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娶了王爷之后》 第1章 被逼娶了王爷之后  作者:苍岩素  文案  大将军顾白极打了胜仗,却在最后关头陷入腹背受敌的情况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熬到粮草补给得胜回京,当先就是个震晕他脑袋的“大好”消息,天家降旨,将恪王楚无赐婚给他。  恪王此人,容颜华美,长发曳地,更有一身绝好的医术傍身。  奈何,两人不对付不说,顾白极他心里也早有了人。  ——一个宫墙里遍寻不着的小宫女。  楚无:小宫女?那年夜深人静,他只是没绾发而已。  顾白极心里有个白月光,正妻之位为她留了近十年;  楚无心里也有个人,所以不顾一切占了他的正妻之位。  顾白极能控制得了自己在身体上远离楚无,却管不住心一直在向楚无靠近。  这一点,和十年前还真是一模一样。  后来真相大白后  将军:所以你是男的?  王爷:不然呢?要不是那年冬天太冷,你送的狐裘够厚,将军以为我什么一次次的帮你,图你鲁莽不洗澡?第一章 赐婚  昭开元一二一年,领国乌纥来犯。  乌纥兵强马壮,来势汹汹,大将军顾白极临危受命,率兵应敌。  转眼两国交战已二年余,大昭士兵在大将军顾白极的带领下越加的骁勇善战,而乌纥国力难支,战败之局已定。  昭开元一二三年秋,乌纥得昭军内部消息,准备拼死一战,举国之兵力,以大昭边城七万百姓为质,同时攻打昭军营地,后将大昭五万兵力困于白丘,两军僵持已有月余。  昭军营地。  “将军!”属下来报,“那乌纥大将阵前叫骂,今日已是第三次了。”  “不必理会。”顾白极说完,问后勤官,“军中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回将军话,就算近月来已经缩减每日餐数,也只能坚持半月左右了。”  后勤官说着,忧道,“将军,京中再不送粮草来,咱们怕是……坚持不住了。”  “呵。”坐在下首的则安禹冷笑,“断粮已有三个月,要送早就送来了。”  顾白极没说话——功高震主,天不亡他,但人要他亡。  马革裹尸,或已成定局。  京城,皇帝寝宫前的人已跪了三日有余。  “九王爷。”萧公公走到他身边,低声劝道,“陛下这几日正恼怒着,你还如此,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萧公公。”面色苍白的九王恳请道,“劳烦你再和父皇说一声,我就一句话,说完之后,任凭处置。”  “唉!”萧公公叹息一声,到底还是进去通报了。  过了片刻,跪在石阶前的人换了个位置,跪在了皇帝的案桌前。  高高在上的皇帝半阖着眼,手指无节奏的轻敲在案几上:  “说吧!”  “父皇,儿臣恳请你,留顾白极一命。”  “阿九。”皇帝睁眼看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出口成祸,是要杀头的。”  “父皇。”九王神色不变,继续道,“就算大昭胜利之局已定,顾白极若死,难保他国不趁机牟利,国内连连征战,短期内再耗不起一次战争了。而顾白极此战成名,留他,不仅能威慑四方,也能让乌纥降书下得更加干脆。”  皇帝神色莫测的看着他,半响,方才道:  “是个理由,但是不够。”  九王脸色越加的灰白,深深伏下头,缓缓道:“儿臣……还有一计,能解父皇后顾之忧。”  京郊,班师回朝的马车上,则安禹放下车帘,嗤笑道:“京城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繁华锦绣,若非从边疆一路行来,看尽沿途的民不聊生,还真以为他大昭的江山四海升平,内外如一。”  顾白极道:“安之,慎言,京城不比外面。”  “没办法。”则安禹道,“拿命拼来的胜利,却原来是自己人的手下留情,一想起来就觉得憋屈!”  他说着又想起战场上最后一刻姗姗来迟的,对胜利起关键作用的援军和粮草,眉头深深皱起,“将军,你说这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是想要咱们的命吗,依然都做的那么明显了,怎么最后居然还后悔了,难不成良心发现?”  则安禹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算了,与其等着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良心发现,他还不如相信对方是有了什么更加阴损的计谋。  顾白极道:“有什么计划,回京一看便知。”  则安禹远远看着露出一角的宫殿飞檐,眼里露出一丝厌恶,“这朝堂之上,宫墙之中,可真是个十足的嫌恶之地。”  顾白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眸底却渐渐幽深:  又是两年过去,也不知那道宫墙之后的她如今怎么样了。  两年前,乌纥准备充足来势汹汹,两年后,乌纥送来降书,割地称臣。  不得不说,此战赢得非常漂亮,班师回朝的队伍受到沿途百姓的夹道欢迎,场面堪称壮观热烈。  陛下率群臣迎出宫门外,重视程度自是非同一般。  顾白极在距离皇帝尚有些距离是便翻身下马,往前走几步之后见礼道:  “臣顾白极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上前一步将人扶起,“顾将军佑我大昭和平,劳苦功高,辛苦了,”  “臣幸不辱命!”  之后回朝述职、论功行赏,大小功臣封赏完,轮到顾白极时,皇帝笑道:  “顾将军此番功劳之高,载入史册亦不为过,不过顾将军之职已是武官之最,再往上朕也不知道给你封个什么好了。”  皇帝说着顿了一下,玩笑道:“若不然,朕就学学前朝,给将军封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如何?”  皇帝言出,满朝皆惊。  “陛下过誉了,臣愧不敢当。”顾白极极为淡定,说着又道,“陛下恕罪,臣斗胆,讨一个封赏。”  “哦?”皇帝很感兴趣的问道,“顾将军且说来听听?”  朝上众臣的目光亦齐刷刷的落在顾白极身上,等着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顾白极不紧不慢的说道:“臣不要官职也不要金银,斗胆向陛下讨一个假期,休养一下这残病之躯。”  众臣闻言,大都颇为失望,本还等待着他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要求来。  楚无却是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虽然知道那人是极有分寸的,心里到底还是担忧着。  “哈哈哈!”皇帝大笑,“顾将军的要求,朕准了,不过朕也不能一点表示也无,否则岂不是寒了天下将士的心?顾将军且安心等着,奖赏稍后自会送到。”  顾白极闻言,自是领旨谢恩,又借着要休养的借口,顺势交出一半兵权。如此识趣,自是让皇帝更加的满意。  翌日,将军府,皇帝的赏赐旨意终于下来了。  来传旨的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萧公公,圣旨乃皇帝亲书制曰。  旨意确如皇帝所说,没有再加官进爵,但金银田地一样不少,然而让大将军迟迟未接旨的,是最后那一句:  兹念大将军劳苦功高,朕心感甚慰,恪王楚无兰姿玉树,心慕将军英雄气概,朕念其痴心,特赐婚予大将军顾白极……  之后圣旨上还说了什么,顾白极只觉得脑袋里轰轰作响,再没听明。  来了!之前疑惑的那些皇帝后续可能会有的手段,都在这里了。  顾白极简直有些绝望的想,就算皇帝现在让他去死,也不会比这么一个堪称荒唐的赐婚更让人惊讶了。  萧公公念完圣旨,见顾白极没反应,便开口道:  “顾将军,接旨吧!”  顾白极顿了顿,半响,方才伸手接过,沉沉拜谢:  “臣顾白极,谢主隆恩!”  接着起身,神色淡漠的命管家打赏来使。  然而直到萧公公等人已经离开,顾白极还脑袋空空的站在院门处。  “顾青,方才的内容你听见了吗?”第二章 喜帕  管家顾青走过来,颔首道:“听见了,将军。”  说着大概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见顾白极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顾青重复了一遍道:  “将军,奴听见陛下将九王爷许配给你了。”  顾白极道:“楚无他是男的?”  顾青点头:“关于九王爷的性别,奴并不曾听闻有什么不确定的传言。”  言下之意,自然是男的无疑。  顾白极有些焦躁的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又回头问管家:  “楚无他堂堂王爷之尊,现在说要嫁进我将军府,顾青,你觉得这事他可能吗?”  大昭确有同性成婚的习俗,但那都在寻常人家,权贵之家此种事例不是没有,但少之又少。毕竟同性成婚便注定没有子嗣,家族也就少了传承。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过继,但人心都是自利的,过继来的毕竟不比亲生。  顾青简直都有些不忍心再打击自家将军了,然而圣旨上字字句句清楚明了,否认不了:  “奴也觉得不太现实,但圣旨上陛下的意思,就是如此。” 第3章 “没什么。”楚无收回手,起身将箱子塞到柜架角落,而后无所谓的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将军不必在意。”  “行!”  见他不欲多说,顾白极也不再问,自己走到榻上和衣躺下,“今夜我先在你这里打扰一宿,免得出去了别人说三道四。”  若他新婚之夜就住在别处,之后对楚无名声不利自是肯定的,再被有心人传到那位耳朵里,更是得不偿失。  楚无走到那布置得非常喜庆的婚床上坐下,淡声道:  “这里是将军府,将军想住在什么地方,不用向别人解释。”  “王爷说错了!”顾白极干脆坐起身来,一字一句道,“虽然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但其他该有的规矩自然不会短缺了王爷的。这婚毕竟是陛下亲赐,一切只要王爷还住在这个地方,就是将军府的主人,这府里的一切,无论是金银还是家仆,王爷都可以随意调度。”  楚无闻言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率先躺下道:“时辰不早了,将军也早些歇息吧!”  之后两人再无言语,洞房良宵,只有燃烧的红烛在尽情的证明着这一切。  沙尘满天,尸横遍野,刀枪盔甲染满了鲜血,壮烈的嘶吼声中,太阳明晃晃的照着这一切。  顾白极手中巨渊长剑饮满了鲜血,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杀敌的渴望。  在一片喊杀声中,敌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顾白极长剑一挥,无数敌人尽灭于他的剑下。  “将军——”  痛苦的闷哼声在耳边响起,有谁在耳边轻言慢语的说着话。  手上兵器入肉的触感实在太过鲜明,顾白极心里猛的颤了一下,而后唇上传来一阵异样。  顾白极猛的睁开了眼。  或许是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太过惊艳,又或许是眼下情况太过惊骇,顾白极震愣之下,竟下意识将那人嘴对嘴推进口里的东西咽下。  唇上的触感一触即分,楚无双手被控制住,只得将头微微往后仰,又叫了顾白极一声:  “将军。”  顾白极猛的回过神来,将楚无推开之后,翻身坐了起来,伸手擦了一下自己嘴唇,而后脸色一变,猛的伸手掐住楚无脖子,“楚无你给我吃的什么?”第四章 受伤  楚无脸色苍白,言语却依旧平静:“将军且放心,只是一颗安神的药丸而已。”他说着顿了顿,又接着解释道,“将军方才挣扎得厉害,我双手皆被制住,情急之下,只得出此下策,望将军莫要介怀。”  那会儿他拿着药丸正要喂给顾白极,顾白极挣脱的时候也将药丸甩到一边案几上,而后楚无双手被陷入梦魇的顾白极制住,只得低头叼起那枚药丸喂过去。  “你……”顾白极还想再说什么,视线落在楚无手臂上,当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楚无的手臂上,正直直插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鲜血已经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淌了一地。  顾白极梦里的那一下,实实在在的伤在了楚无身上。  “王爷!”  顾白极松开手,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心中震惊之余还带上些许愧疚。  楚无不是他手下的士兵,是长在深宫金尊玉贵的王爷。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原本应该娇生惯养的贵重身体,却在受伤之后依旧如此平静的和他说着话,以至于顾白极都没第一时间发现他受伤了。  顾白极松开手,低头查看他的伤势——匕首还插在手臂里,伤口虽小然深。  楚无喘着气,脸色越加的苍白,额上有汗流下,见顾白极凑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将军。”楚无扯开唇角笑了笑,低声问道,“将军在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也带着武器吗?”  “王爷,对不住。”顾白极抿了抿唇,没有解释,走进一步猛的伸手将楚无拦腰抱起,几步走到床上将人放下,低声道,“且先忍耐一下,我去找大夫来。”  他急急起身准备离开,袖口却被人扯住。  “将军!”楚无轻轻摇头,“我是大昭九王爷,这婚,是皇帝亲赐,若是让人知道新婚之夜便如此……”  他未说完后面的话,但顾白极懂了他的意思:  若是让人知道顾白极在新婚之夜就刺伤了楚无,后果自是不堪设想,旁人如何说且不论,皇帝的猜忌首先就是无可避免的。  “你……”顾白极面上神色一言难尽,顿了顿,方才说道:“王爷,你受伤了。”  “我知道。”楚无说道,“将军久经沙场,自是见惯了伤亡,处理这点伤口,应不在话下,对不对?”  顾白极点头,“我确实会,但不精于此,下手也没个轻重。”  他接着又道,“你忍一忍,我去找个大夫来。”  “将军来……将军来包扎就行。”楚无说,“至于药物我来时带了些,还请将军去拿过来。”  顾白极垂眸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起身,按照楚无的指示拿来一个箱子。  打开一看果然里面各种药物皆齐备,顾白极来不及多想楚无为何会有随身携带伤药的习惯,拿出刀伤所需药物,又出门去唤来顾青,让他准备些热水送来。今日是两人洞房花烛夜,顾白极就是要再多热水也不会有人多想。  楚无肤色白皙,剪去伤处衣物后,显得伤处越加可怖。匕首还在伤口处插着,当务之急得先将之拔出来。  战场上,受伤简直是家常便饭,顾白极给自己处理过伤口,也给身边的人处理过伤口,但此时此刻,还是第一次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楚无牙齿咬的死劲,神色却越加的淡然。  “将军。”他说道,“无需顾及其他,直接来便是。”  顾白极的手悬匕首旁边,他抬头看了楚无一眼,忽然起身褪去自己上衣,而后坐下将人按进怀里,楚无的唇正好触着他的肩窝处。  “痛就咬我,别硬撑。”顾白极一手握紧他的手臂,一手握住匕首,猛的拔了出来。  “唔——”  楚无短促的哼了一声,之后就将痛呼死死忍住,牙齿在触到顾白极光裸的肌肤时,生生忍住了咬下去的本能。  而后便是处理伤口、包扎。楚无从头到尾再没哼出一声,待顾白极处理结束,他已是衣衫浸湿。  顾白极起身去洗了帕子给他擦去身上的冷汗,楚无宛如提线木偶一般,一动不动的任由他动作。让起身就起身,让躺下就躺下。  “对不住!”顾白极给他盖好被子,站在床边抱歉道,“王爷才进我将军府第一日,就伤了你。”  楚无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些带血的东西,将军尽快让心腹去处理了吧!今夜之事不必介怀,将军刚从战场上回来,有此症状再正常不过。”  “多谢。”顾白极坐在床前不动,顿了顿又道,“你先休息,这些事不用担心,我会让人处理。”  楚无闭眼片刻,又睁眼说道:“将军也去歇息吧!方才给将军吃的安神药丸在那个檀木盒子里,将军若是信我,可以再试试看,或许对战后梦魇能起些微作用。”  顾白极没说话,起身拿过药丸就着案几上的茶水吞下,而后道:“今日之事,是我对你不起,王爷若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但凡我顾白极力所能及且不背道义,都会尽量去办。”  楚无闻言,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没有要求。将军早些休息去吧!”  “现在没有,以后说也一样。”顾白极道,“你也睡吧,睡着了就不会这般疼了。”  “好。”楚无点点头,终于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屋子里燃着红烛,并不昏暗。楚无浅浅的呼吸声让这喜庆的屋子里显得更安静了。  顾白极给他拉好了被子,在床边站了良久,方才无声无息的离去。  翌日,楚无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屋子里不见顾白极,也不见那些染血衣物,就连他身上也被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衫。  楚无没叫家僮,起身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穿上,伤处自是疼的,但也还在忍受范围内。  楚无走过去推开门,就见外面齐刷刷的站着两排奴婢。  前面的婢女端着洗漱用的热水毛巾等物,后面跟着的奴仆则抬着几桶热水。看见楚无,众人齐齐拜道:  “见过王爷!”  楚无微微颔首免了众人的礼,见其中一个婢女端着的分明是一只小巧精致的药膏,猜到那些药膏用处,饶是淡定如楚无,也忍不住满头黑线……  这也怪不得谁,谁让他考虑不周,新婚第一日便起得晚了,让人不多想都难。  “奴顾青参见王爷!”  “免礼。”楚无问道:“你便是府里的管家?”  顾青点头:“回王爷话,奴是。”又道:“将军府里的家僮都在这里了,王爷可有什么安排?”  楚无道:“我这院里留几个打扫奴仆便是,屋里不用留人,其他你自行安排。”  楚无说着看见他手上抱着的账册以及钥匙等物,便也猜到了他的打算,又开口道:  “这些事物不必交接于我,将军府里以前该怎样的,以后还怎样,他既然信任你,你就继续主持便是。”第五章 闺梦常客  顾青闻言也不扭捏,点点头又将账册收回去了。将军之前说的是一切按照王爷意思,他自然不会勉强。  顾青只觉得,将军府的这一位新主人倒也挺有意思,坦坦荡荡,气度雍容,和他家将军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接着楚无又让奴仆把屋里预先放好的箱子搬出去,而后对顾青道:  “这里面是些散碎金银,有劳顾管事给府里众人分发下去,不值什么钱,全当图个吉利罢!”  顾青点头应下,就见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婢女忽然开口道“王爷可需要婢子们伺候?”  说话的婢女容貌清丽,穿着绫罗衣衫,头上有金银点缀,显然是这些家僮里稍有地位些的。  “不必。”楚无道,“东西留下,尔等自行退去便是。”  “是。”文翠抬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位新主人一眼,回头得了顾青的允许之后,带着其他奴婢袅袅娜娜的转身离去。  这天,将军府里都传遍了,都说将军对王爷上心得紧——这不,没在府里还特地派人回来叮嘱膳房,给将军准备的吃食记得要清淡营养。  楚无站在假山后面,神色淡然的听见假山那边传来的议论声,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见假山对面的人忽然奇怪道:  “现在咱们府里有了将军夫人,那将军心里的女子怎么办?将军以后还会继续去找她吗?”  ……  楚无怔在原地!  晚膳是顾青送来的,依旧清淡而又营养丰富。  楚无吃完,看着顾青收拾好碗筷准备离开,忽然开口问道: 第5章 顾白极闻言虽然失望,但这么多年一点线索也没有,到底也在意料之中。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顾白极刚进院门,就见婢女文翠特地候在一旁,看见他忙行礼道:  “婢子见过将军!”  “有事?”  “将军。”文翠柔柔唤了一声,而后像是有些为难一般,斟酌着说道,“将军可是要去见王爷?”  “不是……”顾白极说着顿了顿,问道,“怎么,可是王爷那边有什么问题?”  文翠似是犹豫了一下,而后委婉说道:  “将军还是自己过去看看吧!”  顾白极匆忙赶到主院,看见楚无人好好的蹲在一堆看起来腌巴巴的杂草丛中,先是松了口气,而后注意力才落在他手边的那些杂草上,表情立时有些一言难尽。  “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楚无单手将药草小心翼翼的放在土坑中,挖土盖好之后,方才回道:  “种点药草。”  “你伤还没好,可要紧?”  “没事,有顾青帮我。”  顾白极又问道:“之前种在这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呢?”  “拔了。”楚无想了想又解释道,“王爷放心,这些药草无毒。”  顾白极闻言好笑,“你全拔了顾青也没说什么?”  这一片土质不错,此前这整个将军府里最名贵的那些花草都种在这里,其中部分兰草还是他自己去寻来的。  “没有。”楚无顿了顿又解释道,“那些花草我帮忙移植到其他地方去了,虽然可能没在这里长势好,但绝对没伤着。”第七章 顾白极揽住他的腰  “没事,不过几颗草而已。”听他解释得认真,顾白极反倒更得无无所谓了。  他在楚无身边蹲下,捡起一根药草看了看,好奇道:“这些是你从恪王府带过来的?”  “嗯。”楚无点点头,“其他倒也罢了,这几株须得养在身边一直照看着才行。”  顾白极有些惊讶,“你还会医术呢,之前倒是不曾听说?”  楚无道:“不过略懂皮毛而已。”  顾白极:“之前的那些药丸子也是你做的?”  楚无点头,问他:“效果怎么样?”  “很好。”  顾白极说着,心里越加的惊讶,就凭那几颗丸子也能看出,这人的医术绝不只是【略懂】那么简单。  “那就好。”楚无道,“若是还有需要,将军可随时来取。”  “好,有劳王爷了。”顾白极问道:“其他还有要搬运的东西吗,需不需要我派人帮忙?”  楚无摇头,从他手里拿过那根差点遭大将军揉捏的药草埋进土里。  顾白极问道: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楚无弄完,起身道,“不过是闲来无事,做点闲事打发时间罢了,不用劳烦将军。”  “行吧,若有需要你尽管说便是。”  顾白极说着心里对楚无倒是多了几分愧疚,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心里对皇帝自然有意见,但于楚无倒是渐渐改观了些。  过去这几天是他忽略了,楚无是王爷,不是养在深闺足不出户的女子,哪有整日不出门的道理?  之前他没有说明,楚无也一直将自己拘在将军府里。  等楚无弄完这一片小小的药田,顾白极跟着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问楚无道:  “王爷可还有其他的事要忙?”  “暂时没了。”楚无道,“怎么,将军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顾白极微微侧头问楚无,“出去走走?王爷一直待在这府中不焖得慌吗?”  “还好,清静。”虽是如此,对于顾白极邀请自己出门一事楚无还是欣然点头。  两人出去倒也没走多远,京城很大,楚无以前也很少出行,对于这个自己已经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也并没有很熟悉。  顾白极见楚无似乎对将军府所在的周边环境感兴趣,就带他在周围闲走。  顾白极这些年虽在军中练出一身杀伐决断的冷冽,但年少时也曾过街穿巷,知道某处的斗鸡最好看,谁家的糖酥最好吃。  他边走边说,楚无也听得有趣,偶尔还会主动问一两句。  “这家的点心最是不错,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味道可曾有变化。”  “这里,就这个拐角处,以前常有江湖客于此处摆摊卖艺,很是热闹。”  楚无捡起一粒怀里刚买的糖酥放进嘴里,闻言颇为有些好奇:  “有胸口碎大石吗?”  “那个没有。”顾白极奇道,“王爷也知道这些?”  楚无道:“曾在一些闲书里见过,便以为卖艺必有碎大石这一环节。”  顾白极道:“别处可能有,不过此处虽然没有这一环节,也有其他更惊险刺激的。”  “比如呢?”  “喷火龙、耍飞刀……”顾白极说着,见对面那人眉眼间皆是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那时年少,以为的惊心动魄,现在看来,也不过平常的把戏罢了。  “走了这一下午,去吃点东西?”  楚无点头,“好。”  两人去的是一家酒楼,据顾白极所说,这家有一道卤猪蹄特别不错。  酒楼分上下两层,上面一层布置雅致,桌与桌之间以屏风相隔,比之一楼要清静许多。  两人找了一个隔间坐下,顾白极点了一道招牌菜卤猪蹄极其他菜式,又让楚无点些其他的。  楚无摇头道:  “不必,将军说的这几道听着就很不错。”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两人正安安静静的吃着,忽然听见隔壁来了一桌人。  那些人谈话声音很大,内容也是些说人长短的轻浮言语。顾白极和楚无都不是冲动易怒的性子,旁人吵闹也只做不闻就是。  然而让两人没想到的是,那些人的话题绕着绕着竟然转到楚无身上来了。  只听一人道:  “俊才兄,听说你的亲事成了,恭喜恭喜啊!我可是听说了,那李尚书家的大娘子最是心高气傲,眼光可高着呢,以前可拒了好多人家的提亲。”  又听另一个人说道:“这事我知道,那李大娘子心仪恪王的事天下皆知。没想到啊没想到,此番恪王嫁进了将军府,倒是便宜了俊才兄你。”  俊才全名李俊才,是充裕候府的小侯爷,向来跋扈惯了,说话也少了忌讳,此时听二人如此调侃,冷笑道:  “心仪恪王的可不止她一个,捡了便宜的也不只我一人。真要算来,那顾大将军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吧?”  “就是就是。”先前那人接道,“虽说无后,但他顾白极娶的,可是堂堂九王爷。”  “那可不。”李俊才冷笑,“众所周知九王爷可以长了一幅好相貌。不过,再貌若潘安潇洒风流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作女子状嫁入他人府邸雌伏人下,呵,也不知道这堂堂王爷滋味如何……啊——”  一道暗器擦着他的脸颊飞向身后,几人恐慌之下惊异不定的看过去,见方才那道暗器不过是一只筷箸,此刻正稳稳钉在李俊才身后的屏风上。  李俊才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用手一摸,满手的血。  “谁?”李俊才猛的站了起来,又怒又怕的四处张望,“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袭你爷爷我?”  这时跟在李俊才身边的人也注意到了屏风后有人,忙拉住李俊才指了指那个方向。  李俊才这人向来跋扈嚣张惯了,当下也不等对方回话,冲过去直接一脚踢在了屏风上。  “轰”的一声,屏风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  楚无正对着屏风的方向,此番兜头砸了下来,实在是危险至极。  情急之中,顾白极快速上前揽住他的腰,险险避开致命一击,然而匆忙之下楚无受伤的手臂到底还是被屏风擦了一下。  “唔!”楚无下意识的轻哼了一声。  他呼痛的声音极小又很快停住,然而顾白极还是注意到了,见这人在自己面前还再次受伤,当下越加生气。  “找死!”顾白极揽住楚无的手还没放开,直接一转身一脚踢在李俊才身上,将人狠狠的踢飞出去。第八章 九王爷受伤了  很快,惨叫声惊呼声让酒楼里乱作一团。  李俊才身边的人已经认出出手之人,惊道:“顾……顾大将军?九王爷?”  李俊才痛得呲牙咧嘴的一抬头,正欲发怒,待看见对方竟是顾白极和楚无之后,一时又惊又怒:  “顾白极,你这是什么意思,准备和充裕侯府结仇不成?”  顾白极冷笑:“这话该问小侯爷能不能管好自己那张嘴了。”  李俊才只觉全身都痛,气得都快要升天了,他又是天生不怕事儿的,饶是心里被顾白极凶狠的动作吓住些许,再看见他身边站着的人还是没好气的讽刺道:  “呵,我道顾大将军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原来是给人出气来了,看来娶了个王爷果然是不一样,也不知王爷千金贵体,是否也……”  “叮”的一声,又一支筷箸擦着他完好的另一边脸钉进他身后的木墙里。  顾白极冷道:“小侯爷再学不会好好说话,下次可就没这准头了。”  连续两次被这般威胁,李俊才脸都吓白了,结结巴巴的道:“顾白极,你好样的,等着,我充裕侯府定不会善罢甘休。” 第7章 “将军!”  顾白极抱起顾南姝,正想给楚无介绍,就见他又转向则安禹,顿了顿,笑着颔首道:“则将军!”  此次凯旋回京,则安禹也升了官职,领了个明威将军的官衔。  “王爷!”则安禹收了满身浪荡痞气,认认真真回了礼,又道,“愚今日冒昧来访,希望不曾叨扰到王爷。”  楚无闻言倒是有些惊讶,下意识看了顾白极一眼——听这位的意思,竟是专程来找他的。  楚无:“则将军不必客气!”  顾白极见他的视线转向奴仆跟着提进来的那些稻草上,笑道:“安之老家送了些腊肉来,他说也送些给王爷尝尝。”  “熏肉?”楚无语调都微微扬了一些,笑道,“则将军有心了。”  顾白极见他眼睛都亮了些许,问道:“你喜欢?”  楚无点头:“宫中食物以清淡为主,少见腌肉,我也是以前偶然间吃过,至今难忘。”  “那敢情好。”顾白极笑道,“安之可带了好些来,可以吃个尽兴。”  则安禹也松了口气,他来的时候本来还想自己带的东西是不是太接地气了,会不会让人觉得自己冒昧。  楚无再次道谢,浅浅的笑意一直蔓延到眸子里,让人见之便心生好感。第十章 试探  将军府则安禹来的次数不少,跟着顾青熟门熟路往前走。  楚无慢了一步,小声问顾白极,“,将军,则将军是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忙的吗?”  倒不是他怀疑人家好心送礼不单纯,实在是楚无也不是那等自恋之人,顾白极身边的人对他,不当面甩他脸色大概已经能称得上有涵养了,主动凑前送礼的,实在难以想象。  现在人家既然已经主动上门了,他也不能让客人为难不是。  “还真有一事。”顾白极知道他的意思,便点头将安神药丸的前因后果说了。  楚无道:“只是这样吗?那这些腊肉可是受之有愧了。”  顾白极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到,这些药丸既有奇效,想来也不易……”  “不麻烦。”楚无打断他的话,“里面只一味药稍微有些难得,不过总得来说还是简单的,正好现在还剩下一些,回头我再多准备一些给将军,将军自行处理便是。”  “好。”顾白极点头道,“若是需要药材或者人手你就告诉我。”  楚无也没跟他客气,闻言点了点头。  之后几人寒暄了一会,楚无便主动提起此事,只说自己会些医术,则安禹神色不太好,可是休息不妥?  如此闲聊几句之后,便顺势将那些药丸赠了出去,甚至还买一送一多给了些较为常用且难得的药物。  则安禹一脸懵逼的收下,心道这位王爷实在善解人意,自己这边还在纠结怎么开口呢,人家就超额赠予了。  又蹭了一顿午饭之后,则安禹方才吃饱喝足的告辞离去。  下午天气爽朗,楚无正在院子里教顾南姝认药草,就见家僮来禀说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萧公公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带了口谕,说是陛下思念九王爷,赶巧今日宫里有家宴,命将军夫夫进宫赴宴。  楚无和顾白极接了旨,待两人到宫里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除了原本就在宫里的皇子公主,其他外出建府的也都回宫了,还有包括几个颇受皇宠的皇亲国戚。  这其中也包括礼部侍郎林恒,林恒母亲是已故皇帝亲妹元安公主,会受邀也在情理之中。  宴会尚未开席,皇帝宫妃也还未到,厅堂里颇为热闹。  皇帝子嗣虽多,但夭折的也不少,在场的皇子公主顾白极差不多都认识,楚无也没过多介绍。  看见两人进来,众人纷纷走来打招呼。  皇帝还未到,参宴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谈古论今,或是分享一些珍惜玩意,只由太子简单主持次序。宫女太监穿梭期间,送上茶水点心。  “九弟,顾将军!”太子楚钧免了两人的礼,笑对顾白极道,“以后就是自家人了,顾将军不必拘礼。”  皇家的兄弟,除了一母同胞,其他再如何善于表面功夫,也少有亲密无间的。  是以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太子便离开了。  “顾大将军果然如传闻一般,高大俊朗,英勇魁梧!”  太子刚离开,一道声音就从背后传来,两人闻声回头,却见来人是七皇子楚锐。  说的话是赞美,嘴角也带着笑容,但那双微深的眸子却如寒潭一般,衬的楚锐这个人越加的难以亲近。  “九弟能觅得如此好姻缘,真是好福气!”最后,楚锐意味深长的总结了一下。  楚无丝毫不受影响,笑着回道,“多谢七哥。”  顾白极微微颔首,面色不便:“睿王过奖了!”  “不过……”楚锐打量着楚无神色,又缓缓说道,“九弟脸色看起来似乎不是太好,可是初到将军府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  楚锐顿了顿,接着道,“身体有什么不适之处?”  楚无道:“我很好,多谢七哥关心。”  楚锐依旧是那种一句话千回百转词不达意的感觉,探究似的目光落在楚无身上,转身离开前又补了一句:  “没事……自是最好。”  楚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回头看向顾白极,见他也是眉间微蹙,显然对这位七皇子的感官也不太好。  感受到他的视线,顾白极回过头,忽然问道:  “王爷和睿王的关系,一向都这么好的吗?”  一见面就关心身体健康什么的。  楚无摇了摇头,低声道:“恰恰相反。”  他之于楚锐,莫说见面问候,便是论及生死,对方大概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白极心思几转,最后想到了那日在酒楼发生的一切。  他略作思量,心里多了一个猜测,低声道:  “楚锐的母妃荣妃,出身充裕侯府,正是那李俊才的亲姑姑。”  楚无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自从他受伤之后,接触过的除了将军府的人便只有李俊才那几个纨绔,那天好巧不巧的,他的手伤又沁了血。  若李俊才真的注意到这点,最后传到他的姑姑——荣妃的耳里便是再正常不过。  此地人多眼杂,实在不适合多做商讨。楚无对天家心思,终究要了解几分,他想了想,对顾白极道:  “将军不必担忧,就算此事真说到父皇耳边,按照父皇的性格,若真确信有此事,此刻大概你我也不会站在此处了。”  所以,就算这事真的被李俊才告到荣妃母子以及皇帝处,最多也只是起了疑心而已。  两人边说边按照宫女太监的引领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一路上分别和旁人打过招呼,譬如已故公主之子林桓,以及三皇子等等。  “无论如何,且小心些。”顿了顿,待身边宫女太监离开后,顾白极又叮嘱楚无道:“若他们刻意试探,王爷不必硬撑,被知晓了也没关系。”  声音里的关切太过明显,楚无抬头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精致的眉眼因这愉悦的笑容更加的光华潋滟,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  “好,我知道了。”  两人相处时氛围极和谐,就算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也能从楚无面上看出那一份温馨和愉悦。  “将军和九哥相处得真好!”  楚无回头,就见十一皇子楚钰坐在两人不远处,笑着颔首道,“将军,九哥!”  “十一王爷!”  “十一弟!”  两人回了礼,几人寒暄片刻,就见一排太监宫女鱼贯而入,四周安静下来,众人皆抬头看向殿门处。  皇帝和皇贵妃、荣妃等妃嫔到了!  皇帝花甲之年,有些许清瘦,面色偏黄,双目犀利如鹰,不怒而威。身边跟着的皇贵妃明艳照人,荣妃柔媚婉约。  席面上安静下来,就连用餐的动作都是轻柔而又缓慢的。  皇帝放下筷箸,看向楚无和顾白极,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笑道:  “阿九也来了,多日不见,过来,让朕看看你!”第十一章 逼楚无承认  楚无应声上前,躬身下拜:  “参加父皇!”  “免礼!”皇帝上下打量着楚无,而后微微皱眉道,“气色不是很好,可是身体不适?”  楚无闻言,心里微冷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气色不差,至少和平日也没什么差别。  现在皇帝这么问,显然是真的听说了点什么。  “回父皇话,儿臣身体并无不适。”  “当真?”皇帝微微前倾了身体,意味深长的道,“阿九你可要知晓,就算真的有什么问题,朕也只会心疼于你,绝无怪罪之处。”  楚无不曾有半分犹豫,立刻道:“有劳父皇担忧!还请父皇放心,儿臣很好,没有不适。”  皇帝没有立即回话,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视线在他手臂上停止了片刻。楚无微垂着头,神色一片淡然,既无心虚,也无惶恐。  宴席上一片静谧,众人视线不动声色的在皇帝和楚无之间来回,敏感些的,已经嗅到了一些区别于父慈子孝之外的东西。  “皇上。”荣妃目光柔柔一转,娇媚的嗓音打破这不过须臾的静谧,“你之前不是还说要把那株南海进贡的红珊瑚赏给九王吗?”  “嗯,对。”皇帝立刻回头命萧公公去将珊瑚拿来,又对楚无道,“此前南海送来珊瑚一株,形状颇为有趣,朕想着阿九你向来不喜金玉之物,此物给你正好。”  楚无拜谢:“多谢父皇!”  珊瑚很快送来,红如鸡血的珊瑚被固定在一尺见方的银色底座上,珊瑚一尺来高,蜡一般温润的质感,细枝团族的造型艳丽华贵,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在旁人或真或假的惊叹声中,顾白极面色不变,目光却微微沉了下来。  不用看都能知道,这玩意儿有多沉。对他们习武之人而言或许不过尔尔,但对此时的楚无来说,要捧起这么个东西,实在勉强了些。 第9章 片刻后,屏风后的人终于有了回应:  “阿有,回去吧!这个地方……以后别再来了。”  嗓音轻软,极尽无情。  楚无没有回答,只是叩道:“母亲保重!”  离开丽妃的宫殿,一直到快出了皇宫,顾白极看着身旁那始终不发一言的人,问道:  “王爷可还好?”  楚无抬头,惨白的脸色几乎吓了顾白极一跳。第十三章 做戏  “没事,多谢将军!”  楚无说着笑了笑,脚下生风一般,忽然急急的往宫门口将军府的马车走去,边低声道:  “天色也晚了,是该回去了。”  与脚下速度相反,嗓音无力,那一丝晃晃悠悠的气音几乎无以为继。  “王爷!”  顾白极底呼一声,猛的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接住那个险些摔下马车的人。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带进马车里,低声吩咐车夫:  “速速回府!”  马车很快动了起来奔向将军府的方向。  顾白极抱着人进了马车,探了探脉搏之后,面色越加的凝重起来。  今晚所见实在太过颠覆他的认知,无论是冷漠的帝王,无情的宫妃,还是那一道死死撑在他面前的身影。  现在这道身影生死未知的躺在他的怀里,浓黑的发丝衬得面色越加的白、唇角那一抹血迹更是红的惊心动魄。  马车最后停在了将军府侧门处,而后车帘打开,众奴仆只见自家将军怀里抱着一个人,在众人回过神之前,已匆匆消失在了视线内。  楚无这一晕,一直昏昏沉沉睡到了第二日。  则安禹过来时,顾白极还在楚无房里,一旁侯着的顾青显然也是一夜未睡,好在其他人并无异样。  则安禹饮了一壶茶水,又顺便用了早膳,方才看见一夜未眠,但毫无颓靡的顾白极走了出来。  身边没有下人,则安禹重新翻了一个茶杯沏了茶水递过去,边低声问道:  “将军,昨日那宫宴是怎么回事?”  林桓昨日回来之后就和他说了此事,当时皇帝对待顾白极和楚无的态度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然而林桓身份不便,只能告知则安禹让他来看个究竟。  则安禹说完,忍不住担忧道:“将军,你没事吧?”  顾白极摇头,“有事的不是我。”  则安禹视线转向屏风后面,结合林桓之前的猜想,大胆道:“难不成王爷真的伤了?还是将军你伤的?”  顾白极点头,则安禹惊得人都快跳起来了,压低了嗓音道:“将军你怎么回事?不是要先忍忍等个机会的吗?怎么就忍不住把人都给伤了?”  顾白极无奈,“意外,非是故意。”  则安禹想了想,顾白极确实不是那等冲动之人,再想到林桓之前说的恪王在宫宴上的表现,又不可思议的道:“那王爷这是……刻意帮你隐瞒?还让自己伤上加上?”  见顾白极点头,则安禹面色更加复杂了,一言难尽的看着顾白极,忽然叹息般说道:  “将军,我发现,王爷这人还真的不错。”  顾白极难得沉默,最后什么也没说。  楚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左右,才喝了点清粥,丽妃宫里的太监就送了两个箱子来。  此前丽妃曾说过不再相见的话,此番着人送来的,据太监所说也是些九王此前在住宫里时所用之物。  丽妃此举,确实大有从此再不相往来的意思。  楚无沉默着手下东西,抬头见顾白极正看向自己这边,一瞬间连眸底那一丝落寞也消失不见,顿了顿,低声道:  “陛下赐的宫女想来也快送到了,不知将军欲作何打算?”  “需要做什么打算吗?”顾白极看着他,忽然笑道,“就连陛下也说了,我与王爷感情甚笃,难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将军既然心中有数,其他也没什么了。”  顾白极又问道:“伤势怎么样?还疼得紧?”  楚无摇头,“没事了,将军放心,我自己知道,再养个三五日,便能大好。”  楚无说着,低头打开箱子,待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方才还有些冷凝的面色渐渐柔和下来。  顾白极无意中看了一眼,只见里面并非那太监所说的旧物,而是些新裁的四季衣衫,新鲜的果脯糕点甚至是一些方便使用以及打发下人的散碎金银等物。  他心念一动,待回过神来,已经开口道:“原来王爷爱吃这些?”  顾白极自是知道轻重,此番也没有问丽妃娘娘言行不一的缘由,只说起楚无食好这样的小事。  楚无拿起一包蜜饯,神色越加的柔软下来,捡起一颗放进嘴里,说道:“小时嘴馋,爱吃这些哄孩子的零嘴。”  楚无说着从里面捡出几样递给顾白极,道:  “今日不便,有劳将军派人将这些给南姝送去。”  又两个时辰后,由皇帝开口、皇贵妃安排的两个宫女送到了。  既说是伺候楚无的,自然就直接送到楚无所住的院子里。  宫娥名唤水月、玉蝉,容貌清秀,行为进退有度,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楚无对二婢道:“我不喜人贴身伺候,你们留在院里即可,没有吩咐不必进屋。”  “王爷恕罪!”水月闻言不卑不亢,只有条不紊的行礼道,“婢子们离宫之前,陛下特地吩咐萧公公前来嘱托,务必要贴身伺候好王爷。”  这便是皇贵妃的先见之明了,率先一步对楚无可能会有的拒绝行为作出了应对之策。  楚无闻言也不恼,只笑道:“将军与我皆是男子,实在不方便又女子伺候,若你二人执意守在我们床榻跟前,却是诚心让我二人难处不成?”  水月和玉蝉对视一眼,低声道:“王爷和将军就寝时辰,婢子二人会在屋外伺候。”  估计顾白极走了过来,边道:“如此就感谢陛下和皇贵妃娘娘的恩典,二位娘子先跟随顾青去安顿罢。”  说着还对皇宫的方向远远行了一礼,而后视线落在楚无身上,神色越加的柔和下来,抬手理了理他的衣襟,低声道:  “怎么站风口说话?也怪我,总是不知轻重,以至于让阿有身体不适,只能整日焖在屋里。”  暧昧不清的一番话传进两个宫女的耳里,也算是为之后楚无暗中养伤的行为做了一番解释。  楚无因那一句“阿有”心神一震,有些愣怔的抬头看向顾白极,虽然知道这只是顾白极配合他的演出,但当这句昵称从那人唇里吐出来,心脏依旧无法抑制的跳跃起来。  待院子里安静下来,顾白极低头见楚无怔然的模样,想了想解释道:  “之前听丽妃娘娘如此唤你,想着亲昵一些让人信服便也跟着用了,怎么,可是冒昧了?”  “没有。”楚无摇头,语气乍一听是无所谓的态度,“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将军随意便是。”第十四章 她是我的母亲  夜里明月清凉,院子里的竹投影在窗上微微晃动着,屋里传来轻轻的交流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压抑的低吟。  再后来,门被推开,披着外套的顾白极站在屋里,看着门外二宫婢,吩咐道:  “去烧些热水来,沐浴用。”  水月和玉蝉闻言愣了一下,“这……”  两人在宫里时也算是有些身份的,最多也就伺候主人梳头穿衣等,哪里干过烧水洗衣这样的累活。  见两人愣住,顾白极脸色猛的冷了下来:  “怎么,难道二位来我将军府不是来做女婢的?还是陛下娘娘有过吩咐,除了王爷,区区也使唤不得尔等?”  “婢子不敢。”  二婢慌忙跪下请罪,水月道:“将军请恕罪,婢子这便去烧水端来。”  “罢了罢了。”顾白极挥手,“让旁人烧火,你二人去端来便是。”  “是。”  水月玉蝉叩头应下,离开前,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屋内,只见清凌凌的月光下,隐约可见床榻上垂下一截修长如玉的手臂,忽然的,那手臂像是他们的目光惊扰了一般,颤了一颤,缓缓缩回被子里去了。  水月玉蝉一顿,就见顾白极忽然往外走了一步,反手关上身后的门,语带调侃道:  “王爷脸皮薄,而于他之事我这人也没什么度量,以后,还请二位管好自己的眼睛。”  他面色如常,然而声音里却不见一点温度,二婢抖了一下,匆忙退下了。  再回到屋里,就见楚无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姿态闲散的倚靠在榻上,看见顾白极,忽然没忍住低声笑道:  “将军于演戏之道,颇为炉火纯青。”  顾白极也笑了笑,低声道:“就是可惜王爷不怎么配合,方才既然伤口疼,何不大大方方的叫出来?他们正好听一听,你也不必受着这份罪。”  “伤势无碍,不过……”楚无抬眼瞥他:“我忍的是伤,他们听的是什么?”  顾白极被这一眼看得心神莫名乱了一下,扭开头道:  “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时辰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翌日,早饭是将军夫夫和顾南姝一起用的,顾南姝活泼可爱,顾白极楚无亲昵有度温馨自然。  顾白极将饭桌上楚无爱吃的,但又离他较远的点心挪过去些,一边和他说起自己午后准备出门赴友人约的打算。  楚无点头,饭后和顾南姝一起送将军出门,而后再一起去院子里种药材的地方,对照着书卷继续药草的学习。  顾白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酉时,那会儿楚无正带着顾南姝在书房习字。  看见人来,候在门口的水月和玉蝉纷纷行李:  “将军!”  顾白极点点头,往里走去。 第11章 第十六章 本宫心悦将军  顾白极翻身上马,淡定回道:“已有家室,自与从前不同。”  不知道怎么的,明明知道只不过是戏谑之言,则安禹却偏从他的言语间闻出了一丝可称之为眷念的情绪来。  “喂喂喂,不是真的吧?肯定是我幻觉了。”则安禹抬手拍了拍自己脑袋,摇散自己这完全不着边际的揣测。  怎么可能呢?则安禹心想,恪王楚无于顾白极而言,那是什么关系?  ——血海仇深的敌人之子!  回到将军府时已近戌时,顾白极才进门就看见候在一旁的水月文翠。  “将军!”  二婢行过礼,文翠起身伸手想要接过顾白极手中的大氅。  “王爷呢?”顾白极将大氅递给一旁的侍卫,问道,“晚膳可有用了?”  文翠手伸了个空,有些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对顾白极的问题竟有些答不上来。  水月正要开口,就听见顾青走过来道,“王爷还在南姝娘子的院里,许是今日和娘子玩得累了些,王爷晚膳也较平日多用了半勺米饭。”  “是吗,我过去看看。”  顾白极说着,绕过几人直接去了顾南殊的院子。  小院离得不远,未走近就看见几乎是寸步不离守在门外的玉蝉。  顾白极推开门,屋里却是意料之外的安静,他绕过屏风,就见顾南殊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而楚无趴在床榻边沿,也已经陷入沉睡。在他手边,还放着一卷翻了一半的书册。  “将军。”伺候顾南殊的婢女阿玉见过礼,小声解释道,“娘子入睡前要王爷给她说故事。”  说着说着两人竟不知不觉的都睡着了。  顾白极点头,“照顾好南姝。”  而后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直接弯腰抱起了楚无。  然后就在门外水月玉蝉等人的视线中,顾白极就这样抱着楚无回了两人寝室。  “将军!”楚无眼皮微微颤动,低喃了一声。  “没事。”顾白极低声道,“睡吧!”  许是这句安抚真的有用,楚无再次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里。  他受伤之后又多加波折,身体一直未曾好好休养,较之以往虚弱许多。  将人在床榻上放下,长长的发丝从手指间穿过,顾白极心神一动,来不及多想,手指下意识蜷缩起,像是想要将丝滑如水的青丝攥紧在手心里。  然而这种种意动不过瞬间,在床上之人无意识的一声“将军”中,顾白极慌忙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床上之人安静而又苍白的面容,他面色复杂,良久无声的叹了口气。  越是熟悉越发现,原本以为矜贵高傲的九皇子,却是个面冷心软的,那颗心柔软的就快要和他那  几乎垂地的头发丝一般。  一夜无话,第二日,东宫有人送来请帖,太子言说在城西渠阳茶馆设了宴,请将军一叙。  请帖来时顾白极正在和楚无以及顾南殊用膳,当着水月玉蝉的面,顾白极客客气气打发了来者,只说自己在家闲散已久,仪容不整,实在不敢贸然前往污了太子眼。  太子收到回信信与不信另说,暂时未再有动静。  又过了几日,东宫再次着人送来请柬,说是城北牡丹花舍里花已盛开,景色壮丽难得,京中才士攒了一局,故而才请将军拨冗一叙。  时下京中青年才俊爱风雅,或梅或菊或牡丹,总也能借着花神的名义攒上一两局,此番又是太子盛情相邀,顾白极拒绝一两次还行,再多就适得其反了。  顾白极少年出将,大半的时间都在战场上,对于这一类活动向来不感兴趣,对于他们的活动流程自然也不是很熟悉。  是以在去了牡丹花舍,有管事特地前来领路之后,他也没有多想,就跟着过去了。  院子里处处牡丹花开正盛,布置得极为雅致,其间可见三三两两京中才子才女结伴而行,或流觞曲水,或应景赋诗。  端的是一派岁月静好。  管事将顾白极领到一处牡丹花开最为繁盛的小景处,躬身行礼道:  “寒舍已备好点心酒水,将军请随意!”  说完不待顾白极回话,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顾白极抬头四顾,眼里神色渐渐沉暗下来,周围不知不觉中已经没有了往来喧嚣的人影,牡丹花深处,只有一座四面挂了垂幔的凉亭。  “叮铃铃”几声,古筝清越如铃的声音从凉亭里悠扬婉转的传了过来。  顾白极却丝毫不受这靡靡之音的影响,面色一沉,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大将军何必这么心急呢?”随着话音响起,假山后转出一个锦衣华服的人来,太子楚钧手摇折扇,面色和善,笑对顾白极道,“珑心的琴艺颇有美名,又恰好今日暖日繁花,大将军来都来了,何不赏脸听一曲,也算不负这大好春光!”  楚钧笑容亲切,言语客气。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位还是一国储君。  有宫奴上前将两人引到亭内,珑心公主楚悦端坐琴前,薄纱遮面,姿态曼妙,纤纤十指拨动琴弦,端的是赏心悦目。  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顾白极便只微微颔首,而后目不斜视的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再没有投过去半缕视线。  太子也真如他一开始所说那般,和顾白极讨论的皆不过是些春色繁花的话题。  一曲终了,珑心公主起身颔首,笑道:“珑心献丑,让将军见笑了。”  顾白极道:“公主琴艺妙绝,得闻一曲,是区区荣幸。”  “将军客气。”珑心捂唇轻笑,“若将军不嫌弃,珑心随时可为将军弹奏一曲。”  顾白极只道:“公主言重了,区区敬谢不敏。”  “哈哈哈!”楚钧笑道,“顾将军何必客气,说起来,这天底下能有这个资格听珑心一曲的,也就顾打将军你一人了。”  顾白极道:“区区惶恐。”  他面色如常,既没有因为这一份殊荣而欢喜万分,也不见忐忑分毫。  楚悦见此,美目里看见心上人之后的羞怯喜悦已去了几分,心里多出几分不快来。  她是千娇万宠金尊玉贵长大的公主,向来刁蛮跋扈惯了,如今为了顾白极放低姿态到如此地步,自然不肯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将军惶恐什么?”楚悦走到二人身边坐下,笑盈盈的看着顾白极道,“本宫心悦将军,别说是为将军抚琴……”她顿了顿,含羞带怯的接着道,“便是做些其他的,本宫也未尝不可。”  楚钧见此便笑道:“将军见谅,实不相瞒,珑心心悦将军多年,本宫此前多番遣人前往贵府叨扰将军,便只是为了成全自家小妹的这一片痴心而已。”第十七章 他在等我!  “太子说笑了。”顾白极猛的起身后退了几步,躬身行礼道,“区区已有家室,还望太子与公主殿下莫拿区区做此玩笑。”  “家室?”楚悦面露不屑,“将军说的是我那九哥吗?他算什么,一个只能当做摆设的男人?”  “珑心!”楚钧警告的看了楚悦一眼。  “公主请慎言!”顾白极面向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敬道,“臣与恪王殿下的婚事是陛下亲赐,天下见证的。”  “你!”楚悦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眼眶都有些红了,“若不是本宫那时不在宫里,怎么可能让楚无捷足先登!”  顾白极只当没有听见,也没有再陪这对兄妹胡闹的心思,“仆身体不适,就先告辞了。”  楚悦一听,顿时就有些急了,“顾白极,你不许走。”  她珑心公主是什么人?身份尊贵,容貌娇俏,向来都是别人奉承、爱慕于她,如今放下身段这么对一个人,谁知道人家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顾白极道:“公主身份尊贵,区区不过一鲁莽粗人,为恐冒犯公主,以后这样的场合请恕区区惶恐难至。告辞了!”  后一句分明是对太子说的,也算断了以后太子再邀的心思。  说完不待两人回话,顾白极转身就离开了凉亭。  被人如此落了面子,楚钧也觉得有些恼怒,“这个顾白极,也太不识好歹了些。”  “太子哥哥。”楚悦委屈又倔强的道,“我不管,我一定要嫁给他。”  楚钧皱眉,虽然楚悦嫁给顾白极于他而言确实利大于弊,但是难得心疼自家妹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这么喜欢他?珑心你贵为公主,这天下你要什么男人得不到?”  “就喜欢他。”楚悦重重点头,年少时一见倾心,这种原本还尚且朦胧的心思,如今因为顾白极的一拒再拒反倒清晰明确了起来,语气里不由也带了些埋怨,“之前父皇赐婚那阵,哥哥你怎么也不让人告知我。”