两回的税,是必须给的。而且必须按时给,决不拖欠。行不行?” 站在徐韫身后的那位护卫队队长,默默地将刀往前晃了晃,摆得非常显眼。 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好像徐县令不给我们说不行的机会。 有人不信邪:“若是真有困难的,难道还要强征不成?” 徐韫面上微笑不改:“当然不会了。吃不起饭穿不起衣的,我们不仅免税,还给发补助呢。但是骗人的可不行,一旦发现,直接翻倍强罚。” 她甚至好心解释一句:“知道什么是强罚吗?就是一帮人冲进你宅子里去,只就搬。跟抄家一样。你要是反抗,那就是妨碍公务,万一不小心被打伤了甚至打死了,也是自己的责任。” 众人脸上虚假的笑容缓缓裂开,一个个看着徐韫温和微笑的样子,仿佛看见了恶鬼。 徐韫举起杯子,以茶代酒,笑意盈盈:“我想诸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应当不至于做这种让人耻笑的事情吧。” 装穷骗钱什么的…… 众人只能回:不会,不会,当然不会。呵呵……呵呵呵…… 说完了秋收的事情,徐韫又说起了另外重要的事情:“我打算办一所免费的学堂。授课的老师我带来了。但场地和老师吃饭生活的开销,还有给学生的桌椅这些都还不知从哪里找钱——” 她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看起来有钱的人,殷勤的神色,已经说明白了她心里一切想法。 众人:……新来的县令感觉像土匪! 徐韫笑意满满:“学堂里我打算立一块石墙,上头就将捐助的人姓甚名谁都写上,这样,将来不管是谁,只要认字,都会知道是谁做了捐献,是谁为这学堂的开办立下功劳!” “捐钱,捐物都可以的。” 徐韫还不忘记感叹一句:“说起来,这也是咱们华国第一所免费的学堂呢。” 言下之意:以后一定会声名远播。 学堂出了名,捐赠学堂的人……那还能不出名? 一时之间,不少人都陷入了思量。 怎么说呢,徐韫这一招就是个阳谋。 但又偏偏让所有人都明知道这是个骗钱的法子,还又没法不动心。 这不缺钱的,谁不想再有点好名声?这对后代都是有好处的! 徐韫再抛出一句:“第一批捐赠,都是以捐赠数排位置。捐赠越多,越是靠前。再往后,就是按时间了。” 这依然是阳谋。 有人无动于衷,有人蠢蠢欲动。 徐韫也不废话,再抛出第三句至关重要的:“朝廷选官,以后不仅要选文采好的,也要看家世的。三代之内,无犯罪记录,才可做官。而若是条件相同,家中曾对朝廷有过贡献的,便择优录取。” 家世重要么? 当然重要! 但那不是你祖辈当官,你就理所当然能当官!而是你家里是真正的功勋人家,那才有用! 不过,徐韫没说捐赠学校算不算功勋。 且让他们自行领悟。 说完了这些紧要的事情后,徐韫就看向了里正们那边:“你们记得把统计好的孩子名单拟上来。这一次只论年岁。然后,我会让人去选,一家选一个最聪明的。” 顿了顿,徐韫特地强调一句:“不许区分男女。只要年纪合适,都统计上来。” 里正们面面相觑,也只能应下。 三件重要的事情说完,徐韫也就没了别的事儿,只招呼众人吃喝——席面是普通,但吃饱肯定没问题。 这一场宴会,说是宴会,与其不如说是通知大会。 反正吃完了饭,也没个机会笼络什么感情,反而大家心情都很复杂。 而且因为徐韫是女子,各种讨好手段反而都一时之间有点不好用上来。 劝酒?不合适。 送人伺候?不合适。 自己上前去称兄道弟?那更不合适。 而且徐韫说话干脆又利落,直白得一点弯都没有,也有点儿让人不敢上去——万一成了自讨没趣呢? 或许私底下可以再想想办法。众人如此想。 散席的时候,徐韫又对诸位乡绅富豪说了句:“若是你们不好意思直接捐,怕显得和别人故意攀比似得,也可以偷偷送来。我这头会自行拟定名次。” 她诚意一笑:“这样,更能证明诸位的诚心。而不是只为了名声。” 众人一时心思更加复杂,更觉得徐韫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了。 这徐韫,虽然什么都是摆在明面上,心思明晃晃的,可偏偏都让人哑口无言!拒绝不得! 这下,他们还真不好定捐多少了! 多了吧,盖过了别人不合适,万一结仇了。 少了吧,被完全比下去也不合适,那就惹人笑话了—— 好难啊!众人心中如此想着,忽然有点怀念上一个被捅死的县令。 现在来的这位,还不如那一位好相处呢! 第235章 密谋 徐韫才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反正宴席散了之后,她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 至于那些人留下朱青询问许多,她也不管。 反正,就算那些人处处只信服朱青,只肯听朱青的——到底也不能直接让朱青当县令。更不可能让朝廷换一个县令来。 甚至也不能让她如同上一个县令那样消失在这个世上。 而 仙帝闻言,顿时沉默下来,他轻轻抬起右手,随着光晕流动,片刻,星星点点的仙侠大世界本源之力,便从仙帝手中涌现而出。 “什么?你说你能治好沈叔叔的失忆?”听完凯瑟琳的话以后,叶尘枫震惊的问道。 此时此刻,自己的性命就系于对方一念的选择间,无论自己做出何样的选择,到头来终究抵不过那位首席大人一转念的心情变化……听天由命吧!欧阳师弟和叶英师兄的下场告诉自己,不要妄图逃避这一次的审判。 风痕如此给纪暝面子,自然不是他真的觉得人类就和他长得像,然后就亲近,而是因为纪暝背后跟着庞大的舰队,在遥远的星际之外,还有一个庞大的帝国,这都是风痕看中的地方。 这时候,秦言也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飞身扑上来,绕过杂乱挥舞的利爪攀上巨兽背部,在疯狂扭舞的身躯上接连跳跃,寻机挥剑斩向两扇肉翅。 李尘沙和沐风足足热吻了三分钟,还没有分开的趋势,一旁的楚冰梦看得是又羞又恼。 喻红凝拿过水,看了一眼李权那刚放完水还没进窝的鸟,喝了一口,含着,然后蹲下,解开李权的腰带。替那草丛中的鸟清理。 距离相当接近的两脚蜥蜴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追寻着本能,让这些两脚蜥蜴直接伸出舌头,将克隆人战士卷入了肚子中。 眼前足足有三四头野猪,其中的两头长相狰狞,气势霸道的野猪从二三十米的地方开始相互冲击。 另外一方面,将这么多高手收入半神领域,也同样是一件极为耗费精力的事情,不到最后时刻,也没必要这么做。 就在整个地球军斗志高昂,信心十足的时候,面前的敌人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后撤。 秦海苦笑道,他记得,荒古碎片的事情,师父也是出了大力的,按理说,这种情况,最暴躁的应该是师父才对。可眼下哪怕是说道天下大乱,师父也是如此平和,就像是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陈锋他们悄无声息的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猴子的隐匿能力,只能尽可能的削弱他们的存在感。 “呱呱呱~!”董占云只听到一阵巨响,这个黄色大蛤蟆开始向远方的某个生物挑衅!仔细看了看,董占云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个黄色大蛤蟆前腿和后腿之间有几个彩色的蜘蛛腿。 “承恩侯府外可有什么动静?”金修宸总觉得魏英然太过安静了,这侯府外的眼线当真能瞒得过他? “元帅,现在战士们士气低迷,我认为应该命令庭明翰少将用尽一切办法击毁天城的白魔鬼战机,令士兵们重新振作。。”光叶逊道。 绵延的力道渗入石岳虎手臂内部,将其中坚不可摧的骨骼直接震断。 “好!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华山定倾尽全派之力,也要诛杀尔等!”犹豫再三,他终于说道。 活着的九彩彩虹鱼,那是最纯洁的能源,也是盛朝大陆美味之一,但死后的九彩彩虹鱼,却是最难以下咽的脏污!还带着剧毒! 第236章 找上门 徐韫的金子,直接就奠定了徐韫的威信度。 经过了将近一个半月的功夫,在这一刻,徐韫的威信几乎是到达了顶峰。 在衙门里,也有了说一不二的地位。 没办法,谁人不想过好日子? 徐韫一句除了定好的俸禄之外,还会从县衙主办的生意里抽出一部分给他们发奖金,论功行赏,就足以让衙门上下,从捕快班的人,到门房轿夫这些,都忠心耿耿。 王安等人也暂时没有露出过别的苗头。 就连看起来最刺头的朱青,也是一点儿没有异议。 他跟着徐韫,徐韫说什么,他便怎么办。最多就是多问几句,弄个清楚。 如此一来,徐韫便大刀阔斧地整改起来。 学堂的学生们要住校,七日休两日,可回家去探望父母。 而同样的,那些学手艺的人,也是如此。 另外,徐韫又另外让每个村都招募人,修建水渠,挖水库,准备冬日存上雪,这样春日等雪化了,就可以灌溉农田,养鱼养藕。 与此同时,罗栗负责收皮子和山货。 山上的蘑菇,还有各种野味晾干的干肉,各种药材。都收。 与行商来收的价格都是一样的。 而且,罗栗直接每个镇子上都留了人,让他们就住在镇子上,专门收东西。 如此一来,倒是有许多的人都愿意卖给徐韫这边。 徐韫手里的银子,如同流水一样花出去。 如果不是还有冯时华和骆湛一起撑着,徐韫一个人的钱可禁不住这么花。 山货是要卖到南边去的。 各种美味的蘑菇干,肉干,这些都要运到南边去,才能卖得起价。在本地,到底是有些普通。 但如此,徐韫也是实打实地触动了一部分的利益。 整个县里,靠卖皮子的,还有山货的商户们,一个个都有点坐不住了。 他们最开始选择冷眼旁观,不相信徐韫一个人能吃下这么多货。 但现在…… 眼看着徐韫不仅搂走了大头,甚至连指头缝里都不肯漏下来一点,便彻底扛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他们哪里还有生路? 谁曾想,徐县令做这么绝? 这不,就联起手来商量了一下,找到了徐韫。 徐韫专门抽了空来见他们。 高玉陪着徐韫一同去见的。 来的差不多有三十人。 一个见客厅里差点坐不下。 王立和陈苦两人搬来许多凳子,总算是将人都安置了。 这些人坐在一处,就忍不住和旁边的人说话。 所以,徐韫刚走进屋里,差点被里头那些说话声给震得退出来——什么体面和优雅?分明就和集市上是一样的。 不过,好在这些人看到徐韫进来,都是一下就住了口,只等着徐韫给他们一个交代。 被这么多人眼巴巴看着,多多少少也是一种压力。 徐韫从容不迫走到了中间给她留的主位上坐下,而后环视一圈。 这些人神色各异。 徐韫只问一句:“你们来找我,是想如何?” 这话却把他们问住了。 他们之间彼此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主动先开口。 别看他们刚才说得多,可实际上……他们都怕做那个出头鸟。 毕竟,徐韫这些日子的手腕是他们看在眼里的,他们谁也不想得罪了徐韫。怕以后真就彻底没法在这边立足了。 徐韫等了许久,也没人说话。 高玉不耐,皱眉怒道:“阿韫忙得要命,你们来了又不说话,这不是存心浪费她时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这些日子下来,徐韫身旁这个高小娘子的名声,也是传播得很广。 人人都知晓,这些高小娘子脾气不好。 一言不合,真敢动鞭子抽人。 而且高小娘子最是护着徐韫徐县令! 本来就安静的屋里,此时此刻就更加安静了。 徐韫慢悠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红枣茶,而后笑了:“你们生意受影响了?无妨,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怪你们。” 她给出了这么一句算是保证的话,终于就有了人先开口。 有了第一个人,其他人也就都敢开口了。 一人几句话,也是说了将近两刻钟。 徐韫都认真一一听了。 然后替他们做了总结:“你们是希望我不收皮子了,给你们点活路?” 众人齐齐点头。 有个姓丁的商户主动开口:“每年我们就是挣这点辛苦钱。如今徐县令这样一做,我们就真活不下去了。要不,徐县令就把收皮子的活儿还让给我们?” 丁老板笑了笑,有点讨好:“就给我们一点辛苦跑腿费就是了?” 其他人也都目光殷切起来。 徐韫看着丁老板,毫不犹豫地戳破了他们的心思:“我从你们手里买,让你们赚一次差价。如此一来,你们等于直接是让我平白送你们一笔钱。养着你们。” 这话有些不客气。 丁老板脸上讨好的笑一下就落了下来。 徐韫冷冷一笑:“不过既然你们找来了,我也不希望你们真饿死了,便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你们可以参与进来,出钱与我一同收皮子。但什么时候卖,怎么卖,衙门说了算。至于到时候赚来的利润,你们就按比例来分。” “本钱出得多的,自然就分得多。” “这是其一,其二,你们都是干了这一行的老行家了,手底下的伙计都不错。我这里也缺人手——你们也可以带着人加入进来干活,到时候也有一笔利润可分。” “最后是第三条路。你们去别的地方收皮子,然后再卖给我。” 整个北方的皮子,徐韫可吃不下来。 可如果这些人加入的话——那就不同了。 徐韫笑了笑:“今年我让你们赚不到钱。但明年——兴许能翻倍。” 一张羊皮最低贱的时候,甚至都卖不到一百个钱。 但一件精美的羊皮袄,却能卖上千个钱。 其中抛去人力,运输的费用,至少都还能再赚五百个钱。 这五百个钱,便是纯利润。 纵然分给这些商人的不可能多,但也比他们自己去卖,要多上许多。 更何况,徐韫从来没打算以北边的价出售这些皮袄。 南边不产皮子。 一样的皮裘,在南边,至少要多卖两成的价。 有了船,再组建一个专门运送东西的马帮,徐韫直接将中间的钱都一次性全赚了。 第237章 敢不敢 徐韫说的这场景太美好了些,那些个商户根本不敢相信。 一秦姓老板试探着开了口:“若是积攒两年,翻一倍,倒也合理。”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两年的皮子呢,多卖一倍的钱,确实正常。 一时之间,众人激动的心都平复了下来,安静了不少。 徐韫看着众人这般模样,反倒是叹了一口气。 心道这个地方果然是穷。 就连商户们,也实在是没什么大志向。 那捐款,要不是她搞了那么一手,估计也真骗不来多少钱。 不过,既然他们不敢想,那徐韫干脆就自己再说明白点:“是今年要囤一年皮子。但……以后年年都是争取多赚一倍。” 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费那么多力气干什么? 秦老板惊住了:“徐县令真是好大——” 他陡然止住话头,不敢说对徐韫不恭敬的话。怕惹祸上身。 但所有人都知道秦老板想说的是什么。 秦老板自己也清楚,便只能看向徐韫,期望徐韫别同他计较。 徐韫笑笑:“咱们若是将北方大部分皮子垄在手中,你们说,皮子是什么价,谁说了算?” 诸位老板因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徐韫也不着急,由得他们去想。 毕竟,这个事情,是要多想一想。 丁老板最先想明白,却也觉得这个时期不容易实现:“即便我们将皮子都捏在手里,可若价格高了,他们不买,那我们岂不是砸在手里了?” 那就不是赚钱不赚钱的事情了。 而是亏本。 徐韫淡淡道:“只总体高出些许罢了。而且,最好的皮子咱们已经挑出来做成了皮裘,这方面,可以大赚一笔。” 不那么好的皮子,正常价卖掉,也是赚的。 之所以这么做,图的也不是要拿捏住这一门生意。 而是要给百姓们挣钱的路子。 顺带,她再赚一笔而已。 不过这话没必要和这些老板们说。 徐韫最后扫了一眼众人,不欲纠缠下去:“你们自己回去琢磨琢磨,想走哪条路都行。” 哪怕是和她对着来,高价将皮子都收走,她也无所谓。 说完了这句话后,徐韫起身就走了。 她今日还要去见那负责种菜的菜农。 当然,这菜农也不是什么种寻常菜的。 而是来教众人如何种冬日菜的。 这边冬日苦寒,寸草不生,更别说种菜。全靠吃干菜,腌菜过一冬。 所以,徐韫特地挑了两名会搭暖棚的菜农,打算教本地百姓种暖棚菜。 毕竟不是人人都学得了做皮子的手艺。 年纪大一点的,只会种庄稼的,那就还种东西。 一旦种出来了,不仅可以自家吃,更可以拿去卖点钱。 冬日的菜,怎么都不会够吃,怎么都是价贵的。 菜农这些日子,到处村里去查看了一番,今日说有话要禀告给徐韫,与她商议。 这个是顶紧要的。 徐韫心里急着呢。 菜农一人姓张,一人姓龚,与徐韫一路从北平城过来的。 这会儿见了徐韫,张菜农和龚菜农就起身来给徐韫见礼,然后也不说废话,直接就说事:“徐县令,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觉得可以不搭暖棚。” 徐韫顿时惊了一下:“不搭暖棚?如何种得活?听说冬日雪最大的时候,能到小腿粗。” 这不搭暖棚,如何能过得去冬? 龚菜农便笑了:“这一个多月,几乎家家户户都弄了暖炕。” 有了暖炕,至少那有暖炕的屋子里,便不会太冷。 徐韫听到这里,心头微微一动,觉得自己约莫是猜到了些许。 但她没有直接说,而是看着两位菜农,静静等候。 张菜农接话道:“可以用木箱,在家里种,在暖炕上种。” 就是暖棚能种的菜不多,也就是青瓜,韭菜,萝卜苗,白菜苗这些长得快的。 豆角那些,是没法的。 龚菜农实话实说:“不那么冷的地方,白日可以掀开暖棚见光,这边太冷了,见不到太多光,就只能种点容易活的菜。图见个绿就是。” 张菜农比划一下大小:“种这种,就等菜长一扎长,就得吃。用这么深的木箱种。可以搭个架子,放在架子上,多弄几层。” 这样,也就可以保证一个冬日都不断了绿菜。 徐韫点了点头:“那今年就试试。” 龚菜农又道:“这边春日到得晚。但如果是一暖起来,就很快暖起来了。往日他们都是等暖和才发秧苗——” 说来也是怪,这边不干旱,所以种的反而是稻谷。 只是春日播种比南边晚,所以产量也不算高。 龚菜农道:“若是过了年不多时,就在家里育苗的话,等到刚一暖和起来,就能移栽到地里,稻谷能长的时间更长一些,结出来的稻谷成熟也能更好。瘪粒子能少些。” 徐韫听完了,毫不犹豫:“那今年就试试。明日我颁个公文,让罗栗跟你们去办这个事情。但凡愿意试试的,就可以找你们报名。” “到时,你们受累些,多去指导看看。” 龚菜农和张菜农都应了。 两人感受自己受重用,心情也是极好,出去时脚步都是轻快的。 徐韫又跟罗栗将这件事情敲定下来。这才有了功夫喝一口水。 说句实话,这两月,都快赶上别人两年做的事情了。 除了这些,徐韫还有一件事情心心念念。 那就是烧炭。 冬日取暖,木炭也是少不得的。 没有火炕的屋子里,还是要点炭盆。 可这边没有人烧炭。 也没人会烧。 徐韫倒是带来了一个会烧炭的。 但这些日子他各处去找木头了,还没来回话,也不知能不能在冬日里烧出炭来。 不过,这些都急不得。 徐韫想过了,今年就算能烧,够不够本地用的都两说。 暂时就不想着往外卖了。 徐韫想了一会儿这些个事情,就又起身去忙别的——她还要去看看,那些报名学手艺的人如何了。多不多,什么时候能成规模。 高玉一把拉住徐韫,无奈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休息休息。喝一口水?今日忙得,就喝了几口水!这么下去,你的命还要不要?” 第238章 雪 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徐韫已是彻底穷了。 她扭头问罗栗,表情麻木:“还有多少钱?” 罗栗一脸平静:“还有五百钱。留着过年用。” 徐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五百钱啊,过年省着点……也不够用啊!连一只羊都买不到! 可看着罗栗瘦了一圈,高玉黑了许多的脸,最终徐韫还是挤出笑来,轻声道:“接下来,咱们就可以歇一歇了。” 罗栗应了一声:“护卫团给的信,昨日就已经到了驻军处了。眼下是真的没什么事了。” 再有事,也只是巡查的事。 正说着话,那头朱青一脸喜色地奔过来:“出来了!出来了!” 徐韫精神一振:“地毯做出来了?!” 朱青喜得都不知还能怎么喜了:“做出来了!马上就能派人送去京都!” 这一副地毯,是徐韫亲自画的图样。 明年是羊年,这又是羊毛地毯,便画了三阳开泰的图。 这是整个灵台县做出来的第一张地毯。 老师傅们没动手,全是这些灵台县的学徒们一手做出来的。 做的不好的地方就返工,老师傅们手把手地教,却也耗时这么久,才做出来。 徐韫转身就走:“走,咱们过去看看!” 那地毯足有半间屋子大。 用手压一压,厚实,暖和。 而那图案也甚是精美。 徐韫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负责管这一摊子事儿的朱青,这会儿忍不住抬手用袖口沾了沾眼角:“总算是做出来了!” “嗯。”徐韫看着地毯,也有点眼睛发胀。“你让朱山亲自跑一趟,送这毯子去州府,然后等州府送岁贡的时候,一并带回北平,呈给陛下们。” 这一张地毯,耗时耗力,又是灵台县第一张地毯,送给陛下们作贺岁礼,也不算寒酸。 徐韫想着那场景,忍不住地搓了搓手,眼睛都发亮:“等陛下们夸过了,自然就会有人来买咱们的地毯了!” 到时候,钱也就来了! 朱青连连点头,昔日清高温润的形象都没有了,只剩下商人的精明:“这地毯,必会有商人来买!到时候,咱们需得定个合适的价格!”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万万不能让隔壁几个县将技术偷学了去!