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昭昭》 Chapter01 你认识我? 津港,雨夜。 海风从远方奔袭而来,裹挟着暴雨上岸,倾盆嘈嘈打窗。 客厅内暧昧流转。 姜昭昭衣衫半褪,娇柔的身体化成一汪春水般,融化在男人臂弯。 她视线模糊,仰头对上这样一张脸。 额前的碎发掩不住男人优越的眉骨,他眉峰浓郁,眼睛却很淡。 姜昭昭不喜欢这样禁欲的男人。 像是一盆冷水,会在任何时候迎头浇下来。 她人生已经有太多这样的时候,正是兴高采烈时,污水冰块淤泥迎头浇下来,醍醐灌顶,透心凉。 她蹙了眉。 “为什么皱眉?”莹着水光的双唇一撇,很有些不满意似的,抱怨,“不好看。” 男人眉间镌刻更深,把她的柔手拉下来。 一瞬间,姜昭昭觉得面前这个颜值优越的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裙摆已经被堆叠着上推在腰间,肉桂粉的蕾丝小裤柔软挂在瓷白的脚腕晃荡。 男人抵着她。喉结滚动,琥珀色的眸仁中,冷森被情欲覆盖。 下一秒,下半秒,她就会被吃干抹净。 现在才说“我好像见过你”,是不是也有点不太合适? 今夜烈酒过量,心痒难耐,让姜昭昭的胡思乱想断篇。 她咬着唇也没忍住闷哼出声,头顶上清洌的嗓音却砸下来:“第一次?” …… 天光大亮时,姜昭昭趴在枕头上,假寐。 陌生的男人背影霸道,慢条斯理地穿上白衬衫,系纽扣,系袖扣。 宽肩窄腰大长腿,人间好风景。 姜昭昭瓷白的小脸上,粉唇勾了勾。 为自己昨晚稀里糊涂带回家的艳遇感到满意。 她忍住浑身的酸困,翻了个身,面朝里。 希望男人能默默地走,避免掉亲密之后尚不知人姓名的尴尬。 结果,那荷尔蒙横冲直撞的清洌男声又往她耳朵里钻。 “帮我送套正装。‘西华里’,二栋七层。” 姜昭昭瞬间清醒,拥着被子坐起来:“你要叫人来我家?” 男人眉毛一挑,回头。 眼神瞭过那嫩白的秀颈,尤物般的锁骨,眼皮跳了跳:“装睡?” 姜昭昭脸色微红,假装不经意地拉着被子往上提了提,锁骨下大片白到刺眼的肌肤被藏起来。 她不甘示弱:“不可以让人来我家。” 男人嘴角漾起一丝玩味,迈起长腿,走近。 她明明看到他系了袖扣的,这会儿却只见白衬衣袖口翻折,露出一截线条劲紧的小臂。 男人解开领口,走到床边,俯视:“这件衣服没办法穿了。” 姜昭昭的狐狸眼抬起来,睫毛卷翘,眼尾上挑,内眦勾人。 这衬衫,的确有些皱。 但——“不能凑合凑合?”漂亮的女人,嗔怒时更加生动。 何况,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半仰,现在正对着他皮带锁扣的位置。 男人眸色微暗。 姜昭昭只看见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把袖口撸平,展示在她眼前。弯着腰,淡眸盯着她,反问道:“你说,能穿吗?” 淡淡的口红印,长长一条,擦在他衣袖上。 旖旎春色在姜昭昭大脑中回闪,他的大掌能轻松禁锢她一对手腕,柔荑被推到头顶时,衬衫布料拂过她的脸。 她攥着被角:“那你去楼下。” 男人似乎要无赖到底,大手钳住她的下巴,俯身凑近:“房间号,已经报过了。怎么办?” 他凑过来,灼热的鼻息掠过她的无瑕脸颊。 姜昭昭敛着嘴角,侧脸一躲。狭长的漆眸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对着男人的锁骨和块状胸肌吞了吞口水:“先生,接吻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亲密? 昨晚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 亲个嘴而已,这女人冷冰冰说太亲密? 男人嗤笑一声:“翻脸真快。” 门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这男人估计是有些身家地位的,手下的人来得这么快。 她在卧室,放任男人自己走出去,听见大门电子锁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他再回来时,姜昭昭已经套上一件白色短袖款卫衣裙。 妩媚妖娆的面孔被封印,只留下淡漠清浅的神色。 只是那双笔直纤细、嫩生生的白腿,仍然让人浮想联翩。 男人毫不避讳,正面迎着姜昭昭,三两下脱掉白衬衫。 他肩膀刚毅,身前肌肉块垒分明。 她默默吸着气。 男人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不是说不好看?” 姜昭昭眼波一闪:“先生,你有吃早饭的习惯吗?” 男人愣了。 一时不知道她这话里有几层含义。 “我这里没有早饭。” 这是赶人。 她走进盥洗室,捏着皮筋将长发绾成文静的低丸子。动作时,天鹅颈优雅,能隐隐看到颈后的纤弱骨节延伸往下。 “姜小姐,”男人对着镜子,换上黑衬衫,拨了几下刘海,将银色金属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我不得不说,你让我有点意外。” 姜昭昭顺着声音对上,才发现他已经幻化成冷淡矜贵的模样。 “你认识我?”她追问的时候,习惯性地眯起眼睛。卷翘的长睫交叉错落,秀眉轻拧,释放危险讯号。 男人见状,嘴角闪过一丝玩味:“姜小姐人美,声名远播。我身在津港的圈子,又怎会不知道?” “先生既然知道。这种事不提姓名,是基本的礼貌。” “哪种事?我们好像……还差一点?”正人君子,禁欲高冷,偏偏一张好看的薄唇,说这些荤素不忌的话。 姜昭昭心跳漏了一拍,面上波澜不惊地逐客:“慢走不送。” 津港上层圈子,最近趋之若鹜的,便是这一朵带刺难驯的野玫瑰。 长得招人,媚眼如丝,腰肢摇曳。 可昨晚,其实是第一次带男人回家。 因为酒醉,她甚至忘了是怎么引那人进门的。 姜昭昭生长在遥远的西南边陲,低热河谷区,玉南省。那里长夏无冬,一雨成秋。 而津港在北方,这里季风盛行,干旱少雨,海水浸渍土地,连自来水都有一股盐碱味。 猎猎北风,夹杂着大海凝结的盐粒,养不出这样白皙水润,皮肤娇嫩到吹弹可破的姑娘。 她的确要赶时间,今天是入职‘铭诺制造’的第一天。 为了表现出对这份工作的重视,她昨晚出门前就准备好了今天要穿的正装。 枪灰色的小西服外套,白色短袖衬衣,下身是同色系前开叉的包臀西装短裙。 衬衫胸口的扣子有些紧,让人对其下盛满的酥胸浮想联翩。 西装的第一颗纽扣又恰好收在胸线以下,盈盈一握的腰身被勾显出来。 长发卷成娆曼的大波浪,走到一楼大厅时,发尾摇曳。 她拿出手机准备打车,早上那个挥之不去的低哑嗓音又飘过来:“姜小姐,需要载你一程吗?” 男人的镜片在阳光下折光,他靠在车后门上,皮肤冷白,长腿肆意。 姜昭昭必须承认,这个男人英俊,吸睛。 但她打算拒绝。 还没开口,副驾下来一个可爱乖巧的年轻女孩:“闻总,我们出发吧?” 闻总…… 姜昭昭在听到这个姓氏时,呼吸一滞。再抬头看男人逼近的脸,陌生的轮廓下,眉眼慢慢和儿时青涩面孔重叠。 茂密的短发,优越的鼻梁,笔陡的下颌。 他是……闻铭?! 侧脸的碎发被风动,她盯着他樱红的薄唇,听他问:“昭昭姐,不记得我了吗?” Chapter02 放开我,总裁助理 闻言,姜昭昭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响响?” 闻铭的太阳穴跟着一跳。 他眸色微黯,不由分说带了强制的意味,抓住姜昭昭的手腕。 滑腻纤细到,似乎他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记忆很遥远,却不模糊。只是——单薄瘦削的男生长成了高大的霸道总裁。 姜昭昭被闻铭的力度带着,向前踉跄了两步。 她从震惊中回过神,甩甩胳膊:“放开我,我不要你载。” 闻铭没有撒手。 他本来就严肃的眼神,晲着她一身过于火辣的制服,声音冷冰冰:“不是要出门?” 姜昭昭好不容易找回了重心,站定:“是。但我已经自己叫过车了。” 她还镇定地挥挥手机,试图佐证。 但一旁,那个乖巧的女孩子踌躇着上前:“女士您好,目前这里没有信号的。” 姜昭昭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两下,只有一个灰色圆圈在加载数据。 闻铭这人,可真是越来越腹黑了。 看见姜昭昭脸上一瞬而过的错愕,他捏着眼镜腿往上扶了一下,紧绷着下颌线拉开车门,面无表情看着姜昭昭弯着细腰钻进车里去。 七月流火,暴雨次日的清晨,太阳毒辣。 可车内气压低到,空气像是被冰冻。 闻铭从小就冷淡,唯独对姜昭昭热情。 但现在,恐怕是对人冷淡,对她,加倍冷淡。 八年了,姜昭昭也没想到能在津港碰上他。 还和他共度了缠绵悱恻的一晚。 她想到昨夜那些荒唐,神色不太自然。莲藕似的嫩白胳膊撑在车门扶手上,柔荑托着腮,脸转向窗外。 她知道,衬衫之下,闻铭的身材精瘦健壮,腹肌块垒分明,后背紧绷的肌理线条全是男人的味道。 他外冷心野,姜昭昭从小就知道,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个野法。 禁欲冷森的脸顺着她平坦的小腹吻下去时,她弓起身子,在闻铭的宽肩和发硬的大臂上留下细细长长的抓痕。 当时他锋芒毕露,恶劣地咬了她。 大概是受不住那一瞬间,姜昭昭的婉转娇嗔,马上用唇舌安抚。 闻铭很懂技巧,让她轻易泛滥。 姜昭昭右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又眯起眸。 看来,这些年他过得声色犬马,精彩得很。 顺着车窗倒影,能看到男人一只耳朵挂着蓝牙耳机,目光盯着手中的平板,一副日理万机,谈笑间千八百万的模样。 俗。 俗不可耐。 这些精英,表面个个洁癖,甭管脑子里想些什么,一个个裤裆里倒是诚实得很。 姜昭昭到津港没几天,欲拒还迎,虚与逶迤的这些男人,没一个不想和她干那事。 闻铭察觉到她的冷笑,眼神睨过来。 但前排小姑娘比他早一步开口,转着头笑吟吟地问:“姐姐,您到哪里?” 顺手,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闻铭,一脸娇羞:“白茅根藕节水。” 车已经开出去老远,她竟然还没报目的地。 姜昭昭扯着嘴唇,眼角弯弯释放一个标志性的商务微笑:“不好意思。兴华道,‘铭诺制造’。” 再望一眼窗外,还好,行驶方向恰巧是对的。 小姑娘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又看见闻铭敛着的嘴角。 继续用乖巧可爱的语气:“好的。” 姜昭昭不免多看了一眼小姑娘青春俏皮的发尾,闻铭常年喝这个茶,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 因为鼻腔黏膜太薄,他时不时会流鼻血。 男性生物,流鼻血总是会被往荤的方向揣测、嘲笑。 白茅根藕节水,能保证他不再面对那样的尴尬情况。 这方子,还是姜昭昭给找的。 闻铭拧开保温杯,薄唇抿了一口,给小姑娘一个鼓励的笑。 小姑娘更娇羞了。 他一向,不爱笑的。 …… ‘铭诚制造’,在津港最奢侈的租界大道这块儿有一幢大楼。 黑色的辉腾刚刚停稳,姜昭昭便挎着小包开门下车,上身弯俯时,后背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细腰。 晃了闻铭的眼。这一本正经的西服,怎么就被她穿出一副十八禁的样子来? 镜片下的眼神一派无欲无求的清淡样子。 她敷衍地笑着,微微颔首对车内的人道:“再见。” “留个联系方式。”车窗伸出手,手机屏幕二维码亮着朝上。 低调的腕表,摩擦着凸起如小山丘般的腕骨骨节。 高冷,不怒自威。 昨晚,这双手…… 姜昭昭不自觉撩了一下头发,多年过去了,她早已经百毒不侵。 就当是一场阅后即焚的普通艳遇也好,她和他,没必要再过多牵扯。 细白的纤腿后退一步,脚踝连同裸色细跟9厘米的高跟鞋都出现在他视线范围里。 昨晚,那脚踝在他掌心里。 娇滴滴的软语从车窗外飘进来:“后会有期,闻总。” 闻总。 她叫他,闻总。 他是疯了,才会在她喝得意识尽失,被一个出了名的‘敢玩’的公子哥带着往外走时,把人抢了下来。 现在,她又倔又俏,就那么踏上台阶,往大楼里面走去。 闻铭眉心拧成‘川’,一个女人如果太有风情,连发丝飘荡的弧度都比别人摇曳。 …… 姜昭昭在玉南待不下去时,没想着往最繁华的沪城,也没去达官显贵云集的京城,转身来了津港。 这个曾经排名前列的大都市正在时代洪流之中逐渐没落。 没有高新科技产业,没有互联网大厂,没有私募、券商、投行…… 唯有一些老牌制造业扎根在这儿,远郊地皮便宜,市区交通发达,确实适合。 姜昭昭觉得,踏实。 制造业,是现代社会富民强国之本。 …… ‘铭诚制造’。 办理入职,在次顶层。人事部和行政部分礼而踞。 今天入职的有三人,负责办理入职的小陈一大早就接到指示,一位总裁助理要直接带到人事部经理办公室,另外两位负责商务宴请的公关人员,填表后由行政部接收。 姜昭昭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位身着低v束腰连衣裙的美女在填表。 看到她走过来,巧笑倩兮,站起身握手,倒是落落大方。 只是人事部的女孩像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拿眼白看她,甩过来一张表格:“填吧。” 姜昭昭没说什么,接过来,走到空桌坐在刚刚那美女一旁。 “你好,我叫方澜。” “姜昭昭。”她红唇一勾,媚气横生。 “昭昭,你好漂亮!” 姜昭昭的美,醉心迷神,张扬到不可方物。 她从小到大听惯了这种夸赞。 狐狸眼毛茸茸的睫毛抬起来:“谢谢。你也是。” 这边聊着,后面人事部的女孩们也在交头接耳:“那个公关怎么那么好看?得开多少薪资啊?” 小陈冷淡道:“八千。” “八千??八千能请到这种颜值的公关?这气质,这长相,这气场,当公关多给公司长脸啊!这叫什么?企业形象!这都能给咱们当老板娘了!” “嘁,”小陈颇为嗤之以鼻,“老板娘?想什么呢。不就是招来给人陪酒的货色。” 这话丝毫不加收敛,一字一字全都砸在姜昭昭和方澜的后脑勺。 相比于方澜脸上的一阵红一阵白,姜昭昭就要淡定很多。 她抬手拍了拍方澜的肩膀以示安慰,捏着手中的表格起身。 这时,人事部的前台又来了一位美女,齐肩直发,一开口就是飒爽的性子:“你好,我是来入职的公关人员。” 人事部凑在一起的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这个是公关,那前两个是谁? 姜昭昭就这么恰逢其时地把表格轻飘飘放在小陈面前的桌上,细腰斜倚,眼神轻飘飘扫了一圈,粉腮漫着笑。 小陈定睛一看:【入职岗位:总裁助理。】 Chapter03 抱歉,不入职了 这助理不是指秘书岗,而是中层。又因为待在总裁身边,所以手里会掌握一些公司事项的决策权,江湖地位甚至比高管还要高一些。 对姜昭昭而言,有些大材小用了。但是她对这行业不熟悉,对产品也不熟悉,hr承诺给她高管的薪资,中层的职级,做出来成绩之后再行提拔。 也很合理。 尴尬没有消失,而是从方澜脸上转移到了刚刚聚在一起开小会的几个人事部小姑娘脸上。 小陈从嘲讽变成结巴,拿起姜昭昭放下的那张纸:“姜……姜助理,我们经理一早就在等您了。” 姜昭昭是外来户,此时正需要立威。 声音软绵绵的,脸色也不难看,一张脸美不胜收。红唇慢悠悠开启:“不急,先让这位同事填表。” 她的气场,是像山雾一样弥漫开来的,轻飘,却不容置疑。 小陈闻言,慌忙抽出一张空白表格,双手递给那个齐肩发的姑娘。 姜昭昭继续漫不经意:“你是什么学历?” 小陈老实答:“大学本科。” “学的什么专业?” “人力资源。” “方澜,你呢?” 那边方澜也填完了表格。站起身,走过来的两步,很有商业范儿。 相比之下,姜昭昭这种搞‘制服诱惑’还摇曳生姿的,似乎的确更适合陪酒。 方澜是那种不笑不开口的人,对谁都一脸和煦:“本科,人力资源。” 姜昭昭眼波流转,顾盼生姿的眼睛盯着小陈:“这么巧?” 小陈被看得红了脸:“是,是挺巧。” 姜昭昭扬了扬下巴,动作时,脖颈雪白一片:“会喝酒吗?” 小陈自视清高,这种问题,自然立马表态:“不会,我滴酒不沾。” 言下之意,和负责商务宴请的公关不一样。 姜昭昭听完,笑意更浓:“懂了,你会的她也会。她会的你不会。” 结论一出,小陈的脸上就很难挂得住了。 恰好这个时候,人事部经理梁静出现,热络得不像话:“亲爱的,你已经到了?我带你上楼。” 姜昭昭漾笑,呵气如兰:“好。” 然后回头,给两位公关撑腰:“方澜,加我一下,下了班约饭。” 她这人最看不得别人不经过了解就随意评价别人,先入为主地通过各种标签给人家盖棺定论。 人生百态,每个人的思想和经历都是复杂的,怎么可以草率定义? 何况是大张旗鼓的恶意揣测。 收起手机,她跟着人事经理往电梯走。 姜昭昭走起路来,透出点慵懒的妖娆味道,妖精似的。 怎么看,也不像正经的总裁助理。 不知道上头的人是怎么拍板的。 想到‘上头的人’,再看姜昭昭这娇滴滴的花瓶做派,人事经理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姜昭昭:“姜助理,在您来之前,我们总裁是有秘书的。” 姜昭昭指尖撩起一缕卷发别在耳后:“嗯,正常。” “……” 电梯门开,两人步入。 人事经理发觉姜昭昭并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干脆直接说:“总裁和秘书的关系挺近的。” 姜昭昭眼风扫过去,浅笑嫣然:“不影响工作就行。” 人事经理点点头,将人送出电梯后站着等:“姜助理,尽头就是总裁室,我就不送您过去了” 看来,是级别没到。 还摸不到总裁的门。 姜昭昭秀眉微蹙,这公司人事部从上到下都这么喜欢嚼舌根么? 需要整顿。 她在总裁室门口站定。制造业的办公大楼果然和金融业的奢侈华丽风格不同,处处透露着那么点落伍和老土。 不,板板正正,踏踏实实。 再进一步,她听到里面有人交谈的声音。 一个夸张的,难以置信的男声:“昨晚没下手?那姑娘的丑成什么样,才让你子弹都上膛了又收了枪?” “啧。”姜昭昭翻了个白眼,明明调查过‘启航制造’,产品扎实,管理严谨。 怎么今天来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从上到下都透露着那么点岌岌可危。 她抬手,敲门前决定:观察两天,不行就撤。 “叩叩。” 门内交谈戛然而止,总裁室旁边带磨砂玻璃门的办公室倏然打开。 里面走出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孩,低着头整理工牌:“您好,是新来的总裁助……这么巧?!” 姜昭昭也跟着嘴角一抽。 这不是早上闻铭车里副驾上的那个女孩吗? “我叫苗书绮,你是今天来入职的,对吧?” 姜昭昭一边点头应着,突然有一个离谱的猜想,但她没来得及想。 “吱——”蛮有重量的棕色实木门,被小姑娘推开时,带着声急需修理的尖锐噪音。 姜昭昭蹙着眉头,抬头,擦过一个嬉皮笑脸瞬间被惊艳的眼神,看到了班台后,老式班椅上坐着的人。 新锐的气质,蓬勃的短发,禁欲的银丝细框眼镜,紧绷的下颌,和清晨当着她面穿上的黑衬衫。 ——闻铭。 苗书绮雀跃地走到班椅旁边,手臂搭在椅背上:“喏,新助理,满意了吧?” 他看过来时,清淡的眼睛波澜不惊。 倒是另一个穿着一身潮牌,和这里的‘工业风’很不相干的男人迎过来,伸出手:“你好美女,我是薛中信。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到我身边来工作?” 姜昭昭条件反射,伸了半寸指尖给他握。 女人的手,柔若无骨。 薛中信简直舍不得挪开眼睛,但还是努力回头望着闻铭:“闻总,这助理能让给我吗?” 剩下的半句用无声的口型:“反正你不喜欢这一款。” 闻铭眸底一片晦暗,眼神不动声色落在那只纤纤玉手上。 昨晚,她在他身下,千钧一发。 他察觉到阻碍感,咬了咬牙。又实在燥是意难以自消,只能拉着白嫩的小手顺着他的人鱼线往下探。 结果这手的主人娇滴滴的拒绝,蜷着手指不肯卖力。 姜昭昭的体收回了手,嫣然一笑不可方物:“抱歉薛总,谢谢赏识。” 水波粼粼的眸子一转:“闻总,我来就是想跟贵司交代一声:家里突发急事,恐怕没办法入职了。” Chapter04 还不走? 呵。 家里。 她有家吗? 不等总裁室的其他三人有任何反应,远处在电梯口等待的人事部经理步履匆匆地迎过来。 脸色很不好看:“家里有事?有事你刚刚还填表?你有没有职业精神?” 因为担心老板对他们工作出这种岔子而不满,人事部经理只能选择先发制人。 姜昭昭脸上云淡风轻,死咬到底:“抱歉,实在是事发突然。” 说完,细腰带动翘臀,微微欠身,便要转身离开。 闻铭在背后,淡淡开口:“李经理,她能走吗?” “?”李经理突然被点名,有点懵。 闻铭进一步提示:“合同签了吗?” 姜昭昭脚步一顿。 签了,昨天下午就签了。 这不是她的第一份入职合同,知道都是根据层级制定的统一模板,改也改不了,所以没什么好看。 当时签得痛痛快快,洋洋洒洒。 现在,娇艳的小脸细眉皱起,仔细回想,当时签字的那一页,上半部分好像还真的有‘违约赔偿’的字眼。 粉拳握紧又放松,班椅上的凌厉人影依然岿然不动。 半晌,磁性的声音淡淡开口:“姜小姐,我们的薪资待遇您都还满意吧?” 满意。 行业满意,待遇也满意。 她独身一人来到津港,急需落脚,安身立命。 签订了offer,昨晚才有心情去独自买醉。 姜昭昭敛着唇,李经理再次插话:“肯定满意啊,这都是我们谈定了的。” 她回眸一笑,撩拨了一下落在锁骨的卷发:“不太满意呢。” 薛中信把人请到沙发上,殷勤的倒了一杯茶:“姜小姐是吧,像您这样的人才,我们‘薛氏’是最重视的。您目标薪酬多少?” 这是哪来的二世祖? 姜昭昭纤手捻茶,语气悠悠荡荡:“薪酬倒也不是最重要的,晋升空间呢?” 李经理和苗书绮双双瞠目结舌,哪有当着人面挖墙角的? 李经理嘴角抽搐:“姜助理,您可是跟我们签了合同的。怎么能……” 姜昭昭水眸一抬,直勾勾地望着蒋中信巧笑嫣然:“薛总既然想挖我过去,自然是可以解决违约金的。对吧,薛总?” “那当然……”蒋中信被软绵甜语哄得心花怒放,大腿一拍。 “你倒是做一做她的背调,再掂量掂量。这人,你敢不敢用。”磁性的声线压过薛中信,依然听不出波动。 姜昭昭低眉,品了一口绿茗。 她不想和闻铭有任何交集,但偏偏她缺钱。 闻铭这话,是打定主意不放她走了。 想到这儿,姜昭昭右手捏着茶杯,脊背更加挺直了几分,纤手撩一下脸颊旁的发丝:“工资,加一倍。” 呵,还以为她有多大的口气呢。 闻铭手中捏着笔一松,“咔哒”一声落在桌面上。他没再说话,只下巴微微点了一下,这就是同意了。 一万五,变成三万。出去房租和日常花销,还能有结余。 如此,姜昭昭放下茶杯,红唇勾笑:“恭敬不如从命。” 李经理诧异的同时,也松了口气,连忙一步上前,双手握住姜昭昭的手:“姜助理,欢迎入职。” 她站起身,背薄腰细,微微欠身:“请多指教。” “您加入咱们的企业微信吧。” 姜昭昭掏出手机,扫码,下载app。 “您职位特殊,闻总的私人微信也请您加一下。” 手白指甲嫩,她手上的动作骤然顿住。 是谁半小时前刚刚拒绝了人家的二维码来着? 这会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镜片下的眼眸没有一丝波澜,眼看着她抬腿迈过去,一步两步,活色生香。 “闻总,我扫您还是您扫我?” 一只手臂撑在班台边缘,细腰往前探。白颈之下,被衬衫包裹的起伏,不难让人联想到,布料之下的汹涌风光。 闻铭没有说话,垂眸滑开手机,打开二维码推出去。 bright:【你好,我是总裁助理姜昭昭。】 (以上是打招呼内容。) (你已添加了bright,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闻铭看着屏幕上第一行字,清浅的眼睛眨了下。 他们已经7年没有聊天了。 身边青春活力的苗书绮挽着他的胳膊撒娇不满:“你好偏心,我这么久都没涨工资!” “绮绮,你还需要涨工资啊?反正闻总养着你,他的都是你的。” 李经理破有深意的眨眼。话落,苏晴适时的小脸一红。害羞的小声辩驳:“哪有。” 又偷看一眼闻铭,声音更小了:“我也想用自己赚的钱给你买礼物嘛。” 恰到好处,屋里四个人全都听得到。 “你还小,多学习。”闻铭脸色终于有了松动,安慰撅着嘴的小姑娘。 真行。 身边有人,昨晚还乱来。 接着闻铭的话头抛转姜昭昭:“姜助理,哪里人?” 他低哑的嗓音轻飘飘,真如同在问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了。 姜昭昭站直身体,意有所指,表情玩味:“玉南省,明城人。以为闻总还记得。” 此言一出,齐刷刷三道目光在她表情中探索,尤其苗书绮,从瞪圆的眼睛中,能看出小姑娘现在,应该是脑中警铃大作。 薛中信在远处的沙发上:“哟,老闻,认识啊?” 闻铭食指伸进衬衫领口,中指与大拇指在小山丘般凸起的喉结之下捏了捏翻领的布料。声音冰凉:“嗯。” 这下,苗书绮的眼神转到了闻铭身上。 “做过邻居。”他解释。 姜昭昭就那么站着。 腰线胸型大张旗鼓地摆在他眼前。 她打算离开,等着人事部分配工位,领办公用品,学习一下规章制度,如果有的话,还要参加入职培训。 这些流程,她熟透了。 姜昭昭:“李经理。” 闻铭:“李经理。” 两个人同时开口。 李经理果断侧身,颔首只听闻铭的吩咐:“重新拟一下姜助理的薪酬。” “好的闻总。”说完,人事部经理就毕恭毕敬的转身离开,顺带眼神示意姜昭昭跟上,等她拟好,直接签。 但闻铭点人:“绮绮,你去跟着李经理学习一下合同拟制。” “啊?合同吗?文书上面的工作,我不是很擅长诶……”苗书绮摇着闻铭的手臂撒娇,见到闻铭一脸的耐心,姜昭昭嘴角抽了抽。 闻铭变了,不是那个只讲黑白对错,毫不退让的铁板一块了。 身为秘书不会文案,姜昭昭笑:这是连装装样子都懒得装? 他语气和缓,轻轻推了一下人:“对你有好处。” 然后,苗书绮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闻铭示意姜昭昭坐:“我们聊聊。”他顿了顿,补充,“工作上的安排。” 姜昭昭利落地坐下,拿出手机。 公事公办的态度,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那边,薛中信仍然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晃荡着玩手机。 骨节分明的大手敲了敲班台桌面,“叩叩”。 姜昭昭抬了头,她的水眸就这么不经意间落入闻铭清淡如池的眼神中,投不出一丝涟漪。 她看着他,掌心向上,手指弯曲。这是一双好看,有气节的手。 “叩叩”,又一声,薛中信这才意识到是叫他。 茫然地扭过来,闻铭的声调像淬了冰:“还不走?” Chapter05 我身边总要有人 薛中信有一秒钟的迟疑,第二秒,这位纨绔大少才福至心灵,站起身,迈出步,关上门。 一整个行云流水。 闻铭的手机亮了。 听我说薛薛你:【昨晚如果是这个姑娘,你还能临崖勒马不?】 他绷紧下颌,关掉屏幕。 昨晚那姑娘,还真就是眼前这一位。 那会儿姜昭昭醉意很重,原本就水波粼粼的眸子染上迷离,像星子一般。 闻铭的寒意,在那枚灼热的甜吻落在他喉结的那一刻,尽数崩塌。 他想趁人之危,与她沉沦。 两个人影交缠着,跌落在姜昭昭卧室的床上。 那是个什么床呢?闻铭这辈子,都没睡过那么破的床。 那是个什么卧室呢?闻铭这辈子,都没有进过那么小的卧室。 那是个什么房子呢?闻铭这辈子,都没有踏足过那么老破小的地方。 但在他身下,娇气的能掐出水的姜昭昭,住那儿。 闻铭已经抵着她,可是明显的阻碍感和娇滴滴呼痛的一声“嘶……”结伴而至。 一个,刺激他的情欲。 一个,考验他的理智。 闻铭清了清嗓,手指扶了下眼镜腿。 姜昭昭脸上是客气的、有距离感的笑,冲着他晃了晃亮着的手机屏幕,页面是备忘录。“闻总,有何吩咐?” 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还是叫,闻总。 清淡眼睛黯了三分,他好看的手指握住鼠标,开始对着斜前方的屏幕安排。 “姜助理,企业管理专业,对吗?” 姜昭昭眼睛不眨:“是。” “行政和人事这块儿,管理起来没问题吧?” 姜昭昭:“我的权限到什么程度?” 闻铭瞟了一眼谈论起工作就神采奕奕的人,视线继续回到屏幕上:“行政方面,你拍板。人事上,中层及以下的结构调整、薪酬调整,不用向我汇报。” “但有一点,生产企业的行政工作和其他企业不同,切勿堆砌浪费,降成本为主。有空你先去安全部,把6s学起来。” “还有,人事上,一线工人必须放在首位。这是生产之本。” 他谈论公事的样子,和姜昭昭想象中完全一样。 思路清晰,一丝不苟。 姜昭昭低着头,手指一顿飞快输入,闻铭突然插了一句题外话:“还弹琴吗?” 她摇了摇头。“我刚来,前期肯定要先熟悉工作,谁来和我对接?李经理?” 闻铭:“嗯。” “好,那我去收拾工位,了解制度。刚入职,杂事一大堆。” 她对职场的熟稔,和对他的疏离,全都不避讳。 闻铭的心就那么抖了一下。 “昭昭……” “闻总,我先出去了。” 姜昭昭没等他说完,起身,把椅子往里推了半米,归位,然后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直到木门又带着“吱——”的噪音关上,她抬手,看见手心一层晶莹的汗。 闻铭明明比姜昭昭小一岁,但言谈举止都透着上位者的老成。 她循着电梯下到32层。 再次踏进来,步调款款,人事部鸦雀无声。 她路过小陈的工位时,小陈眼睛紧紧盯着屏幕,脖子往下缩了半寸。 姜昭昭脚上高高的细跟敲打地面,一路泛起涟漪。 人事部经理办公室要往里走,姜昭昭轻轻倚上在门框。 围在电脑前的两个人,像在认证制备合同。她抬手,柔柔敲了两下玻璃门。 苗书绮先抬起头,一脸的欢迎与热情:“姐姐,你的薪酬调整马上好了喔。”她声音很脆,即便在大厅也清晰可辨。 姜昭昭立马感觉到背后投射来,新入职调薪资,这背后引人遐想的空间太大了,也容易树敌和招来不满。 薪资问题,无论在哪家公司,都应该是保密的。 姜昭昭皱了眉:“李经理,人事上的规矩,你要抓严。” 李经理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能讪讪地应:“是。” 她收敛了神色,美眸循着这一层环顾了一周:“先帮我安排一下办公室。” 因为姜昭昭职位特殊,李经理只好在苗书绮的注视中,硬着头皮拨通电话请示上面。 姜昭昭转身,脸上漫着一层薄薄的笑意,在这一层的工位之间来回踱步。生产企业的氛围,是要比其他公司要枯燥一些,唯一鲜活的是方澜,远远地冲着她吐了下舌头,悄悄伸手打招呼。 她没来得及回应,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转过身,苗书绮捂着嘴巴呜咽着,重重擦过她的肩膀跑过去。 李经理追出来,站在办公室门口,一脸的不知所措。 “怎么了?”粉面之上,棕褐色的秀眉一挑。 “姜助理,借一步说话。” “姜助理,我冒昧地问一句,您跟闻总私交如何?”李经理从饮水机中接出一杯温水,双手捧给姜昭昭。 “一般。”她嘴角浅笑,“老实说,来面试前我查了公司架构,负责人并不是闻总。” 李经理脸上显得困惑,张口解释:“闻总是半个月前接手公司的,企业公开信息更新滞后也是正常情况。” 紧接着对面推过来一式两份的薪酬调整协议,李经理把笔业交到她手里。 签完,才听到李经理又开口:“姜助理,闻总让苗秘书把办公室腾给你。” 老板的新欢旧爱,李经理自然是哪个都不敢得罪。 ?? 姜昭昭再次站在总裁室门口时,听到闻铭在里面耐心地温声安慰人:“去轮岗,是对公司全面了解、掌握最有效的方法,对你有好处。” 然后苗书绮年轻到略显稚嫩的声音,带着埋怨又撒娇地强调说了些什么。 她听到闻铭又回了一句:“去吧,乖乖的。” 姜昭昭心脏好像倏然一下收紧了,心口、喉头都涌上一股酸涩。 但她知道,里面的人就要出来了。 她往后迈了两步,苗书绮从里面打开门时,姜昭昭是一副刚刚走近的姿态。 她很职业的姿态微微颔首,是上级对下级打招呼很得体的方式。 只得到人家小姑娘一声鼻腔里发出的轻哼。 实木的大门还“吱吱——”的没有合上,姜昭昭抬手敲了门。 “进。” 双手细白如葱,甲缘嫩粉,右手握着手机,左手交叠着放在小腹前。 闻铭没有抬头看她,手中拿着笔对着文件写写画画:“有事?” “闻总,”姜昭昭按下心头的万千滋味,开口也是平淡的,“我也申请去轮岗。” 眼前的男人缓缓盖上笔帽,抬了头:“你有其他的工作安排。” “我对公司也不熟悉。” “我身边总要有人。” “我可以先去轮岗,您这儿的工作想必苗秘书是做惯了的……” “姜助理,”他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责问,“你从前工作时,也这么和领导讨价还价吗?” 就好像是姜昭昭的虚张声势突然被戳破,她耳根难以察觉地红了,紧接着胸中像有一团气郁着。 闻铭只看到她胸口起伏了一阵,细长的脖颈都跟着绷紧了。 然后,惹火的红唇吐出一句刀子一般的话:“闻总,没想到你也有斡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一天。这是你遗传来的劣根性吗?还是你忘了,你最厌烦、最看不起的人是哪种?” Chapter06 她怎么能变成这样 闻铭被生生噎住,嚯得站起身,看着那双水波粼粼的眼睛。 他盯得很用力,像是要把自己印到那双他曾日思夜想的眼漂亮睛中。 却只从曼妙明眸中,看到了冷漠。 他吐出两个字:“出去。” 姜昭昭就这么轻盈转身,提着步子走出去,转身进了总裁室旁的带着玻璃门的办公室。 这儿私人物品不多,只有桌子上一些可爱的摆件,一看就是极其少女心的玩意儿。 闻铭给她安排的办公室就在这儿,和他的总裁室一墙之隔。 中午,闻铭再次踏出总裁室,看见姜昭昭坐在他门口那间办公室里。 她只占了那桌子小小一角,拿着公司产品手册看得认真,不时往手机里记录些什么。 那些可爱到腻人的,和工作没半毛钱关系的装饰品她动都没动。 他眼光往下,女人纤细的小腿在桌面下,上下交叠,白皙的如同象牙纯釉。 裸色高跟鞋边缘,娇嫩的脚背肉皮泛红。 闻铭身上渐渐涌起一股燥意。 他干咳了一声。 姜昭昭抬眸的一瞬间,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茫然。转而变成得体的笑意:“闻总,有何吩咐?” 闻铭双手插在裤子口袋,笔直站着,下颌的线条紧绷,陡峭硬秀:“晚上有商务宴请,你去置办一身衣服。” 她讶着脸,站起身低头看了一遍自己的衣服,品牌套装,剪裁考究。 姜昭昭细手叉在腰间,昂头,秀眉一挑。 这一身有什么不能去酒局的? 闻铭却只看见一身凹凸有致的曲线尽数暴露在他眼前,他喉结一滚:“买套随意些的衣服,记得拿发票,给你报置装费。” 他抬腿往外走去,姜昭昭探着身子追问:“多少钱标准?” 只见他已经拿着手机靠近耳侧,朝后摆了摆手:“随你。” 于是她开始收拾自己的小包,闻铭的声音远远的,在哄人:“绮绮,要不要叫人帮你搬?嗯,32层的独立办公室更大一些……” 姜昭昭嘴角抽了抽,这样一个温润细致的人,翻了脸却是那般冷漠。 一整个下午,她报复性地逛商场,时间久,价格高,把自己打扮一新。 反正她再人穷志短,也不是非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工作不可。 将近下午六点,闻铭的微信传过来消息。 闻铭:【观园太守宴,六点半。】 姜昭昭打车过去的时候,推开包间门,里面几乎满座。 桌面上凉菜已经上了,每个人面前都放了分酒器。 公司公关招聘成果倒显得很专业,方澜和另一个飒爽的女孩在场子里熟稔得游刃有余。 身为闻铭秘书的苗书绮却不在。 也是,这样场合,他怎么舍得那样稚嫩可爱的女孩儿来? 见她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 她换了宽阔版型的灰色西装,里面白色衬衫直筒裙子到膝盖之上,白领子之下松垮系了根黑色领带。 闻铭隔着酒桌接着往下看,她蹬了一双黑色中筒马丁靴,引他遐想的脚踝被遮住了。 这一身既商务又时尚,加上姜昭昭连头发护理都做了,此时一头柔顺乌黑的瀑布洒落在肩头后背上。 桌上的男人们全都虎视眈眈,闻铭若无其事喊了一声:“昭昭,到我旁边来坐。” 她的心倏然收紧。 闻铭身边原是有人的,听到这话,大家一起挪一挪,给他左手边挪出个空座来。 姜昭昭走过去,便有人打趣:“哟,闻总,有情况啊?” 闻铭一脸公事公办地介绍:“姜昭昭,我司新晋总裁助理,实力派。” 在座各位又是一惊。 这样一张脸的姑娘,肤色白里透红,肤质细若陶瓷,大眼睛翘鼻子,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有人认出她。 ——传闻中的‘野玫瑰’。 ‘启航制造’竟然得了这么一个大放异彩的‘门面’。 今晚这场合不算十分正式。 供应商,物流商,后勤服务的配套公司。因为闻铭也是初接手‘铭诚’,大家相互了解一下。 闻铭不喝酒。 姜昭昭大概猜得出原因是什么。 起初,闻铭也淡笑着对桌上人说:“姜助理今天也不喝了吧。” 但偏偏做物流这帮老总个个都是久经应酬练出来的海量,她不忍两位公关第一天入职就喝这么多,干脆端起了酒杯。 酒过三巡,酒场里的男人开始荤素不忌。大概察觉到闻铭和姜昭昭确实没有特殊的关系,两个人中间仿佛隔着楚河汉街,话头纷纷对准了她。 “姜小姐这种美人,看着竟然眼生。” “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啊?” “闻总对美人宽松些啊,多给些私人时间,让我们沾沾光的。” 不需要闻铭开口庇护,姜昭昭游刃有余:“多谢老板们看得起,有需要昭昭的地方,我一定竭尽所能。” 水波漾笑,容易让酒醉七分的男人鬼迷心窍。 有满满一壶分酒器的白酒端到姜昭昭面前,语句赤裸,表情猥琐:“个人需求,也可以告诉姜小姐吗?”酒臭味喷在姜昭昭脸上。 闻铭眼皮抽了一下,不轻不重把手中羹勺磕在餐碟中。 姜昭昭却一丝眼风都没给他,细腰一扭白嫩手指轻轻推了下敬酒之人的手肘:“马总,谢谢您的抬举。” 她紧接着拎着茶壶,往茶盅里注入滚烫的绿茗。 紧致的下颌,修长的脖颈,粉嫩的手指,洁白的衣领。这一刻,闻铭仿佛看见年少时一尘不染,高高在上的山茶花。 白皙小脸上粉胭脂,玉指捏着那滚烫的茶盅,姜昭昭巧笑嫣然:“该我敬您的。敬您一杯热茶,祝您生活纯净,蒸蒸日上。” 袅婷的热雾就从她手中飘渺而上,她仿佛感觉不到温度似的。 这边马总听出她的嘲讽,已经变了脸色,狠狠拉着脸:“我他妈给你脸……” 话到一般,闻铭不动声色从姜昭昭手中拿过茶盅,脸色是冷的,热茶入喉一饮而尽,仿佛感觉不到温度似的。 桌上立马多了三分尴尬。 这桌上都是指着‘铭诚’吃饭的,见闻铭这样,纷纷埋怨马总的鲁莽。 而姜昭昭却知道,即便是与上游和配套,也不能撕破脸的。 