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阵雨》 1 第 1 章 《下阵雨》 礼也/2023.01.06 chapter1 墙上挂钟的时针缓慢指向六点整,dk建筑事务所所在的这栋大厦各层都自觉亮起了灯,不出意外又是平平无奇的加班工作日。 项目经理的办公室门开了又合,有人拿着份文件走出来。 过了会儿,几个在茶水间的实习生突然雀跃地举起手里咖啡杯庆祝相碰。 黎想的工位离他们最近,因吵闹声太大才抬头往那看了一眼,恰好对上小群体中心那人得意洋洋的视线。 她将眼神收回,脸色未改。 一旁的林汛上道地凑过来分享八卦情报:“叶英武的方案通过了,他今晚说要请客。” 难怪这么开心。 dk最近承接了个改造度假村相关的项目,设计1组和2组是做工业建筑的,要求底下两名实习生同时出方案竞争。 争的除了这个项目,还有容工手下唯一一个徒弟空位。 黎想在1组,2组和她对衡的就是叶英武。俩人考核实绩不相上下,都是研二将毕业时一前一后进来的,算是明着较上劲了。 黎想平静地“哦”了声:“过个预选方案就这么大阵仗,我还以为范进中举呢。” “噗——你这张嘴啊。”林汛被她的冷幽默逗乐,竖起一个大拇指,“对了,你方案怎么样,稳吗?” “稳。”她没犹豫地点点头,胸有成竹,“明天下午才是deadline,急什么。” 分针在不知不觉中又转过一圈。 连续“叮咚”两声,黎想点开手机信息列表。第一条是于阿姨的信息:【周四晚上7点,别忘了。】 第二条是经理发在工作群聊里的通知,是条加班公告。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经理赵颁推开门,摸了摸他在灯光下锃光瓦亮的小秃顶,发布喜讯般嚷道:“大家都看见信息了啊?加完班去聚个餐,你们赵哥请客。” 格子间里大多数人都不满地叹口气,但没敢站出来表达怨声载道的。 赵颁不到四十岁,仍觉自己一枝花,冠冕堂皇地又问了遍:“重申一句,全凭自愿,聚餐完再去酒吧放松放松,有没有意见?” 叹气声更大了,女生们最烦和他这位上司去酒吧的活动。 “没有!赵哥英明。”只有叶英武勤快地接话,“加班到晚上9点以后回家还能报销打车费呢,我们公司福利多好啊!” 赵颁满意地指了指他:“你小子。” “经理。”黎想在一群虚虚的应答声中拎起包,站起来道,“我今天的事儿都做完了,今天要先下班了,那祝大家聚餐吃得开心。” 赵颁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你不去?” “是的。”她坚持道,边拿着手机向他走近了点。看似很给面子,可声音清晰,“早上帮您带的那杯丝绒拿铁:39。您看看是扫码还是现金方便?” 身后一群人向她投来了敬畏的目光,老员工们的脸上互相交换着“还是年轻好啊”的讯息。 都说枪打出头鸟,偏偏大家需要这样的勇士鸟。 赵颁眯眼一看她那手机上的二维码,发觉这小实习生不仅在工作上从没疏忽得让人抓过小辫子,就连催还钱的效率都挺高,格外有经验一样。 她居然体贴地弄了张微信、支付宝两张码都合在一起的收款图片。 赵颁还没说话,狗腿子叶英武生怕抓不住拍马屁的机会开口:“黎想你也真是的,经理让你带咖啡,是看得起你!几十块钱还找经理要。” 黎想不紧不慢地将手机屏幕重新点亮:“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把经理说成什么人了?” 叶英武不明就里。 他哪说了赵经理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黎想根本不往他岔开的话里跳坑,瞥他一眼,话头又转回来:“赵经理才不会欠个小实习生39块钱不还,更不会跟你似的不把39块钱当回事。经理,您说是吧?” 她一口一个39块,让人想忽视都难。赵颁脸上浮起假笑,给她扫钱还得赞同:“对,对。黎想你这小牛犊挺有意思的。” 黎想弯唇,弧度正好:“谢谢赵经理。” 说她有意思真不是假话,身边接触过她的人都这么觉得。 这姑娘长得干净纤瘦,一双眼珠剔透清亮,透着股鲜活的学生气。做事却严谨得体,做人也挺有一套,看着好脾气但触及原则一点也不让步。 