不然到了那时候,咱们可就不得不降价了!” 这个问题,也算是个隐患。 但这个事情,却是无法避免的。 几个县城之间,总有姻亲互通,这样的手艺,未必能完全捂住。 不过,徐韫和罗栗她们早就想过这些,当即徐韫只道:“那就不等他们偷学。我去写信,给其他几个县的县令知会一声,若有那心灵手巧,愿意过来的年轻人,就让他们过来学。学会了,就在这边做活儿——横竖也有假,到时候放假再回家。” 顿了顿,她道:“等机会合适了,再去每个县城开一个地毯作坊。” 但这个事情,得和当地县令先打过招呼,知会一声,取得同意。 否则后头没办法弄。 朱青有些犹豫:“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他们平白得了好处?” 作坊每年也是要交税的。 那税,在何处,就交给何处的县衙。 徐韫看一眼罗栗。 罗栗温声开口:“没有好处的事情,谁肯干?咱们要的,是地毯都落到我们手里。避免降价抢生意。” 只有价格稳住,大家才能都挣钱。 最大头的,还是在他们这里。 朱青还是有些舍不得——那可是老些税了! 徐韫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无奈叹一口气:“都是要给国库的,你心疼个什么劲?” 这些税,那只是从县衙里过一遍手罢了! 又不是真给县衙了! 朱青噎了一下,这才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点小家子气。 主要是,税如果从灵台县缴上去,那上头一定会对他们刮目相看啊—— 徐韫知道朱青这个观念一时改变不了,便也就笑笑不说话了。 只要朱青还肯配合她,一起先把现在贫困的局面突破就成,至于其他的——等到了那时候再说吧。 从作坊出来,风有些冷,徐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又叮嘱高玉和罗栗也穿好披风,便沿着路慢慢走回县衙。 一路上也遇到不少百姓。 但凡遇到了,总是要跟他们打过招呼才肯走。 几个人在整个县城里跑了这么三个月,好处就是如今灵台县上下,就没有一个不认识她们的人了。 仰头看着天空上纷纷落下的雪花,徐韫感叹:“雪可真大啊。人说鹅毛大雪,以前我都没见过,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夸张。” 高玉呼出一口白气:“等再过一个月,还会更大。” 罗栗则是忧心起了出行问题:“等雪封了路,就真不好走了。就算铲开了雪道,底下也泥泞湿滑,再冷一点,就结了冰——走一步能滑两步。” 徐韫哈了一口气:“那以前都怎么走?” “有雪橇车。”高玉搓了搓脸颊,鼻子尖都红了:“普通人家走路。好一点的人家骑马,如果是运个轻便东西,送个信什么的,有狗。狗可以拉雪橇,真跑起来的时候,速度极快,比马都不差。” 徐韫听得好奇:“我还没坐过雪橇。” 高玉“哈哈”大笑,得意洋洋:“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坐过,我都让人去准备了!到时候,咱们几个出行,就坐雪橇车!” 让徐韫好好开开眼! 徐韫顿生向往:“那可真让我期待起来了。” 罗栗失笑:“那肯定别有风味。” 不过,想坐雪橇车,得雪堆厚了才行。 这会儿肯定还坐不得。 三人说着话,一路回了县衙,陈苦就赶紧从厨房里端来了姜汤,让三人赶紧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脱了外头棉袄,三人坐到炕上去,等手也不冷了,就开始盘账。 这地毯的工钱,料钱,都得算清楚,否则定的价不合适,到时候哪挣得到钱? 还有,徐韫和骆湛合买的大船已经跑完一趟完整的来回,带回来不少南边的货,骆湛也叫人送了账本来给徐韫。 所以即便是下了雪,事情也都告一段落了,徐韫也是不得闲。 第239章 要钱 这个雪,一下就是半个月。 出门便是白茫茫一片,偶尔支棱在外的,也只有黑黢黢的树干,上头也挂满了雪和冰凌。 其实光是雪也就罢了。 最可怕的是冰。 不仅容易滑倒人,就连屋檐下那一根根晶莹剔透,却锋利得跟锥子一样的冰凌,都是容易伤人的。 徐韫现在出门已经学会了脚底下打滑怎么站稳的诀窍了。 那都是摔出来的经验。 罗栗是最倒霉的,她崴了脚,还挺严重,骨头都有点裂了,只能坐着躺着养伤,在屋里哪里也去不得。 高玉倒是托人弄来了一个老农家的雪橇车——那老农养了七八只大狗,专门用来拉雪橇车。 往年冬日,帮着人运送一下东西挣钱。今年来了个高玉,直接手一挥,用十两银给人包了。 可喜得那老农嘴都快合不拢了。 有了雪橇车,徐韫和罗栗就出门各处巡视去。 裹着羊皮大袄子,带着风帽和围脖,只露两个眼睛在外头,倒也还算扛得住冻。 老农知道拉的是徐韫,十两银子又退回来五两,乐呵呵说:“俺们孙子在县里念书呢。多亏了徐县令。俺不敢收太多。够养狗就成。” 徐韫将钱塞回去:“这是您该赚的。收着吧。” 老农拗不过,最后只更加用心服侍徐韫,就连他们家儿媳妇种出来的第一波小白菜苗,也给徐韫送了一篮子来。 那小白菜不甚绿,有些细瘦。 但是用稻草捆成了一小把一小把的,整整齐齐,洗得干干净净,看着就喜人。 尤其是在这个冬日,徐韫都连着吃了半个月大白菜的情况下,忽然看到了绿叶子菜,她当时就感觉馋了。 徐韫最后收下了。 但也让高玉给了钱——她实在是没钱了,如今她和罗栗两人都仰望着高玉的私房钱生活呢。 高玉给得很痛快,嘱咐道:“你家除了自己吃的,其他的都给我送来,我买。” 这冬日,就馋这一口新鲜菜叶子! 那白菜虽然好吃,可也架不住天天吃啊!人都快吃成白菜味的了! 这头,这几把菜,徐韫她们也没舍得给旁人吃,让厨娘做在了鸡汤面里一滚——那简直是叫一个鲜甜! 就是菜苗刚吃不到一天,朱青找上了徐韫。 徐韫一听朱青是为了新鲜菜来的,一时无言:倒也不至于消息这么灵通? 朱青在徐韫心虚的注视下,说出了来意:“最近新鲜菜上了不少,但这个东西不耐放,县里最开始还能卖上高价,现在却不行了——” “那就去别的县卖。”徐韫言简意赅,又看一眼朱青:“就这个事儿?” 不是来指责她的啊? 朱青糊涂:“就这个事。还能是什么事?” 顿了顿,他道:“去别的县卖不合适。家家也种不出多少来。单独跑一趟——” 徐韫听到这里,也就都明白了:“你想让县里牵线?承办运送的事?” 朱青点了点头,但也有些心虚不好意思:“这活儿是有些琐碎麻烦。” 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仍旧是觉得这个事情县衙出面最好。 徐韫扶额,有些头痛,索性把话说重一点:“朱县丞。我承办学堂,承办地毯作坊,皮裘作坊,是因为这个事情没有衙门牵头,它办不成。因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盈利。” “商人们不会为了百姓考虑。他们只考虑自己怎么能挣更多的钱。” “而且这些都需要等。” 徐韫叹一口气,看住茫然的朱青:“但这个事情,不用等,当时就能见钱。甚至都不需商人。各村自己张罗就可。” 北边周围这么多县城。 几个村里集中起来往镇子上一送。 镇子上再往县城上一送—— 这不就妥了吗? 朱青却犹豫道:“那我们不往北平城里送吗?北平城里贵人多——” 徐韫一时之间不想说话了。 屋里气氛有点儿沉默。 高玉实在是忍不住,也心疼徐韫废了许多口水,就干脆开了口,没好气道:“你可知,北平城外专门有菜农,冬日的蔬菜价格比这边还便宜?” “而且,不仅有暖棚出来的菜,还有南边漕运过来的菜——” 这边那点常见的青菜,怎么和那些比? 高玉忍不住鄙视地看了一眼朱青,嫌弃他没什么见识。 朱青沉默了。 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府城。北平城没去过。南边那就更没去过了。 徐韫给朱青出了个主意:“真想卖高价,往更北边运。送去雁门关。甚至可以卖给外族人。” 靠放牧为生的外族人,冬日想吃一口绿?那是做梦! 徐韫笑了笑:“他们皮子多。也可以拿皮子换。” 外族也并不是彻底就和这边不来往了。 也有来往的商队。 两边都不阻拦。 毕竟外族也有好东西。而华国这边的东西卖过去,也的确金贵值钱。 朱青被徐韫这个建议瞪大了眼睛:“那不冻坏了?” 那么冷,那么远—— “那就是你要考虑的事了。”徐韫笑了笑,再出了个主意:“若真要拿去雁门关那边卖。先拿出五十斤来,送给雁门关驻军,给将士们换换口味尝尝鲜。” 朱青一听“五十斤”这个数,简直都快心疼得抽过去了。 五十斤啊!一斤菜现在都不止一两银了,五十斤菜,白送?! 朱青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一个村里,都收不上来五十斤菜!” 家家户户就用木箱子种那么一点儿,自家不舍得吃,一茬最多也就出个两三斤。再挑挑品相,可能也就一斤多! 这要是送人,百姓们还不得心疼死! 徐韫看着朱青这样,就知道这事儿今年是成不了了,当即也没说什么,摆摆手,就让朱青下去琢磨了,并且将卖菜的事情都交给了他去办。 更表明了,这个事情,县衙是不出面的。 就是朱青,也只是起个出主意,帮着张罗的作用。 朱青犹犹豫豫地走了,看得出来,他有许多想问的话。 徐韫没看他,直到朱青彻底出去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这么久过去,她总算是了解朱青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朱青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没有魄力。 胆子虽然不小,但眼界实在是不高。 高玉摇头叹气:“他这样,咱们走的时候,哪放心把灵台县交给他。” 机会来了都抓不住,真是…… 第240章 聪明人 灵台县家家户户种菜的结果,就是菜价一日比一日下落。 从最初的金子一般贵重,变成了现在也不过就是不冷时节的四五倍,也不过就要了短短两个月时间。 眼看着要过年了,菜却越来越便宜了。 这些指望着菜能卖上价的人家,一个个急得嘴上长燎泡。 为了多卖几文钱,也都尽量走远一点。 可再远又远得到哪里去? 到底还是只能看着菜价一日日往下掉。 朱青也跟着起了一嘴的燎泡。嘴唇都肿起来了。眼睛底下一圈青黑。 好几次朱青看到徐韫的时候,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徐韫只当是没看见。 她是来搞政绩的。不是来做老妈子的。 什么事都抓,那只会累死。 但这个事情,注定是不可能就这么平淡过去的。所以,在徐韫意料之中,这日,里正们就上衙门来了。 说是有事儿想和徐韫商量。 徐韫听到门房禀告的时候,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是为了什么。 反正,绝不会是喜事。 如果是喜事,他们才不会这样约好了一起过来,跟兴师问罪一般。 徐韫也没有回避。 披上外裳,徐韫从自己书房过去会客厅里见他们。 因也不算是衙门的事情,所以徐韫也就没有套官服。 一身常服就过去了。 徐韫一过去,所有里正都站起身来,朝着徐韫拱手行礼。 看着那些胡须花白,一脸褶皱的里正们,徐韫赶忙伸手将他们扶起来:“坐坐坐,有什么事坐下说。” 里正们却都没有先落座的意思,只让徐韫也坐。 徐韫知道自己不坐,他们也绝不会坐下,所以便没有推让,直接就坐下了。 等到里正们都坐下了,徐韫便含笑开口:“诸位说有事儿与我商量,不知是什么事情要和我商量?” 里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总算有个最长者开了口:“是青菜的事情。” 徐韫笑看那长者,说出了他负责的村名:“您是负责北河沟村和羊角村的陈里正吧。” 陈里正一时之间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是。我是陈正银。负责北河沟村和羊角村。” 见自己没有记错,徐韫笑笑:“青菜怎么了?” 陈里正踌蹴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揣了揣手,才开口道:“青菜价格越来越低,青菜屯着卖不出去,徐县令,您给想想办法——” 徐韫笑容没有改变任何,只反问了一句:“您要我想什么办法?” 陈里正就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说了,一张老脸臊得通红。 徐韫却一直温和含笑看着陈里正,耐心十足等着他回答——哪怕知道他回答不出。 陈里正最后还是被逼得开了口,就是声音小得几乎像含在嘴里:“您帮忙卖卖青菜,成不成?” 徐韫听见了。但只当没听清:“啊?您说什么?我有些没听清。” 但这话,陈里正是没脸面再说了。 他虽老了,也是要脸面的! 眼见着陈里正说不出,有个年轻的里正就急切开了口:“徐县令,您看,您皮子都收了,还收得那么好的价格,这青菜,您来收是最合适的!就按一个月前的价格收——” 徐韫听见这话就笑了,却没立刻回答,反而说了句:“您是鲁家村和米河村的鲁里正,对吧?” 鲁里正没想到自己也被记得这么清楚,愣了一下才点点头:“我是。” 被这么一打断,鲁里正那股子急迫劲就被打断了,无论如何也续不上了。 他有心再想说几句,却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好在徐韫将话题又说了回来:“你们都想让我收青菜?” 鲁里正没敢看徐韫那双眼睛,点点头,避开了徐韫的目光,声音不自觉也轻了很多:“是。” 徐韫就又看其他里正。 其他人也是不约而同地避让开了徐韫的目光,但也稀稀拉拉应了几声。 甚至还有人干巴巴说了句:“这样您也可以赚一笔,双赢嘛——” 徐韫叹一口气。 这一口气,就让那些想说几句好听话的人住了嘴。 一时之间,屋里鸦雀无声。 炭盆里“毕波”两声,倒显得格外清晰。 徐韫又叹了一口气,认真问了一句:“可是我徐韫哪里做得不能让大家满意,才让大家如此逼迫我倾家荡产?” 这话有些重,不少人都站起来。 望着这些比自己年岁不知大了多少的长者们,徐韫没动一下,依旧那般看着他们。 陈里正一张老脸还是通红的:“徐县令,您这话怎么说——我们敬重您都来不及——” “陈里正。这份钱,你要不要赚?”徐韫含笑反问,语气一如往常一般温和。 陈里正僵了。 徐韫又问其他人:“鲁里正?王里正?周里正?这钱,你们要不要赚?” 没人应声。 徐韫看着这些人,依旧笑着:“你们看,你们也知道,这是赔本的买卖。” 有人道:“我们没有路子,您在北平城认识不少贵人——” 徐韫笑了,淡淡道:“北平城的菜农们,辛辛苦苦种的菜,也卖不了多贵。日子但凡还过得去的人家,过年时候咬咬牙,也是能买上一点青菜吃的。” 顿了顿,徐韫又道:“可你们想让我按一个月之前的价收了菜,卖去北平城。我不仅卖不出去,还要再搭上运费——你们这不是让我倾家荡产,又是什么?” 没人吱声。 徐韫也不说话。 她不说话,这些人连个台阶都得下。 气氛越来越尴尬。 终于陈里正气虚道:“按照现在的价收也可以——” 立刻就有人朝着陈里正扔过去眼刀子,示意他别说了。 徐韫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然后忍不住笑了一声:“陈里正,你怕是也只能做你家的主而已。这两个月前的青菜多贵,村民们都是知道的。所以,他们才舍不得低价卖,也舍不得吃,最后那菜长得细长难看,再也卖不起价。” “他们成日哭天抹泪,觉得自己倒霉——” “觉得我喊他们种了菜,却不管卖,是我坑害了他们——” 这话说得太白了,以至于那些里正们一个个的,都张不开嘴了。 这说得,就跟亲眼看见的一个样啊—— 第241章 亲眼所见 看着他们吃惊的样子,徐韫心头暗笑:还真以为自己就跟其他县令似得,成日就在县衙里外头什么情况都不知 等最初的震惊过后,鲁里正就又开了口:“既然您都知道,那我们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现在这个情况,怕要生乱啊。” 徐韫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认为,最初我让你们尝试木箱种菜,是因为什么” “洪儿,你确定你能一下子对付三位主神吗”李翰也颇为担心道。 在外面的人只是见到陈立被姬宇晨的血海卷了进去,而后便见到了一抹刺目的金光从天而起。 此时万物寂静,只有寒风屡屡吹过,除了陆尘外,其他人不敢弄出一点声音,生怕将这个魔神惊醒。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样的一条路凶险万分。只有一线的生机。而且,这一线的生机,还极其微不足道。 腊月寒冬深夜,陆尘迎着晚风回头向自己的宿舍楼走去,他能做的已经全做的,至于如何抉择,则是田晟他们自己的权利。 “你们先在这里静候,我想这一两天之内就会有消息的,到时我会亲自来通知你们的,那我就不多做打扰,告辞了!”陆顶天并没有直接回答司徒惠珊的问题,而是颇为神秘的笑道。 到现在他们都闹不明白去年是咋死在切尔西的手上的,狂轰滥炸九十分钟,结果还是败给了切尔西。 良久之后,当吞噬了过半的黑色海洋之后,姬宇晨神体一震!一股黑色的光华再次爆发了出来。 杜月笙又跟他谈了一阵,袁海鹏一一记在心里。从第二天开始,他才算真的忙了起来。 不过他还算是个轻重分明的人,杜月笙对他来说,利绝对大于弊。所以,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杜月笙呼风唤雨,随便去折腾。 玄异看向她:“怎么了”他发现凰攘玉正在看着自己的右手,他低头一看也被吓了一跳,右手上戴着的半截手套不知道哪里去了,手背上的迷之纹路完全展露给了凰攘玉,他急忙将手盖在了衣袍之下。 “郭,我只留下了这一株郁金香,难道还不够么”英国人带着一丝不舍的将郁金香拿出来,怀着一丝希望的问道。 他慢慢的想着,不知不觉却感觉着眼皮发沉,他心中感觉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会困的这么厉害,就好象好几天没睡觉了一样,他只好起身,打算上床去睡上一觉。不料他才一起身,只感觉天旋地转,跟着就失去了知觉。 她的唇瓣并不红润,眼角有些往下掉,一双眼因近视有些浑浊,发丝有些干燥枯涩,宽大的校服看不出环肥燕瘦。 几个学生围在郭坏四周,看着郭坏的脸沉重,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都静静的看着郭坏。 之后的树林里再也没了动静,弗里斯特这边也是屏息凝视看着外面,双方沉默着,一直沉默着。 烟尘越发近了,虽然这烟尘是才收到敌军离此五十里的报告就出现的,但细看下来,移动的速度却不象以骑兵为主,更奇怪的是,隐隐的烟尘里的人好象杂乱无章,完全不象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肖月倒是没有心情去关注杨家,因为她的豆芽发出来了,一个个白白胖胖的。豆芽有了,肖月就想要试着做凉皮了。 渥菲雅蹲在地上几乎是缩成了一个球状,嘴巴紧闭咬着牙不做声。 第242章 分裂 红玉信里说,她这半年,去染坊里跟老师傅学了些技巧,如今染布料起来,倒是越发得心应手。 而且染出来的花色,很是受人喜欢。 她想开个小小的染坊试试。 但吃不准那些人是为了恭维她才这么说的,还是真心实意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就想问问徐韫的意思,让徐韫帮忙出出主意。 徐韫看完了信,思忖片刻后,就提起笔来,先给红玉回信。 信上只鼓励了红玉,让红玉不妨一试。 至于钱——红玉说都存好了。 但徐韫仍旧让红玉去自己屋里,床底下第三块砖掀开,取出一条小金条来,用作开染坊用。 那里头,徐韫放了三根小金条。每一根都约莫二两重。 为的就是不时之需。 不过这个事儿,只告诉了谢婉清。 给红玉回信后,徐韫又给谢婉清写了信。除了一一介绍自己这边情况,见闻,最后也交代了让谢婉清盯着红玉去取金条用的事,别红玉不好意思去拿,到时候为了钱为难。 写信好了之后,徐韫又问罗栗和高玉要不要一起写信回去。到时候找人送一趟。 罗栗摇头:“我就不必写信了。我存了些钱,请人帮忙带回去就行。” 高玉却要写信:“我要写。等等我。” “不着急。明日再让人送信回去。”徐韫笑笑:“顺带再将咱们准备好的年礼也带回去。” 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皮裘,还有一些山货。 除了谢婉清红玉,邓大娘一家之外,另还准备了松峤松先生的,曾无羁陆安王琮赵牧他们几人的,还有高玉父亲的,以及宫里两位陛下的,还有萧折月的。 分量都不算多,主要是个心意。 高玉应一声,但也急急忙忙去给父亲写信了。 罗栗想了想:“我给云慧和莹华也写一封信吧。问问她们怎么样了。” 只怕江莹华已是嫁了人了。 至于倪云慧,也不知怎么样了。 第二日,徐韫她们看着满满当当一马车东西,不由得都笑了——说是没有那么多要带的,可是这个塞一点,那个塞一点,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 送信回去的是王立。 徐韫叮嘱他干脆过了年再回来。不着急。 送走了王立,徐韫她们几人又忙碌了几天,就听闻了一个好消息。 有几个村里,自发出了几个人,将村里的菜都收拢到一处,共同用马车和棉被,日夜兼程地送去州府或是更远的县卖。 