她扭过脸甜甜地笑,半边身子往闻铭这边一贴,语气乖巧:“闻总,您对我们员工可真好~人家马总是跟我开玩笑呢。” “是啊是啊。”一圈附和。 他怎么觉得,此刻的姜昭昭,满身都是风尘与江湖的味道。 闻铭咽嗓中像有浓醋浇过,酸涩,抽搐。 他曾经爱不释手她恬静的性子,她怎么能变成这样。 Chapter07 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酒局散场,闻铭的身份自然在众人寒暄与目送中先行离开。 姜昭昭领着两个公关,把其他老板一个个交给司机或者叫了车。最后,她体贴给两位姑娘也送上路边的出租,挥挥手:“到家发个信息。” 一场无聊又煎熬的宴请,终于只剩她一个。 津港的风锐利又穿透,扑面而来一阵,酒醒了大半。 她住的偏远,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有轻轨。 一身曲线隐于衣衫之下,夜色中,姜昭昭的背影瘦削伶仃。 从那一年变故之后,独处时,她没有一刻不是苦涩。 她走到人行道的路口,信号灯正由红转黄。一辆沉稳的黑色的轿车停在她左侧。 绿灯亮,姜昭昭踏出步伐之前,轿车往右前方贴近她。 她这才注意到,是辉腾。 后车窗落下来,是闻铭。 几年过去了,他脸上已经不见年少时青涩,取而代之是成熟男人万事皆掌控于掌心的松弛感。 闻铭语气淡淡:“上车。” 姜昭昭提了一口气,弯下腰,又是那副又甜又柔的笑容:“谢谢闻总,前面就是轻轨站了。” 车里的男人不答话,下颌收得绷紧。 绿灯过了一轮。 后面有车排起队来,车喇叭响成一片,有人从车内探出头来:“美女,搞什么啊?要吵架回家吵去。” 姜昭昭低着头,催促:“闻总,我自己可以回去。” 又是闻总。 “美女,不行上我车吧?”一辆敞篷跑车停在辉腾旁边,里面的男生吹响一声口哨。 闻铭终于坐不住,下车拉着车门:“上车。” 她攥了攥手,钻进车厢时,玉指撩了一把长发,露出耳后一片玉白肌肤。 “知道自己招人,还在街上溜达。”他坐在旁边,不咸不淡扔下一句。 姜昭昭只想保持距离,不想和他牵扯,握紧手忍耐。 半晌,还是没忍住回:“所以是我的错?男人们讲荤段子、敬酒、轻佻地搭讪都是我的错?” “我是应该闭门不出?还是直接死了干脆?” “你看不惯,明天就可以辞退我。” 不过随口一句,招了她这么一大箩筐。 闻铭咽了口水,试图辩解:“我不是这个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高贵的男性?” 行吧,他闭嘴。 一直驶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她住的那个破小区‘西华里’。 姜昭昭一言不发,下车。 只见辉腾明明已经开出去十几米,又直直地倒回来。 闻铭说:“换个地方住。” 他只得到一个白眼,和一串硬倔倔的脚步。 姜昭昭今天早些时候就明白了,他把她留在身边,就是要羞辱她。 她曾经也住植被茂密,泳池碧蓝的别墅洋房,那不过是她人生中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烟粉色的发箍把额前碎发都打理整齐压着往后推,姜昭昭光洁姣好的脸在镜子前浮现。 这张脸,她本人是十二分满意的。 卸掉妆,清掉泡沫,承自天然,清丽无边。 方澜把她拉进一个三人群,里面有两条新消息: 【到家(ok表情包)】 【到家+1】 姜昭昭点开另一个女孩的头像,是公司的另一位公关,个性爽利,喝酒局气的东北姑娘,李爽。 bright:【辛苦,早点休息。】 她很累,困到灵魂出窍,躺下,床单被罩上全是闻铭留下的气味。 这一刻,她眼角酸涩。一滴清泪顺着外眼角,没入发间头皮。 姜昭昭眼前瘦高的少年,双眼灼热真挚,掷地有声:“昭昭姐,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说完他抿紧薄唇。 此后悠悠岁月,她只听到诺言碎掉的声音。 多年蛰伏,生活容不得姜昭昭有任何棱角。即便在仅她一人的出租屋里,她也只允许自己掉这十秒钟的眼泪。 姜昭昭翻身下床,仰着头迅速擦了一下泪珠,找出一套新的四件套来。 这一晚,她的梦很乱。 闻铭出现的太突然。 她想逃,可背着重重的债务,只能窝窝囊囊安身立命。 第二天,一双水波粼粼的眼眸泛着淡淡红血丝,眼眶之下遮过一层粉底后的淡青色。 姜昭昭算好了公共交通的时间出门,出了一楼大厅,辉腾阴魂不散停在那儿。 她叹了口气,闻铭已经推门下车。 在后排坐定时,姜昭昭明确感觉到副驾驶苗书绮甩过来的眼刀。 小姑娘怨气很大,连基本的打招呼礼节都忘了。 姜昭昭暗暗叹气,闻铭这样冷血的人,也有为佳人昏头的疏忽。秘书这样八面玲珑的岗位,放了这样一位心肝宝贝。 她开口:“苗秘书,我们换下位置?坐后排我有些晕车。” 小姑娘惊喜回头,对上闻铭拧着的眉头。 “开车。”他声音冷淡。 “什么时候添得这毛病?” 姜昭昭无语,只能信口胡诌:“晚上睡不好,早上晕车也是正常的。” “为什么睡不好?” 她眼睛都瞪起来,简直要炸毛,继续编:“楼上邻居有点吵。” 总不能说,因为梦里混沌,全都是她站在闻家别墅前,卑微祈求的样子吧。 “都说了,换个地方住。” 姜昭昭侧过头,突然直视他。 左右躲不过,她倒想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前面坐着的那位,突然嗲嗲出声:“昭昭姐,你吃早饭了?” 闻铭脸色更差了。 姜昭昭不明所以:“没有呢,打算路上吃的。” “啊?那怎么办?我和闻总一起在家吃过了。” 一起吃早饭。 语句简单,信息量却饱满。 人家来宣示主权,姜昭昭本就无意掺和,干脆不再说话,挑着眉,一副看戏的神情等闻铭开口。 “绮绮。”他语气重,也掩盖不住字词间超乎寻常的亲昵。 小姑娘回过头来,撅着嘴巴,眼泪汪汪看着他。 姜昭昭这时候斜着薄薄肩膀,后背往车门上一靠,双手抱臂,一副松懈看戏的玩味。 笑着道:“可以。” ?! 苗书绮胸脯起伏着,眼刀再次甩过来。 闻铭只看到她明眸皓齿,仪态万千。 更有意思了。 她把话补全:“闻总的提议,搬家。我觉得可以。” “不过,住哪里呢?” Chapter08 她一向有这样的魔力 闻铭脸色和悦起来,嘱咐苗书绮:“关注下‘檀府’的房源。” “我不要!”苗书绮彻底情绪失控,尖叫起来。 姜昭昭只瞟了一眼:“我可以搬家,不过,要加钱。公司能报吗?” 闻铭气得脸色发白。 她明明那样娇贵的人,哪里住得惯‘西华里’那种地方。 他一片好心,她拿来做讨要补贴的筹码。 闻铭恨恨咬着牙:“我个人补给你。” 苗书绮在前排哭得抽抽噎噎。 姜昭昭头疼,她真的是欠,跟他怼什么,变成现在这修罗场的局面。 闻铭敲了敲椅背:“靠边。” 司机稳稳把车停下。 他说:“早餐,西餐中餐都有,想吃什么?” 她扫视一眼窗外,一家咖啡连锁,一家面包连锁,两家中式早餐连锁,应有尽有。 姜昭昭下车,闻铭跟出来,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件贴身的半高领咖色短袖,下面是白色柔软布料的阔腿裤。 颈间搭着一条亮色花纹的丝带,他一个男人家,也不懂系法,只觉得像红领巾似的飘荡在胸前,衬得她一张小脸美到极致了。 那裤子腰线又非常刁钻,她的细腰仿佛不足一掌之宽。 闻铭跟着往前走。 前面风情摇曳的女人却突然转身,敛去了一脸笑意:“你有完没完?回去哄人。” 闻铭有一瞬的疑惑,然后明白了,回头望了一眼轿车。 他摆摆手:“不是……” 她也不听不是什么,跟着又是一句:“你陪着,我吃不下饭。” 闻铭脸色瞬间变了,黑着脸迈步回车上。 姜昭昭也不敢耽误时间,买了一个三明治,三口两口吞完,又端着冰美式往嘴巴里灌。 牛和马累了,还知道休息。打工牛马累了,给自己加一杯冰美式,继续卖力。 她走到车边,眼睛里有股潮意。 车子疾速行驶,闻铭告诉她:“今天去工厂。” 苗书绮已经不再哭泣了。 他朝她递过来一个黑色皮筋:“头发扎起来。” 昨晚的柔顺直发已经又变成轻盈蓬松的卷发,闻铭不懂,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精力折腾自己。 姜昭昭撇了一眼,却没接。自己翻开小包,里面有皮筋。她用五指当梳子,一分钟,长发变成花苞般的高丸子。 纤长白嫩的脖颈完全露出来。 顺手,将耳垂上一对金属质感的耳环取了下来。 轿车一路驶出市区,经过一片荒凉,进入港东开发区。 ‘启航制造’产品以冰箱、空调等大型家电为主。厂区很大。 生产方面的负责人早就带队等在门口,闻铭下车却不按他们的计划来,他拒绝了先开会的流程,侧头对这群人说:“先去车间。”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前走,车间主任递过几套工服来。 姜昭昭接过来,颔首问了换衣间,跟着一位女工往前走。 她没有在生产企业待过,但昨天一点点闲余的时间,先学习了‘启航安全生产办法’。 除特殊的参观人员外,任何人进入厂房都要着统一工服,不得穿拖鞋、高跟鞋。 姜昭昭换了衣裳,看到备用的劳保鞋。防砸防穿刺,所以毫无舒适可言,鞋面和鞋底都是硬的,一只能有八斤重。 她走出去,已经换好衣服的闻铭低着眉,手臂搭在苗书绮肩上,和声细语地安慰。 其他人站在墙边等候。 “这是怎么了?” 车间主任虚掩着嘴巴解释:“苗秘书不愿意换衣服。”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大家都是来工作的,能不能拿出点职业精神来? 姜昭昭又打量了一眼,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连衣裙,齐肩发一半披散着,一半扎成俏皮的半马尾。 妆容也是用过心思的。 不过是,为了悦他而容。 闻铭大概是又劝了几句,浓密的眉毛跳起来,已经开始不耐烦。 姜昭昭走过去,耐心规劝:“苗秘书,公司有安全规章,车间里不是爱美的地方。” “你的头发这么漂亮,可若一个不小心卷进流水线的滚轴中,整张头皮都被撕下来的案例也是有的。” 她吓唬她。 小姑娘蓄满眼泪的眼睛立马抬起来,眼前的姜助理,怎么就这么可恨。 姜助理身材高挑,盘亮条顺,闻铭眼里的惊艳又太灼人。 他想起了一句话:荆钗布衣,难掩倾城之色。 苗书绮跺了跺脚:“我不要换!” 人往厂区外奔去。 闻铭追了两步,把哭得颤抖的人拉住。招了招手,唤了一个女孩儿陪着苗书绮往办公楼去了。 姜昭昭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众人注视下走过来,他神情并未见到任何异常。 她多嘴,低声问了句:“你是第几次来厂里?” 闻铭面不改色:“第一次。” 姜昭昭讶异:“你以后怎么开展工作?” 他是总裁,下面分管生产的高层中层看得清清楚楚,他没有底线地宠溺一个任性的小秘书? 闻铭大言不惭:“有你在,你的敬业我放心。” 姜昭昭确实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她看起来细皮嫩肉,但就生产效率、质量把控、厂区物流和各负责人交谈起来你来我往,头头是道。 闻铭跟在后面。 他是大老板,自有各个板块的负责人亦步亦趋跟着向他汇报。 他不需要探讨,只冷冷淡淡的“嗯。”或者神色严肃一声不吭。 ‘启航’厂区占地面积900多亩,一上午巡视下来,连闻铭都忍不住蹙着眉头。 姜昭昭在前面,依然颈长背直,姿态端得极度专业,时而虚心求教,时而犀利点评。 只是她走路的姿势已经不太自然。 劳保鞋穿着在流水线干活还行,可这一万多步巡视下来,活活像受刑。 他开口:“回办公楼,准备简单工作餐。” 姜昭昭换成自己的柔软衣服和高跟鞋出来,长长的裤腿盖住鞋面。 这次他被簇拥着走在前面,姜昭昭和几个年轻骨干跟在后面。她走得吃力,闻铭便配合放慢脚步。 厂区的办公楼不大,只有四层。 闻铭踏上台阶,走到阴凉的大厅一回头,看见一位容貌俊秀,工服干爽的年轻工程师正走在姜昭昭侧边,一脸热情滔滔不绝。 他眯了眯眸。 这位工程师他有印象,刚刚工艺部的老大夸人说:是十年一遇的高材生,手里活做得很快,质量又高,只是话少。 话少?闻铭冷笑,她一向有这样的魔力,再冷淡的男人也难免对她开屏。 他招手,唤了一声:“姜助。” Chapter09 他怎么就那么浑蛋 “哎,来了。”姜昭昭侧身又和年轻工程师交代了两句,煞有介事地迅速在本子上记录两笔。 她抬头时,眸中有神采奕奕的光。 下一瞬,便看见苗书绮蝴蝶一般扑到闻铭的手臂上。 姜昭昭步伐慢了下来,并且停在台阶前,重新低着头对着本子整理了手机文档,转发给闻铭。 等苗书绮和他两人之间亲密姿态放远了些,她才再次走近。 这会儿她像是完全没有脾气,把自己揉成一个人人可搓的面团,笑吟吟问:“闻总,是有什么指示吗?” 他听到她叫闻总,心里便针扎似的刺痛。 闻铭看到她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濡湿,妆也脱了些,倒尤显好底子和小女孩的萌态。 他心里燥意消了些,语调变得轻缓:“辛苦了一上午,先吃饭吧。” “好耶,正好我饿了。”苗书绮仰着脸,妆容精致,睫毛根根分明。 即便如此,人人都不如她。 所有工厂,无论私底下或晚饭局是多骄奢淫逸商k陪酒一样不落,白天的招待却总是朴素。 会议室圆桌,整齐放了一圈盒饭。 三菜一汤,两荤一素。 苗书绮坐在闻铭身边,姜昭昭便有眼色地坐去了他对面,隔着这间不大的会议室里,最远的距离。 依旧是那样,那帮年轻的技术员、工程师围着姜昭昭,她自来熟地融入进去,餐点时间怎么说都要比工作时氛围轻松些。 闻铭身边,苗书绮筷子索然无味地一下一下扒拉,抱怨:“吃不下,好难吃。” 厂里办公室主任面上就挂不住了,站起身弯着腰:“闻总,食堂里的饭怕是不合苗小姐口味……” 那帮朝气蓬勃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姜昭昭笑了,面若桃花,美眸飞扬。 那个独独对姜昭昭热情的工程师拿出手机,耳根绛红,扫了她的二维码。 她完全没注意到这边。 闻铭冷着脸,将擦手的湿巾往桌面上狠狠一掼。 动作大,但因为湿巾重量轻,只是飘轻的落下,很弱的“啪”一声。 “大家都吃这些,你搞什么特殊?” 苗书绮愣了。 大概是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小姑娘一刹那哭得肩膀直抖,维持了一上午的全妆,就这么被眼泪冲花了。 姜昭昭瞟了一眼,简直想站起来提醒,这是工作场合,要谈恋爱回家谈去。 但她缺钱,便不能这么硬气。 她只能又抛出一些的问题,尽力把大家注意力吸引过去。 大家都乐意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工厂里从来没有谁能把无趣又毫无剪裁可言的工服穿得这么好看,女人的颈项修长白润,四肢纤细,光是看着,在座诸位都能赏心悦目到多吃两碗大米饭。 “闻总,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能到工厂里面吃这种苦。”主管生产的一把手,头发花白,风舒月朗,五十岁左右。 姜昭昭笑着谢过夸赞:“制造业很好啊。工业强,则国强。” 闻铭开始后悔带姜昭昭来,这儿的青年才俊,各个踏实上进,看起来仿佛每一个人都能给她纯粹坚定的爱。 他声音更冷了。 苗书绮的眼泪完全没有使他的心肠变柔软。 他又来了一句:“不想吃出去。” 小姑娘哭着跑出去了。 闻铭一个眼神,黄司机抓起车钥匙追出去。 下午的调研总结会,也是厂里第一次向闻铭汇报工作。 谁都没想到这个白面书生般的新老板,发了大脾气。 炮火集中给工艺部和设备部,那几位年轻的技术员和工程师被训得抬不起头。 姜昭昭诧异,她明明给了他提纲,厂子里问题重点在采购与配套上。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那位年轻的林工记了密密麻麻两页整改事项和下阶段工作重点,已经两个小时过去。 闻铭开始按照姜昭昭列的重点把会议议程往下推进。 她果真不是花架子,十几项提要,林林总总包括了总装车间、芯片恒温车间、高温岗位的管理要点与漏洞,等等。 这帮在车间里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中年男人,开始对闻铭这位倨傲矜贵的年轻老板另眼相待。 结束时已经超过了下班时间。 闻铭没有留下用晚餐,稳步和姜昭昭一起踏出办公楼。 上车时,他绅士地帮姜昭昭拉开车门。 她倒没想到,苗书绮竟然没有走。 生生在车里等了这么一下午。 苗书绮撅着嘴,闻铭也没有说话。 姜昭昭直头疼。 工作了一天,身心俱疲,还要夹在这一对儿拎不清的中间受夹板气。 她干脆阖着眼睛睡去。 到天色彻底黑下来,车辆驶进城区,华灯初上,闻铭又是浅淡的语气:“去恒隆广场。” 姜昭昭迷迷糊糊睁眼,又听到一句:“带你买双鞋子。” 苗书绮已经开心地从副驾回过头来:“真的嘛?!” 小姑娘,没有被挫伤过自尊,不需要他来哄,人已经好了大半。 姜昭昭客气往前探身:“刘哥,方便的轻轨站口放我下车就好。” 闻铭心头的血一点点凉下去。 苗书绮已经在说商场附近好吃的法餐,某品牌新出的手链云云。 姜昭昭下车了,直挺的脊背,漂亮的蝴蝶骨,饱满的后脑勺。 她一个人,在这个物欲横流,黑暗森林般的社会,如同一只被虎视眈眈环伺的小兽。 闻铭的心好痛。 他怎么就那么浑蛋。 她回到又小又旧的租屋,两只脚胡乱把高跟鞋子踢掉,直直扑到卧室床上,把自己摔到不算柔软的床垫上。 休息了十几分钟,脚上的疼痛火烧火燎地愈发明显起来。 手机震了。 姜昭昭先打开林逢青的信息,对方问:【姜助理,到家了吗?】 她没回复,退出来。 她是没资格消受大好青年的关心的,她知道。 下一条,是闻铭。 【下次去厂里,会提前告诉你。】 bright:【谢谢闻总。】 他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新消息,默默把对话框里已经打出来的:【脚上严重吗?】一个一个字删掉。 苗书绮拎着两双小羊皮鞋,拉着他去吃法式红酒炖牛尾。 闻铭木着一张脸,索然无味。 姜昭昭小脚趾和跟腱打出几个大大的血泡,她缩在狭小的客厅沙发上,拿一根牙签试着慢慢挑破。 她刚刚睡着了,醒来已经这个时间,将近十一点,实在懒得再出门买药。 敲门声响起来。 她刚刚点外卖了吗?翘挺的鼻子耸了耸,整个人有点昏昏的。 姜昭昭喊了一句:“放门口吧。谢谢!” 几秒钟后,敲门声又顽固地响起来。 纤细的手指一抖,脚上的血泡脓液渗出来。还没挑破的那只脚趿拉着拖鞋,她单脚蹦着去开门。 深更半夜,姜昭昭皎如月光的素净小脸上,眼眶红红一片,像受惊的小兔子。 她一只玉足向后翘着,脚上有几小块血淋淋的皮肉刺得他眼睛发酸。 姜昭昭手臂撑着门框,浑身都是警惕:“你怎么来了?” Chapter10 她有什么脸活着 他双手拎了满满的几袋东西。 姜昭昭秀眉一挑:“苗秘书呢?” 闻铭被噎得哑口无言。 她纤瘦的身体仍然在门口撑着,没什么战斗力,什么也挡不住,但态度明确:她不欢迎他。 闻铭手臂动了动,抖出购物袋的声音:“来给你送些东西。” 姜昭昭咬了咬嘴唇:“闻总一个月开给我三万元,我有需要可以自己买。” 闻铭盯着她。 他地位高贵,财力不虚,眼神中开始充斥上位者的压制。 她的目光迎向他,不惧,却越来越平淡。 闻铭身体莫名腾起一股燥意,高大的人突然弯腰,劲壮有力的小臂打横,托着柔软腰肢和匀称大腿把人打横抱起来。 姜昭昭惊呼了一声:“你干什么!” 他把人扔在沙发上,双手撑在她秀颈两侧,低吼:“不让进,前天晚上也已经进来了。” 他也不等身下人任何回答,蛮横地吻上去。 姜昭昭挣扎起来,弓着细腰,拳头乱打脚乱踢。闻铭通通照单全收,紧紧含着她娇嫩的双唇,她口中水蜜桃般香甜多汁的气息让他陶醉。 他试着握住她的一只手安抚,又怕把人伤了。 他的唇舌强势攻城略地,却渐渐品出她嘴角的咸涩。 闻铭心中一顿,鸣金收兵,撑起身。 姜昭昭唇角向下,双手死死握着拳头,不可自抑地颤抖着。 眼泪潸然而下,却不闻一丝呜咽。 她委屈,悲愤,又似被羞辱。 神情差到了极点,脸色苍白像一个纸糊的娃娃。 闻铭喉结滚动一遭,心脏骤然缩紧。哑声吐出一句:“对不起。” 他站起身,把散落一地的袋子,及滚落而出的物品收拾出来。 姜昭昭抱着双膝坐在客厅一把椅子上。 她那样娇瘦,夜晚昏黄的室内灯光下,如一块悠悠泛光的璞玉。 闻铭张了张口,却拿不准往事该不该提。 他视线最终还是落在那一双白嫩脚上,刺眼的血泡上。 他下午就察觉到了,送来的物品中有棉签碘伏药膏。 有力而略微粗糙的大手握住她的脚踝时,她不由自主缩了缩。 不知道为什么,姜昭昭觉得要找些话说。 她哑哑开口:“我从来不会带男人回家……” 闻铭手法很轻,像呵护新生婴儿,冰冰凉的棉签落在她小脚趾上。 他没有抬头,沙哑的嗓子轻声细语:“我知道。” 姜昭昭又说:“你不该来我家。” 闻铭:“别多想。” 她看着他的动作,一字一字非常清晰:“我不想你来。” 闻铭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了,他说:“知道了。” 他帮她处理好了脚上伤口,把带来的小菜白粥,玉南米干一一摆在她那一张小小的餐桌上。 还有两个包装华美的购物礼盒留在沙发边的地上。 姜昭昭听见他最后站在门口说:“今天太辛苦了,而且你的脚,明天休息一天吧。” 她笑了笑:“没那么娇气。” 闻铭哑声两秒:“我尽快让人帮你看房子,这里不太行……” “我不搬。”她仍然笑着,头低下又仰起,“你帮我付钱,算什么呢?” 姜昭昭说:“我住这儿挺好。一个人,小房子,踏实。” 他实在不愿她住这里,每天来回通勤都要3个小时:“你早上答应了要搬。” 她眼光闪了闪:“回去吧,苗秘书还在家等你吧。” 闻铭眼神中带着震惊,他试图说话:“我和绮绮不是你想的那样。” 姜昭昭摆了摆手,又要趿拉着拖鞋过来开门撵客。 他赶紧自己拉开了门。 他走出去,姜昭昭叫了一句:“闻铭。” 楼道里有霉味和灰尘,墙上到处是涂鸦。 闻铭回头。 男人高大,肩宽背阔。 下颌坚硬,鼻窄而挺。 多好看的男人啊。 姜昭昭水眸亮晶晶一片:“我们可以做普通同事吗?” 似乎觉得同事有点不太合适。 她补充:“普通的老板和助理。” 她没等到回答,只听“砰”的关门声。 楼下。 黑色辉腾在狭窄的小区道路上停着。 老旧小区,大概原始业主已经或租或卖几巡,这里目前的住户非常杂乱。 闻铭打开车窗,属于津港夏季的西南风灌进车厢,细品有一股抹不去的盐碱味。 他不太习惯津港的气候。 如果非要比较的话,他觉得明城更好些。 气候温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四季如春。那时候姜昭昭就如同明城终年不败的花,笑靥灿烂。 少年的男孩女孩牵着手,眼里心里只有彼此。 闻铭回忆起她扎着马尾的那张脸,干净,纯洁,渐渐和今日车间内的姜昭昭重叠。 她的五官几乎没有改变,美貌却更胜从前。 远处有嘈杂的人声伴着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过来,路过这辆轿车。 楼道口的垃圾桶散发着异味,闻铭摁灭烟头,车窗户合上。 安安静静,把情侣吵架、爆炒夜宵的杂音隔在外面。 他的思绪没被打断,回忆又重新回到明城。那时候男生们最常讨论的女孩就是姜昭昭。 人漂亮,家世好,成绩优。 据说,她的理想是当一位女明星。 年少的闻铭视线没移开书本,抿嘴笑了。姜昭昭对未来的憧憬,只跟他一个人说。 她对物理课程极有天赋,尤其在开普勒行星运动规律、万有引力定律以及三种宇宙速度的学习中表现痴迷。 高二时,姜昭昭房间的书桌上已经摆上了空气动力学与飞行力学的书籍。 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捏着笔低头在草纸上一行一行地计算。 多酷啊。 他想到那时候的她,她从书堆里抬起头,把碎发别在耳后,带着解题之后的兴奋说:“闻铭,我要读最好的航天航空专业,我要到卫星发射中心去工作!” 这都市一角,有点落后,有点破败,有点逼仄。闻铭突然笑出来。 但仅仅半秒。 他心脏猛地一抖,动作比思路敏捷,利落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闻铭长腿一步三四个台阶往楼上奔。 七层是顶楼,他的脚步声之外听到有女人的叫骂与男声帮腔。 他的心毫无章法地扑通扑通跳动,一直坠下去。 越往上,吵闹的声音越清晰。 “给我砸!她有什么脸活着!” “生下来就是祸害玩意儿!他妈的老狐狸精生下来小狐狸精!” 姜昭昭站在客厅中间,房间内的椅子已经被掀翻,茶几、餐桌肉眼可见的所有物品都被扫落地下。 一碗白粥,有大半碗都撒在她胸前。汤汁淅淅沥沥浸湿她的衣裳,顺着上衣下摆滴在她的居家裤上。 姜昭昭好像完全没有知觉的木偶,只直直地站在那儿,双臂耷拉,脑袋低到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贱坯子……”为手的中年女人伸手揪住她的头发。 “住手!” Chapter11 谁教你逆来顺受 听到蓦然而至的声音,姜昭昭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她没有抬头。 这状况不算最糟糕,起码是在房子里。杂而无章的邻居们谁也不关心隔壁发生了什么。 闻铭的声音,和青春期时不一样了。 区别于那个时候单薄的低压粗糙,他此刻的沙沉音色中又带着清凌凌的威势。 “赶紧走,不然我报警了。” 领头欺辱姜昭昭的中年女人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 这么多年了,她教训姜昭昭时,从没有一人为姜昭昭出头过。 中年女人眼中肆意的嘲讽和鄙夷:“哟。有护花使者了。”被岁月洗刷过的眼睛如同年久发黄但依然能用的扫描仪,对着眼前高大的年轻男人审视。 闻铭一身当季新款高定正装,尽管已经在白天的工作中压出褶皱,可依然能看出其并非凡品。 中年女人似乎有了些忌惮,往前走了两步,高跟鞋踢开一堆瓶子。碘伏咕噜噜滚到墙角去了。 “小伙子啊,你是她什么人?你知道她什么身份吗?” 姜昭昭兀自冷笑,还有没有新的招了? 闻铭只看到她漂亮的、娇媚的头颅低着。 他的声音又飘过来:“给你们一分钟时间,马上离开这儿。” 他完全不在意中年女人话里有话。 “哗啦——”动静很大的一声,姜昭昭余光看到门口的鞋架整个被中年女人拽倒了。 女人尖叫起来:“我不离开你能拿我怎么样?!你不过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净知道护着这贱货!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报警。”闻铭站着像一棵雪松,岿然不动。 他眼神只如激光射线一般,牢牢锁在姜昭昭身上。 她的肩膀那样纤薄,黑发散在肩头、胸前,她衣服上白粥斑驳一片,她的脚趾,创口贴只有一半贴着,剩半截黏黏耷耷垂着。 他的司机跟了上来。 武警退伍,个头不高,皮肤偏黑,带着实战中肉身拼出来的气场,和中年女人带的一帮花拳绣腿很不一样。 司机站在他背后两米远,掏出手机。 “走吧兰姐,走了走了。” “改天再来,看她能躲到哪去?” 中年女人被连拖带拽地请走了。 随着踢踏脚步声渐远渐静,姜昭昭长长呼了口气。她整个人这才松懈下来。 她像是整个换了一个人,工作时的璀璨、夜晚的孤独、对闻铭的警惕和防备,通通都不见了。只剩一个木讷的躯壳。 姜昭昭的右耳鸣叫起来,她抬手重重拍了两下耳朵。 没有效果。 她叹了口气,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离,最后锁定在鞋架不远处的一块干抹布上。 好像看不见闻铭似的,脚上的血泡也不疼了,胡乱穿着拖鞋走过去,弯腰,捡起抹布,擦自己衣服上的白粥。 软薄的布料贴着轻盈的身体,粗糙的抹布并不能有效擦掉炖的软烂的米粒,姜昭昭动作了几下,变成粘答答的一团,衣服上状况更糟了。 她就站在那儿发呆。 闻铭站在门外,嘴角眉梢,统统紧绷。 他只能看着这一片的狼藉,肤白胜雪的漂亮女孩完全丧失了生气。 就像有一把火在他心口上熬。 他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又苦又痛,窝囊的他简直缺氧。 “姜昭昭!” 闻铭大长腿迈进去,地面又发出一阵窸窣骨碌的声音。他的手指钳住她尖巧的下巴,红血丝瞬间布上眼睛:“会不会报警?!” 他也听不得回答,胸中那股情绪一股脑全部倒出来:“法治社会,谁教得你这么逆来顺受?!” “这是私闯民宅!这是恶意毁坏他人财物!这是诽谤!!” 声嘶力竭的声音,直直地咆哮在她苍白小脸正上方。 姜昭昭不说话。 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闻铭败下阵来。 他从她眼睛中,没看到悲凉、痛苦,他甚至没看到任何感情,那双风情美丽眼睛,成了一池死潭。 闻铭的情绪平复下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轻柔道:“先去换衣服吧。” 姜昭昭眼睛动了动,她一个字都没说,像一条小鱼,从他手中润无声地游脱。 她进了卧室,关上门。 一刹那间,泪流满面。 她习惯了无声地哭,她把衣服下摆从下往上卷起来,纤细手指抓着那堆叠的面料,往上扯,脱掉。 然后是裤子。 姜昭昭进了盥洗室。面前是四周水锈蔓延,由褐色锈迹包裹的镜子。她双手捂着脸庞,咬着唇,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流淌出来,顺着腕骨和小臂汇成溪流,在尖尖的肘部往下滴答。 她只穿了胸衣和小裤,双脚血迹混着脓液斑驳,双腿笔直纤细,细腰若柳,背如蝶翼,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7年了,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太多次。 是她该承受的,是她不能反抗,只能照单全收的。 她知道,哭到泪干,洗把脸,洗了衣服,整理了房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战战兢兢,等待不期而至的凌迟,的一天。 姜昭昭换了一件睡裙。她磨蹭了很久,以为闻铭已经走了,打开房门却看见他一只手捏着手机打电话,高大的身材,曲着长腿蹲在地上整理鞋架。 她的一只人字拖,被他端端正正放回归位。 听到她出来,闻铭站起身,已经恢复了冷淡的神色:“搬家。” 他只两个字。 姜昭昭:“我自己找房子。” “你是我的员工,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他沉了气,姜昭昭知道,这解释已经用尽了他的耐心。 她不再反对,麻利转身回屋收拾行李。 “你的脚还想不想要了。” “过来抹药。” …… 闻铭拎着她的行李,看着她上了自己的辉腾,心里一阵一阵激荡的不宁才渐平渐息。 姜昭昭能明显察觉到闻铭在生气。 她这样的处境,他不是第一次见了。 半夜找个房子,对一个公司的总裁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搞不明白闻铭这‘气’从何而来,只能抱着自己的托特包包,沉默着不说话。 这是深夜的津港。 直沽河一河两岸,南岸是橙色灯光打亮的意式风情街,北岸是上世纪的万国建筑群。 Chapter12 闻总,姜助理 建筑很美,灯光很美,却无人欣赏。 数百年前这片土地曾经被前后九个国家设立租界,斗转星移,国富民强,鲜血和头颅都被鼎沸的平民之乐覆盖。 它曾受过伤,它曾无地自处。 现在,它歌舞升平,繁华美丽。 可姜昭昭的心里的黑洞,无人无物无情,可填。 她不知道闻铭要带她去哪,她有些无所谓了。 再糟,还能糟到哪儿去? 车子停在解放桥上。 这座桥伫立着,脚踏一河两岸上半年了。双立转式开合式全钢结构桥,风格独特。 让人莫名能看到时光流逝的具象化。 闻铭打开车窗:“老黄,你先打车回去吧。” 司机点头应好。 车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闻铭也不看她,目光只注视着远处明亮的钟楼。他问:“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样吗?” 姜昭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淑兰,也不能算是一直这样。头两年,周淑兰对姜昭昭可以说恨得铭心刻骨,一刻也看不得姜昭昭母女还在这世上活着。 所以,她的处境可比现在糟糕多了,周淑兰能在屋里,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那时候,周淑兰非要把她拽到光天化日下,周围的邻居、同学、朋友、老师全都喊出来围观才肯罢休。 后来,周淑兰开始哭泣,焦虑。她回到家,看得到周淑兰坐在家里唯一的沙发上,哭得满脸泪痕,她妈妈就战战兢兢坐在旁边的小凳上陪着。 晚风吹打着桥体,像是无情钢铁振聋发聩的呜咽。 她推开车门,走下去。姣好的身材裹在宽松柔软的裙袍之下,没有了婀娜的光彩照人。 四肢纤细,豆芽菜似的,可怜巴巴。 她双手扶着桥侧的栏杆,长发被吹动,像海底的水藻漂浮在夜色之中。 闻铭看着她背影纤薄,那样的落寞感,让他心痛。他眼皮重重一跳,眼睁睁看着她左脚踏上栏杆最底侧的横梁。 他冲下车,仿佛眼前都黑了,以为又要失去她,血液从大脑中抽离,手脚都是麻木的。 绕过车头,他才堪堪顿住了步子。 姜昭昭双脚都踩在那横梁上,栏杆拦在她的胯骨部位。她的双臂微微张开,漂亮的脸蛋仰着,像一幅摇摇欲坠的画。 闻铭慢慢走到她身边,他说:“你应该保护自己,她那样子太过了。” 姜昭昭扭过头,朝他笑了笑。 眼睛、鼻子都因为刚刚的那场痛哭红红肿肿,一缕发丝被风抚弄到脸上。她声音囔囔的,淡淡的:“算了,我有什么资格。” 闻铭的心又开始痛。 他想开口劝慰,他想说他可以帮忙,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 他只能陪着她,吹了很久的风。 最后,他弯腰,抱着她的双腿,把人扛在肩上。 “闻铭!你干嘛!”双脚离地,身体骤然腾空,她吓了一跳。 姜昭昭的小腹被他的坚硬肩膀挤压着,粉拳扑通扑通锤在他肩上。 闻铭不但没觉得疼,竟然还不自觉地向上扯了扯嘴角。 ——终于,她不叫他闻总了。 他把她往车里放,姜昭昭提了要求:“我坐后排。” 闻铭把车开得很稳,没过两分钟,她倚着后车窗睡着了。 姜昭昭睡着时是很恬静的,他知道。今夜,她眉心多了一些些皱痕。 夜再深总要回家,路再远也有尽头。 黑色轿车稳稳停在地下车库后,闻铭下车,打开和关闭驾驶座车门的声音都缓慢轻巧。 她今天过得尤为不容易,他不愿扰了她难得的入眠,想抱人上楼。 默默拉开后门,姜昭昭已经端正地坐在那儿,眼神还没聚焦,却已经开口:“闻铭,我想和你谈谈。” “好。”他声音也有点哑。 闻铭蹲下来,尽管大长腿无处安放。 他这样谦卑,姜昭昭又想哭。 她哽了哽:“我们只做同事好吗?只做领导和下属。” 她第二次说这种话了。闻铭拧着眉头,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你要保证,我们不做朋友、故人、情人、炮友……” 她越说越离谱。 闻铭出声制止:“昭昭。” 姜昭昭固执:“你保证。” 闻铭只好答应。 “不要叫我昭昭。不要叫我昭昭姐。你只能称呼我,姜助理,姜小姐。” 闻铭没忍住:“好,但你可以叫我闻铭。” 姜昭昭抬手擦了把脸:“哪间房,闻总?” 闻铭低头,舌尖抵过后槽牙,抬手指着不远处电梯:“c座1701。” 她那倔强刮辣的劲儿又上来了,大大的包挽在行李箱的拖杆上,扶着箱子往前走。 她不要他送。 走到电梯口,又回头。 闻铭靠在后备箱那里,挺拔如白皮松树。 姜昭昭挤出一个笑:“闻总,这房租我还得起吧?” 他绷着脸,挥了挥手,没再说话。 她搬过多少次家,已经记不清了。 像这样的深夜,或者清晨,正午,傍晚。她拖着行李狼狈走过明城几乎所有的大街小巷。 但今晚,她有一点绝望。 她从明城逃到了津港。 周淑兰还是来了。 但她,还要活着不是吗? 她或许有错,或许没错,还未想通。 但罪不至死啊。 姜昭昭安慰自己,很快,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 1701大概100个平方,户型通透,装修考究。 干净的一尘不染,卫生间镜子闪着光。能闻到清新的玻璃水味道,这房子是刚刚被打扫过。 闻铭是有心的。 或许年少之事,想弥补一二。 一个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她查了地图,这里距离公司,步行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姜昭昭以急救面膜、精致的妆容和摇曳的裙摆迎接这新的一天。 新家的走廊、电梯、楼宇大厅都是豪华的。 她沉沉呼吸,对着手机背面的镜面壳练习一个微笑。 踏出感应推拉门,津港这个城市,太阳从升起来就是毒辣的。 姜昭昭撑着手掌遮阳望出去, ——又是辉腾。 她真觉得昨晚她说“谈谈”,是白谈了。 见她下楼,闻铭从车上下来。 姜昭昭:“闻铭,我昨晚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他愣了下神,随即右手捏着镜腿扶了一下。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句里没有任何情绪,闻铭说:“我记得,姜助理。” Chapter13 她本来就容易满足 姜昭昭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僭越了,毕竟他才是总裁,昨天晚上是总裁帮的她。 有他帮忙,搬家都要比从前轻松太多。 她干脆履行助理的职责,小跑过去帮闻总开车门,嫩白的小手在上车框挡着,毕恭毕敬道:“闻总,请。” 闻铭黑着脸,重重落座。 霸总就是难伺候,他怎么又生气了。 姜昭昭没话找话:“闻总,今天苗秘书没在?” 闻铭睨了她一眼,他真觉得现在他们两个还不如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了。 “没睡醒。”他声音冷到不行。 姜昭昭:“那我去坐副驾吧?” 闻铭咬着后槽牙:“副驾是绮绮的位置。” …… 姜昭昭托着腮,望着窗外,狐狸眼,毛茸茸的睫毛,眨了一下。 她抹了一下眼角,津港的太阳,还真是刺眼。 汽车驶到小区门口,停住。白衬衣黑西裤带着蓝色工牌的男人带着两个保安,弯腰对着辉腾后排敬了个常礼,应该是物业经理。 “闻先生,事情都办妥了。” 闻铭难得和风细雨,道了声谢。 “是我们该谢谢您呐,谢谢您提供工作岗位。”