提要求都是笑着的,又有着同龄人里所缺乏的那份从容和坚定,事毕还会甜甜道谢。 声音不一定装得有多甜,但表情上绝对真挚得让对方挑不出任何毛病。 就比如说现在这个时候,黎想开了这个头,自然有人踌躇地跟上,毕竟打份工就为了那点钱:“赵、赵哥,您记不记得前天晚上让我带了饭来着?” “107块6,给整数107吧。” “还有上周聚餐,是我垫了k歌钱,您说您晚点转我的。” “赵经理,我妈今天五十大寿,加完班也不去聚餐了哈。” …… 打卡下班。 七月刚过一半,街头的风里夹杂着夏季的燥热。今天的晚霞已经渐渐消失,繁杂的车水马龙上空呈现一片克莱因蓝。 黎想记得这在摄影学上有个学名叫“蓝调时刻”,只出现在日落或日出之后约20分钟的时间里。 因为太阳在地平线下负四度到负六度之间,由于大气折射会将光线染成神秘幽静的蓝色。 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天天累到大半夜回家,无暇也没机会看到这样的风景。还有不到一周就要结束在dk的实习期,她突然觉得今天拒绝加班真是个不错的决定。 - 恰逢安清市的下班高峰期,道路上车来车往,猩红尾灯排成长龙,一辆低调流线型的黑色迈巴赫穿梭其中。 靠着后座椅背闭目养神的年轻男人穿了身休闲的美式卫衣裤,懒散地敞着长腿,一只手搭在中控台上,线条紧劲有力。 车内光线特意调至昏暗,他下颌窄瘦,五官被朦胧出了一层漫不经心的冷感。 但前面的司机再如何控制音量讲电话,还是将浅眠的人给吵醒。 时差还没倒完,薄浮林皱着眉,带着一脸心情不悦的起床气。手已经惯性地按亮一旁的显示屏,调整空调温度。 司机察觉到动静,很快收线,从后视镜里看过去一眼:“抱歉fm,是您母亲打来的电话,询问我接到您没有。” 薄浮林像是没听见这话,点开了手机地图,耷拉着倦乏的眼皮:“超过我公司快半公里了,停车。” 车正好停在红灯前,司机语气里有几分小心翼翼:“夫人让我带您现在回家,说晚了赶不上饭点,不如明天再回您那公司?” 薄浮林抬眸,无声无息地看着前方,蓦地抬手:“路口那女生看见没?” 前面路口,背着帆布包的女孩面露焦急,怀里抱着一只受伤小猫。猫咪出血太多,将她身上那件白t都染红一半。 她在拦车,大概急着去医院。 但路过的几辆车停下看清她那状况后,怕弄脏车又或是其他芥蒂,都拒绝让她乘搭,纷纷开走。 司机说:“交警就在后面,过会儿就来了。” “老周,人交警日理万机的。你不看猫也看看人的份上吧,那女孩看着就跟你女儿差不多大,急得都快哭了。”男人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小辈,玩世不恭地指责,“能有点同情心吗?” “……” 红灯还有13秒,司机被他说得嘴角抽搐,决定伸出援手:“那我现在去捎她一程。” 薄浮林满意地解开安全带:“你去吧,我先下车。” 看见司机欲言又止的眼神,他拉开车门,理所当然地懒声道:“难道还指望我一起闻那血腥味?” 司机看出他还是要回公司的意图,面露难色:“您这样……” “我这样怎么了?”他鼻骨挺直,淡漠的黑眸里有几分晦涩不明,哂了声,“放心,我会跟我妈说的。” 别人眼里的薄浮林,活了23年没吃过丁点儿苦。含着金汤勺、一路顺风顺水住在山顶的太子爷,从小到大都是人群里出类拔萃的存在。 mit的本科,斯坦福读的研。在留学期间光是随便创个业都能干到上市,车库里三辆轿跑全靠自己炒股翻番赚来。 如今轻舟渡过旧金山,毕业回来就准备接管庞大家业。 他这样的人,仿佛怎么样都不为过。 - 黎想感觉今晚不幸中又有点幸运。她在去地铁站的路上目睹一只猫被撞飞在自己眼前,奄奄一息地盯着自己这个方向。 而肇事司机仗着那没监控,车速未减,逃之夭夭。 她抱着血流不止的小猫打车被拒绝了四次,快要心灰意冷时,终于来了位好心人。 这车看上去就贵,车牌号又是嚣张的定制连号。虽然猜到车主不差钱,但黎想还是悄悄拿出了几百块当作打车费。 司机眼尖,阻止她:“不用掏钱。” “太不好意思了。”黎想尴尬笑笑,“麻烦您了。” 怕猫弄脏坐垫,她正襟危坐,脸上蹭到了两抹淡淡的血迹,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乱糟糟。 