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楚钧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发,“没用的,那时别说你的身份比楚无尊贵,就是你这个女儿家的身份,也不可能在父皇考虑的范畴里。”  “那时不行,现在总该行了吧?”楚悦暴躁的跺跺脚,抬头定定看向楚钧,“哥哥也赞同的不是吗?”  楚悦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顾白极以楚无为借口拒绝自己,那楚无消失了就好了吧?  楚无楚无,他本来就该什么都没有,凭什么霸占了自己心上人?  兄妹两的心思顾白极无从得知,他出了凉亭之后就速速离开了牡丹花舍。  花舍门前两旁亦种满了牡丹花,再往前行一百米左转,便是热闹喧嚣的街市,当先便是一家规模颇大的药铺。  顾白极正欲走过,脚步忽然顿了顿,视线直直落在药铺里的那道身影上。  清瘦修长的身形,月白的衣衫,长极脚踝的发丝,这个人是谁几乎不用多想。  或许是刚才受到了楚钧楚悦的影响,顾白极看着那道身影,脑子里忽然有了一瞬间的迷乱。  从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顾白极心里便住了一个人。  那个人在他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慢慢长大,从小时候的纤细瘦弱,长成了如今清雅绰约的模样。  本来不过是些隐约朦胧的想法,但或许是那一头长发给人的感觉太过熟悉,顾白极看着背对自己的楚无,竟然在他身上看出一些似曾相识来。  恍惚觉得,心里那个人若是长大,或许,也会是这般的模样。  好在这样的想法不过冒出了一瞬就被顾白极摇头打散,他有些恼怒的想,这实在太过荒唐了些。  且不说她是她,他是他。就是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做比较这一点,已是对他们极大的无礼。  顾白极再次唾弃一下自己,而后大步朝楚无走去。  楚无显然也早注意到了顾白极,对他的出现并无意外,“将军,聚会结束了吗?”  那一瞬间,顾白极忽然有了一个明确清晰的认知:  他在等我!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或许心脏里有过那么一刹那间的跳动,但顾白极并未注意。  “这等风花雪月的事实在不符合我,多留无益。”顾白极说着,看向楚无怀里的植株,“这是什么?” 第13章 “你的伤好了吗?”顾白极问他。  “多谢将军挂念。”楚无点头,“已经完全好了。”  “那就好。”顾白极又道,“王爷近日小心些,宫里过段时间或许会有些变化。”  他说得含蓄,但楚无闻言心里却是震动不已。他本以为先前顾白极能说出那些话已经是难得,竟不想他还能将这等关系重大的叮嘱也说出来。  “将军放心。我知道了。”楚无嗓音微哑,“多谢将军提醒。”  翌日,一众奴仆端着洗漱用具候在门外,忽然听见屋内哗啦一声响,好似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弄出的声响。  众人还不待反应过来,就听见王爷向来温润的嗓音里充满了怒意:  “顾白极,你大清早发的什么疯,扯坏衣服摔碎簪子你还有理了?说句抱歉那么难?”  然后就听见顾白极亦充满恼怒的声音响起,“王爷也是脾气见长啊!这一生气,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人留,竟直接摔碎我三个宝贵的花瓶。”  “你的?”楚无都被气笑了,又是羞恼又是失望的道,“看来将军果然是一直当我是外人,既然如此,楚无也不厚着脸皮强行留在贵府。”  说完只听稀稀疏疏收拾衣物的声音想起,顾白极的嗓音终于带了些急切:  “阿有,你……你这是做什么?”  “自是回我恪王府,不走难道留在此地碍人眼不成?”  门外一众奴仆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懂现在是什么发展。  下一秒,只听门“吱呀”一声响,楚无拎着个包袱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王爷!”顾青慌忙迎上去,见楚无满面怒容也有心急了,忙道,“王爷这是要上哪儿去?”  楚无面色一沉,“自是回恪王府。”说着朝顾青微微颔首,“这些时日多谢顾管事费心关照,以后有缘再见了。”  说完不待顾青回话,抬头吩咐候在门外的水月玉蝉二人,“你们是父皇送来予我的,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和我一同回恪王府去。”  二婢对视一眼,见楚无面色沉沉,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冲冲收拾了一点行李就跟着楚无离开了。  文翠站在院门处,看见楚无一行气势汹汹的走来,心里不由一阵欢呼,远远的抬头见顾青进了屋,便对楚无行礼道:  “文翠恭送王爷!”  说完却没有收到一点回应,文翠心里发突,头越发低垂下来,直到一道身影在身前停留下来。  文翠方才战战兢兢的抬头仰视,正对上一双寒潭般的眸子。  楚无没有说话,他身量高挑,站在文翠面前几乎是俯视一般。  就在文翠小心翼翼的等着楚无反应的时候,却见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这婢女的心思他不是看不清,但无论如何,他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的资格。  直到那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文翠方才松了口气,乍一松懈下来,差一点跌到地上,忙扶住院门,方才堪堪稳住。  实在不是她胆小,在文翠印象中,楚无向来是温柔亲善的,他住在将军府,几乎将自己的存在降低到了极致,所以长时间下来,竟给她们这些家僮行成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将军府的新主人真的只是个摆设一般,是个可以忽略的存在。  将军府里女婢很少,大多是些粗使婆子,文翠是家里和顾青之前的管家有点关系,又是婢女中颇有姿色的,被其他奴仆奉行多了,竟然生出些妄想来。  特别是在恪王来到将军府之后,文翠就坚信自己时机到了。  她想得很简单,无论如何,将军府总是需要子嗣的,她只要把握住机会,害怕以后不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因此这段时间的行事便越加的张扬起来。  文翠的心思如何没人理会,现下门外已经没有了外人,顾青干脆将其他人都打发走,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将军。”顾青反手关上门,奇怪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处,可有需要奴配合的地方?”  “有。”顾白极懒洋洋的倚靠在榻上,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药方,“晚些时候找个机会宣传出去,就说我因为王爷离开伤心成疾,随便将路大夫叫过来演一场。”  顾青视线在药方和顾白极身上转了一圈,脑子一转已经想通了其中关卡,面色瞬间变了一变,惊道:  “将军你受伤了?”  “你们还真的是……”顾白极想起昨日那个迅速反应过来替自己掩护的人,苦笑道,“一个两个都这么聪明做什么?”  顾青知道他说的另外一个人是谁,想起这两日楚无所做的种种心下也不由有些感叹。  “王爷他……算了,将军伤处可要紧?”  顾白极道:“王爷早晨离开之前已经换了药,晚些时候让人按照他留下的方子去抓药来煎上就行。”  一句话让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半响,顾青方才叹息道:  “不管如何,那些血海深仇,终究和王爷没有关系。”  “我知道。”顾白极道,“是我欠了他。罢了,先不提这些,你去将那些染血衣物处理了。”  顾青点头。  晚些时候,关于将军王爷不合,王爷一气之下回了王爷府的传闻几乎在一日之间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速度之快就连放出这个消息的顾青都惊讶非常。  没办法,这两人的婚姻一直就是旁人津津乐道的存在,一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一片轩然大波。  之前就有传言说将军和王爷感情甚笃,所以现在再听说将军因为王爷离开而郁结于心直接病倒,府里煎药的气味简直绕梁三日余味犹存,大家如此好奇——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则安禹和林桓等友人听闻这个消息都光明正大的提着点礼物上门探访“病倒”的将军。  “妙啊!”则安禹一进门就配合的鼓掌赞叹,“我之前还在想你这府里有个立场不明的九王爷,又被人明晃晃的安插了两个细作,你这伤可怎么养才好呢,下一秒就听了这么一出好戏。”  林桓却是想到另外一个可能,“王爷知道了?”  顾白极知道他的意思,点头道:“没可能瞒住,他昨日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看着二人颇为诡异的神色,顾白极好心补充道,“顾青都是今早上才知道的。”第二十章 将军你是不是感动了?  林桓一言难尽,“王爷他确实聪明,说起来他若有半点争储之心,只怕……”  只怕什么,他没继续说下来。  则安禹感叹道:“恪王自从来到将军府,又是安神药,又是因你受伤费心遮掩,现在还费劲心思的腾个院子给你养伤。”  则安禹说着顿了顿,眼也不眨的看着顾白极,直白问道:“将军,你是不是感动了?”  顾白极没有否认。  他不是铁石心肠,楚无聪明隐忍,对他的这些帮助甚至不问缘由。很多时候顾白极都在想,若是两人之间没有那些血海深仇就好了,楚无的学识、才智都是他敬佩的,性格、品行亦是他喜欢的。  太契合了,顾白极很少和人有这种感觉,若是没有那些,他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他也不必一直在说服自己远离这个人。  顾白极难得沉默,两个友人面上神情亦是精彩纷呈。  “皂初。”林桓忽然问道,“心上人还要找吗?”  “为什么不找?”顾白极奇怪。  则安禹幽幽道:“因为你这个样子,有那么一瞬间,让我们以为将军你对王爷动心了。”  顾白极下意识反驳:“胡说什么?”  他没想过对一个男人动心,在他心里,过一辈子的,只可能是女人,是那个在心里住了将近十年的女子。  则安禹依旧陷入自己的担忧中,继续道:“王爷是挺好的,人也好看,撇开性别,五官甚至京城那些所谓才貌双全的女人还要惊艳几分。”  见两人神思莫测的看着自己,则安禹叫道,“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不是。”林桓道,“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么妥帖的去评价一个人——还是个男人——五官的时候。”  “关键不是我怎么评价啊!”则安禹叹息一声,忽然严肃道,“将军,你知道将士们为了能报仇雪恨准备了多久吗?若你真的和楚王扯上了关系,这让其他将士怎么想?他们会说,皇上原本就要让顾家绝后,这个王爷好看又能怎么样呢?不能生不能养,对内不能主持中篑让王爷无忧,对外更是一点用处没有。”  看另外两人的神色严肃下来,则安禹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说,不是王爷好不好,单是他姓楚这一条,就不行。”  “安之。”林桓皱眉,“你也恨楚家人?”  “恨。”则安禹一改平日里嬉笑的神色,冷冷道,“为什么不恨,庙堂江湖离得那么远,他楚家天子都能因为一份莫须有的奇珍害我族人,我为什么不能恨他?”  这事林桓也是第一次听说,面色惊疑的看向顾白极,就见他点点头,接着说道:“安之的祖父被害于天子暗卫。”  这事皇帝做的颇为隐蔽,否则则家当年在江湖上颇负盛名,闹大了早就传遍了。  林桓叹了口气,他这个舅舅,还真是干啥啥不行,害人第一名。  “急什么!”顾白极宽慰的拍了拍则安禹的肩膀,极为理智的说道,“欣赏是欣赏,和喜欢没有关系。我还拎得清楚这点。”  “这个……”想到楚无还给过自己药,则安禹冷静下来颇觉尴尬,抬头看天嘀咕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恪王似乎也被这狗皇帝害得不轻,他若是改个姓啥的,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一想道皇帝连自己亲儿子都不放心的监控起来,害得顾白极在自个儿家里受个伤也只能躲躲藏藏,则安禹气性又上来了,“将军,照我说,就该早些动手,何必让这狗皇帝如此拿捏?”  “说什么呢?”林桓道,“一动则天下乱的事,哪能如此容易?”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则安禹自有思量,“这皇帝不是好东西,这些皇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到时候个个起事,国家四分五裂,百姓一样没有好日子过。”  “再等等。”顾白极摇头,“报仇时机未到。”  他不是至善之人,仇要报,这天下不乱就罢了,乱时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但此时此刻,刚从战火中脱离出来的百姓短时间内实在再撑不起一次动荡了。  然而让顾白极没想到的是,一个个惨烈的例子很快让他明白:老百姓的日子,在有一个昏庸的君主的太平盛世,甚至比乱世中跟随一个明主更要难以生存得多。  楚无在回到恪王府的第二日就接到皇帝召见的旨意。不过这一切他并不意外,宫里局势风雨欲来,皇帝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他这个时候带着人离开了将军府,皇帝会心急完全在情理之中。  若是有点惊讶的,是皇帝选择见他的地方,是在丽妃的宫殿内。  楚无站在这个他住了数年的地方,看见这里变得更鲜亮富丽的装潢,大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这是要告诉他,皇帝并没有彻底的放弃他,甚至因此,连身体越加孱弱的丽妃也重新宠爱起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母妃。”  “阿九来了。“皇帝慈爱的打量着他,温声道,“地上凉,起来坐着说话。”  楚无道谢,在宫娥拿来的椅子上坐下。余光打量了一下丽妃,见她面上尚好,微微松了口气。  丽妃低头给皇帝沏茶,对这父慈子孝的一幕视而不见。  “多日不见,又清瘦了些。”皇帝说着,转向丽妃道,“爱妃作为阿九的母妃,也该对他多些关怀才是。”  “是。”丽妃起身颔首,“臣妾疏忽,请陛下责罚。”  “哎。”皇帝笑着扶起丽妃,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臂,“爱妃不必惶恐,朕不是这个意思。”  接住又转向楚无,关切道:“朕听说你和顾白极闹了些小矛盾,是何故啊?”  “他……”楚无顿了顿,面上有些羞赧,又有些恼怒,欲言又止半向,最后吐出一句,“莽夫!” 第15章 顾南姝探身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纠结道:“可是嫂嫂在这里,南姝去了里面就看不见了。”  楚无对公主府颇为熟悉,小声对顾南姝道:“南姝进去之后,会看见一个小小的湖,湖的不远处有一丛竹林,竹林后面有一扇小门,我去那里等你好不好?”  “嗯。”顾南姝重重点头。  楚无又叮嘱道:“湖边虽然有栏杆,但是也很危险,不能去那边玩知道吗?”  “知道了嫂嫂。”顾南姝再次重重点头。  “还有。”楚无不放心的叮嘱,“一会儿玩的时候尽量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顾南姝再次认真点头。  楚无唤来阿玉和另外一个跟着照顾顾南姝的婢女叮嘱了几句,方才让三人进去了。  接着楚无和公主府的管家说了一声,就让马车赶去了方才所说的那个地方。  到了侧门处,果然看见一扇小门,此刻门正半开着,里面偶尔传来一阵阵清脆的话语声。  在影影绰绰的竹影间,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来来去去的人影。  里面皆是女眷,楚无自然不会真的前去观看。  好在顾南姝特别省心,进了院子之后偷偷往侧门看了一眼,果真看见将军府的马车之后,立即双手捂嘴偷偷笑起来。之后也一直活动在楚无能看见的地方,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了个小秘密较为兴奋的缘故,说话都更大声一些,务必让楚无能在院外听见。  楚无笑了笑,上了马车之后拿起案桌上的书继续看起来。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人声渐渐大了些,显然宴会已经开始了。  楚无手上的书才翻了一页,忽然听见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眉头微微蹙起。  果然,不过片刻,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颇不满意的话音:  “九哥真是好大的架子啊,到了公主府还要本宫亲自出来拜见才行,可是嫌弃我这地方寒碜,才会连下车都不愿?”  楚无姿势未动,手上漫不经心又翻了一页,边道:  “珑心的宴会上是各位尊贵的夫人娘子,九哥实在不宜露面,今日是九哥无礼了,还请珑心见谅!”  楚悦本就是为了看楚无的笑话才三番五次让人送请帖到将军府,谁知楚无根本就没有露面,本就不满,此刻见楚无轻描淡写将自己的话阻了回来,心里更是恨急。  然而楚无说话在理且态度诚恳,她再说下去倒有些胡搅蛮缠的嫌疑,于是对身边跟着的楚俏儿使了一个眼神。  楚俏儿虽贵为郡主,却是先帝最不受宠的亲王所出,向来习惯于依附楚悦,再加上心底对顾白极也有那么一点想法,当下自然是毫不客气的开口:  “九哥怎么能这么说呢?既然已经嫁入了将军府,又接了珑心姐姐的请帖,现在却是避而不见,岂不是摆明了看我们不起?”  楚无道:“就算住在将军府也不能改变我是男子的事实,该有的避嫌不能少。”  楚悦冷笑:“九哥不强调本宫都忘记了,那日顾大将军八抬大轿抬进将军府的,原来是个男子。”  她敌对的意味太过明显,有些跟着她一起出来的夫人娘子此刻看情势不对,都有些后悔跟着来了。  再加上楚无虽不露面,但态度很好,在场的也没人会真的觉得他行为唐突。  “珑心。”楚无叹了口气,“进去吧,为了各位娘子的清誉,再待下去小心落人嫌话。”  楚悦闻言气急,然而身旁已经有人开始低声劝解,只得狠狠转身离去。  楚悦找茬不成,心里自是不甘,待回到院子看到不远处追着一只彩蝶奔跑的顾南殊,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来。  既然羞辱不了楚无,那么制造一起意外,让顾白极和楚无反目成仇也是可以的。  楚俏儿就在楚悦身边,得了她的吩咐之后,犹豫不过一瞬,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马车里,楚无虽然在看书,但注意力一直在顾南殊身上。过了会儿,发现竟然听不见顾南殊说话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走远了。  楚无掀开车帘,唤来一个婢女,正欲吩咐,却在看清来人之后,楚无率先愣住了:  “怎么是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站在他面前的,分明是此时该在王府里打扫的文翠。  “婢子参见王爷。”文翠小心道,“婢子一开始就跟来的,娘子院子里的素儿今日身体不适,就让婢子代替她一日。”  “这样。”楚无也没多想,之前文翠被罚的具体缘由他并不清楚,就吩咐道,“你去看看南姝此刻在做什么?”第二十三章 我能救她,求你信我  “是。”文翠行了一礼,转身进去了。  过了片刻,文翠走来禀道:“娘子和李尚书家的四娘子在一起,正在玩斗花草的游戏。”  楚无点了点头,然而过了片刻,院子里依旧没有顾南殊的声音,他想了一下,心里忽然一怔,放下书出了马车。  “王爷。”文翠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想往前拦。  楚无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本王只有一个问题,你一个足不出户的将军府婢女,如何会认识李尚书家方才四岁的四娘子?”  方才文翠就去了那么短的时间,向别人打听一下都来不及,是他疏忽了。  文翠闻言,脸色瞬间就白了。下意识看向站在马车边的水月,却见对方根本没有看她,当下差点没软到在地。  楚无道:“不急,这个问题你可以想好之后回府再慢慢说。”  说完不待她开口,急急往院内赶去。  才进院门,就看见亦是神色匆匆的阿玉。  “阿玉,南姝呢?”  “王爷!”阿玉看见楚无,忙不迭跪下,急得眼眶都红了,“婢子方才还看见娘子在湖边的,只是被郡主的婢女耽搁了片刻,就看不见娘子了。”  “郡主?”楚无心里越加的不安,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直直往院子里赶去。  “哟,九哥!”  楚悦走过来拦住他的脚步,讥讽道,“方才还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跟个新嫁娘似的,现在倒是舍得露面了?”  楚无没工夫和她废话,正想离开,忽然听见远处顾南殊惊慌的大叫了一声,接着是“噗通”的落水声。  院子里都是女眷,听见有人落水,瞬间慌乱成一片。  楚无二话不说,推开楚悦冲了过去,接着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下了水。  “切~”楚悦冷哼一声,不满的瞪了楚俏儿一眼,现在才让人落水,速度太慢了些。  宴席上有人落水,众人再顾不得男女之别,纷纷唤来会水的奴仆下水救人。  然而湖虽不大,却深不见底,要救起人也不容易。不过眨眼的功夫,顾南殊和楚无都没了踪影。  “怎么办啊?那可是顾将军家的小娘子和恪王殿下!”  湖边有胆小些的,担忧害怕之下已经开始哭了。  将军府里,顾白极在看见昏迷不醒的素儿之后,心里已经知道不妙,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公主府,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  “顾将军来了。”  正在众人慌乱的时候,有人惊呼一声,很快就七嘴八舌的说了顾南殊落水一时。  “都怪楚无哥哥。”楚俏儿上前连声道,“要不是他让南姝去湖边玩,怎么……”  后面的话在看清顾白极的脸色时终于说不下去了。  “让开!”  “你!”楚俏儿咬牙后退一步,看见顾白极毫不犹豫跳进湖里之后,方才不满的嘀咕道,“怎么能这么吼我,我可是郡主。”  顾白极心急如焚,下水之后拼命往水底游去。  此时院子里发生的事已经传到前院,几个在此等候的男性家眷闻言也顾不得避嫌,跟去湖边之后,带着自己家人避嫌的避嫌,救人的救人。  就在众人越来越心急的时候,湖面终于有了动静。下一刻,就见楚无一手揽住已经陷入昏迷的顾南殊,挣扎着往岸边游去,众人看见,慌忙跟上去帮助他上了岸。  顾白极在湖的另一边,匆忙上岸之后也忙赶了过去。  “南姝!”  顾白极看见顾南殊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弯腰就想去抱人。却被楚无伸手拦住。  “将军!”楚无面色几乎比地上的顾南殊还要惨白几分,他定定的看着顾白极,眼里满是恳求,“我能救她,求你,信我!”  顾白极一顿,很快往后退了一步,“我信,我信,阿有,你快救她!”  楚无在他推开的时候就已经将手按在顾南殊身上,一下一下对她进行急救。  场面一时安静非常,所有人眼也不眨的看着双眼紧闭的顾南殊。  “哎呀,九哥这是做什么?”楚俏儿嘀咕道,“救人要找大夫呀,哪有这样救人的?别是担心人死得太慢吧!”  “俏儿,闭嘴。”有看不下去的夫人呵斥了一声。  “本来就是嘛!”楚俏儿不满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叮”的一声,一把出鞘的剑从楚俏儿耳边飞过,顾白极双眼赤红,冷冷的道,“再开口,你下去!”  楚俏儿惊呼一声,再不敢开口说话。  楚无对这一切完全没有反应,只有手上在不停的动作着,额头上不知是水还是汗,一滴滴砸到泥土里。  就在众人都快要失去希望的时候,只见顾南殊忽然呛出了一大口水,很快“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嫂嫂,嫂嫂,我怕!”  “不怕了,不怕了。”楚无死死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嫂嫂在,南姝,嫂嫂在呢!”  他以为自己很镇静,却不知旁人看来,楚无分明全身都在后怕的颤抖着。  这是他第一次在顾南姝面前承认嫂嫂这个称呼,此刻却没有人会去在意。  “没事了,没事了!”顾白极走过去用力的将两人抱了一下,而后从楚无怀里接过顾南姝,低声道,“阿有,南姝,我们回家!”  楚无怀里忽然空了,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般,半响,方才愣愣的起身,一言不发的跟在顾白极身后离开。  “将军!”楚悦上前一步,满脸歉意的说道,“实在抱歉,是本宫看顾不周,南姝娘子身体不适,府里有御医,将军若不嫌弃可以在此先行医治。”  顾白极脚下不停,“不必了。”  “将军放心。”楚悦又道,“今日之事本宫定会好好补偿的。”  “不必。”顾白极说着,忽然停下脚步,一字一句的道,“仆自会查明真相,若和公主无关,仆自不会多言。”  说完也不看楚悦如何反应,一手抱着顾南姝,一手反身拉住神色木然的楚无,绕过她直接离开了。  匆匆回到将军府,顾白极将南姝放在床上,让人给南姝换好衣服之后,又让顾青命人去请大夫。 第17章 “将军,你这都多久没睡了?还有你不是受了十棍刑罚吗?不休息一下没事?”  “皮糙肉厚的,没事。”顾白极抬头活动了一下脖子,而且他没罪没落魄,那些守卫也不敢真下狠手。  “结果如何?”  “人找到了。”则安禹颇为挫败,“但已经被灭口了。”  “意料之中。”顾白极道,“只是如此一来,证据算是没了,要治罪背后那人,有些难办。”  则安禹道:“将军知道那人是谁?”  “大概知道。”顾白极道,“对方的目的是南姝,湖里失败了,就想彻底一些,没想到又一次被楚无破坏了。”  在公主府里,若不是楚悦的主意,谁敢这么大胆子?  至于目的,也不难猜测,已经有人证实,宴会开始之前楚悦便打算找楚无的麻烦,不成之后想来便将注意打到顾南姝身上。  顾南殊是楚无带来的,她若出了事,顾白极少不得迁怒到楚无身上。  “死了就不行了吗?”则安禹道,“那两婢女不是高高在上的那位赐给王爷的?”  顾白极道:“准确来说,是皇帝让皇贵妃赐下的。”  而皇贵妃是太子楚钧和珑心公主楚悦的生母,所以那两人究竟算是谁的人,还有待考究。  则安禹道:“那这样目标不是更明确了,冤有头债有主,只接禀明不就好了?”  顾白极道:“没有证据的时候,你觉得皇帝是听你我证言,还是软玉温香的枕边风?”  则安禹语塞。  “唉!”则安禹叹息,“所以是真的没办法了吗?”  “不急。”顾白极看了一眼楚无惨白的脸色,沉声道,“新仇旧恨,慢慢一并算了便是。”  则安禹这两日也没怎么休息,见顾白极依旧精神抖擞的,干脆在旁边坐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将军,有件事我很好奇。”  “说。”  “王爷既然知道那药有毒,为什么还喝?”  顾白极闻言,难得的沉默,想起那时楚无绝望的眼神,有些沙哑的道:“因为他那会儿脑子迷糊恍惚,以为就算说了,我也不会信任他。”  则安禹闻言,也沉默了,就因为担心顾白极不相信自己,所以竟敢连命都赔上去了,王爷这人,某些方面来说,真是让人敬佩不已。  半响,则安禹又开口道:  “将军,我还有一个疑问。”  顾白极没好气,“说。”  “你觉不觉得……”则安禹斟酌着词语问道,“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  顾白极奇道:“什么?”  则安禹道:“你看,恪王他贵为堂堂一个王爷,又住在你堂堂一个一品大将军的府邸内,身边竟然一个可用之人也没有,甚至连个使唤得力的奴仆或者婢女都没有,你就从没有觉得奇怪过?”  顾白极闻言,忽然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顾白极才目光复杂的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他想自己得有多么忽视他,才会直到现在才在别人口中意识到这样的事。  楚无当初以男子之身、王爷之尊嫁进他将军府,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会连个奴仆婢女都不带,就这么飞蛾扑火一般的独自一人来到他身边的。  就好像,他怕将军府容纳不下他一般,所以才会尽量减少自己的负累,缩小自己的存在,好让自己可以更好的被别人接纳。  他这么聪明,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人,但他愣是一个也没带。两手空空,将自己当个笑话般的嫁进了这个冷冰冰的将军府里。  则安禹看他神色复杂,视线游移不定,不停的在顾白极和楚无身上转来转去,好半响,忽然感叹道:  “将军,我觉得吧,王爷他可能……”  说到一半,自己闭嘴了。  说什么,王爷心里有将军?  目前看来,这大概是肯定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否则就因为一个信任,就敢把命都赔上,这王爷难道是个傻缺吗?  但人家一个宁死不说,一个大概是落花流水对人无意,自己又有什么帮人点明的立场。  更何况,单就身份来说,这两人要跨过楚姓这一座大山,也是件困难的事。  则安禹想得头疼,又实在困得受不住,干脆在将军府里找一间客房休息去了。  顾青来替换了一会儿顾白极,本是让他去好生休息休息的。  结果顾白极将自己拾掇干净之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干脆又爬起来把顾青替换了。  后半夜,楚无忽然发起热来。好在这一切都在御医的意料之中,顾白极有条不紊的喂他吃了药,然而这一次,向来病得越严重越安静的人却忽然说起胡话来。  “冷!好冷!”  顾白极闻言,给他加了床被子,然而楚无依旧喊着冷,甚至开始打起冷颤了。  顾白极无法,被子加了两床,见人依旧难受,干脆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将人搂在怀里。  他那会儿什么也没想,只是下意识做出能让楚无好受一些的行动来。  然而真把人抱进怀里,方才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第一反应就是,这人真的很瘦,明明身高都快赶上自己来,但那腰细的他一条手臂就能揽住。  顾白极心想,等他这次病好了,得告诉厨房给他好好补一补,鱼汤什么的,多炖几次吧。  许是人的体温真的有用,楚无很快就安静下来,紧蹙的眉间散了开去。  接着昏暗的灯光,顾白极见他唇间微动。声音太小了,顾白极几乎将耳朵凑在他的唇上,方才听明白了那两个一直在重复的字:  将军!  将军!  ……  顾白极动作僵住,忽然觉得,这两个字仿佛是两把重锤一般,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心口上。第二十六章 咱们府里养得起  “对不起啊,楚无!”顾白极无声的喃喃,如果不是他心里有一个守了那么多年的承诺,他或许也会,真的忍不住动心的。  楚无彻底清醒的那天,太阳柔和极了,日光透过窗外的树叶星星点点的洒进屋里,无端让人心情都绚烂了几分。  楚无恍如堕入梦中一般,愣愣的坐起身看着身边的一切,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砰!”  就在他今夕何夕不知年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响将他生生从梦境中拉回到现实中来。  “七乐?”楚无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脸色一变,“还是我回到恪王府里了?”  “呜哇哇……”七乐完全没注意他在说什么,扑上去抱住人就是一顿嚎,“王爷,你终于醒了啊,可急死我了呜呜呜。”  楚无想向来理智清醒的脑子难得有些不在状态,正在他感觉自己恍恍惚惚的时候,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道:  “这叽叽喳喳的,小七乐你是不是又哭啦?”  接着一个身高体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视线猛的和楚无对上之后,来人先是顿了顿,而后忽然“啊”的一声大叫,转身就往外冲去:  “阿姐!阿姐!将军!王爷醒啦!”  楚无:“??”  楚无:“七乐,这是什么情况?”  “王爷。”七乐抽抽噎噎的,倒是逻辑清楚的道,“是将军命人将我从王爷府里接来的,让我好生照顾你,还有刚才那个跟熊似的人,叫陈七,他和他阿姐也是将军不知道从哪儿叫来的,说是以后都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这个……”楚无一时有些茫然,正在思索顾白极这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外面哗啦啦一阵脚步声,几个人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当先一人是顾白极,身后跟着顾青,还有个陌生的女子。女子年岁大概二十上下,扎着利落的发饰,身量高挑、容貌清秀,神色平静稳重。  不过此时的楚无视线全在最前面的的顾白极身上,看见顾白极面上毫不掩饰的喜悦,让他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或许顾白极此刻的高兴,全都是因为自己。  “阿有!”顾白极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连声问道,“可有哪儿不舒服,饿不饿?”  “不……”本着不麻烦别人的原则,楚无刚要拒绝的,却在出口的瞬间,改成了,“饿,将军,有吃的吗?”  “有,有。”顾白极颇为兴奋,连连道,“饿了就好,饿了就好。”  楚无这次虽然醒了,但身体虚弱,躺在床上养了两天才完全的好起来。  他院子里的人虽然不多,但被顾白极彻底换了一遍,除了留在屋里的七乐、陈七和陈似鸢——就是陈七口中的阿姐,院子里打扫干活的粗使家僮也都换了一遍。  这次楚无病重一事显然也吓到了顾南姝,自从楚无病好之后就一直赖在楚无这里,楚无也心疼她落水一事,让七乐收拾一件朝向好环境好的屋子出来,重新布置之后算作顾南姝的临时闺房。  “怎么站在风口?”  顾白极手上拎着一只小桶走进来,看见楚无站在门口有些不赞同。  “将军。”楚无笑道,“这是什么?”  水月玉蝉离开后,两人之间已经不需要在时刻演那些故作亲昵的戏。不过虽然没有了那些故作的暧昧,相处起来倒比以往更随和自然几分。  “石八子。”顾白极抬手示意他看,“给你熬汤喝。”顿了顿笑着补充道,“这次真是我钓的。”  楚无也笑道:“那味道肯定更好。”  陈似鸢上前来,她个儿高,看七乐癫癫儿抱着一件披风上前,便接过来给楚无搭在肩上,又接过顾白极手里的桶,低头告退离开了。  关于陈家姐弟,顾白极告诉楚无,两人皆出自江湖,是他机缘巧合之下救下来的,身手很好,非常值得信赖。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提到楚无之前来将军府的事,听顾白极问自己为什么一个人也不带,楚无也没什么说的,只道:  “我终究也姓楚。”  “阿有。”顾白极严肃的看着他,“你确实也姓楚,但你有一个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楚无想过他或许会说性格,或许会说经历,甚至再肉麻些,比如善良什么的。  但没想到顾白极只是笑道:“你还是阿有。” 第19章 “真的?”顾南姝有些犹豫。  “真的,嫂嫂何时骗过南姝?”  顾南姝闻言,方才抽抽噎噎的放开手。  楚无起身,对顾白极颔首道:“将军保重!”  顾白极点头:“你也保重,照顾好自己。”  楚无笑了笑,点头道:“好。”  楚无离开的第三日,听说宫里皇贵妃又有了身孕,却被一个妃子冲撞之下没了。  宫里已经多年没有新生命出生,皇帝闻言大怒,竟将那个妃子活活仗责致死。  一时之间,朝堂上人人自危,一开始还有那大胆上书想要薄个名声的,后来全都偃旗息鼓了,有几个老臣干脆装病的装病,告老还乡的告老还乡。  这天夜里,顾南姝忽然被噩梦惊醒,哭着喊着要嫂嫂,顾白极怎么哄都不行,闹了半夜,府里大半的人都惊醒了。  “将军。”陈似鸢低着头,犹豫片刻,还是问道,“王爷他,还好吗?”  陈七跟在旁边,也有些欲言又止。  顾白极没说话,看着哭得抽抽噎噎的顾南姝,忽然开口道:  “南姝,你要嫂嫂是吗?哥哥去给你把嫂嫂接来好不好?”  “真的?”顾南姝立刻破涕为笑,重重点头,想了想不放心的叮嘱道,“哥哥最好了,就是不要像以前一样被嫂嫂凶回来,我听奶娘说了,哥哥接嫂嫂,一定要厚着脸皮才行的。”  “好。”顾白极点头,“哥哥这次厚着脸皮去给你把嫂嫂接回来。”第二十八章 我来接你回家  顾白极去时,皇帝正在湖边钓鱼。  湖在皇宫北面,与花园里的其他景致隔着一道矮墙,湖里多种莲花,层层叠叠的莲叶之下,不知藏纳了多少罪业。  听见顾白极求见,皇帝最开始是有些惊讶的,因为与顾白极宁愿赋闲也不上朝的态度一样,皇帝确实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他。不为别的,单纯的觉得这人碍眼。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吧!”皇帝抬头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朕听说顾将军整日里追鸡逗狗、游山玩水好不悠闲,今日怎么反倒有时间进宫了?”  “臣惶恐。”顾白极道,“臣才疏学浅,实在不堪大任,除了在战场时能打打架,也就只会这些败家的本事了。”  “你倒是谦虚。”皇帝道,“说吧,今日来见朕是为何事?”  顾白极再次起身拜下,“臣……想来接恪王殿下回府,请陛下恩准。”  皇帝再次回头看着他,有些苍老深邃的眼睛很好的藏住了里面的神色,他就这么神色莫测的打量着顾白极,半响,方才平静的调侃顾白极道:  “顾卿与阿九倒是情深,只是朕这才将人接来没几日,你就巴巴的跑了来,难道是担心这宫里有什么对阿九不利不成?”  说道最后,语气忽然犀利起来,显然没有让恪王离开的打算。  “臣不敢。”顾白极面露惶恐,再次拱手解释道,“近日族中长辈频频来信催促臣回乡祭祖一事,臣蒙陛下赐婚,得以与恪王在一起,心里对陛下感激万分,只觉此生已再无遗憾。故而也想趁此机会带殿下回先父先母灵位前祭拜一番,好禀告二老臣与殿下一生相守的情义。”  皇帝闻言,看着他的目光里带了些打量,“祭祖一事,年年皆可,且顾卿祖家好像不在京城吧?路途遥远,朕实在不舍阿九一路奔波。”  “陛下。”顾白极闻言却不意外,只是再次拜下,“臣今日来,还有一事恳请陛下成全。”  “哦?”皇帝抬眼看他,颇感兴趣的道,“何事,说来朕听听。”  顾白极拿出一件东西来,双手捧着奉上前,“臣此次自战场归来之后,身上旧伤多有复发,近日来更是自感体力日渐难支,实在难担任将帅一职,臣恳请陛下容臣从此卸甲归田,也好与恪王殿下过一段闲适日子。”  皇帝闻言,面上虽有动容,却没伸手去接,“顾卿,你还年轻,你的祖父战死那年,年岁足足是你现在的三倍有余。”  言下之意,年纪轻轻跑来说身体不支要解甲归田,讽刺谁呢?  顾白极听他提起祖父,面上不显,盖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陛下,臣不敢有所隐瞒。”顾白极诚恳道,“臣确实身体不适,请陛下成全。”  皇帝看着他,思量半响,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如此说来,朕确实该体恤顾卿劳苦功高。”  “恳请陛下成全。”  “也罢。”皇帝让内官将东西都起来,言语里竟不由轻快了几分,“顾卿想卸甲就卸吧,不过归田倒是不必了,你想种地朕还舍不得阿九去吃这份苦。也罢,你想当闲人就找份闲职挂着,什么时候身体好了,再来为朕挂帅便是。”  皇帝此人,能力不足,猜忌心重,暗地里到处捅刀子,表面上偏喜欢做出施恩的样。  此刻顾白极就非常理解他话语里真正的意思:既然病重就永远都别好了,挂帅什么的,不可能的。  否则宫里这么多御医,他真要怀疑顾白极是否真病,随便找人一看便知。  “你要带阿九回乡,朕担心他不受这份路途的苦,回头再让人送些财物到将军府,沿途将马车准备得舒适些,别苦了他。”  顾白极闻言,终于松了口气,“陛下放心,臣定不会让殿下受苦半分。”  “如此甚好。”皇帝放下鱼竿,起身走在一边坐下,接过宫女递来的热茶饮了一口之后,好似漫不经心的继续道,“你既有这份心,就和阿九好好过。这孩子命硬,小时他的母妃病逝之后跟着丽妃,没过几年又经历了丽妃两次丧子,幸好后来朕将他放在身边以自身气运压制着,方才得了些清静日子。”  他说的委婉,但言下之意依旧非常明确,就是在告诉顾白极,楚无是个天煞孤星,克死了他娘又克死丽妃的两个孩子,你顾白极不是我,有真龙气运压制着,这么宠着楚无,就等着那天被楚无克死吧。  虽然荒谬,但是意思差不离。  顾白极很清楚,他在离间自己和楚无,所以更刻意将话说得重了些。  很明显的,皇帝在忌惮和顾白极在一起之后的楚无,或者是和楚无在一起之后的顾白极。  总之不管哪一种,这位上一秒还对楚无表现得满腔慈爱的父亲,下一秒又毫不客气的用上最狠毒的语言来诋毁了他。  顾白极离开的时候,才处院门,远远的就看见楚无往这边走了过来,看见他,楚无面上神色复杂至极。  顾白极没说话,先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通,看见他依旧好手好脚的,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将军!”楚无缓缓问道,“怎么来了?”  “南姝想你了。”顾白极笑着看他,“我来接你回家。”  楚无抿了抿唇,没说话。  之后两人又去和丽妃告了别,丽妃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好在到底是出来见了两人一面。  直到坐在了马车上,顾白极看着楚无依旧不说话,显然有种一路沉默回去的打算。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心疼的同时又有些感慨,楚无他确实有着自己的势力,即使不多,但充当一些耳目也已经足够。  很显然他之前和皇帝的对话楚无已经知道了,且并没有瞒着自己的打算。  “阿有。”顾白极唤了一声,见楚无看过来,开口问道,“你听见了吗?”  楚无静静的看着他:“将军不怕吗?”  “怕什么?”顾白极好笑,顿了顿,忽然道:“楚无楚无,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楚无一怔,很快知道他想问什么,犹豫不过一瞬,就开口道:  “陛下说,我命中带毒,当苦、当无。”  看顾白极不解,楚无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我的生母在世时,行事颇为张扬毒辣,做了很多让陛下不喜的事,所以他在取名时,给了我这几个字。”  而可想而知,宫里生存本就艰难,得了这一批语,被皇帝直白表示了不喜的小楚无在之后过得有多么艰难。  顾白极看着面前温柔坚定如竹一般挺直的人,心里感慨看来则安禹没说错,这皇帝不但坑别人,坑自己儿子也是一把好手,也难为这人经历了这些,还能长成这么直溜的模样。  楚无自己却觉得没什么,刚开始或许确实艰难了一些,但他后来遇见了丽妃。说起来,他甚至有些感谢那段黑暗的时日,因为那些,他才能在那个几乎活不下去的夜里遇见了面前这人。  “阿有,是丽妃给你取的吗?”  楚无点头。  “阿有阿有,她想给你她有的。”顾白极念叨着,心里对那个一直冷冷淡淡的皇妃又多了几分好感,“我想她一定很喜欢你。”第二十九章 低头在上面印下一吻  楚无闻言,面色也温柔下来,点头道,“母妃待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顾白极轻笑:“那就好。”  之后马车里的氛围比起一开始好了许多,楚无见顾白极是真的对皇帝那番话不在意,缓缓松了口气。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皇帝的态度生气,他忐忑的,是顾白极听了那些话之后会怎么想。  现在看来,皇帝终究还是低估了顾白极的心胸,并不是人人都似他那般,多疑且自私。  回到将军府,还没下马车,远远就看见等在门口的顾南姝。  楚无掀开帘子,顾南姝眼睛一亮,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嫂嫂!”  “小心!”  楚无怕她摔着自己,忙上前一步将人抱进怀里。  顾南姝喜滋滋的抱住楚无,“嫂嫂我好想你啊!”  楚无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也想你。”  顾南姝闻言更开心了,在楚无怀里蹭了蹭,末了还回头冲顾白极赞道:  “哥哥这次很厉害,真的把嫂嫂接回来了。”  顾白极宠溺的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就你会说。”  楚无也笑,之前在宫里遇见的那些阴霾此时似乎散了个干净,而在心里一直空空落落的地方,那些埋藏了近十年的种子终于冒了芽,绽出了一族一族的小花。  今日是端午节,又正好楚无回来,将军府里也热闹了许多。  则安禹在京城里孤家寡人一个,非常自觉的将老家送来的粽子拎到了将军府,顺便再蹭一顿团圆饭。  佳节好友,自是少不了美酒,则安禹向来豪饮,顾白极不愿陪他多饮,他就干脆去找楚无。  楚无看起来文雅,酒量却意外的不错,加上今日心情似乎真的挺好,竟和则安禹喝了个不相上下。  夜里安静,晚风清凉柔软。楚无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手上把玩着不知何时扯下来的两片树叶。  听见脚步声,回头问道:  “他们怎么样了?” 第21章 待人离开,顾白极从藏身之地走了出来。  按照方才这些人的意思,如果是刚才他们口中的小偷真的是楚无,那他此刻应该还是安全的。  顾白极无声松了口气,接着起身按七乐所说的位置和方才那些人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  另一边。  听见脚步声走远,楚无方才从假山后绕了出来。  他的手里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男孩身上穿着一些旧衣裁剪而成的衣服,虽然看着旧了一些,但是收拾得干净厚实。  孩子五官极为精致,粉雕玉琢的可爱非常,此时正趴在楚无怀里睡得沉沉的,间或还砸吧了一下嘴。  相比孩子的精致,楚无却显得狼狈许多,长发微乱,衣衫上也沾上些枯草碎叶,整夜一直躲躲藏藏的后果的就是脸色看起来苍白憔悴。  “王爷,没事了。这一次,应该是能打消他们的猜疑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女人走了过来,不舍的看了他怀里的孩子一眼,而后咬牙道,“王爷,把绒绒带出去吧,以后你也别再来这冷宫了,他们既然已经起了疑心,这个地方怕是不安全了。”  楚无点头,“你们也保重。”  “去吧!”女子轻轻在孩子的脸上摸了一下,“王爷和绒绒好好的,我们也可以在这个冰冷的坟墓里瞑目了。”  楚无心里一酸,知道事不宜迟,到底还是转身离开了。  临离开这个院子前,楚无回了一下头,就看见每一扇打开的窗户后面都站着一个女子,足有数十个之多,正默默的看着他们,有的还轻轻抹着眼泪。  楚无顿了顿,轻声叮嘱道:“活下去,有朝一日,若我还在,一定会来带你们离开。”  楚无抱着孩子在破败荒芜的庭院里左穿右绕的一直走,一直到走到一道狭窄的、被各种藤蔓挡住的小门前方才停下脚步。  他将藤蔓轻轻拨到一边,正打算抱着孩子离开,却又忽然怔在了原地。  门后有人!  紧接着,远远的有巡逻的脚步声传来。  楚无面色一片惨白,正欲转身离开,手臂忽然被人一把抓住,而后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阿有,是我!”  是顾白极!  那一瞬间,楚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只觉得这辈子能遇见顾白极,就算他等了他近十年,就算顾白极不可能喜欢他,心里也只有一个感觉。  真的值了!  “将军。”楚无低唤了一声。  顾白极匆匆打量一下他,“你没事吧?”  楚无摇头。  “先离开这里。”顾白极拉着他出了那道小门,此时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楚无心里焦急,正欲将孩子递到顾白极手中让他先离开,头上忽然被一件披风盖住。  “抱好孩子。”顾白极用披风将他和孩子裹好,而后拦腰抱起楚无,几个腾跃之后,无声无息离开这个荒芜而又破败的冷宫。第三十一章 我在那里住了很多年  就在他们身影刚消失不久,一对巡逻的侍卫来到小门不远处,脚下未停,又渐渐远去了。  离开皇宫之后,顾白极将人直接带上马,楚无抱着孩子坐在前面,整个人几乎被顾白极围在了怀里。他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想着稍微离远些。  “别动!”顾白极伸手将他往怀里揽紧一些,叮嘱道,“小心孩子摔着。”  楚无便不再动了。  “接下来去哪儿?”顾白极问,“王爷应该已经做好打算了吧?”  “将军。”楚无道,“我自己可以去,将军不必……”  “呵。”顾白极忽然冷笑,打断他道,“不要我帮忙是吗?所以王爷是觉得刚才也是我多管闲事了是不是?”  楚无似乎被他突然严厉的口吻吓住,面上懵了一瞬,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指了一个方向,又轻声解释道:“那里是之前已经打点好的,人也值得信赖,绒绒放在他们家一段时间没问题。”  顾白极倒是有些后悔了,从他遇见楚无以来,楚无都是冷静从容到近乎不食不似人间烟火不带七情六欲的模样,现在却因为他的严厉的训斥,眼里竟然多了几分惶恐。  顾白极懊恼,刚才是他心急了。  话又说回来,楚无不信他,本就不怪楚无,是因为他没做到让楚无信任他的地步。  顾白极放缓了语调,“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在睡?”  楚无道:“我给他吃了沉睡的药,一会儿就好了。”  之后一路无话,两人将孩子送去了城北一户商人家里,将孩子递到早在侧门处等候的男主人手中。  回程依旧是两人一骑,楚无主动开了口:  “那孩子叫楚钦,排行十五。”  顾白极想起皇帝说的那些关于楚无的言论,有些不敢置信的道:“是丽妃娘娘的孩子?”  楚无点头,主动对他说起那些年发生的前因后果,“当年绒绒出世之后,不久便被人暗害……”  那时丽妃刚进宫,颇受皇帝宠爱,收养了楚无之后,将他当亲生孩子疼爱着,楚无聪明伶俐,因为丽妃的关系,表面上看来是逐渐得到皇帝的重视的。  如此自然就碍了一些人的眼,那时候楚无虽然还小,但是经历的多了,也能看出来丽妃因为他的存在明里暗里挡了多少伤害。  然而即便如此丽妃也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什么,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丽妃的第一个孩子被害。  楚无依旧记得非常清楚,才几个月的孩子,小小的一张脸前一晚刚学会了对他笑,才短短一夜,那双灵动的眼睛就再也不会睁开了,向来红润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惨白得吓人。  顾白极问:“是其他的妃嫔做的?”  楚无摇了摇头,语气冷静到极致,“是我父皇。”  感受到身后的身影微微怔愣了一瞬,楚无自嘲一笑,解释道,“他恨我,因为我的生母曾经害死过他当初最宠爱的女子生的孩子。”  当然,皇帝爱美色天下皆知,美人早已经换了几轮,唯独对楚无生母的恨意就那么保留了下来。某些方面来说,也算是他生母的成就了。  可笑楚无又那一段时间真的以为,只要他再聪明一些,皇帝也会喜欢他的。  而丽妃的错,是她出生在前朝就显耀的高门之家,还有,她不该对楚无这个毒妇的孩子这么多的疼爱。  皇帝爱丽妃的娇媚颜色,又忌惮丽妃的后家,还憎恶她收养的孩子,所以他无所不用其极,哪怕被害死的也是他的孩子。  丽妃的第二个孩子,原本也该是如此结局的。  然而楚无在上一个孩子没了之后,仿佛被吓到一般,开始不那么伶俐了,在皇帝等人的心目中,他真的应了那一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仅如此,他开始不学无术的看一些“杂书”,有时候还会往太医院那边无所事事的跑。  没人知道他的医术如何,只是都觉得已经变笨了的孩子,学也不可能学出什么东西来。  于是在所有的忽视中,这一次他终于救下了那个孩子,没有人知道,甚至是丽妃他也不敢告知。  不仅是怕丽妃知道之后表现出什么来,他还害怕在这个诡谲的宫殿里,他连自己也护不住,那个孩子,更不知道能护到何时。  实际上,不只是他怕,丽妃也怕。  她怕自己在连续失去了两个孩子之后,这个养了半辈子的孩子也护不住,所以她开始渐渐疏远了楚无,甚至是厌恶他。  皇帝终于看到了自己满意的画面,两人的身边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之后楚无和丽妃就用这样的方式,心照不宣的,在这个龙潭虎穴一般的地方勉强活了下来。  顾白极听完,不知道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有心疼,还有一些懊悔。他想自己确实在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将对楚家人的恨意放在楚无身上的,他和他们一样,都是皇帝狠毒心思下的牺牲品。  “你……”顾白极想了一下,说道,“对冷宫很熟悉。”  楚无点头,“遇见母亲之前,我在那里住了很多年。”  他说的母亲,是丽妃,楚无心底里真正意义的母亲。  因为在冷宫住过,所以他知道那个表面华丽的宫墙内里一切腐朽的地方,以及那些腐朽之外,依旧闪耀着光辉的人性。  回到马车上之后,顾南姝欢欢喜喜的扑进楚无怀里,楚无动作自然的接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看着楚无无比自然轻柔的动作,顾白极也算是彻底明白了他之前那些哄孩子的习惯和方法都是怎么来的。  不过一会儿,将军府的马车终于到了城门,守卫道过歉意之后,检查得格外的仔细。  将军府此行共有三辆马车,一车坐着顾白极楚无顾南姝三人以及赶车的陈七和坐在他旁边的七乐,中间一辆坐着陈似鸢,阿玉,以及一个车夫,后一辆车里是五个做家僮装扮的侍卫以及车夫。  马车里的空间颇为宽敞,除了第一辆,后面两辆都放着一些行礼。  城门守卫在车里看见楚无的时候,似乎有些疑惑,但很快遮掩过去,客客气气送人离开了。  顾白极见此,轻轻松了口气,知道背后之人的猜疑算是暂时打消了。  顾白极祖籍在清安,路程颇远,距离京城大概有四五日的距离。  顾南姝闹了楚无一会儿之后,很快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马车里放置了用来休息的小榻,大人只能斜靠,小孩子躺下刚好。  楚无动作轻柔的放顾南姝躺好,又给她盖上小被子。  顾白极递了一杯热茶给他,“南姝闹腾了些,你本来昨晚就没休息好,也靠会儿吧!”  楚无摇了摇头,接过热茶饮了一口,“南姝很乖,不闹。”  被人这样真真切切的喜欢着,楚无很是珍惜这种感觉,也愿意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来对她好。  “我也不累。”