男人探着头,往车里看了一眼,闻铭旁边竟然有个女人。 仅一秒,又收回目光,客客气气:“闻先生,家里今天需要保洁吗?” 闻铭想了想:“下午吧。” 姜昭昭笑了,因为家里那个,还没睡醒。 看来闻铭和苗书绮,也是住这个小区。 闻铭已经拿出平板,开始办公。姜昭昭作为助理,自然不好意思在老板办公的时候看风景,干脆在生产板块的群里,学习日报。 ‘启航制造’,他们闻铭和姜昭昭踏进电梯时,里面还有三位维修工人,正在改造轿厢。 黄司机礼貌退了一步:“闻总,姜助理,你们先请,我等下一趟。” 三位工人叽里呱啦说着外乡话。 轿厢平稳上升,闻铭划着手机,一丝眼风也没给她。他只是问:“今天能正常工作吗?” 姜昭昭是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做好了准备每天接受打击的准备。 只要给她一个夜晚。 一个夜晚,就足够她释放脆弱,调整情绪,重固坚壳。 第二天就能焕发新光。 她也在努力呀,在拼命啊,妄想着,有一天职业的光芒总能遮掩身上难以启齿的污点不是吗? 于是她明媚地勾起唇角,红色波光潋滟,皓齿晶莹如贝。 她回答说:“没问题。” 已经有人等在总裁室门口。 见到闻铭立马迎上来:“闻总,咱们账户上流动资金……” 来人警惕地望了姜昭昭一眼,又一瞬被惊艳。 闻铭只一脸严肃,长腿往姜昭昭身边迈了一步:“乔部长,这是我新招的助理,姜昭昭。” 然后虚抬了抬手:“我司财务部部长,乔先良。” 姜昭昭礼貌问了好,闻铭领着乔部长“进去说”,她转身进了助理室。 这间办公室已经没有了其他人的痕迹,书架上放了一整套公司的管理资料、高层档案、质量文件,是属于她的小天地了。 干涸的心小小雀跃了一下,她本来就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虽然因为周淑兰的出现,这份工作也变得岌岌可危。 但她只要在这里工作一天,就会努力一天。 因为姜昭昭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只有知识和能力可以让她丰盈。她,也只有工作赚钱可以傍身。 内线电话响起来,接通是闻铭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进来,一起听一下。” 姜昭昭拿了本子和笔,轻轻敲门进去,中年的财务部长正在向年轻总裁汇报工作。 乔先良面色很激切,言辞之间,‘铭诚’的财务状况出了很大的问题。 “闻总,账面上可以挪动的钱非常有限,我建议抵押。厂房和车床都是银行很乐意放款的资产,这样我们采购原材料、支付工资的时候不至于被动。” 闻铭一脸的淡定,姜昭昭却皱了眉。 见总裁沉默,乔先良再次输出:“冷凝器车间的折弯机,和总装车间的行车都是银行看好的。” 闻铭:“不抵押呢?” 乔先良脸部皱成一团,搜肠刮肚一分钟:“可以暂停控制芯片车间的研发投资,或者裁掉一条钣金件的生产线。” ??? !!! 姜昭昭明眸瞪过去。 闻铭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神色,相比较财务部长的急切,总裁过于淡定,像个被控制的人偶。 “好,我考虑一下,你先出去吧。” “闻总,情况不乐观,事不宜迟啊……”一种忠言逆耳的为难姿态从乔先良身上赫然而出。 闻铭表情松动了:“老乔,我知道了。” 姜昭昭把人送出去。 回来,本子拍在闻铭的桌子上。 闻铭眉毛一挑,抬头:“怎么了?” 姜昭昭从这张英俊的面孔上看到一脸茫然。 从入职到现在,不过短短三天,这个公司人事部、财务部都暴露出了巨大问题,昨天通过一天的实地查勘,她看出采购部也有问题,但是闻铭全然没有发现似的。 她恨铁不成钢:“你是公司的负责人,你应该知道,一线工人是制造业的中坚力量,芯片是产品的大脑核心。” “裁工人?停止芯片研发?你是怎么想的???” 闻铭眼珠子缓缓动了动,语调无辜:“不是我想的。” “不是你想的,那你不会拒绝吗?工厂,本来就是重资产商业模式。账上趴不了那么多钱,这不是正常的吗?” 闻铭跟着她的话风:“是……正常的吧。” 姜昭昭彻底无语,她站在他对面,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往前探:“闻铭,你到底懂不懂管理和经营?” 她今天穿的雪纺裙子,布料垂坠轻盈。明亮的黄色花纹更显得她皮肤白如珍珠一般,有隐隐璀璨之光。 她曲线本就傲人,这个角度,更显得满溢。 两颗饱满桃子之下,承接的细腰盈盈不足一握。 闻铭耳根发热,他发现,她的双眼皮,其实有好几层细微的折痕。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灵气逼人。 他暗暗沉气,良久,才张开口说:“不懂,也可以学。” Chapter14 她深深望着他 姜昭昭简直不可思议:“闻铭,2000多名工人,40多条生产线,6个车间分厂,你在这儿玩儿票吗?!” 闻铭伸手,捏住喉结下的衣领,往外拉松。 姜昭昭愣了。 他的手白皙秀长,骨节分明,暗暗的青色血管膨胀蜿蜒。 一如当年。 只是多了属于成年男人的力量与宽阔。 那时候,闻铭为了姜昭昭和别的男生打架,姜昭昭板着带有婴儿肥的鹅蛋脸:“响响,狗咬你,你也咬狗吗?你记住,我们是文明的生物!” 闻铭当时已经高过她一个头,也不想反驳惹她生气,百口莫辩时,就这么用手把衣领拉松,解开校服领口的纽扣。 现在,他把衬衫衣领拉松,捏着领带结往外放了一些。 姜昭昭突然觉得,自己越界了。 她不是那时候众星捧月的姜昭昭,他也不是她的少年了。 他早就,留她一个人了。 浓烈的酸涩泛上心口,姜昭昭气焰消了大半,低着嗓音道:“闻总,您再好好想想。” 闻铭的心倏然揪起来。 他站起身,叫:“昭昭。” 清丽曼妙的背影停下,回过头,看如今琼林玉树的男人。 他敛了敛嘴角:“无论如何,我废寝忘食,也要保住全厂工人的饭碗,保住产品的质量底线。” 姜昭昭五味杂陈,点了点头,推门而出。 迎面正碰上穿着夸张高奢老花logo的薛中信。 薛中信梳了锃光瓦亮的狼发背头。 看起来放荡不羁,又满腔热血的。这阔少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见着昭昭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露出悔不当初的神情。 “姜小姐,我出多少钱,你能来当我的助理?” “我负责工资按时发,你负责貌美如花。” “你在这儿等着,我必须好好跟闻铭掰扯掰扯。” 姜昭昭笑了笑:“谢谢薛总谬赞,我先忙。” 她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文件里放着二季度财务报告。 这些年她因为频繁跳槽,她做的工作很杂。 所幸每一份,都认真对待了,加倍,加十倍的加班、努力。 可惜周淑兰一旦找上门来,威力太大。 没有公司能留她。 财务管理她懂,大学的时候,没有朋友,上完自己专业的课程,就陀螺似的去旁听其他院系的课。 她翻开,第一页的总览,明明财务部报了二季度的财务状况‘总体稳健’。 总裁室内。 蒋中信一脸兴趣地开口:“你那新助理……” 闻铭冰块一样:“我记得下周,孟婧恬回来。” 蒋中信呛咳了一阵,打开茶吧机旁边的冷饮柜,灌了一瓶快乐水。 仰躺在沙发上,两只腿交叠着放在茶几悠哉悠哉:“我是说,你那新助理,一看就很能干。跟苗书绮不一样吧。” 闻铭勾了勾唇:“当然。” 蒋中信:“你那电梯怎么在改造?一共就三层楼,底下30层不都外租出去了吗?也值当费劲改造?” 闻铭:“嗯,加强安保。” 蒋中信:“也是,你闻公子真身金贵。走到哪,哪不得重视啊。也不知道你收这么个小破公司干嘛,这行盈利很差的,费劲不讨好。” 闻铭绷着脸:“工业强,则国强。” 蒋中信坐起来,直直地看他:“你不是主攻智能制造吗?怎么这传统工业也入眼了。而且这体量,有失你的身份啊闻大公子。” 闻铭臊眉耷眼:“这体量,我也很难把控。” ??? “我的公司现在流动资金紧张,采购权被外放,管理松散。要变卖设备才能按时给付工人薪酬了。” ??? “我助理……觉得我能力不足,对我怒其不争,现在去做功课了。” ??? “你……能力不足?!你公司……没钱?!”薛中信挠了挠头,“大哥,你这唱得哪出?咱可是搂钱的耙子,吸财的磁石,那造币局的速度都赶不上你。” 闻铭唇角勾了勾:“总之,我现在,需要拯救。” 薛中信听懵了。 这越是看不透,越是不明觉厉。他干脆打了一瓶车厘子红啤,竖着大拇指打嗝:“老闻,真高!” 闻铭:“把茶几擦了。” 薛中信:“靠!你不是有助理吗!” “她不做这些,她做管理。” “你公司没保洁?” 闻铭郑重其事,皱眉强调:“我公司很穷。” 薛中信简直七窍生烟了,腕间系的超季丝带扯下来,老老实实擦了桌子,团成团,恨恨扔在垃圾桶。 他在闻铭的会客沙发睡了半晌,闻铭在班台后蹙着眉忙了半晌。 到中午时,姜昭昭履行助理的职责,内线电话打进来:“闻总,需要帮您安排午饭吗?” 闻铭抬眼,看了看那边睡相极差,四脚拉叉的薛中信:“今天薛总请客。” 薛中信困意未消,阖动眼皮。 “好的,那我” “你也一起吧,你要省钱。”闻铭一脸淡定。 “我自己可以解决午饭。”姜昭昭打算中午加班,把采购的招标文件也啃了。 “你要还我房租。所以,你要省钱。”闻铭绷着声线。 薛中信眨了眨眼。 他没等姜昭昭回答,就挂了电话。 薛中信继续懵:“请吃饭可以,你的限量版柯尼塞格……” “在明城。运过来给你开。” 闻铭站起身,抓了抓头发:“走吧。” 出门,姜昭昭跟上。 西装革履的男人,面上多了些愁云惨雾。 可这是领导者该承担的责任。 姜昭昭瞟了一眼,顺从地跟在后面,手机里还点着财经论:重资产配置后的经营策略。 她看得认真,蓦然撞上一堵人墙。 抬头,是白皙的劲瘦颈项,肌肉筋络好看,喉结似小山丘般凸起。 她闻得到清新的须后水味道。 她的心一阵狂跳,猛地后退半步,颔了首:“不好意思,闻总。” 闻铭喉结一滚。 他抬手,递给姜昭昭员工牌:“人事部送来的。以后,‘启航制造’这三层,乘坐电梯要刷卡。” 姜昭昭攥紧了卡片,挂在脖子上。 喉头,胸前,一阵热流翻涌。 她仰起头,深深望着闻铭:“谢谢。” 这是重逢后,她第一次,真诚地看向他的眼睛。 Chapter15 活该他 闻铭的瞳色很特别,像落泪的月光,偏冷色调的银灰色。 亚洲人,这样的瞳孔很少见。 再隔上一层薄薄的镜片,显得他整个人清冷又疏离。 姜昭昭捕捉到他的善意。这是阻拦周淑兰行之有效的手段。 进入电梯,她纤薄玉润的肩膀前后摆了摆,像一只吃到蜂蜜的娇憨小狐狸。 薛中信看迷了眼,摇着尾巴的萨摩耶一样凑过去问:“美女,中午想吃什么?阿信哥请客。” 他身高和闻铭差不多,一米八五以上的大高个,此刻弯着腰,嬉皮笑脸的脑袋往姜昭昭眼前凑。 她闻到一股浓香的发胶味。 她还没来得及蹙眉,闻铭抬脚,车线细致的皮鞋脚背不轻不重踢在薛中信那条,带着哥特十字架logo的牛仔裤上。 闻铭语调幽寒:“站没站相。” “哎,你这人!”薛中信拍了拍裤腿,扬下巴,“想吃什么?” 闻铭:“‘耳朵眼’。” 薛中信:“行。”开始打电话叫秘书定位。 到了地方,姜昭昭才发现这是鼓楼附近一幢很有清宫殿特色的气派建筑,古韵非常。 平都菜和津港菜的融合。 羊鲍鱼,美味,滋补,温平,可惜姜昭昭全神贯注在业务钻研上。 闻铭看着她头都要扎进手机屏幕里废寝忘食,右手握虚拳,骨节敲了敲桌面。 “先吃饭吧,财务状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善的。实在不行,我那辆车先卖了。” 姜昭昭抚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仰起头,扣下手机。好几秒没有说话。 她喝了几口羊鲍鱼。 她说:“算了。你的车卖了,也就平均100个工人的月薪,连两天都撑不了。” “再说,总裁怎么能没车呢?” 她宽慰他:“财务状况没那么糟,有办法解决的。” …… 第二天早上,停在‘檀府’c座楼下的黑车,变成了迈腾。 闻铭站在车边,拉开副驾门:“姜助理,请吧。” 他连司机都辞退了,亲自开车。 “你爸他,不帮你吗?”姜昭昭第一次不回避两人的故识。 她记得,闻铭的父亲,是平都城里握着权的大人物。 闻铭的手指握了方向盘,他依旧很淡:“他是他,我是我。” 姜昭昭僵住了。 那一年,明城的雷雨季。 她从学霸校花,跌落到人人厌弃。 闻家别墅门口,17岁的闻铭也是这般冷淡。 滚滚乌云黑沉沉,排山倒海的压下来。连书上的蝉都不叫了。 那时他很清瘦,他梗着头,不看她。变声器的嗓音又粗又哑,闻铭说:“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那一瞬间,刺眼的闪电急骤劈向大地,巨雷随之轰响。 姜昭昭的自尊,和人生第一次的心动,全都碎在那儿了。 姜昭昭不再说话。 这个车,闻铭的长腿开着显得憋屈。 她扭过头,望窗外。她有点想哭。 她终究还是心软:“‘启航制造’状况没那么早,我们可以聘请一支专业的审计团队驻厂。必要的话,换掉乔先良。” 闻铭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听见她说,‘我们’。 所以他说:“好,听你的。” 苗书绮出现得很突然,汽车进入地库,猛然从明亮变成昏暗环境,大脑需要时间适光。 转下去的第一个车位,车灯一晃,猝然一个穿着精致香奈儿套装的女孩,张着双臂,拦车。 闻铭点了一脚急刹,姜昭昭在那一瞬间心跳飙升,人差点撞到前挡玻璃上。 在她搞清楚状况之前,闻铭已经奔了下去,一把拉过苗书绮,语气惊慌:“绮绮,没事吧?!你怎么在这儿??” “为什么换车!??”苗书绮在问闻铭,眼睛里的防备和排斥,却死死盯着车内的姜昭昭。 姜昭昭第一次见到一向淡然的闻铭失态,也听到闻铭向苗书绮解释:“绮绮,换车只是暂时的……” ……她宽慰他,他却在宽慰她。 身为助理,她为什么会觉得酸涩。 姜昭昭摇了摇头,下车,一笑嫣然:“闻总,我来停车吧,您先和苗秘书上去。” 她车开的不算熟练,但胜在有耐心,多打了几把方向,前进倒退调整,正正停在框内。 她锁车,背后阴影,忽的响起一串脚步声。 她吓得缩了一下肩胛骨,而后,又是闻铭的声音:“再开一下后排,我忘了拿文件。” 姜昭昭回过神来,冒出一身冷汗。还好,不是周淑兰。 “紧急文件还是机密文件?要我配合处理吗?”她递给他,看着他步履匆匆而带出的额头细汗。 闻铭还是淡淡的:“不用。” “那下次您打电话就行,不必再专程下来一趟。我拿也是一样的。” 闻铭顿了顿:“嗯。” …… 姜昭昭办事效率很高,一周后,审计团队进厂。 这期间,为了加速回款,闻铭亲自回了两趟厂里,盯生产、转运物流。 姜昭昭留在大厦,乐得清静。 闻铭在的话,几乎每天,苗书绮都要跑上来,找闻铭或撒娇、或啼哭、或威胁,想坐回紧挨着总裁室旁的办公室。 姜昭昭被连带,闹得头疼。 她甚至提议,不如再加一张桌子好了,反正这一层空间足够。 薛中信在一旁乐了:“敢情领导们客户们一来,就看见咱们闻总一左一右两位美女陪着。” 姜昭昭这才闭了嘴。 话说一般的老板,助理或秘书总会选一位是跟自己同性的,谁让闻铭找这么一位来过家家的秘书。 她冲着他办公室吐了吐舌头,活该他。 这天是周三,晚上津港制造业协会组织了和环保口、工商口的领导聚会,吃顿‘便饭’。 闻铭带着姜昭昭和两位公关一起赴局。 他一进场,就引起了一阵骚动。这是津港工业圈子里,最年轻的一位总裁。 姜昭昭走在他身后,明明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却格外袅袅婷婷。 她今晚穿了条复古油画绿的掐腰连衣裙,金丝绒材质,衬得她皮肤欺霜赛雪。 茂盛的黑发卷成拉美卷,嫣红的唇边勾起一抹盈盈笑意,宛如脉脉芙蕖。 她让场中所有女性都黯然失色。 Chapter16 那是另外的价钱 有位穿着厅里厅气polo衫的老头,半开玩笑:“闻总,带这么一位助理出来,挡桃花。” “你看看,这跃跃欲试的小姑娘都不敢上前了嘛。都怕被姜小姐比下去啊。” 那人比闻铭矮了一头,却非要故作亲密地去揽闻铭的肩膀。 动作滑稽,姜昭昭没忍住笑了。 她低头虚掩唇角,发丝滑落,鼻尖很翘。 闻铭眉头松了又拧,拧了又松。 今晚宴席人多,职级有别,姜昭昭自觉带着一个公关到中层那边落座。 却听到高位那桌传出话来:“麻烦加个位置,我不胜酒力,我家助理代我。” 闻铭招了招手:“昭昭,这边。” 镜片下的眼睛,公事公办的清冷。 姜昭昭只好微微鞠躬道抱歉退席。 闻铭对着方澜交代:“我这边有姜助理就好,你们去应付那帮人。” 方澜也起身,笑了笑,一身柔和:“好的,闻总。” 姜昭昭贴在她耳边交代了两句:“东南角那家经理咸猪手,要小心。另外,配套和包材的厂家熟悉下,后续保持联络。” 方澜也应了。 姜昭昭落座,麻利把闻铭面前的白酒盅和分酒器移到自己面前。 细腰一挺,站起身。 玻璃酒盅在她细白粉嫩的指间,都被染得与众不同。她莞尔一笑:“各位领导,我身份不足,要代闻总,先饮三杯。” 秀颈一仰,洁白一片。她面色丝毫不改,仍是盈盈笑意。席间人立马叫好,也有人从位置上起身,为这不可多得的美妙人儿再添一杯。 姜昭昭没有二话,喝了接下来两杯。 她坐下时,闻铭看都没看她,右手却递过来一杯温水。 她刚入行,这种场合自有闻铭发言。只多听,多看,少说话。 她发现闻铭话也不多,只偶尔附和他人两句,发表下不痛不痒半落伍的管理理念。 酒席过半,有些人不再在位置上坐,站起身端着酒觥筹交错。 姜昭昭还要留神,盯着那边的李爽和方澜。 有人为了攀附领导,有人为了结交人脉,自然,也有人见色起意,循着她来。 男人的手油腻腻的,贴上姜昭昭的后背,表面却要装作和闻铭攀谈。 “闻总,年纪轻轻,已经是掌门人。让人敬佩啊。” 姜昭昭不动声色,身体往桌上趴了趴,和那人拉开些距离。 瞬间又被覆上。 闻铭谦虚:“马总,我是晚辈。” “有实力啊,不然这么漂亮的助理,死心塌地跟着你?” 姜昭昭错了下肩膀,往右一歪,又躲。面上仍是好看的:“我也是刚入职。” 镜片之后,闻铭的眼皮撩起来。 “姜助理具体在贵司负责哪些事务?”马总的矛头直接转向姜昭昭,脸也是油腻腻的,贴过来。 她游刃有余,笑容也难免一僵:“都是协助闻总。” “哦?那闻总分身乏术的时候,业务能不能直接找姜助理对接呢?” 马总掏出手机:“美女,留个联系方式?” 闻铭眼皮一颤。 姜昭昭柔柔地抬起手臂,用肘部给自己保证一个安全距离。她声音永远是那样软和,娇滴滴的:“马总,拿下手机。” 她开始侧身,低头摆弄小包。 这身连衣裙并不算暴露,领口将将开在锁骨之下一寸处,堆褶的设计。 但是这一副曼妙的身躯反而欲盖弥彰,马总眼神都直了。 闻铭伸手,拿过了姜昭昭的小包:“刚不是说没电了吗?” 他扫了一眼手机:“厂里有急事,昭昭,你跟我去一趟。” 劲瘦,骨节分明,微凉的手掌,贴着她的腰线抚过去,把细腰从马总手里接过来,道了声:“见谅。” 出了包厢,姜昭昭感觉到闻铭的手迅速抽离了。 他步伐很急很大,她小跑才追得上。 追到车前,才看见他脸色绷得像座冰山。虽然闻铭一向话少,但姜昭昭还是从他这次的沉默中敏锐判断出:闻铭生气了。 他正为财务头疼,也不知道这生产上又出了什么乱子。 姜昭昭吐了口气,她决定不要在他气头上招惹他,离他远一些。 她默默拉开了后排的右侧车门,坐进去。 闻铭看了一眼中控后视镜。 姜昭昭和他对视时,怂得像只鹌鹑。 她若无其事,掏出小镜子检查自己有没有因为酒意泛红。 前排,闻铭突然风狂雨横地下了车,三秒钟,她正倚着的车门被倏然拉开。 她坐着,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 连他的衣角都带着风雨欲来的怒意,姜昭昭抬眸,闻铭浅淡的眸子粹了冰:“真拿我当司机?刚才怎么没见你躲那么远?” 姜昭昭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她仰着头,妩媚勾人的脸上,就这么多了些委屈。 闻铭一早就该知道,她就是太招人了。 她的妆脱了些,车内明亮的顶灯之下,鼻尖上一颗微小的棕褐色小痣显现出来。 露出风情之外的娇憨。 他心头的火卸了大半,手臂扔撑在门上。 “下车。” 姜昭昭顺从,细腰一塌,弯腰而出。 闻铭却并未后退多少,她被囿于他的臂膀之间。 冷淡的体温,冷淡的气息,冷淡的眼神。 他的西裤布料摩擦她的裙摆,两人近在咫尺。 姜昭昭深呼吸。 他就这么低着头,睨着她,左手拉开了副驾。 “坐。” 车辆驶上沿河路,车内的气压终于缓和了些。 姜昭昭问:“厂里怎么了?需要我现在调度哪个部门吗?” 她说话时,闻铭闻到她独有的桃味里掺杂了酒香。 红灯。闻铭侧头看她:“马占滕色胆包天,手里玩死过女人,你知不知道?” 姜昭昭茅塞顿开。 紧接着她提高了声调:“我第一次见他,我怎么会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离他远点儿。” 姜昭昭也扭过来,和他对视:“你的邪火别往我身上撒!” 闻铭回过头,目视前方,车辆起步。 副驾的女人还在说话:“闻总你给我付的是工资,不是窝囊费。如果需要我承受你这瞬息万变的脾气,那是另外的价钱!” 她是懂,怎么戳他的肺管子的。 Chapter17 全职女友,全职太太 闻铭握紧方向盘,冷白的手背爆起青筋。 姜昭昭默了。 安静了数分钟,闻铭抬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冷淡禁欲的脖颈之下,那分明的锁骨尤显性感。 闻铭放缓了语调:“以后,衣服换成高管风格的套装吧。” 他不想别人再把她当成酒宴男人堆里,花枝招展的花瓶。 姜昭昭却突然爆发了,她的声音像被踩到尾巴的幼猫:“猥琐、咸猪手、色胆包天,都是男人的错!和我穿什么衣服,有什么关系?!” “上次你就让我换衣服,这次还让我换衣服。你们这些人,都一个样!我只是想好好工作!赚点糊口的钞票!” “我这个人,生下来就是错!学习也是错!工作也是错!如今连穿什么衣服都是错……!!!” 闻铭再听不下去,急打方向,迈腾迅速靠向路边,双闪亮起来。 他右手扣住气到发抖的漂亮人儿,俯身拉到怀中,左手按掉了自己的安全带锁扣。 猝不及防的吻落下来。 闻铭的唇瓣冰凉,带着不由分说的压迫性,不准她退,不准她躲。赏心悦目的大手钳住她的下颌,不准她将他拒之门外。 姜昭昭不由自主地轻轻哆嗦,心头泛滥起酸涩。 他的吻是清洌的,刚刚饮过茶水的幽香。动作像是要把她生吞入腹,带着若有似无的吞咽声。 她抓紧了他肩前的衣料,像是天然的反应,乖巧阖上眼睛。 他窄而陡峭的鼻梁,银色高级的眼镜梁,逐渐模糊。 姜昭昭打了个激灵。 那时候,他不戴眼镜。 现在,也不是七年前了。 这样的吻,终究是来晚了。 细嫩泛白的骨节卸了力道,柔若无骨蜷在他胸膛之上。 她不配合,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 唯有闻铭一个人喘息不匀。 他松开她。 大掌仍覆在姜昭昭脑后,他和她额头相抵。很近,很近的距离,姜昭昭看见他眼睛紧紧地闭着。 这样,她就不用看到他冷淡的星眸。 “闻总,您这样,和那些男人有什么区别?” 闻铭的手臂剧烈抖动了一下。 姜昭昭继续说:“我不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贞洁烈女,您要说助理要到贴身服务的程度,我也不是不行。但有两点:第一,加钱。第二,您得无所属,不论是正牌女友,还是原配太太。” 他靠回自己的椅背上。 她坐得直,纤背,细腰,胯像一只名贵的美人瓶。 她拢了拢头发,那发丝像是能绾人心。 闻铭掏出烟盒,架在车窗上磕了磕。慢条斯理捻出一根,咬在嘴角:“然后呢?” “闻总这副皮囊,总比今晚那些男人更能让人下得去嘴。” 闻铭嗤笑了一声:“加多少钱?” 没轮得到她回答,中控台上,闻铭的手机亮起来。 黑暗车内的一点亮光,太过清晰。 【绮绮来电。】 “你快来……”小姑娘的声音可怜极了,虚脱乏力。 闻铭神色不太自然,把手机换到左耳:“怎么了?” 但姜昭昭还是听到了苗书绮的声音从他听筒漏出来。 小姑娘喝汽水,误食了果味鲜啤。 闻铭急匆匆的应了:“在家等着,我现在回去。” 车子在马路上飙起来,刚刚的话题被扔在一边。 姜昭昭反倒如释重负起来,她划着手机中的消息,在三人群里问:【结束了吗?都回家了吗?】 闻铭试着解释:“绮绮她酒精过敏。” 姜昭昭“哦”了一声。 她突然笑了。 那样媚眼如丝,声势赫赫的盛大笑容。 他问:“怎么了?” “闻总,苗秘书一不会文案工作,二不会饮酒,三做事情没有条理,四不能吃苦。您为什么觉得她能胜任秘书岗位呢?” 闻铭专心开车:“人事管理权在你手上,你觉得她适合什么职位?” 姜昭昭还真的认真想了想。 车子驶入‘檀府’地库,她幽幽开口:“全职女友,全职太太。我觉得苗秘书都能胜任。” 闻铭警告的目光投过来。 她仍挂着笑脸:“全职女儿?全职妹妹?也行啊。” 姜昭昭率先下车。 她才不管他什么反应。 她对小情侣之间,为对方不痛不痒的毛病紧张成生离死别的戏码很不感兴趣。 她刚进家门,物业门禁的可视电话便打进来:“姜小姐,晚安。” 自从上周起,这座楼宇的一楼大厅多了两个年轻力壮的保安。 物业服务极其周全,每天晚上她进家门后,必然能收到保安报的‘晚安’。 三人群里,李爽回复:【刚结束,准备回家了。】 姜昭昭:【好,注意安全。】 她今晚有些醉意,这会儿酒劲儿慢慢的上头。 冲了热水澡出来,脑袋里的昏昏沉沉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关节骨缝都开始弥漫顿顿的疼。 她了解自己,这是发烧了。 多年独居,早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像苗书绮那样,一个电话就有人赶回去关心的处境,姜昭昭是从不敢奢望的。 她对小病小痛,自己常犯的小毛病要吃什么药,了如指掌。 飞快点了利尿剂解酒用,体温计和退烧药,平时护肝养胃的丸剂也都备了一些。 自从来到津港,忙忙碌碌的,是她疏忽了。 姜昭昭洗了衣服,津港这边可以自然晾晒,不需要烘干。 是大厅的保安将药品转送上来。 她喝了解酒药,排了汗,跑了几趟卫生间,在扫地机嗡嗡运作中,困意升腾。 人生中竟然还有这样闲适的时分,‘檀府’这样的安保,周淑兰是不可能再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了。 姜昭昭嘴角噙着笑意,她的生活最近可圈可点。 她觉得满足,幸福。 至于闻铭的失控,他有苗书绮。女孩儿的绕指柔,有谁能拒绝呢? 姜昭昭想,她和闻铭,只不过是在人生的匆匆旅途中,再次擦肩罢了。 她睡着了。 发烧似乎也好了些。 额头、脖颈,手臂,脚踝,浸润着舒爽的凉意。 北方的海滨,北方的夏。 夜风吹动薄薄的幻影纱窗帘。 热烈又玲珑的身体。 这是她七年来,最心无挂碍的一夜。 夜色褪尽时,闹钟响起来。她有工作,那是有挑战但她已经捋清了思路的工作,她很喜欢。 她睁开眼。 左侧空置的枕头上,一张冷白而凌厉的脸。优越的眉骨,高耸的鼻梁,刀削般的下颌线。 Chapter18 因为你昨晚吻了我 他们重逢没多久,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出现在她的清晨。 床头,一小盆水,几块毛巾,一袋撕开的医用棉签。 姜昭昭眨了眨眼。 她撑着床垫坐起来。 这个男人睡着了也是好看的。 她年少时,蛮会挑皮囊。 他骨架欣长,裸露的小腿和手臂都有锻炼的痕迹,左手搭在床边,手掌之下有湿毛巾掉落在地上。 闻铭,他竟然也有会照顾人的时候了。 姜昭昭眼皮颤了颤,视线落在他一身极简却材质做工皆不俗的居家服上。 上好的奢侈品牌。 他和她,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冲凉做早饭。 闻铭从卧室中走出来时,正看见姜昭昭端着两只冒热气的碗放上中厅的悬浮岛台。 他大步走过去要帮她,两只碗已经“咚”“咚”两声,重重放在台面上。 汤汁洒出来一些。 姜昭昭跳着脚,两只手捏着两边的耳垂。 入骨的妩媚被烟火气浸染,不再像水中花,镜中月。像他庭院中,火红的凤凰木。 她转过身,抬头才看见闻铭。 脸上被烫到后鬼灵精怪的丰富表情就这么一秒消失了,她又扮上那一副吟吟微笑:“不知道闻总的习惯,做了两碗。您要吃要走都随意。” 闻铭上前一步,高墙似的堵在她面前,声音是晨起的低哑:“我吃。” 姜昭昭点了点头:“那洗漱吧。” 她找出一副便携牙刷,塞给闻铭。 闻铭满口泡沫时,想起他从酒吧抢人的那天早晨,姜昭昭冷着脸说:“我这里没有早饭。” 那时候,她以为他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她对他,到底是比陌生人好一些。 …… 他坐在餐桌前时,桌上又多了两样小菜。姜昭昭没等他,一手划着手机,一手握着筷子。 这碗里,鲜绿的菜梗,红彤彤的番茄块,泛着焦光的嫩滑肉沫。 ——她做了鲜肉米线。 她在玉南长大,自然喜欢玉南菜。 闻铭舀了一勺汤汁品尝,鲜香咸酸,比那招牌老店也不遑多让。 “味道很好。”他夸赞。 只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那时候,她是衣来伸手的小公主。 姜昭昭又笑了,她的笑,就像她的壳。 一笑祸国殃民,只是让人惊艳的保护色。 “不值一提,主要谢谢闻总昨天晚上的尽心服务。” 闻铭就知道。 他昨晚一进1701,就看到了岛台上,退烧药和消炎药没有拆封。 立刻松了口气。 大概是她刚睡着,睡相野蛮,一袭吊带睡裙,哪哪都没遮住,只染得一室旖旎。 卧室的微弱灯光下,姜昭昭当时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粉红。 她在发烧。 闻铭打了温凉的水,一遍一遍帮她擦拭,换来了早餐这碗,她亲手做的玉南味。 他觉得值了。 他若无其事,嗦完了米线。 而后,又有人来送正装。 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他载她一起去上班,姜昭昭乖巧坐在副驾。 她今天穿了黑色v领真丝上衣,很复古的喇叭牛仔裤。腰间系了一条窄窄的丝绸,代替皮带。 饱和度很高的颜色,突出了她的腰线,系成蝴蝶结,柔软搭在侧后的胯臀。 圆圆翘翘,弧度完美。 闻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关于,她穿衣的意见和建议,大错特错。 他在工厂视察的那天就该顿悟的,姜昭昭的美,不在于何种衣装。 姜昭昭看着窗外,计划着今天要约谈的公司中层。 车厢内突然响起了音乐。 欢快的,甜到人心痒的女声:“有个简单的问题,什么是爱情?” “它是否是一种味道,还是引力?” 很能勾起人共鸣的律动,闻铭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情不自禁敲打着节拍。 姜昭昭揉了揉太阳穴。 下一句,这首歌竟然是男女对唱。 沧桑的男声:“从我初恋那天起,先是甜蜜……” “嘀。”姜昭昭果断伸手切了歌。 她试着滑动两下中控屏幕,找到财经新闻,醇正的女声播音腔:“创新驱动发展成效,在我国新能源汽车行业日益显现……” 姜昭昭舒服多了。 闻铭手指顿住:“你也对新能……” “闻总,”她打断他,“您对员工一向如此体恤吗?” ? “下班时间,贴身照顾?” 闻铭面不改色:“因公喝酒,如果出事,我要担责。” “深夜进入单身女员工家里啊,闻总。这事你蛮熟门熟路。” 闻铭喉结滑了一下:“事急从权。” 姜昭昭手臂撑在中控台上,纤瘦托腮,巧笑嫣然:“急吗?” 他感受到,她身上的娇娆。 他有点渴。 他点头:“饮酒后滥用药品,后果不堪设想。” 姜昭昭笑容更加绽放:“还以为,闻总是因为昨晚吻了我。” “您放心,我有常识,我也不轻视生命。” “倒是您啊,回家照顾了苗秘书,衣服都换了,又赶来我这儿。闻总,财务管理您不懂,时间管理您可真是专家。” 伶牙俐齿。 辩口利辞。 闻铭嘴角一抽:“姜助理过誉。” 姜昭昭卷翘绒密的睫毛,翻飞了两下:“闻总,那个吻……能抵多少费用啊?我得还您房租。” 嚣张。 且没良心。 ‘启航制造’电梯刷卡时,闻铭掀着眼皮,慢悠悠地看她。 升级改造完成,无卡人员不得进入。 这会儿,她倒是沉默了。 闻铭望着数字攀升的楼层,双手插在裤子口袋,只留给她一个说一不二的背影。 他开口,语气悠悠的:“以后你那儿的早饭加我一个。” “凭什……” 他从电梯门的反光中,看到她那过度防御,小野猫似的尖尖爪子又要露出来。 他堵住她的话:“抵5000房租。” 姜昭昭能屈能伸,只用了半秒就接受,然后认真问:“您有什么忌口吗?饮食有偏好吗?” 她跟在闻铭后面,踏出电梯。 “没有。” 闻铭推开办公室,姜昭昭从她的房间又冒出头来,一脸狗腿子相。 他觉得可爱。 下一秒,可爱的妩媚女人,一脸真诚:“闻总,只加您吗?苗秘书呢?她怎么吃早饭?要不您再加一些?你们一块儿来?” 闻铭七窍生烟。 Chapter19 你和我,没有其他人 他一把抓住姜昭昭的手腕,柔若无骨,纤细白嫩。 她被他带进总裁室,门被重重甩上,嗡嗡震颤着,他把人压在门上。 乌云压城的气压,铺天盖地包围她。 可是她就那么昂着头,倔倔望着闻铭的眼睛。 浅色,冰冷,警告。 他的脸,英俊而薄情。 他偏白的唇微掀:“你和我,没有其他人。” 姜昭昭轻笑,丰沛的唇红润,他是不是忘了。 昨晚,闻铭为了苗书绮风驰电掣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 “闻铭,你是对我……”余情未了吗? 她没来得及问出口,被他手机铃声打断了。闻铭看了一眼,便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走到班台后,一手搭在班椅的椅背,轻轻坐在桌面上,低着头讲电话。 闻铭只留给她一个设防的背影。 姜昭昭整理了一下腰间丝带,拉开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她计划详细过一遍设备部与采购部上半年的工作记录,她要申请去厂里。 她不想再去招惹闻铭,于是打了内线电话。 他接起来,语气是急切的:“你现在去一趟厂里。” “……好。” “不要自己去,小林带你。” 林逢青已经站在她门口,浑身都是技术人员特有的含蓄与严谨,侧身敲了敲门:“姜助理,走吧。” 姜昭昭不知道有这么快,火速整理了文件,跟着往外走。 林逢青待她彬彬有礼,语气温柔:“姜助理,今天去厂里干嘛?” “想去设备部和采购部了解下情况。” 林逢青思考了片刻:“这两天因为审计组,厂里有点人心惶惶。设备部相对好一些,采购部是老狐狸窝,你有尚方宝剑吧?” 她还真没,谢了林逢青的提醒,低头给闻铭发微信。 bright:【我想去调设备部与采购部工作记录,请闻总下个邮件吧。】 林逢青的车,竟然是奥迪。 姜昭昭看了一眼,友好地打趣:“林工,青年才俊啊。” 林逢青帮她拉开了副驾的门。 而后启动车辆:“今天才知道闻总为了降成本,换了车。我这辆就不合适了。” 他解释的不卑不亢,也懂得人情世故。 姜昭昭还挺怕遇到一个又轴又固执的愣头青。 她笑了笑:“闻总应该不会介意。” a6从车位倒出去,车灯一扫,苗书绮挽着一位高高瘦瘦,穿着改良旗袍的女人。 她们往电梯间去了。 那女人背影有些熟悉。 车子驶出路面,海滨城市特有的暴烈阳光直扑扑刺进车内。 姜昭昭想到了,那个女人,是闻奕。 是她曾经的好友,也是闻铭的,亲姐姐。 所以,闻铭才着急。 让她到工厂去,不是为了助她推进工作。只是让她离开办公室的调虎离山之计罢了。 她把挎包肩带卷在手里,握紧。 林逢青瞄了一眼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姜昭昭从包里掏出墨镜,勾唇:“没有,津港的太阳好毒。” 大黑金边框黑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其下,翘挺的精致鼻尖,深凹的分明人中,嘴角自然上勾的红唇,和尖尖下巴。 她察觉到林逢青的目光,侧过头来:“林工,今天怎么到公司来?” 林逢青收了眼神,目视前方:“一个优化的专利,请体系部门提交流程。” 她点点头:“谢谢你的顺风车,我昨晚没睡好,眯一会儿可以吗?” 年轻的技术工程师点点头:“当然。” 姜昭昭想起闻奕。 很淡颜美人的长相,细颈细腰窄肩膀,整个人如同春风中的柳枝,连头发都是格外柔软的。 性子却很冰凉。 她和闻铭情意绵绵时,曾经试图和闻奕建立友好邦交,但并未成功。 两家比邻而居六年,闻奕第一次踏进她家的门,是抱来了一箱子她的东西。 她的书、她的试卷、她的水杯、她送给闻铭的礼物,她……和闻铭的合影。 闻奕冷冰冰的脸,说:“以后应该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遇到任何困难,都别再找闻铭。” 来接的车就等在姜昭昭所居住的小别墅外,她住了18年,离开时,只和母亲一人带了一个小行李箱。 精美的物件、高昂的首饰、限量版的手办,都是去了意义。 姜昭昭那天投入到一场巨大的陌生中,她必须丢掉以前所有的习惯和生活方式。 那个纸箱,她没带走。 如今,看着苗书绮和闻奕倒是熟稔的。 …… 闻奕随着苗书绮来到33层,蹙着细眉仔细打量了闻铭办公室的角角落落。落座在沙发时,嫌弃的只坐了个边边,脊背挺的笔直,如同高傲天鹅。 闻铭只稳坐班台,一动不动,出言戏谑:“哟,请帮手来了?” 苗书绮的苹果脸瞬间通红。 闻奕睨了闻铭一眼,招招手:“绮绮,你也坐。” 苗书绮便乖巧贴着闻奕坐下,闻奕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响响,为什么要辞退绮绮?” “她能力不足。”闻铭眼皮一动不动。 苗书绮小声啜泣起来,就近近在闻奕耳边,她脸上挂不住,声音凌厉起来:“绮绮还小,原本就是来学习。能力不足,是不是带她的人不尽心?” 闻铭眼皮慢慢掀起,视线落在苗书绮身上。语气懒洋洋:“绮绮,你说,公司里谁敢带你?” 苗书绮骄纵跋扈,人事经理都要礼让她三分。 这会儿人,她手指使劲搅了搅裙摆,心一横:“姜助理啊,她谁都不怕。” 姜…… 听到这个姓,闻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霍然站起身,对着苗书绮:“哪位姜助理?办公室在哪?带我去看看。” 苗书绮立马跟着起来:“就在门口,就是我原来的位置……” 说着,拉着闻奕就往总裁室门口,要去看姜昭昭的办公室。 “嘭。”闻铭手中的钢笔重重落在桌面上,他还是坐着,镜片后的眼睛,没有半分温度。 闻奕回过身来:“响响,你也不必在这儿摔摔打打的。我就问你,绮绮还能不能继续在你身边工作?” 闻铭扯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客人来了10分钟,一杯热茶还没喝到。这样的秘书,给你好不好啊?” Chapter20 倒霉的也只会是她 苗书绮愣了,可怜巴巴迅速抹了一把眼泪:“我没把姐姐当客人。” “是,你把她当枪使嘛。”