司机态度友善道:“顺路,不麻烦。” 刚说完,旁边车道有辆车不打招呼地加塞。司机紧急踩了下刹车,好在没出什么事儿,只有后座的包摔落在地。 黎想那只帆布包没拉链,耳机包、气垫和工作证等等小玩意都洒了一地。 她半蹲下,连忙一股脑儿捞起来塞进包里。 “没事儿吧?”司机尴尬地转头看。 “没事没事,您当心开车。” 捡完自己的东西,黎想看向了旁边座椅上掉下来的一个双肩背包,后座灯光暗,也看不清是什么颜色。 她没多想,一只手抱紧了猫。另一只手在裤缝处蹭了蹭,帮忙提了放回去。 - 出车祸的小猫撞及胸骨,受伤严重。 缴费拍完片子,就被放在了宠物医院的观察室里。 没抱着一只鲜血淋淋的动物,黎想总算成功打到一辆车返家,虽然在车上免不了一路解释身上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到家时,室友还没回来。 估计也在加班。 也好,她恰巧也懒得再开口阐述满身血的经过。提前点好外卖,黎想拿起一件睡裙进了浴室。 三个月前,她一边忙着毕业,另一边从各大设计院和建筑工作室的五张offer里挑出了dk,并发送了次日会去报道的邮件。 房子也正是那时候租好的。 安清市房价高不可攀,普通毕业生更没几个会租在市中心的商品房地段。即使她早就有之前本科实习和读研期间帮老板做苦力的薪酬存款,但一个人住还是吃力。 好在,找到了和她条件差不多的室友。 两人运气不错,相处几个月下来一切和睦。或许也有都在当实习狗的缘故,彼此忙到只有周末能一块在家做顿饭。 头发吹得半干,黎想将五分钟前送达的外卖拎到了房间的书桌上。打开平板找了部下饭剧点开。 她顺便瞥了眼放在地上的帆布包。 上面血迹已经干涸,她将包里的东西倒在桌上收拾了一下,一本薄而陌生的tarmac卡夹混在杂物中及其突兀。 黎想纳闷地捡起,发现里面有五张百元美金和两张卡。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在那辆车后座捡东西的时候……她好像捡多了? 黎想慌张地将那两张卡抽出来,一张是传说中壕无人性的美国运通百夫长黑卡。 左下角有卡主的拼音名字,但她没认真看。 另一张是斯坦福大学的校园卡。 翻过背面,一张恣意轻狂的脸正对着她,黎想呼吸一滞。 几乎是一瞬间,她下意识自我怀疑地将这些东西都推远了点。出神须臾,她拿起手机解锁,窝在凳子上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横屏上一条通知闪过,是黎想一个月前心血来潮在某乎里的一条回答下有了新评论。 她点进去,比上个月看时多了几百条回答,自己那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赞到前三。 问题:你用了很多年的id有什么故事? [我吃过饭了]:【读中学那会,我和部分少女一样有个暗恋对象。 我和他吃过食堂的同一家窗口,在小卖部买过冰箱里同一格位置的冷饮,在人头攒动的篮球场上踮脚找过他很多次背影。午休时,趴在课桌上和他吹过同一阵夏风。在沉闷无趣的青春期里,也做过关于他的一场酣畅淋漓的白日梦。 他是香港人,高二转来内地和我读过同一所高中。 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正蹲在路边哭。他可能是看见我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吧,和我哭得跟俩核桃似的肿眼睛对视上,就开口客气地(也可能是尴尬找话)问了我一句“你食咗饭未?” 那时候我太紧张没来得及回答,其实也没太听懂是什么意思。没想到6年过去,就一直没机会回答了。】 首评:【好可惜,现在也没见过了吧?这才是现实啊。】 现实中,他高三的寒假申请上麻省理工,在次年3月已经飞去美国入学。 可是黎想才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她想办法找到了他在国外社交软件上的账号。看过他和一群美高打橄榄球赛,也见证他纹身、打耳钉、在雪山玩翼装飞行的一段冒险中二期…… 最新评论:【后来呢?