楚无顿了顿,又接着道,“抱歉,本来安排好的,想着一去一回也不用多少时间,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让皇贵妃起了疑心,便被困在宫里出不来,差一点耽误了将军的事。”第三十二章 你我就是一体的  顾白极颇为感慨的看着他,楚无似乎一直在带给他各种意外的惊讶,比如那出神入化的医术,以及昨日这种轻描淡写间就能不知不觉出入皇宫的本领。  顾白极心想,如果楚无愿意,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未必没有一争的能力。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他会愿意将自己后路全部封死,孤立无援的进了他将军府?  “还有呢?”顾白极问他。  “什么?”楚无有些疑惑。  顾白极说,“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愧疚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了将军府的行程?”  从楚无的反应中,顾白极知道他大概真的是这个意思。 第23章 “将军。”楚无问道,“你饿了吗,我有些饿了。”  “好。”顾白极问,“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就今天带回来的那只野鸡,行吗?”  “好。”  第二日,是清安当地有名的红伞节。  顾白极见楚无对头顶飘着的那些红伞感兴趣,解释道,“此地因为竹子柔韧丰盛,是大昭最有名的的纸伞产地。王爷头上这些红伞,差不多养活了大半个清安城的人。”  楚无笑问:“所以便设立了这个红伞节吗?”  顾白极点头。  楚无道:“很有意思。”  红伞一条街上处处都是伞的元素,街边的店门口挂着伞,路边的摊贩卖的是伞,游人们手里拿着的也是各色各样的伞。  楚无感兴趣的看着,他很喜欢这个地方——这个顾白极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或许有那么一些不完美的人,但丝毫不影响他对这个地方的喜爱。  “真美!”楚无轻声赞叹。  “嫂嫂。”顾南姝兴致勃勃的指着一个卖伞的摊位,“我们去买那个吧!”  “好。”楚无带着她过去。  摊贩是一对老夫妻经营的,他们家的伞做的非常漂亮精致。  顾南姝挑选了一把上面画着几只白色兔子的粉色小伞,楚无给了钱,正欲离开时,忽然看见摊子边上有一把蓝色的伞,上面隐约显出的一片片竹叶非常雅致。  楚无才伸手拿起,忽然听见旁边有些遗憾的声音,一只白皙纤长如葱段般的玉手几乎和他同时落在方才的位置。  楚无抬起头,就见手的主人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女子。身段苗条,绫罗衣衫上珠钗环佩,画上极致妆容的眉眼如山花烂漫,极为夺人眼目。  此时女子眉间正微微蹙着,显然因为自己心仪的东西被人抢先一步而有些不满。  “公子!”女子开口,声音如铃,清脆柔软,“这伞小女子甚是喜爱,不知公子可愿意割爱?”  她身边除了跟着的一个婢女,还有一些被这份容貌吸引过来的游客。  只听有人惊呼道:“是月安娘子,月安娘子也来了!”  “月安娘子真美,不愧是咱们清安第一美人。”  众人正热切的围观着这个美貌的女子,此时见心目中的美人看上的东西被人拿去,当下都有些不满的看向楚无。只是在看清楚无时,那些人原本指责的话便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无他,这个人太好看了!  就算知道他是男子,但那不似凡人的仙人之姿,那如瀑如缎般的长发,甚至那通身不似普通人家所能拥有的气派,都丝毫不比他旁边的那位清安第一美人要差,甚至还要惊艳几分。  那女子显然非常清楚知道自己所能受到的关注,听见有人隐隐在替自己打抱不平,带着几分傲然的抬起头,手亦伸到了楚无面前。  楚无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  不过他没有将伞放在女子伸出来的手中,而是将之又放回摊子上。  “抱歉,娘子请便!”  顾南姝有些不满,想要找那女子争理,“这明明是……”  “南姝。”楚无柔声打断她的话,牵起她的手道,“我们去找你哥哥好不好?”  顾南殊闻言,小嘴撅起,不情不愿的点了下头。  正在这是,顾白极走了过来,“挑好了吗?”  楚无点头,“好了。”  顾白极身材高大,容貌俊朗不凡,气质亦是出类拔萃,站在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一般。  那个女子刚拿起伞,一抬头看见顾白极,整个人一下愣住了,而后面上飞霞。她想了想,正欲准备将伞还给顾白极身边的楚无,再对顾白极说些什么。第三十四章 你们想让我纳妾?  女子向来自信自己容貌,她不信在自己主动开口的情况下,会有人拒绝。  就像方才,在她开口之后,那个看起来就不俗的男子不也将伞还给她了吗?  然而不待她有所动作,顾白极已经将顾南姝抱了起来,对楚无道:  “那我们走吧,那边有一家人做的竹筒点心不错,你之前不是还想去尝尝清安的特色小吃吗?咱们看看去。”  楚无点头,两人边说边转身离去,独留下身后美貌女子不满的瞪视。  在外面逛了大半天,几人都有些累了,楚无虽然意犹未尽,但眼看已经到了顾南姝午睡的时间,便主动提出了回去。  “行。”顾白极道,“你先带她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楚无点头,也没问什么理由。  将顾南姝放在屋里睡下之后,楚无来到旁边书房,在书架上找了一本介绍当地民俗习惯的书翻了起来。  没看几页,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楚无抬起头,看见顾白极走了进来,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给你。”顾白极将手上的伞递了过去。  “将军?”楚无愣愣得接过,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不喜欢?”顾白极道,“抱歉,没找到一模一样的。”  “很喜欢。”楚无惊喜的将伞撑开,月白色的伞面上画着几竿绿色的竹,雅致非常。  “好看,比那把还好看。”楚无小心翼翼的将伞收好,“谢谢将军,我很喜欢。”  顾白极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调侃道:“你堂堂一个王爷,这么容易满足的吗?”  楚无只是笑了笑,将伞放在手心里动作轻柔的把玩着。  之前顾白极虽说下了禁令不让人来拜会,但当地的官员士族还是有不死心的一遍遍送来请帖。其中就有当地县令林有之的。  比之其他人,林有之可谓是诚意十足,几封请帖一次比一次恳切,只差没自己亲自上门来了。林有之在当地做了十几年的县令,没有大功,也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而顾氏在当地算是大族,两方平日里自然是少不了来往,因此顾白极这个出身顾家的朝廷大官回乡祭祖,林有之想来拜会一下也说得过去。顾白极再是不耐,也不好一再推辞。  不过在去之前顾白极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按理说如果这个林有之真想朝上巴结,楚无堂堂一个王爷在这里,怎么也不会错过才是,然而他却仿佛不知道楚无来到清安一般,每封请帖都没提起楚无。  当然,对方不提,顾白极也不会主动带楚无过去。其他且不说,单是想起那日顾远的目光,私心里顾白极便不太愿意让楚无和这些人接触。  县令准备的宴自是隆重的,像是为了更好的表现出自己的诚意一般,除了顾白极之外,他还邀请清安当地的两位名士作陪,其中甚至还包括了顾氏这一代的族长,顾白极祖父的亲弟顾从林。  宴席上自是美酒佳肴,林有之满脸荣光,兴奋的对顾白极说着各种赞誉的话。用词之丰富高雅,几乎用尽了他的毕生所学。  酒过半巡,正在众人颇感微醺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丝竹乐音。  林有之宴请的地方四周原本是用帘幔隔离起来的,此时帘幔外坐了几个乐师,而随着乐声,一个身着轻纱华服、面上蒙着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对众人浅浅一礼之后,便抬起手中丝带,姿态极美的舞蹈起来。  舞蹈好看,跳舞的人也好看,席中众人几乎看得痴了。  林有之看着众人反应,心里颇为满意。抬起酒杯向顾白极敬了一杯,意味深长的道:  “将军这一脉,可以说是代代出人才,特别是将军,天生的将帅之才。”  顾白极半抬眼瞥了滔滔不绝的林有之一眼,又看了看不知第几次不经意间甩到自己面前的丝带,心里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这场宴席的真正目的。  果然,接下来就听林有之道:“将军蒙陛下赐婚与恪王殿下,虽是美事一桩,就是如此终究是无法留下后代,实在是一大憾事。”  坐在他旁边的顾从林闻言,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显然今日这场宴席的目的他不仅知道,甚至还是赞同的。  作为族长,顾从林深刻的明白,顾氏一族能在当地有如今的地位,在朝中一人之下位极人臣的顾白极要占大半的功劳。就算顾白极什么也不做,旁人只需要听见他这个名字,就会对顾家礼让三分。  然而顾家这一代除了顾白极,其他竟然全都是些庸碌之辈,所以顾从林深刻意识到,想要顾氏家族长久昌荣下去,顾白极这一脉的香火绝对不能断。  顾从林的想法很简单,娶王爷,可以。但这也不影响他在其他地方留下自己的血脉。至于那个占了正妻之位的人是王爷又如何?  顾从林,或者说包括林有之他们这一类的人在内,在听说楚无嫁进了将军府的那一刻起,心里都有一个想法,楚无这个王爷,不过徒有虚名而已,终究不过是陛下用来笼络顾大将军的一枚棋子罢了。  随着林有之话音落下,一曲终了,跳舞的女子姿态曼妙的收了动作,款款走到林有之和顾白极面前,伸手揭下面纱,容貌美丽精致,果然就是之前在街上抢了楚无纸伞的女子。  女子曲身向林有之行了一礼,“父亲!”  “月安!”林有之笑道,“还不快见过将军。”  “是,父亲。”林月安说着,又转向顾白极的方向,款款行礼道,“小女子月安,见过顾将军,将军万福!”  嗓音柔媚,如丝丝细雨般直透入人骨髓。  当然,这是对别人而言。顾白极闻言只是直接看向林有之,直接问道:  “林县令这是何意?”  林月安闻言,含羞带怯的看着顾白极,那双眼里情思难藏,一颗心几乎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林有之看得真切,笑道:“小女自那日街上一别之后,对将军甚是思恋。月安虽不及古之咏絮谢女,但也算有几分才名,又幸容貌将就。将军若是觉得月安不错,可以将她留在身边伺候,不知道将军意下如何?”  顾白极好笑,“你们想让我纳妾?”  “这……”林有之见他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干脆说道,“若是月安能有幸为将军开枝散叶,亦算是她的福分。”  林月安闻言脸色羞得通红,头垂得更低了,脚下却不由自主的往顾白极的方向挪了半步。  “碰”一声,顾白极手中的酒杯被他放在案桌上,动作幅度不大,杯子却在瞬间四分五裂。  堂上众人吓了一跳,林月安离得最近,吓得惊叫一声,慌忙抬头看向顾白极。  直到此时,林家父女这才发现,宴席上沉浸在林月安美貌里的,一直都只是其他人而已,顾白极看她的目光,跟看桌上的一盘凉了的菜,地上的一粒灰尘没啥区别。第三十五章 想去抓楚无衣袖  李月安又羞又气,眼眶瞬间就红了,眼巴巴的看着顾白极,“将军!”  她知道他父亲想拿他换取荣华富贵,但对象是顾白极,她心甘情愿,自从那日在街上偶然间看了一眼,之后林月安的梦里便都有了主角,别说是给顾白极当妾,就算是他要顾及那位正妻王爷,将自己当成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她也不介意,反正那位王爷不能生,只要自己能生下顾白极唯一的孩子就好了。  她想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有想到,人家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皂初,你这是何意?”顾从林怒道,“难道你真的打算让自己绝后不成?”  林有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将军可是,嫌弃小女身份低微?”  “区区与王爷感情和睦,朝野皆知。”顾白极道,“我若纳妾,那是在故意给王爷脸上不好看。”他说着顿了顿,嘲讽道,“当然,你们若是想送人给王爷,那可就别怪区区手下不留情面了。” 第25章 他拿起一叠纸钱,先揭起一张放进火盆里,纸钱很快燃了。  “皂初。”顾从林怒道,“你就这样放任他在祖宗的祭祀上胡闹不成?”  “胡闹?”顾白极面无表情的道,“不是你们先开始的吗?这是在祖宗面前把我当傻子耍呢。”  接着众人又见楚无揭起几张纸钱,放进陈七端来的药水里浸透,放在一边的火盆上烘干之后,楚无再次将之放回火盆里。  接着,众人惊讶的发现,那张纸钱在火焰中,竟然丝毫不变。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家众人看向族长以及顾远几人的目光都变了。  “这……”顾祥急了,转向族长急道,“叔,你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咱们顾氏一族就丢人了。”  “皂初。”顾从林道,“你真的要如此吗,别忘了你也姓顾,他们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希望能给你留个后而已。”  “是啊皂初。”有其他长辈跟着相劝,“都是一家人,你这样做就有些不仁义了。”第三十七章 我们没可能了吗  “是你们在逼我!”顾白极冷冷的道,“区区这戏回来,不是给尔等戏耍摆布的。”  顾从林剁着拐杖,怒道:“别忘了你也是顾家子孙,真要逼我将你从顾家族谱除名不成?”  “可以。”顾白极无所谓,嘲讽道,“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不是吗?”  他说的是当年顾家遭难的时候,顾氏族人怕被连累,就在顾祥等人带领下,联名请求将他父亲一脉从族谱中除名一事。后来是顾白极年少封将上了战场,将那些危机化解之后,除名这事才算不了了之。  现在听顾白极重提此事,众人心中有鬼,再不敢多提了。  顾白极回头对楚无道,“阿有,继续。”  “没什么好说的了。”楚无将未燃的纸钱放在那熊孩子的手上搓了一下,再扔进去,不过片刻,纸钱便燃尽了,他解释道,“这孩子的手上涂过一些有助燃烧的粉末。”  不过转眼之间,一切事实清晰明了,众人看向楚无的视线都变了。  一开始都以为他不过是个长得好看些的、宛如顾白极附庸一般的存在而已。却不想竟然聪明如斯,不过片刻就将顾远几人精心计划的谋算彻底粉碎。再想到之前楚无干脆利落的让人去叫县令的举动,众人忽然齐齐倒吸了口气冷气。  他们之前似乎都忘记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王爷,是一个抬手之间就能杀伐决断的存在。  这一次,再没有人敢用那种轻蔑的甚至是侮辱的视线去打量他了,很多人因为之前的轻蔑甚至低下头将自己隐进人群里,生怕让这位王爷记起自己来。  官府的人很快来了,县令林有之亲自来的,他有意讨好,但楚无没有陪他打官腔的打算。  顾远吓得腿都软了,顾白极官大,他设计了他,是要坐牢的。当下什么也顾不住,“噗通”一下跪在楚无面前连连磕头,“王爷,我错了,草民认错,恳请王爷高抬贵手,饶了草民这次。”  然而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楚无甚至没看他一眼,直接带着七乐和陈七就转身离开了。  这下别说旁人,就连林有之心里也有些惴惴,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些打算大概已经给这位知道了。为了讨好楚无,林有之抓人审案再不敢有一点马虎。  将涉案的几个人包括那祭生处理之后,顾白极方才转向顾从林道:“好叫几位长辈知道,我今日会在这里,不是因为我姓顾,而是因为我顾家世代英豪的陵墓在这里。还有,别说我没有过继子嗣的打算,就是有,也和诸位没关系。”  顾从林现在也是后悔不已,好在今日之事他只是知道,没有参与,否则堂堂顾氏一族族长让官府当场抓走,这个家族的面子是真的彻底没了。  然而就算如此,心里到底对这夫夫二人多了些忌惮,几次主动前往想缓和一下关系,却都毫不例外的吃了闭门羹。  顾白极回去的时候,楚无正在院子里教顾南姝认里面的那些花花草草。顾南姝还小,心思容易不定,认一会儿花,就抱着网扑去远处扑蝶。  楚无看见他,停下手里正在编草叶的动作,问道:“将军,都处理好了?”  顾白极点头,笑道:“今日多谢王爷相助了!”  “将军不用客气。”楚无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顾白极赞道,“很厉害,王爷总是让人刮目相看。”说着看了一眼楚无手上已经有了雏形的东西,惊讶道,“这是,用草叶编织的蚂蚱?”  楚无点点头,玩笑道,“这个也让人刮目相看吗?”  “是啊!”顾白极看着远处蹦蹦跳跳的顾南姝,认真点头,“很惊喜。”  “这算什么惊喜。”楚无好笑,“拜以前在宫里无所事事所赐,这些小玩意儿我会很多。”  顾白极道:“那有机会可要一一见识一下了。”  晚饭之后,顾白极带着楚无出门上了马车。  楚无也没问去哪儿,顾白极说走,他就跟着走了。  “抱歉!”顾白极道,“原本想着带你回来这里会轻松一些,没想到反而让你遇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看了一出出的闹剧。”  楚无摇头,看着马车外那水秀山青的景色,认真道,“将军不必抱歉,这里或许是有那么一些不完美的人,但不好的人哪儿都有。这个地方的景色很美,民俗习惯都很有意思,我很喜欢。”  有那么一瞬间,顾白极几乎脱口而出:那以后没那么多事了,我们一起回到这里来住好不好?  但他最终也没说出口,只是接了轻描淡写的一句“喜欢就好。”  等下车看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楚无难得有些惊讶,“这里是,顾家祠堂?”  顾白极点点头,带他走了进去,“之前在宫里和陛下说,要带你回乡给先父先母看看的。白日里那些闹剧,咱们就忘了吧!”  顾白极说着,点上三炷香递给楚无,“要拜祭一下吗?”  楚无点头,接过香之后虔诚而又认真的拜了拜。  “这位是我母亲,这位是我父亲……”顾白极一一指给他看,“这位是我四叔,也是死在了战场上的,那一年他才十九岁。”  楚无抬头看着那一排排的灵位,心里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  顾家出英雄,但英雄几乎都折在了他们楚家人手上。  回去的时候,楚无越加的沉默下来,顾白极轻声叹了口气,“抱歉,我带你过来,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顾白极其实有些模糊的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的尝试着向眼前的人靠近,所以看着那些被楚家人害死的灵位的时候,他也想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毫不犹豫的疏远楚无才是。  但顾白极发现,这一次,自己那颗心却有些不受控制了。  楚无没说话,他其实有些想问问顾白极,中间隔着这么多的血海深仇,所以我们是没有可能了吗?  但是何必问呢?他们本来就是没有可能的。就算顾白极这段时间对他的态度好了些,那也不过是朋友之谊,顾白极对他,和他对顾白极,终究是不可能一样的。  楚无想到顾白极找了近十年的那个女子、想到他在洞房花烛那一夜说自己只喜欢女人时的斩钉截铁,这些时日来心里被搅起的那一圈圈涟漪,终究还是消无声息的恢复到死水的模样。  顾白极再在说完那一句之后,也没有再开口,他总有和楚家人对立的那一天,所以和楚无,或许最好的状态就是如今的模样。  “将军。”楚无忽然开了口,他笑了笑,平静的道,“其实一开始我们都清楚的,这场婚姻不过是权宜之计。等这些事了的那天,我会离开将军府,到时候将军纳妾娶妻,都不影响。”  顾白极很想知道,他娶楚无是为了权宜之计,那楚无呢,放下一切去到他将军府,为了什么?第三十八章 楚无是在顾白极背上醒来的  但他同时也很清楚的知道,楚无说的,或许真的是他们以后最好的结局了,更何况,他要找的人,也一直没有找到。  “如果那天一直不到来。”顾白极说道,“我希望你能在将军府里,尽量的过得开心一些。”  楚无笑了笑,克制而又疏离的道谢,“谢谢将军。”  远离京城的是非,在清安城的生活平静得如梦境一般,只是这种平静,终究不过是弹指一瞬。  三天后,京城送来了急报,说是南疆有暴民起义,皇帝下旨命顾白极速速回京,等候听令。  于是一行人匆匆收拾了行李,再度回到那个充满了诡谲和生死的地方。  回京的路依旧不太平,这一次几次三番的刺杀让顾白极确认,那些人要的,是楚无的命。  楚无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从那天之后,他连马车都不再和顾南姝坐一起,就怕自己连累到她。  顾白极不敢疏忽,此次带的人不多,除了陈家姐弟,他又派了几个侍卫到楚无身边身边贴身护着,他自己本来也要跟在他身边,但楚无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怎么也要他去护着顾南姝。  就算如此谨慎,还是差一点着了道。  那些人几次刺杀不成,便换了个战术,先是激怒了顾南姝的马车,待顾白极去追马车的时候,剩下的杀手几乎全部出动,一窝蜂扑到楚无的车上。  就在七乐和陈似鸢下车对敌的时候,一个刺客忽然翻身上了马车,“驾”的一声,马车向前跑去。  “王爷!”几人急得大喊,奈何被刺客缠得厉害,实在脱不开身。  刺客背后那人大概恨楚无到了极致,一波一波的刺客前仆后继,就是为了取了他的性命。  陈似鸢手下越加狠辣,飞快了解了缠着自己的两个刺客之后,就迅速往马车的方向追去。  楚无不会武,但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在刺客反手一剑刺来的时候,他有些狼狈的避了开去,而后拔出匕首,生死之际险险挡住对方再度刺来的一剑。  此时马车早已经偏离了路线,受惊的马冲进了沙石满地的陡坡。  马车越加的颠簸,稍有不慎便可能掉入左侧不远的悬崖。  刺客不得不暂时放弃了杀人的打算,牢牢把住缰绳想将马车停下来。  楚无被颠簸的马车甩来甩去,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痛得厉害,脚更是直接砸在车棱上,直接给磕骨折了。  即便如此,楚无心里也知道,不能让马车停下来,哪怕是拼着和对方同归于尽,也不能让对方停下马车之后轻而易举就取了自己性命。  他一手抓紧车窗固定住自己,一边极为冷静的拉开车厢里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之后,用嘴扯开瓶塞,单手倒出里面的一粒药丸捏碎之后,猛的往马车外扔去。  刺客以为楚无扔的是暗器,本能的侧头躲了一下,正好让那些药粉洒在了马头上,只听马儿忽然极为痛苦的厮鸣一声,接着更加疯狂的跑了起来。  这世上或许没有让人闻一下就中毒的毒药,但让动物闻一下就发狂的刺激性药物,这山中比比皆是。  刺客咒骂一声,将马车险险从悬崖边上拽了回来。他也不敢轻易将马杀掉,这个地方实在太危险了,又是一个下坡路段,马若是突然死掉,快速奔跑的马车能直接将后面的马车摔下悬崖去。  楚无反倒松了口气,咬牙将自己固定在马车上,等着这辆坐着一个随时可以要了他命的刺客的发狂马车将他带到一个未知的方向。  他甚至还有心情在想,对方大概真的很想要他的命,派来充数的这个刺客大概也是个不怎么厉害的新手,办事也太不利索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楚无觉得自己都快撑不下的时候,马车后终于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刺客显然更急了,再顾不得悬崖,直接松手放弃了驾马,转身就想直接要了楚无的命。  就在这一瞬间,一柄长剑直直飞了过来,穿透刺客背心之后,将尸体定在了车壁上。  而马车也直直往悬崖的方向奔去。  “阿有!”顾白极远远的看见这一幕,急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翻身下了马,飞快冲向前,在马车就要落下悬崖的前一秒将车拉住。  “阿有,你怎么样?”顾白极双手死死拉住马车,脖子上的青筋都突兀出来。  楚无拼命摇头,“将军,快放手!” 第27章 “将军。”楚无正在案桌前忙碌,听见开门声,抬头打了个招呼之后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动作。  楚无穿着一身墨绿衣衫,长发用一根缎带简单扎在身后,一张脸被衬得越加苍白,然而眼睛却亮得下人。  “王爷。”顾白极问,“你在做什么?”  “我做了些方便携带的药丸。”楚无道,“南疆环境潮湿,多虫蚁瘴气,解毒的药也得准备些。”  顾白极道:“王爷,你该去休息了。”  楚无低着头,没听见他说什么。  顾白极又叫了一声,“阿有?”  “啊?”  顾白极叹气,“你该去休息,知道吗?”  “不急。”楚无头也不抬道,“我弄完这个。”  “阿有。”  “阿有?”  “嗯?”楚无再次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脖颈后一痛,整个人忽然就软了下去。  顾白极叹了口气,收回手将人接在手里,打横抱了出去。  “将军!”陈似鸢跪在门外,低头认错。  “因为这些药有用,所以你就放任他?”  陈似鸢点头,“是。”  “下不为例。”顾白极道,“你若是不愿意离开,就得记住他才是你的主人。”  所以陈似鸢应该去考虑的,是这件事对楚无有没有影响,而不是去考虑对顾白极有没有好处。  陈似鸢深深点头,看着楚无苍白的面容和青黑的眼圈,心里也真的有些后悔了,  “是,将军,婢子明白了。”第四十章 他很幸运,活不了那么久  楚无醒来的时候,已经到第二天早上,顾白极彼时已带着大军出发了。  楚无去了药房,发现顾白极将他做的那些药全部带走了,方才松了口气,也庆幸之前在各种药物上面都贴了标签,不会发生认错的情况。  “王爷。”顾似鸢看他又进了药房,便说道,“将军临走之前说,让您保重身体。”  “我知道了。”楚无说完,见陈似鸢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道,“你是为了他好,我也想为了他好,所以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介怀。”  陈似鸢摇头,“王爷该保重身体,之前是婢子疏忽了。”  “放心吧!”楚无看着突然空旷了一些的房间,只觉得心里也似这药房一般,突然空空落落的,“我也没什么好做的了。”  将军府里有个药园,是楚无来的时候挪走那些名贵花草腾出来的,他这日果真什么也没做,就这样在药园里看着那些药草呆坐了一整天。  顾白极此次出征,完全不似之前带楚无去老宅一般,总会遇见各种刺客杀手,一路安静的只能听到沿途难民的哀叫声。  中途在半路扎营,顾白极坐在篝火旁,看着旁人在火上烤着烧饼,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去往清安的途中扎营时,楚无兴致勃勃想烧烤结果将野鸡烤成了黑炭的模样。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楚无手足无措的模样,向来清贵漂亮的人,冷静从容惯了,此时忽然碰见了自己不擅长的事物,倒是颇为有趣。  后来顾白极拯救了他的那只野鸡,还收获了恪王殿下两道崇拜的目光。  就是可惜,野鸡还没吃成,就让紧随而来的刺客破坏了。  顾白极将手边的柴火扔进火堆里,有些出神的想:  也不知自己这次不告而别,那人如何了。  离开前一夜,楚无被他点了睡穴睡下,顾白极临行之前,没忍住又去了看了一眼,彼时楚无还沉睡着。顾白极看了半响,忽然伸手捡起他垂下床沿的一缕青丝在唇边轻吻了一下,出征多年,第一次感觉到了浓浓的不舍。  珑心公主楚悦这段时间也不算好过,先是被皇帝禁足,后来派去刺杀楚无的刺客也都没用。不仅如此,她还发现顾白极对楚无的重视明显要超出她的猜想许多。  楚钧看她郁郁寡欢,也颇为心疼。  这一日兄妹陪皇贵妃用膳,皇贵妃吃到一半,放下筷箸,奇道:  “珑心这闷闷不乐的做什么?谁惹你了?”  珑心心里委屈,想说什么,看了楚钧一眼又没说话。  楚钧正欲开口,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母妃,听说父皇今日又招楚无进宫伴驾了?”  皇贵妃点头,“确有此事。”  楚钧皱眉,“父皇这些时日招他进宫会不会太频繁了些?”  皇贵妃道:“我今日让你过来就是想说一说此事,对楚无此人有什么想法?”  楚钧摇头,“若不是他藏得太深,那就当真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地方。从不和哪位大臣交往密切,也不成曾参与什么敛财之业,本身能力一般,和丽妃关系不睦,身后自然也没有什么助力。”  楚钧对皇帝心思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说到这里,自己已经找到先前提出的问题的答案,“父皇向来疑心颇重,想来这也是这些时日频频招他进宫伴驾的原因。”  皇贵妃点点头,“确有几分道理。”  楚悦听不得两人一直谈论楚无,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当下忍不住“哼”了一声。  皇贵妃皱眉,“你今日这般奇奇怪怪的做什么?”  楚钧想了想,问道:“母妃对那顾白极是什么看法?”  “不错,如果能拉拢,会是一大助力,拉不拢,此人就不能留。”皇贵妃说着抬头看向楚钧,“怎么,难道你已经得手了?”  楚钧摇头,“不只是我去找过他,其他人也去过,不过显然顾白极并没有站队的打算。”  皇贵妃皱眉,“太厉害的钢刀,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只能毁掉,否则刀刃早晚会对着自己。”  楚钧摇头,直接道:“母妃,珑心喜欢他。”  皇贵妃先是怔了一瞬,接着面色一沉,呵斥道:  “胡闹,顾白极已经娶了楚无,你堂堂一个大昭最受宠的公主难道嫁过去做妾不成?”  楚悦更加的委屈,争道:“我当然不做妾,只要他楚无消失了,那顾白极身边不就没人了?”  “哦?”皇贵妃目光灼灼的打量她,“看你这表情,是已经试过了,但是人没除掉?”  楚悦一顿,又低下头不说话。  “太乱来了。”皇贵妃一掌排在桌上,怒道,“之前禁足看来对你是一点用都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敢闹事,朝中要什么青年才俊没有,你犯得着上赶着一个顾白极?”  “为什么我就不行?”珑心脾气也上来了,“他楚无嫁得我就嫁不得?更何况楚无又不能生,顾白极最后难不成不娶了?”  “纳个妾能跟娶妻一样吗?”皇贵妃放低了声音,又道,“更何况,你怎么知道,陛下当初看重的不就是他不能生?”  珑心抿唇,不说话。楚钧劝解道:“母妃,既然顾白极油盐不进,不愿投靠我。那不如换个法子,珑心又真的喜欢他,若是成全珑心,倒不失为一个拉拢他的途径。”  皇贵妃抬眼瞥他,“所以说你对楚无放心得太早了,你都是这样想的,楚无难道就没这个心思?”  楚钧一怔,猛的反应了过来。  确实,楚无既然跟在了顾白极身边,那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获得最大的助力了。  南疆地势极为复杂,多山林,林深且多瘴气。  所谓的暴乱实际上是当地许多百姓原本因为赋高难活,被逼为寇的,然而得了好处之后,许多山头的山贼便聚合在一起,丧心病狂到劫掠了许多村落之后,竟然又一路杀到了县衙,这才惊动了京城。  好在暴乱时间不长,并不成气候。匪徒又逃进山林,影响并不大。  在寻查事实的过程中,则安禹感叹:  “贪污受贿,糊涂昏庸,草芥人命,虽然贼寇该除,但这县令也是自作自受了,就是可怜他那些儿女,全被人扔下了悬崖。”  顾白极他们找到悬崖下的时候,眼前所见的场面颇为骇人。这县令应该是妻妾众多,足有十几个孩子,从豆蔻到刚出世的小婴儿,皆被摔得没有完整模样,层层叠叠在崖下堆在一起。  如果这些贼寇是单纯的报复也就罢了,从路过的几个村子看来,他们就是单纯的抢掠嗜杀而已。  “其实也没差。”大军在山脚下安营扎寨,则安禹和顾白极走到已经空落的村寨旁,则安禹看着沿途饿殍,对顾白极道,“对这些人来说,结果不是饿死就是被山贼杀死,活着总归是件难事。”  则安禹顿了顿,抬手示意了一下:“将军,你看,这就是狗皇帝的江山,破败、满目疮痍,这样下去,他若幸运多活几年,说不定还有幸做一个亡国之君。”  顾白极想到皇帝那衰弱得异常迅速的身体,道:“他很幸运,怕是活不了那么久。”第四十一章 你知道我母亲的死因?  两人又吩咐人来将路边的尸骨入土为安,方才回去,拿出地图之后,让南疆当地找来的人细说起周边情况。  听完不同的人对当地的描述之后,顾白极得出结论,此次出行,剿灭匪徒或许不是最难的,难的是那些多岩洞多瘴气的山林。  匪徒一旦藏进去,那就跟入了海的鱼似的,再难找着了,也难怪对方敢如此猖獗。  将军府里,楚无在院子里和顾南姝边晒药草边教学。  顾南姝很乖,人聪明又认真,已经学了许多药草。  对于楚无离开顾南姝还会找,但是顾白极离开她却是提也不提。  不是她不想,而是顾白极离开太多次,每次都有人告诉她,她的哥哥去做的是很重要的事。  久而久之,顾南姝也从旁人严肃的表情里感受到了凝重的氛围,再没有开口找过哥哥。  小家伙如此懂事,倒是把楚无给看心疼了,原本就疼爱非常的,现在更是越加的周到起来。  药材认多了难免枯燥,楚无便给顾南姝说一些各地奇异的风土异事。  比如说何地有一直往下不见底的山洞,洞里住着头发拖在地上的山婆婆。山婆婆很凶,会吃不听话的小孩子。  要是被山婆婆追赶,只能往下跑不能往上跑,因为往下的时候,山婆婆的头发会垂下来挡住她的眼睛,被她追的人就安全了。  顾南姝听完,不见害怕,反倒若有所思的看着楚无,接着轻轻抓住他的头发“吃吃吃”的笑起来,“嫂嫂也有长头发,嫂嫂不是山婆婆,是仙人。”  楚无好笑的刮了一下她的婢子,“南姝也是小仙女。”  接着又说起南疆,说起那里山林深,山里多猛兽,还有能让人昏迷的瘴气,瘴气里住着神奇的人类……  顾南姝听得感兴趣不已,缠着楚无要听更多,直到困得在他怀里睡去。  “王爷。”陈似鸢上前道,“让婢子抱娘子去床上睡吧!” 第29章 “王爷。”顾青到底还是不放心,忍不住问道,“恕奴多言,你看这些是为了做什么?”  顾白极出征之前他看还能理解,现在再看,很难不让人想到他之后的打算。  楚无这些时日一直不声不响的,表面上没看出什么,但心里大概是决定自己去找人了。  可那是南疆,将军带了那么多人都陷在其中,楚无又怎么能去?  顾青本想继续劝,楚无却只是摇了摇头,“只是想着以后万一有能用上的地方,先准备着罢了。”  第二日,将军府门前被人扔了一个半人来高的箱子,那人速度极快,放下就跑了,守卫不明所以,打开之后吓了一跳,只见里面尽是些血肉模糊的野鸡野鸟,头都被人齐齐砍了下来。  楚无知道后面色不改,只说既然摸起来还温热,想来是新鲜的,野味难得,让家僮直接送去厨房给全府加餐了。  这东西乍一看虽然吓人,但将军府里的人自从顾白极彻底情理过一次之后,留下的大多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哪里会怕这个,最多也就是觉得晦气罢了,现在听楚无这么说,对王爷敬佩之余,更连那一丝晦气都去了。  到了下午,充裕侯的回信送来了,看来人打扮,应该是候府最低等的下人送来的,送的也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箱子,里面放着将军府要求的银两,毫厘不差,还多添加了一些枯枝野草充着草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楚无拿到这个箱子,问陈似鸢道:“药物账单确定是送到充裕侯手中的?”  陈似鸢点头,“按王爷吩咐,奴家候在候府门外,等充裕侯出门的时候直接交到他手中的。”  “行。”楚无点点头,如此便能肯定,李俊才针对将军府和恪王,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了。  之后楚无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让人将盒子里的银两全部送给之前被打残了的家僮,野草则拿去扔掉。  又过了两天,顾白极依旧没有音讯,李俊才行事越加的猖狂起来。  小打小闹几乎不断,在将军府门口泼鸡血,去将军府附属门店闹事,甚至在提起楚无的时候,言语越加的猖狂无忌。  顾家在京城多年,就算主人常年打仗,那些奉银赏赐自然不是假的,又因为府里连个可以败家的甚至是爱点穿戴的主人都没有。而且顾青这人几乎算是个全才,什么都会一些,在他接手顾家管家之后,这些在外的生意也参与了部分,于是那些田地店铺是越积越多,几乎数不过来。  因此虎视眈眈看着将军府的人越来越多,毕竟大家都清楚,战场上失踪,约等于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又都知道楚无在将军府不过是个摆设,于是都等着旁人出头之后,自己再趁乱捞点什么。  更何况朝中瞬息万变,顾白极身居要职,他若是倒了,那就是空出了一个大缺口,迫不及待等着扑上去的人多的是。  但就算如此,楚无依旧是不疾不徐,面上看来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实际上,连续几日陈似鸢和陈七几乎都在外面忙碌,就连七乐,有时候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这天天气很好,楚无怕顾南姝一直待在府里憋坏了,又担心府中众人神色严肃让小孩子察觉出什么,便决定带她去外面走走。  怕出什么意外,楚无也没走远,就在与将军府相连不过两条街的酒楼吃饭。  酒楼落址在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上,又因为味道好价格公道,生意自是火爆非常。  楚无带着顾南姝到来之后,直接去了二楼专门为主家准备的房间里用餐。  房间里布置得极为精致,是只用来给将军府的主人用的,里面除了餐桌,还备了休息的小榻,窗户旁一枝开得正盛的玉兰花探了进来,窗台下还有小鸟筑了巢。  顾南姝一进来就兴奋的去看鸟宝宝了,楚无在门外刚点了菜,就听楼下大堂里忽然闹腾起来。  有人摔碗砸桌,动静越来越大。  楚无皱了皱眉,让七乐和陈似鸢看好顾南姝,就带顾青和陈七下楼去了。  楼下此时已经是一片狼藉,客人怕被连累已经跑了大半。  只剩下正中的桌子上还坐着一个人。  看清那人是谁,楚无简直都忍不住有些好笑,正愁一个发作的机会,对方倒是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了。  李俊才身边跟着六七个侍卫,还有两个账房。这一群人此时正虎视眈眈的围中其中三人。  顾青低声给楚无介绍道:“那是酒楼掌柜和其他店里的家僮。”  楚无站在楼梯上,李俊才并没有看见,他打量一圈酒楼,面上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得意,语气狠辣的对掌柜道:“你们的人撞到了本小侯爷,这也就罢了,我府里的人在你这里吃了东西之后都是一命呜呼,就这样你还敢说没事?”  掌柜面上一片惊慌,闻言连连摇头喊冤,“小侯爷冤枉啊,咱们酒楼已经经营了那么多年,怎么会吃死人呢?小店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贵府家僮从未来过小店用膳。至于……至于撞到了侯爷……”  掌柜话还没说完他身边的一个店小二就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小人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第四十四章 本王教训你不算过分吧?  “一句不是故意就解决了?”  李俊才扯着自己沾了一点汤汁的衣角猖狂道,“我这件衣衫可是用苏南上好的天蚕丝金络锦织就,就算卖了你这个破店你都都赔不起。”  说着装模做样问了身边的账房一句之后,拿出一个钱袋扔在地上,“不过本小侯爷心善,总不好直接拿你们的店来赔,这几颗金豆子收好,店我就收下了。”  “小侯爷不可啊!”掌柜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小人也只是代为管理,实在做不了这个主啊!”  “是吗?”李俊才大笑,“如此可就更方便了,放心,据我所知,你那个东家,怕是已经没这个机会来管了。尔等还是赶紧收拾收拾,滚出这个地方吧!”  掌柜自然不愿意,李俊才见自己好心好意的说了半天对方还不知好歹,当下就不耐烦了,吩咐左右道:“既然不愿意,那就打到他们愿意为止。”  手下得令,举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木棍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道飞镖忽然直直射过来直接刺进他的手腕,剧痛之下,木棍飞了出去,直接砸在李俊才头上。  “废物!”李俊才痛呼一声,一脚将手下踢开,转向楼梯的方向怒道,“谁,出来?”  “小侯爷就是用这样强取豪夺的方法,将将军府名下的那两个小店抢走的?”  楚无从楼梯间走出来,赞叹道,“真是个无本万利的好法子,实在让本王大开眼界。”  “楚无!”李俊才看清来人,先是惊了一瞬,不过一想起来这段时间来将军府的反应,立刻又冷静下来,嘲讽道,“不见恪王殿下都想不起来,原来殿下也是将军府的人啊,不过殿下可说错了,我这也是给了钱的,贵点吃死了人,还撞了我,没让他们偿命已经算是开恩了。”  掌柜的一看东家出面,原本刚放下了心,一听李俊才颠倒黑白,慌忙摇头道,“王爷,店里没有发生过吃死人的事,小侯爷说的那人,根本就没来店里用过餐。”  旁边的小二也忙道:“小人也没有撞到小侯爷,是小侯爷自己撞上来的。”  李俊才根本不怕他们怎么说,理直气壮的道:“撞了就是撞了,我这衣服还脏着,恪王殿下不会看不见吧?”  最后还补了一句,“王爷现在不让我好过,就不怕我之后去将军府上讨个说法?到那时就不知将军不在,还有没有人来主持公道了。”  这些时日将军府一直大门紧闭,所以就给很多人一种将军府的人真的怕了的错觉。  楚无在顾青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手倚在椅子扶手上揉了揉太阳穴,他这些时日实在也有些累得狠了,难得带顾南姝出来放松一下,偏又恰好遇见李俊才闹事。  “本王很好奇。”楚无言语平静的问他,“究竟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  李俊才一顿,很快脸色也冷下来了,“楚无,你这是什么意思?真想替将军府出这个头不成?”  “是充裕侯?还是那些替你包庇善后的官员?”楚无没搭理他,继续道,“本王很好奇,你对将军府尚且如此,那对旁人又该如何?”  这就是现在这个表面看起来和平昌盛的昭朝实际上阴暗腐烂的一面,君主不作为,所以天子脚下都能光明正大的发生这种强取豪夺的事。  李俊才咧了咧嘴角,咬牙切齿的道:“旁人可没得罪过我。”  “那就是将军府得罪过你了。”楚无缓缓道,“所以你刚才说那些所谓吃死了人的罪都是假的?”  楼外面渐渐有胆子大的百姓远远的围观,不过李俊才也不在意,甩了甩袖子,冷笑道,“是有如何?其他不说,我这衣服上的汤水总不是假的吧?”  楚无回头看向顾青,声音不高不低的道:“污蔑诋毁将军府,得一罪,记上。”  顾青也不知何时拿来的纸笔,竟然真的抬手刷刷几笔写下。  楚无又道:“顺便再提醒小侯爷一句,天蚕丝金络锦是贡品,是给皇室专用的,也就是说,本王可以用得,而你,没这个资格用。”  “所以……”楚无继续道:“现在小侯爷再说一遍,你这衣服什么布料?值多少钱?”  看李俊才脸色一片青白,楚无转向顾青,“再记一罪,敢用皇室之物,其心,叵测!”  “楚无!”李俊才怒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么给将军府出头,就不怕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吗?”  楚无语气彻底冷了下了,“想来小侯爷是忘记了,本王如今也是将军府的主人。”  以前没机会也就罢了,如今顾白极生死不明,且皇帝忌惮顾白极天下皆知,林俊才趁此机会既能出了那口恶气,又能得财,何乐而不为。  这个酒楼他觊觎依旧,就差一步就能像之前那两个小铺一样弄到手了,没想到楚无偏要出来横插一脚。  李俊才恶向胆边生,凑近了楚无一些,嘲讽道:“楚无,你在想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大昭所有人看你都跟看个笑话似的,你还真当自己是将军夫人了不成?”  接着不待楚无回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楚无,眼里竟渐渐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惊艳来:“以前没细看是真的没注意到,恪王殿下竟然长了这么一幅天人之姿,说真的,我府里那些小妾号称什么什么第一美人的,竟然一个都比不上你。”  李俊才越说越觉得楚无容貌简直是勾魂夺魄一般,他怕顾白极,是因为顾白极有实权,但他贵为小侯爷,自然比别人更清楚,这位看似还算受宠的九皇子,实际上不过是皇帝用来安抚将军府的一枚棋子罢了。  “说真的。”李俊才极恶心的笑了一下,手几乎要摸到楚无脸上,口里言语越加的胆大起来,“早知道你有被人压在身下的爱好,当初我也该向陛下求娶了你,免得便宜那顾白极。”  “碰”的一声,李俊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楚无掐住脖子按在了桌子上,楚无怒极反笑,“你占将军府财产在先,辱骂本王在后,本王如今教训教训你,不算是过分吧?”  “放……放开!”楚无用劲很大,李俊才挣扎的面目狰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无如他所愿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李均才怒对左右道:“还在等什么,上!”  “陈七。”楚无话音刚落,陈七人已经冲上前,他顺手捡起方才李俊才手下扔掉的木棍,狠狠一棍砸在李俊才的腿上。  陈七方才已经忍了许久,这一棒自然是用尽了全力。  只听清脆的几声响,木棍断了,李俊才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双腿就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李俊才嘶叫着瘫软在地上。第四十五章 看看另外一位主人是谁  他那双腿畸形得厉害,看来是彻底废掉了。  其他人被这一变故吓呆在原地,竟然忘记了动作。  楚无低下头,看着李俊才惊恐的脸,冷冷的道:“你之前那些小动作,我懒得在意,但你得寸进尺,就是在逼我出手了。”  “你……你……竟敢……”  李俊才满头冷寒,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实际上他,他现在疼得恨不能晕死过去。  楚无没再管他,起身吩咐身边跟来的将军府侍卫:  “将小侯爷送回充裕侯府,对了,把侯爷上次送来的木箱子带上,诊金如数奉还,药材咱们虽然不缺,但既然充裕侯不喜欢,也拔几颗草附送过去。”  旁人忙应下,也不管李俊才的鬼哭狼嚎,将人草草往门板上一丢,速度麻利的送去了充裕侯府。  李俊才带来的那些手下拦不住,只得捉急忙慌的追在后面。  楚无说着起身,看着门外一些显然身份不同的围观者,冷冷道:“想对付将军府,也得看看另外一位主人是谁,本王在一日,将军府就安好一日。”  而酒楼当日发生的事,几乎在瞬间就传遍了京城那些各怀心事的人耳中。  充裕侯府,李俊才自回来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鬼哭狼嚎,御医来看过之后,摇头叹息道:“骨头尽碎,小侯爷这双腿是彻底废了,而且……”  御医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敢说下去。  充裕侯怒道:“说!” 第31章 他精神实在不好,没说几句话,人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丽妃点点头,在他的额头上换上一块干净湿润的巾帕,而后低声道:“阿有,好好睡吧!”她的宫里,处处都是别人的视线,“一会儿天亮了,母亲又不能陪你了,你自己也要好好的。”  顾白极收到京中来信的时候,匪徒暴乱已经差不多平复,大军也该启程回京了。  则安禹见他看完信件就沉默不语,忍不住好奇的将信笺拿过来,“将军这又是担心又是沉默的,丹木究竟在上面写了什么。”第四十七章 让我看看你的伤  等则安禹看完,也跟着沉默了。  林桓来信上细说了他失踪之后将军府遭遇的那些事,以及所有对将军府蠢蠢欲动的那些势力,其中又将充裕侯府做的那些缺德事,包括楚无如何应对细细说了一番。  则安禹看到这里,心里对楚无的雷霆手段颇为佩服,再看到后面,也只能满心感叹。  信的最后,林桓还是将楚无跪在宫门外请旨寻人的事说了。  则安禹看到这里,心里越加的复杂,感叹片刻,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就见顾白极猛的站了起来。  “将军,你做什么去?”  “即刻回京。”顾白极道,“他身体不好,在雨中跪一天一夜肯定受不住。”  “将军!”则安禹忙劝道,“千万别冲动,咱们回京的行程已经被送到宫中,你这突然急急回京到时候怎么解释?毕竟在那些人心目中,这些事咱们是不可能知道的。”  顾白极颇为烦躁,原地来回走了几圈,还是摇头道:“楚无目前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他以前能平平安安的活那么久,是因为表现出来的无欲无争,如今因为将军府突然强势起来,大概已经碍了某些人的眼。”  “这……”则安禹也有些担心,想了想道,“那咱们加快行程,早个一天半天的,总不会再惹人怀疑,而且王爷身边还有陈家姐弟,一定会没事的。”  顾白极闻言,心知再如何焦急,也只能如此了。  楚无烧退后,因为腿伤,只得又在丽妃宫里多住了一段时日。  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丽妃虽然态度冷淡,倒也让人好吃好药的伺候着,皇帝见了也说不出什么不是。  顾白极回京之后,见了皇帝原本想像之前那般将兵权交回,然而皇帝大概是被这次匪徒暴乱吓着了,到底还是让他收着,方便随时听候待命。  顾白极闻言,谢过恩之后,就打算告退。临行前皇帝又告诉他说楚无身体有恙,留在宫里养了一段时间,让他随便将人接回去。  顾白极闻言,面上又是惊讶又是心疼,告退之后匆匆赶往丽妃宫殿。  楚无的病确实已经好了,只是大概因为以前也跪过所以留了旧伤的原因,腿伤一直不见大好,走路都还不怎么利索。  顾白极来的时候,楚无已经在丽妃宫殿外的木椅上等了一段时间,他身边站着一个宫婢,手里拿着楚无的包袱,显然已经得到消息,刻意在此处等顾白极。  “将军。”看见顾白极,楚无抬头打量了他一番,见身上好好的没缺胳膊没少腿,终于放下心来。  楚无笑了笑,气色很好,不见半点受伤之后的憔悴模样。  顾白极有些心疼的想,这人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不管自己经历过什么,也从没想过用那些可怜博取半点别人的同情。  顾白极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宫婢走上前将包袱递给顾白极,行了个礼之后便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走吧!”楚无笑了笑,“母妃身体不适,我们就不进去叨扰她了。”  楚无说着拿起旁边放着的两根拐杖,撑着身体站起来缓缓往前走。  走了几步,感觉身边的人没动,楚无心里有些惴惴,他其实不太愿意让顾白极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太狼狈了,或许还有些难看。  楚无等了一下,见顾白极不动,便又笑了笑,轻声解释道:“将军,我……只是腿暂时还没好而已,很快就没事了。”  顾白极看着他几乎维持不住的笑容,只觉得心里忽然间撕心裂肺的痛起来。  初见时那个姿容绝世的九王爷啊,自从来到他身边之后,似乎一直就是这么伤痕累累的模样。  楚无见他不动,到底还是维持不住那个笑容,又轻声换了一声,“将军!”顿了顿,担心顾白极嫌自己走得慢,又开口道,“将军若是公务繁忙,可先行离开的,七乐他们在宫门外等着,我自己可以过去。”  顾白极没说话,忽然上前一步,将楚无打横抱进怀里。  楚无一愣:“将军?”  顾白极嗓音沙哑,将他抱得更紧了些:“阿有,我顾白极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相护!”  楚无下意识攥紧手中拐杖,待一抬头看见顾白极此时的表情时,整个人彻底怔住。  顾白极的眼圈红了!  看见楚无手中的拐杖,顾白极低声道:“这个不要了。”  “嗯。”楚无只觉得一颗心上上下下的如在云端一般,脑袋里只剩下软绵绵的一团,听见顾白极的声音,他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愣愣的将拐杖扔了。  顾白极抱着他往前走去,“很快不好也没关系,以后只要我在,我就是你的腿,不需要拐杖那种东西。”  “倒也不必如此。”楚无低声笑了笑,抬手绕过顾白极脖颈,好让他抱得轻松些。  这样的温柔,一次已够慰籍半生。更何况他是个男人,哪有让人整天抱来抱去的道理。  宫门外,七乐和陈七已经驾着马车守在那里,看见自家王爷,七乐眼圈一红,又开始哭了。  难得的这次陈七没有再打趣他,看着被顾白极抱着的楚无,他自己也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  上了马车,依旧还是七乐和陈七坐在前面驾车。  顾白极将楚无放进铺得格外柔软的毯子里,又将包袱取下来放好之后,抬手就想去掀他下裳。  楚无吓了一跳,忙不迭伸手将他手臂挡住。  “将军?”  顾白极见此,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  “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楚无方才回过神来,难得有些脸红,松开手,有些不自在的道:“已经大好了的。”  然而顾白极看着那一大片青紫,眉梢挑起:“王爷管这个叫做大好?”  “我……”楚无正想开口解释,就听顾白极忽然嗓音哑然的道:“王爷,答应我,以后别跪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下跪了。”  再跪下去,楚无这双腿是真的不打算要了。  楚无很少看见他情绪波动的样子,今天却接连看了两次,还都是因为自己,当下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连连点头答应:“好,不跪了。”  楚无这一跪,似乎将顾白极的某些不确定的情感也确定了下来,在楚无腿伤没好的时间里,他果真做到了自己说的那般,事事亲力亲为。第四十八章 将军酒量变差了吗?  过了几日,顾大将军再次凯旋,皇帝像是终于想起来犒赏一般,宫里再次设宴,将顾白极和楚无都叫去了。  这次倒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只是既然是为顾白极设的宴,席上众人的目光自是在顾白极身上的。而楚无腿伤没好,顾白极细心照顾的模样还是刺了某些人的眼。  听着旁人夸顾白极英勇不凡的那些话,皇帝心里颇为复杂。  听说匪徒暴动的时候他自然是有些慌乱的,但匪徒平息了,皇帝安逸日子过久了,又忘记那些胆战心惊的焦灼来,私心里便并不希望顾白极真的能派上用场。  太子楚钧此次注意力倒是大部分都在楚无身上,见顾白极对他殷勤备至的模样,面色越加的阴沉。若楚无此前真的藏拙,甚至嫁给顾白极的真正目的也是为了赢得他的支持,那很显然,从顾白极的态度来看,楚无已经成功了大半。  晚上留在宫里和皇贵妃以及楚悦用膳时,楚钧说起此事,意思非常明确:楚无不能留,但他身边尽是高手,直接刺杀显然不太现实。  楚悦对此颇有经验,连连点头。  