闻铭没一点客气,直到他手机震了震。 来自bright的微信新消息。 冰冷的脸上神色和缓了一些,打开电脑,编辑邮件。 苗书绮已经站在总裁室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闻铭只盯着屏幕:“姐,老谢家的事,我要跟你聊聊。” 闻奕看着弟弟这样子,心知苗书绮这会儿耗在这儿,也实在是讨不到一丁点好处的。 “绮绮,你先去自己屋里坐一会儿。” 苗书绮不情不愿的走了,闻奕关上门之前,看了一眼紧挨着总裁室,那扇上了锁的磨砂玻璃门。 硕大总裁室,只剩下姐弟二人。 闻奕,苗条,单薄,却锋利冰冷的气场。 “响响,她回来了。是吧?” 闻铭把键盘一推:“什么回来?她回不来。她能回哪去?” “你知道我说什么,别跟我犯浑。”闻奕往前走,直直走到他办公桌前。 闻铭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根。 倏然,手里的东西扔出去,银色框的轻薄眼镜在桌面上滑了好远,“咔哒”很轻一声,落地。 他只注视只闻奕,看着闻奕微微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眼镜。 他薄唇动了动:“你想怎么着?” 闻奕气的心口起伏不定,抬高音量,压过他:“你想怎么着?!” 闻铭依旧那样坐着,不出声。 “为了她,你才买了这家小厂?为了她,在这样环境下办公?为了她,平都和明城的事儿都不做了吗?!” 闻奕发了很大的火,盘在脑后的头发都松散下来一缕。 她拂过脸颊,绾到耳后。 这件办公室面积不算小,但也实在过于简陋。硬装几乎是没有的,一间空屋子,塞了书柜、班台班椅、沙发茶几,又胡乱添置了电器。对于这样规模的企业,不算寒碜。但他是闻铭,他是闻家和丁家这一代,唯一的孙子。 闻奕声音放缓了些:“响响,不要犯傻。咱们家的担子,你得挑起来。” 闻铭手指捻了捻笔帽,又听到闻奕说:“让她走。有什么困难,我来协调。” 他摇了摇头。 闻奕沉气:“这事儿由不得你!” 闻铭开口,一字一字,重得砸在人心上:“我自己的事情,怎么就由不得我了呢?” “闻铭!!”闻铭是不像话,可这会儿苗书绮不在,闻奕实在没必要摆出太难看的脸色给闻铭。 她顺了口气:“给我个时间。为那个女人,你要在这儿耗多久。” 闻铭终于站起身:“我心里有数,你别管。” “响响,你留她在身边,对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闻奕弯下腰,捡起眼镜,放回班台上。 他喉结滚了滚,颀长的脖颈肌肉绷紧,像是极度纠结与忍耐,酿了半分钟,也只是低声一句:“错不在她。” 闻奕叹了口气,又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我会在津港待几天,让绮绮先跟着我吧。” 他跟着过来,提起沸水,极为耐性洗了茶坞、茶鼎、茶盅,选了一盏竹箬:“金骏眉?” 因为少了眼镜,露出尖锐内眦,他微眯的双眸显得深不可测。 姐姐点了点头。 闻奕喝了两盅,问了他生活,又叮嘱了安全问题,也知道苗书绮实在是个难缠的。 修长手指,缓缓把紫砂茶盅按在茶几上。 她这个弟弟,一副玉面书生似的皮囊,隐在袅袅婷婷的茶气之后,实在不是俗物,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可偏偏…… 她不得不再次提醒:“响响,你对昭昭的心,我理解。但我提醒你,她和咱们家没缘分。” 闻铭添茶的手顿住了。 茶壶往桌上一放,带着重重的情绪。 “只要姥姥姥爷还在,如果被发现你和她来往,倒霉的也只会是她。” 他怎么会不明白姐姐话中的好意呢? 他都懂。 但当年的事,他没法推卸。辩无可辩,是他自己放弃。 闻铭抬头:“姐,兰姨这段时间,也在津港。” 闻奕眼皮跳了跳:“昭昭还好吗?” 闻铭苦笑。 姐姐意识到自己所言不妥,什么昭昭,那不是她该关心的。 她正了正身体:“你和兰姨打过照面了?” 他点头:“嗯。她认不出我。” “我抽时间去看望她。” “让你助理,给你布置好一点的办公室!”闻奕起身要走,也不忘了再次审视总裁室一圈,皱着鼻子不满道:“她就这么点儿审美了吗?” 闻铭低着头笑:“好,我让她弄。” …… 厂里调取工作记录的情况,果然和林逢青预料的一样。 审计团队在会议室驻扎着,这边姜昭昭又来。 设备部的领导指桑骂槐讲了几句难听话,姜昭昭面不改色全接了,让人无法发作。 最后指派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帮她取文件时,也难免一脸厌恶的摔摔打打。 但总归资料是取到了。 采购部却不同。部门经理是戴着眼镜,皮肤黢黑的中年男人,一见到姜昭昭便笑着把人迎进办公室。 茶换了一泡又一泡,从工厂管理聊到企业愿景,津港与明城两地的风土人情谈了个遍,那双冒着精光的小眼睛在姜昭昭身上来回转圈。 可采购部的工作运行,老狐狸闭口不谈。 姜昭昭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却也在被试探情感状况的时候,敛住了笑意。 “张部长,我们还是聊一下工作吧。您看采购部的工作日报、周报、近半年的,打印纸质版还是发我邮箱?” 老张依旧笑呵呵,冲着办公室外厅里的采购部员工喊:“小诺,来一下。” 小诺带着姜昭昭,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姜助理您稍等,跟我去资料室吧。” 这一等,就等了一上午。 那小姑娘说是找不到资料室的钥匙,急得团团转,险些掉眼泪,可姜昭昭知道,这是采购部,表演得好一套下马威。 到了中午,林逢青发来微信:【姜助理,我带您感受咱们的员工食堂?】 bright:【好。】 她起身,圆胯翘臀,一个抬手一个步伐都是风情,波浪卷在细腰之际绰约多姿。 但人一踏出采购部,就听到里面发出的一阵轻笑。 姜昭昭丝毫不觉得难堪,因为这番操作针对的不是她‘姜昭昭’,而是‘新任总裁的助理’。 采购部,水够深。 闻铭到达‘启航员工食堂’时,正看见姜昭昭被林逢青逗乐,笑得花枝乱颤。 Chapter21 女朋友和姐姐 他的车牌已经输入了厂区的门禁系统,这样不打招呼就来,厂里上层竟然没有一个得到通知。 直到脸色黑如锅底,吃着味道欠佳,过油过咸的米饭套餐。上次会议上被闻铭一通教训的技术总工弯着腰,小心翼翼叫:“闻……闻总?” 总工在他对面坐下,一板一眼地陪着。 正跟着总工汇报工作的年轻人倒是机灵的,默默在群里摇人。 没一会儿,各车间的主任和分厂厂长都赶到了。 姜昭昭后知后觉,端着餐盘往回收处送,才发现那边声势浩大围着一群人。 担心员工出现群体性事件,她走过去处理,越过攒动人头,里面竟然是闻铭。 闻铭没看她。 轻描淡写地说:“叫综合科主任和负责食材采购的人员来。” 他神情松弛了一些,既然来到了食堂,找相关负责人了解情况也是正常的。 很快,就有两个女人一路结伴,小跑着过来。 大家让出一个缺口。 “今天就餐人数多少?” 胖胖的综合科主任回答:“大概两千一百人。” “今天食材采购花费多少?” 瘦瘦的采购部专员战战兢兢:“报告闻总,这个不太容易核算。比如调料、米面油这些是我们常备的,绿通菜品是每日采购,比如红薯、土豆、胡萝卜类能够储存的,也……也是三五天采购一次。” 闻铭掀起眼皮,慢条斯理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最近一次采购新鲜蔬菜、块茎类蔬菜、调料、米面油的记录,调给我看。” 专员求助的目光投向张部长,哆哆嗦嗦:“现……现在吗?有些票据……商家还没提供过来……” 镜片后,浅淡的眼睛眯起来:“我记得上次开会,厂里已经全面上线了无纸化办公。” 他耐心坐着,不经意划两下手机,看来看不到采购票据是不走了。 张部长倒也淡定,站在人群中岿然不动。 等了六七分钟,那采购女孩儿的手机交到闻铭手中,他只扫了一眼。 “批量采购,倒是比个人线上采购,还要贵上三成。” 大概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女孩儿自他接过手机起,便深深的垂着头,再不和任何人对视。 张部长在这一刻才突然站出来,厉声呵斥:“小诺,这是怎么回事?!咱们采购部的工作重点是什么?!比价格、比品质!” 闻铭皱着眉抬手,制止他的一番好戏。 慕地,他眼光突然转过来,在人群中精准捕获了姜昭昭:“姜助理,采购部这半年来的工作情况怎么样,你来汇报。” 姜昭昭端着未放的餐盘:“闻总,抱歉,我还没了解到采购部的状况。” 他眉毛一挑,老张跟着拍大腿:“哎呀,都是我们这个小诺,小姑娘啊,马虎的不行,钥匙找到了吗?你快带着姜助理去……” 闻铭:“纸质文件,送我车上,姜助理下午跟我车回去。电子文件,企业邮箱发送,抄给我。” 这是摆明了要给姜昭昭撑腰了。 她之前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但今天自然知道是为什么。 他看了看姜昭昭手里的餐盘,米饭软塌湿,菜色有焦黑,泛着厚厚的油光。 “先把东西放了再来说话。” 她回了声:“哎,好。” 又回到他这儿,一线车间工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们中午休息时间短暂宝贵,午饭都是速战速决。 闻铭问:“你们平时,吃这工作餐吗?” ‘启航’对员工的餐费补贴不算高,每人每天25元。但就津港制造业的行情来说,已经是最高的了。 他不等回答,只淡淡的:“一人打一份吃吧,今天咱们就来个食堂会议。” 食堂不好吃,所有领导都知道。 但他们不在乎,因为他们不吃。底下的科员和一线工人难以下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姜昭昭眉心跳了跳,刚刚那一份,油汪汪的,她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也只勉强下肚三分之一。 闻铭给厂里的全体高层来了一个下马威。 他带着姜昭昭离开时,没人看明白为何总裁从市里赶来,只为了吃一顿饭,发一通邪火。 但林逢青看明白了。 闻总,他是为了姜助理。 姜助理没理闻总的好意,一上车,只和一堆采购部文件坐在后排。 闻铭碍于车外相送的工厂管理层,不好发作。 车子开出去三公里,仍然在开发区。人烟稀少,低而大的厂房连成一片。 他刹了车,从驾驶位扭过身体,一只胳膊撑在中控。 “姜昭昭,你有没有良心?” 姜昭昭在墨镜下翻大大的白眼,红唇里的泡泡糖被她吹成圆圆的半透明球形,越涨越大。 “啪。”泡泡球破了。 她若无其事抽了湿巾,吐出来。软绵的嗓音像蛛丝缠绕人心:“闻总,准备让我挪到哪去办公?” 闻铭挑眉,白净的脸上,鼻峰被日光投下阴影。 姜昭昭看见他下颌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她挪开眼,不看这张容易让她失去理智的面孔。 她盯着她指尖漂亮的杏仁甲:“你女朋友,拉着你姐姐,来讨公道。不是吗?” 闻铭知道是怎么了。 他敛下唇角的笑意,蹙着眉,她只从他眼里看到冷淡。 他声音冷冰冰:“姜昭昭,你不觉得,你越界了吗?” 漂亮的,毛茸茸的,水波粼粼的狐狸眼,在墨镜之后无精打采垂下眼皮。 这个男人,他昨晚照顾她,今早吃了她亲手做的早饭,但他,不是她的。 他像一阵风,推门下车。 不由分说打开后车门,他坐进来。 隔着一沓三寸高的文件,倏然,毫无预兆,利落摘下了她翘鼻梁上架着的墨镜。 那一瞬间,他看到她眉眼间,迅速掩盖的失落。 “跟老板说话,这样可不礼貌。” 姜昭昭不懂,闻铭的心情突然变好了。 他唇角勾了勾:“坐前面去。” 姜昭昭夺回墨镜,手腕却被他捏住。 光洁细腻如同瓷器的手腕,在他掌心显得那么纤细。 他往自己怀里用力,看着娇滴滴的女人在说:“不去。” 她继续说:“我要看文件。现在是我的打工时间。” 能说会道。 闻铭喉结一滚。 他一派森然,不可冒犯,缓缓吐出:“那我就要吻你了。” Chapter22 我回到你身边了 姜昭昭坐到副驾时,满脸气呼呼。 她这样媚眼如丝的外貌,两腮鼓鼓囊囊的时候,活像一只美貌无双的金吉拉。 闻铭抬手,捏她的脸颊。 姜昭昭伸手挡住,瞪着眼睛:“闻总,你不觉得,你越界了吗?” 闻铭不觉得。 他伸手,箍住她的脑后。 认真,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我现在,没有女朋友。” 内眦下勾,眼尾上翘,叠着几层浅浅双眼皮的狐狸眼蓦然睁大。 闻铭把话说得清楚:“苗书绮,不是我女朋友。” 姜昭昭把脸别过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重新把墨镜戴上。 冷脸大半天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心情转好,手指有意无意敲打着方向盘,放情歌。 姜昭昭再一次把音乐切掉,随便调成一个新闻频道。 没有了氛围熏陶,她心头的热血自然而然凉下来。 她怎么能对他心软呢? 他这样一个谦谦玉冠,淡如白瓷的人,冷血下来,只叫人发誓要因他斩断情根。 闻铭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冷血的人。 是年少的姜昭昭错误估算了自己的分量,以为能成为他的例外。 她记得闻铭当年有一位好友,叫杨学杉的。和闻铭完全不同的性子,热情,自来熟,爱张罗事儿。 天生的大管家性格。那时候闻铭孤僻,成绩好家世好长得帅,杨学杉负责帮他挡桃花,每天和各种女生打太极拳。他呢,就安心地和姜昭昭谈恋爱。 忽而有一天晚上,杨学杉等在闻铭家门口,背着很大的黑色双肩包,校服松松垮垮掉着肩膀:“闻铭,我有点事儿跟你说。” 闻铭当时很不重视,说:“好,我先把昭昭送回家。” “啧。”杨学杉不满。 姜、闻两家当时比邻而居,到了闻铭家门口,其实也算是到了姜昭昭家门口了。 她笑着,手从闻铭掌心钻出来:“你们聊。” 杨学杉又:“嘁。” 闻铭直接伸手指人:“你什么意思?” 杨学杉:“没意思。” 她回家不过五分钟,坐在餐桌前喝温牛奶,便听到外面什么被撞翻的声音,接着,是拳拳到肉的殴打声。 依稀可以听见杨学杉不成句的谩骂:“我操……闻铭……你他妈……” 姜昭昭趿着拖鞋冲出去。 那是明城的春天,从西伯利亚远道而来的红嘴鸥,成群结队返回家乡。 随处可见花朵,空气弥漫花香,城市中绿意比冬日里更翠亮,姜家院落中,三角梅开得刚好。 闻铭像发了狂的雄狮,杨学杉完全被压制,他没有停手的意思。 姜昭昭扑过去,拉他的手臂。她的纤细胳膊甚至被他的力气带动着挥舞了两下,她几乎用全身的重量挂在他身上,闻铭才缓缓停下了动作。 姜昭昭半跪在地上,杨学杉吐了一口血水,堪堪就落在她休闲校裤的边上。 男生喘着气,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声音:“你他妈装什么好人……” “啪。”又是一拳。 “响响。” ——直到闻奕淡然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闻铭才找回了理智。 他没管躺在地上的好友,也没管穿着睡衣站在夜里的姐姐,仍是坚持,又把姜昭昭送进家门。 接着门厅的灯光,她看见闻铭的掌指关节发红严重,一定会肿。 她问:“怎么了?” 闻铭只低声,温柔:“没事,我可以处理。你早休息。” 姜昭昭低了低头,心想等他平复心情了,明天再问。 她点了点头,闻铭轻轻摸了一把她的马尾,拨动了她额前的齐刘海。他说:“明早老时间等你。” 那是她和闻铭,最后一次心平气和,怀揣爱意地说话。 姜昭昭没等得到第二天早上,一切就都变了。 她突然察觉到一脚急刹,整个人身子都被往前甩了一下。 年少时的事,好像一场半梦半醒的幻境。 她睁开眼,窗外是‘铭诚制造’大厦。尽管这栋大楼30层以下都被外租,冠名权却始终在‘启航’手里。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摘下墨镜。 动作只进行到一半,手背被闻铭的大手死死按住,他用力,把她的动作往回推。 从镜片下滑的缝隙,姜昭昭看到闻铭的脸,一片惨白。 他仍然固执,几乎暴力让她把墨镜重新戴上。 “闻铭!!”姜昭昭抓狂。 可只抓狂了半秒。 惨白也蔓延到她的小脸上。 车窗外,大厦一楼大厅下客区,也是进入楼宇必经的入口。 周淑兰贵衣华服,带着几位眼熟的保镖、打手,筛查式张望。 她的背影离迈腾也就大概一米半的距离。 姜昭昭每次看到周淑兰,都止不住的心里发慌,脊背冒冷汗,牙齿打颤。 先稳住的是闻铭,车子停到下客区,闻铭只打开驾驶位车窗的三分之一。 “二楼退租都搬完了吗?” 保安看见他的车牌,认出他,望了望周淑兰那帮人,冲着迈腾车咳了一声呵斥:“没有!快走赶紧走!别挡路!” 等周淑兰回过头往车里看,闻铭早就一脚油门开出了大厦前的小广场。 姜昭昭的双手握得紧紧的,指甲嵌进掌心。 “瞅你这点出息。”闻铭语气嫌弃。 姜昭昭说不出话。 这是她第一次,从周淑兰眼皮子底下逃脱。 原来,她不必一直站在那儿,迎接周淑兰劈头盖脸的谩骂,和路人围着一圈一圈的好奇与嘲笑。 他心里很堵,所以连说话都嗡嗡的:“中午没吃好,陪我吃下午茶。”。 她终于有了反应,点了点头。 每次紧张过后,突然飙升的血压和心跳不知所措之下,饥饿感总会尤其的汹涌。 他把车停在直沽河对岸的万国建筑群,这里唯一一座中式庙宇风格的建筑,原是某名门望族的祠堂。 如今成了间高档的咖啡甜品店。 阳光透过窗棂花格,落在红木桌上。 如此光影下,年岁好像被静止。 姜昭昭拿起银叉,狠狠剜了一块栗子蒙布朗,几乎小半个切块蛋糕就这么被她塞进嘴巴里。 闻铭看着她,漂亮的红唇包裹着食物,唇角有无辜的甜渣,他心驰神往的狐狸眼失去了神色。 他的心骤然一疼,握住了她的手。 难得一见的温情,和风细雨:“昭昭,我回到你身边了。以后,你不用再怕。” Chapter23 战况惨烈吗 刚刚点单时,姜昭昭像一个纸糊的娃娃,精雕细琢般的五官全部僵滞。 她看着闻铭拿私人手机点单,又掏出工作电话说什么“报警,不要放人上去,赶在下班高峰前解决。” 她明白他在做什么。 大厦的31-33层,连消防楼梯出入口都设了保安。姜昭昭怎么能不懂呢? 丰沛红润的嘴唇嚅了嚅,声音轻飘飘的:“谢谢。” 闻铭抬手,擦她已经滴落在腮边的眼泪。 他的指尖,是幽幽的凉感,带着一点点薄茧的粗糙,像细小的砂砾从她肌肤上滑过。 什么时候,姜昭昭开始因为他做的一点点小事,对他说谢谢。 他心里泛苦,但平心静气和她分析:“高叔还在位,兰姨不应该这样沉不住气。何况,那事儿不是你的错。” 姜昭昭黯然:“总要有人承担后果。” 闻铭:“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握了握她的手:“交给我。” 姜昭昭的心乱作一团,手指又揩了一把眼泪,眼波瞟向窗外。 尤物般的女人,柔软纤细的腰窝,泪波盈盈。 庭院中有纨绔结伴地,打扮好像嘻哈歌手的年轻人:“哟,这么漂亮的姐姐,男朋友还气你哭?” “姐姐,看看我。我只哄人,不气人。” 闻铭气得只想抄起咖啡杯扔过去。 姜昭昭看着闻铭,冷淡的眼睛被激怒,下颌紧绷到微微颤抖,鼻梁英挺。 她倏然又笑出来,朝着庭院中的男孩儿们挥了挥手,意思是没事。 闻铭铁青着脸,冰肌玉骨的手指捏起银勺,撇了一勺卡布奇诺上层的香草奶泡,他恶作剧地在姜昭昭唇上画一圈泡泡胡须。 姜昭昭想起什么,像是那一年,两个年轻人在咖啡店,隔着书本流转的纯情爱恋。 闻铭和她一起顿了。 他看着她的神情,风情被天然的萌态掩盖。 他突然站起身,高大颀长,玉树临风的身影伏下来,他略显冰凉的手指,捏住她尖翘如艺术品的下巴。 吻了上去。 姜昭昭仰着头,他凌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像这暴暑夏日的薄荷味无糖冰淇淋。 他浑身都似铁板一块,硬邦邦的。 嘴唇,却是柔软的。 她突然想伸手,抓住他的衣领。 这些年,她身边故人一个都没有了。全部离她远去,对她避之而恐不及。 闻铭是最恶劣的那个,却也是现在,唯一对她伸手的那个。 她的心尖开始颤。 她贪恋他清凉的鼻息,她喜欢他窄而高挺的鼻梁。 闻铭吃掉了她唇上的奶泡,干干净净。 没有润舌的纠缠,他撤开时,姜昭昭美丽的口红全都褪了色。 闻铭仍然握着她的手:“昭昭,你不需要再忍耐了。兰姨做得太过分了。” 姜昭昭又何曾,几时想忍呢? 可是道德、情理,告诉她,只得承受。 看见周淑兰那一刻的惊慌与恐惧,还有周淑兰带来的一系列惨痛回忆,从涟漪泛成暴雨。 起初,她从高高云端摔入污泥,后来不过苟延残喘,周淑兰仍嫌她活得滋润。 姜昭昭也是能够理解的,太厌恶一个人,大概只有看着她日日住滩涂桥洞、一顿饱一顿饥地啃发霉馒头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可是偏偏,姜昭昭如同石头缝里的野草。 她失无所失、无所依仗了,竟然还能在酒吧驻唱。驻唱的工作砸了,她还能卖减脂餐维持自己的学费;减脂餐摊位被掀了,她又跑去街头巷尾,穿着厚厚地卡通服发传单。 她带着母亲东躲西藏,母亲在终日郁郁之中,早早病逝。 周淑兰终于松懈了,以为了结了。 谁承想姜昭昭拼到了全额的奖学金飞往欧洲。 周淑兰没那个本事拦飞机,但总能让她回国之后,不得光鲜。 漂亮的学历,亮眼的成绩,拼命的工作,没日没夜的加班,都抵不过一个中年女人纠缠到底的心肠。 姜昭昭的这一场眼泪,从咖啡馆一直落到迈腾车上。 津港的天空烧起鲜红如火的火烧云,这在明城很少见,因为那里没有海。 闻铭抱住姜昭昭,揽着她骨挺肌柔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摁进怀里。 直到姜昭昭安静下来,她靠在副驾,闻铭开始戴着蓝牙耳机打电话。 方向盘在他手里,油门刹车在他脚下,她这一刻像从前那时候一样了,顺从的,由着他带着她,去这儿或那儿。 大厦保安报警了,周淑兰被驱离。 可这个钻了半辈子牛角尖的中年女人,怎么可能接受?这么多年,姜昭昭只有乖乖挨收拾的份儿,她哪来的胆子报警?这大厦一层一层地安保,她哪来的运气? 周淑兰气急败坏透了,一定是有人在帮她,一定是姜昭昭勾搭上了什么了不起的男人。 她长得就一副狐狸精的样儿,专能勾男人的心,和她那个妈一个样。 姜昭昭和闻铭都知道,这个事儿,到现在,远远不能善了了。 周淑兰是什么人,她背后有什么能量,他们各自都清楚。 闻铭挂了电话,了解了派出所出警的情况,这间隙,问姜昭昭:“晚上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回家吃吧。” 在津港,闻铭也算是初来乍到,周淑兰棘手,闻奕和苗书绮又盯他盯得紧,再者说,闻铭在闻家的处境大概也是有些尴尬的。 姜昭昭这个人,见了闻铭,脑袋就不由自主地帮他考虑。 “舂鸡脚,烧饵块,菠萝饼……的三鲜?” ??明城菜,明城菜,明城菜……津港菜? 闻铭轻轻笑,等红灯的间隙摸了摸她的长发。 她怎么这么可爱,连他的饭菜都给算上了。 闻铭还在打电话,车停在广场,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买食材。 姜昭昭摇了摇头,今天下午,她有些应激,因为周淑兰,她不太愿意到公开场合的人群中去。 他一下车,就把电话打给闻奕:“姐。” “怎么了?不是去给人当定海神针?”闻奕怼人。 闻铭沉了口气:“兰姨来了。” “来哪?”闻奕提高音量。 “公司大厦。” 闻奕:“遇上她了?她还好吗?战况惨烈吗?” Chapter24 我算什么 闻铭哑然:“没。” 闻奕便懂了:“绮绮在spa,明天我抽时间去看看兰姨。” 他终于有了笑意:“谢谢我的姐。” 人走进会员制的进口超市,人声比外间明显热闹起来。 闻铭手里快要暗掉的屏幕又亮起来,耳机里,闻奕问:“响响,你在哪?” 他勾勾唇,想到车里还有一个她,等着他采购了食材,回家与他作羹汤。 人生中,竟然还会有这样平凡、有烟火气的时刻,闲适又幸福。 他连声音都轻快了,说:“在超市。” “买菜,回家做饭。” 闻奕沉默了。 她这个弟弟,用别人的话来说,没有一丝人味儿。 自从妈妈去世后,这么多年,也只有遇着姜昭昭的时候,能对寻常人的菜肴美味提起兴致 只有遇着姜昭昭时,是一个有愤怒喜悦,的人。 良久,闻奕说:“吃完饭回家吧,我在家等你。” 姜昭昭坐在车里,望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少年时,就得到了她的爱。 她人生过了二十五年,只爱了这么一个男人。 他高大,体面,性格有棱有角,浑身都是被昂贵生活精心照顾的凛冽香气。 那时候命运的船尚为同途,他们以为能轻易爱个地老天荒。 她阖上因为哭泣而肿胀的沉重眼皮,忽而醒来,再张开眼,恰好看到闻铭推着采购车,踏着红色夕阳的余光而归。 他影子被拉得很长。 采购车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红的、绿的、黄的,色彩饱和,蔬菜瓜果甜品蛋和奶,应有尽有。 这是姜昭昭十八岁时,就畅想过的未来生活。 汽车停回‘檀府’地下车库,闻铭一手牵着姜昭昭,一手拎着重重的物资。 没人想挑明,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摆明了是没有结局的人,默契的享受仿若时空切换时,漏洞的这段时光。 她没问闻铭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也不想让闻铭关心她。 拎着食材进了厨房,把闻铭推出去:“你忙吧,或者看电视,自便。” 开放式厨房,他半靠半坐在岛台上,双手松散抱臂,看姜昭昭忙碌。 她从前从不会做这些,连杀鱼都怕的人,吃鸡脚时,要他把爪尖一个个剔除掉才行。 现在,她举着菜刀,对着生鸡脚皱眉。 闻铭心里一揪,低下头,眼眶发热三秒。 然后迈开长腿,把女人从砧板前拉开,拿下刀:“我来吧。” 姜昭昭瞪大眼睛:“你会吗?” 闻铭摊了摊手,仍是严肃的,反问:“我傻吗?” 他不傻,但姜昭昭笃定,处境再难,他过得也是少爷生活。 闻铭动作到利落,迅速从网上搜索了教程,从洗到摘,切菜剁肉,全部包揽。 姜昭昭只负责炒菜的核心程序。 闻铭忙完了,从背后拥着窈窕的人。她玲珑的胴体,隔着她的衣料和他的衣料,解他多年望梅的渴。 偏凉的薄唇落在她耳后的肌肤上。 姜昭昭像浑身过电,拿着铲子的手抖了一下。 她晃了晃肩膀:“去摆餐具。” 她声音也是好听的,妩媚入骨。 闻铭道了:“嗯。” 他撤开了一点,姜昭昭余光看到他弯腰从餐柜里拿饭碟。 毫无防备,闻铭整个人突然欺身过来,扣着她的后脑勺,和她接吻。 姜昭昭感受到他的热切,他的舌在她口中一通肆虐,掠夺她的每一寸香甜和空气。 他拿掉她手中的锅铲,反手扭关了燃气灶。 只剩下菠萝饼的酸甜与奶香。 他按着她的细腰,双臂紧紧抱着她。姜昭昭几乎要喘不过气。 只能如同暴雨中游到海面却依然缺氧的鱼,她红唇微张,由着他的舌尖撑开她的牙关。 姜昭昭大脑都被吻的迷蒙,只记得他抱着她的双臂,都有点颤抖。闻铭像是极力克制,又万分渴望。 面前的女人,是他尝过最美味的巧克力糖。 醇香中带着苦涩,苦涩之后,又是悠绵的回甘。 他贴着她的唇窝,黯黯地叹:“昭昭姐。” 姜昭昭身体一软,柔荑勾上他的颈项。 然后他说:“对不起。” 怀里的人明显僵了一下。 两个人相拥无言几分钟,姜昭昭从他怀里钻出来,再次扭开了灶火。 一切都猝不及防。 “呲……砰。”是燃气灶开关的弹响,也是她,重新穿上了壳。 她的壳无坚可破,那里面无情无欲无求,连委屈也没有。伪装,就是她华美的,精致的,让人惊艳的美貌。 姜昭昭的手艺很好,闻铭吃得出来,她是靠自己动手的这些饭菜,养活了自己七年。 所以四盘菜,他吃得干净净,抢着刷碗时,姜昭昭把他赶出了家。 闻铭站在走廊里,无奈又气恼地抓了两把自己的短发。 他有什么可说对不起的。 既不能改变过去,也不能挽回什么。大概只是自私的想为他这逃兵和背叛者多挣一份心安。 他眸光闪了闪,这七年,她终究是自己熬过来了。 从那声“对不起”开始,姜昭昭又把他当成了外人。她应付他,面面俱到,疲惫与否不得而知。 姜昭昭,靠在洗碗池旁边失神。 今天一整天,从看见闻奕开始,她就乱套了。而后在厂里,他当着所有管理层的面给她撑腰,虽然他这总裁自己都岌岌可危。 再而后,他从周淑兰眼皮子底下带她逃。 她的妄念骤然盛大。 情爱和故人,不是她可以肖想的东西。 她姜昭昭这后半生,只要有一工作糊口,有几段安生日子可过,有独立于所有人之外,让她能栖身的屋檐片瓦,才是实际。 周淑兰,闻铭只挡得了一时。 前尘往事,是钉在她身上的耻辱架。 闻奕坐在‘檀府’1号的客厅。 她弟弟是汤足饭饱,一身烟火气的回来,眉宇之间却尽是懊恼。 她脖颈高昂,心却软了。走近了一些,低声王:“吵架了?” 闻铭一脸颓败:“我是谁,我算什么。有什么身份可吵。” 闻奕敛着唇角:“你也没错。情况特殊,毕竟咱妈……” “响响哥!你回来了!”苗书绮从主卧里跑出来,小燕子一样扑到闻铭的手臂上。 他僵着胳膊,看了眼姐姐。然后垂着眼皮,扮上满脸耐心:“嗯,吃了吗?” Chapter25 进去啊 苗书绮不懂事,闻奕是有意见的。 ‘檀府’1号是闻铭的置业,她却无所顾忌住进了主卧。 闻奕来到这儿,已经楼上楼下看了个遍,闻铭的起居,在二楼北向的房间。 但苗书绮的骄纵,总算还是有一点好处。 纵使闻铭没有任何表示,闻奕带她购物、美容全套一整天,苗书绮这会儿气也消了。 苗书绮嗲声嗲气的不行:“吃过了,你怎么没来找我和姐姐一起吃?” 闻铭继续僵着半边身体:“厂里比较忙。” 她讶异:“啊?!你又去厂里了?!” 继而转身对着闻奕,把脸皱成一团,抱怨:“厂里好辛苦的。” 闻奕自当知道,闻铭的耐心已经消耗见底了,她这个弟弟,但凡有其他人在场,自己是绝对不会硬着头皮哄苗书绮的。 她淡笑:“男人应该辛苦。绮绮,燕窝喝了吗?” 苗书绮点头。 闻奕:“那快去睡觉吧,今天做了护理,熬夜功亏一篑。” 苗书绮夸张地捂着小脸:“对哦!” 又抱着闻铭的胳膊摇了摇:“响响哥,你也早点休息哦。” 人走了,闻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闻奕想笑,恶劣地耸着眉毛,摊摊手:“有这么烦?” 闻铭坐回沙发上,垂着头。 闻奕冲了一杯桑桂饮,递到他手里。 他抿了一口,良久,抬起眸:“她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 闻奕摩挲着自己那只杯子,附和:“高叔造孽。” 她又说:“兰姨这么做,也没想过有失身份?” 闻铭嗤了一声:“她有什么身份?西北大概有她的位置,南边儿和北边儿,呵。” “响响,别这么说。” 周淑兰和闻奕闻铭妈妈很有渊源,周淑兰成长于西北,大学时到了西南明城。 周淑兰在明城结识了丁芮,两人成为闺中密友,再然后,丁芮嫁到了京畿重地——平都闻家。 而周淑兰也在毕业之后回到故土,她丈夫于西南入仕,后调任西北,与周淑兰结婚之后,扶摇直上,如今,也因升迁而定居平都。 后来,丁芮亡故,周淑兰每到明城,必然回去探望丁父丁母。 也就是闻铭的外公、外婆。 被闻奕点了一下,闻铭止住了话头。 姜昭昭这边,打扫了厨房,贴墙而站。她不爱运动,保持身材的妙招唯此一个。 公关部李爽在群里问:【@方澜,你今天怎么没来公司?】 姜昭昭一直在忙,员工3天之内的请假审批到不了她这里,于是跟着回了一句:【有事情需要帮忙吗?】 没有回音,她也没有在意。 她自己也一箩筐的事儿,她自己也不知道,明天,她能不能去正常上班呢? 今天,闻铭大手一挥,连警都报了。 这会儿,姜昭昭后知后觉地害怕。以她的经验,周淑兰所有的暴雨腥风,她都要承受之如雨露君恩。从前她躲过,换来周淑兰揪住她的头发,那力度几乎是要把她的整张头皮扯掉。 周淑兰气急败坏地问:“你有什么脸躲?!你有什么脸活着?!” 那时候,周淑兰的脸就在她眼前不足一寸的地方。 生理性的疼痛让她眼泪弥漫出来,她从湿润的晕光中,看见周淑兰气到发抖的脸颊。 她的皮肤已经不再紧致,布着细纹的软肉颤颤巍巍,眼角有不甚好看的鱼尾纹。 周淑兰,她自然称不上慈眉善目,可姜昭昭知道,她也并非凶神恶煞。 周淑兰,她是一个把自己的情感、金钱、所有,都捆绑在了丈夫身上的妻子。是一个为了捍卫‘爱和婚姻’,而愤怒、偏激,渐成怨妇之相的女人。 而姜昭昭呢? 她想,她这一生,永远不会再相信爱情、婚姻和男人。 她和闻铭,说是年少的遗憾也罢,说是成年男女天雷勾地火也好,她深知这辈子和他再无缘分的。 或许只是,能够短暂地弥补一下,年少时不告而别的遗憾吧。 姜昭昭曾经很恨闻铭,但周淑兰来得多了,她反而慢慢释怀了。 这样的频率,这样的羞辱,他那样云端上的人,总会走散。 她只是,对闻铭的决绝果断,对他冰冷的心肠,有了准确的认识。 她吸了一口气,睡。 周淑兰她控制不了,明天她也控制不了,她能做的,是养精蓄锐。 姜昭昭洗了热水澡,这里的卫生间干净、亮堂,浴缸很大,是她这些年住过最好的房子。 爬上床,方澜在群里回了信息:【没事。】 她直觉不对,方澜是很热情的人。 她私聊。 bright:【你怎么了?是昨晚喝多了吗?】 对方正在输入。 姜昭昭窝在被窝里等着,空调主机的嗡嗡震动,是最佳哄眠的白噪音。 ‘檀府’几幢高层之后,是一片容积率非常低的洋房与别墅。 ‘檀府’1号身踞最佳位置,一条人造小溪蜿蜒着绕了大半圈,整幢别墅私密性极佳。 闻铭坐在其中,他上了二楼,他喜欢那个现代派极简主义风格的小厅。 他对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说:“其实,高三的春天之后,我并不是没见过昭昭。” 那是大一的暑假,闻铭从平都飞回明城陪外公外婆。 晚上,跟着杨学杉混几个场子,大部分是同学聚会,同班或者不同班的,以及低一级长得漂亮的学妹也会被叫上。 闻铭在所有热闹的场合都很疏离,他自己占着角落。因为气场过于强大,通常无人靠近。 有小美女嗲嗲贴上去,也会被他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弹开身体的模样,给刺激到自尊。 那天,湿度很大。 暴雨就在不远处了。 杨学杉说:“听说海颜村有一间酒吧,那里面的驻唱歌手绝了,唱得好,说是比女明星还漂亮!” 闻铭什么都无所谓,只躯体跟着杨学杉凑热闹。 可到了地方,没进门,就傻了。 这酒吧是美式装修,一比一还原了老友记的场景。 他站在‘中央公园咖啡馆’的玻璃窗外,女驻唱就站在剧中菲比唱歌的那个地方。 曼妙的身姿,闻铭只看得到侧影。 杨学杉拉了一下他的肩膀:“进去啊。” Chapter26 是我心里有愧 十八岁半的闻铭完全动弹不得。 他的腿脚好像生了根。 那时明明是夏天,握着话筒架孑然而立的女孩却带了一顶白色的毛线帽。 长发垂顺,贴着脸颊,垂落肩头,又沿着圆润饱满的曲线起伏。 她纤薄的肩膀,漂亮的凹凸明显的锁骨皆可见。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抹胸,下半身,亮黄与灰色格子的衬衫扎成了裙子。 脚上是一双黑色中筒马丁靴。 完美无瑕,密绒长翘的睫毛垂着,看不清神色。 她没有过多的动作,始终一只纤手搭在话筒上,腰和胯随着律动,不经意的摇晃。 “许多话题关于我,就连我也有听过。 我想我宁可都沉默,解释反而显得做作。 夜把心洋葱般剥落,拿掉防卫剩下什么? 为什么脆弱时候,想你更多。 如果你也听说,有没有想过我? 像普通旧朋友,还是你知道我还是我……” 姜昭昭娇媚的嗓音,唱起歌却很空灵。但此刻,如一张16目的金刚砂纸,一寸一寸打磨在闻铭心尖肉上。 他心头的血肉被尖细凸出的铝矾矿石,勾裂擦伤。一丝一丝鲜血如珠滚动,闻铭眼眶一热,剧烈咳嗽起来。 杨学杉问:“怎么了?” 他低着头,碎盖刘海遮住眼眶的猩红。闻铭大口喘气,只滚动出一声:“不舒服。” “怎么了?我的大少爷。你这金尊玉贵的身子骨,我的天,赶紧走吧。” 闻铭连酒吧的门都没进,竟装病落荒而逃。 闻奕托着腮听了半宿:“她,确实惊艳。” 他急着抬头:“不是惊艳。是我心疼,心里有愧……” “打住。”闻奕站起来,“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启航制造’的事我当做不知道。其他的,别想。” 姐姐转身离开时,手心里把玩的物件不轻不重磕在长桌上。 那是一枚核桃。 百年狮子头老核桃。 皮壳与光气俱佳,沙仁,收缩纹,风化纹出神入化。一对上过画报的核桃,闻铭拿去逗猫,却被猫叼丢了一颗。 外公一句重话都没说,乐呵呵地说:“就送给响响玩吧。” 后来才听父亲说,那对核桃是老乡送的,当年时局动荡,外公端着枪运钨砂时,就带在身上。 闻铭盯着那颗乌红油润的核桃。 是夜,月明星稀,池有蛙鸣。 他知道是妄想,他也知道艰难的。 但第二天一早,还是按时敲开c座1701的大门。 家里阿姨是获过奖的。一桌子西式的,中式的,干巴的,滋润的,奶,茶,咖啡,果汁,应有尽有。 抵不过姜昭昭信手而出的…… 杭州小笼包。 闻铭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敷衍的摆着两笼外卖饭盒装的,白白胖胖的,圆鼓鼓的,包子褶的撑没了的……小笼包。 外加两个塑料碟,装着辣椒和醋。 小米粥,用材质很软的透明一次性杯装着。 他冷着脸抵了抵后槽牙。 直挺挺的坐在姜昭昭对面。 她很无辜的样子,莞尔一笑:“闻总,凑合凑合吧。” 姜昭昭看他能坚持几天。 他面不改色的吃完了,5000元买一个月22天的早饭,她就准备给他吃这些。 闻铭载着姜昭昭,启动车子:“审计那边查的怎么样?” 她抬眼:“把乔先良换了吧。” 他一口答应,又问:“采购部老张,动不动?” 姜昭昭摇头:“先不。采购这差事吃关系,各条线都在他手里,换了担心供应跟不上。” “从下面的副部长或骨干里选一个好苗子,慢慢把老张手里的盘子接过来你。” 闻铭启唇:“就按你说的来。” 车辆驶出‘檀府’大门,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奥迪,年轻男人靠在车尾,像是在等人。 似乎有点眼熟。 他还没想起来,忽而,姜昭昭细而亮的娇嗓喊起来:“停车!停一下!” 闻铭被惊得猛踩一脚,姜昭昭立马推开车门,凹着细腰下去了。 露出一截白嫩的皮肤。 她袅袅款款,带着希望和憧憬似的,朝奥迪走过去。 他握紧了方向盘,第一夜,就不该对她心软。 让她这样花蝴蝶一般,扑去别的男人身边。 “林逢青,你怎么在这?”姜昭昭粉面红唇,十分美丽。 林逢青看了一眼迈腾,站直了,他同样不太苟言笑,却不似闻铭那样冰冷,更多的是内敛。 林逢青答:“昨天听说你住这里,正好我在市里,就想着送你上班。” 姜昭昭摆摆手:“以后不用这样麻烦,我蹭闻总的车。” 她倒是不避讳,林逢青瞬间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闻铭绷着下颌看着车窗外,微微探身的礼貌嘴脸。 