这样价格会比自家卖高一点。那几个年轻人,也能小小的赚上一笔辛苦费。 至于这个主意,是几个里正想出来的。安排的年轻人,也都是自家的子侄之类。 徐韫也不吝啬,当场便是叫来朱青,请他跑一趟,送去几个地址,让他告诉他们,这几个地方也是可以卖菜的。 这都是徐韫看着舆图,一点点思索出来的。 那几个地方,都是相对富饶的地方,但交通不算便利。 朱青得了嘱咐,还要夸一夸这几个村的里正。送去徐韫准备的年礼——一人一封北平城的点心。一条肉干。 这礼可谓是厚的。 也是难得的。 北平城的点心! 几个里正接过来的时候,手都快激动得发颤了! 要知道,他们就没吃过北平城的点心!而且这个点心,是徐韫送的!这是何等的荣耀! 他们都打定主意,回头定要把这个点心供在祖宗牌位跟前,至少出了正月才拿下来吃!这样过年串亲戚,但凡上他们家的人,都能看见这点心! 这到时候再一说来历,脸上就有光了! 得了年礼的里正心里头欢喜,面上得意。 至于没得的……心里头就忐忑了,也妒忌和懊悔。 其实这个主意有多难想?也不是。就是他们不想干——一来担风险,二来也是想和徐韫扛一扛。 说白了就是不积极,还指望着到时候徐韫看不下去了,主动来求着他们。 毕竟,徐韫那么不给他们脸面,他们真就这么忍耐了,心里也有些不甘心。 说白了,就是不服气。毕竟上一个县令都被弄死了——更何况徐韫一个女人! 结果没想到的是,他们以为人人都跟他们一样想。 但没想到……那几个就那么积极地办了这个事儿,得了这么多好处! 这下,不仅那些没能卖出去菜的村民们心里头不满,合起伙来闹了一波,就连其他得了好处的里正,看到他们,还跟他们炫耀一回。 那心情……就别提多糟心了。 而这一切,徐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送礼时候,为的也是这个。 这些个里正,太团结了也不好。容易让她头疼。 现在么……这不就让他们自己就分裂了? 分裂的好处就是,以后她的话有人听了,而不听话那一拨人,自然有人帮忙收拾—— 多好? 至于调和矛盾,徐韫让朱青这个颇得民心的人去办的。 最后,反正年前,几乎所有的村子都集合起来了,分成三波,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卖菜。 少说也能卖两回。 那些村民们,也能过个好年了。 徐韫嘛,也就可以过个好年了。 大年三十这日,除了轮值的人,县衙里其他人都回家去过年了。 本就因为冬日显得安静的县衙,就越发安静了。 门房那儿,轿夫和门房们得了一口锅子和若干肉,让他们煮着吃,暖身子。 而衙役们,也得了。 至于后院,徐韫领着匠人们,带着罗栗和高玉她们,一起过年煮锅子。 这么多人,一口锅可不够吃的。 所以,便四个人围一口锅,肉管够,每个人还分了一竹筒的高粱酒。 门外,是呼呼的风雪。 是漫天的银白。 门内,是欢声笑语,是热气腾腾,是肉香扑鼻。 徐韫举起杯来,笑道:“今年大家随我来到灵台县,很是吃了些苦。今日,大家也好好歇一歇,热闹热闹!肉敞开了吃!管够!菜也不少,不用省!等到过了正月初八,大家还得继续辛苦!” 这半年来,这些匠人们的确辛苦。 每日说话都要说到嗓音嘶哑。 尤其是教导村民种箱子菜的两个菜农,更是到处跑,鞋都坏了不少。 但他们此时都挺高兴——能不高兴吗?过来挣钱本来就多,而且还受人尊敬,徐韫这个县令对他们都是敬重有加,客客气气!吃得也好! 所以,众人也是纷纷跟徐韫道谢,说了许多感恩和祝贺的喜庆话,一时之间,场面十分热闹。 第243章 消息 大年初一这日,纵昨天夜里都守夜到了子时,但大家都仍旧是起了个大早。 毕竟是一年里的头一日,这一日可没有睡懒觉的说法。 而且,这一日也是很忙的,哪里敢睡懒觉? 首先是早上吃饺子——这日子好过了,大家也就愿意在吃食上花心思了。 这饺子费工夫,费精面,要不是这样的节日,必都是舍不得吃的。 而且,饺子还有肉馅的,素馅儿的——素馅儿的也是不敢想的。以前冬日哪有绿菜?了不起就发点豆芽,做点豆腐来包。 或是用的腌菜。 但哪有鲜菜好吃?! 也就是今年,家家户户都有箱子菜,这几日也舍得拔一点来吃了。 除了吃饺子,那就是要忙着各处去拜年了。 徐韫不用出门去拜年。 但……她要等着别人来拜年。 所以早上更不敢贪睡。 徐韫一大早,就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一串钱——这钱是用红线精心编了的,编成了小蝙蝠的样子,寓意有福气。 这一看就是谢婉清的手笔。 徐韫简直是又惊又喜,却也想不明白是谁放过来的。 等到出去,就看见高玉也笑得合不拢嘴,手里也捏着一串钱。 徐韫就知这个应当不只是自己得了。 而且这事儿高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就拉着高玉去寻了罗栗。 果然就看见罗栗笑得不对——明显就是她放的! 当下一问,果然就是罗栗放的。不过是谢婉清托她放的。 当然,罗栗也得了。只是不像她们这样惊喜。 三人高兴一会儿,互相拜了年,就换好衣裳,准备等着人来拜年。 在灵台县里,徐韫就是最顶尖那个位置上的人。其他人甭管是什么身份,都得来给她拜年。 自然,年岁大的,徐韫可不敢让他们来,早早就说了,不必多虚礼,让家里晚辈代为过来也是行的。 不然这到处都是冰雪,滑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一个冬天,徐韫就拨出去十几笔治跌打损伤的钱——衙门里有人摔伤的,乡里也有摔伤的百姓没钱治的。 一个上午下来,徐韫愣是除了出恭,就没离开过待客的客厅。 拜年的人络绎不绝。 提来的拜年礼也是堆满了半个屋子。 好在罗栗早就准备了足够多的回礼,否则的话,只怕还真不够。 至于这些年礼,高玉则是领着人都拆了,分门别类放好,到时候好看怎么用。 里正们基本都送的是熏肉和点心。 有钱一些的乡绅商贾,送的就是点心布匹和茶叶一类。也有送雪花糖的。 这些东西都属于是能放也实用的。 点心这些,徐韫让高玉重新包好,到时候发给衙门里的人作为拜年礼。其他茶叶布匹雪花糖,就留着自己用。 粗粗算下来,其实徐韫还有得赚一点——这就是当官的好处了。那些乡绅商贾送礼送得贵重,但徐韫却不必回相等的,只正常回礼即可。 多出来那一部分,其实就算是这些乡绅富商的孝敬。 只是孝敬,算不得什么贿赂和给好处。 徐韫也没有那么清廉——不该收的,她绝不碰。但是这种,那就不必纠结。 中午吃过饭,下午拜年的就几乎没有了。这种身份,谁敢拖到下午再来给徐韫拜年?那不就是要得罪人吗? 所以,下午徐韫就和罗栗高玉三人出门也出门转转。 罗栗走不得,就坐雪橇,让陈苦拉着她走就行。 徐韫和高玉两人就自己走。 三人都穿着皮裘——工匠们亲手做的,兔皮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稀罕的皮子,但做出来的皮裘却很精美。脖子上还设计了一圈风挡,穿上后,不仅脖子,就连下巴都被护住了一半,十分暖和。 而且,还有些款式,并不显得臃肿。 就连脚底下,她们也穿的是羊皮靴子,保暖极了。 县城里的百姓,也都是认识徐韫的,哪怕是在外头玩耍的小儿都如此。 但凡碰见了徐韫的人,都忙不迭给徐韫拜年。 一路走去,也是很热闹。 高玉感叹:“和半年前咱们刚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罗栗也附和:“可不是。那时候人人脸上,连个笑都没有。” 多是麻木和愁苦的。 徐韫笑容满面:“这人,吃饱了穿暖了,不愁明天怎么过下去,自然也就高兴了。咱们灵台县,今年算是都过了个好年。” 即便因为战乱死得家里只剩下一屋女人的,靠着箱子菜,靠着做地毯,做皮裘,也都赚了不少钱。 兜里有了钱,能买粮食能买肉,能养活得了家里的小儿,甚至过年了,还能给小儿买上两块饴糖甜甜嘴,听着小儿高兴地笑闹声,那愁苦也就好似离得远了。 普通人家的幸福,便是这么简单。 罗栗轻声道:“开了村,等到山上林子地分配好,让人种上药材,以后他们挣钱的道又多了一条。” 药材不必怎么管,将种子撒下去,定期来除除草,撒点肥,天生地长就行。 甚至都不用开荒。 就是费些辛苦。 但老百姓只怕吃不饱穿不暖,哪个怕辛苦的? 高玉拉着徐韫的胳膊,乐呵呵道:“再过几年,只要不出天灾,灵台县没准能从穷地方变成富地方!” 徐韫笑笑:“箱子菜今年能挣钱,明年必定就挣不到这么多了。周围的县也会开始种的。不过至少勤快的人,不愁冬日没有菜吃。” “关键还是做皮裘,地毯,还有种植药材,以及推广作物套种,想办法多种一茬作物,哪怕只能作为草料喂牛羊,那也是好的。” 牛羊喂肥了,那不仅能产肉,还能出皮子。 都是可以卖钱的。 徐韫呼出一口气:“明年开春,也许咱们就能回去了。” 正说着话,衙门里的人匆匆忙忙跑过来找人:“徐县令,北平城来人啦!说是骆将军派人送的年礼!人还受伤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这下,徐韫她们可顾不得继续聊天了,连忙匆匆回了县衙。 一看人,竟是阿树! 徐韫都惊住了:“阿树,你怎么来了?还有你这个脑袋——半路上遇到劫道的了?” 看起来有点凄惨。 第244章 厚礼 阿树的样子看上去着实有点儿凄惨。 脑袋上不仅裹着布,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再看马车——也是破破烂烂。 阿树看见徐韫,差点哭出来,但是大过年的不好哭,他只能咧着嘴勉强笑了笑:“可算是见到您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马车打滑,我们人摔进沟里去了!” 那河沟倒不高,也就一人多高。 所以人没什么大碍,就是马车上东西摔了一河面——也幸好冬日结了冰,不然这些东西也没法要了。 徐韫听见他这话,吓了一大跳,赶忙叫人把阿树他们一行人给领屋里去,好好让大夫看看。 至于东西……粗略一看,也看不出是什么,但万幸人还活着。 徐韫让陈苦收拾收拾东西,自己则是进屋去看阿树他们。 好在是真没有什么大碍。几个人也就是阿树最倒霉,磕破了脑袋,其他人只是一些擦伤和淤青。 大夫一面给阿树重新上药包扎,阿树一面跟徐韫道歉:“本来昨日就能赶到的,结果这么耽误了大半天,就迟了。” 徐韫看他愧疚的样子,叹一口气宽慰他:“不碍事的。” 阿树有些难过:“郎君吩咐我要年前送到的。” 徐韫沉默了一瞬,然后宽慰阿树:“真那么必须,他就不会让你送了。” 骆湛手底下那么多人马,何至于就要阿树来办紧要的事情了?多半还是普通的年礼。 阿树的难过停顿了片刻,然后还真的感觉好多了,没那么自责了。 徐韫就开始问阿树一些别的情况。 比如徐家那边的情况,邓大娘的,甚至还有城里的事。 阿树乖乖悄悄地回答了。说谢婉清很好,糕点做得很多,挺忙的,每日基本都卖完的。邓大娘每日忙进忙出,但都是忙居委会的事情,府里实在是没什么事情好忙。 主要是邓大娘和那些官家女眷们实在是处不到一块去。 出门交际都不太愿意。 而且,实在是也没什么交际的。 如今北平城里,那些官家女眷们,也很少搞这种大型宴会了。 主要原因是陛下们斥责了几回,说这种交际,既有拉帮结派的嫌疑,也铺张浪费。有那个精力,这些女眷们不如干点别的。 斥责完了,陛下们又夸赞了几位官眷。 于是,北平城里风气就彻底改了。 那几位官眷,都是不爱出门,又有几分本事的——比如,有一位夫人,就办了个义学,每日亲自去授课。 徐韫听着,想了一会儿,觉得两位陛下这一点是真高明。 这样一来,只怕不仅宴席弄得少了,更关键的是,这些官夫人们,为了脸面,也肯定得找点事情做。 不然一碰头,这个说我办义学,那个说我办善堂,你说我在家相夫教子……那就有点儿丢人的。 所以,真是高啊。 直接就将这些夫人们都利用起来了! 徐韫心头感叹,自己还是比不上两位陛下的机智。 最后阿树说起了骆湛:“在锦安城那边的丰阳渡,两军起了战事,郎君已是带兵过去了。” 徐韫一听这话,连又问了几句打仗的事情,但阿树却是一问三不知了。 这也正常,阿树也没地方知道军机要务去。 不过,徐韫难免有些担心。 只是,担心也无用,帮不上忙。再多的,她却已是不记得了——前世忙着活命,许多事情也是很偶然才听说,并不知道许多细节的。 徐韫又问起北平城里税务局的事。 这个阿树知道,他道:“税务局的衙门设在了户部旁边。很是气派。另外,设了个工商局——这个局很是厉害,成立没多久,就办了好些案子。都是卖假货,短斤少两的。” 徐韫听了,便知北平城里基本上都十分顺利。 曾无羁他们跟着高煦,估计 心头自然也就放心了。 这个时候,厨房也做好了热腾腾的汤面,于是徐韫也就让阿树他们去吃个饱饭,再好好睡上一觉。 她则是去看看骆湛都让人送来了什么。 罗栗已经和陈苦将东西大概看了一遍,见徐韫来了,便拉着她看:“这一小包是布匹点心蜜饯干果之类的。这一包,是账本,咱们的生意账。剩下的,都是种子。各种种子。用油纸包包成了一小包一小包的,再用麻布口袋装起来的,很妥帖。” “还有几本书。这个不仅是用油布包起来,还装在匣子里的。也没摔坏。” 徐韫看着那几本旧书,看见书都被虫蛀了洞,纸张也是泛黄,便知这些都已经有了年岁。 瞧书名,也是没看过的——是不是孤本不知,但一定是古籍。 古籍都挺贵的。 徐韫脑子里冒出这么个想法来,然后忍不住乐了:这回骆湛倒是挺大方。倒不枉费她给他看了那么多兵书。 来了这边这么久,图书馆都没顾上弄。 有了这几本,图书馆也算是能喂一喂。 当然,更珍贵的还有那些种子。 徐韫虽然在农业司拿了不少种子带过来,但仍不完善。 毕竟,华国才刚建国,又是新建都,各处都还刚开始办起来,本身就也都还缺东西呢。 这些种子,还多数都是药材种子,更难收集。 骆湛的确是费了许多功夫,花了许多心思。 徐韫看着这些种子,最终笑着叹了一口气:“我竟有点不知怎么回报了。” 这份厚礼,太厚了。 罗栗笑了笑:“你与骆将军的交情,我看也不必现在立刻回报。将来有需要时候,咱们也帮他就是。” 徐韫想想也是,就点了点头,而后让陈苦请来了两个菜农——虽是种菜的,但对种药材也不是一窍不通。 两位菜农过来一看这么多全是种子,一时之间也是又惊又喜,看完这包看那包,哪个都舍不得放下。 等他们看一会儿,勉强冷静下来一些了,徐韫才开口:“这些种子数量也不多。你们觉得,是直接撒籽儿,还是先育苗,再栽种?” 两人倒是都不犹豫:“先育苗!” 汪菜农激动解释:“这样苗子可以抢在其他杂草长高之前就扎了根,长起来,就不怕长不大了。” 徐韫听了这话就乐了:“行,听你们的。咱们先育苗!不过,哪些苗子种哪里,你们心里都要计划好。到时候怎么分给村民,你们也要拿出个章程来。这样,正月十五之前,你们给我拟个章程,行不行?” 两人一口应下,已是不由自主开始期待起了春天。 第245章 春播 阿树在灵台县养伤,过了正月十五才往回走。 他还没走,王立就回来了。 王立带了不少东西来,还带来了最新的战报:骆湛又打了个漂亮的胜仗,但这段时间却回不来,陛下们让他暂且驻守那边,威慑一下南朝廷。 不过,骆湛寄了信回来。 还捎了不少东西回来——都是南边的新奇玩意儿。 这次王立过来,邓大娘就让王立给徐韫和罗栗都捎带了些。 罗栗有些惊讶:“给我的?” 高玉眨了眨眼睛,忽然就聪明了起来:“邓大娘怕不是看上你了,想让你做儿媳妇?” 这一句话,直接让徐韫沉默了:好像还真是。但骆湛不是已经说清楚了? 罗栗更是错愕,好半晌才纳闷道:“不能吧?我这样的,也配不上骆将军吧。” 高玉撇撇嘴:“骆湛就是打仗厉害点,其他方面哪里配不上你?罗栗,你太抬举他了。” 罗栗干笑两声,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很快,罗栗沉吟过后,就看向了徐韫。 她还没说话,徐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扬眉道:“要不,我替你隐晦说两句,你暂时不打算成亲?” 罗栗顿时露出一个“知我者,莫若徐韫也”的笑容来。 高玉放松地将两个脚都伸出去,歪在椅子上,“嘿嘿”笑了两声:“成亲有什么好。嫁了人,都不自由了。哪有现在快活?我就不嫁人!你们也别嫁人!咱们三个,整治完灵台县,再去别的县!” 罗栗和徐韫顿时冒出冷汗来:那这一辈子,是不升官啦?! 徐韫摆摆手:“去什么县。下次,咱们争取做知州,做太守!” 然后坐到内阁去! 高玉两眼放光:“这个好!这个好!” 一晃眼,就过了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县里按照规矩,也是要举办祭祀活动的。 不过,这个事情倒也不用徐韫张罗,几家根基在此的本地大族自发就张罗安排起来,甚至连徐韫参加都不用。 这某种程度上,既是有些省事,但也……有点没把徐韫放在眼里的意思。 朱青家里,也是大族之一。 朱氏族长看着沉默的朱青,有些不满:“你若硬气些,这县令你如何做不得?她一个小女娘——虽然有些手段,但到底是女人!” 朱青苦笑一声:“那样的手段,谁也学不来。” 朱氏族长就更恼了:“你就是不够硬气!” 朱青正了正颜色:“三叔公就听我一句话吧,这个事情,还是请许县令出面做主祭祀。至少,请许县令观礼。” 如今徐韫在村民眼里,可不仅是个小女娘了。 这样不给徐韫脸面,万一徐韫恼了——想起那几个里正,朱青心里头就暗叹了一声。 这毕竟是他的族人,他不希望他们被徐韫收拾。 但如果他们不听……朱青想,那自己也没有办法了。 朱氏族长显然听不进去,一摆手,冷笑一声:“再说吧!” 朱青苦笑又浓厚了几分。 徐韫最近挺忙的。 她发现这边桑树也不少的时候,就托人引进了一批蚕种。 然后联系了冯时华。 冯时华就让手底下的掌柜过来了一趟。 领蚕种回去的人,当时就得了一份由县衙做见证人的收购契约。 大概就是,这批蚕只要是质量达标,便以往年的市场价来收购。 也就是说,农人们还没养,但已是卖出去了。只是钱要等交了蚕茧后才能拿。 这样一来,农人们哪里还有顾虑? 蜂拥一般过来抢着要领蚕种回去养。 但徐韫只准备了那么多数量的——这是根据桑树的数量定出来的。多了,就不够吃的,到时候质量上不去。= 一时之间,抢到的人家欢天喜地,没抢到的,那就心情不怎么样了。 自然也有人说闲话的。 但徐韫不在意。 本来就是先到先得。 告示贴出去了十几天了,还非要听说果真签了合约之后才来,怪得了谁?! 信她的人,难道还不值得多得好处了?! 那些说徐韫闲话,心中不满意的人,倒也很快消停了。 因为现在得了好处的人更多——药材苗,织地毯,提前育种技术,还有家里孩子免费上学堂…… 这些得了好处的人,大部分都是愿意为徐韫说好话,维护徐韫的。 毕竟,万一气走了徐韫,这些好处可全都没了! 二月二这日,徐韫也给自己放了一日假。准备出去踏青。 在南边,二月二的时候,草的确是长起来了。 但在这里…… 雪还没化完呢。 即便是雪化完了的地方,也没见有草芽冒出来。 徐韫不由得拢了拢羊皮袄子,有些尴尬。 罗栗则是轻叹:“冬天太长了,确实是耽误农事。” 高玉甩了甩马鞭,咧嘴笑:“不过,咱们的稻种不是已经泡上了?” 徐韫还是没有十足把握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温室里长出来的苗子,移栽后能不能活?” 罗栗笑道:“试试就知道了。” 至于祭祀活动,徐韫没去凑热闹——但她也默默地记下了这几家家族。 等到徐韫让农人培育出的秧苗可以下地移栽的时候,正常播种下去的稻谷都还没发出苗子来。 但徐韫的苗子,已经比手指还高。提前了整整一个月长势。 徐韫也没急着让分发秧苗,只让自己这边的农人,先在县衙里的田地里试了试。 又过了四日,确定秧苗大部分都活了之后,徐韫才放出了口风去,让大胆的人,可以用用自家的粮食换秧苗去种。 一斤粮食,换差不多一斤粮食能长出来的秧苗。 纯粹是半点不赚,就图试试看这样能不能让粮食增产些。 这个办法,徐韫也是查了许多农书的。 耗费了许多图书馆内的积分。 如今积分都快见底了。 徐韫肉疼,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盼着的确是能起作用。哪怕一亩地只能增产个三四十斤呢?那也能让一家人熬粥时候舍得多放一把米了。 不过,换秧苗这个事情,徐韫亲自发了话,二月二祭祖不请她的那几个姓,是不给的。 她的意思如此直白,以至于朱青错愕了一会儿,却愣是劝不出一句话来——咋劝呢?劝徐韫顾忌一下不要扯破脸皮?可脸皮好像也不是徐韫扯破的。 朱青最后什么也没说,扭头去办了。更将这个事情,特地回家去告诉了三叔公一声。 第246章 说情 朱家三叔公听见这话,耷拉下来的眼皮都瞪开了:“她怎么敢?!” 朱青勾了勾唇角,无奈反问:“她怎么不敢?” 这下,朱家三叔公被问住了。 他杵着拐杖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十几回,也没想出个好主意来。 朱青也不着急,慢慢喝着水,也琢磨这个事。 最后,朱家三叔公期翼地看住了朱青。 朱青明白对方的意思,也没推辞,只实话实说道:“这个事情,我没把握。不成的话,也没有办法。” 三叔公点点头,也是后悔了:“这个女人真是狠毒!” 朱青见三叔公一点不涨教训,下定决心此事干脆拖一拖。这等老糊涂的族长,还是换一个吧。 想通这一点,朱青就起身告辞。 出去后,朱家族人却已是有好几个在门口等着了。问地也是秧苗的事。 别小看这几十斤粮食,那荒年有这几十斤粮食,真能让人不饿死的! 朱青回头看了一眼三叔公的家门,笑了笑:“徐县长也没把话说死,但现在肯定不会给咱们的。那是徐县长自己掏钱弄的,她给谁不给谁,谁也不好说一句难听话。” 反正说了,下次好事就更轮不上了,自己个去想吧! 朱青说完这话,就走了。 回衙门后,果然没去找徐韫。 主簿刘安悄悄凑上来:“你什么打算?” 朱青反问:“你什么打算?” 