还有没有后来啊!】 【后来,】 字打到一半,她自己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学生卡,喃喃自语:“6年后的今天,我捡到了他的卡夹?” 2 第 2 章 因入睡前盯着那张学生卡太久,黎想不可避免地梦到了学生时代的片段。 湿热的夏气蔓延在绿色苔藓里,红白相间的跑道上时不时有人穿梭而过,九点钟的朝阳明亮而滚烫。 年级代表正站在主席台发表获奖感言,显得周遭校领导们像他的左右护法。 即使是平时最枯燥无味的环节。 却也因台上那位少年太过瞩目变得耀眼起来。 年级第一:薄浮林。男生身后是飘扬的校旗,高瘦身影浸在朦胧刺眼的日光里,有股拒人于外的疏懒。 他校服领口稍外翻,袖子撸至小臂,正不紧不慢地念着演讲稿。 口齿清晰,语速平缓镇静。 旁人丝毫看不出他带的那张稿子,是不明人士塞在他书桌里的情书。 黎想站在队伍前排,对着主席台下面。这个角度,对方抓着稿纸的修长指节和冷白皮上映出的青色筋脉都一览无余。 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在操场上聚精会神的时刻。 “喂喂!” 一道麦克风的测试音打断这里的平静。 校园霸王顽劣的声音从广播室里传至校园里各个喇叭播音器中:“于好音大美女,能听到吗?我,高二(21)班段明昭,喜欢你!” 操场上传来一片起哄的哇声,被公开告白的女生是班里的门面和身高担当,正举着班牌站在黎想的侧前方。 她红着脸有些羞愤,好气又好笑。 “自从上学期我在艺术节的舞台上见到你……我、我靠老师!您怎么还撬锁啊?”表白被打断,对面聒噪的拉扯也直播出来,“??&*#不是,听没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好歹让我讲完——” 须臾,事故结束。 广播室大楼里,女老师气喘吁吁地回应道:“发生点小状况,已经解决了,操场那边演讲的学生请继续!” 隐约还能听见段明昭在不远处的挣扎咆哮,全校躁动欢乐不已。 黎想看向主席台上。 果然,薄浮林作为唯一还掌握话筒权的人,为兄弟加油的喝彩声如期而至,坏笑着来了句:“bravo,bro.” …… 分分合合沉迷早恋的风头小情侣,诸多少女心中洁身自好的白月光初恋。和他们同一届的青春故事里,大概都有这三个人轰轰烈烈的一页。 而黎想是最不起眼的npc。那时她父母正闹离婚,两个人总忘记给她生活费,青春痘、睡不够、暴瘦等毛病都缠绕过来。 仔细想想,她唯一在班里的存在感是因为戴牙套这一年半被叫过几个外号:钢牙妹、黎无敌。 后者取自一部老电视剧:《丑女无敌》里的林无敌。 最惊心动魄的一刻,是写着暗恋日记的本子被后排男生传阅,那本字迹密密麻麻的粉色笔记本飞到了正在打游戏的薄浮林桌上。 他停下手里动作,皱眉合上本子放在桌角:“有意思吗看人日记?” 黎想呼吸几乎屏住,快要无地自容。 但那时班里一些男生总是低智随众,又都很听他的,见他这脸色就没敢再打趣。 庆幸日记本上并没有写过他的名字。 整个高中时代,没人知道她有多喜欢薄浮林。 - 梦醒时分是凌晨5点,黎想渴得去客厅喝水,听见身后门锁扭开的声音。她呆滞回头,对上了室友邹思萱惨白困乏的一张脸。 “你还没睡?”邹思萱边换鞋,照例打了声招呼。 “醒了,来喝水。”黎想看着她丧尸般拉开冰箱门的动作,同情地问,“你通宵了?明天、不对,是今天不上班了?” 邹思萱灌了口冰水,虚声道:“我下午再去,上午补觉。” “你们剪片子的也太累了。”黎想问,“之前不是说想要换个公司吗?” 邹思萱比她大一岁,本科毕业后进了一家小公司,剪片子一剪就是两年。后来公司倒闭,最近才找了这家大型传媒公司,可这份工作耗心神又总加班,迟早猝死。 她一直说想要跳槽,只是拖来拖去总有各种理由搁置。 “现在毕业生这么多,秋招竞争太大,工作也不好找。我总不能再找个小公司浪费时间吧,万一又倒了呢。”邹思萱叹口气,看向黎想,“你是应届生,条件又好,要是想找应该可以找个更好的?” “我不是乱选的。”黎想大方分享自己找工作的经验,“三年前我在创投平台上就关注了dk,虽然它小又新,但背靠薄兆,前途无限。