姜昭昭站在林逢青旁边,乖巧得像芭比娃娃。 怎么看,怎么像带男朋友见家长。 “叩叩。”车窗被敲响。 缓缓落下的车窗,闻铭手握着手机,漫不经心撩起眼皮望过来,开口是淡淡的:“怎么了?” 年少时心动的人,再多看几次仍是惊鸿。 姜昭昭看见闻铭,心又变成鲜活的,会跳动的。 只是,年少时带着一阵一阵的欢喜,如今,带着一簇一簇的疼。 林逢青和闻铭打招呼,不卑不亢,有礼有节:“闻总好。” 闻铭“嗯”了一声,似是随口一问:“今天不上班?” 林逢青:“昨晚夜班。” 夜班,熬了一夜,赶来见心上人。 真是让人感动。 闻铭手指抠着方向盘。 姜昭昭却突然把脸背到一旁接电话去了。 他只好继续寒暄:“总装的一次装配合格率能不能再提升零点五个百分点?” 林逢青思索了几秒:“可以,但要消除几个产线流程断点。” “多久能落地?” 林逢青:“下个月底前。” 闻铭:“本月有可能吗?” 林逢青:“那可能需要技术人员熬几个大夜,加班。” 闻铭:“辛苦了。奖金上一定会体现……” 姜昭昭一脸惊慌的扑过来,抓着闻铭衬衣的衣袖:“出事了。” 她扒拉了一下林逢青,匆忙说了句:“抱歉。” 便越过林逢青绕了车头冲上车,对着闻铭:“快点。” 闻铭根本不知道她说快点干嘛,下意识的踩掉autohold,车子很迅速地起步。 窗户升上去,风声被隔在车外,闻铭才问:“怎么了?” 姜昭昭声音有点哆嗦:“方澜出事了。前天晚上宴请上出的事。” Chapter27 这事不该忍 昨晚,姜昭昭并没有等到方澜的回复。 屏幕顶端闪了好几次的正在输入,无声无息又变成了昵称。 姜昭昭已经忘了这回事。 请一天假而已,谁还没有一点调整不了时间的私事? 但刚刚,方澜语音里声音都是有一点恍惚的:“昭昭,来帮帮我。” “四季酒店,来带我走。” 闻铭整个人寒到要挂霜。 他还打着电话摇人,她听到他说:“梁律,我员工……” 他说:“我主张不和解,走法律途径。” 姜昭昭眼神睇过去,闻铭又说:“当然,主要还是看我员工的意思……” 他把车开得很快,又不断地打电话,那股浑然天成的捍卫正义的模样,让她心动,又让她胆寒。 姜昭昭在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那年闻铭的冰冷决绝,他有他的框架。 他们到四季酒店的停车场,闻铭按着姜昭昭的手腕:“你别下车,在车里等。上面估计很乱。” 他电话蓦然又响起来。 大概以为是处理这事的进度,闻铭看都没看,肌肉记忆一把划开,苗书绮的声音就这么不合时宜突兀地扑出来: “姐姐说,那条桂香颂歌是你买的吗?” ……闻铭有点错愕,大脑好像不转了,又肌肉记忆得回:“回去说。” 他挂断电话时,姜昭昭已经推开了车门快步走出去。 她今天穿的一套鹅黄西裙套装,宽松的廓形外套,裙子很有型,左腿那一半是百褶,右边那一半又是中规中矩的正装样。 商务,时尚,年轻,有腔调。 闻铭按了下眉心,追出去。 “你别去,我来处理。” 姜昭昭闷不吭声,妩媚的脸没有一丝松动表情。桂香颂歌,一条项链比他现在这个座驾还贵。 他掰过来她的肩膀,强迫她停下:“你喜欢那种场面?不怕误伤到你吗?我自己上去比较利落。” 姜昭昭跳动的心在刚刚,又冰冻了。 她低了低头,须臾便换上那副娇媚的神态,笑容漾出来,风情万种:“不是有你在吗?” 他拿她是真没招。 8层,走廊里果真一片狼藉。 年轻女孩呜呜的哭声,中年女人口中的谩骂,一帮或是亲戚朋友的摇旗呐喊。 姜昭昭突然觉得闻铭说得对,她不该上来,她有点应激。 闻铭好似感应,偏凉的大手捉住她的柔荑,他用力握了握,似是给她勇气。 也许姜昭昭长得,天然就是会让太太们生出敌意。 走廊上有人迎过来,是律所那边的人。也像是闻铭叫来的保镖。都是穿着正装的男人,挺恭敬的喊:“闻总。” 他问:“什么情况?” 他敛着眉,姜昭昭被他半护在身后。有时候她会觉得,他的声音低沉到,听起来古老的低音提琴,doublebass。 这把嗓子是冷淡的,姜昭昭听到他有饱满感情的时刻,是年少月色下,他轻轻拥抱她:“昭昭姐,我喜欢你。” 姜昭昭有点焦急,听着来人在汇报,里面那男人姓蔡。当晚坐在方澜和李爽那桌,东南角的位置。 她提醒过方澜,中途和闻铭一起离场,方澜着了道。 她心里很揪,打断闻铭的问话:“我能先进去见她吗?” 门口,一帮人堵着。 闻铭回头看了眼姜昭昭的神情,知道她是真担心。冲着领头的西装男人扬了下下巴:“能吗?” 那人指了两个最魁梧的:“你俩,送她进去。” 事情没理清楚,人家老婆不依不饶也是有的。免不了一番推搡,总归两个彪形大汉护的好,姜昭昭被送进了房间。 那男人握着浴袍,看起来是很文弱的中年人,头顶有些稀疏,皮肤黑黄,鼻梁上架着衣服老式眼镜。 酒店方的管理人员一男一女,不尴不尬站在套房客厅去卧室的连接处。 姜昭昭走过去:“我进去看看她,我是她同事。” 方澜缩在床角,那上面被子已经不能称为被子,床单已经不能称为床单。 像一团白色的沼泽。 方澜所裸露的肌肤,脸上,手臂上,肩膀上皆有伤,且没衣服穿。 很不新鲜的羞辱手段,原配把她扒得一丝不剩。 姜昭昭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方澜身上,她拍了拍方澜的肩膀:“穿上衣服再说。” 方澜也就在这一刻,眼睛里才有了一抹回了魂的颜色。 方澜温润的声音夹杂着衰败和哑,她说她酒量不错的,和李爽一起站在路边等车,李爽的车先来了,姓蔡的站着和她寒暄了几句,再然后她醒来,就在这房间里了。 那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方澜只用两分钟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先开始要报警,和姓蔡的拉扯了一番,最后他竟然拿了她的手机,拔了酒店的固话,摔门走了。 方澜倒坦诚,老蔡走之后她冷静下来,她有了新的考量。她原不是什么清白之身,方澜觉得不如听从姓蔡的建议,拿一笔钱。 虽然,那人也真令人作呕。 姓蔡的再次回到酒店,已经又是一场夜间酒局结束,方澜报了卡号,让他打款走人。 结果他又来交缠,方澜说那钱是赔偿,不是嫖.资。 姓蔡的不依不饶,死皮赖脸。方澜躲进卫生间反锁,在浴缸里过了一夜。 再之后,姓蔡的老婆杀来了。 姜昭昭问:“你现在怎么想?” 方澜说:“我脑子好乱,你帮我想想。” 姜昭昭明白方澜不想闹大,否则这求救的电话不会打给她。她们不过刚刚认识,算是投缘的新同事。 姜昭昭来,处理完事情,方澜大不了离职重新找一份新工作。她自己社交圈的人完全不会知道这件事。 可是,这事算得上是屈辱。 她说:“公司给你做主,保证你隐私不被泄露的话。你会怎么做?” 方澜说:“可我只是刚刚入职的小职员,公司怎么可能愿意帮我收拾烂摊子。” 姓蔡的是合作方,私下拿钱了事,公对公的业务不受影响。 一个新员工对公司忠诚度有限,创造价值更加有限,为她搭上人脉和money? 方澜不太信。 但这事,不该忍。 Chapter28 我的人 方澜当然想告,她不过是参加了一个工作应酬的饭局。 姜昭昭和方澜在房间里,开始听到外面人们交涉的声音。 起先仍旧是中年女人的哭诉与尖叫,后来清脆的皮肤与皮肤剧烈碰撞的声音。大概姓蔡的是结结实实挨了几个耳光的。 动静几乎是瞬间安静下来,那女人发泄完了力气,家族里能话事的站出来,两方人交谈斡旋。 姜昭昭始终没有听到闻铭的声音。 她的气愤,是在方澜的眼泪中悄然而生的。这个事情受害者是方澜,却没有一个人来问一问她的想法。 姜昭昭等着方澜整理好头发,给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涂上了自己的口红。 “不管出镜多难,千万别放下体面。” 她“哗——”地一下打开门,那果决的,带着莫名狠意的动作甚至带起一阵风。 客厅里,冷静的谈判停下来,众人望着她。 整个客厅里,除了那位姓蔡的原配,只有闻铭一个人坐着。 甚至,他坐了主位。坐姿四平八稳,身上是莫名的上位者,睥睨荒唐众生的不可一世。 闻铭抬眼,也望向姜昭昭。 她上身竟只穿了一件白色裹胸。 他浅淡的,带着银色光泽的瞳孔震颤了一下。 如玉的锁骨,瓷白的肌肤,波浪般的起伏。 二十多岁的身体,比十八九岁,更显光泽。 简直璀璨。 那天,海颜村。 闻铭听到的最后一句是:“如果你想起我,你会想到什么。” 他握着手机站起来,径直朝着姜昭昭走过来。宽肩直背一堵高墙似的,对着姜昭昭挑了下眉毛。 疑惑的目光往门内探了一眼,才一目了然。 他熨帖的掌心按住她的肩膀,往里推了半米,回头对外间的人说:“先停一下。” 闻铭又走出去两步,对套房门口的保安小声耳语了几声,又回来。 姓蔡的原配自然不满意:“你说停就停啊?” 姜昭昭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停一下,但是条件反射似的冲出来:“你牛什么?!我们才是受害者!” 闻铭有点讶异,伸出一只手臂拦着她。 小臂肌肉紧绷,显出淡淡筋络。他今日的腕表是银色薄薄一片,很是内敛。 姜昭昭也是话先脱口而出,然后心砰砰砰跳起来。在别人正房老婆面前这么有底气,她还是第一次。 他没说话,姓蔡的拉着他老婆:“行了,消停吧。闹的生意做不成,你就满意了?!” 五分钟之后,闻铭从保安手里接过他车里常备的西装外套,还是那副冰冷的神色,不由分说披到姜昭昭肩上。 他一点都不温柔,动作硬邦邦的,像对待小婴儿似的,抓住她的左手,塞进衣袖,然后右边。 满屋子人,都等着闻铭又系上她胸前两颗扣子。 他又拉起她的手腕,卷着衣袖,眼睛直勾勾望着她的脸:“说吧。” 一番操作下来,姜昭昭早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回头:“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方澜看着闻铭,人在屋檐下,得听老板的意思。 闻铭开口:“凭自己的心。” 方澜不算懦弱的人,当然是自己站出来痛打七寸更痛快。 她走出屋门,昂首道:“我要走法律程序,我要报警!” 昨天早上,她衣衫不整时也是这么说的。 然而男女力量悬殊,被姓蔡的骚扰打断。 首先出离愤怒的竟然是姓蔡的老婆,仿佛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你是什么破烂东西?爬床的贱货,你还法律……” 姓蔡的倒底见过方澜这架势了,要淡定的多:“你不如说个数出来,今天闻总在,这个面子我一定会给。” 姜昭昭又一次:“什么数字?我们报警!” 她拉住气得浑身发抖的方澜。 方澜在这房间待了36小时,说是人生至暗时刻也不为过。她是那种不惹事也不怕事的性子,天生能为自己做趋利避害的谋划。 人对正义,多少都是有点向往的。 于是方澜说:“你用了什么方法对我下药?昨天白天,断了我和外界的联络方式。还有我身上的伤!都是你们夫妻两个的杰作!” “我要报警!闻总,我要报警!!” 闻铭听完,彻底黑了脸:“老蔡,手段这么脏?” 姓蔡的挠头,往闻铭跟前靠近,想解释:“闻总,她不过就是一个公关,这种人……” 闻铭严肃异常,挡着姜昭昭往后退了一步。另有保安上前,护着方澜。 他只是表态:“她是我司签了劳动合同的正式员工。” 公关又如何?他管定了。 姜昭昭这个角度,看得清闻铭后脑的每一根粗硬发丝。他皮肤平滑,颈后白而有力。 她想,闻铭尽管不善经营,可他是个很好的当家人。他对任何岗位,都没有有色眼镜。 闻铭话落,便有西装人士替方澜拨通了110。有经验的律师向着方澜开口:“女士,我建议尽快到医院留血样。虽然已经过了一天两夜,但药物应该还有残留。” 先扑过来的居然又是那人他老婆。中年女人,手腕戴着飘绿的翡翠,手指带着金灿灿的戒指。 “不能去!”女人说,“要多少钱?我们给!” 闻铭厌恶的,毫不掩饰,眯了下浅眸。 他声音很轻:“松开。” 但其中的威势,犹如寒冰,刺骨逼人。 姜昭昭知道的,他家里渊源,就算他不得家里宠爱,那滔滔底蕴也是卸不掉的。 “犯罪的是你先生,缠着我的人干嘛?”他真是,难得和无关紧要的人有这么多话说。 因为这句话,姜昭昭很没骨气的,心头像被羽毛,若有似无的扫过。 那中年女人,这才转而又去骂老公:“你个窝囊废,你有本事搞女人,你有本事就摆平!我本以为你不抽不赌不嫖,家里不管不问就算了你。可我儿子马上就要毕业,你惹了事,要是影响我儿子,我跟你没完!” 姓蔡的梗着脖子回:“你闹够了没!要不是你把事情惹这么大,我一把钱就打发了!以后我在外面的事,你不要管!” 姜昭昭觉得可笑。 这对夫妇竟没人想到,他们是很恶劣的侵犯了方澜的人身权益。 …… 酒店另辟了一件行政房给闻铭。 也贴心送了一套普普通通的t恤牛仔裤给方澜。 方澜进了里间换衣服。 闻铭在会客厅,从背后俯身,和姜昭昭交颈。他鼻息流连在她颈畔,手指却挑开了她斜挎的搭扣小包。 毫无预兆,玉骨似的手指捻出一只口红,扔进了垃圾桶。 Chapter29 就穿我的 姜昭昭发火:“闻铭!!你!” 闻铭双手举起来,作投降状:“赔你。” 方澜换好了衣服出来时,协助处理事务的那批人也从走廊走进来。 姜昭昭接过方澜递过来的鹅黄色西装外套,打算进里屋换掉。 闻铭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说:“就穿我的。” 太暧昧了,姜昭昭瞪了他一眼。 他穿着很合身的西装,到了她身上,显得她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那袖子愣是往上挽了两圈,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和脖颈,晃荡晃荡,豆芽菜似的。 倒有了几分从前的样子来。 医生和警察是前后脚到的,等医生抽完了血拿走留样化验,两个警察带着方澜先进了里间问话。 姜昭昭注意到,带队的警官对闻铭相当客气。 想来在津港这地界上,‘启航制造’着实算个不错的纳税对象。 旁边人浅浅跟闻铭谈着:“蔡老板这事,如果刚刚那位女士说的都是真的,已经涉嫌强奸罪、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他老婆大概率故意伤害罪或寻衅滋事罪,具体要看女士验伤的结果。” “另外,等血液报告出来,再看蔡老板持有的药品级别及数量。” 闻铭看了姜昭昭一眼,她义愤填膺的,和面对周淑兰时候鹌鹑似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说:“嗯。只要员工不和解,公司支持到底。” 他看着姜昭昭:“先走吧?这里有专业人士。” …… 闻铭带着姜昭昭去了恒隆,他兴致大好,给姜昭昭买了好些套衣裳鞋子。其中,还有两双奢侈品的平底鞋。 她第一次去工厂,脚丫子被劳保鞋狠狠摧残的那天,他就买了。 结果周淑兰一通砸,那两双她没来得及打开包装看一眼的鞋子就留在了‘西华里’。 姜昭昭眨着魅力四射的狐狸眼,纳闷:“这两个盒子怎么这么眼熟?” 她冒傻气的时候,太可爱。 而他赔她口红的时候,是这样的:“像她嘴巴上这个颜色的,都包起来。” 红滟滟。娇嫩欲滴。 柜姐很上道,立马:“先生,豆沙色系、红棕色系和蓝调色系,都很适合您女朋友的。” 人家还后退半步,仿佛很认真地打量着姜昭昭,补充:“皮肤白,什么颜色都衬。” 闻铭云淡风轻:“那就都包起来。” 他觉得仍不过瘾。 高低要给姜昭昭买两套进vip室才能看的珠宝。 姜昭昭觉得他吃错药了,连连问:“你知不知道公司现在什么情况?你都卖车了,你知不知道?” 闻铭这才收敛。 饶是这样,也是生平第一次,姜昭昭享受到,被商场人员亲自拎着大大大包送上车的情形。 从前她生活优渥时,买东西也全都是要看价格的。 这样的消费习惯,和她那时所住的高档别墅并不匹配。 如今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当然,她看到了那些人先生长,太太短一路鞠躬送到这里,看见竟然是一辆二十万迈腾时的大失所望。 这世道啊。 先敬罗衣,又敬首饰腕表,再敬座驾,最后敬皮囊。 有几个人,会敬人呢? 回‘启航大厦’的路上,闻铭好像心情不错。他问姜昭昭:“痛快了吗?” 姜昭昭双手插在他的西装口袋里,周身汲汲营营是他须后水的味道。 她说:“不痛快。” “明明是老蔡的错,他老婆不分青红皂白给了方澜一顿。你知道她多过分吗?她扒了方澜的衣服!我觉得,方澜这辈子都得有心理阴影。” 他:“那就治疗,让他们赔偿。” “那方澜岂不是治疗期间,一直要和这对夫妻纠缠?那她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阴影?” 他:“那公司承担费用。” 姜昭昭:“这是重点吗?他们凭什么就能这么轻易毁掉别人用心经营的安稳生活?方澜的简历我看过,她家境不好,全靠自己打拼,上学时成绩不错,工作后绩效考核也一直是优。” “这些,谁能看到?老蔡是色欲熏心,他老婆呢?那么肮脏的词汇,都是女人,她凭什么用到方澜身上?!” 闻铭的心狠狠痛了。 他那晚,听到了周淑兰是怎么骂姜昭昭的。 那么肮脏的词,凭什么用到姜昭昭身上? 他有些无力:“……好了。” 姜昭昭自己也愣了。 她沉默了很久:“希望老蔡能坐牢。” 闻铭:“我会让律师努力。” 车辆驶入租界大道后,姜昭昭突然紧张起来。 她差点忘了昨天下午那一幕。 现在她坐在副驾驶,脖子还伸得老长。 娇媚是刻在骨子里,只是今天,怎么这么三番两次的萌。 闻铭好心的没有卖关子,只说结论:“放心,周淑兰不会来。” 他怎么知道?! 她没问出来。 但因为这句定海神针,她彻底放松了。 车辆入库停稳。 姜昭昭:“你先走,我换个衣服。” 闻铭额角一跳:“在这儿?!” 姜昭昭一个白眼飞过来:“不然呢?在商场是谁不让我换?我难道穿着你的衣服上办公室吗?” ……也是。 闻铭下车,站着承重柱旁,点了一支烟。 幽红的星点,完美的侧脸,冷若冰霜的神情。 他是人间极品。 姜昭昭下车的那一刻,这么觉得。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掐了烟。 姜昭昭仍惦记着方澜,发着微信。 bright:【你那边结束后告诉我,我去接你。】 闻铭突然叹了一口气:“感觉公司一团乱麻。” 姜昭昭想都没想:“没事,有我呢。” 她今天突然觉得他们离得很近。 她好像不那么排斥他了。 她甚至收了他那么多礼物。 她突然想起来,早上赶往四季酒店时,苗书绮的电话。 “你买了桂香颂歌给我。” 他买了桂香颂歌给苗书绮。 姜昭昭决定收回她刚刚的想法。 闻铭以为,他们的关系有了缓和。他步伐都变温柔,踏出电梯,接起电话:“姐。” 他还没听到对面的声音。 只觉得身后领着的那个,妩媚玲珑的身影,好像突然之间变了气场。 针织的连帽短袖下,是同一套的针织休闲五分裤。 深蓝颜色上,绣着几只蜜蜂与logo。 她甩着头发赶上他,超越他,进办公室,重重关门。 闻铭毫无防备,而她一气呵成。 他摸了摸鼻梁:这是又生气了?? 磨人的姜昭昭啊。 Chapter30 保证 一整个下午,姜昭昭查看了审计团队发过来的初步报告。 财务部管理层欺诈、账目舞弊,财务制度漏洞,设备折旧作假,采购溢价,专利保护不到位,员工冗余…… 她只能从目前资料最全的财务部开始着手,业务和人员挂钩,筛选可以培养的骨干。 闻铭这边,闻奕电话打过来:“我约了兰姨逛街。” 闻铭:“那绮绮呢?” 闻奕一口气差点没噎着:“响响,我欠你的啊?我帮你拖着兰姨,还得帮你带着绮绮?” 闻铭:“早上绮绮说,什么项链。” “我为了帮你,真的使了真金白银。” 闻铭捏着鼻梁:“……我谢谢你啊。” “不谢!欧洲风情街那边在拍电影,有她喜欢的小明星,我让人带她去了。你安心工作吧。” 这次,闻铭饮了一口茶,真的道:“谢谢。” 姜昭昭俯案忘形,听到门口“叩叩”。 闻铭站在那儿,又是那种淡漠:“下班了。” 她挤出一个笑容,水眸粼粼,明媚耀人。那是她的壳。 “闻总再见。” “?” “我还有些工作没收尾。” 她没再等到闻铭回应。 就好像他是老板,她是员工。 很简单的关系。 这座东临渤海的北方港口之城,夜幕笼罩,远处海面黑暗弥漫。 而城市之内,华灯四起, 从‘启航大厦’顶层的落地窗前俯望,可以看见随着直沽河蜿蜒起伏,架起的数座桥梁。 永乐桥有亚洲最大的津港之眼,夜色中散着粉紫光芒,映亮半个苍穹。金刚桥遥望三岔河口,那里,古老的运河至今仍然流淌。 盛世华章。 姜昭昭竟生出一些感恩来,自从到津港之后,她生活的确比明城安稳了。 手机里林逢青发来消息,问早上是否有紧急事务。 姜昭昭含糊其辞,表示已经解决。 林逢青拍来一张照片,他正领着几个技术员在流水线上调校过弯角度。 说是闻铭提高了工艺要求。 她摁灭了手机,从落地窗前转身,准备再过一遍生产参数。 一回头,闻铭双手插着口袋,目光幽幽望着她。 他怎么还没走? 姜昭昭坐回电脑前,输入开屏密码:“闻总,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 “派出所来电话,去接方澜。” 姜昭昭一滞。 对了,还有方澜。 人就在最近的派出所,路程很短。 一路上,姜昭昭都埋着头用手机工作。 闻铭:“别太拼命,工作是做不完的。” 姜昭昭扭过头来,商务性的标志笑容:“不拼命,怎么对得起闻总奖励我那么多置装费?” 他从来不陪女人逛街,只此一次送她礼物,被她称为‘置装费’。 “昭昭,”闻铭刹车,熄火,束住她左手的手腕,“桂香颂歌不是我买的,那是个误会。” !!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怎么知道,她在介意,苗书绮? 姜昭昭脸上多了三分尴尬,七分羞赧。 眼前那张难得见到表情的英俊脸庞,突然充满了玩味。 他看着她。 其实光线很暗,可不知道为何,闻铭就是看到了姜昭昭脸上的红晕,从饱满的腮边蔓延到了耳根。她的眼睛好像永远是湿润的,所以,眸中亮如繁星。 姜昭昭的心,跳得很快。 那年高三,午餐时间,她坐在教室闷闷不乐。 闻铭当时问:“饭菜不可口?” 是的,她家里没有全职保姆,只有维护花园、打扫卫生的钟点工。 那几天她妈妈出门,临时找了做午餐的阿姨。那人一看只做一个黄毛丫头的午饭,也不认真对待,只管糊弄。 当时她什么都没说,可闻铭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半个小时之后,送来了姜昭昭舅妈做的傣味拌饭。 那时,他能猜到姜昭昭想吃什么。 现在,他能猜到姜昭昭为什么生气。 姜昭昭想,他是懂她的。 闻铭已经下车,拉开了她的车门:“走吧,接人要紧。” 时隔几个小时,再次见到方澜,姜昭昭惊讶地发现,方澜已经恢复了七成。 她们两人等着闻铭在窗口前,签了几张文件,又见他很是得体地婉拒了‘喝杯茶再走’的提议。 为了方便姜昭昭照顾方澜,闻铭大发慈悲,不轻不重来了一句:“你也坐后面吧。” 他绅士地帮她们拉开车门。 男领导自然是不能过问这种事情的,稍不注意,就会有言语骚扰的嫌疑。 于是闻铭问:“需要订个位置,你们聊一下吗?” 姜昭昭说:“好。” 位置找得很巧妙,竟然在玉南路的尽头。 看见路牌上‘玉南’两个字,姜昭昭条件反射想和他对视。 就是这么的凑巧。 狐狸眼上睫毛浓密又娇娆,只一抬起,便撞入中控后视镜上,那对隐在克制的镜片之后的淡眸。 银色的细镜架,配上浅灰又带着银色微光的瞳仁。 闻铭,也在看她。 她等着方澜下了车,这里竟然是一间茶肆。在繁华的海滨道闹中取静,热茶,牛奶,简单的平都点心和耳朵眼炸糕。 津港确实是有茶馆文化的城市,这个茶肆一桌一椅,浴缸里的金丝荷叶和屋檐上的茅草皆有章法。 连方澜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 姜昭昭见她眼睛,脸颊,都是未消的肿。也敏锐的察觉到,方澜对她,似乎没什么倾诉欲了。 今天早上,方澜应该是很渴望她出现的。今天晚上,却是不得不等着公司来接。自打出了派出所的门,方澜回避的态度就很明显。 这种事,不愿聊是正常的。 大概愿意聊,才叫做过于心大。 姜昭昭只说:“公司里保证只有我和闻总知道。你多休息几天吧。” 起风了。 津港多风。据说,即将进入雨季。 绿树浓荫,遮住了现代的五光十色,颇有了凭栏听风雨的意味。 方澜说:“一周,可以吗?” “可以。” 方澜吹着头,曾经精心修剪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手指拨弄着碗盖,茶上浮沫被撇在一角。她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 姜昭昭嘱咐了注意安全,保持联系之类的话,捏起茶桌上的手机,道了再见。 她摁了下屏幕,看到闻铭十分钟前的微信。 【我在外面等你。】 Chapter31 剖心 她今天心情是轻松的,如果能除去对方澜的同情和对老蔡夫妇的愤慨。 所以她踏出茶肆,往前走,看见那辆停在灯光下树荫中的黑色轿车。难得的,步履轻快,几乎蹦跳过去,像一只小猫。 姜昭昭猫着腰,敲了敲车窗。 没开。 她双手拢住,放在眼睛两侧,挡住杂乱的灯光,整张脸都快要趴在玻璃上:“有没有人啊?” 闻铭拎回来时,就看到这样。 白皙苗条的四肢,都黏在他车上。 冷寒的面孔也有了笑意,他“咳咳”提醒。 姜昭昭回过头来,那一瞬间,水眸像有烟花绽放。是藏不住的惊喜。 她站在那儿,海湾的风吹过盐碱地,抚动她的帽衫:“你去哪了啊?” 玉软花香的女孩儿啊。 比他记忆中更加娇媚。 他往前一步,衬衫擦着她的衣料,低音提琴般的声音浸了绵柔烧酒一般:“三角烧,要不要吃?”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话,却被她品的缠绵悱恻。 他的气息萦着她:“怎么这么快?” 姜昭昭耸了耸肩膀:“方澜想自己待一会儿吧。” “嗯。我找人来跟着。” 她仰头,颇为赞同:“这样最好!”骤然经历这种事,任谁都会担心。 她视线落在他劲瘦脖颈上,凸起的凌厉喉结。 闻铭,他是比年少时,更有味道了。 他带她去吃饭。 这是一家一百多年历史的西餐厅,据说封建王朝的末代皇帝迁出紫禁城在津港落脚时,也常常光顾。 富丽堂皇的高顶宽墙,老式夸张的水晶盘旋吊灯,仿佛闻得到岁月的味道。 他们被领进一间小厅,对角放了两张桌子,因相隔较远,彼此听不到另桌的言语,算得上开阔又兼具了私密性。 琴音悠扬,闻铭等着姜昭昭吃饱喝足了开口:“今天,有心情跟我聊聊兰姨吗?” 灯光很亮,姜昭昭看清他浅眸里的真诚。 尽管如此,她手里的银勺依然和例汤的草帽盆相碰撞,发出“叮——”一声脆响。 她从没想跟任何人聊。 也难为他把今天的事当做切入口。 还有点遗憾,这么好的氛围被破坏了。 怎么看,闻铭这一问都是处心积虑的。 她说:“我和她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没什么可聊。” 但是,闻铭不能让周淑兰毁了姜昭昭的人生。 他知道这次对话不会容易,即便,她不知道他也要剖开自己的肝肠,几乎要体会一遍筋脉寸断的伤。 姜昭昭想逃,握着凉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柠檬水。 那杯子刚刚放回桌面上,闻铭便覆住了她的手。 他的大掌,一看便知是从未体会过人世间的柴米油盐的。虽然此时‘启航’窘迫,但姜昭昭想,闻铭那个阶层,终归是跌落不到哪里去的。 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的手也在微微的抖。 “昭昭,我想帮你从这件事中解脱出来。” 话音落,她的泪潸然而垂。 “可能吗?”她问,“我的存在,就是一种原罪。” 闻铭说得更加艰难了:“这种事,不该在对生活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不论是谁。因为还有很多别的事可做。” 姜昭昭连嘴唇都有些发抖,开口掺杂着呜咽:“我也觉得,可是,可是……” 她几乎无法讲话继续讲下去。 闻铭把她握紧杯子的手掰开,放在自己掌心,像是要给她支撑和力量。 姜昭昭抬起蓄满眼泪的眼睛,语气近乎乞求:“这里有人,而且好亮。我们下去说好不好。” 她知道闻铭一定会答应,因为这根本不算个请求。 可闻铭说:“昭昭,你没有错,见得了光。” 她红唇半张,心脏被震得嗡嗡作响。 “你没有错,见得了光。” 八个字,在她脑中石破天惊地炸响,这是第一次有她妈妈之外的人,这样告诉她。 连姜昭昭那生物学父亲,那个曾经非常宠爱她的男人,在事发之后,都恨不得她能如同苍蝇臭虫老鼠一般,别见人。 可是,她叫昭昭啊。 姜母去世前,只留一息尚存的时候,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 “昭昭啊,妈妈走了。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 “你知道昭昭的意思吗?” “昭昭,就是见的天日啊。” 闻铭仍在耐心等她开口,他陪着她,坐在明亮的四盏射灯之下。 姜昭昭便回握了他的手,她说:“帮我擦眼泪好吗?” 闻铭莫名的笑出来,他捻起纸巾轻轻擦拭她的面庞时,微微摇头。 她从中看出无限的宠意。 她开始说:“我也觉得,女人的一生,又不是离了男人就过不了了。” 闻铭额角跳了一下。 他只能继续听她说:“可是,可是,就是有些人,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丈夫,她们最看重的事就是婚姻。”她自己抬手,蛮蛮地擦了一把眼泪。 她问:“我们能说,她们有错吗?” 不能。 从某些角度来说,她们只是更加天真,也更加纯粹。 “爱情能让人放弃道德,婚姻能让人放下体面,更别说有人为了男人要死要活……” 闻铭额角继续跳。 他只能更紧握着姜昭昭的手。 她却抽出来:“闻铭,爱情好可怕。我常常觉得,男人女人最好别往一块掺和。为什么人总要谈什么情啊爱啊责任啊,明明做不到至死不渝。” 闻铭知道姜昭昭现在所指并不是他,可仍如同被打了一记耳光。 他打断:“兰姨的事情,必须尽快了结。她影响你太多了。” 他担心自己没说清楚:“我是认为,该付出代价的人,已经……,而且高叔他……” 闻铭突然觉得这话实在没法说出口,那个始作俑者的男人,好好的,商场混得风生水起。 可为什么女人们,却如同被困在囚笼? “你不会以为是我不想吧。”她自轻自贱,自暴自弃,“我有什么资格叫暂停?” “你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为什么没资格?”他只扔下一句,“我会帮你。” 闻铭没预料到,这谈话是真的进行不下去。 他在这话题中看见野玫瑰的颓败,她不鲜艳了。 他拉着她的手离开这称之为‘半部民国史’的酒店时,可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闻铭送她到家门口,她望着他进电梯。 他回过身挥挥手:“回去吧。” 姜昭昭看着他长身孑立,不懂今晚闻铭的背影为何落寞得让她心一阵一阵地发痛。 他踏进电梯,门慢慢合上。 她突然追出来,似乎要闯进来。闻铭吓得立刻伸手掰住了电梯门。 “响响,你说,该付出代价的人,那代价是不是也太大了。”那一刻的姜昭昭,苍白到像是没有了魂魄。 Chapter32 缠绵与荒唐 他长腿迈出来,一把把人按进自己怀里。 姜昭昭扑在他怀里呜呜地哭,闻铭自己也红了眼眶。 他沉默着,等着她痛哭了一场。 他是她年少时的恋人,七年来,再没有另一个。 等带着抽噎的哭声稍稍平息,他拉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闻铭做事很有章法,现在便可窥见一斑。 他让姜昭昭坐在马桶盖上等,自己找出她的卸妆湿巾。 他还发了一条信息给闻奕:【今晚不回去。】 然后他弯下腰,一只手扣住姜昭昭的后脑,一只手捏着湿巾,去蹭她的眉毛。 她眉型很好,除掉那一层人造颜色之后,反而显得秀气。 姜昭昭直直盯着他的浅眸,那里面能映出她的面孔。 眼睛是肿的,眉毛是淡的,鼻尖是红的。 然后闻铭帮她擦拭睫毛,她顺从地,闭上眼睛。 姜昭昭的睫毛长而翘,拥挤且井然有序。 是很艳丽的狐狸眼,却因这一圈毛茸茸的睫毛,多了三分无辜,加了三倍风情。 她的睫毛在他手下,如同蝉翼,轻盈地微微震颤。 闻铭是想要认真帮她卸妆的,呼吸却渐渐粗喘起来。 她丰沛饱满的唇上,已经半褪的口红颜色在他拇指的揉搓下,晕出唇线。 他的力道越来越大,姜昭昭几乎坐不稳,她右手攀上他扣着她的小臂。 男人的小臂,尽是锻炼过的痕迹。 肌肉已经绷的硬邦邦,经络中脉搏的跳动,熨着她的掌心。姜昭昭几乎可以感受到闻铭血流的汹涌。 他的指尖也带着砂砾般的薄茧,一簇一簇电流,酥酥麻麻在她唇上绽放开。 姜昭昭的心跳被带动起来,她抬眼,和闻铭对视的一瞬间,发觉那双淡眸有了温度。 犹如一汪引人下陷的深潭。 盥洗室的灯光明亮,将他眼中的渴望暴露无遗。 她只觉得他的拇指还压在她的唇角,突然间带着喘息的吻就欺了上来。 姜昭昭今夜,很希望、很需要闻铭的吻。 她不等他探索,主动和他纠缠。 他的气息是清洌的,而她完全不得章法。 小巧的舌尖滑润如鱼儿一样,把他一团搅弄。闻铭口腔里全成了,水蜜桃气息的女人香。 因为哭过,也被他擦过。姜昭昭的嘴唇更加鲜嫩红肿,闻铭上位者的性格在这一刻细致体现。 他是耐心的,温柔的含吮,唇舌湿啧爱怜。放在她脑后的手,几近舒缓地抚着姜昭昭茂密的青丝。 今晚,她的主动和酒醉后的欲望完全不同,她染了情。 她渴望和他更加靠近。 她的双手柔若无骨,一边勾住了他的脖颈,一边拽着他挺括的衣领。 闻铭顺着她的力道更加欺身了几分,安慰地啄了她的唇珠,又轻吻如云朵绵绵的侧脸,拇指钳住她的下巴。 他的声音低哑,往日的冷森却被她的热烈融化。他就这么俯着身,如同降临,他叫:“昭昭。” 她对上他的目光,看见他眼尾的红,如炽如火。漂亮的,带着湿吻水莹的嘴唇喃喃回应:“响响。” 闻铭的额角,又跳动了。 他的喉,他的心,他的五脏六腑,都跳动了。 他只能以风卷残云似的骤吻回答她,席卷她的脸颊唇舌,攫取她丝丝的呼吸。 姜昭昭感觉自己突然腾空了,被堵着的娇唇闷哼出声。 她的腿缠绕在他紧绷的窄腰,白生生的纤细两条。 闻铭一只手托着她的臀部,一只手揽着她的细腰。悠长的吻,从盥洗室到客厅,闻铭落坐在沙发上,承受姜昭昭的所有体重。 她好轻,人又娇,他只得左手松垮环过她的后腰,右手摩挲着她的耳垂。 “昭昭,我们谈谈。” 偏偏姜昭昭这会儿没有骨头似的,人不住的往他身上倒,她头侧枕在他肩膀上,也是硬邦邦。 她不满,嘟囔:“好硌。” 灼热的鼻息,飘然的发丝,一起骚动他的颈项。 闻铭把人揽得紧了些,问:“我再吃胖些?昭昭姐。” 他心满意足得到一通粉拳伺候。 他叹了口气:“我是不是没有好好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为他的懦弱,为他的不勇敢,为他那年的落荒而逃。 姜昭昭的脸埋在他肩窝,扁了扁嘴,没有回答。她只静静感受着,闻铭的大手在她后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如同对待娇嫩婴孩。 一室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琉光柔和,她动了动身体,找更舒服的姿势。 也是在这时,大门“砰砰砰——”被剧烈敲响。 她突然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整个人蜷缩在闻铭怀里。 多年来,随时随地会迎头浇下的那盆冰水,那个永远没有截止的噩梦,又出现了。 闻铭也呆愣了一瞬,马上搂紧她,亲吻她的脸颊:“你回房间。”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 “砰砰砰砰!!”大门被砸得能听到冷轧钢板的震动。 他又吻她的额头,轻风细雨般的提琴音:“我说了,我会帮你。” 姜昭昭抬起头:“我来吧。” 她承受惯了。 他在呢,怎么可能让她独自面对? 闻铭握着她的手,又紧紧把她护在身后。 男人的身姿笔挺,宛如青松,他就是她的长城。 在剧烈砸门声中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闻铭不是没有过怀疑的。这座楼宇,周淑兰怎么能做到绕过保安进来? 他只是保护、安抚她的心过于急切。 于是一打开门,对上一张殷殷切切,布满眼泪的年轻的苹果脸。 那一瞬间,闻铭一个头两个大。 ——是苗书绮。 她往闻铭身后看了一眼,看姜昭昭的表情:惊慌、紧张、甚至浓重的悲戚瞬间。 姜昭昭在看见苗书绮的一瞬间,全部转变成了惊讶。 女孩就站在门口,也不往屋里踏,咬牙切齿,声泪俱下:“我就知道,你把她藏在这儿。” 闻铭彻底无语。 他又不能发火,只能欠了欠身:“进来说?” 苗书绮顺着他的动作,看见他和姜昭昭牵在一起的手。 应该说,是闻铭紧握着姜昭昭的手。 姜昭昭想要抽出来,她从没预料生命中会发生这样的事。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荒唐。 她反感,厌恶,痛恨。 可他却握得更紧,手指插进她的指缝中,和她十指紧握。 Chapter33 我喜欢她 苗书绮把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猛地一跺脚,“你……你们!!”语不成句,尽是呜呜的哭。 又一趟电梯上来,走廊里响起焦急的皮鞋声。 “绮绮!” 姜昭昭第一次看到高岭之花似的闻奕会有这样担忧的眼神。 她们的眼神只短暂交汇,闻奕迅速移开了视线。 仿佛她们二人并不相识。 可是闻铭和姜昭昭脸上,那尚未散尽的柔情蜜意,她弟弟冰块一样的人,难得散发的热度,闻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闻奕替苗书绮擦了眼泪,也不进门,如同知心的大姐姐一样搂着苗书绮低声安慰了几句,然后责怪的目光给到闻铭:“回家!” 姜昭昭松开了手。 闻铭却不准,仍然死死握着。 她甩了甩,闻奕和苗书绮往回走了几步,并没有听到闻铭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就看到这一幕。 闻奕大概是要在苗书绮面前给弟弟一些面子的,又重复了一遍:“响响,回家了。” 闻铭声音又恢复了冰冷:“姐,今天我得陪昭昭。” 姜昭昭整个人已经被冷水浇醒:“闻总,我这边没有什么事了。” 又是闻总。 闻铭突然加重了语气:“昭昭。”他顿了顿,明确感觉到了苗书绮也在望着他。但仍字字清晰:“我和苗书绮,没有任何暧昧关系。” 姜昭昭讶异地抬起头看他,因为太过突然,晶莹的唇半张。 闻奕警告意味浓重,重重斥责:“闻铭!!” 那边,已经哭化了妆的苗书绮,伴着痛哭流涕而出的咕哝声音在骂:“你混蛋!” 闻铭的眼中只有姜昭昭。 她这样,娇媚卸掉,只余素颜的清丽,让他无法分神。 …… 闻奕带着苗书绮进门时,姜昭昭甚至有点底气不足。 多年被周淑兰打压下来,在这样情感类调解现场,她竟然自带矮人三分的自觉了。 