楚钧道:“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离间楚无和顾白极,不管用什么办法。”  楚悦闻言,心里一动,小心的看了楚钧一眼。  这天,驰骋沙场的顾大将军,此时正蹲在将军府的药园子里,给楚无种的那些宝贝药草除草翻土。  楚无坐在旁边特地搬来的小榻上,正吃着点心笑看着顾白极小心翼翼的动作。  顾南姝坐在他旁边,小小的孩子可贴心了,一会儿给楚无喂点心,一会儿站在榻上给他捶捶背。楚无要抱她还不让抱,怕自己压着嫂嫂的腿。  “阿有。”顾白极回头指着一颗枯黄枯黄的草问道,“这个不太像药,又不太像草,能拔了吗?”  他其实想说,旁边那几颗杂草都比它长得好些。  “不不不,不能拔。”楚无忙伸手,“将军,那叫一念黄,它就长这样,你要是拔了,大概全昭朝都找不出第二根了。”  “这么珍贵?”顾白极很是吓了一跳,手下动作更小心了一些。  楚无虽然如此说,面上却半点没有担心的样子,眼眸含笑的看着顾白极动作。  楚无的药园子比一开始来将军府的时候大了许多,顾白极拔草拔多了越来越随手,然后就听见楚无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嗯?”顾白极有些茫然的回头。  楚无指着他旁边一株看起来比杂草更杂草的枯枝,短短的一小节,就像冬天树下的那种失去所有水分的枝丫。  “这个?”顾白极捡起那节枯枝细看,果然在一头看见短短的一节须根,另一头冒出来一点点小小的芽。  “嗯。”楚无点头,“这叫断崖枝。”他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只有百丈悬崖之上才会生长,这是我第一次养成根。”  “这么难得?”顾白极难得手足无措,在刚翻过的土里扒拉出一个小窝,想将这根断崖枝重新种进去。  楚无几乎笑出声来,忙说道,“没关系的将军,不用种了,这个东西干枯了还能继续用,效果也是一样的。”  他实在没好意思说这玩意儿再种也活不了了。  顾白极有些怀疑,“发芽了真的还能用?”  楚无笑着点头,“可以的。”  顾白极这才放心了,他将那根发了芽的枯枝小心收好。抬头看见楚无笑盈盈的眸子,忽然就觉得心底里一直空落落的地方,被这双笑意满满的眸子填满了。  顾白极有些分神的想,这辈子若真的可以这么平安喜乐的过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因为担心楚无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什么事不方便,原本已经搬到隔壁的顾白极又抱着被子和楚无住在了一起。  晚上给腿伤换药的时候,楚无看着顾白极小心翼翼的动作,感觉他的手不经意间擦在自己皮肤上,有些不自在的道:  “将军,已经好了的,不用换药也可以。”  “我知道。”顾白极有些执着,“阿有你再忍一忍,再敷一段时间,免得留下隐患,以后还会疼。”  楚无心里有些暖,却又更不自在了些,忍不住动了动,顾白极直接伸手握住他的小腿:  “疼?”  楚无摇摇头,顾白极道:“先忍一忍,再换几次药就好了。” 第33章 过了片刻,顾白极方才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来,“阿有,你先出去,离我远些。”  楚无摇摇头,只是道:“我给你放点血,再冲个凉水澡,差不多也就好了。”  顾白极没说话,只是将拳头紧握的手腕递给他。意思很明确,让他随便割。  楚无顿了顿,起身准备好接血的器皿,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把银质匕首在火上消了毒。  楚无将匕首放在顾白极手腕上,然而直到在手上划了几圈,楚无也没下去这个手。再不经意间撩起他的衣袖,看见袖口上的血迹,又注意到手臂处被潦草包扎过的伤时,楚无彻底怔住。  这伤是怎么来的,楚无不难想象。  他有些挫败的将匕首放在桌上,起身道:  “将军,你等一等,我去给你找个女子来。”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整个人忽然被顾白极从身后死死抱住。  “不要别人。”顾白极的嗓音沙哑却坚定,“只要你,只能是你。”  楚无一动不动,袖中的手几番握了握拳,最后,只是哑声问道,“将军,我是谁?”  “阿有,阿有。”顾白极说得肯定而又缠绵,他有些难耐的一遍遍亲吻着楚无的脖颈,“我的阿有,给我,好不好?我只要你,阿有!”  楚无无声的叹了口气,彻底软了下来,任由顾白极将自己抱到床上。  顾白极虽然中了药,真抱着心里渴望的那个人,动作却是极尽的温柔。  “阿有……”顾白极一下下吻着他的唇,“你真好看!”  “将军!”楚无有些受不住,伸手按在他的唇上,哑声道,“你别说话!”  而后他果然没再听见顾白极开口,或许也是说了什么的,但是楚无脑子里一团乱,再没注意到。  ……  门外,准备好了热水随时候着的顾青默默走远了些。心里颇为感叹,果然王爷对将军,还是下不了手啊。  却说楚悦这一边,之前她为了万无一失,不仅让人在顾白极杯子里做了手脚,就连自己待的房间里也放了些迷药。  所以虽然她中药没有顾白极深,但也受了不小影响的。  顾白极和则安禹离开的时候,楚悦自然是不甘心,却连上前一步拉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泄愤般的大叫了几声,恰好于三青正追着则安禹来到门外,听见公主又哭又怒的嘶吼,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没听见除了楚悦之外的其他人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怕这尊贵的公主在自己府上出事,心一狠就拿出钥匙将门打开了。  于三青也没想到,门一打开,会看见这样一幅画面:珑心公主半靠在桌旁,衣衫半褪,眼含春潮的看着自己的样子。  于三青当下就有些挪不动脚了。  珑心公主美貌是出了名的,原本于三青接到这个命令做安排的时候还有些羡慕顾白极,没想到这份艳福顾白极压根儿不要,倒是让自己撞上了。  于三青身材算不得高大,相貌甚至算不上好看,能爬上如今的位置也是因为有些背景。不过就算如此,对珑心这样的人物他还是有色心没色胆的,又想着太子的手段,于三青到底还是没这么大的胆子,咬咬牙就准备转身离开,然而此时楚悦中毒颇深正难受着,感觉到身边来了人,当下就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把人抱住:  “将军,别走,抱抱我!”  软玉温香抱满怀,于三青哪里还忍得住,拼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信念,反手将门锁上之后,转身宛如饿虎扑食一般,直接将楚悦压在了地上。  楚钧是第二日寅时左右过来的。  太早了时机不对,晚了也怕被旁人知晓珑心名誉受损,就想着趁此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在私底下谈妥之后,将顾白极拉到自己阵营来。  但是无论如何,楚钧都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第五十一章 只是为了讨好我?  屋子里一片混乱,奇怪的气味很明显的告知人们发生了什么,然而让楚钧震怒的,是那个此时依旧将楚悦紧紧抱在怀里的人,不是顾白极,而是相貌平平的于三青。  又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混乱后,于三青胡乱套着一件外衫全身发抖的跪在地上。  楚悦裹着被子趴在床上哭得肝肠寸断。  楚钧手执长剑,手一抬就要一剑杀了于三青。  “太子饶命,太子饶命!”于三青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一边为自己辩解,“小人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公主……公主屋里点了迷香,小人原本是担心公主安危,不知怎么的也被迷香迷住了,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小人也不知道。”  楚悦恨急,几乎想立即去死,同时心里又恨不得将顾白极和楚无碎尸万段。  “于三青,碰了不该碰的人,你该死!”楚钧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懒得听于三青解释,举起剑将想将人杀了之后再去找顾白极算账。  “殿下饶命!”于三青连连叩头,忙不迭道,“小人保证,只要殿下饶小人一命,以后小人身后的于家,甚至是小人叔叔于启,以后都只听命于殿下,只求殿下开恩,饶小人一命。”  楚钧手上的动作果然停住,“你说什么,江南首富于启是你亲叔父?”  于三青见事情有转换的余地,忙点头道:“千真万确,小人不敢欺瞒殿下。”  于启没什么权力,但是有钱,而昭朝目前的情况,差的就是钱。这也是之前皇帝为什么狠狠惩治充裕侯府的主要原因。  就算是贵为太子的楚钧,要成大事,也差钱。  楚钧心里一动,视线在楚悦和于三青身上转了转,没顾楚悦绝望凄惨的哭声,对于三青道:  “你先起来,仔细说说。”  将军府。  先是中了药,后来又折腾到半夜,顾白极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了。  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下意识的往身旁摸去,谁知却意料之外的摸了个空。  顾白极猛的睁开眼,果然,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身旁的被子里冰凉一片,那人不知已经起床了多久。  顾白极起身草草洗漱了一下,而后推门走了出去。  “将军!”顾青正好端着早点走过来。  顾白极问道:“王爷呢?”  “在药房里。”顾青问道,“王爷还没用早膳,将军可要带些过去?”  “先放着。”顾白极说完,忙往药房赶去。  楚无正在处理药草,旁边有几把椅子,但楚无没坐。  想起昨晚发生过什么,顾白极面色微赧,又有些后悔,楚无也是初次,自己却仗着药性将他欺负得太狠了些。  听见脚步声,楚无抬头看了他一眼,唤了声“将军”,又低下头去。  他面上的神情实在太过平静,平静到甚至冷漠。  “阿有。”顾白极忍不住唤了声,“昨晚……”  楚无打断了他,“没什么?”  顾白极顿住,“什么?”  楚无抬头看着他,平静道:“我说,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顾白极几乎要气笑了,“阿有,我昨晚只是中了药,不是醉了酒。”  所以他没失忆,发生什么记得清清楚楚。  “将军也知道是中了药。”楚无道,“不过是迫不得已的事,将军何必在意?”  顾白极面色微沉,走近几步直直盯着楚无,“是不是迫不得已,阿有不是最清楚的吗?”  “将军。”楚无手中已经晒干的药草被他无意识的捏碎,语气却更加的冷漠了几分,“就当什么都不记得了不好吗?”  顿了顿,楚无叹息道:“将军的仇忘记了吗?或者说,就算将军不在乎仇恨了,那那个女子呢?那个将军找了十年的女子,不找了吗?”  “所以你是在乎这个?”顾白极松了口气,解释道,“阿有,我确实找过一个人,以后如果有机会我或许也会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如果好,自然是不会打扰。”他想得很清楚,“如过不好,我也只会让人去帮助一下。”  自从他确定了自己心意那天起,就打定了注意绝对不会和对方有任何接触。  楚无死死攥紧手中的药草,面上却依旧平静的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将军,我想是你误会了什么。”  顾白极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握住楚无的肩膀将人转过来身来,眼也不错的盯住他,一字一句问道:  “误会了什么?楚无,你告诉我,我都误会了什么?”  楚无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但很快又抬起头,平静的看着他,“将军,我不喜欢你。”  顾白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他的手劲因为情绪激动而增大了些,捏得楚无肩膀生疼,然而楚无动也不动,仿佛没有感知一般,依旧平静而冷漠的道:“我说将军误会了,我没喜欢过你,所以,昨夜的事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语气太过决绝,顾白极只觉得脑子里气的嗡嗡作响。  不喜欢,那他之前为自己做的那些,都是为了什么?  顾白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柔声问道:“阿有,是不是我昨夜弄疼你了,所以你在生我的气?你放心,我下次……”  “没有下一次了。”楚无仿佛怕顾白极再说下去,自己就会心软了一般,语气嘲讽的道,“将军将我当做了什么人?发泄的对象吗?当初被迫入将军府是皇命难为,不讨好你顾大将军,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里,我也活不了这么久。”  “被迫?”顾白极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做的那些,也都是为了讨好我?”  楚无点头,“是。”  “好!好!”顾白极后退一步,面上一片绝望之色,“楚无,你真的好样的,昨晚是我顾白极逾越了,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  楚无面色不变,“将军知道就好。”  顾白极只觉得脑子里都被他气得嗡嗡作响,拳头紧了又紧,最后深吸口气,一刻也没停留就转身离去。  门在身后重重的关上,楚无再支撑不住,身体摇晃了一下,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将军。”楚无低喃了一声,嗓音里压抑不住的带出了一丝脆弱的哽咽。  他盼了十年的人啊,好不容易盼的对方终于回头看见了他,最后却又被他亲手推开了。  “南姝。”楚无将自己精心整理好的医术典籍以及自己手写的卷册放在顾南姝面前的桌子上,柔声道,“这些你现在还看不了,等你大些了,学会认更多字了,再看这些。”  “嫂嫂。”顾南姝惊喜,“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楚无点头,“都是南姝的。”  顾南姝欢欢喜喜的伸长手臂将典籍往自己这边扒拉,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些在那些大夫手里都是怎样珍贵的存在,但不妨碍她喜欢,反正只要是嫂嫂给的,她都喜欢。  顾南姝又跟着楚无认了会儿药草,忽然认真的看着楚无问道:“嫂嫂,你是不是不开心?”  “嗯?”楚无笑了笑,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摇头道,“嫂嫂没有不开心。”  “真的吗?”顾南姝大大的眼睛里很是怀疑。  “真的。”楚无笑了笑,揉了揉顾南姝的头,“南姝,若是以后长大了也喜欢医术,就让你哥哥给你找个好师父吧!” 第35章 思来想去一番筹谋之后,太子一党决定,就算要对付楚无,也得先在皇帝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如此就算是动手也算是顺水推舟为皇帝除去一个障碍。退一步说,就算是失败了,也不至于直接触怒皇帝。  楚钧虽然不好自己直接去找皇帝说些构陷的暗示,但他在朝中布置多年,心腹官员也不少。  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偶尔不经意的当着皇帝的面赞一句楚无风华无双,再疑惑一下楚无如此才华,嫁给顾白极是否别有用心之类的话,久而久之,三人成虎,便是没证据,皇帝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楚无主动求嫁顾白极的缘由来。  然而不等皇帝对楚无出手试探,楚无便主动进宫了。  楚无是来请旨和离的。  他脸色苍白,眼眶微红,似乎在来之前曾哭过,但面上一片平静,那些悲伤似乎被他很好的隐忍在心里。  这些痕迹不似作伪,皇帝当即便有些疑惑,再听楚无说出此次进宫的目的以及理由,皇帝也不由信了几分。  楚无说:“儿臣请父皇明鉴,顾白极与儿臣并无丝毫感情,恳请父皇允许儿臣与其和离。”  皇帝皱眉,“若无感情,那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些义重情深算是怎么回事?”  楚无沉默了一瞬,面上显出一丝痛苦之色,调整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道:“因为是父皇赐婚,顾白极不敢有所怠慢,方才对儿臣客气有加,甚至让儿臣也误会了他的意思。”  皇帝听闻顾白极因为敬畏皇权所以才对楚无礼遇的话,心里反倒连一开始的那些生气都去了。  这样就挺好,这二人之间,原本就是因为他赐婚才在一起的,谈论感情本就过了。  “阿九。”皇帝道,“此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何至于如此。”  “父皇。”楚无面上又是悲哀又是难堪,“儿臣误会那顾白极对儿臣的情谊,做了许多自作多情的事,没能感动到他不说,反倒让他看了不少笑话。实在是……再无颜和他过下去了。求父皇怜悯儿臣……”  楚无跪俯在地,恳求道:“儿臣今后愿闭门不出,只专心侍奉在父皇膝前。”  若是之前,皇帝自然不会同意,但此时因为楚钧的洗脑,他刚有了那些怀疑,就算楚无不进宫,他也会将人招进宫来敲打一番。  现在楚无自请和离,显然正中皇帝下怀,简单劝了两句,也就同意了。  楚无这些年表现太好了,温温吞吞不争不抢,真要就这样舍了这个儿子皇帝还是有几分不舍的,留在身边看着正好。  顾白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是出门去搬了两棵药草的功夫,回来媳妇儿就没了。第五十四章 和离是王爷的意思  一道圣旨,还是当初传赐婚圣旨的那个萧公公,旨意也亦如当初那般的出人意料,不过简单几句“念将军与王爷性情不合,而今各自归家,今后纳妾娶妻各不相扰”,就将他放在心尖上疼惜的那个人夺去了。  听见皇帝允许他纳妾娶妻,顾白极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只有满满的疑惑要问楚无:  他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至于让他走到和离这一步?  若说顾白极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但此时此刻,对楚无的那些担忧几乎盖过了他对自己的隐瞒以及那些刻意伤人的话语。  萧公公收起圣旨,递给顾白极,“顾大将军,接旨吧!”  顾白极却没伸手,只磕头请罪,“还望陛下恕罪,这个圣旨,臣不能接。”  萧公公不解的看他,“顾大将军这是何意?抗旨不尊可是大不敬。”  “臣知罪。”顾白极嗓音微哑,放低了姿态,“只求陛下在治臣罪之前,让臣见王爷一面,此番和离,臣实不愿,恳求恪王殿下和臣说个清楚明白。”  萧公公在来之前显然已经得了吩咐,圣上意思是这顾白极若不愿接旨,那倒附和他一开始表现出来的对这段婚姻的重视,因此萧公公对顾白极的反应也算意料之中,闻言也不生气,依旧拖长了音调抑扬顿挫的道:“九王爷确实给顾大将军留了话。”  向来泰山崩而色不改的顾大将军难得有些急切:“不知王爷说了什么?恳请公公告知。”  萧公公道:“九王爷叮嘱奴家转告顾大将军,望将军一生无恙,喜乐平安!”  顾白极有些不敢置信,“没了?”  萧公公摊手,“没了,大将军快些领旨吧,否则奴也没法向圣上交差不是?”  见顾白极沉默不言,满面悲伤,萧公公难得好心的补充道:“大将军须得明白,这圣旨一下,可没有往回收的道理,你今儿个是不接也得接下的。”  顾白极无奈,只得先将圣旨接过。  知道这算不得什么喜事,萧公公也没讨赏,很快离开了。  院子里,站着一脸茫然的将军府众人,陈七傻愣愣的问道:  “王爷将七乐也带走了,是不是不回来了?”说着还回头问陈似鸢,“阿姊,那我们要进宫去找王爷吗?”  毕竟当初就说好的,以后他们就只跟着王爷了。  陈似鸢没好气的拍了一下他的头,“我可以去当宫女,你现在要不要先自宫?”  陈七:“啊?”  “将军。”顾青也有点茫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和离了?王爷他可是出什么事了?”  自楚无入将军府以来,顾青跟在他身边的时间最多,是以楚无对顾白极的感情,顾青看得最是清楚明白。  身为将军府管家,他是实实在在为这位性格温和的王爷感动过和心疼过的,所以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眼见着就要苦尽甘来,王爷却先撤离了。  顾白极捏紧了手上的圣旨,忽然无声的笑了出来:  楚无,你看,你能瞒得住谁?  你的心思,就连顾青都看得清楚明白,更何况是离你最近的我?  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你瞒我至此?  “哇!”在旁边听了个云里雾里的顾南姝忽然大声哭出来,跌跌撞撞的扑过来扯住顾白极衣袖,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哥哥,南姝是不是没有嫂嫂了?哇……南姝要嫂嫂呜呜呜……”  “你倒是聪明!”顾白极将她抱进怀里,给她擦去眼泪,轻声安慰道,“南姝不会没有嫂嫂,嫂嫂只是在跟哥哥闹脾气,不会真的离开的。”  顾南姝将信将疑,“真的?”  顾白极点头,将她放进陈似鸢怀里,又道:“哥哥不骗你,会将嫂嫂给你带回来,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顾南姝方才满意了,叮嘱顾白极道:“哥哥要跟嫂嫂说,南姝以后一定认真认药药,不追蝴蝶了,嫂嫂不要生南姝的气。”  顾白极点头,揉揉她的头发,“南姝一直很乖,他不会生你的气的!”  待众人散去,顾白极让人去唤则安禹。  则安禹来得很快,显然已经听说顾大将军被和离一事,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憋出一句:  “将军,你还好吧?”  则安禹说完,忍不住抱怨道:“这皇帝也是能耐,关乎民生社稷的事一件没有,整天不是沉迷美色就是沉迷炼丹,人干的事他是一点不会。以前希望分的时候,他天天盯得紧,就怕你两做戏,现在舍不得分了,他倒是愿意下旨了。”  则安禹都怀疑,不知道是不是顾白极这段时间的游手好闲终于打动了他,让皇帝终于不再执着于让顾家断后一事了。  顾白极摇头道:“和离是王爷的意思。”  “啊?”则安禹更不明白了,“为啥啊?”接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将军你这是,被王爷始乱终弃了?也不对啊,王爷不像是那种人啊!”  顾白极也很想知道,“这段时间皇贵妃和楚钧一派有什么动静?”  则安禹想了想,“皇帝性情越加多疑,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大的动静,对了,还有一事。”说起这件事,则安禹面上有些一言难尽,“听说于三青近段时日和珑心公主关系颇近,说不定好事将近。”  于三青和珑心公主,实在很难让人想到一处去,虽然那公主也不怎么样,但明显心高气傲的,实在有些奇怪。唯一的联系,就是之前那次鸿门宴了。  当日那种情况,想来他们走之后还发生了一些关于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事,以至于让于三青这等人都能成为驸马的备选。  “有什么奇怪的。”顾白极道,“想想于启是谁?听闻这于启待于三青如亲子,楚钧会想拉拢于三青并不奇怪。”  “于启?”则安禹想了一下,“那个江南首富?”  顾白极点头,则安禹见此颇为感叹,“可想这个国家已经穷到了什么地步,堂堂一朝太子,为了钱财连亲妹都送出去了。”  他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道,“就是可惜那位真正富可敌国的林金玉太过神秘,否则若是能结交一番,不比这于启更有用?”  顾白极道:“对方是个聪明人,乱世显富,不见得是好事。”  则安禹颇为赞同的点头,“皇帝耽美色、忌贤臣、宠奸逆,太子比之皇帝还不如,狠毒有余、脑子不够,这大昭,确实离乱世也不远了。”  则安禹话题歪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正事,“将军,王爷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顾白极道:“前段时日听闻朝中几位大臣频频求见皇帝,可知说了什么?”  则安禹倒是没注意到这个,闻言皱了皱眉:“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几人基本上都是楚钧的人。”顾白极道,“此时进言,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特别是楚无又刚好于此时离开,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之间有什么联系。第五十五章 再次相见  则安禹闻言,也有些担忧,只是已经过去几日,就算手眼通天也无法得知当日宫殿里究竟说了些什么。  顾白极虽然问出来,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是道:“若再有楚钧的人……算了,不管是谁这个时候去见皇帝都注意一下,还有楚钧那边也盯紧一点,有什么异常,特别是针对恪王的,及时来报。”  则安禹忙点头。  然而就算顾白极已经有了防备,却还是低估了楚钧出手的速度。  楚钧这人,无君王之胸怀,无治国之能力,唯有铲除异己的时候,方才显出几分一国储君应有的手段来。  楚无对他知之甚深,这才会在知道自己成了楚钧下一个目标之后,毫不犹豫的将身边亲近之人推开。  他虽住在宫里,但除了偶尔亲自给皇帝熬一点安神药之外,其他谁也不见,就连丽妃也被他拒之门外。  丽妃心里也急,但她实在无计可施。自从那日她的人听见了一点楚钧和皇贵妃的对话之后,皇贵妃宫里防范得越加的严密,除了她自己的心腹,其他伺候的宫人甚至连皇贵妃的身也近不得。  就像头顶悬挂了一把剑,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掉下来,只能等着楚钧出手的那一天,然后再被动的见招拆招。  不过楚无将自己关了几日也不算一无所获。  原本皇帝对他还有些怀疑的,毕竟楚无之前几次宫门下跪都是为了顾白极,表现得实在是情真意切无法自拔,现在突然态度决绝的和离,由不得皇帝不多想几分。  但就在这个时候,楚悦趾高气昂的来了。  他们这些皇子公主每日里跟完成任务似的对皇帝晨昏定省,而楚无就暂住在离皇帝寝宫一院之隔的偏殿,每当有其他皇子公主来的时候他基本上都是回到自己寝殿的。  这日也是如此,正是旁人来皇帝跟前请安的时间,楚无沐浴焚香之后,照常在自己屋里抄写佛经为皇帝祈福。才写了一半,就有人进来了。  “哟!”楚悦毫不客气的直接走了进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楚无,嘲讽道,“听说九哥终于被赶出将军府了,小妹还没来及恭喜一声。”  楚无抬起头,看见伺候他的宫奴正因为没来得及通报一脸害怕的站在一边。  楚无摆了摆手,七乐会意,担忧的看了自家王爷一眼,低头带着那小宫奴推门出去了。  楚悦毫不客气的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嘲讽道:“怎么,九哥害怕自己被休一事给人听了去?”  楚无低头继续默写佛经,语气淡淡的,“听闻珑心和于家好事将近,九哥也该道声恭喜。” 第37章 但更让他难受的,不是楚无的冷漠,而是楚无知道自己有危险时,第一反应不是来找他,而是把将军府摘出去。  则安禹大概能理解顾白极的意思,也有些感慨,王爷对将军的感情,是真的没话说。  他其实还有一个疑问,王爷这样,是不是也有一点不相信将军会救他的原因?  不过看着顾白极现在的模样,则安禹还是决定做个人,不给他家将军伤口上撒盐了。  “也不知王爷在牢中如何了?”  “暂时没事。”  “也不怪王爷如此小心。”则安禹道,“楚钧这个大昭太子大概所有的智谋都放在如何害人上了,那些盯他的人跟了那么久,不也被他瞒过去了吗?”  “楚钧确实谋划多时。”顾白极放下铲子,起身道,“你方才说的那些关于阿有的谣言想来谣传已久,第一个听到的应该还是皇帝。”  则安禹很快反应过来,“将军的意思是,当初楚钧的人频繁入宫进言,说的就是这个?”  顾白极点头,“阿有很聪明,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所以皇帝对他虽不喜,但也不至于忌惮。这次刺客的事,从开始到现在也没什么明确的证据,单就刺客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哪里就能断了阿有的罪。皇帝的疑心,想来那时已有。”  而皇帝现在正是喜怒不定性情难辨的时候,楚钧在他心里播下了怀疑的种子,饶是后来能消散些许,但只要涉及到自己生死,那些猜忌自然又被放大了。  “那……”则安禹有些急了,“王爷岂不是很危险?现在怎么办?”  “还有机会。”顾白极道,“这两日皇贵妃和太子等人肯定少不了在皇帝跟前进谗言,但既然皇帝没松口,这就说明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怀疑。”  顾白极走到桌旁端起一杯凉茶饮下,问道:“那个刺客身份可有眉目了?”  “有。”则安禹道,“大概率是敌国细作,也是楚钧的人,只是还没找到证据。”  所以就没及时和顾白极说。至于楚钧是否知道对方细作的身份,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尽快些。”  则安禹点头。  “咔嚓”一声轻响,陈似鸢动作轻盈的从围墙上翻了下来。  顾白极上前一步,“如何?”  陈似鸢忙将一粒黑色糖丸递过去,顾白极接过来随手捏碎,从中拿出一张拇指长宽的白纸卷。  他将纸卷铺在案几上,随手将茶水倒上去,白纸上很快显出字迹来。  “半个时辰……”顾白极轻叹,将刑部侍郎好不容易送出来的纸条在指间碾成粉末,“也够了。”  天牢里自然无所谓环境,一个宛如圈禁牛马猪羊的房间,阴暗、潮湿,没桌没铺,几根稻草铺在地上,权当床了。  楚无这里和别的地方不同的,大概是那几根稻草较新,是随着他进来那日铺进来的。  楚无坐在稻草上,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手边的一把青竹伞,神色平静,垂眸看着墙角几只老鼠跑来跑去。  听见远处有脚步声响起,他也不曾动作,这几日来来去去的人多了,楚无一直没有理会过。  其实还是有些后悔的。  楚无将伞拿到膝上,有些失神的想,之前和顾白极说的那些话,太过了些,应该更委婉一点就好了。  那道脚步声终于到了牢门外,来人没有出声,然而楚无却因为那熟悉的走路声音,满脸惊讶的抬起头。  “将军?”他问,“你怎么来了?”  总不会是方才想得多了出的幻觉吧?  顾白极没有回话,他身边跟着的狱卒将牢门打开,小声叮嘱道:“顾将军,小的在外面候着。”  顾白极颔首,“有劳。”  狱卒退下,顾白极推门进来,走到楚无身边,从他手中接过那把青竹伞,讶异的挑眉,“你连这个也带来了?”  楚无问:“你怎么来了?”  依楚钧那人的脾性,恨不能让人直接将这里用人墙围起来,顾白极怎么还能混得进来?  顾白极在他对面盘腿坐下,将伞放回他手里,语气轻柔的问:“你这么喜欢它,想让它陪你赴黄泉?”  楚无无奈:“将军,这里处处都是楚钧眼线,你……”  顾白极静静看着他,“王爷,原来在你心里我连把伞都不如?”  “将军……”楚无轻叹口气,率先结束了这段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他将伞放在身边,显然不打算再让顾白极继续青竹伞的话题。  这把伞是他进牢房之后唯一开口提的要求,想着如果出不去了,身边还能留个念想。  顾白极却懂了他的意思,心疼的看着他轻柔放伞的动作,“阿有,你怨我原是应该的,我给你的,除了这把伞,其他也没什么了。”  楚无闻言,有些讶异的抬头,“将军,我没怨你。”  而且,顾白极也不是没给过他其他东西,比如曾经就有过一只发簪,只是当时送他,不过是做戏给人看而已。  “不。”顾白极肯定的道,“阿有你是怨我的。”  “将军,我……”楚无急切的想要解释。  “若是不怨,何至于把我推得远远的?”顾白极打断了他的话,捻起他的一缕头发,捡去上面的稻草,一圈一圈的缠绕在自己手指上。  楚无一顿,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奈何他的头发太长,那缕发丝在顾白极手中微丝不动,“将军,很抱歉,之前说的那些话。”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顾白极道,“你说的那些我不怪你。但是阿有,我是你的伴侣,你有事,第一选择应该是找我帮你,而不是推开我。”  “伴侣?”这是楚无第一次从他口里听见这个词。  顾白极认真点头,”是。”  楚无心里如刀割一般,嗓音暗哑道,“可是我们已经和离了。”  顾白极没给他再次逃避的机会,一字一句道,“那是因为你早就知道自己会陷入危险。阿有,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将军,我并非此意……”  “嗯?”顾白极好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心疼我?担心连累我?”  看见楚无无言以对,顾白极又道,“王爷,你是个男人,你是我顾白极的夫君,所以你想保护我,我没意见,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也是你夫君,也想你偶尔能依靠一下我。”  伴侣、夫君……  接二连三的词汇砸得楚无措手不及,心里那些酸涩悲苦不知不觉被其他情绪给替代。  顾白极又道:“楚无,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比你自己想的要多很多,所以,你对自己要有点信心,行吗?”  大概是这些话全都渡上糖边,齁甜得楚无晕晕乎乎点了头,“好。”  顾白极笑了一下,又道,“王爷要是不信我的诚意,我可以把我的心剖给你看。”  楚无好笑,语气也轻松了些,然而想着眼下处境,还是认真道:“别剖了,将军,回去吧,楚钧此人颇为难缠,要是能救我就救,救不了,便当我这个人不存在过,你继续去找心里那个小姑娘。”第五十八章 我快被你逼疯了  楚无说着顿了顿,低叹道:“将军今日来看我,我很感激。”  “你还真是……”顾白极险些被他气笑了,实在没忍住,将人扯进怀里狠狠堵上他的唇,然而磨了半响,终究是没舍得下力。  “阿有。”顾白极将人轻按在自己肩上,把脸埋进他的肩里,低声道,“我以前遇见过一个人,之后就一直觉得自己应该要喜欢她,但实际上,我连她长什么样都忘记了。阿有,顾白极对天发誓,我心里只有你,这辈子我身边的人也只能是你。所以,你信一信我好不好?别总是把自己独自置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这几日的担忧、后怕、心疼,直到此时此刻将楚无拥在怀中,才终于爆发出来,顾白极嗓音沙哑,抱着楚无的手臂都在轻轻颤抖着。  “将军……”楚无语气哽咽,眼泪无声流下,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但直到此时此刻,听着顾白极一句句的剖白,心里五味杂陈,有后悔,有欢喜,还有终于触碰到奢想近十年的小心翼翼。  “将军,对不起!”  牢房里,才晒干的杂草发出阳光的味道。  角落里两只小小的老鼠凑在一起,抖着短小的前肢,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稻草上的两人一会儿,又悄悄跑开了。  顾白极坐在楚无对面,一边玩着楚无的手一边道:“阿有,那天晚上,我不是用你来当解药,我知道是你,所以才纵容药性。”  楚无点头:“我知道。”  顾白极道:“那你说对我没感觉,是真的吗?”  楚无摇头,笑了笑,“是假的。”  顾白极:“那就是有感觉了?”  楚无点头:“有。”  顾白极轻轻咬着他的一根指节,开始秋后算账:“那王爷入将军府的原因是……”  楚无手上有些难耐的动了动,却还是干脆而认真的回道,“自是楚无心慕将军。”  饶是顾白极之前便有所猜想,但真听楚无说出来还是难免激动,深邃的眸子因为发自内心的笑意,微微眯了起来。  “我也爱你。”顾白极凑过去在楚无眉间亲吻了一下,柔声道,“也许比不上以前你对我的感情,但是我从现在,一直到这辈子结束,我对你的感情,一定不会比你对我的少。”  他说着顿了顿,笑道:“当然,如果有来生,咱们也可以预订一下。”  楚无眼眶含泪,笑得温柔,带着一种终于可以宣之于口的释然般,他开口道:“我也爱你,顾白极。”  顾白极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在楚无的手指上亲吻了几下,又移到手心、手腕……  他就这样拥着楚无,在这个破败、腐烂、潮湿的天牢里,接吻。  半响,楚无轻轻推开顾白极,低喘道:“将军,你该回去了。”  顾白极也喘息着,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哑声道:“阿有,我快被你逼疯了。”  楚无面色微红,却还是极力清醒着劝道:“将军,楚钧眼线颇多,你不宜在此久留。”  顾白极问他,“现在愿意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既然已经说开,楚无也没犹豫,将自己接到丽妃信息之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皇帝似有似无的试探,楚钧向来斩草不留根的心狠手辣等等,“那时候我若不从将军府离开,就算楚钧不出手,恐怕皇帝都会忍不住出手试探些什么。”  所以他离开后将自己拘在皇帝身边,就是杜绝一切皇帝怀疑的机会。  顾白极闻言,还是有些不满:“阿有,你真该罚,知道自己有危险,不告诉我也就罢了,反倒毫不犹豫的把将军府摘出去了?”  楚无垂眸,顿了顿,方才道:“将军府里不只有将军,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南姝还那么小,又该怎么办?”  顾白极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还知道替别人担忧,那楚钦呢,他才那么点儿大,你要是有什么,他该怎么办?还有丽妃娘娘,阿有,不怕她担忧吗?”  “楚钧这人,心狠手辣的手段颇有些难缠。”楚无摇头,“被他盯上,我实在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所以只能把身边能保住的人一个个的远离。 第39章 皇帝分明是一直在冷艳旁观他的这些儿子们争来斗去,但说到底,他还没死,所以不愿意接受这个儿子的生死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罢了。  否则他是一国之君,若真的要彻查当日之事,就不会出现那么多揣测圣意之后,只是做壁上观的人了。  因此对于皇帝而言,楚无被算计,可以,那是他本事不够;但想借他的手除掉楚无,皇帝却也没那么好心。  “回禀陛下。”顾白极道,“臣这几日忧心恪王安危,仗着自己有些轻身功夫,趁夜擅自去查当日那个刺客的来处。”  “哦?”皇帝问道,“结果如何?”  顾白极道:“臣确实有些发现……”  “顾将军一往情深,真是让人感动。”楚钧从外面走了进来,开口直接打断了顾白极的话,之后才转身对皇帝见礼,“儿臣见过父皇,顾大将军别来无恙!”  接着不待皇帝发难,楚钧又跪下请罪道,“儿臣此前常于父皇跟前伺奉汤药,方才一时没注意,忘了让内官传唤,恳请父皇责罚。”  “罢了罢了。”皇帝摆手,“你来有什么事?”  “儿臣只是想来给父皇请安。”楚钧道,“只是方才走到殿门外,听见顾大将军发言,儿臣深有触动,有些感慨而已。”  “你倒是来的凑巧。”皇帝道,“将军既然与阿九做过一段时间夫夫,他来求情倒情有可原,你又感慨什么?”  楚钧道:“儿臣听见顾大将军愿意与行刺未遂的反贼共进退,心中很是替将军惋惜。”  顾白极听得好笑,冷冷道;“臣无需太子殿下替臣惋惜什么,敢问殿下,这反贼又指的是谁?”  楚钧看着顾白极,眼神里似痛惜又似赞赏:“将军对九皇弟而言,确实是情深义重感人肺腑,就是不知道九皇弟嫁给将军又是什么目的了。”  顾白极面向皇帝,敬重道:“臣与恪王殿下的婚姻是陛下所赐,至于目的什么的,恕臣实在不明白殿下此言何意?”  楚钧道:“父皇的决定自是英明的,不过儿臣却听说,这桩婚事最初是九弟自己到父皇跟前求来的。”  他说着跪下请罪道:“父皇恕罪,儿臣并不是质疑父皇的决策,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在此前从未听闻过九弟有断袖之好,而大将军征战在外多年,与九弟也没什么接触,怎么忽然就恳求父皇赐婚,还是以自己堂堂王爷之尊、男儿之身嫁入将军府。”  顾白极早在听说婚姻是楚无主动求来时就已经怔愣在原地。在最开始的时候,顾白极就曾想过,会不会是楚无主动提出的,但当时楚无否认了。顾白极当时就想,不管如何,皇帝那次在战场上放过了他,又用这桩婚事制衡他,他从中得了一条命,楚无却是实实在在的成了个笑话,所以该是他欠的。  却没想到,原来真的是楚无自己去求来的。  皇帝听完楚钧的分析,心里压下去的疑惑又开始冒出头来。  楚钧见皇帝深思的神色,心底一喜,正待继续说些什么,忽然见萧公公前来禀道:  “陛下,丽妃娘娘请见。”  “丽妃?”皇帝眉头皱起,正要回绝,忽然想起这段时间复宠丽妃时的温柔小意,又兼这是楚无出事之后丽妃第一次求见,到底还是允诺了。  丽妃就在一墙之隔的殿门外,方才几人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楚钧的话她刚好听见。  “臣妾参见陛下。”  丽妃款款走进,目不斜视的走到皇帝跟前温柔见礼,对一旁的顾白极一眼未见,仿佛完全没看见这人似的。  皇帝免了丽妃的礼,见她站在那弱不禁风不胜衣,又赐了座,方才道:  “爱妃前来,可也是为了阿九?”  他虽如此问,但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实在是自从楚无出事之后,丽妃的表现太过淡漠,完全事不关己一般,似乎楚无和她并没有什么联系。  丽妃闻言也不隐瞒,干脆道:“是。”  顿了顿,似乎是有些为难一般,软声道,“阿有犯了错,陛下怎么惩罚他原本都是应该的。故而臣妾也没多问。只是阿有毕竟曾经在臣妾身边长大,臣妾一直不闻不问的,在旁人口中,反倒成了臣妾的不是,臣妾就想着,斗胆来陛下这里询问一下阿有的情况。”  言下之意,我本来不想管的,但是后宫嚼舌根的人太多,都说我冷漠无情,我没办法,只能意思意思来走一趟求个情啥的了。  她说着,语气虽然温软,但隐隐有几分告状的意思。  丽妃本就生得美貌,年岁大了之后反倒更显得柔弱温软,皇帝这段时间重新宠幸她,一半是有点做戏的意思,另一半也确实是软玉温香放不下。  不过丽妃性子向来冷淡,皇帝多少觉得有几分美中不足,现在听她这语气软软的,不轻不重的抱怨,心里喜爱还来不及,那里还会不满,当即就很给面子的道:  “爱妃放心,朕会吩咐下去,让旁人不敢多嘴嚼舌,至于阿九,爱妃既然已经来了,可有什么要说的?”  丽妃摇摇头,“阿有所做的事臣妾并不清楚,不敢多言,不过来时恰好听见太子殿下的言语,想着这点倒是可以为阿有证明一番。”  “哦?”皇帝很感兴趣的问,“爱妃想怎么证明?”  殿中其他两人亦下意识等着听丽妃接下来的话。  丽妃看了皇帝一眼,似乎是因为替楚无说话而显得有些不甘愿,犹豫半响,方才低声道:  “臣妾刚把阿有接到身边那几年,与他相处还算……融洽,所以无意之中,知道了阿有的一个秘密。”  她说着顿了顿,抬头看向顾白极,眼里露出一抹一闪而过的心疼,很快又恢复一片死寂般的淡漠。  “阿有嫁给将军,应该是没有目的的。”丽妃缓缓道,“因为阿有心慕将军,已经快十余年了。”  “什么?”别说旁人,就是顾白极也有些不敢置信。一时之间竟然在想这是不是丽妃为了楚无而想出的辩驳之词。  “不可能!”楚钧立刻反驳,“十年前,他们两大概连面都没见过,还谈什么爱慕,丽妃娘娘此言颇为荒唐了些。”  皇帝也道:“爱妃此言可有什么依据?”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时候,却见丽妃肯定的点头道:“依据是有的。”  楚钧几乎有些咄咄逼人的道:“丽妃娘娘可要考虑清楚,若是随便找个人来当证据什么的,可不算数。”  丽妃似乎有些怕他,下意识看了皇帝一眼,身体不自觉往皇帝那边靠了靠。  皇帝立刻非常受用,不满的看了楚钧一眼,温柔的拍了拍丽妃的手,“爱妃继续说,什么依据?”  丽妃闻言,方才道:“那时阿有身边一直有一样极为宝贵的东西,就寝时也要放在身边才行。”说着看向顾白极,柔声问道:  “顾将军,你和阿有成婚时,他身边是不是带着一个包袱或者箱子一类的东西?”第六十一章 那个孩子就是阿九?  顾白极闻言,几乎立刻便想到洞房花烛那夜楚无放在手边的那个箱子。  他的心脏忽然难以抑制的跳动起来,顾白极有一种预感,那箱子里被楚无珍之重之藏起来的,便是丽妃说的阿有心慕他的依据,或许,和他是有关系的。  “是。”顾白极听见自己有些哑然的声音缓缓道,“成婚那夜,王爷身边确实放着一个箱子,只是那时……”他想起那时的楚无,心里忽然酸涩得厉害,“臣与王爷还不相熟,是以并不知道王爷箱子里放了什么。”  丽妃闻言,无声的叹了口气,心里甚至多了几许悲凉,面上却依旧是漠然的语调:  “有劳顾将军去把那个箱子拿过来,阿有心意,陛下一看便知。”  说着转向皇帝,软声道:“劳烦陛下稍后片刻。”  皇帝闻言,哪有不允的,干脆让萧公公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将军府去取。  等候的间隙,宫娥极有眼色的送了茶水点心进来。  然而除了皇帝和丽妃,旁边两人根本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楚钧一直想说些什么,但实在找不到开口的机会,皇帝方才对他已经有些不满意,此时再开口,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而且他一点也不相信,楚无和顾白极真的于十年前相识。  顾白极满心都在楚无和他那个箱子上,向来从容的人,此时面对那个即将出现的箱子,竟然无端的忐忑起来,或许也有些许期待,但更多的,是一些不敢面对即将揭晓的真相的惶恐。  阿有,顾白极在心底轻声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箱子很快取来,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檀木箱子,却好像装进了楚无前半生的所有秘密。  几人目光全都聚焦在上面。丽妃上前接过那个箱子,回头问顾白极:“顾将军,阿有带去你府上的,是不是这个?”  顾白极有些艰难的点头,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一般,点头道:  “是。”  丽妃这才抱着箱子来到皇帝面前,低声道:“陛下看了这里面的东西,就知道臣妾不曾说谎了。”  她到这个时候,似乎也只是关心自己刚才被质疑撒谎一事。  看起来确实冷漠至极,却极大的取悦了皇帝。  “朕都有些好奇了。”皇帝道,“爱妃将这箱子打开,让朕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臣妾遵命。”丽妃温顺的点点头,将那没上锁的箱子轻轻地打开了。  楚无珍藏了近十年的秘密,就这么轻易地暴露在了众人眼底。  在几人没看见的地方,丽妃将手轻轻放在箱子里的东西拍了拍,一如她以前轻拍着小小的楚无一般。  “这件狐裘,不知陛下和将军还记得否?”丽妃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展开在几人面前。  一件雪白的,无一丝杂色的狐裘,领口处用同色丝线绣成云纹,花色虽然简单,但是做工极为精巧,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锦衣狐裘,诸侯之服。  然而此时却没人注意到它是否贵重。  在看清狐裘的那一瞬间,顾白极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连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怎么会?”顾白极往后跌了一步,眼眶几乎立刻就红了,他伸手想摸一下那件狐裘,却又怕碰坏一般,将手缩了回来,几乎是求助一般看向丽妃,喃喃道,“我不知道……”顾白极缓慢的,一字一句的道,“我不知道它在阿有这里。”  丽妃道:“看来将军是记得了。”  顾白极忍了又忍,嗓音还是沙哑得厉害,他似哭似笑的回答丽妃,“记得,怎么不记得?”  十年前,他贪玩在宫里迷了路,遇见那个孤孤单单的坐在角落的孩子。  衣服单薄又沾满了尘土,眼里都是泪水,可是人还是那么好看,头发柔顺披散,一张脸跟画上一般,那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就那么一颗一颗砸在了顾白极心上。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解下了身上新得的狐裘披在了那道单薄的身影上,而后陪着他看了大半晚上请冷冷的月亮,直到宫人找来才不舍的离开。  那是他就想,长大了一定要娶他,要保护他,再不要看见他流眼泪了。  顾白极心里仿佛被无数把刀在搅动一般,疼得难以自持:  他的阿有,明明一直在等着他的。  可是顾白极没想到,是他率先把他忘记了。  顾白极只觉得心脏被扔进了油锅烹炸一般,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洞房花烛那天晚上,楚无将那个箱子带到他面前,小心翼翼的问他,将军,要不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他是怎么说的?顾白极几乎是在凌迟自己一般,逼自己将那时的情节分毫不差的回忆起来。  他说,他对他没兴趣。他告诉那个花了近十年才终于走到他身边的人,让他早些离开。  然后,那人眼里的温度就这么一点点散了去,他将他宝贝了十年的东西极为随意的扔进了柜架角落,然后告诉顾白极: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将军不必在意。 第41章 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顾白极低头,见楚无正直直看着身上的狐裘。  “阿有啊!”顾白极轻叹,“我真的太笨了对不对?妄自我费尽心思找了你十年,惦记了十年,最后却连你是男是女都没弄清楚。”  “你……”楚无有些转不过弯来,他脑子里一下子装了太多事,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甚至不敢去想顾白极说的,是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  顾白极哑声道:“你等了我十年,是不是?”  楚无愣住:“将军怎么……”  接着忽然反应过来,是了,皇帝能这么快对他放下戒心,还放他跟顾白极离开,想来是已经知道他嫁入将军府的真正原因。  想通之后,楚无心里难得有些惶恐和羞赧,甚至都没法坦然的面对顾白极。  知道他已经想明白,顾白极轻笑:“你看,你总是这么聪明,你等我十年,我也找了你十年,但我愚笨,弄错了你的性别,找错了方向。”  楚无有些不敢置信:“将军一直在找的人……是我?”  顾白极点头,轻声道:“阿有,你等的,是这件狐裘的主人,我找的,是梨花树下的那个孩子。”  楚无这下真的愣住了,当年,他遇见顾白极的地方,就是皇宫角落的一颗梨花树下。  接着楚无又听见顾白极道:“阿有,对不起啊,成亲那日你要给我看的,就是这个对不对?”  听出顾白极言语里的自责和懊悔,楚无轻轻摇头,“将军,不必自责。”顿了顿,他的眼里带着些自信的笑意,“没有这些,将军也喜欢我了,不是吗?”  “是。”顾白极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爱你,和这些都无关。”  宫殿里的路途算不得近,但顾白极一步一步走得稳稳。  院门处,丽妃静静的等候着。  她的面色依旧淡漠,但看见顾白极怀里被包裹得严实的楚无时,眼眶瞬间红了。  “母妃。”楚无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无声的摇了摇头。  丽妃心里一酸,却还是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对顾白极低声道:  “将军,这桩婚姻,是阿有跪在宫门外两天一夜求来的。既然将军也有心,还请好好待他。”  丽妃说完,再没看两人一眼,毫不留念的转身离去了。  顾白极只觉得脑子嗡嗡得,再次怔住。  每当顾白极以为,他欠楚无的已经够多的时候,过往的事实总会提醒他,这是一份他这辈子倾尽一切都还不完的情。第六十四章 我们别再分开了  楚无也没想到丽妃会突然说这个,见顾白极愣住,轻叹口气,开口道:  “将军,那时情况紧急,方才出此下策。”  顾白极没说话,将他轻轻抱紧了些,方才继续往外走去。  楚无不知他做何想,正有些忐忑,就听见顾白极低声开口道:  “昭开元一二三年秋,乌纥已成败局之势,却不知从何处得昭军内部消息,举国之兵力,以大昭边城七万百姓为质,将我军困于白丘,与此同时,昭军粮草断绝,几万大军,眼看就此绝命……”  他顿了顿,接着道:“却没想到最后关头,援军和粮草一起送来了。”  顾白极的嗓音越说越哑,楚无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到后来,也没开得了口。予。溪。笃。伽。  最后,顾白极柔声道:“阿有,是你对不对?多谢你,救了我,以及几万大昭士兵的性命。”  虽然曾经有过猜想,但他从未想到,真相竟是如此的,让他心痛到了极点。  他曾经想过,这桩婚姻,是皇帝用来制衡他的筹码,曾经甚至还为此迁怒过楚无。  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桩婚姻是楚无跪在宫门外求来的,他将身为王爷的地位、名声、尊严尽数抛弃,目的只是为了换他顾白极一命。  细细想来,楚无救他又何止那一次,以前在朝堂上所谓的正锋相对,哪一次不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将他那些容易引起忌惮的言语堵回去。  可他都做了什么啊,迁怒楚无占了自己正妻之位,说了无数伤人心的话,洞房花烛夜伤了他的手,任由婢女将那些言论说到他面前……  一件件一桩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顾白极恨不能回到当初杀了那个不知好歹的自己,然后再用尽所有心思,去对他的阿有好。  有滚烫的眼泪一滴滴落下,砸在楚无的眉间、脸上。  楚无怔怔的抬起手,看着手背上尚且温热的眼泪,半响,他轻声道:  “将军,别哭!”  他说着,放佛感受到顾白极的心情一般,楚无的心里忽然也针扎似的疼痛起来。  他的将军啊,哪怕到了生命最绝望的时刻依旧只流血流汗的人,他怎么能让他流泪了。  “将军。”被顾白极放在马车柔软的垫子上,见他只低头不说话,楚无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温柔的在顾白极头顶轻轻拍了拍,“你看,我好好的,能遇见你,我从不后悔,能救你一命,这之后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阿有啊。”顾白极低头吻在他额头上,轻声叹息,“我定然是修了几世佛缘,才得你如此。”而后又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伤,动作轻柔的吻在楚无唇上。  “阿有,我爱你!”  楚无一怔,而后几乎是宠溺而又纵容的启唇任他施为。  半响,顾白极低声道:“阿有,别离开我,无论生死,我们都别分开了。”  楚无点头:“好!”  似乎每一次楚无离开,最后都带了一身伤回来,将军府众人因他的伤很是兵荒马乱了一阵子。  