我研一那年,它正好就以建筑股份上市了。” dk虽然不出名,但薄兆是国内排行前几的大企业,钢铁房产、网络娱乐等都有出众板块,能拿到这家商业巨头投资的小公司必定已经被考察过。 邹思萱惊讶:“你在三年前就关注一家还在创业阶段的建筑事务所?” 其实在更早,关注到薄浮林开始创业时,黎想在企业查里搜了以他为核心成员或企业股东。在同名同姓里缩小地点和融资历程的范围,很快找到了他名下的dk。 但黎想并没想要说出实情。 看中dk有发展潜力是真的,因为薄浮林是创始人也是真的。 她耸耸肩:“我关注的是万科地产、薄兆、阿x巴巴这些大型企业。但大厂不好进,也缺乏个人的锻炼空间,所以就退而求其次找了他们多次投资的黑马公司。” 邹思萱查过dk的市值,事实证明黎想并没选错。不由得佩服:“你好厉害。我毕业那会儿真是病急乱投医,哪想过这么多选择的方式。” 黎想微不可察地咬了下唇,想起还躺在自己书桌上的那张卡夹。 她确实没选错,看来薄浮林已经回国了。 - 楼梯间烟雾缭绕,安全门并没关紧,一群男人抽烟闲谈的声音飘进过道。离上班时间还有个几分钟,大家都不慌不忙地闲谈。 黎想刚从洗手间回来,身后传来一道流里流气的口哨声,吹向的是和她同行的女同事:栾云。 叶英武带着一身难闻的烟草气从安全通道口出来,打量着栾云jk裙下通红的膝盖,不怀好意地问:“小云最近谈恋爱了,在对象面前经常跪吗?” 一句黄.腔,惹得身后的其他男同事也心照不宣地笑。栾云个子小,又内向,支支吾吾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你应该是0吧?”黎想转过头真诚地问。 叶英武懵逼看她:“什么?” “你这么了解,上一份工作肯定做很久了啊。”黎想表示理解地指着他下半身,但表情不掩嫌恶,“难怪习惯性敞开裤链。” “……” 她话说完,拉着栾云往前走。 身后男人尴尬地拉拉链,骂了句。一片笑声换成另一个对象:“叶英武你他妈变态吧,还来公司遛鸟!” “她说你上一份工作是什么来着哈哈哈哈?” 黎想回到工位上还没坐稳。 叶英武已经厚着脸皮追上来,半点没有边界感地靠着她位置,活像个懂王般开口:“行了黎想,你对我这么刻薄不就是还记仇吗?”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俩人刚进dk时分到过同一个项目,他什么也没干,却白占了黎想的名额和功劳。 大学时期分小组合作也有这种人,恬不知耻的人见多了,黎想倒也淡定:“你这种人留在公司也是浪费工位,希望你实习结束后能投远一点的单位。” “你怎么知道实习结束后就一定是我走啊?”叶英武轻蔑地笑笑,“你还挺有自信。” 黎想冷眼看着他,没说话。边上的林讯在这时拉拉她衣袖:“监控那事儿搞定了,保安处说午饭那会儿能去看看。” “什么监控?谁丢东西啦?”另一块耳尖的老前辈万澄问了句。 林汛转过头回答:“黎想,她移动u盘丢了。” 万澄猜测:“会不会是清洁工阿姨以为是垃圾啊,我上周那电容笔也是这么被她扫走的。” “谁知道呢。”黎想似笑非笑地看向叶英武,“也说不定是什么小偷小摸顺走了。” 后者白了她一眼,往后走:“别是被害妄想症发作,交不出方案就自导自演。” 林汛摸摸鼻子,凑到黎想边上:“这哥们儿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真丢我们土木工程男的脸!” 黎想眯眼笑着拍拍他脑袋:“你们土木工程男有你这么个小可爱,放宽心,脸还在的。” “嘿嘿。”林汛笑得唇红齿白,一脸正太相,“对了,我们昨晚都没去聚餐,8点半就下班了。因为中途来了个大帅哥,也不知道是不是上面领导的谁家亲戚吧,经理谄媚地像个太监。” “大帅哥?” “是啊,就跟我们差不多大,还请了我们吃夜间点心。”林汛晃晃手里的笔,“可能过几天就来个空降关系户?” 黎想无奈地笑了笑。 午休后,项目1组和2组的人同时收到通知邮件:2点半在6号办公室开会。 全体落座,每个人手里都收到了两份方案的复印件,原件放在经理赵颁的左右侧。他等了近五分钟的阅读时间,看向众人问:“都看了啊,有什么想法?” 黎想盯着手里另一份方案,面色冷淡。 “这是我和黎想对这次度假村项目设计的提案。”