职场上的雷厉风行,工厂内不怕劳苦,每天清晨的顾盼生姿全都不见了。 闻铭看着闻奕与苗书绮坐在客厅沙发上,而姜昭昭站在岛台一旁,脸色一阵一阵的冷森下去。 他也不坐,他站在姜昭昭旁边。 高大的男人,冷眼峻眉。面上却有了歉意:“绮绮,我是混蛋。” 闻奕松了一口气,而姜昭昭满脸不可思议的震颤。 “我是对昭昭太混蛋了。除她以外,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闻奕极具震慑性的眼刀飞过来,闻铭无惧对视:“姐,你知道的。” 姜昭昭浑身都是颤抖,终于绷不住。转过身,背对着苗书绮和闻奕,潮湿溢出来。 她低着头,那晶莹珍珠似的,簌簌滴落在针织帽衫的前胸布料上。 闻铭则面对着她们,一只手臂揽着姜昭昭的肩膀。她并没有在他怀里,和他拉开半身的距离,瓷白的柔荑捂着嘴巴。 她哭得时候,始终没有声音。 无声的眼泪,倒灌进心里。 干涸皲裂的新田,仿若遇到甘霖。 苗书绮抽抽噎噎了很久,才对着闻奕哭诉:“闻奕姐,他骗我!他明明说,姜助理只是小时候的姐姐。” 小姑娘“哗”的一下站起来,眉目怒睁:“你也说,我是你妹妹!对不对?” “这么久了,是谁陪在你身边?我陪着你从平都到津港!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护着她?!” 闻铭握在姜昭昭肩膀上的手倏然收紧。 他捏了捏眉心,把眼镜摘下来,轻轻磕在桌面上。 他沉了一口气,话语中竟有了谆谆兄长之意:“绮绮。我平时以为你只是娇养惯了,跋扈一些也无妨。可是,感情的事要凭我的心。” “我并不是靠你装傻卖乖,就能妥协的人。” 苗书绮显然没想到闻铭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小姑娘生气发脾气就把沙发上的抱枕乱摔,有一只直直朝着姜昭昭飞过来。 闻铭动作很利落,一把拦掉了。 他凝望苗书绮的眼神却成了十足十的警告。 他们姐弟二人对苗书绮忍让久了,久到苗书绮几乎忘了,他闻铭从来不是什么任人作威作福的信男善女。 小姑娘在他眼神中愈发崩溃,大喊:“为什么?!她是你姐姐,我是你妹妹,有什么区别?!” 女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破音。 闻铭的嗓子是最稳的低音:“她是我喜欢的姐姐。” 那年山茶花开,暗香浮动,空气中弥漫着漫山遍野野蛮生长的青草气息,那是一种非常清新的汁液涩味。 他们走在学校远足的队伍最后,悄悄在校服宽大的衣袖掩盖之下勾住彼此的手指。 月亮亮如圆盘,一块上好白玉似的悬在空中。 那晚月色很美。 闻铭变声期的嗓音不如如今诱人,可脱口而出全是真挚:“昭昭姐,我好喜欢你。” 苗书绮终于接受挫败,低着头冲出门去,甚至连闻奕都被她推了一把,“嘭”地一声,大门打开又合上,被摔得震天响。 闻奕却不得不追,等电梯时,一脸的不容商量:“响响,我把话放在这儿,你和她没法儿有结果!” 闻铭并不回答,只说:“楼底下保安我的人,她跑不远!” 姜昭昭听见紧接着他就打起了电话,说什么拦住,把人送回哪里哪里之类。 闻奕一言不发进了电梯,临走也没给姜昭昭一个正眼。 她其实一直不懂,为什么闻奕一直以来对她的冷淡里,好像总掺了那么点敌意。 闻奕和闻铭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姜昭昭记得,那时候闻奕闻铭的妈妈已经离世,他们的父亲另娶,远在京畿平都。 位高权重,一双子女却被留在外祖父母家。新人在侧,姜昭昭家出事前的那年春节,平都出来了闻奕闻铭后妈怀孕的‘好消息’。 所以,闻铭后来在家里的地位应该蛮尴尬的。生父忽视,继母忌惮,能为其撑腰的外祖父母垂垂老矣,盘踞西南重镇半生,而权柄早已下移。 陡然间,荒唐的闹剧结束,姜昭昭突然间觉得她和闻铭之间,多了一些尴尬。 悸动的重燃猝不及防,闻铭的告白始料未及。 闻铭也看到懵懵的姜昭昭。 他把人拉进门,俯着身问:“吓着你没?” Chapter34 一室潮热 姜昭昭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是谁。 她可是被周淑兰教训了七年,什么样山崩地裂自尊被踩在地上摩擦的场面没见过?还能被苗书绮一小姑娘吓着? 她舔了舔嘴唇。 闻铭捏着软绵的脸颊揶揄她:“还有心思笑。” 那张清丽的,所有装饰都被他卸得干干净净的完美脸蛋仰起来,狐狸眼中难得显露出了俏皮。“原来有人护着,感觉这么爽。” 闻铭的心被针扎了一下。 这是他的女孩儿啊,是外人眼中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只有他看到了她懵懂又容易满足的可爱。 他只碰到周淑兰为难她一次,就明白了这些年她受了多少苦。 他仍然弯着腰,双手撑着她纤薄的肩膀,淡眸此刻幽深灼灼:“昭昭,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姜昭昭的笑容就这么泯灭了。 即便没有闻奕提醒,即便没有闻铭那时候中途退场,她也明白和闻铭之间,只能是一场镜花水月。 当年她在家做‘独生女’时,她父亲高先生和闻父的地位尚且不能同论。 更别提如今。 她只是一个无家的浮萍。 闻铭看着她的秀眉慢慢蹙起来,素着一张脸开口:“响响,就这样不好吗?” 他板着脸,敛着唇角向下。 姜昭昭肩膀上他的力道和温度渐渐释放掉,竟然失落的感受多过了如释重负。 他慢慢直起腰和背,像一个失落的小孩。 她双手反撑着岛台,又圆又翘的臀部连着尾椎处清晰的腰窝。 因为莫名的心慌,她的上半身微微往前探着,显得纤腰细若蒲柳。 他要走。 她不能留。 姜昭昭低下头,看见他的皮鞋。车线工整,皮质油润。他还站着,她想,他还有话要说。 美好的容颜又重新仰起来,去寻找他的视线。 闻铭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光,她漂亮的狐狸眼眯起来。 闻铭的脸线条硬朗,鼻峰凌厉,眉骨高耸,下颌紧绷如刀削,老天对这张脸过于偏爱。 他冷着俊颜,像一个冒着白色冷雾的冰块。 冰块,正在解开他的衬衣纽扣。 姜昭昭吞了吞口水。 闻铭的动作是慢条斯理的,衬衫衣袖反卷着,露出精壮的小臂。 手指修长,骨节苍劲,皮肤冷白。 肩颈和胸前的肌肉形状依次暴露,精瘦健壮极具诱惑。 姜昭昭舔了舔嘴唇。 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双偏浅带着银光的眸子,是最懂蛊惑的鬼魅。 闻铭的手还在往下,白色衬衣的最后一颗纽扣也被解开。 衣料瞬间挣脱了束缚一般,飘逸垂下。 斯文禁欲的布料成了邀请,男人小腹块垒分明的腹肌,给她无法抗拒的教唆。 他靠近姜昭昭走了一步,再次俯身时,她感受到闻铭体温升高。 热度从他的肌肤蒸腾着催热她的脸颊与秀颈。 闻铭的大手扣在岛台上,握住她的左手。 他拉着她的右手,攀上他的肩。 姜昭昭只见一搭上去,就仿佛闸开了簇簇电流。 她情不自禁和他接吻。 和他裸露的紧绷的硬邦邦的肌肉贴合。 闻铭的身体像铜墙铁壁,能让她柔软身体稳落。 他的嘴唇也染了温度,起初是温柔的轻啄,而后变成引她呻.吟的啃嗜。 他一贯清冷,做这种事,也似乎没有太多耐心安抚她颤抖的心跳。 姜昭昭被闻铭握着手按在光洁冰凉的岛台上,眼前是一列整齐的四盏复古餐灯。 光线刺激的她闭着眼,于是,身下实木的纹理便丝丝可辨。 “昭昭姐。”他嗓音嘶哑,再睁眼,他遮住了灯光。 光线从他头顶背后打过来,透过他茂密发丝,留下斑驳稀碎的光斑。 他摘下眼镜,放在岛台上。 因为视力不清,浅眸迷离。 她艰难的无法应答,因为那只大手,松开了她的手。掌心如同沙砾厮磨过她的侧腰,然后是光滑的大腿,最后落在她脚踝。 闻铭的虎口轻松束着她的脚腕。 他低睨着看了一眼,脆弱的娇嫩的纤白的女人啊,简直堪折。 “我不好吗?”他说这句话时,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腿心作乱。 轻揉,慢捻。 姜昭昭秀颈躬向一侧,脸颊死死贴住桌面,拮取一片冰凉。 她咬着唇。 闻铭便用舌尖敲开。 他叫:“昭昭姐。” 她的狐狸眼便微微张阖回应。 “喜欢吗?”他指尖用力。 姜昭昭禁不住,舌尖顶着上颚:“……嗯。”瓷白的小手抓住他敞开的衣襟:“回房间。” 他弯下腰,扛着人走。 人被重重扔在房内鹅绒夏被上,五分短裤留在岛台边餐椅的椅背上。 深蓝色,针织,其上有金色手工绣蜜蜂,仿若采撷。 一室氤氲,一室潮热,人影交叠,房间内唯一冰凉的是缚着闻铭窄腰的金属皮带锁扣。 她在他手下绽放,浮沉,如溺大海,如曝过氧。 闻铭喘息着用淋浴的温水帮她清理干净,抱进被窝,又转回浴室。 她被折腾,困得失神。 隐约听到他讲电话,诸如“她迟早要面对”、“伤心也是一时的”、“过两天我再和她谈”。 姜昭昭很冷漠的,并不关心。 七年来,她被周淑兰暴击了很多次,若说有所领悟,那就是男人的事情交给男人自己去处理。 一堆烂摊子,自己隐在家庭之后工作之中,由着女人们狼狈交锋,未免太过低劣。 这一晚,她睡得焦灼。 闻铭从背后拥着她,湿吻和爱抚不时落在她耳后,肩膀和小腹。 昏昏沉沉间,身上的汗起了落,落了又起。 终于受不了肌肤上一层黏黏腻腻,姜昭昭睁开眼下床往浴室里去。 她套了一件白色卫衣短袖裙。 衣摆盖住大腿根,其下纤细笔直,嫩生生的双腿。 厨房里有动静。 她挪到厨房门口看了一眼,不可置信闻铭竟然会下厨,抄着锅铲对着灶台的蓝色火焰。 他回过头,挑了下眉。 视线毫不掩饰,落在姜昭昭的腿上。 闻铭现在很明确的知道了,那双腿匀称布着些微的软肉,手感刚刚好。 他关了火,敛着神情迈过来,在她额头印一个神清气爽的吻。 “一会儿吃饭。” 姜昭昭:“嗯,我先洗澡。” 闻铭俯下身,微凉的脸颊掠她的耳廓:“我帮你。” Chapter35 你助理在谈恋爱 姜昭昭绷着脸,手心推开他的脸:“闻铭!” 她洗完澡出来,看见岛台上已有两个餐盘被端上了桌。 闻铭正拿往餐垫上放叉勺,就见到那女人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裹着浴巾往卧室里冲。 这么多年,她都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他黑着一张脸,蛮大力道抓住她的手,把人按在梳妆台前。 姜昭昭敏锐察觉到,闻铭生气了。他脾气一向不好,又硬又臭。 但她不惯着。 她不欠谁的,谁也没资格把情绪强加到她身上。她甚至连周淑兰都不欠。 精致的脸上,眉毛和睫毛都是潮湿的,乌黑发亮,有水珠晶莹。 姜昭昭一板一眼:“你干嘛呀?!”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动作重了,闻铭闷闷的握了一下她的肩膀。弯腰从侧柜里取出吹风机:“头发吹干。” 她鼓了鼓腮帮。 正要抬手接,“嗡嗡”温热的风已经从他手掌处吹出来。 他以手指当梳,笨拙的,慢悠悠的吹她的发。 他生疏了。 年少时,他们常常在闻家的别墅游泳。那时候姜家的泳池只是个摆设,常年干涸。而闻铭家,外公外婆住在警备森严的疗养院,那么大的院子,通常只有他们姐弟两个。 于是每逢周末,姜昭昭常常和闻铭待在一块儿。如果约了朋友们一起下水,结束后别人嬉戏打闹时,闻铭就会帮她吹头发。 半躺的藤椅,亚热带高原的烈日照晒在遮阳伞上,姜昭昭眯着眼睛享受。 那边的气候,吹发其实算是多此一举。 但长发绾君心。 她极好的发质,弯弯绕绕在他手掌心,年少时无瑕的爱意流淌。 闻铭关掉了吹风机:“想什么呢?” 他从镜子里看她。 姜昭昭摇了摇头。 她起身走出来,甩了甩头发,边走边说:“今天工作很多。” “安全队要纠6s,人事部技能培训,工艺部报告上周次品率超标。还有方澜,方澜的事我要继续跟进吧?” 闻铭想了想:“方澜这边,你不用管。” 老蔡那个人能耐不大,但手段肮脏。他就算不咬人,也膈应人。 姜昭昭:“也好……闻铭,你这弄得是什么啊?” 核桃木岛台上,两个西点盘里,黑黢黢的……隐约能看出是两个长方形。 闻铭在后面,压着嘴角:“煎蛋吐司。” 他试图解释:“你冰箱里只有鸡蛋和面包。” 姜昭昭吐了口气,叉着小腰扭过来:“你会不会做啊?” 他哪里会做饭?他是被人服侍惯了的。 姜昭昭甚至可以断定,他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接手‘启航’这家体量不足,面对管理危机的公司。 闻铭低头,扶了下银丝眼镜:“不会。我可以学。” 这顿早饭姜昭昭终究是没吃到闻铭亲手做的。 她实在不忍心那些白白胖胖的面包和圆溜溜的鸡蛋被浪费。 此后几天,姜昭昭几乎住进了厂里。 采购部和财务相互推卸责任,几次三番争执不下。旺季生产紧张,她会随着管理层一起到车间帮扶。 欺霜赛雪的人儿,茂密长发挽起来,穿了一身和其他女员工无异的粉色防静电服。 她戴着防静电手套,手里握着气动风批螺丝刀。 林逢青来到芯片中心做焊接技术调研时,便一眼从女工中把她认出来。 她连打螺丝都是与众不同的,明明是娇柔的,动作中却透露出刮辣的爽利。新手,动作并不比对面同岗位的女工慢。 他站到她身后。 在车间,生产对上经营,总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东道主语气:“姜助理,大驾光临啊。没想到你竟然能来帮我们的忙。” 秀挺的鼻梁和丰沛红唇都被口罩遮住了。 她没有回头,专心在手中蚂蚁大小的螺丝上。 “哪里的话,林工。都是给公司出力。” “冷凝器流水线的技术升级今天小结,晚上要不要一起庆祝一下?” 姜昭昭还真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一线技术人员,毕竟坐在办公室做文件如同闭门造车。而这几天车间替岗,又过于单调,无法对产线有整体认知。 她说:“好呀,几个人?” 林逢青倒懂得变通:“人多会不会嫌吵?” 上游产线大概是焊接误差,流水线空了两个位置。姜昭昭得了空回头,眉眼弯弯笑了笑:“不会,我喜欢热闹。” 水波粼粼的清澈眼眸,偏偏是姨夫内眦尖锐,外眼角上挑的狐狸眼。 眼波流不断,苞温润之玉颜。 林逢青心头如同春风吹过,眼底有柔情流转。 姜昭昭已经回了头注意力重新回到手上重复性的动作上。柔媚的声音继续说:“你们挑地方,我请客啊!” 开发区,像模像样的饭店不多。 他们选了一间老字号的烧烤路边摊。 据说方圆几个厂的工人,都给这家店好评。 老板是个瘦高有些驼背的花白头发男人,一看见姜昭昭都直了。对着林逢青一直眨眼睛:“小林,新来的厂花啊?这一片,我告诉你,哪个人物都脸熟。没有比这小妹更漂亮的了。” 林逢青严肃纠正:“老张,姜小姐是我领导。” “哟,难怪呢,气质就是不一样啊,仙女下凡呢。” 姜昭昭很江湖气的进入话题:“有什么适合仙女吃的吗?” 老板一乐:“羊腰子羊尾巴羊眼睛珠儿,您能来不?” 她举着双手投降:“算了算了,这仙女不当也把。” 十指不沾阳春水,走起路来风情摇曳的女神,性格竟然这样飒爽。 她摆脱掉总裁助理的架子,才能更好听取技术员的看法。 林逢青坐在姜昭昭边上,手臂时不时搭在她的塑料椅扶手上,一桌的人便心知肚明,林工在追求姜助理。 都知道林逢青家境不错,年纪轻轻已经开上了奥迪,家又在本地,况且技术也拔尖。 争也是争不过的,干脆明里暗里的起哄。 物流部的骨干站起来:“姜助理,林哥,我敬你们一杯酒。” 姜昭昭托着腮巧笑:“为什么敬两个人?” 林逢青便站起身,如同护妻似的:“我替她喝。”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停了一辆黑色大越野。 北美的孟家大小姐孟婧恬最近回到国内,拉着薛中信到津港开发区考察一块地皮。 大概是轧上了物流车散落的金属碎屑,车胎就瘪了。 他们停在路边,等救援。 听我说薛薛你:【老闻,你猜我看见谁了?】 闻铭:【?】 听我是薛薛你:【你们公司马上能出一对双职工了。你助理在谈恋爱。】 他推着镜头,手指划拉着屏幕放大,照片被传过去。 Chapter36 不会强迫你 闻铭在医院,收到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姜昭昭坐得背直腰挺,头发被绾成圆嘟嘟的高丸子。她身边有年轻男人手臂搭在她正后的椅背,看起来像是她被人圈在怀里。 第二张两人对面有人嬉笑着敬酒,姜昭昭仍是那样端坐,身边的年轻男人已经站起身,挡住她半个身位拿掉她面前的酒,明显的维护。 正直,上进,愿意爱她的男人。 他摘掉眼镜。 细细镜腿捏在手指间。 随着手指的捻动,眼镜垂着打转。 …… 姜昭昭当然知道林逢青的用意,也明白一帮年轻技术员起哄的乐趣。 大家一起回了厂区宿舍,只剩下林逢青和姜昭昭还坐在路边。她得体的微笑挥手和他们说再见。 林逢青手肘撑在桌面上:“昭昭,我送你回家吧。” 姜昭昭笑着摇摇头:“不了,我这几天驻厂。” “林工,我们边走边聊?” 林逢青自然愿意。 忙着结账。 “林工,我付过了。说好了我请客。”她已经背上斜挎小包,礼貌中说不出的疏离。 林逢青惊讶:“和我出来吃饭,这么能让你付钱?” “我请大家的。” 她说着,沿着小路往前走。 开发区这块儿,厂区是先于道路基建建起来的。姜昭昭没少在物流商口中听到雨天泥泞时,他们如何帮‘启航’艰难把产品干燥完好运出去。 所以道路很新,没有裂纹和被重型卡车压出的不平。两旁没有连绵成荫是茂密绿叶,只有半大不小的树苗。 月光白亮亮地撒下来。 姜昭昭说:“林工,我们不合适。” 林逢青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迅速追上来:“昭昭,我是真的喜欢你。” 姜昭昭便转身,面对他,盈盈地笑:“那我谢谢你的喜欢。” 林逢青有点急色:“我会对你好的。我大学就获得了专利,有奖金。我是津港本地人,父亲是大学教授,妈妈是银行……” 姜昭昭倒吸了一口凉气,越是这样的家庭,她越是不敢招惹。 姜昭昭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林工,我们真的不合适。” 林逢青不自觉握了握拳头:“你是不是……跟闻总,在一起了?” 她愣了。 是吗? 不是。 她和闻铭永远没办法在一起,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姜昭昭的情绪变得低落,因此声音听起来郑重其事:“我和闻总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林逢青为少了一位强劲对手松了一口气:“昭昭,我听说,闻总背景深厚。‘启航’之于他,不过是随意练手的玩具。你们没有过度发展就更好,因为他……他肯定有自己的圈子。和我们普通人,相距十万八千里。” 所有人,都在提醒姜昭昭,她和闻铭的云泥之别。 她喉头泛起一波一波水浪般的苦涩。 但闻铭接手‘启航’并不单是玩票,姜昭昭猜测,‘启航’必须在闻铭手中交出满意答案,他才能获得平都家里的重视。 “昭昭?”见她不搭话,林逢青上前一步,试探着想牵住姜昭昭的手。 姜昭昭语气更重了些:“林工。” 月光勾勒了她的侧影。光洁饱满的额头,秀挺的鼻梁,尖翘的鼻尖,凹出漂亮的唇窝的丰沛双唇。 她像月光下清冷的仙子,那些巧笑嫣然不见,只缓缓吐出了一句:“我这辈子是没机会谈恋爱和享受婚姻的。所以,实在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感情和时间。” “昭昭!”低音提琴一般,低沉柔和的清冷泛音。 林逢青先于姜昭昭回头。 闻铭站在迈腾门外,长身孑立。这个男人不需要豪车的加持,其周身的气度,举手投足其实已经暴露其地位和生活环境的优渥。 林逢青仿佛被压制,机械地喊了一声:“闻总。” 闻铭冰冷的浅眸更凉于夜色,只一瞬不瞬望着姜昭昭:“回家了。” 姜昭昭也回望着夜色中的闻铭。 一瞬间的欢欣被更多理智压制。 长睫毛垂着,柏油马路上有幽暗的光泽。 “闻总,我这周驻厂。” 她坦荡得没有一丝破绽。 闻铭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他食指蜷曲着,指节顶了下鼻托。 “冷凝器应用新材料之后,模具参数有变动。文件我放你办公室了,需要回去取一下。” 林逢青看出姜昭昭的迟疑。心一横,对闻铭说:“闻总,不如我带姜助理回去取吧。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 闻铭沉默。 反手拉开了副驾的门:“昭昭,走了。” 她看着闻铭紧绷的下颌,知道他的耐心亟待耗尽了。 美好的女人低头咬了咬嘴唇,而后撩起一抹略显僵硬的笑:“林工,我跟闻总回大厦一趟,你先回厂区吧。” 她弯腰上车,细腰纤纤一晃。 闻铭冷着脸关了车门,而后自己绕过车头进了副驾,车辆立马起步驶离。 只留给林逢青一声短促的喇叭鸣叫。 闻铭果然发作:“为什么不回家?” 姜昭昭脸别向窗外:“工作日志,我有发你。” 她在厂里忙碌,加班到凌晨两点,他有看见。 工作拼命也不是这么个拼法。 闻铭语气缓和了一些:“管理者,要学会放权。” 姜昭昭:“对,您不是把权放给我了吗?” 他睨了她一眼。 妩媚的脸,轻轻嘟起的腮边。 车内斑驳的暗影中,竟然看到一层若隐若现的细小绒毛。 她是在抱怨吗? 闻铭:“有推进困难的项目,告诉我,我来敦促。” 姜昭昭点了点头:“你不是忙吗。” 她没好话,闻铭竟然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浓密的眉毛一挑:“你在躲我?” 她仍然别着脸,不吭声。 车子快要驶进市区,街景树木变得盛大,仍没有玉南满目深绿浅绿嫩绿的宽阔大叶。 灯光还是辉煌,霓虹闪烁变幻。 闻铭右手拉着领带结左右扯动两下,松掉一颗纽扣:“我不会强迫你。” 明明是一句可以保持距离的冷淡承诺,一个一个字却烫在她胸口。 姜昭昭连耳根都开始烧腾起来。 他一脸高冷禁欲,这样的冰凉的话语,怎么就染了一车的情色。 Chapter37 他使了美男计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 闻铭手肘撑着方向盘,俯身过来。 姜昭昭看着他脖颈是凸起的,随着呼吸起伏的,峻峭喉结。 她想起前几天,苗书绮哭过闹过的晚上。 他就这么对她使了一出美男计。 姜昭昭在他手下呜咽出声。两只柔荑抓着他的手腕,不知道该深入或浅出。 第二天早晨,他开车时,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她的指痕从他没有一丝多余褶皱的袖口露出来。 那时候她才醒悟,她中计了。 她被他送上云端浮沉,竟然忘却了俗世的痛苦。 闻铭仍然在欺近。 姜昭昭艰难张口,喉中干涩:“别……” 她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闻铭的鼻息落在她额头上:“拒绝他。” 姜昭昭抬头:“???” 他喉结滚了滚:“林逢青。” “他喜欢你。” 姜昭昭心里,一汪死水深潭,注入了一滴蜂蜜。但是她撅着嘴,狐狸眼轻轻往上翻,比妲己还要妩媚:“你管我?” 闻铭抓住她的肩膀,薄唇擦过她脸颊。有微微尖锐的刮蹭感,是他唇质的干涸。 他微凉的体温几乎快要落在她身上。 中控台,闻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老闻,横刀夺爱,玩车.震啊?你那车空间行吗?抓紧换个加长……” 闻铭冷着脸,把手机挂断。 漏音断断续续传到姜昭昭耳朵里,她蓦然来了一句:“你平时,挺会玩儿啊。” 车.震?? 闻铭不掩饰地侧头睇了她一眼:“中信的电话。他一向胡说八道。” 话刚毕,车窗被从外面敲响。 几乎是玻璃完全滑下去的一瞬间,薛中信玩世不恭的脸几乎钻进来:“姜助理,好久不见啊。” 姜昭昭客气有礼:“薛总。” 薛中信:“姜助理就是漂亮。” 闻铭随着话音一回头端望她。 星眸水波粼粼,小脸瓷白透亮,长发乌黑茂密。 蒋中信:“听说咱们绮绮住院了啊。” 姜昭昭惊讶的看见闻铭蹙着眉,“啧”了一声。薛中信模仿姜昭昭的表情,眼睛瞪大,嘴巴微张:“啊?姜助理不知道啊。” “老闻,瞅瞅你们公司这同事关系多复杂。” 闻铭冷着眼:“孟婧恬在津港几天?不用回申城见纪氏那位?” 薛中信:“靠。”浮夸捂着胸口,面上全是演技,“姜助理,你老板怎么净戳人肺管子。” 薛中信走了。 闻铭的车子也重新开起来,姜昭昭八卦:“薛总挺有意思。” 闻铭手指点了点方向盘:“也就他了。天天带着别人未婚妻玩。” ? “孟家的官配是纪氏。金融圈子里早达成一致的事。” 是了。 他们那个阶层,姻亲虽然俗,却实在效果显著。 姜昭昭手心握紧了挎包的皮带:“那你们圈子里,你的官配是谁?” 苗书绮吗? 闻铭脚下一顿,匀速行驶的汽车被急刹了一瞬。他又若无其事起步,余光瞄了眼姜昭昭:“我哪有什么官配。” 姜昭昭突然心软了。 闻家父亲势大,可抵不过闻铭姐弟没有亲生母亲撑腰,后母强势,处境艰难。 她试着问:“‘启航’对你很重要?” 闻铭:“对。” ‘启航’是他筹谋已久,与她重逢的契机。 ‘启航’是闻铭,想要给到姜昭昭的生存保障。 “绮绮她没事,定期疗养。这几天借口心情不好,非要闹一场。” 姜昭昭没忍住嘲讽了一句:“闻总魅力大。” 他试图解释:“我一早就跟她讲得很清楚,她只是我的小妹妹……” 她打断:“那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和我无关。” 闻铭被噎,只能:“嗯。” 车子径直驶进‘檀府’的地下车库。 她走上电梯,白皙的手臂撑着门框,脸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闻总,咱们没回大厦取文件呢。” 闻铭眯着眸,审视她。 她眼中有狡黠的光。 他喉里滚出三个字:“你躲我?” 偏偏他刚在车里郑重其事承诺了君子协定:“不会强迫你。” 姜昭昭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他,轻轻道了:“晚安,做个好梦闻总。” 电梯门缓缓合上。 他被生生挡在门外,看着她娇俏的身影成了一条线,消失。 姜昭昭回到家,大大的房子,整洁的空间,不该属于她的舒适。 最近风平浪静的让她觉得奢侈。 周淑兰已经在津港出现过一次,她从没敢想,自己竟然有这么长的好日子过。 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她房门被敲响。 心跳重如鼓擂,血液骤然奔腾的下一刻,低沉的男声在门外:“昭昭,是我。” 一瞬间,她手脚都卸了力的发软。 动作先于思考,打开了房门。 闻铭看到脸色苍白的她。 一目了然,紧跟着他的心脏抽搐了一下:“害怕?” 她退回到中厅,手撑着岛台:“你怎么又来了。” 闻铭兀自解掉了领带,挂在门廊衣架上:“你不适合一个人待着。” 昨天,闻奕陪着他去见了周淑兰。 那个中年女人慈眉善目,言笑晏晏,对姐弟俩无微不至嘘寒问暖,明明是很善良的女人。 直到他提到她的名字:姜昭昭。 周淑兰指着闻铭的鼻子骂:“你是不是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闻铭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在周淑兰的质问声中,一阵一阵地惨败下去。 闻奕当时焦急的拦:“兰姨,响响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想劝您往前看。” 闻铭怎么会忘呢? 他的妈妈在他眼前轰然坠地,渐出的鲜血飞一簇在他脸颊上。 优雅大方的妈妈在他面前失去了生命的活力,手脚已一种不可思议的怪异角度翻折抽搐,张着嘴巴快速进出气,如同搁浅的鱼。 丁芮临终前的半分钟,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自己的儿子。 “丁芮的儿子,怎么能帮那种人的女儿说话?!” 闻铭手握紧沙发扶手,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他以为足够强大了。 耳鸣啸叫不已,他只听到闻奕慌乱的声音:“响响。响响!” 周淑兰也立刻转了哭腔:“这孩子是怎么了?孩子,你别吓兰姨……” Chapter38 不放心她 “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闻奕和周淑兰一起,让闻铭平躺在沙发上,然后打开房间内所有窗户,保持通风。 一两分钟后,他渐渐缓了过来。 脸色仍是白的,嘴唇也毫无血色,一张肃杀的脸上,只有眼尾泛着一圈红晕。 周淑兰拉着闻铭的手,眼泪簌簌地掉:“芮芮这是做的什么孽,就那么撒手走了,还不是便宜了那些狐狸精!!可怜你们姐弟两个……” 闻奕使着颜色,微微摇头:“兰姨,别说了。” 闻铭手肘撑着膝盖,额头埋在手掌中,整个身体躬起来。 他开口,很是艰难:“兰姨,我再来看您。” 他起身就要走,闻奕自然放心不下。她打电话叫了黄司机来接。 闻铭就歪歪靠在沙发上。 那样魁高挺拔的人几乎去了九成的生气。 他昨天离开周淑兰下榻的酒店前,最后低沉虚弱的开口:“兰姨,她那边……” 周淑兰实在看不得昔日好友留在世间的孩子受罪,只能擦着眼泪应下:“你先去休息。” 闻铭的真正座驾其实是挂着黄牌的轿车,车子直接开进了某特勤疗养院,手背上第一瓶静脉滴注尚未结束,就接到了‘檀府’保安的电话。 说是苗小姐把‘檀府’1号主卧的一些装饰品咋了,也伤着了自己。 他捏着眉心,在病房里等着司机把苗书绮送过来,连病床都让给苗书绮。 小姑娘手臂上倒有伤,像是被玻璃陶瓷之类碎片划伤,闻铭沓着眼皮问:“伤到自己了?” 苗书绮堵着气,不说话。 闻铭在沙发上躺到深夜:“绮绮,回平都去吧。你在这儿有点什么事,责任我负不起。” …… 这会儿,姜昭昭看着他在她家里,主人的派头一样,吧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她才看到他左手的手背。 要赶人的话语说出口的那一瞬变了内容:“你生病了?” 闻铭也低头,左手背一个暗红色的针眼,非仔细观察不可见。 他低着头,黯黯道:“嗯。” 姜昭昭叹了口气:“要吃药吗?” 他摇了摇头:“不用,已经好了。” 可明明眉宇间全是疲惫。 她突然不忍心赶他走:“今晚你睡主卧吧,我沙发。” 他放下水杯,深深看了姜昭昭一眼。 这女人装作看不见,细腰摇曳进了盥洗室。 她一通洗漱,带着粉色毛绒发卡出来,竟然发现闻铭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坐在岛台前面眉头紧锁盯着屏幕,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处理棘手的工作。 姜昭昭咬着牙,心中暗暗重复三遍:“我就是一打工的,现在是下班时间。” 她趿拉着人字拖,回房间抱了枕头和夏被出来。 纤瘦的身体窝进沙发里。 她就是有这样的自觉。这房子是闻铭提供的,她客气一些,算得很清楚。 闻铭仍在工作。 衬衫的面料牢牢扒在后背上,白色之下,冈下肌和菱形肌形状饱满边缘分明。 他手指仍噼里啪啦打字,鼠标的咔哒声也不停歇。 姜昭昭干脆用夏被蒙住脑袋。 闻铭的动作似乎一直没停,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他的叹气。 她恨恨的,认命的站起来:“是公司有什么工作吗?” 闻铭抬了头,蓬松短发被他抓乱了,浅色的眼睛仿佛迟钝了半秒。 “啊?吵到你了吗?” 姜昭昭撑着岛台,俯着身:“我说,是有什么紧急事务吗?” 她今天穿了上下分体的短袖、短裤居家服。 磨毛的材质衬得她软软糯糯,瓷白皮肤从锁骨便隐入了布料之下。 闻铭指了指手机屏幕:“我计划推进机器人车间。” “你建议从哪个板块开始试点?” 姜昭昭眼睛闪了下光,拉开凳子坐下:“两器车间穿管岗位,搬动重量大,员工手臂也容易划伤。钣金分厂的话,气味难闻,有污染风险,也很适合。” 闻铭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倏然就笑了一下。 那时候她提起竞赛的题目,聊意气风发的梦想,也是这样满脸憧憬。 可年少时春风得意马蹄疾,终究是被上一辈恩怨情仇中的错误与亏欠埋没了。 姜昭昭问:“你笑什么?是觉得公司现在的财务状况,不足以支撑产线升级吗?” “其实没关系,工厂的资金模式都是这样的。大投资创造利润,继而利润继续投资。” 闻铭点点头:“有你,相信咱们工厂很快会有起色。资金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 姜昭昭点了点头。 “你这两天要回平都了吧?”她记得,中秋前后的附近几天,是闻铭母亲的忌日。 以前,他年年祭拜。 闻铭眼中浮起了墨色,眉间的疲惫也又浓又重。 可是他开口却只说:“你一个人在津港,要小心。” 他知道她处境艰难。女人在职场本就不如男人方便,偏偏她是急行军的处事风格,做他的枪前刺刀。 得罪了人说肯定的,再加上她上周帮方澜说话,那老蔡手段很臭,他老婆也是个拎不清的。眼下,还有周淑兰在津港,再加上苗书绮…… 闻铭摘掉眼镜,搁在桌面上。 大概是真没适合,他的眼皮沿着眼窝的骨骼走向,双出又宽又深情的褶。 他说:“我明后天就走,要待将近一周。我会留一个司机给你,大厦、工厂、小区这三个地方是安全的,其他你暂时不要去。” 姜昭昭拒绝:“不用,我自己可……” 闻铭不容置疑,把笔记本屏幕转过来,上面列了密密麻麻的工作日程:“事情这么多,你必须听我安排。有个司机能提高效率。” 她好像没办法再拒绝。 闻铭的眼神扫过她的大腿。 她侧坐着,双腿恰好曲向他这边。两节匀称的,腻滑的白藕似的。 他能想到这么一副皮囊放在僧多粥少的工厂,一定处处都是觊觎。 他都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选这个赛道。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抚上她的碎发。 姜昭昭正认真研究着闻铭所列事项,其实非常精准。只是密集的像催命似的,相当饱和。 微凉的指尖带着电流,惊得她一激灵。 小脸躲了一下:“干嘛你。” 闻铭觉得渴:“睡主卧好不好?” Chapter39 不要嫁给别人 姜昭昭:“闻铭,我以为我们能正常相处。” 闻铭的冰块脸,从瞬间的惊讶变成失落:“能的。” 她装作视而不见,回到沙发上。 听见他低落的脚步进了盥洗室。 像是心尖被尖厉的小猫爪子挠了一下,开始是又痒又酥的电流感,痛感反而滞后了。 而后盥洗室的水流声哗啦啦想起来,姜昭昭的情绪开始不住的下沉。 姜昭昭能明白他想和她靠近的心,即便年少时的隔阂仍在。 她又何尝不想如此前那晚一样,入他的怀,吻他的唇。 人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姜昭昭失无所失,她只余了一层琉璃似的易碎自尊。 他处境虽难,可是他姓闻。 那时,她父亲姓高,恐怕她和闻铭的感情发展也尚需要争取。如今,招惹他,只会使事发时,自己跌落得更惨;结束时,更加狼狈不堪。 所以,她躲着。 闻铭半湿着头发踏入客厅时,姜昭昭一抹倩影钻在沙发里,小脸和口鼻几乎埋起来,夏被勾勒着她纤细背部。 曲线从她的小腰处凹下去一块,曼妙得如杨柳清泉。 闻铭重重把擦头发的毛巾掼在岛台桌面上,大步过去把人从皮质包裹中捞出来。 柔软身体一抱在怀,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气都烟消云散了。 她像是很累,他开始心疼,公司一摊子事他全都撒手,交给她是不是太吃力了。 闻铭把人轻轻柔柔放在主卧的床上。 他俯身在床边,眼神如有实质,寸寸描摹她的眉眼,欣赏她的皮肤,试图望穿七年欠缺的岁月。 他不知道该感叹人生不公,又或是感谢老天厚爱,她现在,好好的躺在他身边了。 闻铭贴着她的后背躺下,高大的身躯把姜昭昭完全包裹。 他的小臂圈着她的小腹,把她往怀里拉更紧些,夏末初秋,姜昭昭体温热辣。 熨贴着他,却一夜半梦半醒,不得好梦。 天将亮时,闻铭凉爽的吻落在姜昭昭后颈。 女孩一动不动。 仍是海风入城吹起床幔,进而吹动她的发梢。 他叹了口气,身体后撤了些躺平:“又装睡。” 姜昭昭猛地睁开眼,一个翻身坐起来,狐狸眼瞪得圆圆滚滚,语气是威胁:“闻铭!!” 她只见他小臂搭在额头上,揉捏着眉心。 遮住了上半张脸,反而觉得闻铭的嘴唇微微勾起了笑容似的。他回答:“我在呢。” 姜昭昭叉着小腰:“你说,你是不是无赖?” 闻铭也不回答。 干脆无赖到底。 长臂一伸,把姜昭昭带着倒下,她半个人都躺在他身上。 那样漂亮的脸颊,就枕在他胸前,锁骨之下的位置。 闻铭吻了吻姜昭昭的额头。 她眼眶都热了。这些年,她好想他。 虽然每一次想念都因为他最后一刻的冰冷戛然而止,但是姜昭昭没办法否认,他是月亮般高悬又清冷的少年啊。 闻铭左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他敛着下颌,隔着高挺鼻梁和她对视。 偏偏他在问:“昭昭姐。这些年,你有想过我吗?” 姜昭昭倔倔地答:“没有。” 那一汪清浅的眸子却算得上坦诚:“还以为你会经常在心里骂我。” 他的吻落在她的鼻梁。 姜昭昭抗议:“喂。” 闻铭没有停,逐渐升温的湿吻滑过鼻尖,他咕哝着:“别动。” 她竟然真的,顺从又乖巧,接受他的动情与欲望。 直到大手狠狠揉捏了一把她的大腿根,她的声音变得如春雨多情似的浸了水,又听到他微微喘息的气声:“那天晚上,如果我没有把你救下来怎么办?” 姜昭昭迷离着,口中只若有四五的丝丝绕。 闻铭干脆停了手下的动作,可他带给她的颤抖且尚有余波。 他把自己撑起来,直直地望着她,执拗地非要等到一个答案。 姜昭昭便抬起手,抠他的喉结:“那我就带别人回家。” 她知道,他说得是重逢那一晚。那是她没有认出他的一晚。 闻铭的眼眸开始弥漫危险:“你说什么?” 诱人的女人娇笑了一下:“我说,良宵不忍虚度。” 闻铭的手指骤然深入,发力,激得她袅袅流淌,秀颈猛然绷紧。 他看着她,听到嘴唇半张着:“嘶……” 他的鼻息和气泡低的声音抵达她耳边:“良宵有我。” 姜昭昭说不出话,全部身心都被他抛上云端。 最后,她被他抱起来,人坐在闻铭大腿上,和他交颈相拥。 滚烫,坚硬。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合她的大腿根。 “你没有别人,只能有我。”他的声音,他的体温,牢牢把姜昭昭圈禁。 他的声音,威严,笃定,强制。把情话说得像是不容辩驳的命令。 情欲未褪,姜昭昭眼尾愈发的热。 她想到一句话,一句调侃的歌词。 闻铭对她的心思,大概就是: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也不要嫁给我。 他不愿她有其他感情,可是,他给不了她任何。 