回到将军府时,顾青、陈似鸢、陈七、被早早放出宫的七乐、以及小小的顾南姝等,一行人整整齐齐眼巴巴的等在将军府门口。  待看见被顾白极抱下马车,伤痕累累的楚无时,呜哩哇啦的哭声瞬间响成一片。  主要还是七乐和顾南姝的。  陈七拍了拍七乐的肩,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哽咽着安慰道:“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哭成这样,不是让王爷更难受嘛?”  陈似鸢难得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眼睛红红的,眼泪断了线似的一颗一颗滚下。  顾青将手帕递给她,忍着心疼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只顾南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扑上去抱住楚无又不敢,直急得团团转。  顾白极将楚无一路抱进卧室,将人小心放在床榻上,回头见顾南姝眼巴巴的模样,伸手将她一把提溜过来放在楚无面前。  楚无被顾南姝哭得心疼极了,见顾白极动作,忙道:“你小心些,南姝还小。”  “嫂嫂呜呜呜呜……”顾南姝倒是完全没在意她哥哥的动作,趴在楚无床边继续呜呜呜的哭,一边哭还一边撅着小嘴“呼呼呼”的吹痛痛。  楚无心里被她软得一塌糊涂,轻轻拍着她小脑袋,哄道:“嫂嫂最喜欢看南姝笑了,南姝笑一笑,嫂嫂就不疼了。”  顾南姝将信将疑,“真的?”  楚无笑着点头,“真的。”  顾南姝方才挂着两颗泪珠子,对楚无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那天之后,将军府算是安宁了一段日子。  楚钧偷鸡不成蚀把米,对楚无和顾白极自是恨极,然而那日小羊皮卷上的内容终究还是入了皇帝心里,连着几次试探,让楚钧惶恐之余忙得焦头烂额,也没那使坏的功夫。  珑心公主下嫁于三青的旨意终于还是下了,满朝很是震惊了一阵子,不过于三青此人虽才貌不扬,但好歹有个待他如亲子的江南首富叔叔于启,虽然与美貌高贵的珑心公主看起来还是不怎么相配,但也算得上是喜事一桩。毕竟众所周知,昭国已经穷到士农工商的鄙视链都统统失效了。  只是不知为何,婚事进行得颇为急切,赐婚甚至才下不到半月,婚礼就办起来了,珑心公主作为皇贵妃膝下唯一的公主,因为匆忙,排场甚至还没当初九王入将军府时来得大。  花轿内,珑心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一想到这里面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东西,就恨不能提刀砍了于三青,再杀上将军府找楚无拼命。  当然,她自己自作自受,没人会去关心她想什么。  经过一段时间修养,楚无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屋里闷热,顾白极想着总把人拘在屋里也不好,就择一个好天气,和楚无去郊外钓鱼。  见顾白极怕被顾南姝缠上而偷偷摸摸出门的动作,楚无好笑,“南姝孩子心性,喜欢出去玩很正常。”  “别闹!”顾白极想了想,又在马车里多加一床垫子,而后在驾车位置坐好,边道,“她若是跟来,你今天一天时间就都是她的了。”  “将军。”楚无无奈,“你这……难不成是跟个孩子吃醋?”  他边说边挪出马车外,到顾白极身边坐好,看他极为熟练的驾起马车。  今日之行除了跟在暗处的暗卫,实实在在的只有他们两人。  顾白极不以为耻,反而挑眉看向楚无,“你才看出来?”第六十五章 将军当年也是这么说  见他出来,顾白极也没再让他进去,伸手将人接在怀里,反手从马车里扯一个软垫垫在座椅上,方才让他坐好。  顾白极这一系列动作极为自然熟练,边说道,“阿有,你自己想想,你一天的时间,有多久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要不是我态度强硬将小妮子提到她房间去,是不是连晚上也不理我了?”  楚无被他说的赧然又好笑,“南姝才多大,将军你多大?”  “和大小有关系吗?”顾白极歪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小妮子精着呢,你别老惯着她。”  钓鱼的地方是条不大不小的溪流,溪水在一低洼处行成一个深潭,里面水深鱼繁,是个钓鱼的好去处。  顾白极将矮凳在潭水边一处草地上放好,垫上软垫,待楚无坐好后,又提一个桶放在他身边,顺便将鱼竿整理好。  楚无含笑看着他忙来忙去的动作,也不矫情,顾白极照顾他什么,他就安心享受什么。  顾白极伺候得舒坦,他享受起来,感觉颇为不赖。  “稍等。”万事俱备,顾白极拎着一把小铲子道,“我去旁边挖点地龙来做饵。”  楚无点头,看着他挖出地龙处理好后挂在自己鱼钩上,便抬手将鱼钩扔进了潭水里。  顾白极亦在他身边坐下,将自己鱼竿放在水中。  “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楚无道,“山是青的,水是绿的,人……”他停顿了一下,而后看着顾白极笑道,“是可爱的。”  “早知能听到这些,我们就应该早点出来的。”顾白极被他撩得心痒,奈何楚无身体还未好全,只能一如既往默念清心咒。  不过,他偏过头吻在楚无唇上,利息还是要收点的。  楚无亦很享受和他独处的感觉,对顾白极的得寸进尺依旧是近乎没有底线的纵容。  待两人分开,楚无气息都有些乱了。 第43章 “不管她。”顾白极道,“小家伙骗你的,这孩子胆子大,心眼可多,这么多年都没做过噩梦,你一来她倒矫情起来了。”  “将军。”楚无趴在他怀里,到底没忍住笑了笑,“别这样说,南姝是女孩子,娇气一点也是应该的。”说着主动在顾白极唇上吻了一下,起身道,“我去看看。”  门一打开,顾南姝立刻冲进了楚无怀里,楚无顺势将她抱起来。  顾南姝便跟棵小芽藤似的缠抱住楚无脖子,抬头看见顾白极,还背对着楚无笑眯眯的对他做了个鬼脸。  顾白极无奈失笑,就说这小妮子是装的,偏就阿有心软。  顾南姝难得找个借口缠住楚无,又闹腾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睡着之后,楚无也趴在床沿昏昏沉沉跟着会周公去了。  顾白极满心无奈,却也知道楚无身体受伤太多次损了根本,实在舍不得折腾他,只小心将人抱去床上,搂在怀里睡去了。  翌日便是楚无的生辰,将军府里一大早便开始忙碌起来。上到将军王爷,下到家奴婢女,全都换上新衣,看着一片喜气洋洋。  起床洗漱时,楚无见顾白极缠腰带的动作略显粗暴,忍不住笑了笑,上前一步将他腰带解开,理了理之后重新挽了个精致的结。  两人都没有要人贴身伺候的习惯,待穿好衣服,楚无走到镜前坐下,拿起梳子准备整理头发。  他的头发太长,随着他坐下的动作有部分直接堆在了地上。  顾白极从他手里接过梳子,又学着楚无平日的习惯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再用一根玉簪簪上,如此便算是完成了。  “将军。”楚无起身,还没走一步就被顾白极抱住。  “阿有。”顾白极低头枕在楚无肩上,低声道,“你看我们两现在像不像刚度过洞房花烛的新婚夫夫?”  楚无一怔,很快点头,“想来和旁人比起来,情形应是差不离的。”  顾白极低叹,“阿有,我有些后悔了。”  那一日,他的阿有一身红衣,风华无双,可是他却看不见。他们的洞房花烛夜,除了楚无一身伤,他竟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楚无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家将军的肩,无声的笑了笑,“将军,那终究只是个仪式而已,现在就很好了。”  见顾白极依旧不说话,楚无笑道,“若将军喜欢,晚上我给你点一对红烛可好?”  顾白极自然说好。  穿好衣服,临出门前,顾白极忽然低下头,将一个玉佩挂在了楚无腰间。  “嗯?这是……”  顾白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你的生辰礼,我总不能让人抢了先。”  楚无先是一愣,而后忙将玉佩拿在手心细细打量。  通透翠绿的一块玉,饶是楚无长在深宫见惯各种好东西,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块极为难见的上品。相比之下,雕刻的手艺略显生涩,倒有些配不上它的材质了。  不过楚无并不在意这个,他的注意力都在玉佩的形状上。  与时下流行的花草竹蝶等图腾不同,玉佩非常别出心裁的雕了个小人。  小人是坐着的,圆圆的脸颊,精致的五官眉眼清晰,可爱的一双小手抱在身前,头发很长,披散下来一直垂到脚边。  图案虽然简单,却神形俱在,每一根线条都带着雕刻者的用心。  楚无简直不敢置信,“这是……我?”  “嗯。”顾白极点头。  楚无尚且有些惊讶,“将军亲自雕的?”  顾白极又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块材料是有一年去边疆一处小国无意中获得的,就是我手艺没学到家,有些浪费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几天的时间他能雕成这样,已经算是难得的天分了。  “不不……不浪费,我很喜欢。”楚无何止是喜欢,简直是爱不释手。放在手心里把玩半天,想了想,干脆摘下来,将坠子下面的流苏摘下,手指灵巧的将玉佩上的丝线重新整理了一下,而后直接戴在了脖子上。  抬头看见顾白极正专注的看着自己,一向清冷的人脸色当即就红了。  “我……”楚无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将玉佩放进衣服里,玉佩并不是很大,和一颗未脱壳的核桃差不多,贴在心口的地方正好,他有些不自在的开口道,“挂在腰间怕碰坏了。”  “是我考虑不周。”顾白极一颗心暖呼呼的,涩声道,“还是阿有考虑周到。”  楚无这才放松下来,又拿起一块常用的玉佩,将摘下来的流苏换上去,重新在腰间挂好。  顾白极一直带着笑意看着他的动作。待将衣服整理好,楚无忽然又问道:  “将军之前说的那一门营生的手艺就是这个?”  “是啊!”顾白极说着,为难道,“就是可能得重新换个吃饭的手艺了。”  “嗯?”楚无不解,“怎么说?”  顾白极道:“因为区区以后雕刻的东西,只想戴在阿有身上。”  楚无愣了一瞬,想象了一下顾白极做的东西挂在别人身上的样子,立即摇了摇头,配合的点头道:  “换一个,换一个好。”  说着说着,自己已经先忍不住笑出声来,堂堂顾大将军,哪里需要去学这些营生的手艺,他是真的被顾白极影响了,才会认真去考虑这样的可能。  顾白极也忍不住笑,牵着他的手,起身推门出去。  门外,府里其他人包括七乐和陈家姐弟以及顾南姝等,整整齐齐站成两排,面上带着真诚的笑意,看见楚无出来,便纷纷上前送上准备好的生辰礼。有亲手雕刻的檀木摆件,有精心准备的工序复杂的糕点等等,礼虽不贵重,但显然都是用了心的,就连顾南姝也将自己最心爱的一个小玩具送上。  楚无笑着全部收下,而后又将早已准备的回礼一一回赠。  将军里虽然热闹,其实也不过是那几个人而已,毕竟将军府现在情况特殊,两个主人都曾在皇帝的铲除名单上挂了号,是以自己关起门来热闹可以,大张旗鼓宴请宾客就不太合适了。  顾青聪明过人,这些不用顾白极说起他就安排得明白,不过虽然如此,还是找了几个杂耍以及舞技班子来府里表演了一番。  至于其他知晓楚无生辰的,除了则安禹自己跟着一推车的薰肉香肠百花酿等贺礼跑了来,其他便再没有旁人了。  临到中午,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送生辰礼来,皇帝的、丽妃的、其他一些表面上关系还过得去的,甚至楚钧因为想在皇帝那里表现一番兄友弟恭,也特地让人送了一对高颈阔口、颇有些历史的双耳插花古董瓶来。  其中十一皇子送来的最是让几人惊讶。第六十八章 则安禹拿命来报  整整一箱的灵芝人生高山雪莲等,全都是年份久远已颇具灵气的,平日里一颗已是万金难求,如今一下子见了这么多,足让府中众人惊讶了一番。  内附一份亲笔所写的赠言:得知九哥生辰,弟略表薄礼敬上。知九哥喜好清静,就不登门叨扰了,愿九哥一生顺遂,平安!  则安禹惊讶道,“这十一皇子出手是真的大方,王爷,你和他关系这么好的吗?”  楚无也有些意外,贺礼确实太贵重了些,“十一弟性格文静,心底善良,只是不常与旁人往来,故而我与他平时也走动得少。”  不过虽然如此,两人性格也算相和,偶尔见一面,也有些相见如故的意思。  除了十一皇子的,林桓送来的礼也算是颇为用心,他一方面作为顾白极等人暗中交好的友人,站在顾白极角度,自是感激楚无对将军府所做的一切,一方面又是楚无表哥,对这位命途坎坷的表弟亦多几分心疼。  晚上的宴席自是早就在准备的,虽不铺张,也没什么特别难得的山珍海味,但每一道菜每一份糕点都精致诱人,色香味俱全,莫说旁人,就连楚无向来克制,也忍不住多添了半碗饭。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大张旗鼓的为楚无庆祝他的生辰。  小时候他的生母忙于宫斗,自然没有精力多管他,丽妃收养他之后,因为估摸着皇帝不喜,最多也只敢私底下多备两个好菜庆贺一下,再后来,楚无大了些,知道皇帝看不得自己好,便将那仅有的两道菜都省去了。  酒也是上好佳酿,众人或多或少都喝了些,闹了大半夜,终于一个个的撑不住睡去,桌子上很快只剩下几个人。  则安禹喝高了,直接拿着酒壶走到楚无跟前要敬他一杯。  “王爷!”则安禹忽然站直身体,认认真真拱手道,“一直没机会好好对你说一声,则安禹今日在此,郑重感谢你救了大昭几万将士的性命。”  楚无一怔,抬头看向顾白极,顾白极带着笑,对他轻点了下头。  则安禹红着眼,嗓音嘶哑的道:“当年,将士们为大昭拼了命,刀枪剑雨里杀出来,好不容易留了一条命在,最后却差点死在自己人的手上。王爷,是你救了他们,救了将军,也救了我……”这些事显然在心里憋得太久了,则安禹说到后来,语气已经哽咽,干脆放下酒壶,对楚无深深行了一个大礼,“王爷大恩大德,则安禹定会拿命来报!今后谁要与王爷为难,先从我尸身上踩过去。”  “则将军言重了。”楚无忙上前将他扶起,“保大昭安稳的是你们,与敌人厮杀拼命的也是你们,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楚无说着,拿过酒壶斟满两杯,一杯端给则安禹,一杯自己拿着,认真道:“则将军,这一杯应该是我敬你才对。”  “王爷客气!”则安禹眼眶发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道:“王爷,你的恩情将士们都记在心里了,但在京中多有不便,大家不好当面感谢,所有感激都存着,以后有机会定当结草衔环。”  顾白极一直很清楚,自己这辈子都会和楚无在一起,但他与楚家的仇恨身边的心腹都知道,不想让人对楚无多有防备与憎恨,所以在知道那些过往的真相之后,顾白极便系数告知。  众人心里自是感激,只是回京之后,为防皇帝猜忌,顾白极与这些将士都少有往来,因此所有的谢意,大家也都只能先存放在心底。  楚无也跟着将杯中酒饮尽,心里有些发酸,这些在战场上厮杀拼命的将士,本就不该是个鸟尽弓藏的结局。  待则安禹也喝醉,去了自己常住的房中睡下,屋里便只剩顾白极和楚无两个人了。  “将军。”楚无抬起头,忽然低声道,“是大昭对不起你们。”  他今日也喝了不少,倒不至于烂醉,不过脑子里还是少了几分清醒,说话做事也少了些克制。  顾白极走到他身边,将人扶起来,低声道:  “但大昭有你,不是吗?”  所以就算楚家人将坏事做尽,顾白极也庆幸皇帝当年虽然厌恶楚无,至少没有赶尽杀绝,将他的爱人留了下来。  楚无直直的看着他,忽然低声笑了一下。  顾白极没听清楚,“阿有,你说什么?”  楚无抬眼看着他,又认认真真重复道:“大昭的楚无,是因为将军,才存在的。”  顾白极怔住,看着满眼含笑的楚无,只觉心里酸涩得厉害。  回到房间,洗漱热水已经备下,顾白极挥退家僮,自己亲手给楚无换了衣服简单洗漱一下。  楚无一动不动的,顺从极了,却在顾白极吻过来时,忽然将人推开。  “嗯?”顾白极有些懵,“阿有?”  “等等。”楚无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翻箱倒柜的,在角落里找出一对当初剩下的红烛来点上,而后回头对顾白极道,“答应你的,不能食言。”  顾白极一颗心几乎软成了一摊水,牵着他的手将人带到怀里就吻了下去。  楚无有些难耐的环住他的脖子,感觉到顾白极开始褪自己衣服,先是僵硬了一下,而后难耐又羞耻的低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顾白极在他耳垂上轻咬了一口,柔声道,“阿有,告诉我,怎么了?”  楚无更羞耻了,眼看形势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有些赧然的开口道:  “将军,那里……还没洗。”  顾白极先是愣了一瞬,很快了解到他的意思,眸光一暗,低头直接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没舍得用力,厮磨片刻,方才将人打横抱起往里走去,“我帮你。”  一夜欢好,直到红烛燃尽,楚无方才在顾白极怀中沉沉睡去。  知道他爱洁,顾白极又让人送了热水来,将人里里外外清洗干净,换上新衣,才放进干净的被褥里。 第45章 皇贵妃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知你在想什么,心疼赔了个女人和孩子是不是?你要知道,此次就算不为此事,那女人和孩子也留不得了。你是一国储君,这天下的女人要多少还不是有多少?”  楚钧闻言点头,他倒是不见有多少感情,最多不过是觉得此次面对楚无,他付出的东西和楚无受到的罪不对等罢了。  楚钧这人,从来都把利益和感情分得极为清楚,就像他一方面想要除掉楚无,另一方面对于顾白极却也没有放弃拉拢。  在这方面,楚钧自认不若皇帝的目光短浅,皇帝只会鸟尽弓藏这一路数,而楚钧知道,在跟随他的所有人中,没有几个特别擅长领兵打仗的,现在其他皇子虎视眈眈,难保没有开战的一天,到时候还真需要一个能征战四方的人。  皇贵妃说到这里,忽然叹息一声,低声道:“这一个一个的,都是无法预定的意外,你父皇若是争气,早登极乐,你也能早点登基了。”  楚钧心里一跳,压低了声音道:“母妃,父皇用的那个药……”  皇贵妃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此事事关重大,急不得,且安心等着便是。”  皇帝当夜宿在皇贵妃寝宫,皇贵妃绝口不提此番被罚的委屈,口口声声只说自己愚笨,让皇帝在操劳国事之余,还为自己烦心。  皇帝向来爱她身体柔软性格温顺灵动,一番欢好后,见她如此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当下越加的心软了,哄道:“你以后别再胡来,明妃那里,朕自有打算。”  皇贵妃闻言柔柔一笑,“陛下安排的自然是英明的,臣妾相信陛下。”  天气转冷,皇帝身体忽然又急转直下,每日里昏沉咳嗽不断,近日来更是连朝都没上了。  但就算如此,听说皇帝还是新纳了一个美人。据传言美人容颜绝世,几乎让六宫粉黛失了颜色,一进宫就获得了皇帝的万千宠爱,据说已经连续几日被送进皇帝寝宫,显然圣宠正盛。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则安禹蹲在将军府的围墙上,一手提着一串葡萄,仰着头将葡萄一颗一颗的抛起来又用嘴接住。一边吟着乱七八糟的诗句,一边冷笑道:“什么身体适不适的,看来这美人才是皇帝不上朝的主要原因啊。”第七十一章 怀里抱着一个人  楚无斜靠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闻言说道:“也不是第一次如此了,于皇帝而言,很正常。”  朝中大臣也都知道,一开始还有哭谏死谏的,被罢免了一两个之后,也都偃旗息鼓了。  “礼部尚书孙岩去了。”顾白极端着一盘点心从屋里出来,在楚无身边坐下后捡起一小块放进他嘴里,“他倒也没那么死板,就是劝说皇帝纳美人可以,好歹偶尔上一下朝什么的。”  楚无问道:“然后呢?”  顾白极道:“皇帝恼羞成怒,将人赶出去了。”  楚无微微皱眉:“明妃与皇贵妃已是明面上的龃龉不合,孙尚书此时再惹皇帝生气,实在有些不妙。”  “不必想这么多。”顾白极道,“朝中人人自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嗯。”楚无点头,又想起其他事,“听说江南首富于启的女儿进了太子府?”  “我也听说了。”则安禹道,“外面都在说,这于启也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若在前朝,士农工商,他就算再有钱,也没这么个攀附权贵的机会,这一朝国家越来越穷,商人反倒成最吃香的了。”  “这楚钧看来是真的缺钱。”顾白极思索道,“他突然要这么多钱,暗地里显然是有了大动作。”  “七皇子去了封地倒是随意得很。”则安禹很感兴趣的分析道,“暗探来报,听说楚锐招兵买马好不快活,楚钧就算不知道此事,也看出来皇帝近段时日以来对他各种试探打压的动作,显然也有些慌了。”  皇帝也真是个神奇的人物,一边宠皇贵妃,一边却又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反倒不服输,对自己那一堆儿子各种看不顺眼了。  简直是谁有才针对谁,就连太子楚钧,偶尔被皇帝小惩一番,显然也成了皇帝证明自己英明神武的踏脚石。  这样的情况下,太子自然心有不甘,眼看着距离那个位置就一步之遥了,皇帝却突然开始作妖,这个时候任是谁也不甘愿。  楚无倒是想起另外一种可能:“将军,楚钧又来找你了?”  “还真被你猜中了。”顾白极笑道,“他若真想起事,囤钱囤粮招兵买马显然只是第一步。”  楚无道:“楚钧手下人才虽然参差不齐,但也算不少,只差一能将。”  顾白极道:“我没理会他。”  楚无有些担忧:“他接而连三的吃了闭门羹,怕是会对将军你不利。”  “对你也不利。”顾白极见他爱吃这新来的厨子做的糕点,就多喂了几块,怕他噎着,将茶杯端到他唇边,边说道,“楚钧这人疑心本就重,我一直不站队,他会疑心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楚无显然非常理解他的意思,就着他的手喝了茶,说道:“我这边若发现一点不对,就立即告知将军。”  顾白极显然非常满意这个回答,“这是当然。”  则安禹满眼戏谑的看着他俩极为自然的互动,“啧啧”几声,“这还有旁人在呐,大将军请你约束一下自己的行为,别当王爷和你似的脸皮厚。”  顾白极不屑,“眼酸人是什么毛病,看不过去赶紧自己找一个去。”  “那可随便不得。”则安禹大咧咧的道,“我的要求可高着呢,眼睛要最好看的,皮肤要最白的,性格要最柔软的。”  顾白极本就是随便一问,他也是随口一说,但让几人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当则安禹再次出现在围墙上的时候,怀里竟然真的抱着一个眼眸灿若星辰,眉眼修长秀美的人,就连肤色都是天生比常人白上几分,远远看去若雪玉凝脂一般。  至于性格,众所周知,十一皇子性格温柔有礼,面上常带三分笑意,说话做事皆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被楚无和顾白极目不转睛眼含深意的目光盯着,则安禹难得有几分窘迫,抱着人一落地就忙解释道:“我平日翻墙翻习惯了,今日刚到墙下,就看见十一皇子也一个人躲在哪里,我想着十一殿下平日里和王爷关系也不错,就想着顺带帮他一把。”  说道后来,声音是越来越小声。  楚无起身将软榻让出来,让则安禹将十一皇子放上去,眼底带着笑意,好笑道:“如此我倒是该谢你平日翻墙翻得勤。”  顾白极将一旁的凳子提过来递给楚无,又给几人斟了茶。  十一皇子面上带着笑意看着几人互动,见顾白极递了茶水过来忙伸手接过道了谢,方才开口道:“是我恳请则将军带我进来的,顾将军、九哥,冒昧来访,多有打扰。”  “无妨。”楚无说着,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一个人来了,见苏,你身边的人呢?”  楚钰摇摇头,“我身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信谁,所以干脆自己来了,而且带着人又怕目标太大,更是惹人怀疑。”  知道现在形势敏感,楚钰是凌晨时分就过来的,好在将军府这个方向的院墙外树木繁多,有山石为遮掩,他将身边的心腹打发回去之后,想着左右无事,便只留一个家僮伺候,想等天色暗一些再进来,没想到会在墙下遇见则安禹,被他给直接抱进来了。  楚无听他说得郑重,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钰点头,面上带着些恳求,“九哥,我也是没办法了,我知道你医术好,想请你帮我去看看母妃!”  很早的时候,楚钰就知道,楚无并不是别人说的什么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楚无他只是换了一种,在皇宫里更易生存的法子罢了。  楚钰以前常去楚无府邸,看过他摆弄的药物。他的腿是已经彻底没用了的,一开始的时候常年疼痛难忍,连御医也没法子,直到遇见楚无,才算是摆脱了那噩梦般的疼痛,虽然还是痊愈不了,但伤病也被控制在大腿以下。而这些,是曾经太医院所有御医加起来也无法做到的。  楚钰很聪明,知道楚无不说,定然是不想让人知道,所以这一点连他母妃他也未曾透露过。  “别急。”楚无柔声道,“你仔细说说,明妃娘娘怎么了?”  顾白极和则安禹坐在一边,顾白极和楚无的关系楚钰自然不会多想,而则安禹既然能翻墙而入,楚无甚至连一点惊讶都没有,显然也是已经习惯了的,是以楚钰也没想回避两人,直接道:“母妃自小产后,身体一直不见大好,休养了这些时日,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近日却又开始反复,病情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许多,我看着那病状实在奇特,但御医又信不得,只能想到九哥你了。”  楚无闻言,神色也有些凝重,说道:“见苏,你细说说娘娘症状,我先看看。”  楚钰便将明妃娘娘的症状细细说了,楚无神色越听越是凝重,到后来,顾白极看他脸色不对,都忍不住问道:“阿有,可是很严重?”  楚无摇摇头:“如见苏所说,很大可能确实是中毒之症状,这毒发作慢,症状不明显,若非见苏细心,旁人只当和一般的伤寒差不多了。”  楚钰闻言连连点头,其他人确实都是这样说的,都说明妃是因为身体过虚,这才寒气入体。第七十二章 拔毒却是万难  “但未见明妃娘娘,我也不敢轻易用药。”楚无对楚钰道,“见苏你且安心,若真是此类毒药,定然不会很快发作,待之后找个时机,我去娘娘宫里看看。”  楚钰闻言,方才安心些许。  将近午时用膳时间,家僮已将饭食摆好,楚无对楚钰道:“现在天色还早,你来去也不方便,府里清净,你便留在此处,待入夜再回可好?”  楚钰虽然还未授封出宫建府,但毕竟年岁大了,在宫外自然也留了居所,差的,终究不过是个封号而已。  楚钰面色虽然平静,但眼下一圈浅浅的青黑,显然宫里形势严峻,他已多久未曾好生休息。正好趁这个机会,也安心歇息一阵。  而且楚钰也知道,和其他地方比起来,将军府铁桶似的,再是安全不过。  楚钰点头,笑道:“如此就多有打扰将军和九哥了。”  “见苏不必客气!”  楚无上前一步将楚钰抱在怀里,率先往里走去,则安禹则返回墙外,将楚钰的轮椅又拿了进来。  楚钰腿脚不便,偏他自己也要强,能自己推着轮椅走的地方都不愿假手于人,所以在宫里时,从轮椅上摔下来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此番明妃娘娘身体不适,皇帝怜她刚失了孩子,特令楚钰进宫陪伴。因此,当第二日楚钰自己推着轮椅从一个矮坡下来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时,也没人会多想。  只是这一次情形颇为惨烈,楚钰手臂被划拉出一条伤口,没有知觉的双腿被尖利的石块割破了皮,在被宫人发现时已经流了一地的血,看着颇为瘆人。  皇帝为此大怒,先是处罚了楚钰身边伺候的宫人,而后才进屋去看望楚钰。  楚钰身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正有些疲惫的半靠在床榻上,一张脸因为流血过多,看起来苍白脆弱,整个人也因此显得更加的无害与可怜。  皇帝见此,心底倒也真心冒出几分心疼。  楚无得知消息,忙进宫请求前去探望。  天气转冷,楚无一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去时整个人严严实实的裹在狐裘里,向来出众的容貌都少了几分精神,看着和楚钰那凄凄惨惨的样子也差不了多少。  皇帝见他主动前去探望受伤了的楚无,原本还有几分犹豫,现在看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凄惨可怜的样子,也有几分心软了。  再者,皇帝他的这些儿子一个比一个野心勃勃,唯有这两不争不抢,一个残疾,一个软弱,看起来倒有几分报团取暖的意思。  因此皇帝不仅让楚无去了,难得的又赐下不少滋补的东西让宫人给这两兄弟送去。  楚无看见楚钰,也被他惨白的面色吓了一跳,和旁边伺候的宫女说自己和楚钰很久未见,有些私话要说,把人都打发出去之后,才不赞同的低声道:“见苏,总有其他办法可想,你何必把自己弄到这一步?”  “其他的法子都没这个有用。”楚钰浅浅笑道,“九哥知道的,父皇面前,无能为力凄惨懦弱的苦肉计,是最好用的法子。”  不然楚无也不会因为来见皇帝而将自己弄出一幅病怏怏的模样来。  楚无心知他说的是实话,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那你也不必将自己伤得如此严重,身体本就不好,真伤了根本怎么办?”  说起这个楚钰倒也真有些无奈了,自嘲道:“九哥,腿伤这点倒真不是我有意的,腿上受伤感觉不到疼痛,待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这样了。”  “就因为这样才更应该注意些。”楚无道,“可包扎好了,我看看。”  “真的已经没事了。”楚钰道,“太医已经来包扎过,只是用了一点简单的伤药而已,那些药我自己能认出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楚无闻言,方才放心了些。  明妃这里到底比丽妃强些,因此也不像丽妃宫里那般,处处都是旁人的眼线,楚钰很快将楚无带到了明妃跟前。  十一皇子的容貌很显然大多随了母亲,明妃虽在病中,依旧能看出些娇媚的孱弱来。  楚无对这位妃子的印象颇好,年幼时他常遭人刁难,无论是宫女宫奴还是新入宫的美人,谁都能将他踩在脚底欺凌一番。偶然几次让明妃遇见,替他处置了几个宫奴之后,又不动声色的关照了他一段时间。  说起来,那时他能在狼窝虎穴似的深宫里生存下来,也少不了这些心存善意的人暗中维护。  而这也是楚无后来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也要医治十一皇子的原因之一。  明妃躺在窗边的榻上,整个人都有些没精神,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楚钰和楚无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轻轻笑了笑。 第47章 明明第一二幅画都还好理解,怎么第三幅就跟猜谜似的呢。  “现在没什么其他信息。”顾白极道,“等郁州的消息回来再说。”  第三个竹筒之后,那个人便再没出现过。没人知道他是对将军府的不理不睬失望了还是去找其他人了。  过了几天,去郁州的人回来了,说是消息属实,郁州确实大旱已久。天灾严重,百姓颗粒无收,一路上处处乞讨者,饿死者不知凡己。  但让人奇怪的是,他们看见的都是郁州城外或是郁州其他县的情况,郁州城则是城门紧闭,不见人出来,也没人进去。  他们在城门外等了两日,依旧如此,一大批难民聚在门外,得不到回应之后,一个个在烈日下绝望死去。  楚无听完,无声的叹了几声,之后更是沉默了半日。  半夜顾白极醒来,身边已经空了。他拿起一件斗篷,推门走了出去。  楚无就坐在门外的石阶上,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  “将军,吵醒你了?”  顾白极将斗篷披在他的肩上,“身边没有你,自然而然醒来了。”  顾白极在楚无身后坐下,将人搂在怀里,“阿有,睡不着?”  “嗯。”楚无点头,“一闭上眼,那几副画就会浮现在脑海里,那一幕幕场景好像活过来了一般,灾民无力的呼喊几乎还在耳边回荡着。”  顾白极轻轻给他按着太阳穴,“阿有,你这是入了心魔了。怪我大意,晚膳你便没吃多少,就该注意到的。”  楚无放松自己将头靠在他肩上,沉默片刻,方才道:“将军,以前我觉得,生活多艰,为了活下去,已是精疲力竭。现在才发现,是我眼界小了,碌碌半生,只看得见自己悲喜。”  “这不怪你。”顾白极轻叹,“也是他们生不逢时,没遇上一个好的君王。遇上天灾本就不幸,朝廷不管,便已彻底没了生路。”  “我知道,遇上天灾确实在人力之外。”楚无道,“但其实,朝堂如此,便是土地肥沃,雨水饱足,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的吧?贪官污吏横行,冤案难诉,苛捐杂税数不胜数,再多的收成,又哪够得上剥削呢?”楚无轻叹,“所以这一次,只是天灾让郁州提前爆发罢了。”  顾白极怕地上凉,干脆将人抱在腿上,楚无将头搭在他肩上,缓缓道:“将军,我小时候也被饿过,知道那种腹中空空,朝不保夕惶恐不安的滋味。不过我后来被母妃收养之后,便再没经历过这种感觉了。但我却一直只看得见自己处境艰难,却没注意到,我一直以来,享的是锦衣玉食,穿的是绸缎绫罗。”  “都是一样的。”顾白极道,“你的生命威胁,来自身边亲人的虎视眈眈,而威胁他们生命的,是无穷无尽的饥饿,所以阿有,你没做错什么。”  楚无摇头,“终归是不一样的,将军,天下人奉楚家为尊,他们给了楚这个姓无上的尊崇,无上的享受,所以作为君王,本就该担负起天下人的生机。可是没有人做到,楚姓皇族在权力中迷失了自己,所有人都踩在金山玉砌的皇权上,去追逐更高更舒适的权力和享受,没有人注意到,这权力的下方,是累累尸骨,是饿殍千里,是哀哀呻吟。”  “阿有……”  “将军。”楚无轻声道,“不管将来这个国家会姓什么,但是现在,我也姓楚,也是……踩在这累累白骨上的其中一员。”第七十五章 画上之景动魄惊心  “他们踩在白骨上,是蔑视。”  顾白极认真的注视着楚无,眼里有心疼,有和楚无眼里相同的悲悯,还有几分细微的欣慰,“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顾白极道,“阿有,你的心是悲悯的,天下苍生在他们眼里是蝼蚁,在你心里,是责任。”  晚风微凉,顾白极将人搂紧了些,安抚的吻轻轻落在楚无脖子上,“阿有放心,你上心的事,我自会去处理,定然会给灾民一个交代,现在答应我,先别折腾自己了行吗?”  楚无摇摇头,知道他想做什么,“将军,皇帝他……三言两语怕是说不动,我了解他,闭目塞听惯了,非得有人将真相血淋淋的摆在面前,才会看上两眼,会有那么一时三刻的时间想起来,自己还是一个国家的君主。”  正因为了解,所以当初皇帝才会因为楚无的条件心动,放了顾白极这个坚守在大昭边疆第一线的将军一马。  楚无道:“所以将军你先别急着将消息送上去,且等我两日。”  第二日起,楚无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一直两天两夜,除了中途顾白极没忍住硬闯进去将人带出来休息两个时辰,其他时候几乎是不眠不休。  两日后清晨,是皇帝新定下的一周一次上朝日,楚无抱着一卷画卷出来递给顾白极,“将军,我知你肯定做了其他安排,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先将这画卷给皇帝看,他若入心了,那自然好,若是看不进心里去,那再用你最初的法子。”  顾白极点头,看也未看就将画卷接过来放在一边,而后将人抱在怀里,在他鬓边轻吻了一下,“剩下的交给我,你现在去休息。”  楚无点头。  顾白极不放心的叮嘱,“我回来之前,不许起床。”  楚无点头,浅笑道:“将军多虑了,我现在困得紧,怕是你回来也吵不醒我。”  “如此更好。”顾白极又叮嘱了几句,一直看着人在床上躺下,方才转身离去。  本以为会是一次需要花费不少精力才能让皇帝睁眼看看天下民生的早朝,可让顾白极没想到的是,在他开口之前,竟然有人主动提起郁州旱灾一事。  礼部尚书,曾被林桓笑称大昭最后一位清官的孙岩,出列道:  “启禀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皇帝微有不耐,抬了抬手,“说!”  在众臣各含深意的目光中,孙岩目光坦然,一五一十说了关于郁州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又遇苛捐杂税,最后处处饥荒、饿殍千里等一系列惨状。  其中细节之处,与将军府收到的那三张简笔画上竟然分毫不差。  顾白极不动声色的观察朝堂上的众人,虽都是些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但因为孙尚书说得突然,除了他之外,旁人眼里或多或少露出些不知情的茫然来,还有几个,则有一种秘密被突然揭露的隐怒。  顾白极心下了然,收到那画像的,除了他和孙岩,再没旁人了。  看来和林桓所说差不了多少,这位尚书的清名,百姓中也有传闻,所以那人才会在他之外,又选了孙尚书。  孙岩说完,隐怒的那几人中一人当先出列,反驳道:“陛下,孙尚书这是不知从哪儿道听途说一些消息,跑陛下跟前危言耸听来了。”  有一个人开口,又有两三个人跟上,皆是说太平盛世,哪里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孙爱卿。”皇帝脸色也不太好看,有些混浊的眼眸微微眯起,“天佑我大昭,盛世安乐,你这是谏言不成,吓唬朕来了?”  在几天前,孙岩曾委婉劝谏过皇帝,勿耽于享乐,尽量增加些上朝次数。  孙尚书眉头紧皱,但官场沉浮多年,到底也有几分沉着,只说道,“陛下,臣断然不敢妄言,郁州饥荒,臣已着人查探清楚。”  这也是他在听说之后,一直等到今日上朝才开口的原因。  孙岩为人清廉,朝野皆知,他如此说,朝中已有部分人相信了,这个朝廷毕竟没有真的烂得彻底,饥荒致使百姓成群饿死一事,到底还是太过骇人听闻了一些,一时间,朝堂上响起一阵轻微的议论声。  “孙尚书。”楚钧出列,质问道,“非是旁人不信你,实在是你空口无凭,便是有饥荒,也该有当地官员层层上报,怎的之前从未听说起?”  “殿下这是何意?”孙尚书说完,忽然悲从心来。  一个泱泱大国,天灾无情,饥荒横肆,国君闭目不见,储君刁难隐瞒,如此下去,国将不国。  孙岩老泪纵横,磕头道,“陛下,臣若有半点欺瞒,愿以死谢罪。”  “孙尚书。”户部尚书目光晦涩的看着他,“你当真不知欺君之罪该当如何不成?”  “你……”孙岩正想开口,顾白极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可作证,孙尚书所言,千真万确。”  顾白极自回朝以来,很少在朝堂上开口,此时忽然出头,几乎是满朝静谧,就连孙岩自己都愣了一瞬。  “顾白极?”皇帝面上更是不喜,“你这又凑的什么热闹?”  “陛下。”顾白极道,“臣不是凑热闹,此前臣外出时,机缘巧合下,遇见一个从郁州前来的乞丐,他口中的郁州,与孙尚书描述的并无二致。”  皇帝这才皱了皱眉,“果是真的?”  顾白极点头,“千真万确,臣因此前南疆前车之鉴,唯恐百姓被逼到绝路发生暴乱,便遣人前往郁州查证,孙尚书所言,确是事实。”  皇帝大概是打仗打怕了,闻言确实重视了些许,问道:“你一开始怎么不报?”  顾白极道:“消息不曾证实,臣不敢妄言。”  此言算是将之前那些人的话反驳回去了。  顾白极说着,将画卷拿出,说道:“郁州饥荒已到极致,去往郁州的使者特地将饥民画下,请陛下过目。”  皇帝道:“呈上来。”  内管上前一步,将画卷接过展现在皇帝面前。皇帝看了片刻,面色彻底沉下去,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对内官历声道:  “拿下去,给众位爱卿仔细看看。”  内管颔首,将展开的画卷一一呈现在众人面前。  画卷不过一臂之长,画上之景却是十足的动魄惊心,令人骇然。  不说旁人,顾白极亦是第一次见这幅画的真容,也惊了一瞬。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众人口中大未必佳的楚无,除了一手精绝的医术,丹青竟然也是如此的登峰造极。  他的阿有啊,他的好,总是一次次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第七十六章 拿命护  那日收到的几副粗糙的画面,此时竟仿佛有了灵魂一般,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这小小的一幅画作上。  天上如火在炙烤,地面干黄皲裂不见半点生机,满目疮痍的天地之间,宛如行尸的百姓或啃着一根干枯的枝干,或趴在地上咬着干裂的土块。有人架火烤尸为食,有人提刀易子为肉……  画面之生动,直让看见的人放佛瞬间置身于这样的场景中,再犀利的言语辩解都失却了力量。  若非亲眼所见,这样的惨烈之状,穷尽人的想象也无法复制出来。  别说是皇帝,就连那几个方才还极力斥责孙岩的人都没了言语。  有几个尚且有几分血性的老臣,当即就红了眼眶,大哀百姓之艰。  “陛下!”孙岩哀呼,“炊人骨以为柴,烹人肉以为食,这是何等惨烈,百姓危矣!恳请陛下速速派人赈灾,就灾民于水火。”  皇帝看着朝上先前开口的几位大臣,怒道:  “这就是尔等口中的危言耸听,百姓已无生路,尔等却还在朕面前唱演着盛世清平,是不是真打算待我大昭百姓死绝,才会将消息传到朕面前来?尔等如此蒙蔽于朕,当真是罪该万死!”  朝堂上立刻又跪了一片,“臣等查证不及,罪该万死!”  也有一些人挣扎着道,“陛下,这……到底只是一幅画作,难做可信之凭证啊!”  顾白极没有立时开口反驳,他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灾民以及可能会有的民乱入了皇帝心里,想来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再放任自己闭目塞听的。  果然,那人刚说完,就听皇帝怒道:“既然不信,便去求证,而不是放任不管,宁卿既如此尸位素餐,这官也没必要再当了。”  那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一句小小的质疑,竟然直接丢了整个仕途生涯。刚要求饶,皇帝已经不耐烦的摆摆手,命人将他拖了下去。  杀鸡儆猴之后,朝堂上再没有了反驳的声音。  “孙岩,顾白极。”皇帝道,“你二人好好说说,这场饥荒究竟怎么回事,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依据?”  “回禀陛下……”  “报!”孙尚书刚要开口,就听宫门外有郁州使者急报,皇帝抬了抬手,使者匆匆走了进来。  顾白极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心道终于来了。 第49章 顾白极抬手,对身边侍卫道:“弓箭来!”  侍卫忙递上弓箭,顾白极接过,搭箭挽弓,瞄向山顶。  山上树木茂盛,山上的人很容易隐藏身形,但凡视力好些的,对山下发生的一切皆能看得一清二楚。  顾白极候了片刻,弦上之箭终于直直往山上飞去。  山上的动静立即更大了些,然而就算如此,山石也没落下。  山上,领头眼睁睁看着那箭飞驰而来,从自己耳边擦过,盯进身旁的古树里。  一箭出手,顾白极心下了然,安心等着,片刻之后,山上终于有人喊道:  “山下何人?”  顾白极开口:“大昭骠骑大将军顾白极,奉旨前往郁州赈灾,恳请诸位好汉行个方便。”  他内力深厚,这一声就算没刻意嘶喊,也在瞬间传遍整座山头。第七十八章 是不是已经没救了?  片刻之后,山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那些山石皆消失不见,山上恢复一片寂静,打劫的山匪就像没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不见。  顾白极抱拳:“多谢!”  而后吩咐身后的人,“走。”  马车再次开始行动起来,楚无笑对楚钰道:“你看,没事的吧!”  楚钰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九哥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出手?”  楚无道:“我也只是猜测,此地地形奇特,易守难攻,我们进来,就跟瓮中的那只鳖似的,因此就算对方兵力悬殊,但若是突然发难,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楚钰点头,那些巨石若真不管不顾的滚下来,还真有些吓人。  “但他们没有出手是吗?倒像是在试探。”  而顾大将军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那一箭,不为伤人,只为试探而已。  此地临近郁州,这些山匪,应该是被逼为匪的难民,并没有什么伤人之心。  楚无轻叹,若能选择安居乐业的生活,谁又愿意上山为贼。  看这些山贼的行动,从头到尾训练有素,有勇有谋,显然领头是个有本事的。  所以顾白极在朝堂上说的那些防止南疆之乱重演的话,并不只是为了哄皇帝而已,这朝堂再这样继续下去,君不为民,民起而反之,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待马车队离开山林来到空旷之地,便算是彻底安全了,顾白极打马来到楚钰马车前,问道:  “此处安全,二位殿下可以安心了。”  楚无掀开车帘问道:“那弓箭看着挺重,将军可有伤到?”  “有劳阿有费心,区区无碍。”顾白极说得一本正经,“就是有些口渴了,阿有可有兴趣回到咱们的马车,煮上一壶热茶?”  楚无还没回话,马车里的楚钰先笑出声来。没想到威震四海的顾大将军,也有这么含蓄而粘糊的时候。  楚无也有些好笑,心里又有几分受用,点头道:“可巧,吾确实正有此意。”  说着又回头叮嘱楚钰几句,搭上顾白极递来的手,和他一起回到马车上。  又赶了一日,一路所见越加荒芜,天气炎热,溪流干涸,土地皲裂,再看不见一个在田间劳作的百姓,唯有路旁偶尔可见饥饿而亡的尸体。  凡遇见这些,顾白极都让人将尸体就地下葬,入土为安。  傍晚时候,马车队伍到了一个村寨,一行人决定在此歇息一夜再行赶路。  马车停在路边,过了片刻,前去探路的则安禹回来,摇头道:“将军,住宿很方便,村里都空了。”  此时本应该是晚饭时间,村里却不见一丝炊烟,众人已心下了然。  然而就算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还是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声。  此地生存不下去,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然而天下之大,又去何处才能安生呢?  去到村里,拆下负重,给马喂了食,一行人便开始生火准备晚膳。  楚钰身边那个侍卫大概是没做过这些,一个饼烤糊了大半,然而楚钰也不嫌弃,接过来就咬了一口。饼本来就已经凉透,现在一半已经烤糊,一半却还透着凉意,实在算不得好吃。  见侍卫有些惶恐,楚钰摇了摇头,吩咐道:“你自去收拾住处,不用管我。”  侍卫闻言,忙不迭转身离去。  楚钰抬头,看着门外惨白荒凉的月色,不知怎么的,想到宫中的明妃,心口忽然一痛,莫名的有些不安。  “怎么吃这个?”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则安禹走过来,在楚钰身边坐下,将他黑了一半的饼抽走,换上一个烤得黄灿灿的胖馒头,馒头里还加了酱料,闻起来就很香。  楚钰满腔思绪被打断,有些愣愣的看着他。  则安禹本来也没多想,现在被这么一双精致清透的眸子看着,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咳嗽一声,抱歉道:“这是臣自己烤的,绝对安全,或者殿下要找人来试试毒先?”  楚钰闻言忙摇了摇头,捧着馒头送到唇边咬了一口,“多谢将军,吾没有让人试毒的习惯,只是有些……受宠若惊罢了。”  这些时日,他能很明确的感受道,顾白极身边的人对皇家并没有太多好感,甚至说,虽然被掩饰的很好,但那份敌意依旧是存在的,包括眼前这一位京中出了名的游手好闲的则将军。  不过虽然如此,他们对楚无倒也是真心尊重,就连他也因为和楚无关系好而得了不少好脸色。  当然,也没人会主动凑上来讨好就是了,所以楚钰才会说受宠若惊。  则安禹知道他的意思,抱歉道:“殿下可别多想,大家只是因为殿下身份贵重不敢接近而已,实际上心里对殿下可是很佩服的。”  楚钰有些惊讶,“佩服?”  “是啊。”则安禹大大咧咧的在楚钰身旁的垫子上坐下,有些懒散的靠在身后摇摇欲坠的梁柱上,笑道,“殿下身份尊贵,却这么能吃苦,很是出人意料。”  而且楚钰身体有疾,一般人尚且难忍的行程,一路上却不曾听见他一句抱怨,确实做到了他自一开始说的,不曾给别人找过一点麻烦:让露宿就露宿,让吃啥就吃啥,除非要事,甚至连马车都不离一步。  倒是楚无看不下去,时常亲自将人抱下马车,让他活动活动筋骨,呼吸点新鲜空气。  哦对了,想着刚才看见的那个黑不溜秋的烧饼,则安禹觉得,这看起来清贵秀丽的王爷应该比旁人还能吃苦一些,毕竟那个黑炭似的玩意儿,他自己都吃不下去。  所以别人虽然不了解,但则安禹自己对这位十一皇子,是真挺佩服的。  “则将军过奖了。”楚钰笑了笑,吃了一口裹着酱料的馒头,笑意直接到了眼底,赞叹道,“很好吃的馒头。”  确实好吃,馒头表皮烤得金黄酥脆,内里绵软甘甜,最绝的是配上的酱料,吃不出具体是什么做的,但酸酸甜甜,极为开胃。  “还有这个酱料。”楚钰道,“吾第一次吃到如此好吃的配料。”  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欢,则安禹莫名生出一种自己家的好东西被人认可的成就感,还有一种奇特的投食兴趣,笑道:“这酱料确实是臣独一份,家乡送来的特产,京城再没有第二家的。”  “难怪。”楚钰又咬了一口,“谢谢则将军。”  “客气什么?”则安禹心道大概是因为对方和楚无相熟,所以这位皇子看着确实不像其他人那么讨厌,“殿下若是喜欢,待回京之后,臣给殿下送些过去。”  楚钰点头笑道:“如此就有劳了。”  馒头吃完,则安禹又给楚钰一些肉干果脯等物,皆是从前没有尝过的口味。  另一边,楚无捧着一个烤热的饼,边吃边盯着火堆发呆。  顾白极将烧热的水递过去,“阿有,在想什么?”  楚无摇摇头,接过之后就着热水吞下有些干的烧饼,顿了顿,忽然开口道:“将军,你说,这个国家,是不是已经没救了?”第七十九章 一眼沦陷  顾白极坦然道:“若是按照皇帝和楚钧现在的行事风格,大昭分崩离析,是早晚的事。”  楚无沉默片刻,轻声叹了一句,“百姓何辜!”  “事实已经如此,别想这么多了。”顾白极将果脯递给他,“饱了吗,再吃点这个?”  楚无摆了摆手正想拒绝,顾白极道:“你这一路就没好好吃东西,这个味道不错,再吃点,嗯?”  楚无无奈接过,好笑道:“将军,别把我当小孩子。”  顾白极立即道:“王爷风华无双,怎么可能是小孩子?”接着又打趣道,“再说了,小孩子可不像王爷这么挑食。”  翌日一早,天色微亮,一行人再次出发。  然而刚到村口,就见三个人迎面走了过来。在这个荒村里,忽然看见这么几个活蹦乱跳的人是一件略不寻常的事。  那三个人看见顾白极一行人,愣了一下之后,转身就想走。  顾白极骑在马上,正低头和马车里的楚无说话,抬头看见几人,眼睛微微眯起。  那三个中领头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和身边的两人说了什么,那两人很快离开,当先那人则转身往顾白极方向走来。有侍卫想要拦住,顾白极道:  “让他过来。”  楚无下了马车,和下了马的顾白极一起,往那人的方向走去。  男子三十左右,身材高大魁梧,脸上有几道疤痕,看起来有些凶悍,眼神却透着几分冷静。  他身上抗着一个看起来颇重的袋子,然而他行走之间动作利索,并不受影响,显然内力不错。  顾白极上前半步将楚无挡在身后,下意识摆出保护的姿势,方才打量那人几眼,挑了挑眉道:“阁下可是之前劫道的贼匪之首?”  此言一出,旁边的侍卫纷纷进入警戒状态,那人却微丝不动,并无半分害怕之态,抬手对顾白极一礼,开口道:“在下赵直,之前不知是顾大将军大驾,多有冒犯。”  顾白极视线落在他肩膀大大的包袱上,奇道:“阁下这是……劫富济贫?”  赵直并不否认,“此前从此处路过,知晓这里有一个村落,便想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赵直说着,视线在众人身上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见所有人皆是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赶路颇急,微微放下心来。  接着缓缓后退一步,正待告辞,就见顾大将军身旁那衣着素净,容颜清贵的男子忽然开口道:  “之前往将军府送画的,就是你吧?”  赵直一愣,顾白极笑问道,“阿有何出此言?”  楚无道:“阁下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是偶然,我们一行人颇为打眼,远远的就能看见,想要避开并不难,阁下行为,倒有些刻意等着的意思。”  更重要的是,看见他们一行人没有惊讶没有质疑,方才甚至在打量一圈之后,眼里还露出几分放心的情绪来。  赵直闻言,面上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看向楚无道:“敢问阁下贵姓?”  楚无颔首,“免贵姓楚。” 第51章 刘望山早早候在门外,此时温度较低,寒气有点重。  刘望山身后的婢女手上端着两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暖手炉子。  见几人出来,刘望山先见了礼,而后对楚无道:“郁州气候与京城颇为不同,午时炙热早晚寒气入骨是常有的事。下官特地给两位王爷准备了暖手的炉子,望不嫌弃。”  楚无颔首:“有劳太守费心。”  此时节确实有些冷,楚无自己是没所谓,但楚钰身体不适,有这么个东西抱着确实会舒服许多。第八十一章 这些人怕他  刘望山身边的侍卫捧起一个手炉,准备递给楚钰,楚无极为自然的伸手接过来,放在鼻端轻嗅了一下,没什么刺鼻气味,方才轻声赞道:“无烟无味,炭很不错。”  说着转身递给楚钰,楚钰明白楚无已经试探过,便接过来认真放在怀里抱好。  刘望山又亲自捧起另一个手炉,恭恭敬敬的对楚无道:“下官听闻九殿下不曾学过武艺,并无内力御寒,若不嫌弃,也可带一个手炉在身边。”  楚无并未伸手去接,只摇头道,“劳太守费心,本王并并不需要。”  “王爷还请拿着吧!”刘望山颇为执着的将手里的炉子递上前,惭愧道,“九王爷难得驾临郁州,可惜天灾肆掠,正逢上郁州艰难。下官想要好好招待王爷一番也是有心无力,这手炉虽然不堪大用,但胜在小巧,随身携带也方便。”  俗话说盛情难却,一个小小的手炉推来推去也有些没劲,楚无正想伸手去拿,身边一只手臂先他一步将手炉拿起。  顾白极道:“太守有心,区区代阿有谢过!”  “这是下官应该做的。”刘望山扯出一个笑容,“既然如此,下官就不叨扰了,王爷,将军,请!”  直到几人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刘望山依旧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楚无离开的方向。  “太守?”钱伟上前一步,问道,“太守可是看上了那九皇子楚无?”  “姿容绝世,芳华无双!”刘望山站在大厅中央,痴痴道,“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配真正留在我的身边。”  钱伟闻言不解,“既然如此,太守何不想法子将此人留下,待他们出了城,之后不就没机会了吗?”  刘望山道:“尔乃鼠目寸光。”  顾白极此人不好对付,刘望山不想打草惊蛇,当前最重要的是将这几人打发离开。  至于楚无,刘望山脑海里浮现出楚无温和笑着的面容,志在必得的道:“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太守府外便是一条街道,此时已有不少来来去去的行人。  此时与昨日进府时不同,昨日天色将晚,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此时人来人往,众人面上神情一览无余。  