叶英武率先撂笔,一脸寻衅地问,“但我很好奇,为什么你的大致核心和我的一模一样?都知道是我先交的,我的起稿时间也可以拿出来证明。” 一室鸦雀无声。 赵颁看向黎想:“怎么说?你们到底谁抄的谁?” 她拿着电脑上前,在会议大屏上投了主页面:“我u盘丢了,备份时间都在里面,刚去拷贝了前天的视频记录,还没来得及看。” 叶英武不满道:“你自己粗心失职,还在这浪费大家时间?” 黎想抬起清亮的眼睛,盯住他:“你急什么,我以为只有贼才心虚。” “行,你看啊!”叶英武无所谓翘起二郎腿。下一刻看见画面里的自己时,却坐不住了,“黎想你放的到底是什么视频?” “今天上午9点,林汛说午休时候能去监控室,要查我丢失的u盘。”她用手指了下视频左上角的时间,“10点24分,你跑去了楼下监控室,真是巧合的时间段。” 叶英武神色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僵硬,转眼变得更烦躁:“只能你丢东西?我今天还丢家门钥匙了呢!这能证明什么?” 这话一出来,其他人的态度也有些模棱两可。 黎想缓声开口:“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在那里看见了我的工位在监控中是死角,才这么肆无忌惮呢。” 叶英武紧咬不放:“你没铁证就少血口喷人。” 她正要再开口时,突然看见会议室后面那道玻璃门被轻轻推开,有道挺拔落拓的身影走了进来。 男人右肩斜斜地抵着墙,格雷系高阶灰西装随着他侧身动作略收紧,衬出年轻人瘦削平直的线条轮廓。他眉眼漆黑微冷,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压迫感。 尽管没好好站,但胜在仪态好,腿长腰窄,一股松弛又清贵的模样。 整间会议室此刻只有她是正对所有人的方向,也因此能将他脸上“看戏”的兴致望得一清二楚。 黎想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打开一份方案的原件,用马克笔在左下角注释那打了一个大圈:“既然你谎话连篇,不见棺材不落泪。那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在用地红线规范那犯了个这么致命的错误?” 建筑学中为了避免新建建筑侵犯公共区域的空间,任何建筑都有用地规范,是最基本的一点。 度假村这个项目在东南方向有间学校。 按道理说,红线至少要退5米。 和甲方确定合作的交涉前,通话都有私密性。当时在场的除了总监、经理和他们的项目总建筑师容工,就只有他们两个记录了全程的需求。 黎想最初那份方案是压边做,所以才重做。 舍弃后,却让叶英武捡了漏。 这是一份建筑设计方案中最基础的一点,就连考核他们的赵颁都没注意到一份成型的提案会出现这种错误。 话说到这已经真相大白。 就凭这一点,不管抄没抄,叶英武都已经被淘汰。何况还有那微妙的监控视频,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 黎想不慌不忙地逼问:“还编吗?” 叶英武脸色难堪,大概是找不到任何说辞了。这会儿又被身后那道突如其来靠近的身影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你、你——” 一群人往后看,前面的赵颁连忙站了起来。 薄浮林一手抄兜,懒洋洋地低眸。看着眼前结结巴巴的这人,问:“你上班不带脑子?用这种拙劣伎俩?” 3 第 3 章 办公室的门被关紧,连同百叶窗帘也密不透风,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林汛从门口佯装装水经过了五次,将听见的原话转达得活灵活现—— “拿着我的钱,请个废物进来?” “一份粗制滥造的大纲,和一份细节到女厕要比男厕多几倍隔间都写明白了的提案,你跟我说你怀疑谁抄谁?” 林汛一边声情并茂地表演,“啪”得一声将手掌拍在一张桌子上:“赵老登!你这个月工资别想要了,滚出去给黎大美女道歉!” 栾云侧头,小声和身边前辈吐槽:“我觉得最后那几句像是他自己编的。” “这还用说?那帅哥看上去也不像会这么说话的。”