刘安的族内也是差不多情况。 刘安苦笑,拍了拍自己脸皮:“没脸说话啊!徐县令对我已经是足够好了!” 哪里还好意思! 朱青只道:“一样。” 不过,他们不说,罗栗也悄悄把朱青等人的动向都回禀给了徐韫。 徐韫一笑,倒也满意:“还算识趣。那就等着吧。” 这一等,又是四天过去。 秧苗已是不剩一根。 那些大姓族人自是什么都没分到。 最开始还好。族长还算压得住。 等到一个月后,他们栽进田里的秧苗比先种下去的低了足足一个巴掌多,看着细弱又可怜,对比之下,怨气也就压不住了。 其中有一个大姓的族人把族长的儿子都打破了头。 事情还闹到了衙门来。 徐韫给断的案。 问清楚缘由后,徐韫一句话便打发了回去:“法不责众,动手那几人便将药钱分摊了吧。” 这下,那族长当然不愿意了,当堂就道:“若不是县令不肯给我们分秧苗,如何会出现这样的事!” 徐韫笑了,仍是言简意赅:“那我钱袋子里的钱,你要,我也给你?凭什么?” 说完也不废话,站起身来摆摆手,让衙役将人清退。 族长被顶得一口气噎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本想回去后跟族人说上几句败坏徐韫的话,但回身一看那些族人怨恨的脸,他就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这件事情后,几个老族长便都请辞了。虽然新上任的族长依旧是他们的子侄,但却也算是有了个交代。而且上任当日都来拜会徐韫。 给足了徐韫恭维。 徐韫自也满意,笑着让他们好好干,更道:“我这个人,最喜折腾些新东西,少不得给你们添麻烦。” 几人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大气,几乎是齐声道:“徐县令都是为了我们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我们感激都来不及,不觉得麻烦!” 徐韫又笑着客气几句,这才让人送客。 及至此时,整个灵台县里,大部分大姓或是富豪乡绅,不敢说对徐韫言听计从,但肯定愿意听话配合。 徐韫思及此,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道果然要成事,还是不能太心软。 不然,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达成这个效果。 徐韫做的这些,也都被探子传回了北平城里,呈送到两位陛下面前。 这日晚膳后,二位陛下又收到了新的报告。 陛下周鼎拆开看了一眼,又递给陛下姜妙看了一眼。 姜妙看过,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来,笑道:“倒也是个有章法的。也不一味心软,这一点,比大部分年轻人强。” 周鼎也挑不出毛病来:“的确是个老练的。等秋日收成下来,就正好用长了收成这个事情,提拔她回来。不过,安排什么位置——” “户部吧。”姜妙一笑:“先放在户部历练历练,以后再往上提拔。” 户部管钱粮。 这性格,倒是适合。 周鼎思忖片刻:“行,可以安排去户部,做个四品官。只要成绩漂亮,估计三品也没人说什么。” 当然,这对帝王夫妻的话,旁人并不知。服侍的人听见了,也是不敢往外传的。只能暗自感叹,这位徐县令可真是得了陛下们的青眼了。 徐韫远在灵台县,更不知自己的未来已经决定好了。 她依旧每日忙碌,甚至还会到田里去看秧苗的长势。 不到最后收成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些抢先育种的秧苗会如何。 好在,秧苗倒一直很争气。不管是拔高,还是抽穗,都比普通育种的秧苗要早一步。而且更茁壮一些。 徐韫十分满意。 灵台县里分到了秧苗这些农户,也都十分精心伺候着这些秧苗。 除了秧苗,还有那些药材——药材大部分种子都是一年收的,但也有多年收的,如今长势也算还好。 但这些也都一时半会儿见不到真成效的。 入夏的时候,那些蚕茧却是真的可以收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些蚕茧竟有些是黄色的茧! 而且,也不知怎么回事,蚕茧也格外大。 农户们看着蚕茧颜色不是雪白的,一个个还有点儿慌张,就端着蚕茧来了县衙。 但也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毕竟也是头一回呢!养蚕这个事情,谁也没有经验! 徐韫其实也没有经验,但看着那些异色蚕茧,她思忖片刻,道:“黄色的茧子都挑出来,到时候单独卖!就说,这是稀奇变种!一千只蚕里未必有一只变异的!” 到时候卖不出去,就把这些茧子都进贡给陛下们! 这个事情,她有经验! 上次那地毯,陛下们一高兴,赞许了好几句,如今订单都还没做完呢! 反正,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亏的! 第247章 稀奇 蚕茧的事情,倒也没过多久就解决了。 冯时华手底下的掌柜过来收蚕茧了。 他们一直干这个,什么没见过? 只看了一眼,就看出蚕茧的问题来:“没事,可能就是蚕种的问题,虽然少见,但也经常见。这种丝天然就有浅淡颜色,倒是比其他的蚕茧贵一些。” 徐韫一听这个,还有些失望:“常见啊——” “道友不愿意的话,贫僧自然不能强人所难,什么时候道友想好了,可随时来我灵山,不过,道友身上倒是有一物与我佛门有缘,不知道友可否交予贫僧?”燃灯古佛淡笑着说道,身上佛光照耀虚空,一派神圣。 周明洗脸回来,经过了刚才极其紧张的四十分钟,现在乍一轻松,竟觉自己像打了一场大仗一般。 这里的防务,平凡暂时可以放心,毕竟在现在看来最大的敌人每国人仍然风平浪静,一点儿要动手的迹象也没有。 她再次睁开了眼睛,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个近乎完美的大男孩,眼中的柔情,几乎都能滴出水来。 “是二对四才对呀!不要太过分!!”可靠坚果墙先是一个跳斩向前跃出十几米的距离,紧接着发动急速冲击突进到位置靠前的冰点身前,向前递出重剑发动了连突刺。 冷若冰发觉今天自己的早餐少的可怜,再看辰辰的也比昨天明显少了一半。 夏蓉娇躯轻颤,她也在微笑,她也很想钻进周明的怀里,可怀抱只有一个,因此她只能这么微笑着和周明对视。 刀身瞬间劈在水人身上,另叶痕大跌眼球的是,这水人竟然在接触到这一刀之后,迅速一分为二,化为一地绿水。 “地球上的温度要比原来低了十多度。”与平凡一起归来的樱花从机甲内出来,感应到的第一个变化即是如此。 “老大,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衣服都已经选好了!”见狂七去了这么久,有人疑惑问道。 天门的崛起,对于青湖岛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毕竟,扬州就这么大,无论是天门,还是青湖岛,任意一方想要更进一步的发展,就必须得击败对方,占据整个扬州,才有可能。 “好热……”他抬手轻轻推拒着身上的人,触及之处却是一片柔滑细腻,像是上好的丝缎般吸附着他的手掌,让人舍不得挪开手。 冲天炮阵尝试着利用冲撞硬生生的闯出去,可惜那股无形的力量比想象中强多了,根本不是这种野蛮的方法就可以冲过去的。 “你们等我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将皮皮隼它们安抚了下来,艾瑞开始顺着发现的地道往一个方向走去,地道没有什么岔路,没过多久,艾瑞便出现在一座石室内,石室很空,除了正前方有一道红木门之外空空荡荡。 而火云下的红色圆圈也散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芒,天地间的火元素更是硬生生的被吸扯而来,在那红色圆圈中间出现了一团红色漩涡。 数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宋如玉一惊,赶紧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也顾不上是不是失礼了。 偌大的一个庄园里,就只有倚翠一人同她讲话,其他的人就如同没有灵魂的布偶般只麻木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唐宁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只觉得眼前有黑影一闪,她的面前就多了一个男人。男人一双桃花眼格外的勾人,一张脸长的邪魅,让人心里都是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男人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第248章 意外 徐韫这样一说,那管事都不说了,脸上当时就露出了喜色来。 再说那些取蚕蛹的老人们,一个个都露出了笑,不停地说起了感激的话来——这样大方的县令,真是上辈子修了德才能遇上! 更有几个感性的,当时就落了泪,连声说自己这辈子也算有福气,能遇到这样的好事。 苦惯了的人,已经将苦难当成了常态,只 雄霸既肯妥协,也省了夏阳一番功夫,接过锦盒,长笑一声之后,他当即往来的方向,也就是天下第一楼背后的山脊,径自跳了下去。 叶天继续待在拍卖大厅里,准备最后的决战,马蒂斯则拿出手机,开始联系之前见过的那位安特卫普警方负责人。 鬼面人的法力实在是太强悍了,他出手都是如此随意,但我就好像是他掌心的一只蚂蚁,他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把我给捏死。 这家伙依然信心十足,再次化剑,冲了上来,一道道的剑气从长剑中激射而来,我扭动着巨大的龙身,剑气劈在真龙之气上,无法伤到我的本尊。 这位邢捕头,就是在日本人的支持下,接替解元魁成为新的巡捕房老总的人,他这次接到的指示,就是要把陈真的杀人罪名坐实。 拥有柳京户籍的南朝公民,想要出差或是到其他城市旅游,可以直接前往。外地人进入柳京,却需要当地政府开具相关的证明,严禁各个城市的人口无故流进柳京。 凌阳习惯在曹海盐家,和楚婉仪和两个孩子共进晚餐。刚刚推开曹家的屋门,曹海盐便从灶台旁直起腰来,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扔掉手中漆黑的烧火棍,笑着迎了上来。 “跟洪都拉斯政府之间的谈判,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完全可以想见,洪都拉斯人绝对会狮子大开口,妄图吃下黄金城里的所有金银财宝。 安特卫普警察特遣队,是一支只有十六人的警方特种部队,任务是解决所有劫持人质的犯罪,以及在全市进行的高风险逮捕行动。 “你想听什么?你想听我都唱给你听。”我唱歌不是特别好,不过也还行,可以将就一下。 “少诳我了,你都是知道什么?仔细说说。”道陵不动声色的问道。 提议自然得到了赞同,没人会傻到在别人的场地上有不一样想法的。 不过,揭开了部分真相之后,接下来又有一个更大的疑惑笼罩他们。 下一刻,一道低沉的撞击声响起,而后便见到一道身影猛然倒射出去,狠狠的撞在那岩壁之上。 “铃铛,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魂?”风君子坐在餐桌傍问桃木铃。 这句诗一念完,风君子就缩回了手,闪身退到了一边,将栏杆前的空位让给了那个黑衣人。不知道为什么,风君子一开口,黑衣人的身形就微微一怔,眼中炽热的光芒在刹那间熄灭了,变的空洞而茫然。 这样做也算是合宜的方式,孟古青淡淡地看着硕塞,她已明白在生日宴上的“慈母图”究竟和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一些人议论,全都疯狂向一片区域赶去,而今来到断刃山崖的修士有百分之七十的人聚那里。 要知道,刚刚洪宇手中无锋战刀被夺的时候,他已经是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了。 宝剑山的这代掌教一阵迟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他竟要写这样的法旨,还要把自己的一缕神魂融进法旨中,立下誓言,宗门妥协了,居然答应了这样的条件。 鬼流道看到倪多事双眼不错的盯着那墨麒麟,眼睛里呈现出兴奋异常的光芒,便知倪多事和那墨麒麟,恐怕要有一场大战,纵云头躲到高处,低头向下望去。 末日逍遥四处看看,发现屋内很多东西都在,唯有那把古琴没有。 就在子墨吧令旗插在背后,并扭动身体,吧个后背给几人,自己则向船舱右下角看去。 天空中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如同落子一般,却仿佛天崩地裂,此地所在的位面空间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难不成是出了岔子?!”辅机老祖也是惊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视线再度落在不远处常玉长老的尸体上,苏扬脚下轻轻一点,转瞬之间,借着刚刚升起的阳光,瞬息消失于平地线。 碧血殿掌教阎阳大喝一声:“门户已经打开,众弟子还不进入,等待何时!”言毕,随手挥出一片血雾托起地面上碧血殿的十名弟子朝光门飞去。 秃老六哪里会不明白了,只得转过身来,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他来到那拐角处,探头去望,只见遥遥的有个白色身影,一步步的走将过来。 在那之后,尼克斯就被神族抓捕入了天牢,成为神族的罪人。之所以没有被处死,是因为她的神位没有谁可以剥夺,她的力量也同样是这个世界绝对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奉行人在江湖走,朋友多了好走路的米克自然而然没有想要杀死他的冲动。 猛一看向两边,伴随着空间的波动之后,猛三和猛四手上各提着一个处理好,好似石膏状一样的头颅出现在两边。 这蓝色的2号球距离方向最佳的球洞有五十厘米,公仪颖儿看了看,觉得自己大概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将其打进球洞里。 第249章 秋收 徐韫真是哭笑不得。 但她也深知,这都是图书馆的功劳。 至于这个诀窍,旁人是绝对没法复制的。 但冯时华这样说—— 徐韫想了想,就给他圈了几本书,又让他将这一两年的新政都研究一番,多与人讨论讨论。 最后,徐韫给他写了一个锦囊,嘱咐他,进考场那天早上打开。 而后,再叫人 他如刀刻般的俊美五官让她不由的伸手划过他脸部的轮廓,其实她也就是比划比划并并有真正的碰到,当手里停到他高挺的鼻梁时,体内的顽皮因子又跑了出来,她拿起自己的一缕长发,发尖轻扫着他的鼻尖。 “那间寝室就不该住人!”郭敏生最后了一眼寝室的方向,下定了决心,“那间寝室必须封掉,觉不能再住人!”他转过身,披上一件外衣,就走出了办公室,向楼下走去。 “布大哥,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就是一个喜欢埋怨别人的人吗?”沐沁雪幽怨地说道。 “尽管你的车技很好,但也不要这么显摆吧?”杨帆的夸耀让林嘉妮感到极端不爽。 但是好歹也是皇家学院的招牌天才,要是不参加这些大赛,学校的老师第一个反对,这可是为校争光义不容辞的事情。 “是吗?你有那个本事吗?”林天不屑的说道,压根没把王浩当个正经对手个,无非是玩玩找个乐子罢了。 避开了巨蟒的血盆大口,极其危险地避过顾青儿致命一剑。这紧接着而来的要命一剑,阮绵绵再没有办法避开,长袖一挥,袖口红绳飞舞。 “哈哈月神何必动怒呢!我也是碰巧感应到你的气息,来会会万年前的老朋友罢了!”滚滚黑气中,传来一阵邪异的长笑声。 用完餐后,布凡和柳清雅谢绝了杨老令良叔开车送他们回家的好意。他们从宾馆下来,跟送他们到门口的良叔告别后,相依地漫步于大街。 “黑手党的金字招牌菜,你说厉害不厉害?”纪子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能亲眼见到这样传说中的存在,而且一下就是十人,那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卢西恩今年已经有五十多岁了,剩下的时日已然不多了!但是如果卢西恩能在这短暂的生命时光里积攒足够的功勋,他就可以凭借着这些功勋,在战争神殿换取延寿的灵物。 当然,冷锋最懵逼的,还不是这次奇葩遭遇,而是之前三年经历。 那鬼头从幡上钻出之后,顿时煞气冲天,惊得山路旁林子里的鸟都四散而飞。 上下尊卑,礼制所在。哪怕嬴政贵为秦王,如果没有后代子嗣的话,就无法进行成人礼。只有经过冠礼以后,才算真正成年,才能获得亲政的权力。 “我不碍事,你别过来。”安乐的口气略缓,对着亚当说道,双手依然放在胸口阻止亚当的偷偷窥视。 不亲政,让他拿什么去发号施令?名不正而言不顺,嬴政必须要冠礼,而且是要让吕不韦亲自加冠,才符合传统,符合礼仪。 “真的吗?那太好了!”亚当开心的笑道,笑容发自内心的灿烂,在午后的日头照耀下,亚当的笑容显得非常的灿烂,安乐看的一愣。 就算他暗算失败了,被老子收走了,若没有足够实力,谁敢对圣人直接下黑手?在美猴王之前,多宝道人绝对是圣人之下最强的层次。让他对上镇元大仙或者冥河老祖,谁强谁弱都不好说。 第250章 丰功伟绩 这几十斤的粮食,让许多人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县衙的田是最先收的。 紧接着,其他种了先育苗的人,也开始收粮食。 早一点收粮食,天气也更好些,五六天的大太阳,竟就将粮食晒得差不多了。 再一称,最次的也是比往年一亩地多出了二十五斤粮食。 多的足足多了六十斤。 这其中就田 声音自带混响,仿佛能够从人的耳膜穿透到大脑,然后化作一柄无形的长棍疯狂搅动脑髓,让人特别不舒服。 “我知道,而且对方还是青云榜一百零一位的天骄人杰,实力更是极强。”陈临淡淡的道。 外敌长驱直入,在先前的战果上再添新绩,大褚再落入敌手三城。 莫逸尘看着她的背影,狭长的双眸里是温柔的笑意,心瞬间变得有些柔软。 玄阴宗众人纷纷色变,说话间,便果断后退,跟着山峰拉开了距离。 夏心语房间的门没有关紧,还留着一条缝,想必她也没预料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来。 林晓急忙看向周围,看有没有制高点比较容易观察的,结果这一片的房子都比较低矮,三四层,根本没有高出很多的建筑。 苏十二心如明镜,知道这是云琰有意为之,而这样的状态,也让他对修行的理解和思考日益增进。 刚刚跟兰静幽周旋,她便悄无声息的下了毒,这会儿就算她掐着她的脖子,她也没有半分惧意。 冰凉的泉水浇在身上,总算让他感觉好了很多,血条疯狂烧低的势头也减缓了不少。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也没想到那所谓的鲲鹏真骨居然在孔宣手里。 胜捷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油光可鉴。 龙族出世,帝辛与其本命相息,牵扯甚广,导致圣人亦无法推演,更无法窥视一角。 “我的父亲是人,母亲是妖怪。”提起父母,华一的眼神黯淡下来。 虽然脑海中想了很多,但实际上,白歌选择的做出不过只是在片刻间,看着白歌呆呆地没有回答,王圣不禁追问道。 韩家车队里,看到洪家的人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像是碾压臭虫一样碾死,就算空中的两根斗皇级别的洪家长老都已经,而在这过程中,白歌连出面都没有出面,整个韩家车队的人都震惊了。 “打雪仗?”唐语嫣问道。说实话,在她的记忆中,自从初三来到c市后,虽然见到雪很开心,但是从来没有玩过打雪仗。 通过了火山洲外围,他们进入了火山洲腹地,这里开始出现熔岩河。 西山山脉呈南北走向绵延万余里,山高路远,层峦叠嶂,成为整个东极洲的西部屏障。 殊不知,秦雨自从自创了这项技能后,他每天都在研究这一技能,五年的时间,他愣是将这个并不让人看好的招式,一点点的磨练成了他本身的最强招式。 所以在这些智能程序的判断里,没有说完的词自然算不得词,这才会有了胡继风虽然有些意动,但却仍未移动的情况出现。 “这里是一百万美元的现金支票,请收好巴顿特工。”巴顿在合同上签字后,李杰将早已装进支票的信封交给了他。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在那里几乎都发现了,基本上类似的情况了。”弗兰看着马克博士,淡淡的说道。 第251章 只缺理由 对于这个问题,徐韫便笑了一声。 快吗? 也不算吧。 如果可以,估计两位陛下是春日就要将她调回去的。 不然,女子科举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推行? 徐韫只问朱青:“若我走了,你来做县令,行不行?” 朱青迟疑了。 从前,他觉得自己是行的。 