观察了一路,楚无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将军,这郁州城内有些不对劲。”  城内明明人来人往,但却没有了那阵熙熙攘攘的喧闹之声,这里的人们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份内之事。  神情如出一辙的麻木,无论是对饥荒的恐惧,还是留在郁州城内劫后余生的欢喜,在他们身上一个不见,倒是看见楚无他们这几个外来者之后,麻木的神情中又带出些惶恐来。  “你说得没错。”顾白极说道:“还有一个最奇怪的地方。”  楚无闻言,视线从行人身上一一扫过,忽然回过神来道,“这些人里面,没有健康的成年男子。”  “对。”顾白极点头,“偶尔看见几个,也都是身有缺陷的。”  两人说着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之前还以为刘望山不开城门是不想难民入城,如今看来,倒好像是他将这一城百姓圈养起来一般。  楚无抬头看向远处的城门,问道:“将军,你说这壮年男子都被他抓去做什么了?是养兵还是做其他的?”  “暂时还不清楚。”顾白极他的握在手心里搓了搓,“别担心,不管打的什么主意,既然遇见了咱们,也算是他末路到了。”  楚无笑了笑,又问道:  “将军,这刘望山如此迫切的希望我们离开,出去就进不来了吧!”  顾白极点头,“所以我准备让安之独自前去安排赈灾事宜,我们留下。”  楚无点点头。  临到城门时,顾白极和楚无以及楚钰的马车皆停了下来。  只则安禹一人带着浩浩荡荡的赈灾粮草往外走去。  城门旁的侍卫上前问顾白极道:“敢问将军,可还要出城?”  陈七回道:“不出了。”  “这……”不知道为什么说好的突然有变卦了。  陈七看了一眼顾白极,又回道:“赈灾有则将军近一人足矣,我们这一路行来,对这郁州城内的风俗民情很感兴趣,决定留下来游看一番。”  这就是不打算走的意思了。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只得恭敬的退后一步,让他们回到城内。  既然说是查看,那就没有再呆在马车上的道理,楚无推着楚钰,和顾白极一起,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在郁州城内的街道上。  一开始的时候,顾白极也曾想过易容,比如换装什么的,但看刘望山治下百姓状况,显然被洗脑得很厉害,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有再高明的易容术,都很难融入进去。而且若刘望山若真有所图谋,这城中怕是处处都是他的视线。  到时候反倒防不胜防,倒不如大大方方回去,许多事处理起来也方便许多。  往前行了一段,再回头时,就见城门已经关上,门边的两个侍卫少了一个。嶼;汐;獨;家。  楚无和顾白极对视一眼,心里明白,那个侍卫八成是提前回太守府通报去了。  一路行走到太守府门前的那条街道上,街道上来往行人多些,几人在一个小茶摊上坐下。  之前来时天色昏暗没有看清,顾白极此时抬头打量不远处的太守府片刻,忽然道:“阿有,你之前奇怪的地方,有解释了。”  “什么?”楚无从小贩手里接过两杯热茶,一杯递给旁边的楚钰,一杯递给顾白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色渐渐变了。  “看出来了吗?”顾白极伸手接过热茶,道,“那第三幅画像上的,不是地狱,而是太守府。”  之前那个画虽然粗糙,但是大体轮廓是在的,还有这个朝向,甚至是府门口拿着武器的两个侍卫,几乎都一模一样。  楚无看了半响,有些担忧的道:“将军,这个刘太守确实不简单。我现在觉得,赵直特地把信息送去将军府,除了知道你与其他的贪官污吏不一样之外,还有个原因是你这大将军的身份。”  “有问题是肯定的。”顾白极道,“但没关系。”顾白极将他的手握进手心里,凑到唇边轻吻了一下,“我在的。”  过了片刻,终于知道消息的刘望山匆匆赶来,对几人行了一礼:“不知将军和二位王爷去而复返,怠慢几位贵客,是下官失职。”  楚无特地关注了一下,发现身边的百姓看见刘望山之后,除了麻木的恭敬之外,动作微微瑟缩的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些人怕他!  刘望山果然从头至尾都在撒谎,若他真的是为就城中百姓而将城门紧闭,这些人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怕?第八十二章 尽量中肯的说  顾白极道:“赈灾一事已有人去办,区区偶尔也想偷个懒,贵城民俗风景皆是一绝,不走一走可惜了。”  顾白极说着,玩笑道,“刘太守不会因此到陛下那里参区区一本玩忽职守吧?”  “将军说的哪里话?”刘望山虽是看着他,余光却一直落在楚无身上,“将军能看得起这个偏远小城,是它的福气。”  他说着忽然笑起来,转向楚无和楚钰,爽朗的邀请道,“若是二位王爷有想去的地方,下官可充着向导。”  顾白极眼睛微微眯起,无声的打量着刘望山,心里暗自考量着。  不过几时未见,这人给人的感觉却有了些不同,就好像是,准备着打开大门迎接敌人的从容不迫,或许还有一丝的,地头蛇面对浅滩之龙的自信和毫不畏惧。  按理来说,居上位者,最忌以感觉揣测人的好坏。  但对着刘望山,顾白极的感觉非常不好,这种不好在看见对方眼底深处对楚无的觊觎之后,更是到了极点。  刘望山客气完,看见楚钰腿上的暖手炉子,有些满意,再一看楚无两手空空,眸色瞬间就变了。  “九殿下可是用不惯那个手炉?”刘望山面上带笑,透出些温柔和讨好。  楚无摇头,“本王并不畏冷,素来用不惯那些东西。”  其实倒不是他不怕冷,他伤了太多次,身体损了根本,确实比之前怕冷许多。  只是他能感觉到,顾白极并不喜欢这个刘望山特地准备的那些东西,所以别说捧了,摸都没摸过。  而且顾白极这一路把他照顾得很好,有时候早起看他穿得少了都要念叨许久,然后亲自找来一套中衣看着他加上才行。  没人的时候,顾白极就把楚无搂在怀里,楚无虽然身量高挑,但骨架子小,揽在怀里刚刚好。  便是有人在,顾白极也总把楚无的手攥在手心里。顾白极手掌宽大,掌心里暖烘烘的温度很高,楚无这长年冰冷的手都叫他捂出一层薄薄的汗来。  “原来是这样。”刘望山道,“是下官多虑了,外面天冷,几位贵人还请入府歇息吧,还是原来的位置,下官没让人翻动。”  说来也奇怪,郁州干旱时原本每日都是火辣辣的太阳明晃晃的照着的。他们到来之后却接连两日都是阴天,也没有下雨的征兆。天气本就转寒,这下是彻底冷起来了。  不管走之前还是走之后,刘望山的态度都是一如既往的热情,甚至有些过了头,就好像早上那个迫切的希望他们离开的人不是他一样。  晚膳是刘望山直接让人送到他们所住院子的正厅,几个婢女手举托盘,一一将饭菜放在圆桌上。  托盘里面依旧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每一道菜都能看出花了不少心思。  郁州城或许也像刘望山说的那般刚及温饱,饭桌上很多菜都是之前曾出现过的,然而顾白极还发现一事,此前用餐时楚无没动过筷子的菜,几乎都没有出现在饭桌上。  婢女放下饭菜,躬身说道:“主人说不打扰几位贵客用膳,晚些时候再过来拜见。”  顾白极道:“刘太守公务繁忙,就不必顾及我等了。”  虽然如此,刘望山当日还是来了,规规矩矩拜见过几人之后,看向楚无道:  “殿下请恕下官斗胆,敢问殿下等人何时启程回京?下官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着若是住的时间长一些,下官也好多备一些平时所用之物。”  “赈灾事忙,分发完粮食只是第一步,后续如何安顿灾民还是个问题。”楚无道,“至于日常所用之物,刘太守不必操心这些,本王自己带了。”  刘望山闻言,面上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忧。  喜的是楚无还不离开,忧的事顾白极若还不走,时间越长,有些事越是难瞒下去了。不过……  刘望山面上不显,心底却难忍肆意的狂妄起来,顾白极又如何,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很好奇到时候,是这顾白极最后弄死了他,还是……他将楚无彻底锁在了自己的卧房。  有那么一瞬间,楚无直觉自己在刘望山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噬人的贪婪,他有些疑惑,正要细看,顾白极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了视线。  顾白极道,“吃穿用行就不劳刘太守费心了。”  他的嗓音极冷,刘望山宛如被一盆冰水从天灵盖上浇下来一般,瞬间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忙道:  “大将军说的是,是下官打扰了。”  顾白极冷冷的看着他,淡声道:“还有以后刘太守这晨参暮礼也请省了,我等歇息时不欲让旁人打扰。” 第53章 刘望山冷笑一声,说道:“不用担心,从老天让我看见那个铁矿开始,你们就该明白,我才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而楚无,漂亮、高贵、优雅,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就是老天给我选定的最佳伴侣,就是可惜……竟然早早的躺在了别人的床上,不过……”  刘望山忽然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放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般,执着且病态,“别人的更好,我就是喜欢用抢的。”  钱伟被他的状态吓住,忙不迭轻悄悄的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暗卫来报,发现太守出门了,去的方向不太寻常,似乎是与人有约,去暗中与人见面的。  顾白极闻言,嘱咐楚无和楚钰注意安全,不要离开这个院子之后,便出门跟去看看。  楚无看了一会儿书,家僮将由端着早膳过来了,早膳都是在院子里的小厨房里自己做的,很安全。楚无放下书卷,起身道:“十一殿下那份送过去了吗?”  将由点头。  楚无起身道:“去见苏屋里吃。”  出门路过守在门外的陈七,楚无顺便问道:  “吃了吗?”  陈七点点头,又摇摇头,楚无好笑,“你又不是家僮,不必每日守在门外。”  陈七大力摇头,“陈七一定要誓死守护王爷安全。”  自从知道是楚无主动将自己和阿姊的奴籍消除之后,陈七对楚无简直是感激得不得了。虽然当初是自己和阿姊背着顾大将军主动入的,但那除了对顾白极的忠心之外,多少还有些为了活命的妥协。  楚无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行了,一起去用早膳吧!”  见陈七犹豫,楚无道:“走吧,有事问你。”  陈七方才跟着一起去了。  饭桌上,楚无给楚钰盛了粥,又将一屉包子推到陈七面前,待早膳吃得差不多,方才开口问道:  “昨日让你去扔个被子,回来之后就一直时不时往西北方向看,是发现什么了?”  说起这个,陈七立即就是一脸的一言难尽,忙不迭点头,“王爷,这个刘太守可太有问题了。”  楚无点头,这点他已经知道了。  “发现什么了?”  陈七道:“我没敢走太远,这个太守府院子很大,到处都是守卫,但我鼻子灵啊,刚放完东西就吹来一阵东南风,那风中居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脂粉香味儿。”  楚无听到这里,和楚钰对视一点,没听见一点动静就先嗅到一阵脂粉味儿,这得是多大量才能有这动静。  陈七继续道:“我就悄摸往那个方向探了探,结果真看见一个特别大的院子,里面挂着红艳艳的灯笼,养了特别多的美人,好家伙,花红柳绿布置得跟勾栏院似的。”  昨日回来他就想和楚无说的,不过顾白极很快就回来了,楚无又叮嘱过他扔被子的事别让顾白极知道,免得他多想,就一直憋着没开口。  陈七说着后知后觉的道:“王爷你们别多想啊,小的可没有去过勾栏院。”  楚无好笑:“没说你。”  陈七放心了,接着又道:“后来有一队巡逻侍卫巡逻过来,我怕被发现,就先回来了,对了,那个院子里还有男有女的。”  楚无这下明白,昨夜顾白极说的养了许多人是什么意思了。  午时冒了点阳光,温度缓和了些,楚无推着楚钰在院子里闲走,太守府的管事看见他们,不但没有阻止甚至还好心的指了几处风景不错的去路,楚无谢过对方好意,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无意与顾白极添麻烦,一路也只走在暗卫的保护范围内。  走到一处竹林角落,想起之前陈七说的那个方向时,楚无真的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好奇,就往那里走了几步,楚钰视野矮一些,忙唤住他道:  “九哥,稍等,那里不太寻常。”  “什么?”楚无低头看去。  接下来短短的一刻钟里,大昭两位尊贵的王爷在墙角一堆杂草中,扒拉出来一个一米见方的狗洞。  狗洞边上已经有了些隐隐的青苔,显然闲置许久了。  楚无推着楚钰的轮椅试了试,居然轻易推了过去。  楚无也没多想,左右身边也有暗卫跟着,就去看看也没什么。  穿过狗洞,前面是一处杂草丛生的石径,接着又穿过了一处狗洞,里面就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有女声有男声,共同的特点是这些声音都很年轻,有些甚至还很悦耳好听。  粗略算来,竟然有十几个之多。  楚无和楚钰对视一眼,两人惊讶的发现他们竟然无意中闯入早晨陈七说的那个地方了。  这么多的人,看来陈七没说错,这个刘望山真的在自己后院建了座脂粉后宫出来。  楚钰抬头,压低声音道:“九哥,我们先回去吧!”  楚无点头,推着他转身往回走。  然而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几个太守府家僮正准备往这边走来。  身边藏无可藏,楚无心知现在转身也来不及,正想着对策,陈七不知从哪钻出来,“王爷,你们往回走,我去引开他们。”  说完不待楚无回话,转身跳上围墙,几个腾挪消失了,不一会儿,前方果然传来了动静,那些守卫立刻往那边追去。  楚无立即推着楚钰转身往回走,这一次却没来时那么顺利了,许是因为方才的动静,往这边走的人多了些,眼看前方转角处又跑来一队守卫,就要往两人的方向来了。  此时楚无身旁只有一间破败的小屋子,大概是以前放杂物的,楚无上前推了推,打不开,里面被人锁上了。  这时墙外传来更急促的脚步声,楚无难得有感到如此窘迫自悔的时候,拍了拍楚钰的手,正想干脆招暗卫来赶人,门突然开了。  楚无立即推着楚钰进去,随便反手关上了门。  而后两人回头,意外的看见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女子。  一个美丽的,脸上带着伤的女子。第八十五章 隔墙有目  女子眉眼尽是温柔,眼里的神色并没有因为脸上的伤而多了怯弱。  楚无微微颔首,并未出声,又过了片刻,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匆匆路过之后,方才开口道:  “多谢娘子相助。”  女子打量着他们,看清两人容貌之后,眼里带上些悲凉,柔声道:“奴家宋诗引,二位郎君是新近被带进府里的吗?”  知道她误会了什么,楚无摇头,“我们只是借住在太守府,误闯此处,万幸得娘子相救。”  宋诗引闻言,轻轻松了口气,轻声劝道:“既然是误闯的,以后别再来了,那个人很危险,叫他知道,怕是不会轻易放过。”  楚无点头,再次谢过,看着宋诗引脸上的伤,认真道:“在下斗胆,敢问宋娘子可是遇见了难处,可需要相助?”  宋诗引轻轻摇头,“奴家出来太久,也该回去了。”  顿了顿,她轻声道,“你们既然能来到这里,应该是住进那个院子了吧?虽不知道他如此安排是何意,但若无要事,还是早些离开太守府的好!”  楚无两人有些茫然,“敢问娘子,那个院子,是何意?”  宋诗引也不隐瞒,说道:“我们进府之后的这些人,都被太守安排住进旁边这个院子,有想逃的,无意中就发现了你们来的这条路,最后才知道所谓的逃命路线不过是太守用来杀鸡儆猴的手段而已,久而久之,这条小径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人敢再逃了。”  楚无两人听得心惊,从她的话中可以知道,来到这里的人并不都是自愿的,但这么多人无一列外都被治得心惊胆战歇了逃跑的心思,可想而知这刘望山用了怎样恶毒的手段。  此次刘望山将他们安排住在这个院子里,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女子说完,轻轻颔首,“奴家言尽于此,二位郎君也请速速离去吧!”  说完不待二人开口,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推门出去了。  门打开又从外面轻轻关上,屋里陷入一片安静,片刻后,楚钰轻叹道:  “很善良的人。”  “身陷囹圄,尚且记挂他人安危。”楚无说着,轻叹口气,“见苏也不必太过担忧,有缘自会再见。刘望山多行不义,必然自伤。”  “嗯。”楚钰点点头。  楚无推着楚钰往外走,“我们也走吧!抱歉,今日是我冒昧,差点连你一起陷入危险。”  “九哥说什么呢?”楚钰见他懊悔,笑道,“我不也跟着提议了吗?”  楚无在楚钰心里一直是冷静甚至淡漠的,甚少看见他如此有趣的性格外露的模样,看来顾大将军在其中也是功不可没。  虽然楚钰表示自己也有参与,楚无到底还是惭愧,晚点顾白极回来后,楚无主动一点不漏的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并且承认了自己冒冒失失带着十一弟差点陷入危险的错误。  顾白极有些懒散的靠在凉亭里的榻上,一条腿曲起,手臂靠在上面撑着头,眼睛微微眯起,有些严肃的看着楚无:  “还有呢?”  “什么?”楚无有些懵,认真道,“已经说完了。”  “没有。”顾白极道,“王爷,你只说自己错了,没说该怎么惩罚。”  “啊?”楚无说话都结巴了,不可思议的看向顾白极,“惩……惩罚?”  “嗯。”顾白极一本正经的点头,“比如主动亲为夫一下什么的。”  楚无先是一愣,而后明白顾白极是在逗自己,眼里不自觉带上几分笑意,“将军称这样为惩罚?”  “怎么?”顾白极伸手攥紧他的手腕,将人一下拉进自己怀里,“阿有不愿意?”  楚无顺着他的动作,低头在他唇上点了一下,轻声笑道,“乐意之至,将军喜欢,为夫自会满足。”  顾白极被他撩得肝颤,抬手扣住他的头,正想加深这个吻,眼眸却忽然抬起,犀利的眼神直直看向围墙外的某一处。而后不待楚无反应过来,顾白极直接转了个身,将人抱进怀里遮挡住身后的视线,接着手抬起,一枚暗器直直射向那处。  紧接着,墙外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声,一阵风忽然刮过,又渐渐恢复宁静。  “将军?”楚无不解的抬头。  “没事,有只老鼠蹿过去了。”顾白极将楚无脸上的碎发拨开,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认真道,“阿有,你去哪儿不用跟我道歉,这天底下,只有你想去的地方,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不过,最好有我跟着你的时候,知道吗?”  楚无点头,“知道。”  顾白极又道:“这刘望山丧心病狂,他现在完全没有顾忌的心态,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你一定要小心些。”  楚无想到之前那闹心的床褥,还有那一院子的美人,非常赞同顾白极这个观点,认真点头。  “冷吗?”顾白极问,而后干脆将人抱起,“我们进屋去。”  翌日,几人准备去城中逛逛,具体看看郁州城百姓的生存状态,临出府时,正好遇见了归来的刘望山。  刘望山不知何时竟然受了伤,额头上缠了一圈白布。看见几人,他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而后视线直直落在楚无身上,接着又看向他的唇,而后很快挪开视线,意味深长的道:  “此前忘记和王爷说一声,这太守府可乱走不得,毕竟庭院深深容易撞鬼,王爷说是也不是?” 第55章 几人边走边低声闲谈,眼看时间差不多,便往昨日那个茶摊的方向走去。  此时天色已近昏暗,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楚无几人才远远看见茶棚,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惨叫,而后是柜架打翻的声音,接着又恢复一片死寂。  楚无心里一惊,瞬间觉得不妙,“将军,出事了!”  “保护王爷!”顾白极匆匆嘱咐陈七,而后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  等楚无几人匆忙赶到的时候,凶手已经没影了。  茶摊的老翁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顾白极正勉强用内力护住他最后一口气,边吩咐陈七:  “追!”  陈七忙应了一声,转身跑出了茶摊。  “老丈!”楚无惊呼一声,忙走过去。  老翁看着他们,此时面上倒不见一丝惶恐,抬手指了指茶桌,又断断续续的道:“贵人昨日所救,乃老朽亲孙,多谢!”  “老丈。”楚无急道,“你先别说话。”  老人却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直直的看着虚空,嘶哑着开口:“太守祸心,逼走我儿……”  话音未落,气已绝。  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顾白极将老翁尸身放下,楚无拿出巾帕将他面上血迹擦去,起身沉默片刻,回头对顾白极道:  “将军,让人买一副棺材来将尸身入殓,再去看看附近可有亦庄,先将尸身停放过去吧!”  顾白极点头,“我也正是此意。”  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在听见楚无的话之后,已经识趣的离去了。  虽说老翁家人尚在,但按照刘望山丧心病狂的程度,他们冒冒然去接触反倒害了人家。  而且老翁死不瞑目,只有将刘望山绳之以法,才算是真正让他瞑目。  可恨刘望山身后牵扯太多,不能贸然将人拿下,须得将他背后所牵连的一切利益牵扯出来才行。  茶杯下依旧是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玉千山。  “玉千山?”顾白极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地名。”楚无道,“我曾在一本郁州风物志上看过介绍,说其风景冠绝,只是时日已久,再详细的信息却是记不得了。”  楚钰道:“我们方才过来的地方,有一家废弃的书肆,院墙虽已破败房,不过从墙窗里能看见一些被遗弃的书籍。”  这个时代,书籍这种原本在太平盛世颇为稀罕的宝贝,此时却成了无人问津的东西。  而书店里一般常有一些介绍当地风俗民情的书籍。  顾白极道:“去看看。”  楚钰道:“事不宜迟,九哥你和大将军先过去,我先回去吧。”  要进书肆自然是要翻过围墙,且主人不在,这种不问自取的行为也不宜声张,人多打眼,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楚钰不愿自己成了一个拖累。  楚无想了想道:“暮寒天冷,见苏你先回去也好。”  楚钰身边有两个侍卫,楚无将他抱上马车,又多叫几个侍卫护送他回去。  顾白极和楚无去到那家书店,翻过围墙便见全貌,虽然有些破烂,但更像是被人强行破门而入砸坏的。一扇门歪歪斜斜的挂在门框上,已经落了不少灰尘。  上前将门打开,顾白极抬袖搭在楚无头上,护着他一起进去。  屋里也是一片狼藉,地上有着书页碎片,显然此前被人暴力翻找破坏过。  “主人应该没有离去多久。”顾白极道。  屋里虽然破乱,但痕迹都还很新。  楚无捡起柜台上主人写了一半的字帖,只见字帖上最后一个字只写了一半,最后一笔被拉的很长,显然是被人突然出现打断了的,“店主人应该也是个成年男子,想来也是造了刘望山的毒手。”  书架上的书也被人抢了大半,唯有角落里还剩下孤零零几本。  万幸,在完好的几本书籍中,他们找到了一本关于郁州的游记,书并不厚实,少少的几页,好在确实提到了玉千山这个地方,甚至还画了几笔简单的鸟瞰示意图以及简略路线。  楚钰这边,从茶棚到太守府,转过两条街道,还要经过一段颇为清静的道路。  路的一旁也不知是谁家的围墙,围墙很高,墙上爬着些不知名的藤蔓,另一边则是一片树林。  楚钰的马车行至其中,发出的声响越加的明显。  行到探出一截树杈的墙下时,四五个人影忽然从围墙跳下,手中的刀刃衬着月光发出森冷的光芒。  马车紧急停下,保护楚钰的侍卫反应极快,刹那间已经手持武器和对方战在一处。  保护楚钰的人武功原本也不错的,只是刺客显然铁了心要楚钰的命,人数多不说,个个手段狠辣。  夜里刀刃相击的声音极为明显,刀刃入肉的闷响声更是刺耳至极。  不过片刻,地上的尸体已经躺了大半,刺客折损了三人,还剩下两个,而守护楚钰的侍卫则全部殒命。  剩下的两个刺客极为干脆,活动了一下手腕,其中一人一刀切掉了马头,另一人上前一步,一脚踢在了马车上。  马车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楚钰被晃出马车,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第八十八章 臣来迟了  头上一阵刺痛,许是被磕破了,有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心知此番估计是命尽于此了,最初的慌乱后,楚钰反倒冷静下来,冷冷的看着慢慢踱步到自己身前的二人。  “哟~”一人冷笑道,“还挺有骨气,不愧是天家出生的皇子殿下。”  楚钰抬袖抹了一下流到唇边的血迹,冷声道:“尔等何人?可是受了刘望山指使?”  “还挺聪明。”另一人凑近楚钰,打量片刻后冷笑道,”仔细看,虽然是个残废,却长了幅比那花魁娘子还艳的容貌呢,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那可不,还白白赔了咱三个兄弟的性命。”  楚钰袖中手腕攥的死紧。听这二人言语,心知大概不是刘望山养的刀子,多半是从其他地方找来的杀手。  这样的人有一个最鲜明的特点,爱财。  “确实不值。”楚钰缓缓道,“人命要多少有多少,金银却是花完就没了。”  一人警惕的看着他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钰从怀中拿出一个素净的荷包,扔到二人面前:“吾不知刘望山给你们多少,但绝对没这里面的一半多。”  另一人用刀指着楚钰,一边弯腰捡起荷包,匆匆打开看了一眼,震惊道:“刘三,金豆子!”  那叫刘三的忙探头看了眼,果然看见金灿灿的一袋,捡起一颗放进嘴里咬了一下,惊道:“是真的。”  刘三将金豆子放进怀里,不怀好意的看着楚钰道,“你想让我放了你?”  楚钰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神志都跟着有些昏沉,他撑在地上的手有些无力,便向后靠在车轱辘上,在两人笃定的视线中,楚钰忽然笑了一下,缓缓道:“吾如何想的不重要,关键是你们会不会放。”  不等两人开口,楚钰又道,“你们现在肯定在想,吾就一个残废,手起刀落不过瞬间的事,反正人就在这里,弄死了,吾身上的宝物和马车上的财物也都是你们的。”  刘三眼神彻底阴沉下来,冷冷的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很聪明,确实留不得。”接着露出一口参差的牙,森森然笑了一下,又道,“不过你这幅容貌,不妨碍我们兄弟先享受一番。”  另一人刚收了金豆子,倒是放松了几分警惕,奇怪道:“你既然知道我们不会放过你,做甚还如此配合?”  “自然是……”  刘三不耐烦,抬手就准备解自己衣服,边对另一人道,“把他拖到林子里去,现在到处都是饿得干瘪瘪的尸体,可好久没遇见如此鲜活的了。”  另一人点头,低头就准备去拖楚钰。  在两人没注意到地方,楚钰手心握紧一枚匕首,然而在自我了解之前,他忽然抬头看向杀手身后,笑了,接着说出之前未完成的话:  “为了拖延时间。”  “噗——”  “啊——”  鲜血喷出来的声音和短处的呼声几乎同时响起,方才还准备去拖楚钰的人下一刻已经成了趴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来人上前一脚将尸体踢飞出去,好离楚钰远一些,接着立即转身和反应过来的刘三战在一处。  刘三的武功显然和来人不是一个等级,不过片刻就成了趴在地上死不瞑目衣衫不整的又一具尸体。  则安禹收剑入鞘,蹲下身将楚钰抱起:  “殿下,臣来迟了。”  楚钰摇头,“则将军来得刚刚好,救命之恩,多谢了。”  则安禹是直接翻过城墙进城的,原本想直接去太守府,不曾想半途上竟然看见十一皇子差点受辱的一幕。  “不过举手之劳。”则安禹说着将楚钰抱进马车,放在小榻上坐好,“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楚钰摇头,见他翻找药物,便伸手指向旁边的小柜,“里面有伤药,茶壶里是清水,有劳则将军。”  则安禹闻言,忙去将伤药找出来,又从茶壶倒了几杯水,而后拿来干净巾帕,一点点替他将额头的血迹除去。  之后才放了药粉,缠上布卷。  楚钰摔了头本就昏沉,此时安下心来,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则安禹给他包扎好,将人小心放平躺好,见他两手都是在地上蹭出的泥,又拿出一块巾帕打湿,给他一点点擦去。  楚钰的手指修长,但可能是双腿不变,需要用手的地方多,所以并不十分光滑。  则安禹心叹:皇子不是连吃饭都有人伺候到嘴里的吗,怎么这一个身体不适的反而将自己折腾到如此地步。  皇家的这些兄弟,除了长歪的那些,剩下的这两个还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拉车的马已经死了,则安禹便从马车里拿出一张斗篷给楚钰围好,而后将人背在背上,临离开前,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金豆子,小声嘀咕道:“虽然能吃苦,到底还是个有钱的。”  “太守。”钱伟禀道,“去刺杀楚钰的人,失败了。”  “败了?”刘望山惊讶,“怎么可能?这几个杀手可不弱。”  “本来差一点都成功了,最后让人救下了。”  刘望山怒骂:“废物!”  过了片刻,刘望山又道,“也罢,早晚是要将命留下的。” 第57章 则安禹道:“听刘望山的意思,赵直也来到郁州了,且就躲在城外的某一处山头上。咱们要提前通知他,也得先知道他在何处。”  “有个人肯定知道。”  顾白极问:“宋诗引?”  楚无点头,“赵直闯进来的目的显然是为了她。”  “这样的话,那个北字就能解释了。”  宋诗引应该早就知道刘望山会对付赵直,所以提前将赵直的方向告诉了他们。  至于她为何会知道他们认识赵直,又如此信任他们,显然是赵直进来那天晚上告诉过她什么。  “郁州北面的山头?”则安禹道,“我之前去赈灾时有注意到,郁州北面确实有一座山,山林颇深,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顾白极可以:“可以,既然已经知道方向,提前让人去通知一声也就是了。”  刘望山的剿匪之行,意料之中的白跑一趟。  也就是在这一天,顾白极的人送来消息,郁州城突然多了一支玉玆军队,其领头者多次和刘望山有接触。  显然刘望山最后还是和对方达成了什么协议。  而这个时候刘望山将这么多人引来,目的显然不言而喻。  “刘望山准备动手了。”则安禹道,“将军,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时机差不多了。”顾白极放下手中刚收到的消息,“一座占据了大半个玉千山的铁矿,这个刘望山胃口倒是不小。”  楚无道:“位置确定了吗?”  “嗯。”顾白极点头,“费了些功夫,但是结果不错,事不宜迟,收拾一下,咱们晚上就离开。”  此时申时将过,距离天黑一个时辰不到。  离开前,顾白极带初楚无去见了宋诗引。  比起初见时,宋诗引身上的伤更多了些,但面上的神情却更平和了。  楚无皱眉,“宋娘子,刘望山又打你了?”  宋诗引道:“多谢王爷记挂,奴家没事。他此番无功而返,总要找个出气的缘由。”  事实上,大概是因为恪王的缘故,相较之前,刘望山下手已经轻了许多。  宋诗引说着,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刘望山一动手,奴家就知道,他失败了,挺好的,奴家知道是你们帮了他,几位郎君大恩大德,奴家来世结草衔环定当报答。”  楚无轻叹,“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外面有你想见的人,不是吗?”  宋诗引摇头,“刘望山此人多疑狡诈,奴家若是跟你们离开了,他大概很快就猜到你们去哪了。”  “这无所谓。”楚无道,“他知道与否,并不影响什么。”  宋诗引依旧摇头,曲身行了一礼,“王爷大恩,奴家记下了,你们快走吧,奴家还有事未完,就不与你们同路了。”  夜里的郁州城,越加的阴冷,衬着荒寂的四野,更显萧瑟。  太守府,火把通明,兵器森寒。  刘望山站在顾白极他们所住的院落外,眼里带着志在必得的张扬,“这里面的人,除了恪王楚无,其他一个不留,全宰干净。”第九十一章 咱们将军占了大便宜了  然而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砰”的一声炸开,接着以那一点为中心,高高的火苗瞬间四散开去。  “怎么回事?”刘望山大惊,慌忙吩咐道,“来人,快救火!快!”  一想到楚无可能还在火海里,刘望山急得差点没直接冲了进去。  “太守!”钱伟忙把人拉住,“没人,里面的人全跑了。”  “跑了?”刘望山不敢置信,“他们竟然就这么跑了?”  钱伟点头,“已经着人去看过,里面的人确实一个都不在了。”  “顾白极!”刘望山直气得咬牙切齿,“快去追,锁住城门。”  然而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城门只剩下几个倒地哀呼的侍卫,顾白极等人的马车早不见了踪影。  “追,快去给我追!”刘望山气得大骂,拔出长剑几下结果了守城侍卫的性命,“废物,都是废物!”  按照顾白极之前派来的人画出的路线,通往玉千山的路并不难行,因为要运输铁矿的关系,所以修了一条不大的路,马车上不去,但是骑马很方便。  楚钰本想留在山下等他们,但楚无因为上一次他独自留下受伤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将人带着。  楚无虽然不会武,但骑术却很精湛,在顾白极眼巴巴的视线中,极为麻利的将楚钰抱在身前,“驾”的一声率先走了。  “将军。”则安禹骑马挪到顾白极身边,好奇道,“你怎么想的,临走之前连人院子都给一把火烧了?”  顾白极想到刘望山对楚无近乎变态的觊觎,语气森寒如冰:“若不是还留着他有点用处,我更乐意连人一起宰了。”  连和楚无共处一个院子的人刘望山都能痴迷,顾白极简直不能想象待他们走后,楚无住过的院子,他能在里面做出什么事来。  顾白极抬头看着前方共骑一马的两人,略微心塞。  他这个夫君,琴棋书画医术骑射,还有编蚂蚱哄孩子等等是样样皆通,还好不会武,否则他是真的一点拿手的用处也没有了。  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的顾大将军,面对他的伴侣时难得产生了一丝挫败感。  越近玉千山,路线越加隐蔽复杂,马是不能再往前行了,几人下了马,这次不等楚无将楚钰背起,则安禹看了看他家将军脸色,忙主动上前蹲在楚钰面前,请他上背。  楚钰有些抱歉,“吾于此处等你们就行了。”  “殿下不必客气。”则安禹笑道,“我气力很大,背着殿下能蹦哒一天没问题。”  楚无笑道:“安之还是走得稳妥一些的好。”  “非常稳。”则安禹自夸起来非常顺溜,“绝不会让殿下受到一点颠簸。”  楚钰本想说叫个侍卫来就行,就听则安禹继续道:“不然就用抱的?这样殿下也会舒服些。”  “不……不必。”楚钰颇为无奈的伸手趴在则安禹背上,“有劳则将军了!”  又往前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则安禹果然如他自己所说,脸不红气不喘,步伐稳健手臂有力,丝毫不费一点力气。  顾白极握住楚无的手,颇为期待的问,“阿有可累了?”  楚无虽然不若顾白极和则安禹看起来那么轻松,但也还好,闻言好笑,“将军这是将我当成弱女子了?”  “不。”顾白极哄人是越来越熟练,“阿有不是弱女子,是我夫君。”  再往前,便没有沿着路前行,而是进入了山林,寻着一个极不显眼的标记往前走。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此行的目的地终于到了——驻扎了将近两千士兵的临时营地。  “将军!安之!”一个粗犷高大的男子迎了上来。  “林佟。”则安禹兴奋道,“你也来了?”  “那是。”林佟笑道,“将军有令怎能不从。”  接着营地里又有几人走了过来,纷纷唤道:“将军,安之。”  顾白极点头,“辛苦。”接着让开一步,给他们介绍楚无,“恪王,我的伴侣。”  不等众人反应,又一一给楚无介绍道:“这位是林佟,这位是林檎,这是陈昊……都是我在军中的兄弟,值得信赖的。”  楚无再来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会直接面临这么一个状况。  顾白极这一辈子有大半的时间都再军营里,他知道这些人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向来从容冷静的人,竟然难得的紧张起来。  顾白极捏了捏他的手,在他耳边小声道:“在紧张?”  楚无干脆点头,“有一点。”  “那可不行。”顾白极轻笑,“他们是我的兄弟,以后也会是你的,是我的属下,以后也就是你的属下,可不能怯阵啊,我的王爷!”  其实楚无忐忑,倒不是因为说仅仅因为这些人是顾白极好友就担心什么的,而是他知道这些人与皇家的仇恨,这个时候突然见面,要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但顾白极都已经为他做到如此,他也没有必要一直缩着不去面对。  楚无不经意间抬头,发现众人都在满脸打趣的神情,正有趣的看着他和顾白极低声说悄悄话。  楚无赧然之下,那些不安倒是去了许多。  “楚无,见过各位!”  众人闻言,立即齐刷刷的道:“见过恪王殿下。”接着不等楚无回话,忽然又整齐划一的说道:“林佟。”  “林檎。”  “陈昊。”  “……”  “谢过恪王殿下救命之恩。”  楚无忽然愣在原地,立即明白他们都是当时跟着顾白极最后一战的人。很快,他才深深回了一礼,认真道:“诸君赤胆忠心,是大昭有负!”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皆是感慨非常。  林佟率先打算这有些伤感的气氛,笑道:“我们应该还要感谢王爷结束了我们将军二十多年的孤独生涯。”  “对对。”  其他人也起哄笑道:“安之,你在信中说的可太委婉了,王爷这哪是有点好看,这气度这风姿,分明是咱们将军占了大便宜了。”  “可闭嘴吧你们。”则安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将楚钰放下,起身没好气的道,“也不想象,王爷可是将军的人,是我能评头论足的吗?”  楚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满眼都是笑意。第九十二章 宋娘子暂时安全  一行人久别重逢,笑闹几句之后很快说到正事,林佟皱眉道:  “此地守卫很严,大概整个郁州的军队都在此处了。”  则安禹奇怪道:“近三四千人,全派来守着这么一个矿坑?”  林佟点头,“沿着矿坑几乎严严实实的围了一圈,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守着那些矿工,稍有怠慢便严刑拷打。” 第59章 但就算如此,除了手执武器的士兵,那些被奴役着的百姓也并没有比饥荒里的灾民好多少。  站着的,是奴役者,那些弓着腰,衣衫褴褛宛如蝼蚁的,是郁州的百姓。  或者说,他们比蝼蚁还不如,毕竟蝼蚁身后,没有随时会落在身上的刀棍鞭枪。  但凡有人稍微慢了一点动作,鞭子立刻就毫不留情的落在身上,有人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器在谩骂声中落下来,将最后的生机抹去。  在这里死人亦是很寻常的事,荒山野岭将尸身随手扔下,任由饿到极致的财狼分食。  “这些混账东西。”林佟怒道,“为了控制这些百姓,他们连吃食都刚控制在人能活动的范围内,百姓吃不饱又不间断的干重活,哪里还有活路。”  楚无沉默的看着这一切,这就是现在大昭的模样,于百姓而言,地狱之外的,还是另一番模样的地狱。  “将军。”楚无轻轻唤了一声。  顾白极握住他的手紧了紧,而后吩咐林佟等人道:“后退十里,就地安营,天一黑便突围。”  林佟点头,转身吩咐下去。  赵直带的这个方向确实很有利,刘望山将大半兵力都集中一边防着山下,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人竟能越过那些险途,从玉千山的另一侧爬上山顶,在从林中潜下。  借着山林遮掩,夜里突袭,堪称天降神兵,防不胜防。  夜里,无月,伸手不见五指,忙碌了一天的蝼蚁终于得到了片刻歇息,这些百姓被归拢到一处看管起来,随地躺下,不到片刻就沉沉睡过去。  这些在地狱中挣扎求生的百姓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再次醒来,周围已经变了个模样。  刀剑声、喊杀声,遍地的鲜血、残肢,而那些上一刻还在虐待着他们的恶人,此刻已成了一具具没有知觉的尸体。  天将破晓时,四下已恢复一片安静,百姓被安置在一旁,俘虏被归拢到一处,顾家军在打扫战场。  一片惊慌中,已有百姓渐渐明白过来,再一看顾家军对待自己和善有礼的态度,以及分发在一旁的食物,一个接一个的跪在地上磕起头来。第九十四章 你要人质,我来替他  顾白极属下士兵忙把人扶起,见百姓犹自惊惶,顾白极几人表明身份,又道刘望山多行不义,律法难容。如此这般安抚之后,百姓方才接受了自己终于逃离地狱的现实。  人群中先是一片怔然,过来片刻,有压抑的抽泣声传来,渐渐的,痛哭声连成了一片。  楚无静静的看着,顾白极握住他的手,带着几分引导的意味开口道:“阿有,他们是大昭的子民……”  楚无道:“不该如此的。”  顾白极点头,楚无叹息道,“将军,让百姓如此的,不是天灾,是人祸。是掌握权力的那些人,把百姓当做了刍狗。”  “对,若君主圣明,国家富饶,再难的天灾也能齐心协力渡过去。”顾白极说着,看向楚无道,“能救他们的,不是这些粮食,而是一个以民为重的君王。”  整个大昭,就像生了病的蛀虫,大昭之灾,便是因为上到君王下到地方边陲小吏,都烂透了。根治的法子不是捡去那几只虫子,而是找到源头,彻底铲除干净。  楚无抿了抿唇,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开了口。  “报——”  来报者是巡视的守卫,事态紧急,人未尽声先传来,“将军,刘望山已领军近我军两公里外!”  则安禹皱眉,“这厮还挺快的!”  顾白极问:“人马多少?”  守卫道:“就眼前所见,两千五百人左右。”  “行。”顾白极点点头,略做思索,很快转身就迎战、弓箭、近战等安排下去。  刘望山在进山之时没看见人,便猜到大概是出了事,当下怒火冲天,带着人就气势汹汹的往山上赶去。  这个铁矿是他所有的资本,万万不能就这么葬送在顾白极手里。  越近矿山,刘望山越是怒火难当,待看见一边安静的矿山,以及好整以暇以逸待劳的顾白极等人时,头盖骨都几乎气翻了天。  “顾!白!极!”  他内力深厚,这一声几乎吼出了惊天动地的效果。  顾白极神色不变,声音如常的开口,却一字不漏的传入刘望山耳中,“刘望山,你私采矿山、私通外敌、虐待辖区百姓,这些罪你认也不认?”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刘望山阴森森的看着他笑道,“顾白极,反正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死人能做什么?”  顾白极冷冷的道:“认了,其罪当诛!”  刘望山几近疯狂,手举长刀,直直往顾白极冲去,“那你来试试,我倒要看看威震天下的顾大将军到底有几分本事!”  言下之意,对于所犯之罪显然无所谓。  他已认罪,顾白极再没跟他废话,手提巨渊长剑很快迎上。  刘望山人狂,手下也确实有几分本事,很快与顾白极战在一处。  他手下的军队反之,到底在郁州城中养尊处优惯了,与战场上无数次生死局中闯过来的顾家军怎能相提并论,而且玉玆来的士兵又显然是消极怠工的态度。  是以就算人数上占了极大的优势,这边刚准备行动,迎面迎来一片箭雨之后,当下又战战兢兢的缩了回去。  眼看刘望山和顾白极战斗激烈,且渐有不敌之势,钱伟急得团团转,慌忙吩咐左右道:  “快去把人带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子被带过来,赵直远远看见,当下面色直接变了:  “诗引!”  被护在后方的楚无也震惊的看过去。  刘望山不敌顾白极,心知如此下去必将有来无回,当下狠狠一咬牙,以肩为盾,拼着受他一剑,飞快的撤身后退。  接着直接落在钱伟身边,将他手上的女子一把抓过来,长刀直接就横在手里纤细的脖子上。  “都别动!”刘望山看着一脸焦急的赵直,冷笑道,“诸位别来无恙啊,看来今日这人质还真是带对了。”  “刘望山。”顾白极咬牙,“将人放了,区区留你个全尸。”  “呸!”刘望山一脸狰狞的看着顾白极,“顾大将军果真是名不虚传,倒是我小瞧你了。”  接着他又看向人群中的楚无,神情忽然就柔和下来,眼里甚至带上些许痴迷,“九王爷,知道你没死在那场大火里,下官心里的担忧也就放下了。”  “刘望山,你先将宋娘子放了。”楚无上前一步,说道,“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谈。”  “条件?”刘望山看着楚无,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条件当然有,楚无,你看见这个铁矿了吗?”  楚无皱眉,“你想做什么?”  “这么大的一座矿山,怕是整个大昭的国库都比不上吧?”刘望山说着,带着些诱惑的语气,“楚无、恪王殿下,只要你跟了我,这些都是你的,不只是这些,以后就算是这天下,只要你能想象得到的一切荣华富贵,也都是你的,你说好不好?”  “刘望山!”顾白极语气森寒如利刃出鞘,“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则安禹没忍住,冷笑道:“刘望山你算什么东西,哪里来的狗贼也敢觊觎恪王殿下?”  “别动!”刘望山怕顾白极突然出手,拖着宋诗引往后退了一步,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些,宋诗引的脖子处瞬间染上血迹。  “诗引!”赵直目眦欲裂,直想不管不顾的上前宰了这个狗官,又顾及着宋诗引不敢动作。  “都说让你们别动了!”刘望山不在乎手上的一条命,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依旧一眨不眨的看着楚无,温柔道,“楚无,你过来,你过来我立刻放了这个女人,你放心,我会好好疼你,绝对不会伤你半分。”  他说着不知道想起什么,又道,“只要你来到我身边,这金山银山是你的,你看,你们烧了我的院子我不在意,弄死我手下那么多兵也无所谓,只要你过来,行吗?”  刘望山这人,在郁州土皇帝当惯了,从来不把旁人的命当命,宋诗引在她手中,性命轻如草芥。  “你要是不答应我……”刘望山忽然面色一变,残忍狰狞的笑起来,“我就把这如花似玉的宋家娘子赏赐给我身后的这些士兵,让他们当着她夫君的面,也尝尝她这美妙的滋味。”  “刘望山,你敢!”赵直双眼赤红,一字一句道,“你再敢伤他,我定拼尽一切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你别动!”楚无忽然往前走了几步,缓缓道,“刘望山,你要人质是吗,放了宋娘子,我来替她。”第九十五章 你想着他做什么了?  “阿有!”顾白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别急,我会救她。”  楚无摇了摇头,低声道,“将军,我信你。”  说完推开顾白极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你……”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刘望山反倒有些愣住,“真的愿意?”  楚无没说话,又往前走了几步。  刘望山两眼直直的看着他,心里竟难得的多了几分紧张,手上也无意识的加了几分力。  或许是疼痛感太过强烈,一直低垂着头的宋诗引忽然轻轻颤抖起来,她伤势颇重,先前一直昏迷着,此时方才缓缓醒了过来。  “夫君!”宋诗引迷迷糊糊间,第一眼便看见一脸担忧焦急的赵直,下意识唤了一声之后,很快意识到眼下处境。  “诗引!”赵直闻言,只心疼得几乎肝肠寸断,“是我,别怕,我会救你的,别怕!”  宋诗引摇了摇头,满眼的绝望,再看见正在走近的楚无,越加的急切起来,“王爷,别过来!”  在所有人中,除了顾白极,就她是最明白刘望山对楚无到底执着到了什么地步。  刘望山闻言,手下越加用力,“你闭嘴!”  “刘望山。”楚无站住,“你先放了宋娘子!”  “好好,你先过来。”刘望山怕他后悔,闻言便立即放松了力道,长刀大半远离了宋诗引,几乎是有些讨好的诱哄,“楚无,你来,我保证不伤她。”  “不要!”宋诗引完全不顾身上的疼痛,对楚无摇了摇头,而后转向赵直,眼里又是绝望又是释然,“夫君,看见你好好的,就够了。”  就在这一瞬间,楚无忽然意识到什么,心里一跳,来不及多说什么,回头大声喊了一句,“将军!”  也就在这个时候,话音刚落的宋诗引忽然直直往刘望山手里的刀刃上撞去。  “诗引!”  与此同时,顾白极和赵直身影一闪,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  赵直速度很快,但再快也快不过宋诗引的速度,然而就在宋诗引即将撞上刀刃的一瞬间,一把长剑破空飞来先她一步弹上刀刃上。  “叮”的一声,长刀瞬间断成两半,宋诗引撞了个空,接着软到在地上,被随后赶上的赵直接在怀里。  刘望山失了刀,第一反应竟然是伸手去抓楚无。  顾白极速度极快,随手拾起巨渊,一手将楚无揽在怀里转了个身避开刘望山动作,接着反手一剑,直接将刘望山的手臂齐齐斩断。  “啊——”刘望山立刻痛呼出声。 第61章 “不瞒二位,赵兄武艺非凡,亦不缺智谋,区区确实曾有此想法。”  赵直闻言,整个人瞬间明朗起来,“赵直多谢将军赞赏。”  楚无道:“先前将军想着赵兄一家才刚团聚,如此恐有不便,便一直不曾提起。”  赵直闻言,挠了挠头,说道:“内子说了,天下如此,哪儿还有平静的生活,不如投身戎马,也好为天下清平出一份力。”  顾白极笑道:“如此甚好,不如你们一家便随我等一起回京,先做安顿如何?”  赵直闻言,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他虽说也有从戎理想,但也不舍小家,特别是刚经历过这么一场劫难,实在不想和宋诗引分开。却不曾想顾白极竟直接开口让他一家跟随。  其实顾白极这样说倒不是徇私,赵直确实武艺智谋兼备,是难得的将帅之才,他入自己麾下不可能从小卒做起,往后自然是要领官品的,是以他的家人早晚也需要接去京中,此行顺便而已。  宋诗引闻言也满面喜色,忙又曲身道谢。  回程的路并不算顺利,郁州的消息顾白极一早就让人送回京城,包括铁矿以及刘望山通敌的事,只瞒下了自己命下属领兵前来相助一事。  楚钧心里有鬼,显然打算让他们回不了京,行程才赶到一半,便已经经历了两拨杀手。  不过就算顾家军已被林佟暗中带走大半,但随行的都是些身手不凡之人,更何况还添加了赵直这一员猛将,是以几次遇险都是无惊无险的渡过。  这天行至一处山林,因前后无城镇,一行人也没打算去村中借宿惊扰村民,想着再远处又无适合之地,便决定在此处露宿。  因为有女子以及孩子的缘故,一行人便特地扎起营帐,一路奔波,也好生歇息一番。  此处山林颇深,又少有人来往,是以野味颇多。  几人抓了鱼,打了野鸡野兔等猎物,又摘了些野菜野果,还在楚无的指示下采了些无毒蘑菇,如此下来,晚膳竟也颇为丰盛。  用完晚饭,天色还早。  楚无正拿着一把匕首扒拉着林中一种颇为奇特的杂草,顾白极从帐篷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和巾帕,神神秘秘的走到他旁边。  “将军?”楚无有些疑惑。  顾白极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我去抓鱼的时候,发现河水上游处,汇入的一条小溪里水温竟然有些热意。”  楚无有些惊讶,“真的?”  “当然,我何时骗过阿有?”顾白极笑道,“那溪水上游处应该是有一处地热泉水,故而才会如此。”  楚无这下明白的他为何拿着手里那些东西了,眼眸含笑道,“所以?”  顾白极牵住他的手,“所以,知你爱洁,要不要去?”  “去!”楚无收起匕首,回头看见则安禹正和楚钰坐在一处,便放心的跟着顾白极离开。  顾白极说的地方不算太远,但要穿过一处嶙峋乱石,不过两个人都身高腿长的,倒也不算难事。  来到目的地,果然看见河流上游有一条小溪并入,溪水往上几步,有一处小潭,楚无伸手试了试,果真比旁边的河水暖上许多。  赶路途中,楚无虽然不会刻意讲究,但到底爱洁,当下便没多犹豫,很快褪了衣裳下了水。  直到全身都泡在温水里,楚无有些舒适的出了口气,这才想起岸上的顾白极。  谁知一回头,就看见方才还在身边的顾白极退了几步远。  “将军?”楚无道,“你不下来?”  “不了不了。”顾白极连连摆手,“阿有你先洗,为夫替你把把风。”  不怪他突然如此拘束,实在是这幅美人出浴图给人的刺激太大。  这段时日实在太过忙碌,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温存过了。顾白极血气方刚,又才开荤不久,开荤的对象还是心尖尖上的那个人,本就忍得艰难。  方才提议来洗澡时还没多想,现在楚无忽然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顾白极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直接化身野兽将楚无就地正法。  楚无一愣,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又是好笑又是赧然,对对方有欲望的,又岂止顾白极一人?若是平日楚无也就随他去了,但此时众人就在不远处,说话大声一些都能听见,显然不是个办事的地方。  “将军。”楚无言语里带上些笑意,“劳你稍候片刻,我很快就好。”  “不急。”顾白极嗓音都哑了几分,“你慢慢洗。”  吃不着,能多看看也是好的。  不过虽然如此,楚无速度也很快,待他穿好衣服之后,顾白极用巾帕给他将湿发裹去水分,又把披风给他披好,方才特地去河里水凉一些的地方泡了个降火澡。  楚无无奈又好笑,怕他生病,待人出来后忙让他穿好衣服。  “无妨。”顾白极握住他的手,让他感受自己手心的温度,“以前在军中,冬日下水也是常有的事。”  楚无感受着他手心暖烘烘的温度,有些不舍放开,干脆与他十指紧扣,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慢慢往回走。  来时本想着多泡泡缓解一些疲劳,没想到因为某些无法言说的缘由,两人速度匆匆,回程时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  林深人寂,随着夜晚降临,夜间生物开始活跃起来,有不知名的动物此起彼伏的叫唤,凄厉哀婉,如鬼魅之声。  夜风寒凉,树影随之摇晃起来,从身上吹过,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楚无打了冷颤,忍不住将顾白极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冷吗?”顾白极往前走了几步,挡住风向。  楚无摇了摇头,“不冷。”  顾白极把玩着他的手指,声音越加温柔,“阿有,在想什么?”  楚无还未开口,就听顾白极又道,“可是在想我们一路上看见的那些大昭百姓?”  楚无顿了顿,说道:“都说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昭地广物丰,这样的山林想来还有很多,按理说,百姓就算不能富饶,吃穿还是足够的。”  