不光闻铭给不了,像林逢青那样的家庭也给不了。 她甚至不会有那样的痴心妄想。 姜昭昭整个人软绵绵,湿答答。由着闻铭把她抱进浴缸清理。 瓷白的容器里,瓷白的人。 他真是忍功了的。 他还把她抱回床上,让她的脖颈枕在一侧边缘,湿漉漉的长发垂坠着,还有两寸就能碰到地面。 闻铭拉了吹风机的线来,俯身轻吻她的额头:“你睡个回笼觉。” 每次旖旎之后,她总是乏得眼皮都不想抬。 然后她在暖风嗡嗡的白噪音中听到闻铭说:“等我从平都回来,放一些换洗衣服在你这儿。” …… 津港到平都,一百五十公里。 只35分钟的动车车程,抑或两小时的高速。 闻家地位高,规矩也大。但这些天,姜昭昭似乎从来没有听过闻铭回去。 姜昭昭接受了闻铭安排的司机。刘哥为人踏实,个子不高,一身腱子肉。 起步刹车,变道超车。每一个步骤都稳的像是预先设定好的程序,可以当做驾照考试的参考视频。 她进了驻厂办公室,就收到了工艺技术研发投资报告。闻铭竟然不知道从哪搞来一笔钱来,升级产线为之后机器人上岗做准备。 昨晚姜昭昭请吃烧烤的那帮年轻技术员,工作量瞬间翻倍。这其中,以林逢青为最。 Chapter40 姜助理,酷啊 她开始准备上午10点的专项推进会。 姜昭昭已经从昨天的晚餐中,确定了两位采购部的骨干人选。 会议结束后,她计划找那两位单独聊一聊。 只是还得搬出‘闻总’这把尚方宝剑。她职级虽然和各车间、厂办部门一把手相同。但手中没有权,进公司时间短,很多工作推进会有难度。 但在会议结束前,最后一项,厂里的综合办主任宣读了闻铭今晨下发的任命通知。 姜昭昭被进一步任命为总裁办主任,明确主抓职能hr部门以及行政部。同时,统筹负责厂区产线全面的升级方案,各车间、分厂、工艺部等生产部门负责人,直接向姜昭昭汇报。 她总裁助理的职位也并没有卸任,如此以来,人事、行政和生产全都抓在手里了。 闻铭手里,亲自把着的,剩下了财务部、采购部与质量部。 与会的那帮半老头子,以及从前克扣员工餐补、对技术敷衍了事的老人全都翻了个顶个的大白眼。 没想到近几年校招进来的年轻技术骨干竟然纷纷拥护她,‘浮躁’地带头鼓起了掌,吹起了口哨。 “姜助理,酷啊!” 但凡认真和她共事的人都清楚,姜昭昭此人虽然外表招人,但只要认真相处下来,会发现她身上比外表更加耀眼的是面对工作的那股拼命与韧性。 怀揣着事业梦想的年轻人,早就厌恶了职场的勾心斗角,谁不喜欢这样的实干派领导? 她抿了唇,站起身,简短的表态后宣布散会。 姜昭昭想对闻铭说一声谢谢。 若不是遇到她,她这段时间不能这么衣食无忧,职场上也没人愿意这么信任她,放权给她。最重要的是,闻铭为了她提高了多少安保的预算,她是知道的。她再也没有被周淑兰骚扰过。 打开手机,却是闻铭的消息先弹了出来:【我已回平都,照顾好自己。】 姜昭昭因为事业升职而澎湃的心突然沉了沉,她没有答应重新和闻铭交往,却不知不觉想要每天都看到他。 在工厂躲了他一周,却在今天清晨他手中的吹风机风声中,迷恋上和他相处的甜。 中午,昨天的一帮小伙在食堂为姜昭昭摆‘升迁宴’。食堂所有的自选菜都被端上了桌,他们纷纷调侃,自从姜昭昭驻厂以来,大厨的水准都直线飙升了。 姜昭昭举着橘子汽水和大家碰杯:“以后我们大家一起,创新技术,敬畏工人!” 林逢青却没在,有人解释说,林工是年轻的技术工程师之首,大量的指标落在他肩上,恐怕最近吃饭、睡觉都要在车间的办公室解决了。 姜昭昭道“辛苦”,也没忘了吩咐各生产部门的办公室助理别忘了供应好主力干将的一日三餐。 饭毕,她接到了方澜的电话。 说正在工厂门口。 姜昭昭小跑着接了出去:“你怎么来了?” 她对着门口的保安点点头:“是咱们公司的同事。” 方澜才得以进入厂区。从面上,看不出方澜与从前有什么不同,仍是那样,开口之前先温柔一笑的样子:“没来过,都不知道咱们厂门禁这么严。” 姜昭昭解释:“厂区里有重型设备嘛,而且不停地有大型物流和叉车作业。严一点,也是为了安全。” 方澜拉了下姜昭昭的手:“认识你的时候,都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厉害。” 姜昭昭谦虚:“我一点都不厉害,是领导给机会罢了。你是休假结束了吗?怎么没去大厦?” 方澜笑了笑:“你这会儿忙吗?方便带我参观一下办公室吗?” “当然。” 姜昭昭把方澜带到了行政楼上的那一间。‘启航’大厦,办公室的装潢已显过时,这边在开发区,又延续生产行业一贯作风,她的办公室更显得老旧和潦草。 方澜望着红色掉了漆的木质沙发,和她的转椅后三个并排的大铁皮玻璃柜,不可置信:“你职位这么高,没想到也能忍受这样的环境。” 姜昭昭“嗨”了一声,递了杯水给方澜:“工作嘛,把事情做好就是了。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今天想到来找我?” 方澜的消息倒是灵通,她的重新任命,连她本人也不过刚刚知道一个小时。 她望着方澜,头发剪到了齐肩,笔直垂顺地一刀切,加上微碎齐刘海,较之前多了些爽利与乖巧。 方澜撩了一边儿的头发,挽在耳朵后面:“闻总说,以后公关这个岗位就不放女生了。我想着……想着来厂里试试。” 难怪。 姜昭昭抿着嘴巴不经意微笑了一下。 这几天,她以为是闻铭与她的默契,由着她躲他。所以从前很频繁的商务宴请,她竟然一次也没参加过。 原来闻铭竟然直接砍掉了女公关这个岗位。如今的社会风气,虽然改变不了其他人的酒桌文化,但是‘启航’内部,算是从源头解决了问题。 她又一次觉得,闻铭和从前那个纯净的少年靠近了几分。 她的心雀跃了一阵。 姜昭昭开门见山:“这里和市区不同,进了车间,冬天冷夏天热,虽然咱们不是一线工人,但是也少不了长期泡在流水线上的。什么发型、皮肤、穿搭,统统都要舍掉了,你愿意吗?” 方澜点了点头:“来之前,闻总已经提醒过。” 她继续说:“做技术的话,需要大量扎实的专业理论来支撑,我们这种半路出家是比较难的。我这边需要的岗位,目前是采购部,要理清一下旧账。另外就是工艺部,新项目要上马,大量的文件及流程记录,类似于技术助理。你可以考虑考虑。” 方澜思考了片刻:“采购吧。希望我能帮到你和闻总。” “好。”她拿起手机,和采购部的办公室助理对接方澜的职位安排,又问:“那李爽呢,大厦那边有她的职位吗?” 方澜摇了摇头:“大概没有吧。” 姜昭昭便主动联系,李爽接受了另一个工艺部的岗位。 她吩咐两个人分别进入各自部门学习,又到了车间从钣金件喷漆流程入手工艺改善问题。 再踏出厂房,天色已经黑了。 没想到林逢青等在车间门口。 绿化的草丛里面有长短不一的蛐蛐叫,今天的林逢青比昨天更加拘谨,解释:“刚看到你在加班,担心你要回市里,就想着等你一程。” Chapter41 我没有其他女人 姜昭昭点头:“谢了,我还真的要回市里。” 两个人一起往门口走,月光洒在厂区内的水泥路面上,远远的,姜昭昭就看到门卫处等着两个苗条的身影。 她笑了笑:“从大厦刚来的新同事,应该是在等我。” 林逢青客气有礼:“那我今晚有光,要载一车的美女。干脆请你们吃饭好了。” 姜昭昭漾着微笑,举着手臂挥了挥:“方澜,李爽。” “昭昭。” 低沉冰凉的男声盖过了两个女孩儿的回应。 她这才看到道闸门外停着一辆方正的黑色越野。闻铭站在车旁,镜片折射了一簇月光。 他的气场是极其压人的,豪车就像他驯服的一头野兽。 林逢青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 姜昭昭的第一反应却是惊喜。 她不自觉往前小跑了两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你怎么回来了呀?” 闻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高二下学期,姜昭昭参加物理竞赛集训。闻铭担心她吃不好饭站在集训班的围墙栅栏外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看到下了晚课往宿舍赶的姜昭昭。 当时她也是这幅表情。 像是稚嫩孩童看到了最依赖之人,满脸的惊喜和热切。她跑向他时,马尾在脑后甩动。 青春四溢,没有烦恼。 那时候,她以为她会有无限光明的未来。 闻铭回答:“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林逢青、方澜和李爽也分别和闻铭打招呼。 方澜温温柔柔地问:“闻总,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不了,你们玩。” 于是方澜挽着姜昭昭往林逢青那边靠:“林工,你要请我们吃什么啊?” 林逢青舒朗地笑:“随你们挑。” 意气风发的男男女女,爱情故事最好开始的时刻。 闻铭的声音淬了冰:“姜助理,你还要跟我回大厦加会儿班。不好意思。” 她只是穿了最简单的黑色t恤,牛仔阔腿裤。头发随意地高高绾在后脑。 转身时,纤瘦的身体腰细,胯圆,脊背挺拔。 姜昭昭“哎”了一声,满脸遗憾笑着和他们三人告别:“你们玩吧,下次再聚。” 她乖乖走到闻铭面前。 他享受她的顺从,心肠也柔软了几分,亲自绕过车头,帮她开车门。 姜昭昭扣好了安全带,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 闻铭不说话,她便固执等着他回答。 谁承想他咬牙切齿般来了一句:“不回来,你就跟别的男人吃饭去,是不是?” 姜昭昭莫名其妙:“大家都是同事。吃个饭而已,这也扯得上男人女人?” 闻铭知道他这味儿吃得夸张。 手指紧了紧握着的方向盘。 车子驶上津开高速,他的声音才又闷闷传过来:“我也是你同事。你陪我吃饭。” 姜昭昭看他的侧脸。 高速上没有灯光,对向的车灯偶尔将车内照亮一瞬。 他冷眉冷眼的,天生高贵疏离。 此刻,眉眼,嘴巴,下颌,全都紧绷绷的。 她心里觉得甜。 闻铭早上出发,傍晚赶回,像陷入热恋的,有血有肉的普通男人。 似乎骨子里还有一缕热烈,来中和他过于冷淡的体温。 可他们不是恋人。而且…… “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姜昭昭一开口,声音中便有难免的委屈。 闻铭心脏不可控的疼了一下,仍旧面无表情。他瞟了一眼后视镜,打转向,提速,超车,一气呵成。 姜昭昭承受着马力十足的推背感。 他说:“我可以保证,那个女人不再骚扰你。” 她不说话。 他们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是因周淑兰而起。可事到如今,即使解决了周淑兰,闻家人也绝对不会自欺欺人。 车子更快了。 前方灯光明亮。繁华城市就在那里。 闻铭继续说:“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在‘启航’实现自我价值。” 姜昭昭怎么能不动心呢? 他没有看低她,也不曾把她当成娇养的金丝雀。 他只是给她信任,给她挑战,让她去闯。 年少时,巨变之下,少年的决绝。这么多年,她早已为他找好了辩解的理由。 闻铭又说:“而且,我没有其他女人。” 姜昭昭回答却苍白无力:“可是,我们两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你知道的。” 车辆突然急刹,像脱缰的野马被巨人死死拽住缰绳,轮胎发出嘶鸣。 收费站的抬杆出现在前挡玻璃前十公分左右的位置,大越野急停下来。 他只望了她一眼,姜昭昭甚至不能准确捕捉他眼中的情绪。 而后杆抬起来,闻铭冷着脸,肩宽背直打转方向。 他按开双闪,停在路边。 闻铭松开安全带,拉住姜昭昭的手臂,力道之大轻松带进怀里。 他心跳是澎湃的。 她听得一清二楚。 他轮廓分明的下巴,压在她头顶,呼吸不稳:“姜昭昭,你有没有良心。” 姜昭昭在他怀里。 眼睫毛一眨一眨,摩擦着他上好的衬衣料子。 闻铭今晚在平都,该有家宴的。明天一早还要到首都机场接外公外婆。 这些年除了开会,外公也都仅仅在妈妈忌日这天回平都。 可是不知怎么,看着那座威严低调的宅子,高朋满座,家里阿姨们和花匠、厨子,都围着叫“响响回来了。” 那时候闻铭的心中却极度烦闷。 他只想听一句,姜昭昭叫得“响响”。 姜昭昭知道,每年这几天,他心情都不会太好。当年他妈妈去世,他还是一个九岁孩童。 虽然她不知道,闻铭母亲因为什么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但是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状,是这辈子无法愈合的伤。 她决定做一个‘有良心’的人,柔柔的手臂,海藻似的缠住他劲瘦的腰身。 闻铭开始识别她的柔软。 听到她娇滴滴的声音,缠缠绵绵地问:“这么奔波,累不累?” 他低下头,钳住她的下巴,细细看她的水眸。 他深吻她。 车身之后,高速收费站红绿的霓虹无声。车身因此发出稀碎璀璨的折射光华。 这些年来,唯有姜昭昭,就是他的药。 那些他试图拼命忘却的日子,年少时日日的相伴,是失去母亲后,闻铭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Chapter42 为了见你 闻铭含住她的上唇,吮吸。 缓缓离开,浅眸直勾勾望着她,想是要把她融化进眼球里。然后贴近,抿住她的下唇。 直到察觉到她呼吸变得潮热,身体在他怀里融化成一汪泉水。 他掐着她的后颈,声音如潺潺而过的溪:“饿不饿?” 姜昭昭点头:“给你卖命一整天,你说呢?” 闻铭勾了勾唇,给了她一个可以捕捉的笑意。他轻柔摸了摸她饱满的丸子头,然后身体撤回去坐正,系上安全带。 又好像很眷恋似的,拉过她的手,吻她的手背。 他说:“带你去吃饭。” 这个车挺高,所以下车时,姜昭昭由着闻铭握住她的腰,她才轻盈一跳,稳稳落入他怀里。 她说想吃海鲜。 北方的海鲜相较于热带,肉质更加紧实鲜美脂肪含量更高,姜昭昭饿得狠了,有些馋。 闻铭这个人,一旦化了冰,铁汉柔情起来,恨不得照顾她无微不至。 虽然他从小养尊处优下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技能很是笨拙。 却耐心十足,连海螺肉都一颗一颗挑出来,堆在她的餐碟了宛如一座小山。 姜昭昭在车上时,后来随手把丸子头解开来,现在一头浓密乌发,带着一整天绾起的卷曲弧度,悠悠荡在她后背。 在厂里这几天,她的妆一向化得很淡。 坚持了一整天到这会儿,已经晚上八九点的光景了。再好的妆面也经不起车间内各种温度的炼化。 可是她的素颜更加迷人。 眉毛形状漂亮,眼睛大而有神,睫毛成了自然的弧度,比平时多了乖巧,少了明艳,少了妖娆。 在人声鼎沸的海鲜馆,她是一颗静默着散发光华的蚌珠。 虽有她的壳,但依旧是美不胜收的。 闻铭,连她的壳都接受了。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张纸巾帮她擦掉嘴角的油渍,指尖却若有似无扫过了她的嘴唇。 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激起一阵电流似的涟漪。 姜昭昭两片脸颊发热,飞上两片红晕。 多少年了,她很不习惯在公共场合被人照顾。 她伸出小手,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想借手背的凉意降温。 闻铭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整个人隔着餐桌上琳琅的餐盘,探身过来,用额头贴她的额头。 他冷白的皮肤全都在她眼前,浓茂的乌黑眉毛贴上她的细腻肌肤,鼻梁和她的鼻梁、鼻尖贴合。 他的清冽,和须后水消散了一整天的余味,汲汲营营的呼吸,扑面而来。 姜昭昭双手握成拳头,撑在桌沿。 一颗心几乎要狂跳出来。 闻铭缓缓撤开,眉心有些不解,说:“没烧啊。”低着眉盛了一碗海鲜粥。 她的喉嗓瞬间干涸,下一秒,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立刻用眼神搜寻,这周围有没有周淑兰的身影。 他低着眉盛了一碗海鲜粥,慢吞吞用勺子搅动着。 人潮如织,人声鼎沸,充满了烟火气的小店。 姜昭昭第一次意识到,周淑兰,已经成了她的心魔。 因为这个心魔,她已经接受了自己不能享受幸福和快乐这个事实。 闻铭把海鲜粥放在她手边,抬手喂了一口到她嘴边。 姜昭昭抿了一口,蟹腿的拉丝还在嘴边:“响响。” 闻铭的心脏骤然紧锁了一下,连手都要抖起来。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我在呢。” 姜昭昭水波粼粼的眸子望着他:“你说,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和周淑兰聊聊?” 她担心闻铭听不懂,还紧跟着解释了一句:“就是那天,‘西华里’你见过的那个人。” “我知道。” 闻铭在明城时候也见到过周淑兰。 那时候沉静冷清的姜昭昭,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自尊被人撕下来,连血带肉踩得稀巴烂的难关。 闻铭站在人群之后,浑身发抖,大脑嗡嗡作响。 他的血流直冲头顶,气愤,失望,一颗心如坠悬崖。 可被岁月沉淀之后,到了今夜,闻铭只剩下心疼。 他思索了片刻,抬眸时眼神坚定:“我陪你。” 姜昭昭条件反射的摆手,她不想,和周淑兰的接触一定布满难堪。她说:“我自己可以……” “昭昭,我可以一起。”闻铭伸出手,手指放松的,摊在桌面上,只微微蜷曲,等着姜昭昭把手放入他掌心。 他说:“相信我。” 海鲜店的灯光是又白又亮的,照的虾和蟹鲜红诱人,也映得人心无处躲藏。 姜昭昭从闻铭的目光中,看见真诚和亏欠。 她把手放上去,他握住她的时候,她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闻铭说:“等我忙完平都这几天,我来联系她,好吗?” 闻铭的身份虽然尴尬,可他姓闻。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办得到的。 他载着她,打开了车窗。 携着盐碱气味的海风吹进车厢,也吹动她丝丝绕绕的发。 她嘴唇是红肿的,下车前就被他亲吻得晶莹,又被一道加辣的海鲜激得更加嫣红。 白色的小脸上,红的唇,粉的腮,漆如墨的星眸。 娇滴滴的女人如同生命里极其旺盛的藤蔓,独自一个人在世间求生,也在闻铭的心上深深扎根。 姜昭昭很自然地走在闻铭前面开了指纹锁,她迈进去,换拖鞋。细腰弯下去,却见身后闻铭的影子没有挪动。 她眨了眨眼睛,问:“怎么了?” 闻铭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按着她的后腰,把人揽进怀里。 “我还要赶回平都。” 她讶异:“你跑一趟,就为了吃顿饭?” 闻铭手指绕着她的发,纠正:“为了见你。” 姜昭昭抬起头,下巴抵在他胸膛,小手不安分的,轻轻抠他的锁骨:“油嘴滑舌。” 闻铭失笑,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能安到自己身上。 他认真解释:“是真的。” 所以她踮起脚尖,奖励他一个甜甜的吻。 闻铭微凉的嘴唇,突然间装上来女人的炙热、柔软、丰沛、香甜。 他甚至开始想,爱情,真的让人晕头转向。 他想要加深这个吻。 怀里的人,细细的腰肢却突然后仰,像一条小鱼溜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姜昭昭陶陶然的笑着,眼里藏不住的狡黠:“路上注意安全喔,闻总。” Chapter43 还挺期待 闻铭伸手去抓人,那女人已经溜到门后,把他关在了门外。 他有录入指纹的。 可是姜昭昭还是从电子猫眼中看到,他捏着眉心浅笑了一下,然后清清楚楚道了一句:“晚安”。 她这辈子,也许注定了没有办法享受婚姻。 而闻名,恰好也不可能娶她。 如果能有幸谈一场以爱为名的恋爱,如果那个相爱的对象是闻铭。 姜昭昭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行。 她好像,还挺期待。 这一晚,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甚至幸福地用脸颊蹭了蹭枕头。 半梦半醒的,直到微信上收到闻铭的:【到了,睡着了吗?】 她才安心彻底睡过去。 第二天,姜昭昭醒来的第一件事,扒拉过来手机,稀松平常地回复:【昨晚睡着了。】 她页面还没退出,闻铭的消息已经过来:【醒了?等下有人给你送早饭。】 姜昭昭惊喜了一瞬,跳下床,对着门口的镜子调整了下凌乱的头发,趿拉着拖鞋往门口去。 果然,已经响起门铃的声音。 她笑着,一把拉开:“你怎么又回……” 然后明媚瞬间变成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表情:“你好。” 是楼下大厅的保安。 穿着制服,实在又拘谨的年轻人,看见她的真丝睡裙,脸赶紧撇向一侧:“姜……姜小姐,你你……你的早饭。” 姜昭昭颔首,欠了身道谢,接过人家手里过分精致的包装袋。 她关上门,气得直跺脚。 她真的是!!闻铭昨晚将近11点才从津港往平都赶,怎么会这么早又出现? 她究竟在期待什么啊。 闻铭在问,早餐满不满意。 【如果不合胃口,明天给你换两家。】 姜昭昭撇了撇嘴:【这是你对女朋友的态度吗?】 够迁就的。 比小的时候还要体贴。 她喝了一碗豆粥,大概是中部地区的早点。豆香四溢,米香浓郁。软滑细腻,温温热热的熨帖胃部。 很舒服。 下一秒,姜昭昭看着手机屏幕咳了起来。 闻铭:【不是。因为你还没答应做我女朋友。】 闻铭:【你重新考虑一下。】 闻铭:【和我在一起吗?】 姜昭昭把手机屏幕扣下,继续喝,喝完了那碗乳白色的稠乎乎的粥。 到了要出门的时候,保安的可视电话打上来:“姜小姐,车子已经等在负一单元门口。” 她今天选了一身利落的牛仔装。 背着黑色暗压花纹双肩皮包。 刘哥很有职业精神,等在车门边,看到她便向她鞠躬问好。 他们用的是闻铭的那辆迈腾。 驶出‘檀府’地下车库时,姜昭昭又看到路边停着那辆眼熟的a6。 车旁边立着那个年轻的工程师。 干干净净,内敛,上进,言之有物,很难让人心生反感。 她皱了皱眉:“刘哥,麻烦你靠着前边的车停一下,我说句话。” 车窗缓缓落下,姜昭昭客气又疏离:“林工,有事吗?” 林逢青往车内探了一眼,只有姜昭昭和司机。 “昭昭,是去接闻总吗?” 姜昭昭勾一个商务型的笑:“不是呢,直接去厂里。” 她手指搭在车窗按键,道:“厂里见,林工。” 林逢青往前踏了一步:“昭昭,我这里有一个技术参数调整,需要工艺部、设备部以及当班生产班组协调配合。” 姜昭昭:“需要拉一个会议吗?” 林逢青:“比较急。你坐我车走,我阐述给你,争取赶到厂里之前完成协调工作。可以吗?” 刘司机顺着中控后视镜,深深望了望车窗外这个姜小姐成为‘林工’的男人。 姜昭昭记得今天的生产安排,确实很紧凑。 她拎起小包:“刘哥,不好意思,今天让您白跑一趟了。” 刘司机:“姜小姐您客气,闻总吩咐我听您安排。下午需要接吗?” 姜昭昭想了想,在本来就饱和的生产任务中加入一个参数调整,晚上估计要加班,不如干脆驻厂。 “不用了,如果需要我打您电话。” 刘司机只能看着姜昭昭上了林逢青a6地副驾。 林逢青从扶手箱里拿出了三明治和牛奶递过去:“吃早饭吗?低脂无糖高蛋白,你们女孩子都爱吃这些。” “不用,我在家吃过了。”她掏出平板,问了开始询问林逢青需要她协调的具体工作。 一件一件记到备忘录里,然后逐项邮件沟通。 她深知,那里老油条很多,驻厂这些天已经遇到了不少扯皮的情况。所以,大小事项她都用企业邮箱沟通,事过留痕。 林逢青只好又把餐点放回去,面上倒是没有任何的不愉快。 流畅的和姜昭昭一一交代。 姜昭昭听了林逢青的表述,这次参数调整并不特别复杂。路程刚刚过半,车子仍在高速上,她已经安排妥当。 远处有乌云密布,宽阔的柏油路两旁,大叶女贞被先行到达的狂风吹得枝干摇晃。 林逢青往天上看了一眼:“津港的雨季要来了。” 姜昭昭:“这里雨季久吗?” 林逢青望了她一眼:“不久,一周到半个月左右。天气会转凉入秋。” 姜昭昭:“嗯。” “昼夜温差比较大,你出门可以多带一件外套。这儿不比你家乡,四季如春的。” 姜昭昭有点意外:“你知道我家乡?” 林逢青意有所指:“当然。” 他善意提醒:“厂里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守旧派,这其中就包括我们部门老大。升级改造应该不太容易推进。” 姜昭昭也有预料:“是,这种事总归需要冲锋陷阵的。” 林逢青:“女孩子,牵头这种项目,很厉害啊。” 姜昭昭纠正:“这也无关男女,既然拿了这份薪水,工作肯定是要做到位的。” “我支持你。我们技术部这边,有事我给你顶着。” 姜昭昭爽朗地笑:“先行谢过。” 她一头扎进车间里,连综合办的小姑娘送来的午餐都忘了吃。 所以,当车间主任来叫:“姜助理,闻总要召开紧急会议。”的时候,姜昭昭人是懵的:“谁?” 对方毕恭毕敬:“闻总。” Chapter44 你被别人抢走了 姜昭昭一头雾水,这个人是疯了吗? 昨天早上去平都,昨天傍晚回津港。 昨天半夜去平都,今天下午又回津港?? 她摘下手上的棉线劳动手套,跟着车间主任往行政楼走:“会议主题是什么?” 车间主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知道呢,看着老板的脸色很差,估计要发火。” 下午两点,正是津港气温最高的时候。 偏今天是个风雨欲来的阴天,雨势越近,风反而停了下来,愈发的闷热。 姜昭昭一路跟着跑到会议室,发际线一层绒绒的胎毛发被细汗濡湿,鼻尖也布着晶莹的汗珠。 两个脸颊红扑扑,因为饱满更惹人心疼。 闻铭端坐在房间尽头的会议桌主位,果然满脸寒霜。 姜昭昭看见他的眼光闪了一下。 其余管理层也都正陆陆续续到达会议室,她看了自己的姓名牌,在闻铭左手边第一顺位。 她坐过去,同其他人一样,在弯腰落座时顺带问候“闻总好”。 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你怎么回来了?” 闻铭咬牙切齿,音量也丝毫不加收敛:“你上了其他男人的车,我就是在华盛顿也得赶回来。” 姜昭昭神色一惊,目光迅速环顾四周,还好大家渐次入场,互相攀谈,大概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她恨不得用上腹语:“你到底是不是来工作的?” 闻铭递过去一张湿巾:“那要看你是不是来工作的。” 姜昭昭对着手机背面,勉强照出影像,用湿巾按压着把汗擦掉。 听到他又说:“我的工程师,是已经无心工作了。” 她翻个白眼,不甘示弱地反击:“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闻铭手中的笔“啪”一声掉在桌面上。 整个会场安静下来。 人也差不多到齐了。 闻铭把台式话筒拉近了些,微微探着脖子去说话时,喉结异常的明显。 她看见他喉结先滚动一下,声音才跟着发出来。只两个字:“开会。” 他伸手,对着她做“请”的手势。这就是要她发言了。 姜昭昭人从线末质检室直接下来,跑到这,连个提纲都没有,暗暗在心里骂了生气“狗”。 手机屏幕却亮起来,来自闻铭:“产线升级中降成本的机会。” 她在说完通常会议开头的大白话后便迅速理清了思路,抛出降成本布局框架。 会议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林逢青才慌慌张张推门进来:“抱歉闻总,正在改线,中途不好停下来。” 闻铭点头:“辛苦,生产为主。” 会议开到两个小时的时候,也接近了尾声。 闻铭总结发言:“各部门统一配合姜助理调度。” 然后眼神单独给她:“昭昭,有困难随时向我汇报。” 明晃晃的给她撑腰。 姜昭昭公事公办的道了:“谢谢闻总”。 就听到闻铭说:“昭昭和林工留一下,其他人散会。” 她狐狸眼瞪过去,瞪的闻铭心里直乐。 他尤其喜欢她这些脱了壳的瞬间。 林逢青也不大自然,等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才走到会议桌的这一头:“闻总,有什么吩咐吗?” 闻铭抽出一张请柬,递给他:“你和我一起出席吧。” 是平都科大泰斗级教授举办的智能制造论坛与晚宴。 林逢青前几天就听说了这个活动,可惜只邀请相关企业负责人参加。 这宴会能交流工艺与技术,也能学习前沿理论,还能和行业内各大拿前辈结交,林逢青非常高兴。 他甚至有一点点激动对闻铭道了谢,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类宴会应该有助理、秘书或者公关这类职位的人员陪着闻铭参加。 于是林逢青问:“姜助理今晚也会去吗?” 闻铭一直敛着的眼皮,终于再次撩开,斜斜地睨了姜昭昭一眼。 而后才回答林逢青:“她不去。” 林逢青:“我看姜助理蛮有做工艺的天赋呢。” 闻铭饶有兴致,嘴边漾着玩味。继续睇着姜昭昭。开拓技术圈的好机会,林逢青倒不吝啬帮她争取。 但姜昭昭的规划应该是管理岗,这类偏技术向的,对她益处不大。 况且,除了方澜那样的事,闻铭对姜昭昭出席这类商务宴请,也多了几分警惕。 闻铭没接他的话碴:“你是不是自己开的有车?” 林逢青为了他的车比老板的车还贵而莫名心虚了三秒,答:“是的。” “我坐你车走。去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出发。” 闻铭看着穿工装的林逢青拉开会议室的门,眼神一转,落在姜昭昭一张明媚无边的脸上:“下班回家等我。” 一字一字,竟不偏不倚也落进了林逢青的耳朵。 姜昭昭深深怀疑,闻铭这一招是跟着苗书绮学的。 林逢青人只是停顿了一瞬,很快关上门离开了。 姜昭昭一屁股坐回椅子里:“你平都是不忙吗?” 闻铭也不说话,伸手把人提溜到会议桌上坐。他俯身,手臂撑在她两侧。 他的脸离她只有几公分,姜昭昭可以隐隐看见他眉心暗蓝色的血管走向。 这个男人是好看的。 可是他两片薄唇动了动:“妆花了。” 姜昭昭目瞪口呆,叉着腰挺起胸:“那又怎么了?还不是为了赶着开会?你知道从车间到行政楼多远吗?” 闻铭把人揽进怀里。 偏凉的脖颈,紧致的肌肤贴着她的脸颊。 他笑得胸膛颤动。 姜昭昭不理解,捉弄人有这么好笑? 这会议明明也没有这么急的。 可他催命似的。 闻铭埋着头,深深吻了吻她的头发。 第一次来厂里时,她满脚都是血泡。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跟他说:“没关系。” 现在,已经会撒娇了。 他就这么抱着姜昭昭,孩子似的,卸下身上硬邦邦的力道,显得乖顺。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早上你没回我信息,司机又汇报你被别人抢走了。” 坐车而已,闻铭说得这么可怜。姜昭昭那颗已经灭情绝爱的心都化了。 相拥时,窗外响起一阵一阵滚滚而来的巨雷。 震得玻璃都晃动。 天色也迅速暗下来。 雨点携着狂风如约而至,打在窗户上时,姜昭昭的思绪回到了酒醉后把闻铭带回家的那晚。 那也是他们重逢的第一面。 Chapter45 不是说,不会强迫我? 她当时,竟然没有认出他。 姜昭昭现在望着他那双银灰色的淡眸,明明和年少时相差无几。 那时候她问:“银灰色的瞳仁东亚人很少见吧?” 闻铭从对面书桌中抬起头,漂亮的手指握着笔认真解释:“我太奶奶是欧洲人。” 因为虹膜极度缺乏真黑色素而呈现浅色调,所以他相对而言畏光。 在阳光下眯着眼时,闻铭好像天生带给人一种危险与震慑感。 可是在今天,阴雨天的室内,他的浅眸,炯炯发亮。 闻铭抬手,捏住她的耳垂,细细摩挲:“现在考虑好了吗?” 姜昭昭掌根抵住他的肩膀:“这是在公司!” 他眉心一跳,补充:“我的公司。” 她耳根烧红。 因为他的另一只手,牢牢掐着她的细腰,把人往桌面上推。 她随着他的力度,逐渐后仰。 热气在两个人几乎消弥的距离中蒸腾。 姜昭昭整个人都要失衡,不得不抬起手圈住他的脖子。 美好的人,涟红的嘴唇:“你不是说,不会强迫我?” 闻铭眉梢一挑,直直看着她白嫩鲜滑的手臂。 明明是她搭在他肩上。 他声音低沉:“没强迫。” 冷冽气息喷涌上她的唇窝。 姜昭昭几乎感受到他嘴唇的触感,冰凉又柔软,像果冻。 右侧一整面长长的墙,是玻璃做的。合拢的百叶窗,透进来横向的排列整齐的光线。 她还想再挣扎一下:“会有人进来。” 闻铭的手移到她的下巴,带着力道,掰开她的下唇。丰沛,水润。 他只剩气音:“不会。” 他吻过来。 铺天盖地,温柔的,缓慢的,侵略性。 腰上那只大手,移到了她颈后。 护住她蝴蝶状的肩胛骨,也强制性地钳住她。 姜昭昭喉咙里不自觉流出一声:“嗯……” 闻铭便舌尖探入,加深这个吻。 她眯起眼。 ——“嘭!”一声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同时夹杂着大咧咧的男声:“老闻,我说你开个会这么墨迹!卧.草……” 是薛中信。 他的声音顿住。 姜昭昭的吻也迅速停下,她别过脸,埋在他肘窝。 真恨不得掐死闻铭算了。 屋内静得三个人的呼吸都同时消失了,只剩下外界瓢泼的雨声。 闻铭淡定的身体动都没动,察觉到她的动作,大手护住她,狠狠地冲着门口:“出去。” 姜昭昭没再听到门口的声音。 闻铭就这么欺在她身上,动也不动,等她稍稍会过来拿,蓦然对上他直白的视线。 “这么害羞?” 她的脸像熟透的番茄。 姜昭昭推了他一把:“你不是说不会有人进来?” 闻铭不假思索:“他不是人。” 他把目瞪口呆的人带起来,安慰显得苍白:“没事的,他看不清。” 姜昭昭:“……” “他比我们玩得花。” 姜昭昭:“???” 我们……玩什么了??? 她不能再听他胡说八道了,娇嗔着制止:“闻铭!!” 闻铭拉着她的手:“叫响响。” 姜昭昭扭过头,看窗外大雨在玻璃上汇成小溪,不理他。 高高大大的男人挪了一小步,到她现在视线的正前方。俯身,低头,握着她的肩,和她平视:“你应该这么想,他看见的是我,和他做朋友的人也是我,所以尴尬的人,应该是我。” 她还真的有被安慰到。 想想这么一个严肃冰冷的人,要因为这件事被薛中信的大嗓门取笑,姜昭昭禁不住扯着嘴角笑了。 然后,她的脸颊也被闻铭扯了。 “昭昭姐,没良心啊。” 他又在头发上亲了亲,才撒开手:“我去找中信,一会儿让老刘来接你。” 闻铭阔步走了出去。 他穿了灰色的西裤黑皮鞋,白衬衫束进皮带里。 他好像整日都是这样的打扮,正装焊在基因里。 顶多随意些,衬衫袖口翻卷起来,就算是休闲了。 姜昭昭在想,这样一个男人,他身上也是有枷锁的,事业也更是有压力的。 或许她快一些帮他把‘启航’扶上正轨,闻铭才能在他那个家获得更多话语权吧。 她拍了拍头。 她是谁,闻铭是谁?就算闻铭父亲和后妈有了小孩,对他有了隔阂,他也是闻家户口本上的人。 他的困难,就是在那个高贵的圈子少享受些资源。 而姜昭昭,是一无所有赤手空拳的。 轮得着她姜昭昭的‘圣母心’吗? 她拼尽全力,不过为了一日三餐,衣食和行。如果哪天,周淑兰肯彻底放了她,随便哪个城市都行,她买个小房子布置自己的小窝,活过这一辈子就是了。 …… 闻铭出了会议室,在走廊里就看见了吊儿郎当靠在墙上的薛中信。 “闻总,有情调啊。” “我以为你情欲未通呢,人苗书绮都住到你家里去了。你在那儿当和尚。” “你别说啊,刚刚那姑娘我虽然就瞅了那么一眼哈。那个白嫩,那小腰,那胸脯……” 闻铭恶狠狠回头:“你往哪看?” “不是,我就扫了那么一眼。” “那你可小心点护着你的眼。” 薛中信:“我靠,你什么意思。为了女人威胁兄弟是吧?要不是我,你能从平都那府里出来?” 闻铭走在前面,默不作声。 薛中信后知后觉:“你还说你这破公司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处理来着,你就是为了泡妞!!” 闻铭又站住,脸上阴气冲天:“别用这么庸俗的词儿。” 薛中信算是明白了,他今天看到那女孩儿在这位大爷心里还挺有地位。 于是找补道:“行,不看就不看呗。” 大丈夫能屈能伸。 闻铭没好气。 闷闷地站在大厅檐下,看雨帘。 津港的雨和津港人一样,哗啦啦的性格。雨水像是不管不顾劈头盖脸的下来。 薛中信抱臂站着:“咱们自己带车去呗,干嘛非得坐你员工的车?” 闻铭面不改色:“他车闲。” “我说,今晚这场合,你带个技术员过去算怎么回事儿?你花大价钱请的那位门面呢?你得亮亮家底儿给大家伙瞧瞧啊。” 雨声很大,砸向水泥地面。 在狂风风的拨弄下,雨柱一会儿往这儿,一会儿往那儿。 他声音很淡,却穿透了纷纷乱乱:“她不是我的门面,她是我的太阳。” Chapter46 见你,我用跑的 这样的天气也挡不住薛中信的惊讶,他从背后绕到闻铭面前。 闻铭站在平台边缘,所以薛中信下了一个台阶,雨水打在他头上、肩上。 “老闻,你来真的?” 闻铭没有犹豫:“她是我爱的人。” 薛中信仍不可置信,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淋雨。 他回到屋檐下,问:“你谈得了恋爱吗?你不是说,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姐姐?” 闻铭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 不远处,一辆a6开着双闪,顶着风雨驶近。 闻铭说:“上了车多跟他聊聊。” 薛中信不假思索:“聊什么啊?” 闻铭:“给他介绍个对象。” 于是闻铭坐在后排,一边操作工作的平板,处理平都智能汽车公司的事情;一边听着薛中信把林逢青的学习经历,大学专业以及父母的职业年龄都盘问了一遍。 停车后,当林逢青听着闻铭介绍‘蒋中信’三个字时,下巴都惊讶得快要掉到地上。 谁能相信这个话痨就是某大名鼎鼎能源部门一把手的儿子? 闻铭一入场,向大家介绍了林逢青‘年轻有为’后,便和薛中信一起进了vip休息室。 真正的大佬都在里面,闻铭真正的身份也只有里面的人知晓。 闻家太爷爷是当年端过枪杆子夺天下的人。再往后,闻家爷爷在上世纪跟对了人,并且市场经济那一波浪潮中做出过突出贡献。新世纪后,闻父稳扎稳打,又娶了某西南大员的女儿。 太爷爷生前最后一处住宅在‘海’里,死后葬八宝山。 闻家爷爷退了之后,住在万寿路。那一片儿日常警戒。 闻父目前住什刹海旁一胡同的四合院里,家里配两警卫一军犬,房子产权是国管处的。 就这样,人们也都私下议论,闻父是被私人事务给切断了仕途,否则他能升得更高。到了一定级别,家庭必须是稳定的。 所以,闻铭和薛中信虽然年轻,也不耽误他们在vip里仍然受到礼遇。 何况闻铭本人在平都做的智能汽车制造也相当出色,据说某测试产品零件国产率已经达到了接近90%。 按照国内的惯例,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材料控销,芯片供应这些重要的事情在这个奢华房间的几个人随口交谈中便敲定了。