但现在…… 这一半 这种武器只是一次性用品,打出里面的火箭弹后就要丢掉,根本不能重复使用,价格却高达一千五百美元一门,由此可见印度军队在这些年疯狂扩充军备,所展现出来的财大气粗。 秉的体内凝结了无数星星,下着好多好多的雨,只不过,秉从来不知道如何用,如何催动。 领军者不但需要有谋略,更要懂得随机应变,懂得因地制宜。这才是优秀领军者的素质的体现。 这个殿堂,装饰并不是很耀眼,但是很漂亮,很朴素,对殿堂的尊敬感油然而生。 林坤还是不敢相信,他努力说服自己,这是苟家琣和肖亚清联手演出的一出离间计,但是,离间谁呢? 大多数人都有过这种感觉,心里一直惦记的事情有一天达成了,会有些茫然,像做梦一般,本以为会出现坎坷、曲折,想不到会顺顺利利,此时的刘飞阳就有这种感觉。 二层区域,距离头仁们习武的分院还有一大截距离的一个传送阵闪亮,王凌五人出现在此。 希望始终有些渺茫,但是他已经有了精神支柱。他觉得心里面很暖,似乎有了力量,由温暖搭建而成的力量。 孙飞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羊皮纸上的红丝带解开,大概浏览了一下羊皮纸上的说明,随后便按照上面的使用方法激活了这张契约。 说着手持一根长枪刺入伊庇鲁斯武士没有防护的眼内,当即将其格杀。 他不断重复地呢喃着,声音也越来越大,不再像一开始的时候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丁知县道:“子木,你我也是忘年交了,何苦痛下杀手?”他转过头来,两眼红丝,目光中全是不甘。 或许是我分神的缘故,平时腿脚不是很利索的阿爸竟然比我提前来到了菜园。 神界各天地从低到高的关系,就像是村、镇、县、市等关系,起点都是出生光着屁股一无所有,有所别者,发民的上限不同罢了。 不久之后,德拉科从唐宁处无功而返,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与唐宁解除时,他总是吃瘪的那一方。 霍凌峰最近工作那么卖力,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但是自己却因为顾敏的一句话而怀疑他,还真是不应该呢。 听完这番故事,周楠心中疑惑,嘉善公主不是挺美的吗,怎么是个胖子,还丑,老郭是不是弄错了? 燕云十六州,十万大山之中,泸州地界。一只巨兽从云中而下,落在一座山林之中。 两人动作几乎一摸一样,此乃两人生平绝学“鹰爪功”。段水流本没将段之俊和段云图两人放在眼里,在吃了大亏以后才想起来用上绝学,但他此时已经断了一条腿,算是半个废人了。 段云图右手在桌子上的茶杯上一碰,那个杯子便像离玄的箭一般向毒龙飞去。毒龙用手一挡,茶水泼出来,洒了他一脸。 每一个字都带着千万吨的重量,砸在这些骑士的心里,所向无敌,从无败绩的将军,真的死了? 第252章 局势 徐韫讲了一些灵台县的风土人情,曾无羁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后头就连红玉她们也凑过来听——就在院子里讲的,谁都能过来听。 没办法,一路过去,这些事情安排得都是紧锣密鼓,实在是精彩至极。 但凡徐韫其中一件没安排好,只怕都未必能有今日这么快调回来。 不过,听完了之后,曾无羁问了一句: 军岭镇之外的地方这时都听到镇中请神之身震天而起,紧接便看到了镇的中央神光冲宵。 一片漆黑,并没有让观众陷入恐慌之中,口中的呐喊声愈来愈大,使得整个会场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喊话声。 而那些旁观的人,原本以为这几天两大佣兵团的冲突已经收场,最近的一段时间内,应该会是比较安静,却不想更劲爆的就要到来,有些人眼睛一亮,拿出了手机呼朋传友,更有些人开始拍视屏准备上传到论坛。 突然之间,两道剑气突然爆破开来,白川和柳旭分别被弹开,肩膀之上分别留下一道血痕,那是被剑气所伤而至。 没有人说话,只有高空中那闭的严严实实的城隍庙中隐隐有五彩毫光透出。 楚天羽没有客气,接过水依依的丹药,直接服下,然后盘膝而坐,开始炼化丹药疗伤。 即使有着劫天仙君的帮助,但那童子却自爆的极为突兀,根本没有给夜锋以及劫天仙君留下反映的机会。以至于即使劫天仙君已经第一时间将夜锋挪移出了这片区域,却还是被童子自爆的破坏力波及,受了不轻的伤势。 身后,李三才想要跟上去,可当他也走出草药铺之时,四周却没有了夜锋的身影。 但是复活后实力就会减少,但是却能把身体里的杂质都清理掉,这其中就包裹感染她的病毒,虽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是段秋猜测应该是控制她的物质让帕姬变强,但代价就是失去理智。 夜锋笑了笑,随手一挥,数粒灵丹便落到了他的手中。接着,夜锋不假思索的将这些灵丹扔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顿时一股火热便从腹内升起,在夜锋经脉内运转一个周天后转化为灵力被九幽冰焰吸收。 如果她乖乖进蒲府为妾,那以后她们便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她胆敢违逆她,那便唯有死路一条。 薛瑶听不到祁月心里后面的那句话,所以以为祁月此刻只是因为担心她明日早朝的事情而烦恼,所以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想让祁月安心一些。 “不说他了,今天为了招待我的同学,高哥哥你一定花了不少钱吧,是多少,我给你。”张婷婷扯开了话题。 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我了,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我把烟扔在了地上,重重地踩了两脚。 心里有了决定,我就不再为没有生意而发愁,反正店里也没有人来,我就拿出手机,用单机游戏来打发时间。 最好的证据就是陆齐生刚才打开冰箱的时候,里面一点肉类食物都没有。 “林峰,我被骗了,被骗了……。”蒋冉一脑袋扎进了男人怀里,双手死死箍住男人腰,眼泪扑簌簌流下。 男人根本不明白牛素琴的心思,牛素琴本来不生气,林峰一道歉,她就生气了,眼睛瞪得跟杠铃差不多。 主仆两默默吃完了满桌子的饭菜,收拾了碗筷,竟在饭盒底层发现了一定银子。怜蕊高兴得不得了,这些钱,足够她们一年的吃穿用度了。 第253章 都沉默了 齐冰这么一句话,二位陛下都沉默了。 周新勾了勾唇角,冷声说了句:“那就多种些粮食出来。免得替你拿地时候,粮食不够将士们吃的。” 高松并未多说。 但从这几句简短的话来看,对于一统南北的事情,大家的想法是一致的。 徐韫觉得,这就很好。 齐冰心里翻来覆去琢磨徐韫的话,一时半会 通过路牌的指引,薛逸找到了停车场,把车子停好后,薛逸提着行李箱向着报道处走去。虽然说薛逸在学校旁边有别墅,但是他还是想体验一下大学的宿舍生活,没事的时候住在宿舍体验生活还是蛮好的。 我妈只是低着头,也不说话。每次老两口提这个话题,我妈就会这幅样子,水火不侵,然后外公外婆就会选择性失忆,不再提。 罗信惠知道这大嫂是个爱炫耀的主儿,也知道虞丝丝是她常拿出来说道的,这就自然接下话。 石牛当然没有理会慕容初晴,依旧是用那凶神恶煞的眼神看着她。 晚间虞况严一回到家,一家三口又笑呵呵的团聚在一起,欢声笑语。 “没用的!已经没用了!人只要入土即安,人认家,尸认坟,再迁只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我叹息道,这些都是我外公告诉我的。 “奴婢……奴婢不应该目无主子的,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理应尽心尽力照顾您才对。”嘉音连忙说道。 不过,唐正可没有从人肉里面取子弹的技术,就算是命归术可以修复伤口,但总不能把子弹也埋在里面。 “有劳夫人了,但宁某不喜欢喝茶。”宁墨恒看了一眼慕容夫人,拒绝了她递来的茶。 嘉音没有多想,直接将慕容初晴扶了起来,她的浑身都湿透了,就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商秀珣怒叱一声,长枪出手,毛躁一柄尘拂迎去,直直地与商秀珣缠斗起来。 “融元丹。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林道友你会问我这个,难道有人居然服用融元丹炼化金血了!”这回红玲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报军长副军长!请允许我一师迎击对面的察贺部!”傅永德咬牙切齿的喊道。 宋缺微微一愣,劲气已至,切割着他的护身真气,只是一剑,空间之中只是一剑,毫无花巧,正向自己劈来。 “虽然仅仅只是据说,但是其实它的真实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它是假的。”佐天泪子满脸笑容的保证着。 韩风大喜,他无时不想着提升修为,让自己变得强大,可紫云剑宗的修炼之法对他来说太过艰难,也许早就该试试其他的修炼之法了,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尽管知道是假的,可是亲眼看见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酥肉,在我的眼前忽然涌出大量的鲜血破碎了,我的心还是一阵压抑不住的难受,最是可恶的就是这种鬼物,随意的玩弄人心底最深处的感情,很好玩吗? 黄腾无论在速度和力量都处在了下风,风狼身体强悍,近身而斗,黄腾显然不敌。就在此时,青爪横扫而来,黄腾急忙举剑阻挡,一股巨力立即震得他身形倒退。 躺在床上,柳岩正准备先休息一会,至于突破后的变化,等会再研究也不迟。 迪丽热吧点开游戏,只有正常的载入界面,没有运营公司,没有特殊标识,乃是彻头彻尾的三五游戏。 第254章 心思灵巧 陛下姜妙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震了一下。 竹浆纸。 粉笔。 可擦去,反复书写。 这是要将卖纸的生意彻底搞得没法干了啊! 周新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就看了一眼高松,又看了一眼姜妙陛下身后站着的萧折月。 这两家,都有做纸的生意。 尤其是举世闻名的萧公纸。 姜妙 “我不会放弃的。我付出了这么多,等待了这么久,我决不会轻易认输的。”阿佩咬着牙说,她的眼睛里闪出冰冷的光。 战寰看得懂那样的笑意,背后掩藏的是什么——演戏,假装,刻意,面具。 少年淡定的说着最为自傲的话——纵使天下第一,也无法入他眼,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和自己亲密的人儿,只是在她最无助的时间,忍不住告诉自己困难的时候。自己却没有给她足够的希望。 魔身上的镇魔血链一直缠着他,但那东西好像是无限延伸的,并没有把他从半空中拉回来。 终于,可怕的声浪直冲浦江上空,围观者的情绪达到燃点,有些人甚至莫名就尖叫着大哭起来,虽然明知轻生者和他们没啥关系。 也难得这个时候在休息室休息下来坐一下,想着接近江亿然根本不可能。 自从罗尘帮忙救治好了芹泽,妃暄看罗尘那是打心底里面的顺眼,怎么看怎么好看。 因为收了林夫人的请帖参加林老爷子寿宴,却撞上了和他战寰一起出席的战檬? 随身携带了黑客劫持的技术和设备,说明对方潜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偏偏之前所有负责看护叶征的强者都没发现有这样一号人物。 “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沐辰风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众人,似星门传送,但却没有见到星门,未见丝毫预兆,若非大能,怎会有此神通?白狐公子出手了吗? 但,天戮似乎压根也没有打算躲避,他挥舞着双戟,强悍的肉体并不能在这倾泻而下的灵气当中苟延残喘,可他并不管不顾,只身冲上前去。 “当然是要跟他谈一谈,让他坦白从宽,把自己的反作证据交给你了。”陈俊笑着对米涵妍说道。 而那浩然剑宗的弟子眼中却是泛着沉着的光,丝毫没有被王猛的挑衅影响。 叶征好奇地跟进,顺着他的目光又往井里看去,井底除了他和东离山主的倒影外空无一物。 放着平坦大道不走,叶逸为何偏偏爬到峡谷高处的峭壁上空来呢? 贾天才和龙天泽听到师父来了,激动坏了,长时间不见,甚至有些紧张。 而这些议论沐秋不在乎,终于闯过三关五将,顺利接到了新人。在回程路上,沐秋在暮然回首中,看到一个银色面具的男子。那身高在众人之中,较明显。不过让沐秋停顿的原因,是觉得那双凤眼似乎有些眼熟? 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 唯面无表情的一扭头,就看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戴着灰色帽子身着灰色大衣,留着长发,一看依旧不是好人的家伙。 去一个尹乐生是去,多去几个应该也没有关系刚好大家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就在这时,“当啷啷”,门口的风铃声响起,拿着伞的唯推门而入。 第255章 欣赏 徐韫当天下午离开户部之后,就打听出来赵俊峰是谁了。 赵俊峰是周新的弟子。 亲传的。 而且赵俊峰是周新表姑的亲孙子,只是战乱从小没了爹娘亲人,就养在了周新跟前。 这可是比普通的弟子又不同了。 几乎是和亲儿子也没什么两样。 听说也就是去年赵俊峰娶了亲,才从周新家里搬出 这样的话,秦岩就没脸再回宴会厅了,也就不存在给耿家国拜寿了,更不会再和耿瑶瑶在一起了。 “怎么样?这就是我的……”秦岩冷笑起来,看着三个异道者不屑一顾地说。 而静怡和球球正是凭借着极为灵敏的嗅觉,闻到了头发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香气,所以才发现了这第二道机关。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秦霜雨那原本干皱的肌肤,居然像是气球在冲气一般缓缓的鼓胀了起来。 几乎在瞬间,金色拳影的速度仿佛暴涨了数倍,无数道金色拳影轰向了对方,直接压过了紫色拳影的数量,被压制的金色力场也迅速震荡起来。 那一直以来,无论学习或者运动,都是以第一名的姿态所脱颖而出的人生,此刻正如布满了蜘蛛痕的镜子,突然碎成了万千碎片。 在这个互联网还未发展的时代,美工编辑、工程编程、游戏策划,这三者焱全都自己负责了。而游戏推广员需要流量,焱准备让光进行推广。 老猩猩一下子愣住了,陆坤的意思换成妖修的话,就是不凝结妖丹,让妖灵力在骨骼内蜕变成固态,让它觉得无从下手。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扶你,不过一旦遇到危险,那我们受伤的可能性将会大大增加。”千江月也停了下来。 这种情况就像是一直在疼痛的神经突然之间就不疼了一样,但这并不意味着伤痛好了,恰恰相反,这说明神经已经坏死。 按道理来说,崔翎已经嫁出去了,安宁伯夫人这里只需要来吊唁一番,不必守夜的,可她一夜未归,看这样子还想继续守下去,安氏害怕她会受到袁家那边的压力。 刘盈坐下来,公主也坐下来,戴青又为他们泡了茶水喝,然后细听他们的事,只是眼睛还是未离开太子一步。 这种方式,黄正从天帝大陆开始就有体会,几乎所有门派的历练之地,都以随机的方式入内。 别人是一件神器通体铸造,直接功成,而霸主喜欢把法宝拆成几个部件。 冷焰顺着南洛的眼光看去,很多老师的幻兽背上已经有了被丢下来的新学员,但是这个老师的幻兽背上空无一人,显然是那些早早被丢下来的家伙有些不合自己的眼睛。 只不过,大家看在夏子琪家里头还有个夏子清,还没有从京城回来,说不定会出人投地,才没有对夏子琪家恶语相加。 别怪崔翎在安宁伯府生活了十五年,却连正经的亲堂哥都不认得。 大夫人陈氏素来谨慎,她宁愿是自己杞人忧天,也不愿等到出事了再来后悔。 他的眉心锁得紧紧的,所有的担忧都写在了有着很多瘀肿的脸上。 本来老夫人让提出让禾洛做妾这件事,就让徐柔翎觉得不舒服了。想不到禾洛竟然直言要她的正妻之位,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这让徐柔翎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撕了她的嘴。 今天依旧是高温,怕热的她最后在身上抹了点防晒就从宿舍走出。 第256章 往事 实在是那段临死之前时光太痛苦,每天都在饥饿和惶恐里渡过,偶尔听见消息,也只是麻木一听—— 徐韫不愿意过多回想,感觉仿佛都又要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恐惧中。 她压下心头那些情绪,最终还是让自己缓缓平静下来。 但徐韫还是开口:“忽然换了将领,又集结大军,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只怕是要打仗的。大军移动,每日便是烧钱一般的消耗,没事的话,谁也不会动军队。” 离开驻地,可不是简单一句话。 光是运送粮草和辎重,那就不是轻松的事情。 徐韫这话得到了周新的赞同:“正是这个意思。” 周新已是做出了决断:“但不管如何,真要打仗,不管从哪里挪钱,都必须先保证大军的消耗。” 他威严道:“不能让将士们在前头卖命还吃不饱!” 众人皆是一肃,都沉声道:“明白!” 只从这一句话,徐韫对周新的认知便又多了几分钦佩——不管此人多少缺点,但就凭借这一点,他便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周新说完,直接就问:“那你们都说说,从哪可以省钱?” 众人的热血顿时就被浇灭了。 从哪里也省不出钱来了啊! 要知道,从开国以来,各处都是能省就省,就是眼下各种庆典,也主打一个省钱! 他们户部现在都被称为抠门衙门! 众人一脸苦色。 周新摆摆手,下了硬命令:“都回去想想,每个人至少提一条出来。提不出来的,打五个板子!重复的不算!” 众人面色一僵,叫苦连天,可也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反对的。 从大家这个反应来看,徐韫觉得,十有八九这个事情发生过了。 而且不只是一回。 怪不得周新总能想出弄钱的渠道来—— 这样的政策下,谁不玩命想啊! 徐韫正想着这个,冷不丁就被周新点了名:“徐韫,别以为你是女子,就有例外和特殊。” 既然自己要做官,那就没有什么特殊的! 周新语气实在是算不上好。 徐韫神色平静应了一声“是”。 她就没想过搞特殊。 周新不知道信不信,反正神色好了一点。 散了会之后,赵俊峰领着徐韫退出来,侧头对她说一句:“真会打板子的。就是我都挨过。” 徐韫:……所以你觉得我是没当回事吗? 她看着赵俊峰的脸,忽然有点怀疑他为什么带她过来。 徐韫这么想的,也就真问了:“所以……不参会的就不用挨吧?我今日要是没来——” 赵俊峰如沐春风笑了,就是眼睛不敢和徐韫对视,笑声也有点干巴巴地:“这是哪里话?我哪能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是这么大的事情——早知道,我也就不带你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再说了,早晚你都要适应的。” 徐韫确定了,他就是故意的。 这个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徐韫咧嘴一笑:“谢谢啊,这份提携之恩,我一定铭记于心。” 赵俊峰背后有一点冷,他摆摆手:“何足挂齿,不过,你可有主意了?” 徐韫才不会这么傻直接说出来,反将一军:“您有主意了?可有多的?” 赵俊峰“呵呵”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徐韫跟在他身后,也不想说话。 傍晚下值了后,徐韫便回了家。 回家路上也一直在想怎么给户部省钱,怎么开源节流的办法。 怎么说呢,寻常办法都不敢想,毕竟重了,别人先说了,就没用了。 而且最后能用的,最好还要有那么两三条才行。不然的话……也不保险。 她一进门,红玉就看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顿时就迎上来:“这是怎么了?在衙门受欺负了?” 反正红玉成日担心的就是这个。 看着红玉关切的样子,徐韫摇摇头,想了想,就问红玉:“家里要是没钱了,但马上又要用到一大笔钱,那怎么办?” 红玉立刻也变了脸色:“家里是不是要遭难了?是你出什么事儿了?你说要用多少,我这里有——” 这下,谢婉清都惊动了。也将私房掏了出来。 看着两人一个比一个丰厚的私房钱,徐韫一时之间也很是感慨:不知不觉,娘和红玉都挺有钱了啊。 富豪算不上,但也是挺大的身家了。 徐韫再三解释,才让两人相信不是自己出了事。 红玉也才正经思考了一下,出了个主意:“要是我,肯定就想办法把家里东西卖一卖,先是那些用不上的,不管是家具还是什么传家宝。