但事实却与之相反,暴政之下,苛捐杂税,民不聊生。  “将军。”楚无道,“这次郁州的百姓脱离了苦海,但天下还有多少个郁州?”第九十八章 京中的消息  顾白极温柔的看着他,“阿有可是觉得民生多艰,救的这几个人并没有什么作用?”  楚无下意识的点头,又摇摇头,“不是觉得没用,就是……太少了……”  “若能盛世清平,自然是好的。”顾白极道,“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救一人,便算一人。”  两人路过一个沟渠,旁边有小小的一滩水几近干涸,里面有几只黑色的蝌蚪,正在艰难的挣扎着求生。  顾白极蹲在沟渠旁,随手捡起一只扔进水沟里,那蝌蚪接触到水,很快摇头摆尾的游走了,“阿有,你看,或许我暂时还救不了其他的,但是对于这一只而言,已是新生。”  楚无跟着在他身边蹲下,双手将其他的蝌蚪连带着淤泥一起捧起来放进河沟里,过了片刻,低声道:  “将军,我明白。”  “所以别多想,也别怀疑自己。”  顾白极握住他的手放进清水里洗去上面的泥土,随手用自己袖口给他擦干净水分,而后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阿有,想做什么就去做,凡事有我。”  楚无笑了笑,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他心里起了悲悯,然而此时的大昭,以及现在的皇室,并没有可以安放他这份悲悯的地方。  他为苍生悲叹,也为皇家悲哀,楚无是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他的那位名义上的父亲,为父为夫为君,未曾有过半点称职。  这天路过一个城镇,众人决定在此暂歇。  楚无和顾白极共乘一辆,率先下了马车,而后则安禹也从马车上跳下来,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接过侍卫递来的轮椅安放好,又微微倾身将楚钰抱了下来。  楚钰眼眸含笑,“多谢则将军!”  则安禹笑道:“殿下不必客气。”将人放在轮椅之上后,他又笑道,“十一殿下若真想道谢,不如下一次将这声谢意免了吧!”  为更好的保护这位十一皇子,这几日都是则安禹和楚钰共乘一辆马车,楚无虽然将随行的家僮几乎都派到了楚钰身边,不过则安禹却发现,楚钰这人其实颇为认生。  因他腿脚不便,旁人伺候的时候自然要接触得更多,然而对于不熟悉的人接近,他整个人总会下意识的往后瑟缩,动作不大,但分明是抵触的。  只是楚钰不爱麻烦别人,几乎别人怎么安排他都说好,这种事自然也不会表现出来。  则安禹偶然发现这种情况之后,颇为荣幸的发现他似乎对自己并无排斥,因此便只要自己能搭把手的地方,都亲力亲为了。  楚钰失笑,想着则安禹堂堂一个纵横沙场的威武将军,却对自己这么一个残废如此照顾,一直客气下去,难免带了些疏离的意味,次数多了,总会伤人心的。  想了想,楚钰认真问道:  “则将军若不介意,我便和九哥一样,唤你安之可好?”  “荣幸之至。”则安禹推着轮椅往前走。  楚钰又笑道:“将军若是不嫌弃,也别总是皇子来殿下去的。”  则安禹欣然领命,“如此愚也斗胆,唤殿下一声见苏?”  楚钰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进了客栈,几人先是直接去了一楼的雅间用膳。他们人多,便多要了几个雅间,大家难得认真吃顿饭,也能自在些。  上菜之前,桌上只有些餐前茶水,因为楚钰有饭前用药丸的习惯,楚无便又去找店家要了凉开水来。  楚钰不知怎的,自进了客栈之后心里便有些窒闷,总带着些难言的惊惶和战栗。  他拿出药瓶,手忽然有些颤抖起来,“啪”的一声,药瓶应声掉在地上碎了开来。  楚钰一言不发,忙弯腰去捡,心里一乱,碎瓷片锋利的一角刺进皮肉,鲜血很快冒了出来。  “见苏!”则安禹心急的蹲下,拿起他的手指,“可伤着了?”  见伤口不大,则安禹放心了些,正准备处理楚钰的伤口,却发现他的手正克制不住的颤抖着。  “见苏,你怎么了?”则安禹问,“可是很疼?”  “我……心里有些乱。”楚钰说着,顺势抓着准备给自己把脉的楚无的手,嗓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九哥,我们还有几日到京城?”  “两日不到。”楚无说着,又问道,“可还有哪儿难受?”  楚钰摇摇头,任由他将药粉洒在自己手指处不大的伤口上,低声道,“就是忽然一阵心悸,总觉得有些难言的心慌。”  “别担心。”楚无轻声安慰,“很快就到了,想来是路上奔波太久,有些累着了。”  楚钰点点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也没再开口。  顾白极正在门外吩咐店家多上一份糕点,楚无走到他身边,顾白极叮嘱完之后,回头看见他,嗓音轻柔的问道:“怎么了?”  楚无问道,“将军,近日可有京城的消息传来?”  “暂时没有。”顾白极也没问他为何突然这样问,只认真回道,“不过此前派人回京送消息的时候,为防止楚钧那边有异动,我特地叮嘱过,京中事务若有异常,须尽快来报。”  顾白极握住他的,“怎么,可是担忧什么?” 第63章 “也罢!”皇帝道,“朕已让人安排下去,将你母妃以贵妃之礼下葬,如此,也算不负她一生温柔恭顺。”  楚钰闻言,俯身缓缓拜谢:“儿臣代母妃,谢过父皇恩典。”  皇帝在宫奴搬来的圈椅里坐下,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柔和,“十一还有什么想要的,也可向朕提出。”  楚钰道:“儿臣斗胆,确有两件事想求得父皇恩典。”  “哦?”皇帝道,“且说来朕听听。”  楚钰道:“其一,母妃已去,儿臣年岁大了,实在不适合再留在宫中。”  皇帝闻言,摇头说道,“你身体不好,住得近一些朕也能照应一二。”  “儿臣谢过父皇关心。”楚钰道,“不过儿臣瘫痪多年,已经适应得很好,能照顾好自己。”  皇帝闻言,思索道:“你确实也到了封王的年纪,这样吧,朕不日便下诏封你为翌王,不过暂时不必搬去封地,就留在京中,朕也能时时照应着,如何?”  楚钰点头,“儿臣谢过父皇恩典。”  “嗯。”皇帝又问,“还有一事是什么?”  楚钰再次拜下,躬身道,“儿臣想恳请父皇,饶了外公吧!”  皇帝闻言,神色当即就有些不愉,只是看着楚钰现在无比凄惨的形貌,还有他身后无声的棺木,心里终究还是多了几分隐秘的愧疚,缓了些口吻道:“十一,不要怪朕狠心,你这个外公,实在是迂腐至极,要知道,为官之道可不是光有几分才学就能行,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他可倒好,一样不占。”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讨好他作为皇帝的权威,奉承纵容他一国之君的私欲。  楚钰闻言,依旧低头,遮无眼眸中的嘲讽之意,说道:“父皇教诲,儿臣明白,儿臣也觉得,外公性子耿直,实在不太适合庙堂,所以想恳请父皇,给外公一个告老还乡的机会。”  实际上,孙岩虽然算不得年轻,但也绝对不老,说是告老还乡,显然太早了些。  但此言果然正中皇帝下怀,他最近本就郁州多了一座铁矿一时心情大好,此时又有个正当理由解了孙岩官职,当下毫不犹豫道:“也罢,你母妃尸骨未寒,朕也实在不忍她走得不安宁,就都依了你吧!”  楚钰闻言叩首,“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明贵妃下葬之后的第二日,皇帝便下了诏书,封楚钰为翌王,又说孙尚书身体欠安,特赐金玉钱粮,送其还乡休养。  翌王府是新赐下的,位置颇为偏远,地段也算不上好,但胜在环境清幽,依山临湖。  皇帝对楚钰多少还存有几分愧疚,本想重新于闹市处给他寻一处,楚钰却拒绝了,只说自己向来喜静,如此正好。并拒绝了皇帝赐宫娥的想法,只道大昭现在民生艰难,自己亦不愿意铺张,今后只愿过一些闭门修心的清静日子。  皇帝现在对他已经彻底放下戒心,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翌王府不仅外面环境好,府里也是溪水竹园,几个打扫家僮来往之间也是安安静静的,更多几分幽静。  则安禹来的时候,楚钰正坐在竹园里,抬头看着头上的一根竹子。  “这院子不错啊!”  则安禹蹲在院墙上,看那人半天一动不动,有那么一瞬间,那眼神似乎没有了焦距,给人一种空寂无光的感觉,于是他没忍住便开了口。  楚无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见则安禹蹲在围墙上的样子,忽然笑出声来。  “嗯?”则安禹随手扯了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吹了一下,有清脆的声音短暂的传来,则安禹放下叶子,问道,“笑什么?”  楚钰道:“想起初见那日,安之你也是在墙上。为何有门不走,总喜欢翻墙?”  “麻烦。”则安禹跳下围墙,“走门还要先来回通传,多麻烦。怎么,见苏可是在意?”  “怎么会?”楚钰失笑,“翻墙好,确实便利。”  则安禹推起他的轮椅,询问道:“见苏可愿带我参观一下新府邸?”第一〇一章 丹药治标不治本  “荣幸之至。”楚钰点头,给他指了个方向,“这院子里的池塘是从那个方向引入的,不如去那边看看?”  “好。”则安禹点头,又笑着道,“看来下一次不翻墙也行,潜水也能进来。”  楚钰果然又被他逗笑,“那安之你还得再带一身衣物才行。”  “确实必要。”则安禹道:“此次匆忙,下次再给你带酱料来。”  “好。”  院子很大,皇帝许是带着些弥补的心思,附院里着人布置得颇为雅致矜贵,则安禹感叹:“王府果然是不一样。”  楚无笑着摇摇头,“只是个住的地方而已,若心安处,哪儿都是家。”  则安禹想了想,说道:“你要是觉得这里太空,若不介意,可是偶尔去我那里住住。”  楚钰又笑出声来,也说道,“安之若觉此处环境不错,也可以常来小住。”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翻墙潜水都行。”  则安禹闻言,立即表示非常荣幸,并对翻墙潜水这种活动表现出十二分的兴趣。  安静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天气变冷,秋已近暮。  宫里传来消息,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一次,是真的缠绵病榻才会免了早朝。  “陛下,该喝药了!”  皇贵妃亲自拿来软垫给皇帝靠着,又将桌上的药碗端来,一勺一勺亲自给皇帝喂下。  “咳、咳……”皇帝咳嗽几声,就着皇贵妃的手将药喝下。  皇贵妃柔顺的给他顺着心口,又端来蜜饯,拿起一颗喂给皇帝,柔声道,“陛下,药太苦了,吃点甜的缓一下吧!”  皇帝吃下之后,皇贵妃让宫女上前将药碗收拾干净,又伺候皇帝躺下,“陛下好生休息,病很快就好了。”  “爱妃。”皇帝伸手握住皇贵妃的手,轻轻拍了拍,“辛苦你了。”  “陛下客气什么呢?”皇贵妃娇声轻笑,“臣妾伺候陛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说着神色一转,担忧道,“臣妾只愿陛下能早些好转,如此臣妾就算做再多也是愿意的。”  皇帝闻言,对她更是喜欢,身体虽然难受,还是对她勉强笑道,“爱妃有心了。”  皇帝重病自然是大事,只要还在京中的皇子公主自然都该回宫探望。  楚无来时是在午时,原本想着皇帝应该午睡下的,谁知却是难得的清醒着。  皇帝刚吃了些丹药,是以精神了些,还勉强喝了半碗清粥。  看见楚无,皇帝对他招了招手,问道:  “阿九怎的此时过来?”  皇帝本就有午休习惯,病后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是以旁人来探望的时候,一般都会瞅准皇帝清醒之后再过来。  楚无见了礼,说道:“儿臣不敢叨扰父皇清静,父皇龙体欠安,若还要分神和儿臣说话,那儿臣心里实在不安。”  “你倒是个贴心的。”皇帝说着,伸手给他道,“扶朕起来走走,朕这一天天的,没病都要躺成大病了。”  楚无闻言,伸手扶起皇帝,手正好搭在皇帝脉搏之上,不过片刻,神色微怔,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又恢复平常。  皇帝这病很是奇怪,或者说他吃的丹药也很奇怪。  病时浑身酸痛难忍、绵软无力,那丹药吃下之后却立即精神抖擞,能得短暂时间内的轻松。  是以皇帝几乎对此丹药有些上瘾了。  在屋子里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不过一个时辰,皇帝便疲倦下来,重新回到榻上躺下。萧公公送来丹药,楚无伸手接过,萧公公转身去准备送服丹药的温水。  楚无不动声色的放在鼻端嗅了一下,问道:“这丹药父皇一日吃几次?”  皇帝开始难受起来,言语里有些烦躁,“四五次吧。”  “这药……”  楚无正想说些什么,皇帝看着他的眼里带着些不耐烦,“阿九你拿着朕的药做什么?快些给朕。”  说完不待楚无回话,便有些的强硬的将丹药抢过去,放进嘴里。  楚无顿了顿,咽下未出口的话语,只道,“这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父皇还是少吃些吧!”  “行了,不吃药朕就活受罪不成。”皇帝就着萧公公的手将端来的水喝了,不耐烦的挥手道,“你下去吧,以后若是无事,不必来了!”  “是。”楚无起身,“儿臣告退!”  楚无出了皇帝寝宫,走到一处转角时,遇见了体型微丰的楚悦。  楚悦面色红润,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人也胖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看着楚无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带着厌恶和嫉恨。  楚悦如何能不恨,嫁给于三青之后,她都成了多少人的笑话了,京城中那些向来仰望着她的脸色的夫人娘子们,一个个不知道在背后编排她多少次。  在楚悦的眼中,于三青相貌丑陋,人也是粗俗不堪,浑身上下简直找不到一处闪光点,若是以前,这样的人她大概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污眼。  然而造化弄人,想她楚悦,大昭最受宠的公主,她的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贵妃,哥哥是太子,她是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现如今却嫁给了这么一个无貌无才无德的男人,甚至就算满心的不愿意,还是被迫怀了于三青的孩子。  而这一切,都是楚无害的。  楚悦咬牙切齿的想,若是没有楚无,顾白极不会拒绝她。  从一开始,就是楚无作为一个男子,却不要脸的来跟她抢男人。  原先想着顾白极也不喜欢楚无,楚悦多少还有些解气,却不曾想,顾白极找了近十年的那个人居然就是楚无。  这让楚悦如何不恨,简直把楚无扒皮抽筋的心都有。奈何她现在行动很是不便,又被楚钧多次警告甚至限制了行动,兼顾白极还把人护得紧,让她想做点什么都没机会。  “站住!”见楚无想要离开,楚悦猛的上前一步,动作之大让她身边的宫女都吓了一跳。  楚无神色淡然的看着她,“珑心可是有事?”  “楚无,你在得意什么?”楚悦咬牙切齿的道,“嫁给男人还如此态度,你真是不要脸!”楚悦口无遮拦的道,“这么喜欢躺在男人身下,你是不是很可惜自己怎么没干脆生成一个女人得了?”  楚无好笑,“珑心,我倒是不知在你这里男女还是尊卑有别的。”  接着楚无神色冷了下来,看向楚悦的肚子,语气冷淡的道,“就当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积点口德吧,别总是口无遮拦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珑心气急,狠狠的瞪着楚无,有些厌恶的看了自己肚子一眼,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嘲讽道,“我还以为比起男人你更想当个女人呢?毕竟……”  珑心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楚无,得意的刺道,“男人可生不出孩子,也不知道娶了你这么一只不会下蛋的公鸡,顾家的列祖列宗会不会戳你脊梁骨。”  说起来,楚无都有些叹为观止,楚悦为了能在言语上刺激到他,真的是什么粗俗污耳的言辞都拿来用。  “阿有?”第一〇二章 阿有身边有我就够了 第65章 楚无听闻皇帝好转,并无多少意外,放下手里的医书,继续整理着案桌上各种奇形怪状的药材,边说道:  “这毒药本就是慢性的,且奇就奇在,并非是一次中毒就连续加重,中间反而会有短暂的好转,但下一次毒发之后,只会比上一次更加严重。”  顾白极靠在药方门上,闻言颇为赞叹,“此毒真乃害命杀人最佳良品。”  “确实。”楚无表示赞同,“因为中途还有痊愈迹象,再发作旁人也只会觉得是旧疾发作,没人会想到毒发上去。”  顾白极看着他满桌的药材,奇道,“你这几日待在这里时间过长了啊,可是有新研究出了什么药方?”  楚无好笑,“两个时辰不到就叫长?”  顾白极闻言表示很不满意,“阿有也知道是两个时辰啊?那还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夫君?”  楚无无奈,“将军,再厉害的神医也是需要温故而知新的,否则就要砸自己招牌了。”  “啧。”顾白极依旧感叹,“阿有,你对自己该在有点信心才是,你都过目不忘了,便是三五日不看又有什么要紧?”  满桌子的药材来来去去的就是那几样,楚无没说他到底再做什么,顾白极也没问。  楚无留在药房倒也不是故意在鼓捣这些,大多时候就是看看医书,晒晒药材,顺便教顾南姝一些浅显的药理知识,桌上那些药材,不过是想到了,就找出来处理一下罢了。  这段时日,朝中继皇帝安好之后,又发生了另外一件好事。除了郁州,大昭其他大多地方竟然是个难得的丰收之年。  皇帝听着那一串串的收成数字,龙心大悦之下,就想折腾点什么事出来。  最后决定举行一次秋猎活动,好迎合一下这个秋收的主题。  京郊往外再走二十公里左右,又一座尡山,尡山极大,由几座小一些的山峰组成。站在山顶处几乎看不见边界,其间溪流数处,向南方向的子峰山势平缓、林深,其间无数动物出没,是个打猎的好去处。  秋猎就在十天之后,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皇帝竟已命人在山脚下弄了个帐篷版的行宫出来。  因为时间不够的关系,行宫不大,其实就是一个超大的厚实版帐篷,但尽管只住两日,内里竟然也布置得金碧辉煌,奢侈华丽,和皇宫相比竟也没什么差别。  楚无远远看着这顶几乎能散发出金光的帐篷,几乎以为不久以前看见的那一幕幕饿殍千里的景象只是他做的一个荒诞的梦境。第一〇四章 已呈枯萎之势  “阿有。”顾白极伸手揽住他的肩,不动声色的扭转他的视线,“我们走吧,赶了一路,可累了?”  楚无摇头,却还是和他一起转身离开。  在皇帝行宫的旁边,如众星拱月一般放了数个小一些的帐篷,以供给众臣和王爷公主宠妃居住。  顾白极和楚无去了他们住的帐篷,简单洗漱之后准备先休息会儿。  说是秋猎,但皇帝更像是来散心郊游一般。  皇帝躺在榻上,吃着新封的美人剥好递过来的殷桃,看着愁眉苦脸的楚悦,关切道:“珑心可是赶了一路不舒服?”  楚悦摇头,“珑心的马车里软得跟棉花做成似的,哪里还会不舒服?”  皇帝道,“既然如此,怎么一脸愁容?”  “父皇。”珑心撒娇道,“母妃没来,哥哥也没来,珑心一个人,如何能开心得起来嘛。”  “你母妃临行前身体不适。”皇帝道,“至于你哥哥,他是太子,朕几日不在朝中,正好让他磨练一番也好。”  皇帝这话说的到有些自吹自擂了,别说不在朝中,便是还在宫中时,他上朝的次数也没多少。  “你身体不便,也别乱跑了。”皇帝继续对珑心道,“原本你现在也不该出门,偏你母妃说你什么心情烦闷,应要朕同意让你跟来透透气。之后可别出什么乱子,这几日就在此处好生休养,别出去乱跑。”  “女儿知道了。”珑心抱着皇帝的手撒娇,“这不是一直在宫外好久没见父皇了,有些想念父皇了嘛!”  “你这孩子!”她一撒娇倒是让皇帝想起她小时候娇憨可爱的模样,眼里也多了几分宠溺,“朕让驸马也跟来了,有他照顾你,朕也放心些,先去休息吧!”  楚悦听见皇帝提起于三青倒是没像以往那般生气,只是有些不耐烦的点头,“女儿知道了。”  皇帝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片刻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一旁站着的萧公公见此,立即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  “陛下,怎么了?”  皇帝摔了茶盏,怒道,“这泡的什么茶,又涩又苦?”  萧公公闻言慌忙跪下请罪,“陛下息怒,奴这就重新去给陛下泡一杯。”  “罢了罢了!”皇帝摆摆手,“阿九也来了吧?朕记得他冲的茶水不错,去将他唤来。”  萧公公闻言,慌忙起身去了。  正欲离开的楚悦听见楚无的名字,脚步顿住,眼里阴狠的神色转过,转身对皇帝撒娇道:  “父皇,儿臣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还是有些害怕,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正好一会儿还能陪父皇用晚膳呢?”  皇帝向来宠她,闻言自然同意,“若是身体不舒服就早些回去休息。”  楚悦连连点头。  楚无来时,楚悦看见他冷哼一声瞥开了头,楚无神情没什么变化,向皇帝见了礼,就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  皇帝见此两人相处情形虽然面色不愉,倒也没强求他们上演什么兄妹情深之类的戏码。  皇帝住的地方自然是极为宽敞的,多几人也没什么影响。  楚无坐在左边窗下的茶座旁泡茶,茶座旁有个小炉子,上面烧着沸水。  因为天气渐冷,屋里燃着许多炉子,为让屋里的环境显得更加的舒适清新一些,便放了一些盆栽绿植。  楚无身旁便放了这么一盆,不大,但就算在深秋也开着繁茂的花,显然不是什么寻常品种。  楚悦不愿意搭理楚无,坐得离他远远的,两手绞着手帕,低垂着头,不时偷偷往楚无的方向看一眼,眼里除了恨意,竟莫名的带了些紧张。  楚无也无所谓,水烧好之后,有条不紊的将第一杯过水的茶用空杯接好,之后又重新倒好一杯,亲自端去给皇帝。  楚悦见此,立即也站起身来,气冲冲走到楚无身边伸手道:  “拿来?”  楚无深色漠然的看着她,并未开口。  楚悦不满,直接伸手抓着楚无手里的茶盘,冷笑道:“别以为会泡个茶就了不起了,想以此来讨好父皇,你可打错算盘了。”  楚无无言,直接将手里的茶盘递给她。  “哼!”楚悦冷哼一声,端着茶盘转身挡住楚无视线,很快笑盈盈的凑近皇帝,讨好道,“父皇,珑心给你把茶端来了。”  两人的对峙皇帝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结果珑心递来的茶,颇为温柔的道:  “你身子不比平时,不必总做这些。”  “为父皇做事,女儿很开心。”楚悦甜甜的笑着,起身离开。  大概是绊着地毯的原因,或许是她脚步过于僵硬,楚悦转身时微微踉跄了一下,手腕上的金链垂下,上面挂着一颗的镂空小球摇晃着,闪着水润的光泽。  楚无视线一顿,再抬头,就见皇帝正欲将茶杯送到唇边。  “父皇。”楚无忽然唤了一声。  皇帝顿住,皱眉问道,“怎么?”  楚悦也回过头恶狠狠的看过来,有些结巴的质问道:“你……你又想干嘛?”  楚无没理她,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往日喝了儿臣的茶可是觉得精神舒缓,颇为轻盈?”  皇帝点头,“确实如此,怎么?”  楚无道:“回禀父皇,儿臣不敢隐瞒,那是因为儿臣在茶水里加了能安抚精神焦灼的明心叶。”  明心叶不是什么难见之物,只是平日里大多用在药材中,皇帝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被楚无和茶叶综合在一起,倒是有了不错的效果。  细细一想,以往喝了楚无的茶时确实有此感觉,只是效果却比用明心叶是要好许多,故而没想到一处去。  楚无道:“明心叶最有用的地方,其实是在它的叶筋里,儿臣将明心叶碾成粉末放入茶水中,因此效果会更好一些。”  皇帝道:“你到是有心,是何处学来的法子?”  “那又如何?”楚钰跟着冷笑道,“在父皇跟前说些投机取巧的事,想讨赏不成?”  接着不待楚无回话,转身接过皇帝茶杯,乖巧的道:“父皇,珑心喂你喝茶。”  “父皇。”楚无再一次打断道,“方才儿臣担忧父皇渴着,心急之下,忘了加这明心叶粉了。还请父皇将茶给儿臣去加上吧!”  “你……”  楚钰还想反驳,皇帝开口道,“珑心,把茶给阿九。”  楚悦闻言,方才狠狠的瞪了楚无一眼,将茶盏重重放在茶盘上。  楚无将茶端回茶桌旁,拿起旁边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之后拿出一个小勺舀了些粉末出来。  楚悦却是一反常态的,紧紧的盯着他的动作。  楚无面色不便,放入明心粉之后,端起轻轻晃了晃,而后接着袖口的遮掩,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扔在了盆栽的花丛里,左手宽袖放下时,右手依旧好好的端着茶盏。  楚无将茶盏放在茶盘上,又将茶盏递给楚悦。  楚悦冷哼一声,突然意味深长的道,“你这么费尽心思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给父皇喝了些什么?”  楚无毫不避讳的看着她,说道,“茶、明心叶,方才已经说了。”  “呵。”楚悦冷笑,“谁知道呢?”  楚悦端着茶去给皇帝喝下。  接着就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只说自己有些累,要去歇息就匆匆离开了。  楚无回到茶座前坐下,整个人沉默着,就连呼吸都是轻微的,放佛整个人都不存在一般。  皇帝看了他两眼,挥手道:“若无事,阿九也退下吧!”  楚无起身:“儿臣告退!”  接着微微后退几步,转身离去了。  茶桌上,好好的放着一个茶杯,里面盛放着满满一杯茶水。旁边的盆栽里,有一半土壤较其他地方更湿润一些,而位于这一半的名花,竟然已呈现微微枯萎之势。第一〇五章 最多两日  楚悦出了皇帝帐篷之后,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甩开身旁的宫女,跌跌撞撞的奔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第67章 山林幽深,林木浓密,两人下马步行。顾白极摘了些野果兜在怀里,不时递给楚无一个。  说起皇帝病情,楚无摇摇头,“其实楚钧大可不必如此着急,皇帝时日无多,再忍上一两个月,也该结束了。”  顾白极随手掷出一颗小石子,将楚无身旁树枝上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打落在地,又伸手将人拉近一些,方才回道:  “他未必不知道,但依皇帝此前病重时的行事来看,最后这两个月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皇帝显然还未到高龄退位的时候,本就贪恋权位,这个时候身体不好,显然是不甘心的,往往这个时候,他那些但凡出息些的皇子都能让他忌惮怀疑,更何况是太子楚钧。  楚钧心里有鬼,既怕东窗事发,又怕最后这段时日生出变数,这才会利用楚悦出手。  走了一会儿,路过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更妙的是,在溪水旁边的矮矮的断崖上,长着一片茂盛的黄色野花,无数只橘黄色的蝴蝶上下飞舞,景色颇为绚烂瑰丽。  “此地不错。”见楚无喜欢,顾白极笑道,“在这里歇会儿再走?”  楚无欣然同意。  两人找了片干净的石面坐下,顾白极从怀里拿出水囊给楚无,又颇为神奇的掏出一盒糕点来。  楚无好笑,“将军何时带上的这些?”  顾白极笑眯眯的问他,“好吃吗?”  楚无点头,“好吃。”  特别是在赶了一路,有些疲惫口渴的时候,喝一口凉菜,吃几块美味的糕点,确实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阿有没看见的时候。”顾白极笑道,“为了让阿有称赞一下,为夫也算是费尽心机。”  楚无失笑,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顾白极,“将军厉害,楚无佩服不已。”  顾白极闻言颇为满意,凑过去吻在楚无唇上,舌尖微动,将他唇角残留的一点糕点碎末卷进口中。  楚无面色微赧,正欲开口,顾白极却面色一变,猛的将人搂进怀里就地滚了一圈。第一〇七章 楚悦让你来的?  下一秒,一根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定在两人方才所处的位置上,火花四溅,石面瞬间多了一个坑。  “将军?”  “没事,我在。”顾白极说着,一手揽住他,速度极快的转身落在一块巨石后面。  楚无还算镇定,顺着顾白极的动作蹲下,将自己更好的藏在石头后:“方向这么准,将军,这总不会是打猎的人射偏了吧?”  顾白极冷笑:“看来咱们没有打猎的心思,倒是有人将你我当成猎物了。”  楚无眉头紧皱,有些担忧。他倒不是多害怕,只是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他不会武,顾白极以一敌众还要带上一个人并不容易,今日之事估计难了。  “别担心。”顾白极安抚道,“我没事,也相信一下为夫,我会护着你。”  “也要护着你自己。”楚无说着又道,“对方倒是会找时机。”  今日本想着就是一次简单的狩猎,楚锐去了封地,现在还留在京城里敢对将军府下手的只有一个楚钧。但现下楚钧因为顾白极的一些暗中设计,自己差点暴露,被皇帝猜忌怀疑等琐事缠得焦头烂额,显然没那个时间。  倒没有想到,难得一次放松,还能有人冒出来。  两人默契的没有去讨论来人会是谁,因为耳边已经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顾白极听了片刻,神色颇为凝重,伸手将楚无往怀里带了些:“不下百人,倒是低估了,阿有,我们走!”  人多且身手皆不错,显然不适合硬拼,顾白极正欲带着楚无直接离开,又是一阵箭矢的破空声传来。  顾白极反手又把楚无按回远处,巨渊出窍,“刷刷”挡下几根射过来的箭矢。  紧接着,一群人从茂密的林子里蹿了出来,粗略一看,确实是有上百人左右,当先一人其貌不扬,倒是个熟人。  “顾大将军。”于三青对着大石的方向扬声道,“一时没见,怎么大将军还多了个畏首畏尾的习惯了”  顾白极起身冷笑道:“于三青,好本事啊,竟能无声无息的弄出这么多人来。”  “那没办法。”于三青紧紧握住手上的弓箭,毫不避讳的道,“毕竟是取顾大将军的性命,谁也不敢大意不是。”  顾白极把玩着手上方才扫落的箭矢,语气冷静从容:“区区怎么不记得何时得罪过你,或者你也是替人分忧?”  “大将军太看得起我了。”于三青道,“属下这点微薄之力,可没有哪位大人物能看上。”  于三青说着,到底对顾白极又几分忌惮,不懂声色往后一步,同时背在身后的手抬起,对手下下了进攻的命令。  然而就在这时,在他的手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顾白极手中的箭矢忽然直直飞了出去,于三青身边的一个守卫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快上。”于三青急得大吼。  然而这些人的速度又如何比得过顾白极,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顾白极已经手持巨渊翻过巨石,直直落在于三青面前,瞬间和他战在一处。  于三青武功差顾白极太多,仓皇应战更是难敌,好在他带的人多,倒也不虚。  见人都往这边来了,于三青慌忙道:“去抓恪王,活的。”  不是他不自量力,但如果他的属下真的一不小心弄死了楚无,面前的男人彻底被激怒又没了软肋,只怕发起疯来他们这一群人要挡住都有些困难。  谁知他不出口还好,一出口顾白极的动作瞬间凌厉起来。  顾白极速度极快的避开身后砍过来的武器,巨渊直直切向于三青胸口。  于三青抬起长刀堪堪挡住,只觉这力道宛如泰山压顶一般,恍惚惊觉自己对顾白极的实力竟是远远低估了。  就在于三青手下堪堪要抓到楚无的时候,顾白极速度极快的一个转身,在于三青反应过来之前,巨渊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让人住手!”顾白极嗓音森寒至极。  “顾……顾白极。”性命就在一念之间,于三青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杀了我也没用,我来之下就下过死命令,就算我死,也要把楚无的性命留下。”  “所以区区没直接宰了你。”顾白极冷笑道,“你可要想清楚,我宰了你也能带楚无离开,但我不想冒险,此番他若是因你掉了一根头发,你这脑袋可就留不住了。”  于三青狠狠一颤,再是不甘也知道顾白极说的并不假。  这座山头远离众人狩猎的地方,他暗中布置了这些人没人知道,若真的全部丧生于此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想到自己在山下留有后手,于三青微微松了口气。他就不信,这里的人加上山下布置的那些,还能留不住顾白极一人不成。  “住手!”于三青抬手呵止众人,“全部别动。”  现场果然所有人都停下动作,虎视眈眈的看着顾白极。  楚无从石头后面走出来,面色镇定的唤了顾白极一声,“将军。”接着又看向于三青,“楚悦让你来的?”  于三青犹豫了一瞬,很快反驳道,“九王爷可猜错了,是我想要二位的命。”  他说着又狠狠的看向顾白极,咬牙切齿的道,“将军可真是好福气,一个恪王还不够,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十句话里有九句说的可都是你。”  楚无愣了一瞬,很快明白“她”指的是楚悦。  “你倒是衷心。”楚无不动声色的打量现场杀气腾腾的众人,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将军,有楚钧的人。”  他向来心细,很快发现其中一人腰上的图纹是太子府的标志。  顾白极闻言也微微蹙眉,如果真有楚钧的人,依照楚钧的脾性,这些人可不见得会在乎于三青的性命,或许一开始还能听命一二,但楚钧暗中必然吩咐过,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于三青定然就是一枚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用来他来当人质离开显然不是上策。  但拖延一时半会儿也够了。  “阿有。”顾白极柔声道,“你先走。”  楚无定定的看他一眼,而后点头,“好。”  顾白极道,“你从东南方向走,一刻钟左右就能到达山路上,那里平缓些,你再沿着山路往上走。”  顿了顿,顾白极毫不在意的瞥了于三青一眼,又温柔道,“不必太快,等等我。”  楚无闻言,眸子里带上笑意,“好。”说完干脆利落的转身就忘东南方向走去。  在于三青带来的人中,果然有一大半的人因为楚无的离开,脚下动了动,这些应该就是楚钧的人了。  顾白极动了动手,剑刃立即割破了肌肤,脖颈出的血迹流了出来。  于三青哀嚎一声,立即呵斥道,“站住,你们想做什么?别忘了自己现在是谁的人。”  那些人闻言,犹豫不过一瞬便又站住不动了。  顾白极冷笑,“果然有点用处。”  “……”于三青惊疑不定的看向顾白极,顿了顿方才问道,“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想问区区为何让恪王往上走?”第一〇八章 山火起  于三青确实想知道顾白极为何会有这样的计划。  “于三青,你在区区手下也待过几年。”顾白极眼也不眨的看着楚无的背影消失在密林中,方才缓缓说道,“你这人向来贪生怕死,从来不会把路走绝了,你以为我会主动让恪王自投罗网?”  这座山峰背面乃是悬崖,于三青一行人只能从这一面山下上来,按照他的脾性,大概一路上都是留下的退路,以便于不敌之时且战且退还能有个帮手。  于三青闻言,面色瞬间一片惨白,顾白极之武功计谋,远在他的估算之上。  如此人物,也难怪楚钧那等心高气傲之人也几次三番想要拉拢。  很快,一刻钟过去了。  于三青受制于人,保持一个怪异的姿态好半天一动不敢动,其他人一半虎视眈眈的看着顾白极,另一半则看着楚无离开的方向依旧蠢蠢欲动。  和有些滑稽的其他人相比,顾白极姿态闲散,好像手底下的不是人脖子,而是一只待杀的猪羊。  “大将军。”于三青小心翼翼的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是差不多了。”顾白极扭了扭脖子,巨渊微微动了动。  于三青心里咯噔一下,生怕顾白极因为楚无不在没了顾及不要命的大开杀戒,忙说道,“将军,你不能杀我,你都看见了,这些人只要楚无的命。一旦我死了,他们会毫不犹豫继续冲上去追杀九王爷,我……我活着好歹还能约束一下他们。”  见顾白极不开口,于三青忙又道,“大将军,你虽然离开,但是一下子也拦不住这么多人不是。”  “也对。”顾白极无所谓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警告道,“虽然你也不可能守信,但若是反悔太快,下一次我就直接砍了你。”  最后几个字宛如有实质一般,于三青下意识颤抖了一下,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臂忽然一阵剧痛,竟是被顾白极翻转剑柄直接敲碎了。  下一瞬间,顾白极已如离弦之箭一般从人群中穿过。  “啊!”于三青痛呼出声,然而到底顾忌着顾白极最后那一句威胁,知道现在抓人,就算他们人多,顾白极若真铁了心的要取他性命只怕也很容易。  是以就算再不甘心,于三青也能抱着伤处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第69章 但则安禹最心急的点并不在这里,而是因为,珑心死了。第一一〇章 因为喝了你给朕泡的茶  就皇帝身边的眼线所报,一切证据都说明,这毒是和恪王有关,且茶水既然在皇帝寝宫,那目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下问题就大了。  出去找人之后,或许是因为估计着他和将军府的关系,则安禹身边一直被皇帝的人监视着,就怕他率先找到顾白极之后提前透露些什么。  着火的山峰不仅顾白极熟悉,则安禹也熟,因此自然也知道那个湖的所在,他并没有立刻就去,而是跟随众人在山上乱窜大半天之后,方才趁着夜色渐临,甩脱跟踪的人之后,在沿着湖出山的路上找到正在颇为悠哉的烤着鱼的顾白极楚无二人。  想起山下现在乱糟糟的一团,再看看眼前堪称悠闲的画面,则安禹难得一阵无语。  “哟!”顾白极率先看见他,挑眉道,“安之,你这寻人的速度可不行!”  “能不慢吗?”则安禹走过去在两人对面坐下,揉了揉酸疼的膝盖,幽幽道,“能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属下本事了得了。”  顾白极手下不停,翻转着手中的烤鱼,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出什么事了?”  则安禹三言两语说了之后发生的事,听见于三青和楚悦都死了,楚无颇为感叹:“这夫妻两也是有缘,自食恶果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于三青倒没什么,皇帝对这人也没多大感觉,楚悦就有些不好办了。”则安禹道,“现在皇帝已经将楚悦的死归在殿下身上,就等着你们俩回去自投罗网呢。”  “他什么毛病?”顾白极皱眉,“当阿有和他们一样脑子进水?谁害人是这样明目张胆就怕人不知道的?”  楚无摇摇头,“皇帝最宠楚悦,她死了,过程便都不重要了,皇帝需要的,是有人来让他出这口恶气。”  楚无既然参与其中,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将军、王爷。”则安禹有些心急,“现在事态紧急,皇帝的人很快能找到这里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顾白极闭目听风,很快睁眼道:“来不及了。”  “安之。”顾白极吩咐,“你现在不能参与进来,否则便会被当成同谋,你现在回去,只当自己一切未知,回京城后立即将南姝等人率先转移。”  则安禹急道:“那你们呢?”  顾白极继续道:“接着你召集林檎他们,必要的时候,不排除劫狱这个下下策。”  “将军。”楚无道:“既然皇帝怀疑的是我……”  “阿有。”顾白极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严厉,“没有既然。”  楚无一怔,很快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将军如果在外面,会更好安排。”  “不可能。”顾白极道,“从现在起,如果你有害人的想法,那也就是我想法,你被冤枉就是我被冤枉,你下毒就是我下毒,况且阿有是不是忘记了,你今早去煮茶的时候,我也候在帐门外?”  两人这么亲近的关系,皇帝不可能只怀疑一个人。  “将军。”则安禹也有些犹豫,“要不然你们现在开始跑?”  顾白极没好气的瞥他一眼,“皇帝的人已经将出路围了个圈,最多半柱香时间便能找到这里,还是你觉得,我们两能跟那壁虎似的,再顺着那滑不溜秋的悬崖爬上去?”  再说,如果他们真的硬在皇帝手下的包围中闯出去,只怕立刻便会背上造反之名。造反也就罢了,只一切仓促的情况下,做什么都落了下乘。  “那……”则安禹还是有些犹豫。  “你现在应该做的是……”顾白极将烤好的石八子取下来,吹去上面木灰之后递给楚无,边对则安禹道,“不声不响的回到人群中,再将功折罪先人一步找到这里,把自己当成无知无觉找人的一员,打消皇帝的怀疑。”  则安禹无奈,心知顾白极说的才是最好的安排,当下也只能咬咬牙,转身离去了。  “阿有。”看楚无小口小口的吃着鱼,则安禹低声问道,“可担心?”  楚无摇摇头,“有你在,生死都是圆满。”  “你呀!”顾白极将人揽在怀里,在他头顶亲了亲,坚定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人伤害你一分,皇帝也不行。”  很快,则安禹和皇帝的人便找了过来,两人只做茫然,面上甚至还有几分高兴,只当这些人都是因为想着他们失踪才寻来的。  而皇帝的人见此干脆只句不提,怕顾白极发难,在夜晚的林中不好控制,干脆将两人客客气气的哄下山,一直到皇帝寝帐前才突然发难,将顾白极和楚无虎视眈眈的围拢看守起来。  “阿九。”皇帝从寝帐出来,面色冷凝的看着他,“你可真是让朕失望。”  “父皇。”楚无看着身边面色不善的众人,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珑心死了。”皇帝定定的看着楚无,“因为喝了你给朕泡的茶。”  “父皇以为是儿臣?”楚无急急喊冤,“儿臣冤枉,儿臣怎么会想害你,害珑心?”  “你知道朕想起什么吗?”皇帝根本不在乎楚无在说什么,他看着楚无时,眼里带着十足的厌恶,“这件事让朕想起你那狠毒的生母,她也害死过朕与贵妃的孩儿。”  他说的贵妃,自然是皇贵妃。  说到最后,皇帝眼中的厌恶如有实质一般烙在楚无脸上,“朕真是后悔,当初留下了你。”  所以,从始至终,证据不重要,皇帝要他死,理由仅仅只是不喜而已。  楚无呆呆站着,面色一片惨白,一句冤枉的辩解都说不出来。  有些伤害,就算经历再多遍,也很难适应过来。  顾白极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将眼中的狠厉遮掩,他上前一步,将楚无的手攥在手心。  “顾白极。”皇帝看见他的动作,语气森然,“于驸马葬身火海,朕希望你能给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别怪朕不顾你的劳苦功高。”  顾白极道:“回陛下,臣与恪王也是直到片刻之前才知于驸马葬身火海。”  皇帝道:“你的意思是此事与你无关?”  “这就要看陛下怎么理解了。”顾白极道,“于驸马带上百人藏于林中伏击臣与恪王,臣二人被逼无奈逃往山顶之后,于驸马下令放火,臣与恪王被逼无奈跳下悬崖,万幸崖底有水,臣才与恪王捡回一命。”  这一点所有找到顾白极和楚无的人都能作证,毕竟是在山崖下找到这二人的,否则好端端的,谁会没事去跳崖。  顾白极语气坦然,不辩解不申诉,语气中甚至有种事实就是如此,你若硬要说我杀了那于三青那也只能认了的意思。  言语之间显然又在讽刺皇帝方才不分青红皂白责骂楚无。  皇帝闻言,当即脸都气绿了,“顾白极,你真的不怕朕一刀宰了你不成?”第一一一章 也是这么翻墙的?  顾白极道:“臣问心无愧。”  楚无轻轻拉了拉顾白极的手,示意他少说些,谁知顾白极却紧接着又开口道:  “至于陛下说恪王下毒一事,臣用性命保证,恪王绝对不会如此。当然,陛下若是执意责怪,臣也应该与恪王同责,毕竟臣与殿下形影不离,他的清白与否,臣皆同担。”  “顾白极!”皇帝怒急,“你信不信,朕立刻便拿你二人性命给珑心陪葬!”  “陛下,兹事体大!”有随行的武官忙跪下道,“大将军安危关乎社稷安平,恳请陛下查明真相再定夺不迟。”  紧接着,场中大半的人都跟着跪下求情。  皇帝见此更怒,斥道:“这二人涉嫌谋害朕,又致使公主驸马相继殒命,尔等竟还相劝。来人,将这二人押入囚车,回京之后打入天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又匆匆忙忙的离开,只是来时威严热闹,去时死气沉沉。  公主一尸两命,驸马葬身火海,大将军和恪王直接被打入天牢。如此大事,朝中几乎立刻便闹翻了天。  女儿一尸两命,皇贵妃自然是哭得死去活来,短短两日人已经消瘦了一圈。  楚钧进门之后,让伺候的侍女退下,方才轻声劝慰道,“母妃,你也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  “啪”的一声,皇贵妃抬手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楚钧一动不动,生生受了这一巴掌,皇贵妃恨恨的看着他,要紧了牙关低声道,“你何其忍心,那是你妹妹!”  “母妃。”楚钧面无表情的道,“儿臣没有害她,谁也不知她为何会恰好将那药吃下去了。”  “哼。”皇贵妃冷笑,“楚钧,你把我也当傻子了不曾?就算珑心能够成功嫁祸那楚无,谋害皇帝这样的大罪,她既然参与进去,且手法那般拙劣,你真当她能全身而退?”  楚钧道:“她若能成功,我会立刻安排人将她从此事中摘除来,母妃,别忘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是皇帝了。”  皇贵妃摇摇头,“你太自大了,也太心急了。”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为娘为你安排了那么久,你就多几天都不等待,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妹子也狠心利用。下一步呢,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  “母亲息怒。”楚钧声音冷漠至极,“儿臣不敢。”  “你……你竟然如此没有良心。”皇贵妃被他话语里的冷意吓到,下意识又抬手想打。  “母亲。”楚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缓缓道,“不管怎么说,珑心也不可能复生,还望你记得,在这深宫,你可只剩下儿臣一个孩子了。”  皇贵妃猛的愣住,看着楚钧的视线放佛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整个人也被楚钧这几句话惊醒过来。  是的,她只有楚钧一个孩子了,楚钧已经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就算她是楚钧的娘亲,哪怕在愤怒,她也……得罪不得。  “楚钧……”皇贵妃语气终究还是软了些,怨道,“他的身体就快不行了,你怎么就不愿意再多等一等呢,何必让珑心去冒这个险?”  “母妃,儿臣等不及了。”皇贵妃已经服软,楚钧也顺势柔和了语气,“父皇已经开始怀疑我,儿臣不敢再拖下去。”  “你想多了。”皇贵妃没忍住,又哭出来,“你以为我这段时日如此周璇讨好是为了什么?”  “母亲,要怪你就怪楚无吧!”楚钧道,“若非珑心恨他,儿臣也需要防着他,也不会闹出这么一出来。”  皇贵妃闻言,哭的越加狠了,楚钧见此,又说道:“母妃你该表现得再难过些。”  皇贵妃一时愣住,“你什么意思?”  楚钧道:“就像母妃说的,珑心手法拙劣,父皇向来宠你,只有你表现得再伤心些,他才不会想那么多。”  皇贵妃愣住,不敢置信的道,“她是你妹妹,你竟然连她死后都还在算计。”  楚钧没有说话,转身准备离开,回太子府去演属于他的戏份。  “楚钧。”皇贵妃唤住他,一字一句问道,“珑心一直那么相信你,你就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楚钧脚步顿住,半响,有些沙哑的嗓音传来:“母妃忘了吗?从小,我是最疼爱她的。”  皇贵妃怔住,“那你还……”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回不了头了。”楚钧回过头,语出惊人的道,“母妃,你总是以为时间还多,那么楚无精通医术一事,你可知道?”  皇贵妃彻底愣住,“你说什么?”  楚钧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他瞒得这样深,父皇的病,谁也不知道他看出来多少。所以,刀就架在头顶上的事,母妃凭什么以为还能等下去?”  “你……”皇贵妃尚且有些不敢置信,“你能确定吗,楚无当真如此厉害?”  “不然呢?”楚钧问,“若非他如此藏拙,母妃以为我凭什么这么防着他,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个顾白极,战场上一夫百应的顾大将军。”  实际上,关于楚无的能力,他的人也是近段时日才查到一点,但就算是这么一点,也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的。 第71章 楚无心里一咯噔,来了。  萧公公很快捧着圣旨宣读二人罪行,最后说两人虽未直接害死公主驸马罪不至死,但依大昭律法,依旧要废除楚无亲王称号,领背杖三十;顾白极则停俸三年,背杖二十。  因为考虑到顾白极还要领兵打仗,他的官职不受影响,就连笞刑都比楚无轻了许多,可以说是不痛不痒。  但对楚无来说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亲王称号什么的他本就不在乎,但是楚无不过是个不曾习武的普通人,背杖三十,几乎能要了他的命。  皇帝这哪是饶人啊,分明是换了种更残忍的虐杀方式。  楚无心里的震惊不过一瞬,很快明白,皇帝对他的恨意,比他所以为的,恐怕还要深得多。  他以为皇帝不想他好好活,却原来皇帝想让他不得好死。  顾白极只觉心口一团怒火几乎压抑不住,手背上青筋突起,恨不能直接宰了这善恶不分的昏君。  楚无的袖口盖在他手腕上,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死死按住顾白极手腕。  “父皇……”  “求陛下开恩!”  顾白极打断了楚无的话,重重磕在地上。  “怎么?”皇帝冷笑,“朕已留你二人一命,还对这结果不满意?”  顾白极道:“回陛下,楚无身有旧疾,实在受不住笞刑三十。”  皇帝冷笑,语气无力却阴森,“顾大将军的意思是,让朕直接放了他?”  接着一拍圈椅扶手,狠狠道:“顾白极,你别不知好歹,这已经是朕最大的让步,再得寸进尺,朕不介意直接送你二人去地府相聚。真当大昭泱泱大国,找不出一个会打仗的将领不曾?”  “臣不敢!”顾白极道,“臣只求陛下,以臣身,代楚无受这笞刑!”  楚无大惊,下意识拒绝,“将军,不可!”  皇帝怒极,“顾白极,你是在教朕做事?”  顾白极伏跪在地,恳求道:“楚无是臣的伴侣,他身上旧疾亦是多因臣而来,臣绝不可能再看着他受到伤害,恳请陛下允许。”  皇帝怒道:“若朕不允呢?”  顾白极一字一句重复,“回陛下,臣便是以命代之,也绝不再让他受到伤害。”  “好,你好样的。”皇帝气得将宫奴送上的茶水砸在地上,指着顾白极的手都在颤抖着,“顾白极,你是笃定了朕怕你伤着上不了战场?”  “臣不敢。”顾白极又道,“臣愿立下军令状,若受刑之后上了战场未能驱逐外敌,任由陛下处置。”  “将军。”楚无急切的拉住他,连连摇头,“不必,不必如此,我可以的,不要你代我。”  顾白极一动不动,皇帝却对顾白极这个承诺心动了。  现在杀了楚无确实可以替珑心报仇,但若是依了顾白极,战后随便找个由头让他失败,到时候无论他想如何处置顾家,都有理可说,再不用被人进言说他残害忠良什么的。  而且,楚无既然已经入了将军府,自然也算在顾家九族里。  “你真的愿立军令状?”  顾白极道:“臣愿意。”  “不行。”楚无吓得声音都变了,五十背杖,便是顾白极身手不凡,也不可能承受得住。  “将军,我能承受,你不用替我,我可以的。”  顾白极依旧不言,就听皇帝又道:“若朕不仅要你驱逐外敌,还要你赢得漂亮,伤亡不得超过一定人数呢?”  “不不!”  楚无连连摇头,所谓“赢得漂亮”可以做的文章可太多了,皇帝这分明是要断了顾白极后路。  见劝不了顾白极,楚无转向皇帝,连声道:“父皇,儿臣感谢你不杀之恩,三十背杖儿臣领了,你打我吧,罪名儿臣也……”  “楚无!”  顾白极猛的打断了他,缓缓道:“不曾做过的事,你要我跟你一起背下这罪名吗?”  楚无摇头,满脸绝望的看着他,“将军,你别替我,我不用。”  皇帝甚至看都没看楚无一眼,他甚至因为这二人此刻的惨状,觉得连日来抑郁的心情都要好了一些。  “如何?”皇帝问顾白极,“可同意?”  楚无眼泪流下,绝望又徒劳的恳求:“将军,不要同意,求你。”  顾白极缓缓开口:“臣愿意。”  “如此朕便允了。”皇帝道,“待你领了那五十背杖,你二人便离开这囚牢吧。”  “臣,谢主隆恩!”  “不,不!”  楚无绝望摇头,转向皇帝猛的磕下头去,然而额头并没有触到地面,而是撞进了一只宽大温暖的手心里。  “阿有。”顾白极轻声唤他,而后微微偏过头,低声在楚无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别求他。”  楚无只是摇头,哽咽道,“五十背杖,将军,会要了你的命的。”  “要命?”皇帝忽然不知想起什么,冷笑道,“顾白极,朕曾经也算提醒过你,楚无这个人,走得近了是会要命的!”  楚无闻言,想着顾白极应下的那五十背杖,竟恍惚以为自己真是的天煞孤星的命来,本就无甚血色的面容一点点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只听顾白极缓慢却清晰的道:“若没有楚无,臣活着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皇帝气急,冷笑道:“倒是个情种,朕倒要看看,待你受刑之后,还能不能说得如此大义禀然。”  “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恳求陛下恩准。”  顾白极从一开始到现在的态度都是看似卑微实则强硬的,忽然听他开口说了个“求”字,皇帝倒是有些好奇了,“说。”  然而与意料中的求饶不同,顾白极道:“恳请陛下换个地方对臣行刑。”  他一点也不希望楚无看着自己受刑的画面。第一一四章 阿有,我们回家  这本是个无足轻重的请求,皇帝正欲同意,回头看见楚无一脸焦急绝望的模样,忽然改变了注意:  “何必如此麻烦,顾大将军情深义重,也该让阿九看个清楚才是。来人,将刑具搬来。”  顾白极言语里难掩愤怒:“陛下!”  皇帝放佛终于做了个满意的决定,走到一边坐下,接过萧公公再次递来的热茶,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  楚无看着侍卫将刑具一件件搬进来,全身都跟着颤抖起来,只觉脑子里混沌一般,下意识唤道:“将军,不要,让我去……”  顾白极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心都跟着撕扯起来,他看不得楚无如此绝望无助的模样,对皇帝的恨意几乎达到巅峰。  “没事,阿有,不要看知道吗,我会没事的,相信我。”  然而楚无只是摇头,怎么可能没事,那可是背杖啊,二十杖就能要了一个寻常人性命的。  他推开顾白极,有些狼狈的爬向皇帝的方向,连连磕头认错:  “父皇,我错了,我认罪,什么罪我都认,你打我吧,求……”  话未说话,人已经昏倒在地。  