外面大厅里发表演讲、觥筹交错的那些人,也在奔自己的前程。 他甚至没忘了安排人给姜昭昭送暖身祛湿的药膳到‘檀府’。 毕竟滂沱大雨,有司机接送也难免沾染寒气。 闻铭能看出来林逢青很适合做‘启航’的技术领头人,有专业,也擅长社交,面对谁都不卑不亢,彬彬有礼的。 唯独面对姜昭昭,会显露出热情。 他心烦地皱了皱眉,薛中信便眼尖的凑过去:“怎么了?” 闻铭斜了他一眼:“有合适人选没?” 薛中信一头雾水:“???” 闻铭:“介绍对象。” 薛中信:“你有病吧?给一个员工操这么大心?” 闻铭:“留住人才。” …… 他今晚仍要赶回平都。 明天一早,外公外婆的飞机就要到了。 但是不看她一眼,总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 闻铭离开宴会时,有司机送了那辆大黑越野车来。他把车停在‘檀府’正门口,连自己的‘檀府1号’都没回,打电话叫姜昭昭下来。 ‘檀府’门口,街道宽阔,雨后也能干净地不见一片落叶,很少有行人经过。 打开车窗,他听到入园景观池里传出来的蛙鸣。 茂密的大树,树叶上留着一凹凹雨水,折射着明亮的暖黄色路灯灯光。突然就跑出来一个纤腰长腿,头发如海藻般在空中游荡的女孩儿。 她大概刚洗完澡,又涂了惯用的身体乳,山茶花的清香,添加了天然云母研磨的细闪粉,整个人在夜色中幽幽发光。 他本来是耐着心坐在车里等的。 看到她这样裙摆摇曳的,瓷白的脚丫挂了双人字拖便出来见他。 仿佛是一刻也不愿多等了,闻铭长腿买下车,朝着她的方向迈了几大步,张开手臂一把把人抱在怀里。 他拢了拢她的披肩,亲她的发,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晚饭吃好了吗?” 姜昭昭摇摇头:“味道怪。” 她没有说“谢谢”,她直接说她不满意。 闻铭倏然搂着后背把人提起来,在路灯下转了个圈。 她的长发、披肩、裙裾全部飞扬起来,轻盈无边。 姜昭昭猛然失重,随着闻铭突然的动作,双脚都腾空游了起来似的。 她觉得自己像蝴蝶,她感受到了自由。 那是一种自周淑兰出现后,再也没有奢望过的感受。 闻铭的时间有点赶了,但他还是温柔地问:“带你吃夜宵?” 她赏脸。 津港的深夜,大多都是烧烤,他们难得找到了一家南方馆。 姜昭昭喝一碗桂花红豆汤圆。 闻铭接过来,自觉用勺子扬着浓稠的汤汁降温。 他问得有些突然:“当年为什么没想着留在国外?” 姜昭昭倒好像不意外似的:“拿不到身份,也没有钱。而且那里好山好水好无聊,还是国内好。” 就算有高先生和周淑兰在,也是国内好吗?闻铭没问出口。 他盛了一颗圆圆滚滚的白胖汤圆,递到她嘴边:“小心烫。” 姜昭昭接过来,小心翼翼咬了一个小洞。 糯米q弹,内陷香甜,唇齿之间尽是绵软。 她问:“平都的事还要几天?” 闻铭凝视着她问:“想我?” 姜昭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有什么想的?你每天都出现。” 她说的是实话,他听了却觉得格外可爱,引得他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是在算,等平都闻铭母亲今年的祭奠结束,去找周淑兰。 能预料到一定是劈头盖脸的狂风暴雨,但如果能解决,她就和闻铭谈一场不问结果的恋爱。 她仍然对他动心,也仍然耿耿于怀他当年的果决,和自己的落荒而逃。 他开始认真答:“大约还要三五天,得看我外公外婆什么时候回明城。” “明天开始,我就不能像这样每天回来了。” Chapter47 你该考虑婚事了 姜昭昭含着桂花香的汤圆点头,下意识安抚他:“我会照顾好自己。” 闻铭:“你别再跟别人走就行。” 她瞪目娇嗔:“我是为了工作!” 他毫不退让:“为了什么也不行。” 他对她有过度的占有欲。 但姜昭昭不吃这一套,同事关系她可以处理得好,工作的进度也一定要赶。 她一脸的挑衅:“闻总,关于我和男同事的工作对接,你需要脱敏。” “多遇到几次就习惯了。” 闻铭被气到脸色乌青,她乐得咯咯笑起来。 回‘檀府’的路上,闻铭眼睛泛起疲惫的红。 姜昭昭斟酌着,问他从前不愿意提及的话题:“你父亲对你,还好吗?” 他瞟了她一眼。 精致的,完美的小脸,是担忧和谨慎。 是她还记得他的失落之处。 闻铭心里暖,便轻声细语地答:“还可以。” 还可以? 闻家父亲那样的地位,还可以的话,儿子怎么会被‘发配’到平都? 姜昭昭撇了撇嘴。 闻铭好听的声音:“担心我?” 好样貌,好身材,好谈吐,和一把上佳的嗓子。老天真的是偏爱,让他全都拥有了。 偏偏他现在还学会了一招:不要脸。 姜昭昭耸着鼻子:“才不担心你。我操心自己还来不及。” 他低低笑了两声,夸她:“挺好。” 她还想问,后来他后妈生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算起来也要有七岁大了。 终究还是没能开得了口。 在世为人,谁还没点这辈子不愿提的事呢? 姜昭昭:“你待会儿要回平都吧?要不让刘哥送你?” 闻铭没说话。 她却想多了,自觉补充:“我明天可以自己轻轨到大厦办公。就是看你太累。” 闻铭:“是累。两天睡了4个小时,还要被你气。” 他在指她说的‘脱敏’。 他还挺记仇。 车子转了弯,檀府气派的大门在不远处。 门前的路灯下,站了一个吊儿郎当的混不吝,像是在等人。 再往前,姜昭昭渐渐看清楚了。 她整个人往下缩:“停!停车……” 闻铭挑眉:“?” “薛中信!他今天下午看见会议室……多尴尬啊!” 闻铭揉了一把她的脸蛋:“不尴尬。” 所以闻铭把车稳稳停在路边,绕过车头,亲手拉开车门,扶着腰请人下车。 薛中信把这行云流水的一套看下来已经足够惊讶了,再看清是姜昭昭时,惊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姜,姜助理啊……” 姜昭昭和闻铭对视了一眼,没忍住低着头抿嘴笑,她想起来下车前闻铭的话:“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他把人从到大门里,c座大厅的保安已经接了出来。 他揽着人,亲了亲她的头发,柔顺中沁着山茶花的香。 闻铭说:“劳驾。” 保安把人送回去。 薛中信开车,他回到车上副驾。 长腿一蹬,座椅缓缓的电流声往后移,后背也放平到最大角度。 闻铭阖上眼睛:“睡了。” 薛中信憋了一肚子的八卦,破口开骂:“我靠,你是不是人?” “你最近怎么了?转性了?欲求不满啊?下午工厂小妹儿,晚上姜助理。老闻,说实话,我都有点羡慕你了。” 闻铭撩起眼皮:“是吗?” 闻铭兀自点点头:“也是,孟婧恬是昨天回的申城吧。也不知道见到纪氏那位没有。” 薛中信求饶:“行了行了,睡吧你。” 车内安静了三秒。 薛中信还是忍不住:“不是,你不是还说你有个喜欢了很久的姐姐吗?你这可有点滥情啊。” 闻铭觉得以薛家祖传的智力,不该生出薛中信这样儿的。 他大发善心,给薛中信解释:“有没有可能,你说的那三个是同一个人?” 车辆快要驶进‘平津高速’的闸口,急急刹住。 薛中信一脸cpu干爆了的样子,扭着头:“什么意思?” 闻铭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快点开,我赶着回去睡觉,明天一早接老爷子呢。” “开不了一点儿,你给我讲讲。” 闻铭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叠着枕在头下,语调稀松平常:“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姜昭昭。” 越野车快要驶入平都四环,夜晚的平都和任何一个城市都不一样。 它规整,热闹,花团锦簇,盛世繁华。 它是属于他们的平都。 闻铭,闻奕,薛中信,他们在这儿恣意折腾,顺风顺水。 可也是姜昭昭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所以,他不那么爱平都。 车子停在闻家四合院门前,车灯大亮。闻铭下车,对车内的薛中信随意挥了挥手:“谢了。” 院子内传出两声犬吠,又很快安静了。 薛中信倒车,忽然福至心灵,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按下车窗:“老闻,你是真狗啊。” 为了追女人,买那么个半死不活的公司,做戏做全套。 闻铭实在困得没招,什么都没回应。踏进院子里,连廊下已经有保姆迎出来:“响响,忙到这么晚啊?” 他接过安神汤喝了,道:“阿姨晚安。” 正往楼上走,保姆又说了一句:“闻先生特意交代,明天和你一起接丁老爷子。” 闻铭顿了步子,良久,才回:“知道了。” …… 闻铭外公低调一辈子,这次来仍然没走西郊机场。 所以红旗车开进了平都国际机场。 但因为丁老爷子的乘坐,从西南飞来的这趟国航飞机停泊在距离廊桥位较远的地方。 闻铭和父亲的三辆车接到舷梯下。 接普通头等舱乘客的贵宾考斯特停在这一队车后面老远的位置。 他一大早就起来了,去了平都‘昭捷汽车研发中心’。 这里是他主业公司的核心大脑所在。 闻铭原想忙完直接去机场,和父亲在机场碰面,但闻先生竟然空出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10点钟,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那辆中控台插着旗帜的红旗轿车已经停在了‘昭捷’门口。 前后跟着两辆黑色轿车。 往机场去的路上,闻父开口问:“响响,听说最近收了津港的一个工厂?” 闻铭手猛然一握,又迅速恢复正常:“是,想关注一下传统工业转型。” “嗯。有困难告诉我。” 闻铭“好”了一声。 闻父:“你姐呢?” “她跟谢廷峥一块儿来。” 闻父:“响响,明后年,你也该考虑婚事了。” Chapter48 是他的女人 闻铭没出声。 闻父便望了他一眼:“有喜欢的姑娘了?” 在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不打算把姜昭昭暴露在闻父和丁老爷子眼前。 所以闻铭摇了摇头。 闻父混了那么久官场,眼睛毒:“恋爱该谈就谈,但给不了人家的,别承诺。” 一开口,就是领导四两拨千斤的敲打。 闻铭脸色垮下来:“马上要见外公了,咱们别聊这恋爱结婚的事了。” 闻父脸色也是一僵。 父子两人直到站在舷梯下都没再交谈一句话。 警卫员扶着丁老爷子迈出了机舱,闻铭见状径直走到顶,代替警卫员搀扶着外公。 闻父接到舷梯一半处,接手搀扶老岳父。 闻铭又折回机舱门口接外婆。 车子开回了万寿路。 闻家爷爷、闻奕、谢廷峥等在那儿。 那对儿夫妻已经天人永隔,这姻亲却是一辈子的。无论丁芮生前,和闻父闹到多不愉快,无论丁家和闻家的隔阂有多深,某些利益已经由不得他们解绑了。 他们这阶级的婚姻就是这样,闻奕逃不掉,闻铭也不见得抗争得了。 与此同时。 苗书绮挑了个好时候,一个闻铭绝对不会出现在津港的时候,敲响了姜昭昭办公室的门。 她没来得及说“请进”,苗书绮已经走了进来,拉开他办公桌的客椅坐下。 仍然是那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连霸道也是可爱的。 一定是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女孩儿。 姜昭昭对苗书绮讨厌不起来。 但苗书绮说:“我们谈谈。” 她头皮一阵发麻:“其实,除了工作交接,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苗书绮双臂抱胸:“你这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吗?” 姜昭昭愣了愣,她在想,怎么样才能表述清楚自己的想法:“你是为了闻铭来的?” 苗书绮不卑不亢:“是。” 姜昭昭说:“那你应该找他谈。你想要的,如果只有他能给你,那么你找我是没用的。” 苗书绮倒坦诚:“他不见我。但你出现之前,他不这样。” 姜昭昭笑了:“我出现之前,你们什么样?在谈恋爱吗?” 苗书绮哑口无言。 一直以来,闻铭都和她讲得很清楚。是她喜欢,执意跟着他。也有不少人误解,以为她是闻铭的女人,闻铭从不反驳。 但苗书绮知道,闻铭只不过觉得误会他们的那些人无关紧要罢了。 苗书绮不想认输,所以说:“你和他不可能有结果。” “我知道。” 姜昭昭不是铜墙铁壁,她当然会难过。这句不可能有结果,不需要别人提醒,在她冒出想和他再尝试一次感情的念头之后,便犹如一根扎在心脏中的细小的刺,膈应,有异物感,时不时的,让人疼一下。 但她表面上淡定十足。 苗书绮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他家里比你所有的想象都要厉害,他们那阶层,婚姻不是你认知里那种自由恋爱后的结果。” “他们那阶层”,所以,苗书绮自己也不在闻家的待选范围内。 姜昭昭不动声色:“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苗书绮:“他又没有结婚……”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苗书绮的话音戛然而止。 小姑娘尴尬的神情都不自然了,姜昭昭贴心递过去一瓶冰水。 “我和你一样,如果可以,也只能拥有他有了合适的结婚对象之前的这段时光。” “说老实话,我没有半点兴趣卷进男女的三角关系中。我之所以今天愿意和你对话,是因为我们两个都不是他的女朋友。闻铭,他也许值得去喜欢,但是他绝对不值得两个女人为了他变成敌人。” “你相信我,这世上任何男人都不值得。” “因为比男人和敌人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的自由和快乐。” “你即便是劝退了我,也不见得得到他的感情。这么广阔的天地,为什么不去干一点更好玩的事呢?” 苗书绮被一大串话砸懵,选择性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那你怎么不去干一点更好玩的事?” 姜昭昭自嘲:“因为我没资格玩,我的第一要务是赚钱,养活自己。所以我得拼命工作。” “你进来之前,我也正在这么做。” 苗书绮的脸又红了:“那你不如我爱他爱得多。” 姜昭昭再一次见识到苗书绮的可爱,她简直想捏捏苗书绮的脸。姜昭昭说:“也许吧。但是爱得少也不可耻,因为有的人没那么好命,留着很多的力气去爱人。” 她光是要拼凑自尊,就已经要花掉很多力气了。 苗书绮觉得窝火。 姜昭昭的一切反应都不按照她想象的来。 姜昭昭可真怪。 苗书绮站起来,环顾了一圈大厦的这间贴在总裁室旁边的小办公室,吐露心声:“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破工作。” “我就是想来看看,能不能让你退出。我想着如果不能让你退出,那也要弄明白:除了你漂亮,他到底还喜欢你哪了。” “但我连这个也没看出来。” 姜昭昭走到她身边:“那我先谢谢你夸我漂亮。” “你能告诉我,闻铭哥他为什么喜欢你吗?” 姜昭昭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喜欢山茶花。” 苗书绮越听越糊涂:“我其实特别喜欢,他什么都由着我的那种感觉。”小姑娘不好意思低了头,“除了不能像我想要的那样喜欢我。” 姜昭昭干脆打破砂锅:“我能不能问问,你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苗书绮支支吾吾说了个轮廓:“我妈妈和我,都跟他妈妈有一些渊源吧。” 姜昭昭点了点头。 “要不要我请你吃午饭?” 苗书绮直白:“不要了,你那么穷。” 她把人送出去。 她真羡慕这样的女孩儿。 没来由的来,迷迷糊糊的走。人生烦恼是喜欢的人不喜欢她,除此之外,什么都拥有。 恰好这时候,姜昭昭收到了闻铭的微信:【生气了没?】 大概是大厦的保安,汇报了苗书绮来过。 姜昭昭不回答他:【请我吃午饭。】 闻铭:【?】 bright:【我穷。】 Chapter49 吃饱一些 丁老爷子和闻家爷爷在主位方正的会客沙发交谈,闻父陪着。 这边闻铭和闻奕陪着外婆聊天,他那个准姐夫谢廷峥是个爱贫嘴的,外婆被逗乐,伸着枯树一般的手指点再谢廷峥的额头上:“你这猴儿!”。 这个家鲜少出现欢声笑语。 闻铭和闻奕打小就沉稳,不算活泼。丁芮走后,更是一个比一个冰冷下去。 闻奕注意到弟弟对着手机乐了一瞬。 然后闻铭出去打电话,她跟出去,听到弟弟安排人送餐到‘启航’大厦顶层。 他挂了电话回过身,脸上的暖意都未散去。 他很鲜活,有温度。 但闻奕不忍他走这条打不通的路。她脸色是冰冷的,眼神也是。 闻铭晃了晃手机:“苗书绮去找她了。” 闻奕眼皮一颤。 前天早上,闻铭带了周淑兰回平都,闻奕带了苗书绮。 这姑娘趁着今天他们无暇分身,又杀了回去。 但闻奕只说:“要是连苗书绮都搞不定,她也不用跟你往一块儿掺和了。” 这下轮到闻铭的脸僵住,他父亲的敲打言犹在耳。“明后年,你也该考虑婚事了。” ‘考虑’显然是个相对体面的说法。 好像他是有选择权的一样。 …… 因为丁芮的去世,闻家爷爷和闻父在丁老爷子面前矮了三分。 能拉拢感情的就是闻铭和闻奕这俩孩子,几个人的话题绕着闻铭的智能汽车、闻奕的实验室以及将要融入这个家庭谢廷峥。 丁老爷子比闻家太爷爷小十岁,比闻家爷爷大十岁。当年是老来得女有了丁芮, 闻铭闻奕先前还有个舅舅,也没活过四十岁。 死在戈壁滩,埋在青山头。 丁家外公外婆,白发人两送黑发人,任谁,都不免为之心痛。 所以丁老爷子每年进京入平都,有同僚故识来叙旧,有原先的部下探望。有上边儿领导会来慰问老同志,日程排不开也会由大秘代为出席。 迎来送往的事儿全都落在了闻铭肩上。 每家的职位,分管哪块儿业务,与丁家、闻家的亲疏远近,他一一记牢,倒背如流。 往年一天鞠躬握手,站起坐下,侦查倒水无数次,连手机在哪都不知道。 今年却不同了,一颗心也不知道在哪飘着,尤其是得到了苗书绮去找姜昭昭的消息之后。 不知道怎么,那天晚上,‘西华里’破旧的小房子里,她木木的站在那儿,低着头任周淑兰辱骂推搡的模样,在闻铭的脑中挥之不去。 终究是闻奕了解这个弟弟,她告诉了他,如果和他纠缠,姜昭昭就得面对更多。 一餐特供的宴席,他吃得索然无味。 权势滔天,家财万贯,不也没能留住丁芮的性命吗? 这个圈子,他所了解的,熟悉的,都是举案齐眉,同舟共度的夫妻。连高叔和周淑兰那样儿的,在不相熟的人看来也一定是甚为和睦的。 像闻父这样,发妻亡故后另娶的,倒是不多。 闻父另娶的那位,当年在家里再怎么作威作福,在外面也只能当个透明人。 闻铭摘下眼镜,撕开桌上的擦镜布包装袋,细细擦拭了镜片,镜腿。又取出那袋子里的鼻托,换上。 他高耸的鼻梁上留下两块椭圆形暗红色眼镜压痕,反而显得两只眼睛内眦更为靠近。 闻奕看着这样的弟弟,她从前以为,他该是明智的。 闻铭却觉得这宽阔的包间,悬挂澎湃山河图的墙壁,四通八达的吊灯,都让他窒息。 手机屏幕亮起来。 来自bright的微信。 她拍了一大桌子精致的餐点,那不是她的办公室。 而是他的。 她的办公桌已经被文件堆满,勉强能挪出一块吃泡面的地儿,但这么丰盛的午餐,显然是超载。 姜昭昭居然有耐心全部一个盒子一个盒子打开,按照色彩或者大小什么的,摆的漂漂亮亮。 她传给他:【喂猪?】 于是闻奕隔着谢廷峥面前的酒杯,看见弟弟又绽开了一抹笑容。 闻铭修长的手指点点:【吃饱些。】 免得有别人又想要请她吃饭。 她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就用了他的办公桌。 他开心。 手指随意的划着消息页,发现与她交好的那个女员工,方澜,发了两个关于采购的工作问题请教。 大概是心里觉得这人和她有关,所以他回复了。 退出去之后,却发现姜昭昭也没有再回复他。 但心情已经从雾霾转成了碧空,他侧低着头,竟然和谢廷峥聊了几句家常。 下午的时候,他们去密云。 闻铭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平都的规矩还是明城的规矩,从他妈妈走了那一年起,每年的祭奠都分为两次。 忌日前一天的下午,最好是日落西山之时,丁芮生前最亲近的人,她的一双儿女,要跪于墓前祭拜。 通常丁芮生前的好友会赶来。 这一场祭拜似乎和地位、权势、社会关系完全无关,仅凭心意。 这一次,周淑兰来了。 周淑兰挽着闻奕的手:“我只要在平都,我一定得来看你妈妈。” 人去了很多年了,音容笑貌都在脑海中模糊了。 他和姐姐跪着,上了香敬了酒,默默祭一祭人天生对母亲的渴望与想念。 周淑兰在这一刻,也不再为人妻为人母,为外人口中的‘高夫人’,为得不到丈夫心的痴怨女人。 她只是来看望她青春时的闺蜜。 闻家爷爷的车停在墓园之外等着,他每年都陪着孙子孙女来看一看儿媳,因为愧疚,从来不踏进去。 闻家父亲,在第一年来的时候,被儿女激烈痛哭着反抗了一次,从此也只在忌日当天出现。 天色暗,属于夜晚的凉意即将由地下弥漫出来时,闻铭、闻奕、周淑兰下山。 一百多公里外的津港开发区,林逢青莫名其妙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催得很急,说是今晚有饭局,饭局上有一位和他们家门当户对的女孩儿,和林逢青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薛中信在这种事情上,一向很有天赋。 更有天赋的是,姜昭昭下了班,脑袋昏昏沉沉的拉开迈腾的车门,后排里侧赫然坐着一个散漫的男人。 笑嘻嘻对她叫了声:“嫂子。” Chapter50 下次我们反锁门 姜昭昭被吓了一跳。 从周淑兰出现开始,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地位开始,她最怕这样从天而降的人。 心脏扑通扑通在胸口好像要跳出来,虽然嘴上并无异声,但整个人把车门往外拉到底,本能的自我保护向后退了一步。 这么一退,车库内昏暗的光线也挤进了车里几分。 她隐隐约约看清楚车里的人,悠悠长吁了一口气。 薛中信也发现他把人吓着了。 他从另一侧车门钻出来,笑嘻嘻的:“嫂子,是我啊。” 姜昭昭更迷茫了。 她回过头,看了看车库里稀稀落落有三两个人,并不往他们这个方向来。 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问号:“薛先生,你找谁?” 薛中信脸上笑意更浓,他这大聪明,一眼就看穿闻铭还没把人追到手。 也是,这样人间尤物一般的大美女,没他这顶级僚机,老闻搞不定。 他一脸真诚:“我找你啊,嫂子。” 姜昭昭手扶着车门:“你能告诉我,谁是你哥吗?” 她压着嘴角的笑意。 她已经明白了薛中信的意思。 这么多年,鲜少有人开这样的玩笑。姜昭昭长成这样,说沉鱼落雁也不为过。 大学里她身边没人,蠢蠢欲动的男生很多。 但一是她没心情谈感情,二是母亲姜双状态很差需要照顾,三是周淑兰出现得很频繁。 在女生宿舍,在学校主干道,在操场,随时随地拦下她,对周淑兰来说,太过易如反掌。 如此几次,别说追她的男生。姜昭昭身边连一个关系不错的女同学都没有了。 她渐渐习惯任何事都独来独往。 当初杨学杉倒也这么叫过,那时他们都还是学生,总以为这样的称呼就变成了大人。 薛中信两手一摊:“老闻啊!” 姜昭昭意味不明笑了笑。纤细腰肢,弯腰时,细腰一塌,线条极度圆润的胯稍微摆了下,坐进后排。 那动作浑然天成的妩媚优雅。 薛中信跟到车上,关上他那一侧的车门。 “薛总,我只是闻总的助理。” “知道,暂时的嘛。”薛中信摆弄着手机,抬头,冲着姜昭昭又乐,“我喊他加把劲儿!怎么搞的,这么漂亮的姐姐,不下本儿怎么追得到?” “……”姜昭昭马上认输。 她发现薛中信这个人,不讲套路。 车子刚刚驶出地库,薛中信一脸的兴致冲冲:“嫂子,晚饭想吃什么?哥请你。” 姜昭昭被彻底绕晕了,这复杂又矛盾的人物关系。 她手机响了。 是林逢青。 “林工,你好。” 薛中信玩手机的手停住。 林逢青也是一副公事公办:“姜助理,下班了吗?产线调整需要一批新的物料,正好李爽在我这儿。我看方澜跟你也熟,晚上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姜昭昭看了一眼薛中信,这公子哥儿跟佛似的坐在那儿,那恐怕是甩不掉的。 “我这边有点事,你们吃吧。需要我来做的工作,邮件报送就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林逢青那边似乎顿了一下,而后说:“那好的不打扰您。” 电话刚挂断。 薛中信就迫不及待:“林工,是林逢青?” 姜昭昭倒奇了:“你们认识?” “不昨天晚上一块儿去那宴会的嘛。”薛中信嘴里还一直“奇怪,奇怪”的,抱着手机开始噼里啪啦。 她谢天谢地薛中信没再提昨天。 对,昨天。 闻铭要带林逢青参加晚宴,而后只剩他们两个在会议室,再然后薛中信冷不丁推开会议室门。 那一瞬间的尴尬到现在分毫不差地瞬移到姜昭昭的感受中,她庆幸他沉浸到自己手机里忙碌去了。 她也拿出手机。 于是闻铭从怀柔回海淀的路上,同时收到了姜昭昭和薛中信两个人的微信。 bright:【闻铭!!】 听我说薛薛你:【你那个员工到底找不找对象啊?他怎么不去见人?】 闻铭先回复姜昭昭:【我在。】 退出去,又回复薛中信:【?】 姜昭昭没有了回音。 倒是薛中信那个对话框,一直正在输入中。 因为姜昭昭那两个叹号,他简直可以想象得出她脸色绯红一脸嗔怒的样儿。 这会儿,心情很好地盯着手机。倒是想知道薛中信能啰嗦到什么程度。 听我说薛薛你:【我可是托了我二舅妈她表姐的婆家嫂子,给你们林工介绍了一个360度无死角匹配的老妹儿啊。你知道匹配到什么程度吗?他是凹,人家就是凸。我让人约的今晚八点见面啊!他怎么没去?】 闻铭看了眼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现在七点十分。】 你怎么知道林逢青没去? 听我说薛薛你:【他打电话给我弟妹啊,要请我弟妹吃饭!】 闻铭皱着眉头:【?】 薛中信还在为自己一片苦心被林逢青无视而愤慨,完全没有多余的脑容量思考这其中的关窍。 刚刚姜昭昭在车下问:“你能告诉我,谁是你哥吗?” 所以薛中信想当然理解这个问号为:弟妹是谁? 他很贴心地解释:【姜大美女啊!】 闻铭这一刻,真的很想给薛伯伯打个电话问问:“当年生薛中信的时候,抱错的概率高吗?” 但事关姜昭昭,闻铭很贴心地多打了几个字:【你怎么知道他约昭昭吃饭?】 薛中信:【不是我说你,这么一大美女,你也能放心回平都去?我不得回来替你看着?】 他眼疾手快,对着姜昭昭偷拍了一张照片。 她正看向车窗之外。 津港华灯初上,万国建筑群为了配合有名的意式风景区,全部打上了暖黄色的壁灯。 车内是没有光源的,这张图逆光。 但闻铭放大了来看,夏末初秋的风钻过车窗,将她的青丝吹得唯美。 像素是糊的,可她的侧脸,秀挺的鼻梁,漆墨的双眸,纤细的脖颈。 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游离在城市的繁华之外。 妩媚的面庞,空灵的气质。 那么美,那么漂亮。 闻铭大概知道姜昭昭那一句嗔怒是为什么了。 她最怕尴尬,偏偏薛中信昨天撞见那个吻,今天就又去招她。 闻铭想了想,向她保证:【下次在公司,我们反锁门。】 Chapter51 嫂子,你说呢? 闻铭保存那张照片。 闻铭:【谢谢你帮我看着人。】 薛中信自信满满:【我办事,你放心!】 闻铭真的脑壳痛。 闻铭:【我们林工的感情问题呢?】 薛中信:【好说!】 姜昭昭坐进直沽河畔的百年老店‘燕春楼’,品尝咸鲜口味的‘温拌全贝’,这道菜真的很多香菜。 还好,她喜欢吃香菜。 她抬眼,看见窗外的‘津港之眼’。巨大的摩天轮,脚踏直沽河两岸。 与此同时,林逢青结束了加班,驾着a6驶出厂区。 经过车辆抬杆的门卫,刚满20岁的保安探出头来:“林工,今天又这么晚啊。” 林逢青:“嗯,夜班?” 保安眨了眨眼:“刚接班。林工,这儿有个姑娘找你呢。” 果然从保安室里款款而出一个身形苗条,身高中等的姑娘。白白净净,很是文气。 一开口就说某局长,林逢青父亲的顶头上司,让她在这儿等着,和林逢青认识一下。 林逢青不是没相过亲,但是姑娘这么主动的,还是头一次。 人家搬出了‘领导口谕’,林逢青只能将人请上车,载到市区好吃好喝招待了一顿。 薛中信猛然发现,“看着”姜昭昭这件事变得很有意思。 比如刚刚在餐厅,他走出露台给孟婧恬打了个电话,转身回来就有男人坐在姜昭昭身边的空位上。 那人拿着手机对姜昭昭说些什么,她轻轻摇头。 薛中信迈过去看,男人的手机屏幕上是微信二维码。 他也不说废话,大腾腾往姜昭昭对面一坐:“嫂子,多吃点‘全爆’,有营养,对我侄子好。” 那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直望着姜昭昭的肚子。 她实在接不住薛中信这说来就来的演技,只能扶额装死。 身旁那男的气急败坏,对着薛中信骂了一句:“神经病!” 摔了一把桌上的餐巾纸盒走了。 薛中信乐得靠在椅背上哈哈大笑。 因为姜昭昭早早让刘司机下了班,他们吃完饭,沿着永乐桥的亲水区往大悲禅院走。 薛中信毫无正形,笑嘻嘻地称:“嫂子你炙手可热的,我让你自己回家半路再被人拐走喽,老闻不得跟我翻脸啊。”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突然就和闻铭的关系进展到了这里。 很巧,有一部民国剧在这里拍摄。封了路。 姜昭昭打算绕道,薛中信却停下来脚步,他双手插着口袋,和闻铭的冰冷内敛很不相同。 这张脸不俗,头颅高高地仰着,脸上永远笑嘻嘻,拿出手机打电话。 意气风发。 很有点鲜衣怒马少年郎的风格。 很快,有一个典型的剧组工作人员穿搭的矮胖中年男人接了出来:“您就是薛少吧?” 薛中信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呛咳了两声:“醒醒,这是二十一世纪,请叫我薛先生。” 那人扶了扶头上的鸭舌帽,又扶了扶黑框眼镜,最后,双手在工装马甲的四个口袋上胡乱拍了拍,很江湖气地回应:“薛先生平易近人啊!我是老马,来吧,跟我来。” 薛中信冲着姜昭昭甩了甩头:“走。” 老马也不敢再胡乱称呼,视线转回到姜昭昭身上。 只一眼便露出经验:“请问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都轮不到她张嘴,薛中信扒着人家肩膀:“诶诶诶,你怎么回事,你叫谁小姐呢?” 老马虚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胡乱说着:“错了错了。” “这位女士,请问您贵姓?” 姜昭昭抿嘴笑:“免贵姓姜。” “姜小姐不是圈内人吧?” 他们走过了缓冲区,越往前,地面上堆放的道具越来越多。还有席地而坐吃盒饭的群演,地上横七竖八放着的,姜昭昭也分不清是灯杆还是梯子,一只手提起裙摆,露出洁白的脚踝和小腿,兔子般轻盈跨过。 她摇了摇头:“不是。你们的工作蛮神秘的。” 她还客气地笑了笑。 波光粼粼发的水眸灿若繁星,鼻梁窄、挺、秀气,隐隐可见驼峰,使其美丽中带了英气。 但那双眼睛上翻折了好几层的眼皮,和密绒卷翘的长睫毛,又让她英气中更添妩媚。 人一旦笑起来,丰润的红唇露出晶莹的贝齿。 老马忽然间激动起来,视线再往下走:天鹅颈,蝴蝶骨,小小圆圆的胸部,杨柳细腰,花瓶臀。 她今日穿了新中式的旗袍,上身修身,小腰掐得刚刚好,下摆柔软垂坠,旗袍上是熊猫与翠竹的图案。 老马猛地一拍手:“有了!” 薛中信瞪着眼:“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老马却再也顾不上薛中信了,一把拉着姜昭昭的手臂往一堆坐在监视器前戴鸭舌帽的男人那儿带。 薛中信在后面喊:“你撒开手,你别拉她!哎!” “导演!导演!人我给你找着了!你看,这是不是玉珠姑娘!” 导演满脸油光地回头:“马上清场了,大呼小叫什……” 一簇视线,聚光灯似的,全落在姜昭昭身上。 薛中信从后面赶过来,把姜昭昭拉到自己身后,怒斥:“干什么你!” 导演很不满地“啧”了一声。 老马上前,大概是介绍了薛中信的身份。姜昭昭看见导演的脸,立刻,马上,笑出了褶。 导演就是导演,那情绪变化是得比演员更快。 他站起身,走过来,双手握住薛中信的手:“薛先生好,不知道这位美女是哪家的千金?” 姜昭昭担心薛中信胡言乱语,抢在他前面回答:“我是不是什么千金,普通人,打工人一个。” 导演闻言冲着她‘和蔼’地笑了笑。 目光仍对着薛中信:“不知道美女愿不愿意入行啊?我们这戏里有一个角色很适合她。” 姜昭昭惊讶了,伸手反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她才第一次进片场啊。 薛中信扭过头,姜昭昭从他脸上看到了兴奋:“怎么样,嫂子。要不要试试?” 他甚至都掏出手机要给闻铭发微信了:【老闻,捧嫂子当女明星,敢不敢?】 但姜昭昭摆了摆手:“谢谢您赏识。但是我没有这个打算,真抱歉啊。” 她拉了下薛中信的衣袖:“走吧。” Chapter52 为了追女人 剧组的人都看出来薛中信对这事儿有兴趣。 刚刚姜昭昭说自己就是一普通人,那么理所当然以为她就是阔少带出来一姑娘。 因此试着把人拦下来,劝说:“美女,这戏很棒的。” “是啊,这‘玉珠姑娘’一角,那平都的女演员,还有电影学院多少姑娘都来试遍了。导演看上你,那就是说你能火呀!” “姑娘,这进娱乐圈,可是现在最体面赚钱又快的方式了。” 姜昭昭只笑着摇摇头说“抱歉”,“我不考虑”,“谢谢。” 薛中信看着一堆人围上来,也有点烦,大手一挥:“都别嘚嘚了,让她考虑考虑。” 他说着,自然就带着姜昭昭往回折返。 而后老马追上来,怎么着都要加姜昭昭一个微信。 她推脱不掉,扫了老马的二维码,但仍没有松口:“我不适合这一行,您别对我抱希望。” 老马乐乐呵呵地答:“瞧你说的。你要是不适合,那这一行就没适合的人了。” 薛中信摆摆手:“行了行了,我们走了。” 他本意是想带姜昭昭看看热闹的,结果热闹没看成,她自己倒成了那‘热闹’。 两个人往东走,接近美术学院的地方,碰到了来接薛中信的车。 一辆沉稳霸气的迈巴赫。 姜昭昭坐进车里时,笑了笑。她有点乐不可支。 薛中信:“相当女明星啊?瞧给你美的。” “不是。”她堪堪止住笑,“感觉你的风格适合那种特别张扬的限量版跑车。没想到是这么……” “这车老气是吧?”薛中信满不在乎。 “有点儿。” “我高调不了一点儿。尤其津港这破地方,离平都那么近,我拉坨屎我爹都能知道。”话糙理不糙。 “真不知道老闻为什么非得来这儿买个破公司,要说自由,津港也不自由啊……” 姜昭昭笑意全都没了,眼皮垂着:“他也不容易吧。” 薛中信:“???” 姜昭昭吸了吸鼻子:“他家那么个环境,估计他爸也偏心吧。这公司再破也是他的心血,不做出点成绩,他又拿什么争取更多?” 薛中信:“??????” “你看你坐迈巴赫,闻铭连辉腾都卖了,都是为了救公司。” 薛中信:“……” 他默不作声。 闻铭安置完晚饭后的外公外婆,回到什刹海边儿上的家里。刚喝了一口安神茶,就收到了薛中信的信息。 听我说薛薛你:【狗,你是真狗啊!】 闻铭:【文明点。】 听我说薛薛你:【畜生!!】 闻铭捏了捏眉心,上楼。他就知道,和薛中信交流不能用普通人的脑回路预判。 他划到相册里,看那张天色要黑不黑时,姜昭昭坐在车里的侧影照。 有脚步声顺着实木地板传过来,越来越近。 沉稳,有力,不疾不徐,高不可攀。 “响响。”闻父没有敲他房门,只是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 闻铭拉开门。 闻父穿了件白色短袖t恤。他鲜少这样打扮,在外永远不能穿无领t。因此他比新闻里多了一些平易近人。 但总归,还是不像个父亲。 他走进来,坐在闻铭这个套间会客沙发的主位上。“明天的祭奠都准备好了吧。” 其实自有秘书和助理去安排。 到了他们这种地位,连给自己妻子或母亲的贡品都不需要亲手准备。 闻铭也懒得说,“嗯”了一声。 闻父又说:“你那个工厂转型的想法不错。但是接下来这段时间,重心不要放在津港。回来四处活动活动,等开春儿就要开会了,总不至于上头全换了将,咱成了孤兵。” 闻铭对这些事自然是没兴趣的,甚至是连反驳父亲的兴致都没有。只一味地装作听到了、听懂了、记下了。 他又说:“嗯。” “今天上边儿亲自派了医生来,给你外公诊了诊。那意思是,咱们最好做起准备,商量看他老人家百年之后,入石景山还是回明城。” 闻铭心里一惊:“外公病得很重吗?” 闻父摇了摇头:“算不上病,他是老了。医生说了,不会太快。但是身体机能老化,器官都在慢慢衰竭,血压、血糖、脉搏这些,都开始慢慢低了。外公外婆膝下只剩下你们两个血亲,自然要跟你们商量的。” 闻铭无助的“喔”。 外公外婆健在,就好像构成妈妈的所有基因都还在。 他觉得妈妈甚至就栖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或许她变成了风和雨,绿草和红花,她的碳元素散落在他四周陪伴。 他虽然已经过了二十五,不是小年轻了。 但是仍然接受不了外公外婆会死这件事。 如果他们死了,仿佛母亲在这世间就再也无处可寻了。 闻铭哑哑地应:“我找机会,侧面问问他们二老的意思。” “好。”闻父站起身来,象征性地环顾了一眼儿子的起居室,最后嘱咐,“明天一早,老时间。” 闻铭没说话。 他对他父亲憎恶多过了敬重,痛恨多过了崇拜。 他一直在等,身居高位的父亲什么时候能真诚地愧疚一下。 哪怕,只是在每年的今天。 可是闻父没有。闻父只是站起来,走出去,和新闻中视察工作时的状态别无二致。 闻父走到门口,步子停了下来。 他回头开口的时候,闻铭甚至有过一丝的期待。 可惜闻父说的是:“我今天说的事,关于你恋爱和结婚,慎重一些。” “你妈妈和舅舅都走了,咱们这边你又没有叔叔和伯伯,一个家未来全靠你了。” 闻铭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我不入仕。” 闻父对这一点倒是没有强求:“你把芯片和电池做好,能突破西方‘卡脖子’的问题也好。” “不入仕,和你的婚姻问题,也没什么冲突。” 闻铭不是那么天真的人。 他们家立在这儿,权利交错,人情世故多了去了。联姻,就是最牢固的权利共享,也是最有效的利益捆绑。 他手机在五斗柜上震了震。 闻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位高权重,已经失去了‘苦口婆心’这项技能。万事只需要‘点到为止’,需要服从的人自然完成的整齐划一。 又是薛中信:【你为了追女人,还给自己安排戏份啊。卖惨,哭穷?炸裂。】 闻铭反锁上房门,认真回答:【我不能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