再不够,只能卖地,卖袄子了。反正不管咋样,肯定先度过这一关再说。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好说。” 谢婉清也是这个话:“只要人还在,总能东山再起。” 徐韫看着两人平静的脸,心中微微一动:卖东西……倒也不是不可以。 户部有什么东西可以卖? 徐韫想了半天,觉得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卖。 户部的粮食和钱,那都是要供给前线的。 剩下的,就只有一摞摞的账本和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人…… 人! 徐韫眼前一亮。大笑道:“有了有了!” 不管最后采用不采用吧,反正这五个板子应当是不会挨了。 第二日刚去了衙门,周新就将所有人都喊了过去。 他按照官职问的。 于是徐韫就排在了最后。 要说他没有故意,那绝对不可能。 徐韫心里有主意,半点也不着急。 而且还能老神在在听一听,其他人都有什么主意。 一时之间还真是五花八门。 有人说那个庆典可以取消,有人说那个事情可以更简略些—— 反正越是靠后的人,就越是愁眉苦脸。 最后还真有人说不出来的。 轮到了徐韫,几乎都觉得徐韫是没有主意的,目光都十分同情。 徐韫则是半点不慌,娓娓道来:“咱们可以卖东西啊。咱们户部没有别的,就是一个人多。会算账的人多。不如抽调出人手来,去查账——” “帮人查账也可以。或者查一查有没有少交税钱也可以。” “反正只要能有进账,都是可以的。” 徐韫歉然看了其他人一眼:“就是咱们需要辛苦些。” 第257章 心狠 徐韫这话一出,周新陷入了沉吟。 而其他人,陷入了震惊。 这种主意……是人能想得出来的? 牲口还得歇一歇呢! 本来年关就忙,再出去……这是要累死人不偿命啊! 不过这个时候,大家都顾不上看徐韫。 因为大家都在忙着看周新。 虽然这个提议是徐韫提的,可做决策的是周新! 以他们对周新的了解,这种没有本却能挣钱的事情…… 周新在大家提心吊胆的注视中,很快就下了决定:“这个主意听着可行,但具体什么效果也不知,先试试。” 众人心里一颤。 周新看向了徐韫:“既是你提议,那就你来办这个事情。你点几个人,成立一个你说的这个——” “不如叫纠察司。”徐韫也不意外,反而顺口接了一句。 显然这是早有准备了。 众人看着徐韫,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先震惊,还是该先佩服。 这徐韫,才来户部不过两个月,这就给自己谋到了差事。 要知,她原本只是给人当个助手罢了!按照正常升迁,没有个五六年,休想再进一步! 可现在……她还带其他人了! 周新紧接着又补充一句:“若是办得好,以后便让你带着人常年干下去。若是干得不好——十年之内,你便老实些。” 徐韫笑吟吟应一声:“是。” 那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只让人想起一句话来:胸有成竹。 赵俊峰若有所思看着徐韫,有点吃不准自己是不是给徐韫送枕头了。 不过,这个损主意……一般人真想不到。 徐韫也是没跟周新客气,当即就点了几个人——却都不是什么各司的主力,反而都有点儿不出挑的。要么是职务很低,要么就是因为脾气秉性不讨喜被人排挤的。 这下是真不得罪人了。 反而甚至有人松了一口气,想着回头正好趁机让周新换新人来。 周新似笑非笑看了徐韫一眼,应允了。 徐韫觉得,周新那个目光,多多少少有点儿像在赞许。 反正不是,她也会当成是。 之所以选这些人,其实徐韫也不是为了做好人。而是昨天晚上,她想了一晚上拟出来的——真正没能力,混日子的人,她还真没要。 这几个,都是有些真本事的。 尤其是在经算方面。 毕竟,纠察要做的事情,就是查出账目上的不对劲,经算不好可不行。 周新这次也算是大力支持徐韫了——手一挥拨出一间空屋子来,当做徐韫他们办公的地方。 徐韫让陈苦和王立两人把屋子收拾出来后,领了炭,生了火,便等着人来报到。 毕竟离开原来的部门,总需要收拾收拾,和同僚们道个别。 临到中午的时候,一共五个人,总算是到了。 分别是柳经,翟川,兰取,李冉,朱世安。 几个人里,倒是都挺平静的,没有人露出特别抵触的情绪。 不过,他们都有点沉默。 对上徐韫的目光时,也有点神色复杂。 徐韫笑笑:“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你们五个人自己都介绍一下自己?然后先熟悉两天,再推举个副首出来。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也能做些决策。” 五人没有意见,互相介绍了一下自己。 不过,介绍完了,大家又陷入了沉默。 徐韫也不着急,道:“今日咱们先一起吃个饭吧。然后下午,咱们研究下,先去查谁?” 说完了之后,徐韫就穿上大衣裳:“我请客,去吃水盆羊肉。” 众人神色终于有了点变化,不过都是局促。 徐韫笑道:“不必不好意思,如果干好了,估计咱们得一直做同僚了。而且吃过今天这一顿,下一次能好好吃饭,说不准就得是过年了。” 户部衙门这条街出去,不远就有一家孙记羊肉,做的水盆羊肉很有名。 徐韫早就让陈苦过来占座了,这会儿他们一到,热腾腾的水盆羊肉就端上来了——说是水盆羊肉,那真端上来就是一个木盆,就是洗脸盆那么大的木盆。 里头是羊肉和白芦菔汤——羊肉很多,切得薄薄的,混在洒了不少芫荽和芹菜叶的汤里,显得格外有食欲。 主食是一张张的杂粮饼。 一口饼一口肉,再喝一口热热的羊肉汤,那滋味——能把人暖到心里头去! 众人都吃得十分满足。 胃里熨帖了,人也放松下来了。 人一放松下来,话也就多了。 其中,兰取年纪最轻,也最沉不住气,当即开口:“敢问徐探花一句,为何偏偏选中了我们?” 徐韫犹豫了一瞬,最后选择了说实话:“要人家的主力,怕是会得罪人的。你们也有能力,又正好不被重用,两全其美吧。” 五人看着徐韫,一时之间都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 这话听着……实在是不那么让人舒服呢。 徐韫也知道这话不好听。所以又添上一句:“不过真正无能的人,我还是没要的。我这也不是什么人都收!” 五人:…… “在我这里,实力说话。”徐韫摆摆手:“不必跟其他部门一般。而且,活干完了就可回家,也不必非要在衙门熬时间。” 这些都是徐韫跟周新争取的“好处”。 “但有一点,谁若是收取好处,弄虚作假——该怎么处置还是怎么处置,我绝不会心软的。” 徐韫含笑看着众人,“怎么样,可敢试试?” 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没人说不试——主要是这么一搞,那也不能说不干了,回到原处啊!再说了,徐韫请的饭都吃了…… 没人说话,徐韫便道:“行,吃完这顿,下午好好准备准备,都去把自己算盘拿出来,好好练练,明日咱们就上永川商行去查账!” “永川商行?!”五人惊了。 这是北平城里第一的商行。 还专门买了宅子,成立了商会,供他们的掌柜来往住宿吃饭。 也招待其他客商。 也是纳税大户。 徐韫点点头:“树大了,枝丫多了,肯定会有虫子和老朽的枝干,咱们帮他们查一查。也好要钱。” 这是他们的第一仗,必须打响了。 否则,哪能出成绩?哪能出名?哪能让人邀请他们主动过去? 兰取喃喃:“真的不会得罪人吗?”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cwzww)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 第258章 师出无名 徐韫他们特地穿着官服过去永川商行的。 永川商行的宅子很是气派——怎么看都透出了“有钱”两个字。 徐韫看着那门匾,欣慰笑了:有钱就好啊! 不过,徐韫他们进了永川商行之后,最开始还得了好招待,又是茶水又是点心的。 等到一听到他们过来的目的后,永川商行接待他们的掌柜脸色顿时就变了,有些恼怒有些不欢迎的,估计要不是茶水点心撤不回去,他都有心要撤回去了。 永川商行的掌柜姓刘,刘掌柜笑容都快垮下来了:“徐员外真不是说笑?” 徐韫笑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官服:“我的官职是不高,不过,这也是上头的命令。不信,您看看——” 说完了这话之后,徐韫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刘掌柜。 上头是她自己拟的检查令。 盖了她花一个时辰刻出来的纠察司的章和户部的印章。 纸上言简意赅就是一个意思:配合户部官员的检查。 刘掌柜每看一句,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徐韫等他看完,见他不说话,便开了口:“怎么,刘掌柜不信吗?” 刘掌柜自然不能说不信。 徐韫他们官服穿着呢,这个印章如果造假,那也是杀头的大罪。 刘掌柜笑容十分勉强:“那倒没有,就是事发忽然——” “无妨,只要你们没有问题,那就没事。就是例行检查罢了。”徐韫露齿一笑,笑容十分诚挚:“我们真的就是随便查一查账。” 刘掌柜支支吾吾。 徐韫的笑容就冷下来:“怎么,刘掌柜心虚了?” 刘掌柜自然不能说自己心虚了。 心虚那不就说明他们这个账是有问题的吗? 徐韫便催着他将账本拿出来。 刘掌柜无奈,却也不敢直接拿出来,只说自己要去请示一下大掌柜。 徐韫就让他们去了。 而他们几个——徐韫含笑招呼自己的部下们:“快喝茶吃点心,一会儿就有得忙了。” 说完,自己就先带头又吃又喝起来。 兰取他们几个心中忐忑,哪里有心情?不过,也是没有办法,最后也就跟着有一搭子没一搭子地吃。 不过一刻钟,大掌柜谷清就来了。 谷清脸上赔笑,上来就先恭维了徐韫一番,然后试探着说,这件事情能不能改日再说。 徐韫放下茶杯,笑容温和:“我们也是有任务在身。说实话,这次的事情,是两位陛下的意思,是我们周尚书交代下来必须要办好的事情。我们实在是不敢拖延,还请见谅。” 谷清没说话了。 眼睛黑沉沉地,盯着徐韫。 徐韫半点不怵,也回看谷清。 最终谷清还是只能先开口:“那容我们准备一二?” 徐韫笑了笑:“一刻钟后开始吧。时间足够准备的吗?不着急,先拿一部分来,然后你们再慢慢准备。” 谷清脸色难看,也只能是咽下这口恶气,只再确定一遍:“果真是周尚书交代下来的?” 徐韫指了指那印章:“没有周尚书的意思,谁敢盖这个章呢?” 谷清深吸一口气,彻底冷下来:“那就请徐员外等着吧。” “徐员外”三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徐韫明白他的意思,却不在乎。她如果能走正常途径升官,她才不干这种被人威胁的事了。永川商行做这么大,上头必是有关系的。 说不定也和世家有关系。 但……那又怎么样? 她是官。 他们是商。 她是奉命而来,他们就必须配合! 而且,看着这个架势,大概他们是真有点问题的。 正好。 和她的预料一样。 那就更不能放过他们了! 扬名一战,就在此了! 徐韫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们,见他们也没被威胁住,心里头就很满意:到底都是坐冷板凳坐了这么久的人,就是沉得住气。知道怎么都是不好升迁的—— 没有希望的人,你用希望威胁他,那就是个笑话。 徐韫觉得自己眼光真是太好了。 谷清很快就将徐韫要的账本都拿过来了。 账本很多,因此也只拿了一部分来——等这一部分看完,再送其他的来。 徐韫他们就开始办正事儿。 一开始查账,兰取他们就一改坐立不安的样子,认认真真,一脸严肃和沉稳——人人一把算盘,那算盘声此起彼伏,就不曾安静片刻。 这些账,足有一箱子。 徐韫他们六个人,用了两个时辰算完了。 问题没查出来,倒是查出了几处收支不对——这无关他们户部的账,只和永川商行自己的盈利有关。 从这些账本上看来,永川商行自己的掌柜们,偷了一部分利润。 不多,大概只是上千钱偷取一枚这个比例。 不是统一前后对比,也看不出来。 徐韫将那张记录了问题的纸拿给谷清看:“每个月如果进货是一样的,利润却是都要比最初几个月要低一点。而且低得都差不多。” “而且,明显货损有增加。但你们没有体现出任何的改进。” 货损是正常的。 但货损一直不断增加,就不正常了。 哪怕是有少有多呢? 名目倒是都很合理,可真哪能遇到那么多事儿? 总有平顺的时候才对。 谷清当然也很明白这一点。 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徐韫笑了笑:“看来你们内部的问题更大些。” 她语气特别温和:“如果你们需要我们查更细的账,我们也接活的。就是比外头贵。但我们的人不存在被人收买,弄虚作假,而且办事速度和能力也是能保证的——” 谷清脸色更不好看了。 徐韫该说的话都说了,也就不说了。让兰取他们喝了点水,吃了两块点心,然后继续—— 这一查,就是一个通宵。 徐韫他们不说走,谁敢走? 谷清他们更不可能说熄灯——就是灯不够,徐韫还要要求一句:“实在是太暗了些。再添几盏灯吧。” 于是,谷清他们憋着一口气,也是只能配合:不配合怎么办?得罪官府的人,以后还不知是怎么死的呢。 而且谷清他们很纳闷:怎么查账还查得越来越精神了? 徐韫是真的越来越精神的——因为她发现,图书馆也给积分! 这也算书! 徐韫简直是感谢老天厚爱!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cwzww)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 第259章 结果 一天一夜后,永川商行拿出来的账本基本也就看完了。 虽然明知只是冰山一角,但……又不是真要人家活不下去,就是想让人家当那只被杀的鸡,何必赶尽杀绝呢? 谷清年纪不小了,跟着熬了一夜,此时此刻瞧着人都快被送走了,出气多,进气少的颓败样子,看着有点可怜。 徐韫知道,这就不全是熬夜造成的。 最主要的还是谷清他心里觉得,这次事情之后,他大掌柜的地位是要彻底保不住了。 这么大年纪,忽然没了差事,怎么办? 那对家里来说,不亚于是天塌了。 所以谷清这会儿看徐韫,就跟看傻福愁人没什么两样。 徐韫清了清嗓子,揉了揉有点突突的太阳穴,重新扬起了大家都熟悉的笑容来:“谷大掌柜——” 谷清下意识就把背挺直了一些,强打起了所有的精神,准备听吩咐。 徐韫却道:“不如借地方一聊?” 谷清不知道徐韫卖什么药,沉默片刻后同意了。 不过,徐韫和他单独聊之前,没忘了提要求:“给我属下们弄点清粥小菜,一会儿吃完了,他们好回家睡觉。” 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么熬。 可偏偏接下来都得这么熬。 所以要好好保养这些下属们啊—— 等单独和谷清说话的时候,徐韫直接开门见山:“你和你们东家已是见过了吧?他给了你多大权利?” 谷清一脸错愕看着徐韫,表情只代表了一句话“你看我像是什么都往外说的傻子吗”。 徐韫也知道自己有点冒昧,笑了笑:“你不想先说也不要紧。那我来说。咱们合作吧。我们查出了不少问题。” “你们漏了税,这是必然的。同时,你们那有问题的掌柜也不只是一两个。这些税钱必是要补的。但……”徐韫拉长了声音,故意卖了个关子。 等到谷清被调动了情绪,止不住看过来,徐韫才缓缓道:“但主动补和我要求你们补,就不一样了。主动补,对你们名声有好处。虽然上头都知道你们是怎么一回事。但识趣的人,没必要刁难。你说是吧?” “对外,你们可以宣称,我们这个纠察司查出了你们有几个蛀虫,这几个蛀虫不仅虚报收支做假账,更伙同别人偷税。你们震惊之下,不仅严厉处置几个蛀虫,更主动补上了这些税——” “并且对我们纠察司十分感恩。反正吹捧我们那一套,你应该不用我教吧?” 徐韫这话很直白。 她甚至还道:“你也不必担心你位置不保。你就告诉你们东家,就说我觉得对不住你,让他别刁难你。不然,我月月来查。” 月月来—— 这三个字,直接就让谷清眼前一黑,人都晃了两晃,差点没站住。 真要那么干,永川商行能经得起几年折腾? 迟早都要黄了。 不过想明白这是徐韫为了保住他,谷清又忍不住有点儿感激。 感激的时候,又有点儿糊涂,情不自禁就问了出来:“为啥要帮我?” 徐韫微微一笑:“因为你识趣吧。” 要什么给什么,可不是识趣么? 而且,这个谷清涉及的账是没问题的。也就是说他这个人还是挺老实,没贪钱。那漏税的事情也不是他的主意,所以何必让人家丢了饭碗呢? 丢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 那是要结死仇的。 谷清也一把年纪了,刚才就是脑子熬夜过后有点儿不灵光,才问出来。这会儿刚问出口就想明白为啥了,因此听见这话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徐韫一拜。 徐韫受了。 而后起身就说自己要走了。并且限期明日傍晚,永川商行必须拿出态度,办妥一些事情。 为啥是明日傍晚? 因为今天和明天回去歇一歇,后日就要去下一家啦! 谷清应下,恭敬将徐韫他们送出了永川商会会馆。 出来见着天了,徐韫将谷清给的几个“辛苦”红包发给每一个人:“都收着吧。算是一点辛苦的茶水费。数量不多。算不得行贿。” 只是一点点孝敬。 兰取他们几个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一个个受宠若惊的。 徐韫看着他们那样子,笑了笑:“好好干,以后别人家有的,我们也都有。” 几乎所有官员外出办差,最后都能得到点好处。 算不得什么贪污索贿,只是规矩如此。 徐韫对这种规矩,既不赞同,也不抗拒——没必要太清高,人人都拿你不拿,那就反而不妥了。只要别拿太多,留下什么把柄就行了。 这些商户,最不缺的就是钱! 兰取他们看着徐韫,一个个都不知说点什么了。 徐韫摆摆手:“回去睡吧,后日去下一家,估计又得熬一宿——” 众人的欢喜顿时就散了:……这么熬,谁也受不住啊! 兰取喃喃:“这么一直熬,会死人的。” “等大户们都来上一轮,咱们就不熬了。”徐韫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而且以后再查漏税这种事情,就直接将他们的铺子封住,咱们慢慢查——” 兰取等人彻底服气了。 真要这么一来,被查的商户怕是要哭着求他们快点了。而且以后恐怕也不太敢干这种偷漏税的事情了。 “如果是请我们帮忙查账,那也不会亏待我们的。”徐韫打了个哈欠,实在是有点儿熬不住了,感觉眼皮都要撑不起来了,摆摆手:“好了,咱们回去睡觉吧。” 不过,徐韫还是没能直接回去睡觉,而是回了一趟户部,将他们的成果给周新看了看。 周新知道肯定不会没效果,但看到徐韫写的预估钱数,脸上当时就有了笑容了:“四十万钱?这么多?” 徐韫也是很高兴的,四十万钱,能买许多粮草了。 周新看着徐韫的目光,忽然就慈祥起来,甚至还鼓励了一句:“好好干。等后日来领新官服——” 多了不敢说,但五品的官职是可以给的。 周新觉得,姜妙陛下说得的确没有错,这是个人才。 够狠。脑子也够好用。 能搞钱。 适合在户部干下去。 周新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看着徐韫。 徐韫有点被看得发毛了。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xiakezw)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 第260章 说点什么 就在徐韫以为周新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周新却摆摆手,让徐韫回去了。 徐韫虽然心里忐忑,但明显周新都不打算说了,她也就压下好奇,退了出去。一路回家,倒头就睡。 等修整好了,也就又该去户部了。 去了户部,徐韫果然领到了新的官服。 正五品的崭新崭新的官服。 还挺合身。 不管其他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从领完了官服,再遇到她的人,都要说两句恭喜的话。 徐韫不管人家真诚不真诚,反正她笑得很真诚很高兴。 凭本事搞来的升官,凭什么不高兴? 徐韫回了自己的纠察司,兰取他们几个也是一脸的抖擞——那红封可不算少,半个月的俸禄是有的。关键是破天荒头一回,这让坐冷板凳久也的他们,实在是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扬眉吐气。 当然,要是必须得迎逢上司,溜须拍马,他们肯定还是做不出来。 现在这个事吧——虽然得罪人,但又不是得罪上司! 相反的,查出问题,上司那笑容止都止不住! 一看那笑容,就感觉升官发财都不远了! 属下们如此精神,徐韫也是高兴,掸了掸新官服上不存在的灰,鼓励了两句:“虽然这个官职是怕我们出去压不住人才给我的,但只要到了咱们手上,那就行了。” “这次咱们去最大的酒楼,好好查,听说他们家的饭菜是极好吃的!” 徐韫笑容满面:“咱们干个三天!吃够了再回来!” 兰取等人:…… 但想了想,也不错吧。 一行人收拾收拾,个个拿起自己心爱的算盘,就这么跟着徐韫出门了。 然后直奔珍馐楼。 等到,徐韫他们刚下了马车,就被店小二立刻引到了后院去——里头好吃好喝的都摆上了,显然是早有准备。 店小二笑容满面,态度谄媚:“诸位先等等,我们东家马上就来!” 