皇帝怒气冲冲的看向顾白极,语气森寒:“顾白极,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白极收回手,将楚无抱到一边轻轻放平躺下,将他脸上的发丝拨到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阿有,睡一会儿吧,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在他的安抚下,睡着后依旧下意识挣扎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顾白极方才起身,转向皇帝时语气平静至极:  “臣已同意陛下条件,楚无现在是无罪之身,他累了,臣让他歇一会儿。”  皇帝一时竟无言以对,他虽然确实打算让楚无眼睁睁看着顾白极受刑,但就算目的明确,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当下只气得对行刑的侍卫说道,“顾大将军既然精神可嘉,尔等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既然顾白极让楚无睡着,让他惨叫声大一些,让楚无听个清楚也就是了。  然而从头到尾,顾白极就算背上已经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就算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也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到后面时,皇帝脸色已经黑到极点,瞥了一身血肉模糊的顾白极,又冷冷的看了看无知无觉躺在稻草上的楚无,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皇帝离开之后,行刑也很快结束,行刑的人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顾白极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方才缓缓起身,一步步挪到昏睡的楚无身边,而后再没站住,直接跪坐在地上。  “阿有。”顾白极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嗓音轻柔如耳语,放佛怕声音太大吵醒他一般。  低头在楚无唇上轻点了一下,顾白极伸手将楚无揽在怀里,而后将他打横抱起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阿有,我们回家。”  牢房的门打开着,门外的守卫却仿佛集体失语了一般,沉默着看顾白极抱着他的伴侣缓缓离开。  楚无醒来时,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他愣愣的坐起身缓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将军府里,他和顾白极卧房里的床榻上。  门外有脚步声来来去去,半夜时分的将军府,依旧无一人安睡。  猛的想到了什么,楚无脸色一白,下了床就匆忙往门外冲去,正巧和进门来的七乐撞在一起。  “王爷!”七乐一惊,忽然想起什么,又匆匆开口道,“殿下,你醒了?”  楚无没注意他语气里的转变,急问道:“将军呢?”  “将军在隔壁。”说起顾白极,七乐眼圈立刻又红了,还想再说什么,楚无已经冲了出去。  顾白极趴在床上睡着了,或者说昏过去了,且还发起了高热。  楚无一过来就一言不发的替换了面对顾白极一背伤口手足无措的大夫,先是换了一幅伤寒药,又重新配了伤药给顾白极伤口换了。处理好背上的伤,汤药也煎好了,楚无又接过来一点点给顾白极喂下去。  他全程一言不发,就连看着顾白极背上的伤口时也冷静得下人,唯有一张向来惊艳的面容此时惨白死寂,比床上的顾白极更甚。  顾青陈似鸢包括则安禹等人本就对于顾白极的伤手足无措,此时也都听着他的吩咐忙前忙后。  待一切处理结束,方才还有些微挣扎的顾白极陷入沉睡,眉心的结也缓缓平展,楚无刚才踉跄了一下,在床前的圆凳上坐下。  直到此时,众人方才发现,楚无竟连鞋袜也未穿,一直是赤着双脚踩在地上的。  初冬的天气,已能冻入骨髓,别说赤足这么久,就是光脚接触到冰凉的地面也能让人一个激灵,然而楚无竟好似没有感觉一般,听见别人的惊呼,他才有些愣怔的低下头,看着自己通红的双脚。 第73章 金玉有些惊讶,“你这人还真是,都被大昭用来和亲了,还这么关心社稷平安?”  楚无没解释他谢的是顾白极因此不必上战场。  金玉见他不说话,虽然有些失望,但难得楚无愿意和她说几句话,又有些舍不得离开,便靠在他身边的栏杆上,嘀咕道:  “说起来这名震天下的顾大将军也挺奇怪,竟然能被气到直接离京。”  她有些疑惑,难道顾白极浪得虚名,其实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的懦夫?  这位公主性格颇为直爽,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  楚无没说话,金玉公主却有些静不住,问他道:“你们感情真的有传闻的那么好?”  楚无点头:“有。”  金玉闻言更是好奇,“这也不像呀!”  楚无笑了笑,没说话。  不久之后,在欢欢喜喜迎亲的路上,金玉总算是解惑了今日疑问。  因为不用打仗,宫里又恢复一片盛世清平的浮华景象,没人注意到,就在顾将军离京几日后,将军府以及京城的某一户人家里,同时少了一个孩子。  月余过后,玉玆国主几次来信催促,和亲的队伍该启程了。  但就在这时,皇帝再次病倒,且此次来势汹汹,与此前偶尔好转的形势不同。  朝廷上下一片低迷,礼部已经筹备下各种后续事宜。  和亲队伍因此被迫耽搁了几日,然而近几日,皇宫里竟然有了皇帝病重是因为服用了毒药的传言,与此同时玉玆国主再次来信催促,金玉公主怕大昭的这些谣言传到自己身上,忙催促着楚无尽快启程离开。  自从离开将军府后,楚无便一直被扣在宫里,几乎是被监视起来的,和楚钰见面还是在临行前几日,借着楚钰进宫看望皇帝的机会。  “怎么好好的又消瘦了?”楚无打量着楚钰,言语里满是担忧。  “我没事,只是这些时日天气不好,饮食也差了些。”楚钰道,“哥你进宫之前托人带的药我收到了,一直在好好吃着。”  “如此才好。”楚无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发现除了消瘦些精神还好,便也放心了些,“那些药一定不能断,药方我让人一并送去了,你先调养着,下次再见我会好好检查的。”  楚钰点头,也不怀疑两人此次一别何年马月才会再见。  宫里处处眼线,也不能相处太久,临离开前,楚无低声道:“见苏,哥知道你一直是个聪明人,风雨将至,记得护好自己。”  “我会的,哥你放心吧!”  楚钰是一个皇子,还是封王的王爷,自是不能轻易离开京城,但丽妃若是愿意离开,虽然要冒险些,应该是可以的。  她在宫中本就一直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现在皇帝病重,假死之后再不声不响的离开,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动。  但就在离开大昭前一刻,楚无终于找到和丽妃说话的机会,告诉她想要带她离开的打算时,丽妃却摇头拒绝了。  “母妃……”楚无有些心急,低声道,“这宫殿周围现在都是将军的人,要离开并不费力。”  “阿有。”丽妃轻轻摇头,有些不舍的整理着他的衣物,缓缓道,“你若是连我也带走了,岂不是让人知晓你们的打算了吗?”  楚无和亲本就顺利得让人不放心,若此时丽妃也同时假死暴毙,只怕他们根本走不出京城就会被怀疑。  “母妃……”  楚无还要再劝,丽妃轻声道,“阿有,你这辈子太苦了。”  小时候被父母遗弃,后来被皇帝仇视,甚至作为皇帝的筹码,以男子之身出嫁两次。  所以,丽妃绝对不容许他最后离开的计划,因为自己有了一丝一毫的差池。  “我不会有事的。”丽妃说道,“宫里这么多妃子,你我又一直表现得那般冷淡,就算皇帝去了,也不会有人把视线放在我身上。”  楚无知道丽妃说的没错,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担忧。  “阿有,去吧!”丽妃道,“等你一切安定下来,再来接我。”  知道丽妃心意已决,楚无无奈,想到那个已经不在京城的孩子,正想和丽妃开口,殿门外匆匆进来一人,“九殿下,陛下召你速去觐见!”  楚无和丽妃对视一眼,他走到门边后忽然又转身回去,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放在丽妃怀中,低声道:  “母妃,无人时再打开,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接你。”  说完匆匆离去。  丽妃点了点头,等楚无离开,宫门再次缓缓关上,丽妃方才打开手中不大的盒子。  这个盒子是楚无早已备下,准备有机会便给丽妃的,只是他在宫里待了许久,被皇帝监视着,一直没有机会于丽妃相见。  只一眼,便彻底愣住。  一双不过小指长短的虎头鞋,丽妃几乎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当初她亲手缝的。  只是与那个孩子缘浅,直到最后她也没看他穿上,然而此时她手里的这一双小小的鞋子,分明是穿旧了的。  丽妃双手颤抖,又将盒子底部的一张小纸条拿起:  母妃,绒绒安,此前藏于冷宫,现已被将军先行接走。  丽妃几乎用了最大的力气,才压抑住哭泣的声音:“阿有,绒绒,我的孩子啊……”  她不敢想象,楚无当初为了留下这么这个孩子,花费了多少心思。第一一七章 有一味毒药  皇帝如今的状态已近油尽灯枯,朝堂上下的人都清楚,宾天不过迟早的事。  现在他忽然清醒过来,还要召见楚无,众人皆是一惊,又一喜,以为皇帝就像之前那几次一般,恢复过来了。  楚无却知道,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皇帝昏睡的这段时日,明明该是没有意识的,但就像是冥冥之中知道了什么,或者说,是有人在他清醒的间隙告知过什么,让他决定在最后清醒的时间里,见一见自己这个恨不能置之死地的孩子。  看见龙榻旁的楚无,皇帝混浊的目光中带着探究的意味,没有什么弥留之际父子间的不舍与叮嘱,皇帝的语气中带着些质问的口吻:  “关于朕服用毒药的谣言,你可知晓?”  楚无并不意外皇帝质问自己,皇帝推己度人,他厌憎楚无,便觉得如果这皇宫里有人居心叵测,那一定也是楚无。  楚无摇了摇头,并不曾开口,萧公公端着药碗过来,若是往常,楚无会接过来亲自伺奉汤药,但此时许是因为此前茶水下毒的风波,故而他只是转身让开了些,垂眸不语。  皇帝虽说精神好了些,但也喝不下汤药,他就那样直直的看着楚无,莫名的,忽然就想起了以前楚无陪在膝前安安静静煮茶的模样。  “阿九,你是不是怨恨朕?”  楚无像是有些诧异他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抬起眼睛看了皇帝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去,淡声道:“父皇多虑了。”  从来不曾抱有希望,又何谈一个“恨”字?最多也就是,有仇罢了!  皇帝看着他,像是人之将死,突然就想释怀一些东西,又说道:“你心思狠毒,谋害朕的珑心,朕也没要了你的命。”  楚无像是有些好笑,语气却依旧平淡,他看了这个屋子里唯一的一个外人一眼,不待萧公公退下,就开口道:  “父皇,你帐篷里的那盆花死了吧?”  皇帝还没反应,萧公公突然就惊讶的抬头看向他,显然确实如他所说。  楚无继续道:“花会死,是因为第一天我就把被下了毒的茶偷偷倒在里面了,所以父皇后来喝的,是没有毒的。”  “你……”皇帝眼睛睁大,不敢置信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无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若他没有换那一碗茶,那时候死的就不是珑心,而是他了。  “父皇大概不知道吧!”与皇帝和萧公公的惊讶不同,楚无语气缓缓的,如溪水潺潺,带着让人心情平静的魔力,“我善于用医,自然也识毒,第一日那毒才入茶水,我便看出来了,不敢声张,只能倒在那盆花里。”  萧公公忍了半响,终于没忍住开口道,“恪王……九殿下既然知道,为何不说?”  “谁喜欢被人冤枉呢?”楚无道,“只是说了,想来公公也能想象得到,最多也只是多个陷害嫡公主的罪名罢了?”  “你……”皇帝想斥责他胡说八道,却发现无言可说,楚无说的,确实是事实。  “你们既然知道那盆花死了,便该能猜到不是我下的毒,毕竟即便我不会医,也不该笨到留下这么一个明显的证据。但陛下没有去查,是因为珑心死了,陛下心里不畅快,便需要有人来承担这份怒意。”  皇帝听他一口一个陛下,生分得竟好似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一般。或许身体功能已经接近停止,竟然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只是有些恍惚的想,这些年,他厌憎这个儿子,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给他作为一个皇子该享有的荣华富贵,却没有想过,这个被他憎恶了十几年的孩子,是不是渴求这些东西。  皇帝晃晃悠悠回过神来,看着神色淡漠的楚无,心里忽然便有些无来由的怒气,这个儿子,似乎从来不在他的控制之中:  “楚无,你想说什么?这毒难不成是珑心自己下的不成?”  “是她下的,陛下。”楚无抬眼看着他,神色冷淡,一字一句清晰缓慢,“她手环上的那个镂空小球里,放了毒药,借着端茶的机会,珑心将那个小球浸泡在茶水里是很容易的事,且很难让的察觉,因为……”  他顿了顿,干脆利落的把皇帝一直在逃避的道真相摊在他面前,“陛下若是喝茶出了事,一般人也只会怀疑到我,这是个一个很巧妙的陷害手段,毕竟,想来陛下也还记得,那日珑心很是乖巧,特别是为陛下奉茶时,除了我之外,她也是唯一碰过茶盏的人。”  萧公公大惊,几乎捧不住手上的药碗,皇帝更是怒急,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抬手指着楚无,断断续续的怒道:“胡说,珑心是朕最宠爱的女儿,她怎么可能……可能害朕?”  这个真相太过残酷,于皇帝而言,甚至比亲眼看见珑心死亡还要残忍,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用心疼爱的女儿,会几次三番的害自己。这种挫败感,像是把他前半生唯一的哪一点真心都给否定了。  皇帝眼睛翻白,几乎就此背过气去,萧公公忙上前给他顺气,楚无垂眸不言语,正欲告退离开,就听见再次缓过气来的皇帝忽然挣扎着起身,抬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楚无开口:  “朕再问你一遍,你若真的善岐黄,朕这病,究竟是不是毒?”  问完这句话,皇帝再次躺回床榻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次楚无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他甚至在床榻前的圆凳上坐下,从旁边小盘子里拿出皇帝常吃的那个丹药,一点点捏碎之后摊在掌心给皇帝看:  “这丹药里,有一味毒药止素子。”  萧公公闻言,猛的一下跌跪在地上,不敢置信的问道:  “九殿下的道意思是,陛下用的丹药里被人放了毒?”  “单这个,也不能算是毒药。”楚无转向皇帝,缓缓开口道,“皇贵妃的寝宫里,是不是放了一盆奇株,绿色偏紫的叶片,蓝绿的花,花瓣七层,极为好看。”  虽是问句,但楚无用的俨然是肯定的语气,他虽没去过皇贵妃的宫里,但就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是……是有这么一盆。”意识到楚无接下来想说什么,萧公公话都说不利索了,嘴唇都跟着颤抖起来,“这花……花怎么了?”第一一八章 因果  楚无道:“花叫诵蹄,本也无毒,但若是和止素子相互作用,便是一味难寻痕迹的奇毒,凭借宫里这些御医的本事,莫说解毒,怕是其中一味都看不出来。”  “不……不可能。”萧公公满眼的恐惧与不敢置信,“皇贵妃可是陛下宠妃,怎么可能呢!”  皇帝虽然不能动,但显然听见了到楚无说什么,眼眸瞪大,浑身颤抖着,半响方才挣扎着说出一句,“不……可能!”  楚无道:“陛下可以回想一下,那盆花出现在皇贵妃屋里的时间,是不是和陛下开始吃丹药的时间差不多。” 第75章 “是。”楚无坦然道,“公主下一次招驸马,还是找一个两情相悦没有婚约在身的吧!这一路多谢公主相护!”  “你!”金玉公主气急,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算她设计强行求婚在先,但被这两人狠狠摆了一道也是事实,想她玉兹三公主向来跋扈惯了,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多有得罪!”楚无拱手,“公主保重,后会有期!”  金玉公主再是不甘,也只能看着心上人回到大昭的军队,然后那一支军队就这么整齐划一的转了个方向,如来时一般,渐渐消失在大漠深处。  多时不见的爱人重新回到怀中,顾白极不时亲亲楚无的头发,脖子,正想换个地儿,就见怀中的人一直低着头。  “怎么?”顾白极语气里有些忐忑又有些不满,“在心疼那位公主?因为利用人家所以愧疚?”  楚无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很敷衍的“嗯?”了一声。  顾白极见此更不满了,“这没什么好愧疚的,如果不是你我,她爱上的是旁的有心上人有盟约的,那不是生生拆散一对姻缘了吗?”  “阿?”楚无有些茫然的抬头,“将军你刚说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一枚雕刻着一个活灵活现的孩子突然的玉佩被拉出衣襟。  顾白极:“哎?你刚在整理这个?”  楚无点头:“刚才动作激烈了些,我担心磕着。”  顾白极闻言满意了,果然他的阿有心里的一切都是与他相关的。  黄沙漫天、大漠孤烟,塞外的风景萧凉大气。  两人同骑一骑,便连夜晚的温差都不见了。  半路歇息修整时,说起楚钰离开,则安禹面色颇为古怪,半响才嘀咕道:“殿下放心吧,见苏不会有事的,我留了人,他自己也有主张。”  楚无见此,知道两人是预先商量好的。心里颇为感慨,见苏有事儿,第一选择都不是找他这个哥哥了。  回到军营,密密麻麻的营帐遍布视野,训练有素的士兵穿梭期间。看见顾白极成功将他们的将军夫人带回来,所见士兵纷纷恭喜,看见楚无时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去到将军大帐,周围守卫士兵行了礼便远远的退了开去,楚无刚放下厚厚的帐帘,就被顾白极打横抱起,天旋地转间已经躺在了榻上。  “将军!”楚无无奈极了,“现在青天白日的,还是在军中,影响不好。”  “我知道。”顾白极笑着在他唇上啄了啄,“阿有别急,我就亲亲,不然一会儿你就没时间陪我了。”  “嗯?”楚无有些疑惑,正欲开口询问,顾白极的的热情已经铺天盖地的将他笼罩。  到底没舍得拒绝,楚无抬手揽住他的肩,给这份热情添了把柴火。第一二〇章 回京  最终除了没到最后一步,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待楚无换了身衣物,去到旁边的小帐篷看见里面的场景时,终于明白了顾白极是什么意思。  帐篷里七乐陈似鸢都在,陈七自来到边疆之后便领了军职,顾青也因为足智多谋的才华成功让将士们信服,成了军师。军中事务繁忙,二人来和楚无见过面之后,又匆匆离去了。  让楚无惊讶的,是帐篷中央的两个孩子,一个三四岁一个四五岁,正是绒绒和顾南姝。  此刻绒绒正在坐在小凳上张着嘴巴:“啊——”  顾南姝坐在他对面,手里端着小小的粥碗,一手拿着小汤匙,正像模像样的努力舀着粥往绒绒嘴里塞。  她人小准头不稳,几次怼到了绒绒圆圆的脸上,绒绒也不在意,笑眯眯的看着顾南姝,粥洒在了脸上就“咯咯咯”的笑起来。  两个孩子看见进门的二人,齐齐眼睛一亮,动作划一的朝楚无奔来。  看见三人和和乐乐的模样,就连爱哭的七乐都没挤到一个好位置。  顾白极扶额,短时间内他估计是没法独占阿有一个人了。  一行人就此安定下来,边疆的日子虽然不如京中奢华,但胜在一家团圆、自在,每日里除了军营中的操练声,还有孩子们的欢声,楚无指点着军医医术,听着顾白极和两个孩子嘀嘀咕咕说故事的声音,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这些日子,大昭各地的信息也不断送来。  听说先皇被皇贵妃和太子毒死的消息已经传入民间,当然这少不了七王爷楚锐设计,以及顾白极等人的推波助澜,至于其中说楚钧并非继任大统人选,皇帝临终前改了遗诏传位九皇子楚无一事的真假,就不知道从何而来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楚钧就在这一片质疑声中仓促登基,为了立威接连除掉了几个老臣以及一个争宠失败的亲王。  几日后,七王爷楚锐打着诛杀乱臣贼子为父报仇的旗号,正式杀向京城。  七王爷来势汹汹,楚钧捉襟见肘,两军很快正面对上。  诸王争位,百姓衣食忧。民间开始多处发生暴乱,起义军此消彼长,大昭彻底陷入混乱。楚钧此次登基,不可谓不狼狈,绸缪多时的事没想到在最后被昭告天下,整个大昭已经被先皇败得差不多,他最后相当于接手了一个烂摊子。  楚钧此人亦好享乐,登基不足一月,已经陆续往后宫送了几批美人。除了勾心斗角的阴损计谋,真正治理国家的本事本就没有几分,现在更是一筹莫展。  此番七王爷军临城下,楚钧无人可用之际,竟然突发奇想想逼顾白极回京为己用,便以丽妃为质,要挟顾白极楚无夫夫回京。  于此同时,郁州民间有书生将九皇子楚无与顾大将军铲奸除恶以民为重的事迹编写成册,楚无和顾白极的故事从说书人开始,渐渐在百姓口中相传,渐感无望的百姓,于惶恐中,急需这么一位明君出来安治天下,两人呼声渐高。  冬天的雨水浸透衣物,若取暖不及,能冻入骨髓。行路途中遇见下雨,露宿是不能了,只能就近找个村庄借宿一宿。  顾白极他们借住的人家只剩下父子二人,屋子倒是宽敞,原先大概是建来储放货物的,虽然四面漏风,但比野外强多了。  众人连带将军皇子并战士几十人围成一圈,中间燃起火炉,倒也舒适自在。  主家心善,见他们准备吃冷食,便主动接过替几人加热了,还增添了几道腊肉炒干笋、凉拌腌萝卜,且道道分量十足。  “这……”楚无有些惊讶,“我们人多,主人家缘何能拿出这么多食物来?”  这兵荒马乱的现在,这些东西包括那几盘干萝卜都称得上是稀罕物。  主人家被叫来,小心翼翼的,大概是被顾白极他们一行人的气势吓住了,问什么都是知不无言。  说起这些额外的菜色,主人家颤颤兢兢的道:  “这并非草民一家所出,草民村里共有十一户人家,每一户都出了一点。”  “这……”楚无更惊讶了,“我们只是借住一宿的行人,为何要给我们吃的,也太浪费了些。”  主人家听见他的声音,忙又低下头去,小心道:“给将军和九殿下吃,不浪费。”  此言一处,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主人家吓了一跳,几乎立刻便跪在了地上。  “干什么呢?”顾白极呵斥道,“都坐下。”  众人这才又呼啦啦一下全部坐下。  “老丈。”则安禹问道,“我们并未说过,你为何会认定他们就是顾大将军和九皇子殿下?”  主人家缓口气,小心看了几人一眼,方才继续道:“咱们村不远的镇上有一位说书人,他说将军和九殿下是会对老百姓好的大官,又说将军原本和九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同性男子。又说,将军威武不凡,九殿下……”  “九殿下怎么?”  主人家小心翼翼的看了楚无一眼,继续道:“说九殿下貌似神仙,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而楚无显然就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好看的那个人。  又见他和顾白极关系亲密,随行的人都唤顾白极将军,唤楚无殿下,这才有了此大胆的猜测。  村里人不多,突然来了这么一群人自然瞒不过谁,不过片刻,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回……回禀将军和殿下,草民等人并无恶意。”主家人又说道,“咱们村里有此前郁州逃难来的灾民,我们都听过二位贵人在郁州的事迹,知道你们是一心为民的,心里敬慕,这才会想着略敬点绵薄之力,望各位郎君不弃。”  主人家说完,终于缓了口气,虽然紧张,他其实也并不是很害怕,主要是顾白极他们虽然人多,但言谈举止皆很客气,便是将军和皇子这样的大人物,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架子。  “多谢老丈破费!”顾白极认认真真到了谢,楚无率先夹起一根竹笋吃了,又对众人道:“吃吧,别浪费了。”  翌日,他们离开时,全村几十口人都来送了。  所有人皆是衣衫褴褛的模样,不难想象,这样的情况下,那几盘菜几乎倾尽了全村之力。  他们也没走近,就远远的看着顾白极一行人。知道眼看着他们将要走远,村民中方才传出一道道声音:  “九殿下,保重啊!”  “将军,郁州百姓感激你们。”  ……  “殿下、将军,救救这天底下的老百姓吧!”  楚无没说话,只在上马前和顾白极回头挥了挥手。  陈七奉命将一个包袱放在村口,远远的对众人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去了。  昨晚的主人原是这个村落的村长,直到顾白极等人已经离开,他方才上前将那个包袱捡起,才打开看了一眼,就惊呼了一声: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的,是白花花的银锭子,不多不少刚好十一锭。第一二一章 我不能让他伤害你  一家一锭,不算什么巨款,不至于引起旁人的觊觎,但这个冬天的生计和温饱是不用再愁了。  此次回京,因为忙赶时间,便没使用马车。  午时起了寒风,吹得人耳朵发红,顾白极怕楚无受不住,便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又将狐裘转一个方向,将人严严实实的围起来。  “在想什么?”顾白极问,“还在想那些村民?”  楚无问道:“将军会救的吧?不只是他们,还有这天底下所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  顾白极点头,“会。”他说着低头吻了吻楚无头发,“阿有也会的,对吗?”  楚无怔怔的看着前方,片刻后方才轻声道:“我也会。”  顾白极笑了笑,又问道:“在担心丽妃娘娘?”  楚无点头:“她身体不好,不知现在如何了。”  “楚钧也怕她有事撑不到我们回去的时候。”顾白极安慰道,“所以一定不会有事的。”  楚无点了点头。  回到京城,他们并没有立即进城,得知楚钧命大军候在城门处等候时,则安禹没忍住冷笑着嘲讽:  “楚钧这个懦夫,想要将军给他卖命,却连人都不敢放进城去。”  则安禹没猜错,楚钧确实就是这个意思,他想要顾白极来给他打仗,但人真的来了,他却又怕了,直接将人拦在了城门外。  陈七琢磨道:“按照将军现在的民间威望,他会这样似乎也正常,估计还是想在这里先解除将军身上所有危险的猜测,方才让人进城。”  “他想太多。”则安禹冷笑,“想让将军赤手空拳进京给他送人头,做梦。” 第77章 第一二三章 要找的人这不就来了吗?  “将军,我救不了她!”  顾白极上前一步将他搂进怀里,听着楚无压抑的哭声,尽管心疼,但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了下来。  “你已经很好了。”顾白极道,“一个月的期限,你生生从死神手里抢了两个月,阿有,别再怪自己了,你尽力了。”  楚无怔怔的,“将军,我没有娘了。”  在楚无的前半辈子唯一给予他所有温暖和爱的那个人,如今离他远去了。  “你还有我。”顾白极轻声道,“阿有,我会陪着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会永远都陪着你,再不会让你一个人。”  虽在边疆,丽妃的墓地还是选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有成片的草原,有满山遍野的蓝色玉珠花。  这种花四季不败,有它们陪着,丽妃想来也不会寂寞了。  这段时日,楚无一直挂念着丽妃的病情,顾白极便也没让琐事去烦他,直到此刻,楚无方才发现,在他自我封闭只顾着想法子给丽妃解毒的那段时间里,外面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楚钧和楚锐几次交战皆相持不下,顾白极稳坐边疆不动如山,这期间楚钧和楚锐也分别派兵前来试探过,结果几乎无人返还。  几次之后,两人互相放下干戈暂时结盟,一致将矛头对准顾白极。  楚无静静的听顾青说完,方才开口问道:  “这两人皆绸缪已久,一股势力已经难以对付,现在两人共谋,更是难上加难。一直退避被动接招不是长久之策,以进攻为主才是破局之法。”  顾青点头,显然这也是他的想法。  楚无思索着顾青的意思,“将军要是打回京城,必然要师出有名的,他一直不动手,是因为没有这个“名”吗?”  顾青点头:“算是一个点。”  主要还是丽妃病重,顾白极不愿意因此分了楚无的心。  楚无想了想道:“乱世之战,避无可避。楚钧杀父弑君民间已有传闻,睿王谋反之心历来已久,诛杀这二人,可以说是明正言顺。”  顾青有些赞赏的颔首,对于楚无会做出此番言论并不意外,在整个将军府,除了顾白极,他可以说算是最了解楚无的那个人了。  知道这位殿下胸中有天下、有大才,也不迂腐,只是对皇家太过失望不愿去争去有牵连罢了。  “理由有。”顾青说,“差个立场。”  楚无抬头看着顾青,忽然明白了他的目的。  “可以。”楚无说,“以我的名号去争吧,若得结果,禅位让贤也是一段佳话。”  至于楚家列祖列宗会如何骂,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归根结底,只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这个王朝姓谁并没有什么关系。  然而顾青听完却忍不住笑了一下,楚无难得有些茫然:“先生笑什么?”  顾青真名俞清,曾经才名满天下的俞家大郎,离开将军府后他便用回了真名,闲暇之时也会教南姝和绒绒的启蒙学识,楚无便一直以“先生”称之。  顾青笑道:“殿下和将军不愧是天造地设的命定佳偶,便是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怎么,将军说什么了?”  “若要战,便只能胜。”顾青说,“将军想把你送上最高的那个位置,殿下有治国之能,将军他会为你安定四方。”  楚无愣住,他不是不相信顾白极的心,只是不知道他会真的这么想,也早早的将这个想法显露人前断了后路。  山。与。  三。タ。  顾白极有抱负,有才能,他要推翻这个皇朝,是因为私仇,也因为这天下百姓。  楚无是真心觉得,顾白极比他要适合那个位置得多。  然而晚间讨论起这个问题时,顾白极认真道:“阿有何不换一种思维,国便如家,你主内,我主外,这没什么问题。更何况……”  顾白极顿了顿,猛的一下将楚无转了个方向挪到自己身上,楚无猝不及防,“啊”了一声,身体瞬间瘫软下来,趴在了顾白极胸口上。  “我很喜欢那种感觉,阿有。”顾白极将他汗湿的头发挪到一边,在他耳边轻声道,“把你送到最中心的位置,而我就像匹划定地盘的狼,巡视着边疆,只为守护你一个人。”  “你……”楚无还想说什么,顾白极忽然动了起来,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大军向京的步伐算不得顺利,楚钧和楚锐一个狠毒一个疯,一个不把自己手中士兵的命当命往前冲,一个自己不要命肆无忌惮,一旦遇上便是能赢,也要费一番功夫。  时间一长,最大的问题便显露出来了。  穷!  在这乱世中,九皇子楚无的军队大概是最受百姓欢迎的一支,凡顾家军过处,当地盗匪山贼尽除,百姓不仅不受丝毫影响,还能额外获得一些馈赠,便是向百姓收购余粮也是实打实的给足了金银。  有时打下一座新的城池,也绝不扰民,若遇官员暴戾民不聊生的,还会大开粮仓,震济难民。  因此连翻征战下来,虽死伤难免,但慕名而来的人数更多,物资不足的问题也越发明显起来。  多亏顾青方法多,对百姓收购,对富商则以战后减税甚至一些其他政策允之,这一条其实最好用,毕竟顾白极和楚无在民间威望很高,最得百姓看好。  遇见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那就更好办了,直接查办抄家便是。  顾白极也看得很开:“咱们虽然穷,但楚钧和楚锐富。”  每每打下一个地方,都能养他们的士兵一段时日。  这确实是个办法,但若一直如此,顾白极压力也太大了些,几乎每战都是许胜不能败。  在一众人中,则安禹大概是最不愁的,看见几人讨论,他纠结道:  “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一个人?”  几双眼睛齐齐看向他:  “找谁?”  则安禹颇为纠结,不知道这样把人家说出来好不好。  然而下一刻,不等他再纠结,就有侍卫进来禀报道:  “殿下,将军,有人求见!”  “可说了名姓!”  侍卫表情竟然有几分激动:“他说他叫林金玉。”  几人闻言,神情难言激动,齐齐往外走去,然后,非常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人:  “见苏?”  “十一王爷?”  则安禹默默道:“要找的人这不就来了吗。”第一二四章 希望将军能纳小女进门  “你说的……”  楚无看看则安禹又看看楚钰,很是震惊了一瞬,“见苏你就是林金玉?”  顾青也是难掩震惊,“那位神秘非常富可敌国的林金玉?”  顾白极还算镇定,到底也忍不住感叹几声:“雪中送炭啊!”  毕竟此番楚钰以此名与几人见面,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则安禹与楚钰久别重逢难掩激动的心情,主动上前推着轮椅,试探着问目瞪口呆的几人:  “要不然我们进去坐下来喝杯热茶慢慢说?见苏他也算是车马劳顿。”  等回到帐篷坐下来,喝着茶,吃着点心,楚钰方才笑道:  “哥你们怎么这么意外,安之没和你们说吗?”  几双眼睛再次齐齐瞅向则安禹。  “那什么……”则安禹摸了摸鼻子,“毕竟不知道见苏的意思,蓦然说出来会不会不太好?”  楚无低头喝了一口茶,方才抬头戏谑的看向两人,幽幽道:  “见苏,哥感觉有点受伤。”  楚钰向来淡然的人,被楚无一调侃也难得有些赧然,赶紧保证道:  “哥,下次有什么事我一定先和你说。”  则安禹脸皮厚,被调侃也只咧嘴笑,颇有几分傻气。  “倒也不必如此。”楚无笑着,拉过他的手把脉,“可累着?”  楚钰笑着摇头,休息片刻之后,便主动和几人解惑。  楚取一半,钰字拆开便是金玉二字,不过楚钰一直长在深宫,没人会想着把他和那位神秘首富联系起来。  “会从商也是个偶然。”楚钰笑着继续道。  在他的腿刚受伤那几年,对生活颇为无望,明妃为了让他开心些,便将他送去母家孙家。  孙家家大业大,孙岩有意带他四处看看分散注意力,又想让他找点儿喜欢的事来做,偶然一次接触到经商一事,楚钰便沉迷其中一发不可收拾。  那会儿商人还没有如今的地位,但孙岩看他喜欢且又有极高的天赋,便也不拘着,孙家子嗣单薄,孙岩大手一挥,划了产业当做明妃这个女儿应得的家产给他让他放手去做,甚至找了许多专业人士来手把手的教。  却不想楚钰果然天赋异禀,短短几年竟然将手中财产一番再番。  到回到宫中时林金玉这个名号已不知不觉的传开来。  “其实后来出现的林金玉不一定都是我。”楚钰笑道。  他身份特殊,便是身份做了伪装也不适合常在外面走动,替代他出面的历任管事为了行事方便,就都沿用了这个名。  可以说,到了现在,林金玉这几个字已经成了理事者的一个代称。  几人听得叹为观止,楚无感叹:“见苏这份经商的天赋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  楚钰此次前来,不仅带来了大批的金银,还有一车车的粮草以及御寒的衣物,原本颇为贫穷的军营里,竟然一下子显得有些富余起来。  顾白极捧着热茶,颇为感慨:“我也算是体会到一把一夜暴富的感觉了。”  楚无跟着道:“莫说将军,我也深有同感!”  楚钰来到军营的意义,不仅意味着短时间内不必忧虑粮草一事,还有他身后所代表的那一股势力。 第79章 第一二六章 是毒!  楚锐确实没打算开战,他来到城外,唯一一个要求便是见顾军之主,不是将帅顾白极,而是楚无。  顾白极并不赞同,楚无却同意了:“楚锐这人疯得厉害,看起来肆无忌惮,实际却是惜命的。他敢带这么点人过来,显然是真的没有开战的打算。”  楚锐骑在马上,无视城楼上对准自己的弓箭手,就这么坦荡荡的等在城楼下。  不到两刻钟,就见城门缓缓打开,两人两骑并肩行了出来。  楚锐没去看旁边的顾白极,视线全程都在楚无身上。  印象中,他的这位九皇弟自然是好看的,身如玉树,容颜绝世。此时着一身银色铠甲,头发高高挽起。  恍然之间,竟从那道修长的身影里看出些君临天下的气势来。  楚锐竟有些呆了。他想自己错了,不仅是他,楚钧也错了,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位总是低调着藏在顾白极身后的九皇弟。  “吁!”楚无抬头看向楚锐,眉眼微微挑起,“不知皇兄突然到访,所谓何事?”  “何必这么剑拔弩张的?”楚锐笑得张狂不羁,“仆不过是突然路过,来看看本王的九皇弟罢了!”  说着“啧啧”几声,叹道,“本王以前对九皇弟还是看低了些,也是,能不动声色除去充裕侯府的人,怎么能小看?”  顾白极扬眉,“来报仇的?”  “怎么可能?”七王爷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那一府废物还不值得本王如此费心。”  楚无缓缓道:“既如此,既无起戈之心,七哥可要进城坐坐?”  “噗!”楚锐失笑,“九皇弟真有意思,见过鱼儿将自己送上砧板的吗?也罢,故人会过,本王也该走了。再慢一步,凭本王这点兵力,可无法与顾大将军抗衡。”  说完竟是不给二人开口的机会,毫不犹豫打马转身,如来时一般,突兀的来,又匆忙的离去,只远远的留下一句话来:  “九皇弟可要准备好了,他日战场相见,本王绝不手下留情。”  来得突如其来,去得莫名其妙,楚无想了半天,最后也只得出一句他这位七皇兄脑子确实不同于常人。  以前在宫里,见到了生存的艰难,后来在郁州,看见了百姓的艰辛,再后来去了战场,才知道生到死的距离,不过顷刻之间。  楚无也彻底的明白,他家将军在战场是如何的九死一生。那个震慑天下的威名,是用无数次死里逃生换来的。  战场上喊杀声隐隐入耳,楚无只觉那刀剑声中似乎能听见利刃入肉的声音。  他只觉心里慌乱得厉害,下意识的就往营帐外走去。  “殿下!”侍卫忙阻止道,“外面现在很危险,将军离开前说你不能出去。”  “我不出去。”楚无没打算这个时候去给他添乱,只是想做点什么分散下注意力,“吾去看看伤员。”  “这……”侍卫还是有些为难,但想着楚无虽贵为皇子,确实常去帮忙医治伤员,不仅经常指导军医,甚至有时候很多已经被军医断定活不了的也被这位殿下亲自救了回来,因此犹豫不过一瞬,便护卫着他过去了。  这一战从天明一直打到天黑,直到听见外面传来“胜利了”的呐喊声,楚无心下一松,只觉眼前发黑差点站立不住。  “殿下。”顾青忙上前搀扶住他,“战斗结束了,你先去歇息一下吧!”  从来到这里后楚无便几乎一直没有停止忙碌。  楚无摇摇头:“战后伤员更多。”  “有我们呢。”几个军医忙也跟着劝道,“殿下先去休息吧!”  已经包扎好的伤员更是热泪盈眶,精神好些的也跟着劝着。  楚无起身恍恍惚惚往外走去,他心跳得飞快,双手也跟着颤抖着。走到营帐门口,楚无便不再走了。  “殿下?”  楚无摇摇头,竟喃喃出一句:“我在这里等他。”  这话实在没头没脑,若说的是顾白极,战后也应该去大帐才是。  顾青不知想到什么,看着楚无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也沉默着守护在一边。  约过了一刻钟左右,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人急匆匆抬着一人进来。  当先两人竟然是则安禹和陈七。  “快!快点!”  有人惊呼:“军医快准备,将军负伤了!”  顾青眼前一黑,几乎跌坐在地,然而待他回过神来,楚无已经冲到了担架旁。  此时的顾白极几乎如在血液里浸泡过一般,浑身的伤竟找不出一处完好的地方来。  “殿下。”才把人放下,则安禹就急道,“将军致命伤在胸口,胸口中了一箭,你快看看。”  楚无却摇了摇头,脸色一片惨白:“致命的不是胸口的伤,是毒。”  “什么?”则安禹一愣,众人瞬间惊在原地。  “来不及了,先处理伤势。”一众人中,楚无竟然是最冷静那个,吩咐军医准备好,自己亲自给顾白极拔了胸口箭,待将身上的伤势包扎完,顾白极面色依旧不见丝毫好转,唇角发黑,呼吸甚至越加微弱下去。  “殿下!”莫说旁人,则安禹开口已是一片哽咽,他期待又惶恐的看向楚无,“毒呢,殿下,将军身上的毒怎么办?”  “我手上的药,解不了这毒。”楚无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可以如此冷静。  则安禹却是言语都有些不利索了,“那……那怎么办?”  “有办法的。解毒简单,难的是药。”楚无说,“此地往北有座城叫北城,城外有座雪山曰千寒山,山上有红烛草,这草能救将军。”  “好。”则安禹忙道,“我这就叫人去采。”  心中却也震惊,没成想在他们忙于打仗的时候,楚无竟然把周边地形研究了个透彻。  “只能我去。”楚无缓缓道,“这草与寻常植物无异,其他人认不出来。”  “这……”路途遥远,又在雪山之上,楚无没有武功,如何受得住这般艰苦,然而形势危急,则安禹来不及多犹豫,“行,我陪殿下去。”  “不行。”楚无依旧摇头,“此时战斗刚结束,便是敌军首领已死也难保不会反扑,安之你必须留下来主持大局。”第一二七章 我不嫌弃你  “就这样吧。”时间紧迫,楚无没有太多时间,“陈七陪我去。”  则安禹咬了咬牙,最后也只能点头,“好,我再安排几个身手好的人跟着殿下。”  楚无点头,又吩咐几个军医负责人:“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两天内绝对不能有事。”  楚无说着,语气忽然轻缓了些,几乎带了些恳求的意味:“我知道这可以的,毒素我已暂时控制住,两天是上限,拜托了!”  “两天?”则安禹一惊,就算知道事态紧急,也还是说道,“殿下,这不可能,此去千寒山,来回至少五天。”  “我说可以。”楚无低头看着顾白极,言语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便一定可以的。”  昏迷中的道顾白极不知是否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眼皮忽然颤动,低呐道:  “阿有!阿有!”  “将军。”楚无凑近在他唇上亲吻了一下,低声道,“你一定要等我,否则,我定会随你去。生死同行,这是你说的。”  顾白极一动不动,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他的手指挣扎着颤抖了几下,最终无力的垂了下去。  这两天的时间,对所有人而言分分秒秒都是度日如年。  许是想着顾白极已凶多吉少,第二日敌军残留来过一次,正好撞则安禹枪口上,放佛找到了一个发泄渠道一般,则安禹领着几万愤怒中的士兵狠狠打了回去,自此对方彻底偃旗息鼓,弃城而逃。  楚无是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回来的,那时候顾白极已经几乎看不见出气了,全凭一口气或者还有他自己的意念死死吊着。  陈七下马时已经瘫倒在地,楚无却依旧稳稳当当的进了营帐,把药草捣成汁,加了药引子进去给顾白极喝下,而后看着他的呼吸一点点的缓了过来,方才彻底松了口气。  营帐外,几乎所有士兵都在焦急的等候,有军医看见顾白极情况缓解,有些兴奋的道:  “好了!好了!将军活过来了!”  “殿下。”顾青走到楚无身边低声道,“将军没事了,你去歇会儿吧!”  楚无有些茫然的抬头,像是听不清他说什么,半响方才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走出了帐篷。  营帐外,所有士兵皆静静的等候着,待看见楚无的那一刹那,包括则安禹在内的所有士兵都心甘情愿的跪地拜道:  “我等誓死追随殿下!”  “誓死追随殿下!”  “不……”楚无抬了抬手,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两眼一闭,直直向后倒去。  则安禹速度极快,堪堪在他落地之前将人接住。  “殿下!”  “殿下!”  众将士皆红着眼眶,饶是则安禹向来自诩男儿流血不流泪,此时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家将军这辈子能得人如此以命相护,值了!  顾白极彻底清醒过来是在两天后,第一句话是:“阿有呢?”  第一个要求是让人将自己搬到楚无身边去。  楚无是在顾白极清醒的第二日醒来的,才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双带着心疼、担忧,与含情脉脉的眸子。  看见楚无醒来,这些情绪又迅速转化成狂喜与脉脉含情。  其实旁人看来或许什么变化也没有,但是楚无就是看得分明。  两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响,顾白极努力往楚无的方向凑过去,奈何他现在全身上下包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单靠头的力量实在有些不够。  “阿有。”顾白极问,“你能动一动吗?”  楚无忍住笑意,试了试,发现自己浑身酸疼绵软。  “动不了。”楚无说,“将军想做什么?”  顾白极直白道:“亲亲你。”  楚无笑出声来,“多久没洗漱了,不行。”  “没事。”顾白极大言不惭,“我不嫌弃你。” 第81章 “往这。”楚无抬手指向身后的山林,边走边道,“翻过这座山林,能遇见一个小镇,运气好的话,能买一辆马车赶往沉州。”  他说得轻松,陈似鸢却知道,单要走出这山林怕就要花费几日时间。  不过陈似鸢自然无异议的跟着,却也忍不住提醒道:“殿下,这山林颇深,人迹罕至,豺狼虎豹怕也不少。”  “看着吓人罢了。”虽是穿梭在林中,楚无速度却是一点不慢,“这座山林受本地气候影响,里面野兽不多,但多瘴气。”  这才是人迹罕至的主要原因,普通人在瘴气里根本难以存活。  陈似鸢很快反应过来,普通人不行,但是他们九殿下可以。  也就是说,只要能平安进入瘴气地段,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就在他们进入林中不久,追兵终于赶来,很快顺着痕迹往沉州相反的方向走去。  楚钰他们的马车运气却是很好,几乎就在被追上的前一刻,与顾青派来接应的援兵遇上。  本以为这次分离不过几日,谁知下一次见面,已将近半年之后。  和楚钰等人分别之后,楚无三人在山林里花了将近两天时间才走到下一个镇上,却不曾想会看见楚钧的人。  当下只能继续转道,然而再次走到城镇中的时候,才发现满大街都是楚无的画像。  短短半月不到,楚无失踪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昭境内。  好不容易顾白极现在不在他身边,楚钧和楚锐都想赶在顾白极之前抢先一步将人抓住。  楚无自然只能带着陈似鸢和顾南姝往山野偏僻处走,如此兜兜转转,竟然转到了一处相邻玉玆的边陲小镇方才暂时安定下来。  但短时间内,只怕是再没机会回去了。  广陵镇是紧靠玉玆国的一处小镇,因为位于两国交界处,倒也算不得贫穷,甚至比大昭境内大半地方都要富饶许多。  最大的特点便是人员复杂,来往商人三天两日一换,邻居突然换了一张陌生的面孔是常有的事。  因此小镇边角处多了一家药房时,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最多津津乐道的,也不过是习惯蒙面的男主人,仙女似的小娘子,以及那小仙童似的女娃娃罢了。  初春的阳光带着几分暖意,院子里的躺椅上躺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手中一卷书册将落未落,长长的头发几乎垂在了地上,竟是睡着了。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垫着脚努力将躺椅上的外衫披在他身上,但因为人小,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显然有些难度。  正在顾南姝急得哼哧哼哧的时候,身后伸过一只修长的手接过她手里的外衫严严实实的盖在楚无身上。  “似鸢姐姐。”顾南姝回过头,小小声道,“你回来啦,嫂嫂睡着了。”  “那我们小声些。”陈似鸢弯腰将顾南姝抱起,“可饿了?”  “嗯。”顾南姝大力点头,“我猜嫂嫂也饿了才会睡着的,可是南姝都不会做。”  “那我先去做饭可好?”陈似鸢笑着道,“一会儿殿下醒来就可以吃了。”  顾南姝的嗓音软软的:“好。”  吃饭时,看着陈似鸢精心炖出来的一碗人参大补汤,楚无颇为无奈,语重心长道,“我这身体没事,养过这个春夏,也就大好了,咱们现在钱财不多,不必如此奢侈。”  陈似鸢不为所动:“殿下放心,店里那只新鲜的百年灵芝今早被人买走了,咱们现在关门闭店都饿不死。”  楚无闻言有些惊讶:“这兵荒马乱的,谁花这么多钱买这东西?”  陈似鸢语气依旧淡然,好像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玉玆三公主。”  楚无闻言倒是不惊讶了,只是无奈又多了几分:“又来?”  陈似鸢点点头,“早上我说殿下采药去了,她说晚点还来。”  果然,吃完饭还没消好食,玉玆国三公主就来了。  这次倒是没再骑马在街上狂奔,速度极慢不说,临近这个小医馆时还老老实实下马,挥退随从之后,独自牵着马走了过来。  看见楚无,当即怨道:“我的人守在你医馆外面一整天,楚无,你根本就没出门过。”  楚无道:“公主身份尊贵,若是让人发现出现在大昭地界一个小医馆里,实在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金玉公主大咧咧的走到座旁坐下,自己倒杯茶喝了,“你们大昭不是最重礼节吗,我三番五次的帮你,你居然还骗我。”  楚无只能道:“公主的恩情楚无铭记在心。”  金玉公主是在楚无出现在广陵镇上之后偶然间知道他在这里的。后来也确实亏她多次将楚无在这里的消息瞒下,引开楚钧等人的耳目,楚无三人方才得了这么一段安生日子。  当然楚无也算投桃报李,亲自出手帮她救过玉玆王宫里的一个长辈妃嫔。两人之间算是互不相欠,金玉公主不过是喜欢往这里跑,随便找了个理由罢了。  “本公主这次来是真的有事。”金玉公主放下茶杯,又顶着顾南姝灼灼的目光吃了几块糕点,“你就不想知道你们大昭现在局势如何了?还有你那顾大将军现在近况如何?”  楚无闻言,果然如金玉所料,瞬间提起几分兴趣:“如何了?”  “啧啧。”金玉有些不甘的感叹几声,到底还是道:“顾白极这个人,难怪我阿兄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这才多久,听说就把你们大昭那个七王爷还有新上位的皇帝打得落花流水的。”  说着金玉公主还有些后怕,“还好之前本公主没真的和他抢人,否则我阿兄定要头疼了。”  “现在呢?”楚无问,“战火可停了?”  “没有。”金玉摇头,“据说那个七王爷战败之后逃了,不过很奇怪的是,顾大将军肃清了京城周边局势,明明可以一鼓作气杀入京城的,但是却忽然不再前行了。”  就好像是,他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在就要摘下胜利果实的时候,却停了,准备把这果实放在另外一个人的手中,让那个人亲手摘下。  “话说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楚无下意识问道,“担心什么?”  金玉道:“万一顾白极背着你,偷偷当了皇帝怎么办?”  楚无道:“求之不得。”  “你这人还真是。”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兴奋的道,“楚无,你们大昭的皇帝不是都有三千个妃子吗?如果顾白极当皇帝之后娶了很多很多媳妇,你说那时候我再求他让你和亲,他会同意吗?”  楚无好笑道:“这件事应该不是取决于他同不同意,而是我愿不愿意。”  金玉公主忙问道:“那你愿意吗?”  楚无摇头:“不愿意。”  “哎我就知道。”金玉公主倒不见得有多难过,只是有些不情愿的看着楚无,“现在外面已经没有再缉拿你的人了,你是不是要回去啦?”  楚无点了点头,既然能够回去,自是没有再留在此处的必要。  广陵镇这样的地方,乱且无序,当地恶霸频出是常有的事。  一个龙三,一个元武,是楚无来到此地后最常听见的两个名字。这两个人一个在镇东一个在镇西,一人好男风一人喜女色,龙三是富户,元武通武艺,一拍即合,联合起来在广陵镇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可以说是猖狂至极。  当地官员与之有财物往来,往往听之任之不说,偶尔还会替之出头一下。  楚无三人刚来到广陵镇的时候这两人就有注意到,只是看楚无气度不凡,又见陈似鸢脚步轻盈身手利落,不敢轻易招惹。  谁知过了一段时日,见这几人不仅没有离开反倒开了个破医馆,实在不像是有什么背景的样子,便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第一三〇章 盛世清平,海晏河清  这天楚无坐馆问诊,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哭喊声,片刻后又有女子绝望的呼救声。  楚无推门走了出去,就见医馆不远处的街上,一个老人躺倒在地上,那龙三和元武两人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拖着一个女子打算离开。  街上百姓虽然有愤怒者,却也不敢上前,只远远的躲了开去。  楚无没搭理几人,直直走到躺着的老人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有常来医馆看病受楚无恩义的百姓怕他受连累,忙在一旁小声劝他不要多管闲事。  元武和龙三见有人插手正要发怒,一看是楚无,眼睛立刻亮了。  “美人!”龙三当即上前,伸手就要去抓楚无手腕,“管这老不死做甚,我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保你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楚无头也不抬:“似鸢。”  下一刻,一道清瘦的身影飞了出来,一脚踢在龙三胸口将人踢飞出去。  龙三哀嚎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元武,还不上?”  元武此时那还顾得上手中的小娘子,手中长刀一转就迎上陈似鸢,狞笑道:“早见娘子貌若天仙不才心痒不已,今日娘子自己送上门来,不才可就笑纳了。”  “废话太多。”陈似鸢冷喝一声,干脆利索的迎战上去。  “爹!”女子一得自由忙奔到老者身边,看见老者昏迷不醒,当即吓魂飞魄散,对着楚无就跪下了:  “郎君,求求你救救我父亲,求你!”  “别急,令尊没事!”楚无说着,转向医馆喊了一声,“南姝。”  “来啦!”小南姝甜甜的应了一声,兴奋的提着个不大的药箱哼哧哼哧的走过来。羽曦犊+。  “真棒!”楚无接过药箱,笑着夸奖了一句。  另一边,陈似鸢已经解决了元武,毫不客气的卸了他一对胳膊。  见这两人躺在地上哀嚎着,围观的百姓方才聚拢过来,有人大着胆子劝楚无道:  “方才龙府家僮已经去报县官了,你们快逃吧!”  楚无道:“无妨。”  先前他被追捕自然不能太过招摇,现在倒是没关系了。  广陵镇地处县府郊区,县官离得不远,很快便派了衙役来要将几人带回去审问。  楚无头也不抬:“把你们县令叫来。”  “大胆。”衙役呵斥一声,就要动手抓人。  他们平时没少残害百姓,下手丝毫不知轻重,两三个人一哄而上,就要去抓扯楚无。  陈似鸢挑起元武掉在一边的大刀,直接切掉了其中一人的手。  “啊——”  痛呼声凄厉的响起,几乎一镇的百姓都被吸引过来,却只敢远远的围观。  衙役奈何不了陈似鸢,只得放下狠话离去。  楚无让几个大胆些的百姓将老者搬进医馆,女子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看她欲言又止,陈似鸢安慰道:“没事,不用怕!”  女子一听,看他们气定神闲到底安心了几分,只是县官在此地不亚于土皇帝,心里害怕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