徐韫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永川商行这是真卖力了。 她很满意。 当即表示,他们等等也无妨。 然后就招呼兰取他们赶紧吃点喝点:一会儿可是要实打实地忙的。 有了第一次,这一次兰取他们虽然还是有点坐立不安,但明显好多了。 等了约莫两刻钟,珍馐楼的东家许珍就来了。 大概是没少吃,许珍是难得的胖子,双下巴都有点颤巍巍的。 他走过来就有点喘气,来不及说话,先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笑着道:“让诸位久等了。账本已是准备好了。我们在北平城的账本已是准备好了,其他的账本如果也要看,我这就让人带过来——” 许珍让开了一点,露出后头两人抬着的账目箱子——这都是存放账本用的。 结结实实的一大箱子。 徐韫看了一眼,道:“先看看有没有问题吧。看完再说。” 许珍连连点头,随后又赔笑:“只是我还有别的事情,我让掌柜的陪着诸位,可好?” 徐韫也应了。 许珍走了,走之前没忘了嘱咐自己的人一句:“茶水点心别忘了。三餐也要精细些——” 安排得如此仔细,这态度也是真的什么毛病都挑不出来了。 徐韫招呼了兰取他们一句,让他们开始干活。 珍馐楼的账本比永川商行的少多了。 但徐韫她们查出来的问题却比永川商行的不小。 谎报利润少交税就不说了,还有严重的谎报进价。 那大米,从最开始一千五百钱一升,到现在已经是二千八一升了。 另外还有肉类和鸡蛋。 这些问题兰取他们给徐韫看的时候,徐韫就皱了皱眉:“这么明显的问题,他们不应该看不出来吧。” 兰取他们也没说话。 一直沉默寡言的翟川,过了一会儿后,才轻声道:“这个账本的墨迹看着不算旧。” “而且字迹都是同一个人的。” 众人一听这话,都去翻看账本。 这么一看,顿时都看得有点无言了。 还真是,每一本账本字迹虽然各自不同,但是那一本的字迹,都是同一个的!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许珍分明是提前做好了假账! 徐韫思忖片刻,吩咐他们将所有账本拿出来看看。 这一看,基本都是这个问题。 最后,他们还在箱子底发现了几块金饼子。 那饼子足有小孩巴掌大。 厚实。 拿在手里是沉甸甸的。 但往身上一揣,也很隐蔽。 金饼子一共十二块。 人均两块。 真是…… 徐韫看着金子,陷入了沉思。 兰取他们就看徐韫,想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徐韫最后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翟川:“你就说回家有事儿一趟,然后找周尚书,把这个事情说一说。问问他我们查是不查真账。” 这个许珍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账本不是全无问题,按照这个假账本,最后也是要补很多税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继续查真的……有必要吗? 翟川有些紧张:“要不还是换个人吧——我怕我说不清楚。” 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他去办…… “我去不合适。我一走,就太明显了。而且你们官职低,也压不住事情。你去吧。没事,三两句就说清楚了。”徐韫鼓励一句,觉得翟川是真没有必要紧张。 反正做决定的,是周新。 不是翟川,也不是她。 周新在户部办差呢,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翟川最后还是去了。 他一路从珍馐楼出来,心跳都很快,唯恐自己被追问什么,露出了马脚。 但好在,并无人过问。 他一路平平安安回了户部。 翟川立刻去见了周新,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周新,并等周新做决定。 看着翟川那眼巴巴的样子,周新简直是要气笑了:好么,怪不得一大早打喷嚏!原来是没好事!这个徐韫!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板着脸,不怎么痛快道:“让她自己定。” 翟川顿时就想哭了——他想说点什么,但头一次觉得自己那么笨嘴拙腮。 周新一瞪眼:“还不去!不是说等着!” 翟川只能不甘心往外退—— 但他刚走到了门边,周新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让她想想,最开始是想干什么。” 翟川不明白这话,但也只能把这么一句话带回去给徐韫。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xiakezw)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 第261章 决断 当翟川带着这句话回去找徐韫的时候,徐韫他们还在继续查账。 从神色上,倒看不出任何异样。 徐韫看见翟川,甚至也没有问什么,反而只是微微一点头,便是让翟川继续干活儿。 翟川这才看到,屋里还有人——虽然不是许珍,但和许珍有八分像,就是没那么胖。 徐韫没有介绍的意思,翟川也就走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摸出算盘,继续算账。 徐韫和那个人说道:“也不必一直陪着我们,留个人守在门口传话就行。你兄长忙,想必你也忙。别耽误你们正事儿。” 说完徐韫笑了笑:“毕竟,生意要紧。” 那笑容简直就是在说:你们赚了钱,我们也才有钱拿。 那人是许珍的亲弟弟,许肴。 许肴看到这个笑容,简直是瞬间就放心了一大半。 然后,许肴也说了一句:“那徐司长有什么需要,一定差人告诉我。我们珍馐楼,一定竭尽全力满足!” 这就算是保证了。 徐韫和许肴两个对视一笑,仿佛达成了某种盟约。 等许肴出去,翟川已是将字条写好了,交给徐韫看了一眼——隔墙有耳,这个时候还是写字最保险。 徐韫看完,点点头,随后从容将字条扔进了炭盆里烧掉。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好一会儿,徐韫才慢慢悠悠说了句:“大家加把劲儿,这些账本已是查了不少了,争取明日下午之前查完。” 这就是不打算追真账本的意思了。 翟川心里不是很明白为什么。 但有那么一瞬间,也挺失望的——他以为,徐韫和其他的官员不一样呢。 是的,翟川这个人,还是有那么几分正义感在的。 但他也没多说话,只是继续干活儿了。 殊不知,他这些神色,都是落在徐韫眼里的。 徐韫选人的时候就知道他们的脾性——来户部这几个月,她没事的时候,就将人都琢磨了一遍。为的就是将来有机会,选几个人做自己的人。 毕竟,她又不打算一直干打杂。 所以,这会儿翟川,包括其他人心里想什么,她都心知肚明。 但她还是什么都不说。因为她想看看,最后能留下谁,不能留下谁。 意气用事的……还是别用了。 真坏了事儿的时候,你是糟心还是不糟心? 都这么大个人了,如果连自己的意气都管不住,那还是趁早回家干农活去,至少不会给家里人带来危险。 徐韫稳坐在那儿,其他人也不说话,屋里一片“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声。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徐韫才让人停下。 然后又让守在门口的小二去厨房要点蒸馒头来。 等人走了,这才缓缓开口:“你们可知,最近为何成立纠察司?” 这个事情,兰取他们还是知道的,就压低声音回答了,说是户部缺钱,所以查账看看能不能找回些钱。 徐韫点点头:“对,没错。就是这个事。所以,咱们的第一要紧,是弄钱。” 甭管真的假的账,只要能弄出来钱,那就能达成目的。其他的就可以先放一放。 这也是周新的意思。 翟川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可是这样,不是放任蛀虫吗?” 徐韫笑了:“一条在眼皮子底下的蛀虫,能有多大危害?而且,还能随时挤点肉出来吃一吃——这不就是养猪吗?” 翟川他们简直被徐韫这种言论给惊呆了。 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徐韫。 徐韫神色如常。 翟川讷讷:“可……不一样,他们吃的是民脂民膏——” “这可不是。谁家的大米吃一千多钱一升的?”徐韫看了看碗里那碧绿如玉的米,轻叹:“这取的达官显贵们的钱啊——” 至于达官显贵们的钱是哪里来的——只能说,这样的钱最终到了他们手里,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蛀虫是杀不尽的。 就跟杂草一样。 但如果勤快点,草长得就那么茂盛了,而且还能把杂草晒干了带回家去烧火煮饭—— 徐韫心想,农民那一套,也很适合用来管理朝政嘛。 可见天下大事小事,都是一个道理。 兰取翟川他们低头看着碗里的米,忽然觉得有点食不下咽——这都是金子做的一般啊! 徐韫却没什么负担,提起筷子:“吃吧吃吧,以后可不一定有机会吃了。反正我自己可舍不得买。” 这么贵的米,她宁可换成钱,然后买成糙米——那能吃好多顿了!家里有存粮,才能心不慌啊! 徐韫带了头,兰取他们也做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也都提起了筷子。 不得不多,这米是真香啊。 每一粒都油浸浸地,弹牙! 好吃! 当然,饭是好饭,菜也不逊色。 徐韫可算是知道,为什么达官显贵都喜欢往这里来吃东西了。 不仅好吃,关键是,吃一回,能显摆啊! 徐韫心道:也不知两位陛下有没有来吃过?回头掏钱请二位来吃一顿?嗯,好主意。 这样一想,徐韫觉得自己升官发财又有指望了。 她就更满意了。看到许珍时候,也更和颜悦色了。 那是什么珍馐楼的东家吗?那是钱罐子加官印啊! 珍馐楼的账查完,又是一日后。 许珍承诺补上税金之后,亲自送徐韫她们出来,除了箱子底的金饼子,另外还一人给了一包点心,两条肉。 徐韫让人收了。然后一上马车,就让他们将点心打开看看。 果然,每个人的点心包里,都包了一块金饼子。 徐韫的是两块。 众人看着金饼子,有点不知所措。 徐韫将金饼子收拢到一起:“太多了,咱们不能拿。上交吧。” 但嘴上说着上交,却还是拿出自己那包里多的一块来:“咱们几个分这一块就行了。” 熬夜干活儿,还危险,不拿点好处可说不过去。 兰取忙道:“那可没法交代了,我们不要——” 徐韫道:“我会跟周尚书说的。你们不用操心,回去好好养足了精神,后日再去下一家!” 说完,徐韫就把金饼子交给了兰取:“你去换成钱,分成六份。” 而后,徐韫在户部下了车,又让陈苦将他们几个送回家去,再回来接自己。 徐韫直接去见了周新。 还略等了一会儿才见到人。 周新不知处理什么公文,脸色臭得很。看见徐韫,脸色才好看了些:“拿到多少钱?” 第262章 见钱眼开 徐韫默默地把早就准备好,写了所有数据的纸递上去给周新看。 周新看了一眼,脸上就多了笑。 他和颜悦色看徐韫:“不错。不错。” 徐韫又将手里提着的包袱放在桌上,打开,露出里头光华灿烂的金饼子来。 周新一愣:“这是——” “这是给我们的封口费。”徐韫笑了笑,将来历说清楚后,又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齐永兵的眼睛突然就夺眶而出,泪珠顺着脸颊落下,他却连擦拭的动作都没有,一脸万念俱灰的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件事,没什么可问的。我也不知道它究竟在哪。”冰震天冷着脸说道。 “她,真的是寒灵殿的人?”青冰荷对着脑海中询问道,现在是在城市中,紫玥需要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所以不一定能发现魅逝存在。 莫默说着又从乾坤袋中找出了那块骗来的幻真金,然后又把“珠子怪物”扔在了幻真金上。 毕竟连你那柜台都是用黄金做的,一副大爷有钱的模样,歹徒不重点照顾你那照顾谁。 尿了裤子的影子一听,顿时大喜,急忙跟拉了裤子的影子一起去叫人了。 王宫里,林正昊脸色微白,两眼空洞,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大战,两行血泪竟然从他眼角流了出来。 “好你个煎饼果子!苏枭你个畜生!给我等……”只见那道电刃与自己只剩咫尺之遥,青寇大声嘶吼。 “气旋刃!”青冰荷抓到机会,突然爆发,直接用出自己那唯一的一星高级技能,划出一道一米多长的利刃砍向两只灵兽,两只灵兽猝不及防,被直接砍为两段,当场一命呜呼。 果然不出阿维所料,大家之所以都挤过去擂台的方向是因为有两个佣兵正在擂台上对峙着,谁都没有轻易地出手。 “哼,给我拿下!”青墟自然不信了,直接让自己一众师兄弟动手。 于是摩西不厌其烦的又站了起来,这一次讲话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因为要详细的讲解这个计划,还要照顾某些人基本为零的知识基础,所以只能讲的直白些慢些。 黑老太太从香炉内抓了一撮香灰,又加了一些她抽的烟灰,便边走边揉,还不断吹了口气进去,最终,她来到杜萌身边,将那枚揉成圆形的黑色丸子,接了一些洞顶滴落下来的泉水,送进了杜萌的嘴内。 柳天雄似乎都能想到那死亡的惨状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觉得可惜,和他斗了几十年的人竟然就这样死了,还死得如此难看。 至于左楠,纯粹是在对付拉古德的最后时刻出问题,被躲藏在世界阴暗角落的拉古德偷袭,飞船出问题,不得不让杨冲将他们传送离开。 五鬼不断收缩着肉墙限制剑气的范围,紧接着琅琊狼又放出一个银轮来夹击那道剑气,试图趁肉墙困住剑气之际,把讨厌的江紫城斩杀在地穴之中。 “噗!”劲气撞到李正身上,李正脚步一滞,一口鲜血涌上喉头,李正紧咬牙关,发出一声闷哼,继续向前冲去。 南宫倩也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这人的对手,马上就松开冰魂剑,想要退后。 “顾掌柜,你先别急,这事情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楚,等回去之后,我再跟你们细说。”并不清楚其中情况的叶风,也不敢乱说。 神威国确实强大,也不是没有元仙级别的存在,只是,这种强大的存在,恐怕神威国不会真的派出攻打火云宗,与其死磕的。 第263章 大战 当然,这就是句玩笑话。 徐韫可不敢当真。 世家大族到时候又不可能赶尽杀绝。 但徐韫想了想,体贴地把自己替徐三郎珍藏好的那些书信从图书馆里取出来,第二天天没亮,就带着这些东西去给骆湛拜年了。 没办法,去晚了,就怕骆湛走了。 骆湛的确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已准备走了。 看 听到这话,童子张嘴想要解释,可杨林却没有这个心情去听他解释,直接大步朝前走,将童子给无视掉了。 经过一番讨论,这四十积分平分给了功劳最大的慕容雪儿和廖晨。 当然,还有一些人更厉害,将那些已经死掉的人扶起来当挡箭牌。更有甚者,直接就是钻进尸体堆里面躲避。 我猛然一惊,但一想,也对,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出现了太多的事,换个环境最好,可以忘掉这一切。她们俩在一起也算互相有了依靠。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里面穿出来,那些把门的守军停止里开门的动作。 只不过现在看来,卡卡西还是过于低估了这孩子的心思细腻程度。进而在那有条不紊的行动间,让卡卡西倍感放心之余,倒也能够将自己的全部心神,用来留意、防备对手的一举一动。 而麴义推上来的,是一排排高高的大盾,这个就是以前长枪兵阵用来抵挡敌军弓箭的盾牌兵。 就在颜良以为百分百手到擒来的时候,一声破空箭响,一支飞箭向是一道光,“嗖”的一声侧面而来。 凌炎缓缓地放下茶杯,深邃的目光看着那道壮硕的身影,嘴角勾勒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我这气运还行,比你稍微好那么一点。”廖晨嘴角勾起,笑道。 杨航瑜眼睛不时眨眨,把包裹拿起來左看右看,十足老顽童的样子,杨嘉祯在一边看着,脸色有些崩裂。好吧,他老爹恢复元气之后就是这种样子,反正又不是啥大事,让他玩玩也好。人都老了,开心一点有什么错? 只是,就算是从最近的城市杀进天神山脉,再乘坐飞舟或者速鸟,那没有十天半月,也休想达到灵隐森林。更何况,灵隐森林已经算是天神山脉最内部的地方了,此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危险重重。 岑可欣脸色不是很好看,她站原地观察了他会,弯腰捡起包,越过他走到一旁捡起手枪装回包里,冷着一张脸准备离开。 孟广业又倒了一杯茶放到雾岛广悠面前,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接着喝了一口。 是的,杨辰不知道他们是谁,或许杨辰对李四不排斥,或许杨辰对那个黑衣人的赤胆忠心有些敬佩,但是,做事有做事的套路,他不可能头脑一热就答应别人。 ‘沈、君。’李妍又拖长声音喊,声音很尖,很多弟子都听到,纷纷把目光投向这边,还有许多不怕把事情闹大的弟子们围了过来。 叔虽是剑痴,剑术极高,就算用赤霄剑,也敌不过冷刀,对方用的剑比叔用得剑还好,要围剿自己是可以的,但他如何敌得过冷刀,连燕子平都不一定敌得过,以为拿了把好剑就能天下无敌了,也许,有很多人。 又坐了一会儿,困意渐浓,林晓欢昏昏地躺在c上睡着了。魏夜爵把大衣披在她的身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摄影棚的,也忘记自己是怎么跟左沐阳和天天告别的。 第264章 搅乱 大战一触即发。 南边朝廷的确是有打仗的意图,因此周鼎陛下一到,大战就直接开始。 而在周鼎陛下到之前,他已经是派遣骆湛并另外一个老将陈建,悄悄带了精锐骑兵,绕过防线,进入南边城市。 只等这头大战一打响,他们就在后头游击骚扰小城镇。 以战养战。打不过就跑。 这倒不是为了占领城池。 而是为了扰乱南朝廷前方的作战计划。 骆湛又将徐韫给的那东西悄悄送去了南朝廷的丞相手中。 这下,南朝廷又是一阵动荡。 没办法,倒不是徐三郎多重要。 而是徐三郎这些书信,牵扯到的人太多了。 其中好几家,还是那丞相的死对头——偏偏那丞相又是个小肚鸡肠,最记仇的。 大概也是缺钱,就着这个事情,那丞相抄家了好几家。 其中虽然没有徐家,但徐三郎也被免了职。而且还被徐家其他人不待见。 也算是受到一点报应。 只不过,即便有骆湛和陈建他们的配合,两军交锋也并没有快速见分晓。 连攻破了三座城池后,战事开始胶着。 就连骆湛和陈建他们也被召回。其中他们两队返回的时候,遇到埋伏,骆湛那一队差点就被围困了,好在骆湛早早觉察不对,换了路走。 但即便是如此,骆湛也是差点就回不来了。 他胸口中了一箭,如果不是甲胄挡住了,只刺入了一点,否则就真交代在那儿了。 这些,徐韫她们在北平城里当然是不知的。 徐韫生了一场大病,连户部都去不得,请了假在家养病。 迷迷糊糊高热里,梦见了许多前世的事情,就这么浑浑噩噩,每日清醒时间都没有多少。 吓坏了谢婉清和红玉她们。 好在,熬过了第三日,徐韫就渐渐好转起来。只是人瘦了一大圈,看着就有些可怜。 不过,人虽然瘦了,但精神却还不错。 旁人不知徐韫经历了什么,但徐韫自己是明白的——大概是上辈子死在这个时候,所以老天爷也是不那么容易就让她活过这个时候的。 但……她还是熬过来了。 也冥冥中感觉到,熬过了这一关,便算是真正脱离了上辈子的命运。 徐韫又休养了两日,便回去户部上值了。 她不在这几日,倒也没有什么影响,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尤其是纠察司,有罗栗盯着,也没出半点乱子。 不过,最近打仗烧钱烧得厉害,周新的白胡子都又多了几根,人看着也是更憔悴了。 即便如此,周新也还关心了徐韫一句:“若没好全,再歇两日。年轻熬坏了身体,老了要受罪。” 徐韫觉得,这恐怕是周新自己的感受之言。 周新摆摆手:“去吧,既然好起来了,想办法多搞点钱。” 结果下午,徐韫就被召进了宫里。 姜妙陛下的气色也不是很好。近日以来不仅殚精竭虑,更是担心周鼎陛下,所以她也是一直都在熬着。 徐韫不知道姜妙陛下为何叫自己进宫,因此行礼之后就等着听吩咐。 姜妙陛下也是很直白:“仗打得太快了。比预期的早太多。现在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拖垮的。” 徐韫有些懵:“您跟我说这个——” “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姜妙陛下直勾勾看着徐韫。 徐韫沉默了。 这个问题,是真不该问她啊! 但姜妙陛下问了,徐韫也不得不回答:“臣并无什么好办法。打仗到了这个地步,其他事情都未必有用。” 然而姜妙陛下却似乎不信,只盯着徐韫看。 徐韫几乎都要苦笑了:“臣真的没什么办法。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朝廷那边的底蕴,的确比咱们强。不过,他们的确没有什么好用的将领——” 姜妙陛下淡淡道:“说重点。” “不如派人去游说那些将领。这一处胶着了不怕,围困着他们。然后找其他城池的将领,让人去游说——不必用太会说的人,就派云游的僧人去。让他们去跟这些将领讲一讲,我们如何优待百姓,读书人,武将。” “我们这边如何的太平,繁荣。” “最主要的是,要让他们明白,他们投降之后,我们不会因此搞什么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那一套。反正只要好好干活就行了,忠心不忠心的,也不是那么重要。” 毕竟,真正的心腹,现在别人也当不上。 那都是要一早跟着这对帝王夫妻干事的人才能有的待遇。 姜妙陛下有些错愕:“你不觉得,有点儿戏?” “南方人信佛。”徐韫实话实说:“有名的僧侣去拜访,他们都会见的。而且,他们也不会杀僧侣。除非是疯了。” 姜妙若有所思。 最后,她看向了旁边的萧折月:“你觉得呢?” 萧折月也有些无言,但最终还是神色复杂道:“也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吧——” 但能有多大用处,谁也不好说。 徐韫微微一笑:“只要有一个开城门投降的,接下来就好办了。” 士气这种东西,振作起来难,一旦泄了,那基本就不可能再提起来。 南边现在之所以还能如此镇定,无非就是因为还能跟他们的军队打得胶着——这让他们看到了反推过来,收复失地的曙光。 但一旦出现了叛徒,而且叛徒的待遇还不错,那其他将军们,又有几个还能沉得下心卖命? 但凡只要再出现两三个…… 那这仗就打不起来了。 谁的命不是命?真正的忠义者,又有几个?而那些忠义者,看着百姓受苦,难道心里又不会动摇? 天命所归,有时候便是这个意思。 只要对手感觉打不过,感觉还不如投降的结果好,那这个仗,就没什么好打了。 就算那不想直接投降的,也可以在交锋时候虚晃几枪,再来投降——名声和面子都保住了不是吗? 现在徐韫想说的,就是人为制造这个“天命所归”。 只要天下百姓都觉得华国好,那打下天下的时间,就用不了太久了。 徐韫想了想,又道:“天下读书人向往的,都是明主,还有读书带来的官权,施展抱负。咱们不如再设个藏书楼,告知天下读书人,这藏书楼每个人每个月都可免费进去看三日书。” “然后,每个月都有三个题目,三个题目都答上来的,可以得万金或者官职——” 萧折月下意识道:“现在咱们哪有那个钱。” “我明白了。”姜妙陛下却忽然笑起来:“徐韫,你果然是个当官的好苗子。” 第265章 老奸巨猾 被姜妙陛下这么一称赞,徐韫简直是不好意思,连忙谦虚:“陛下高看我了。” 萧折月这个时候也回过味来,一时之间满脸的怔愣。 世家出身,最苦那几年,她也是没吃过什么苦的。 更何况,后头她跟着姜妙陛下的时候,北边其实已经太平了。而且姜妙陛下并不上前线,都是在后方做研究,筹备粮草,征兵—— 所以,萧折月虽然见多了勾心斗角,却依旧有着一份世家年轻人身上特有的天真和高傲。 因此,一开始,她想不明白这件事情的用意。 其实这万金和藏书楼,不在乎最后有没有人得奖。 在乎的是,天下名士争相涌来。 在乎的是,前面打仗烧着钱,他们在后方还能拿出这么多钱来,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传递出去一个什么信号? 无非就是华国国库充盈,国力强盛! 这样的国家,不仅吸引着那些有才能的人来施展抱负。 更吸引着普普通通的百姓们! 谁不想过太平日子?一家人安安稳稳的? 不仅是普通百姓,就是那些小的氏族们,也会怦然心动——因为他们经不起战争的冲击。 徐韫这一招,等于是给所有人展示了华国实力。然后挥舞着锄头狠狠地挖掘南朝廷的根基——老百姓都盼着华国快点打过来,他们也好过安稳日子了,这些朝廷官员们,将士们,该如何想? 必定会受影响的。 萧折月问:“那若是真有人拿走了钱呢——” “十有八九不会拿钱的。拿钱的,名声会受损的。真冲着钱来的,咱们也就真给他。他带不出华国的。”徐韫笑了笑:“那么重,得要多少马车才能拉得走?” “他真要走,只会害怕死无葬身之地。” 劫匪,心有觊觎的人,甚至华国朝廷—— 徐韫心想,如果是自己来参加这种,赢了之后,既不要官,也不要钱,取几个金饼子做路费,好好地把淡泊名利,学识无双这个名声给经营出去,以后才是真厉害呢…… 可惜她不能参加。 不对,现在可以参加,但肯定参加完了,即便赢了,也不能拿钱。 这样想着,徐韫脸上就露出明晃晃的遗憾来。 姜妙陛下假装没看见。 但她却道:“我们就不能让任何一个外人赢。必要的时候,咱们就让自己的人赢。” 萧折月的傲气让她有点错愕。 姜妙陛下却笑得坦然:“就是要狠狠打击南边这些读书人的气焰。让他们不服气。他们才会留下来,不管是想着一雪前耻,还是想着看看为什么我们这边读书人更有学识,都会延长他们留下来的时间。” 而留着留着,也就真的留下来了。 看到华国的好和安定后,他们中大部分的人都会动心的。 到时候,说不定就说服自己的家族举家搬迁过来—— 萧折月沉默了。 她感觉自己是真的有些蠢笨。这些东西,她都想不到。 徐韫看出了萧折月的心情,还特别好心好意宽慰一句:“萧女官也别丧气,我这些手段,都不算什么光明正大。上不得大雅之堂。你和我不是一个路数——” 一个朝堂上,该有萧折月这样的,有气节的,清高孤傲的官员,也会有她这样的,手段用尽的官员。 这很正常。 萧折月看了一眼姜妙陛下,轻声道:“你不必自贬。只要是为了朝廷国家好,那便是好路数。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她这些清高,帮不了华国,帮不了前线的将士们。 徐韫只道:“像萧女官这样的,我是真的很钦佩敬重的。” 萧折月还想说什么。 姜妙陛下却微笑开了口:“好了,你们都是我看重的人,打算好好培养的苗子。不必互相吹捧了。你们好不好,我难道不知?折月,这次你配合阿韫,好好办成此事。” 徐韫一愣:“啊。这个事情交给我办?” “嗯。你先筹备妥当,然后再让折月出面应对那些读书人就行了。”姜妙陛下笑了笑:“毕竟,钱要从户部出。” 徐韫实话实说:“户部真的没钱了。再问周尚书要,那就得让他割自己肉去卖了凑钱了。您和陛下难道没有私库吗?” 这钱,她都不敢跟周新提的! 姜妙陛下想了想:“私库里倒是有一点,但也不够。我就只有一千多金的私房——” 徐韫简直瞪大了眼睛。 堂堂一国陛下! 竟然才这么点私房! 这传出去,谁信啊! 姜妙陛下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露出几分愁容:“搞科研哪有那么容易?每个项目都是烧钱的。周新那铁公鸡又不是那么大方,我的钱都贴进来了。” 说来她自己都心酸好嘛! 徐韫也替姜妙陛下心酸。 然后她就出了个主意:“要不然,咱们借钱去吧。让谁掏出一万金来,谁都心疼。但如果是千金,几百金,那就好说了。” “反正咱们是借,后头也不是不还。应当没有人不愿意吧?” “对了,咱们还可以给点利息。” 萧折月简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朝廷管官员们借钱……这不荒诞吗? 姜妙陛下陷入沉思。 徐韫笑了笑:“这也没什么。咱们只找信得过的人借,算利息。然后让他们保密。” 顿了顿,她道:“朝廷实在是还不起钱的时候,还可以用赏赐官职,爵位来还债——” 花钱买官,想来不少人都愿意的。 姜妙一时之间无言。她看着徐韫,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来:要是太子再大点就好了。不然就能把这个人才永远留在他们家了。以后不管是治家还是治国,都能放心许多。 不过,这个念头有点儿太冒犯了。 姜妙陛下又把这个念头删掉。只点了点头:“也是个办法。这样,折月,我说几个人,你去把他们请来。” 大家都是一条战船上的蚂蚱,这个时候不齐心协力,就等着一起死吧。 姜妙陛下很坦然。 也想好了说服这些人的说辞。 甚至,她还在脑子里想了想,如何挪用这万金去给前线用—— 不怪她贪心,那可是万两金!都不敢想,堆在那儿是多么大一座金山! 第266章 聪明 徐韫出的这个主意,成功地让自己又多了一个活儿。 还是干不好就容易遗臭万年的活儿。 但徐韫自己倒不是很在意。 反倒是罗栗听完之后沉默良久:“阿韫,有时候,还是应当爱惜自己的名声一些。” 徐韫摆摆手:“话说到了那个份上,我不说,陛下就一直看我,这我可顶不住。” 罗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你说,果真是陛下没想到这些吗?陛下们——” 徐韫沉默了一会儿:“未必是想到这样的,但可能有别的。只是需要别人去说,去做罢了。” 罗栗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也并不是质疑陛下们的能力,只是想说,徐韫是不是被陛下当成了枪。 她怕徐韫最后没个好下场。 徐韫轻声道:“满朝文武,谁人不是陛下手里的枪和棋子呢。” 无用的棋子,再不能用的破枪,最终只有一个命运罢了。 罗栗一时无言。 徐韫却笑道:“不过,如此一来,战争可以早早结束,也是好事。毕竟,华国的商人们,是真榨不出油水了。” 现在华国正是发展之际,若想要以后,那就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太过的事情,失了民心。 南北之争,争的只是土地吗? 不,还有民心。 民心所向,才能铸就不朽的基业。 罗栗听完这话,也更不知还能说什么了。 最后只道:“我陪着你。” 徐韫跟罗栗道了谢。却只让罗栗继续主持纠察司的事情,并不带着罗栗一起去做这件事情。 因了办这件事情,徐韫和萧折月倒是接触慢慢多了起来。 萧折月这人其实真是个好人。就是出身使然,很多时候才显得不那么的亲和,反而有几分清高自傲。 徐韫知道,萧折月文采极好。 但…… 萧折月的心情并不太好。徐韫问了问,才知道,她和高煦订婚了。 高煦……如今掌管着工商局,税务司,依旧是炙手可热的年轻官员。徐韫自认为没法比。 得知两人订婚,徐韫愣了片刻,才忍不住问了句:“是家里的意思,还是你们自己也——”情投意合? 萧折月面无表情道:“是家族的意思。” 高家和萧家,都意识到了陛下们对世家的打压,所以才更想联起手来。 两家商议后,都觉得高煦的身份,也就只有萧折月才能配得上。 两人其实都是天子近臣。 徐韫听着萧折月的语气,就知道萧折月可能是有些不愿意的。 一时之间也是无言。 最后,她问:“那你和高煦是什么意思?” 萧折月沉默片刻:“对高煦来说,是萧家的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给他带来助力。” 高煦和她,难道会有什么情愫吗? 徐韫明白了萧折月的意思。最后沉默良久,才艰难又问一句:“那陛下的意思呢?” 世家联姻的目的,陛下们应当是比谁都清楚的。 后果如何,陛下们也是最清楚的。 所以,陛下或许会不同意。 萧折月轻声道:“世家之间互通婚姻,是一直以来都有的事情,陛下没有立场阻拦。” 总不能当了皇帝,男婚女嫁的事情都要管吧? 她知道陛下的为难之处,所以从来不曾问过陛下,或是求过陛下。 徐韫便给她出主意:“我也是个没成婚过的,不能给你更好的建议。但陛下们成婚这么多年,共同养育了子女,又这般恩爱,或许能给你最合适的建议。” 问问,总比不问强。 哪怕最后也没什么用,但也不至于错过机会。 萧折月失笑:“好。” 而后,萧折月忽然问了徐韫一句:“那你呢?你知道骆将军——” 徐韫垂下眼眸:“知道。他对我很不一般。格外地好。” 萧折月肚子里的话反而就说不出来了,卡在那儿,有点难受。 徐韫知道萧折月想问什么,轻声道:“我只想好好做官。” 至于别的,没想过,也不用去想。 萧折月就笑了一下:“你是真的心如磐石。” 徐韫笑笑:“人总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能活得好。” 萧折月看着徐韫,却笑不出来了,心里头怅然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不过很快,她也就没工夫了。 一万的金子,基本都是金饼子。 堆在那儿,真是十分壮观震撼的一堆。 萧折月纵然是再怎么清高,看见那一堆金子的时候,也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然后,她无师自通了:“不如就堆在藏书楼那儿。跟题放在一起。” 来看题目的人,自然而然就能一眼看到这些金子。 想想就震撼。 徐韫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她本来也这么打算的,于是只提了一点:“让人守着。日夜都守。切不可被人拿走了。” 萧折月连连点头:“安排四十个人,日夜轮换守着。而且这地方靠近皇宫,应该不至于有人敢动歪主意。” 徐韫也觉得是如此。 这头,到了这个地步,这桩差事就算是差不多了。至少她这部分的活儿,基本就干完了。 徐韫想着,自己连着一个月都没休沐了,趁着这个机会,不如休息两日。 要休沐,自然是高兴。 可徐韫也没高兴太久,因为回家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人。 徐三郎。 徐三郎带着妾室,带着庶子庶女们一起找过来了。 自从被徐家嫌弃,几乎驱逐后,徐三郎琢磨一番之后,就决定到华国来找徐韫。 按照徐三郎的想法:徐韫是他的女儿,他亲自来了,难道徐韫还敢像对待他派来的人一样?一个孝道压下来,还不得让她乖乖听话! 徐三郎甚至想好了怎么拿捏徐韫。 徐韫不是要做官吗? 做官的话,好名声可太重要了。 所以,徐三郎就这么出现在了徐韫家门口。不过不巧的是,徐韫没在家,在家的只有谢婉清和红玉。 两人一听是谁来了,连出来都没有,愣是说认错人了,让徐三郎赶紧离开。 那是一点儿也不想见他。 徐三郎气急败坏,守在大门口却不肯走,反而吵吵嚷嚷起来,说徐韫是他的女儿,理应奉养他。就是谢婉清,也是他的妻子—— 第267章 不要脸 徐韫还没看到徐三郎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她心里猛的一个恶心,差点没吐出来。 那感觉吧……就像是冷不丁走到了粪坑边上,还张嘴猛吸了一口。 别提多难受了。 更何况,这熟悉的声音,让她一下子就知道喊这话的人是谁了。 徐韫就更感觉像吞了苍蝇一般了。 所以,徐韫没 我拜托他,帮我看着欣彤的一切,我想知道她每天都在干什么,吃了什么,喜欢什么。李谢答应了,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这话说的不错,我很赞同。”慕云止也笑了,这个掌柜的也算是一个妙人。 兰珂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对楚江这人的疯狂有了更加清楚的认识。 而柳彦如也自然是听出来了这四个字可是比那柳爷爷三个字疏远太多了。 苏玉瑾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在阎钰的面前晃动了一下,却是故作哑迷一般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数字。 “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了苏玉瑾,等他来了以后再说吧,”叶轩看着幽长的走廊淡淡的说道。 夏百合和尤少君对视一眼,又让人把周嬷嬷带过来,让伺候的人站远点,和她说话。 这个时候,酒吧里所有的客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关注着赌桌上的胜负。 孙氏的大儿子和舅舅商量好了,不但没瞒孙氏,还把自己亲妹妹也叫回来,本来孙家是计划全出动要卢家给个公道的,可孙氏首先想的不是自己多委屈,而是她的孩子多无辜,所以她一知道真相便过来找卢清影报仇了。 杨辰点了点头,孟婆的心情他能理解,毕竟他们这些人一起走过来那么长时间了,也经历了很多事情,都是相互了解的。 为了不让boss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是不是给老太爷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比较好?? “你怎么来这里了?见过妍妍了吗?这几天她可是担心坏了。”魏雪晴道。 “原来如此……”安金藏若有所思地想着,“狄公眼光之长远,非我所能及……”继而看着另外两个身姿挺拔的壮年男子,一看就是军人出身。 “我、我……”她张了张嘴巴,但是她不知道说什么,她的心她的脑子现在很乱,越想她的眼泪就流的越多。 他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也不由得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太过严苛? “媚娘大大,你别玩儿了,昨天脱英倩妹子衣服干什么?!”安金藏迎上去,无奈地说着。 季非夜对于孟天阔真的是没什么好感,一纯粹的被惯坏了的孩子,跟当初的孟初秋没什么区别,没想到的是,经历了一番生活的困难之后,两人都有了改变。 这就怒了。不但琴雨师心里不由自主的有了怒意,边上的雅士们更是直接气炸了肺。 昔年朱温攻破长安之时,就将数以万计的硫磺硝石制成的伏火埋在长安城的地底下,为的就是让长安城灰飞烟灭,以报侄儿朱友伦被害之仇。 看着楚萧然那不死心的样子,燕航迈步上前,伸手搭在楚萧然的肩膀上,稍稍用力,控制着楚萧然往旁边走去。 深海魔鲸王与白玉京正在海中航行,白玉京的性格很冷。基本上都是深海魔鲸王在说话。 “好的,我们知道了。”毕竟在戒备如此森严的花园城市里,容越几人即使对这样的强制婚配有意见,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更何况,这节目看上去还挺正规——叶彬彬的待遇也相当不错。 第268章 和离 徐韫的话即便是真的,徐三郎也根本不信。 他觉得就是托词。 他看住徐韫,冷着脸:“那你每日吃喝什么?” 徐韫实话实说:“阿娘养着我啊。不过现在父亲来了,想来阿娘可以轻松些了。” 都是父母,都有养育子女的责任。 没道理让谢婉清一人承担。 面对徐韫的微笑以及期盼的目光, “不知死活的东西。”叶起冷笑,双手下垂,两道火焰从手掌心熊熊燃烧,而此时,叶起的双眸也染上了一层极薄的火焰,火焰中,隐有怪风吹过,诡异非常。 剩余五十人,其中三人神通密境,两人初期一人中期,其他全是天心境巅峰的弟子。 莫说只是听从李毅的一些战术命令,就算是李毅下再不切实际的命令,只要不是让他们无缘无故的去死,那么这些人就没有反抗的想法。 当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那匹练消失得一干二净,而叶起的大崩灭术,也不见了踪影。 李毅起先对卡拉怎么会出现这这种地方感觉很疑惑,但是一想到卡拉的那个权势熏天的家族,对于卡拉能在中央军中骑马横冲直撞倒也不感觉有多奇怪了。 李运看向瀑布,惊叹一声,只见一道宽大无比的水帘从天而降,激起一大片朦朦水雾,将这一带天空完全覆盖,日光一照,如梦如幻。 不得不说,遇上这种事情,即便是以圣城之主的身份,感叹一声也是正常,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之前还在开心吃着水果,包括谈论自己的生死之时,也是一副无所谓的大祭祀萨埃诺恩。 “怎样?你爱怎样便怎样,你要是永远不哭,好哥哥永远给你做牛做马!”贾宝玉信誓旦旦,还不信你不上钩了,林妹妹聪明又怎样?还不是着了我的道? 他这一番话正正地击中了何为贵心中的软肋。何为贵顿时泪如雨下,好好一个男儿哭得肩头颤动。 叶起化身的那大道,整个都被巨大的白色火焰给包裹了起来,大道燃烧,这一幕是如此的壮观于动人心魄。 “原来,领悟功能在这里!”不知何时,资料详情页下方,出现了一个领悟按钮,正是他升级获得的新功能。 林风一笑,李梦媛果然如李东所说,情商很高,看似随意的一句解释,就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今天被抓回百花楼,心如死灰,心里打定主意,宁愿自杀也不接客,没想到他会来,来买走自己的初夜权,原来他不是冰冷无情的人,心里燃起希望。 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都没有合作过,对方的人品如何,谁也不敢保证!只要进入前三,就代表着有机会获得百万以上的奖金。 吴邪也是吃惊,可是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肌肉男却是知道,张扬将这些说出来,是一种信任的表达,此时他的心中,对于张扬的佩服更多一点,能将底牌都展现出来,这是一种魄力,还是一种无畏呢? 余世逸抬头,带着笑意,说道:“不错,跟当初的味道没有多大的变化。”难吃得要死。 此外,慕白还趁机宣布,公司员工可以打七折优惠。当然,即便是这个价格,估计也很少有员工买得起。 然而,林晨却是抱得更紧了,那软软绵绵的感觉袭来,让林晨忍不住虎躯一震,肆意的闻着她身上散出来的沁人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