万澄拿起文件夹,上前拍他脑袋,“让你转述就好,谁让你个倒霉玩意儿在这自由发挥的?!” 林汛被打得脑壳疼,躲到黎想身后:“哎哎别打了,我听不清他们后面说的什么,还不能替他说两句吗?话说这哥们儿到底什么来路啊?赵颁那水桶腰在他面前都快弯成90度了!” “你们不知道?咱dk创始人啊,叫薄浮林!这公司都是他的。” 有人惊呼:“这么年轻?富二代吧。” “富了不知道有多少代,他太爷爷是在一百年前清华公费留学去美国的那批人之一,共.和国.元.老档案馆都能查到资料!”爆料的万事通语气神秘兮兮,“这哥不仅家里牛逼,自己也争气。stanford商科毕业,读大三那年就建立了这家公司……” 隔壁几个项目组都过来吃瓜,一群人你一嘴我一嘴地共享老板信息边角料。 他们不清楚dk实际控股人是谁也正常,毕竟dk当年在港交所上市时,薄浮林连钟都没去敲。 回国后,他无疑要处理应接不暇的应酬,学着接管家里企业,能抽空来趟自己的小公司视察已经算不错了。 黎想没有参与办公室八卦,坐在工位上打开了电脑,手放在键盘上却没动,反复咀嚼刚才在会议室里的那一幕。 自己表现得挺好。 但他看见她的那一刻在想什么?肯定不记得她了。 平心而论,六年说长不长,也说短不短。 长到足以让黎想从一个怯懦自卑的中学生牙套妹变成外人眼里落落大方的小女神,可是也短到让她觉得时间还不够久。 否则为什么多年不见,她对薄浮林还是如此迷恋。 只在一棵树上吊死,可能是她执拗性格里的天赋。 “黎想,想姐!”林汛一张俊脸凑到她面前,咧开一排小白牙笑,“是因为脑子里总在想东西,所以才叫黎想吗?” 黎想伸手,蹙眉戳开他:“干嘛?” “老赵叫你进去。”他指了下办公室,“怒遁厕所二十分钟的叶英武也已经进去了,这么不光彩地被开除,估计连推荐信都没有咯。” 黎想站起来看着项目经理办公室已经拉开的百叶窗帘,里面只有两个人:“薄浮林呢?” “你怎么喊得这么自然顺口?我刚还在说他这名字不好念呢,这哥小时候应该从来没被人用名字取过外号吧,我都想不出有啥能和这几个字挨边的。”林汛啰里八嗦,做了个手势,“他刚走了,拿了叠年报还是什么文档就出去了……” 话没说完,赵颁大喊了声:“黎想,怎么还没进来!” 黎想往那走,正好和垂着脑袋回工位收拾东西的叶英武“狭路相逢”。叶英武还是一如既往地输不起,恶狠狠对着她骂了句:“臭.婊.子!” “面试那天,你故意给一个差点迟到的女孩指错公司的电梯入口,我那时就觉得你心术不正。”她顿住往前走的脚步,蔑视又平静道,“垃圾。” - 赵颁没少被叶英武巴结,不是请喝酒就是被拍马屁。谁不喜欢上道的跟屁虫,他平时自然会对这种后生多照应些。 但他这次也没想到薄浮林会突然过来。 被一个能当自己儿子的年轻老板骂得不轻已经够丢脸了,晚点还要去顶头上司罗总监那里负荆请罪,对这起实习生考核事故写检讨书。 赵颁火气正旺,对着黎想一通输出:“这次确实让你受委屈了,是公司管理层做得不到位。不过你也有不对……还记不记得上一次你和叶英武一起写的策划案?我知道他抢了功劳。” 黎想猛地抬头,看着他。她记得她也提过这件事的不公平,但当时他的答案可不是这样。 赵颁面色如常地说:“但那也是你的问题。” “是我的问题?” “不是说是‘你’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赵颁手交叉放在腹前,敲了敲她的方案文件,“你和他沟通过吗?一个建筑设计师如果言语表达不行,和组员都交洽不来,那要怎么给甲方演示?你在一个团队里是leader角色,看来组织能力也有待加强。” 或许在学生时代的小组作业里,她遇见摆烂的组员,一般都是选择自己扛大头,高绩点也是这么熬出来的。 但叶英武也算是给她上了一课,职场确实不能这样。 从办公室里出来,黎想看了眼自己工位上的包。她选择碰运气,按了去地下停车场一楼的电梯按键。 - 车里亮着灯,主驾驶位的男人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材料。看完后,顺势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几份简历。 “黎想,同大的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毕业,直研生。本科gpa4.22,mastergpa4.36。” 这成绩算是学霸中的战斗机。 “在三个设计院实习过,做过两个项目的驻场建筑师。连续拿过两年国奖+uia-霍普杯一等奖。” 确实是这个行业新人里的佼佼者。 …… 很久之前,黎想就明白一个道理:薄浮林这种从小傲气到大的公子哥,车都一定与众不同。 因此她几乎没费多大功夫,就1b23号车位找到了一辆918spyder。 黎想敲了敲副驾驶这边的车窗,微微俯低身。 车里的薄浮林戴着副无框眼镜,镜架靠高挺鼻骨悬着,玻璃片隐约反射了点橙黄色灯光在他柔软的薄唇上方。 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却无端有几分散漫的冷淡。 他撑着胳膊肘抵在车窗口,冷白修长的手指支着那张脸,听见动静后往她那边睨了一眼,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将简历合上放在一边。 并没有先开口,而是在等她下文。 女孩捋了把几丝漏到脸颊旁边的碎发在耳后,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黎想。” 薄浮林点头,他不至于记性差到把刚刚才见过的人就忘记:“什么事?” 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有些紧张地扯平裙子下摆,黎想嘴角微微含笑:“你的卡夹在我这里。” “嗯?”他确实没料到她要说这个。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她尽可能地简述,“我当时手里抱着猫,包里的东西全洒了。你放在后座的背包也掉下来了,应该是那个时候拿错的。” 薄浮林反应过来,总算看着她那张脸,懒悠悠地“哦”了声:“你是昨晚那个抱猫的?” “你见过我了?”她把心里话也讲了出来,“我还以为是你司机主动帮忙,原来是你允许的。” 男人黑发细碎地落在额前,轻抬了抬眉骨,懒慢地拖着尾调:“啊,我家司机人倒也挺好的……那猫救活了?” “救活了,只是骨折了,还在医院里。总之还是多谢你。”黎想抿抿唇,“还有多谢你家司机。” 他敷衍地嗯了声,并不在意。 “卡夹里的五百美金和你的信用卡、学生卡都在,但我不知道今天能见到你,就没带来公司。” 薄浮林指尖轻敲方向盘,带了点审视的意味看向她:“刚我在公司的时候怎么不说?” 他这语气,像是把她当成找准机会特地来搭讪的人。 虽然黎想确实是,但她还是故意表现出来了点脾气:“您是dk总裁,我是dk还没转正的实习生。我不想让同事产生误解,也不想在公司聊自己的私事。” 有点像刺猬,从“你”都变成“您”了。 这冷硬语气,让薄浮林莫名想起她刚才在会议室对着那男质问时的强势样。明明长得恬静,红唇乌眸,穿着长裙子跟朵小白花似的。 没想到能一秒钟切换成孤冷呛口模式。 他被她的反差戳到笑点,微不可闻勾了勾唇:“抱歉,是我没想到这点。” “下次见面会还给您的。” 她并没有对他的冒昧和道歉给出任何回应,微微颔首,得体地转头离开,没再回头看。 只是挺直腰杆往前走的时候,黎想脑海中想到当年他们高中教学楼大厅里有一架钢琴,她看过他在那弹了好几次一部老电影里的钢琴曲。 那首曲子叫《不能说的秘密》。 从琴房到教室总共108步。 黎想走向薄浮林,用了6年。 - 下班前,室友邹思萱发来两条信息。 一条是一家酒馆的地址定位,第二条:【分手了。晚点我要是没回来,请来捞尸。】 黎想:“……” 邹思萱和她讲过和那男朋友的恋爱,两人从高二分班走到一起,熬了大学四年异地。后来她参加工作,男生保研继续异地。 今年男生毕业,找工作也不顺利。 邹思萱想让他来安清市,可是男生那边有去当地企业的内推名额,并不想来一线城市卷。 吵吵闹闹近两个月,这段恋情总算有了大结局。 黎想打车到酒馆的时候,天刚黑。 职业病缘故,她初到一个新地方会先打量建筑风格。 这间酒馆之前在网上被许多网红打卡过,颇具当地的小资情调。音乐声是悠缓的高山流水,配上中间有道曲水流觞的假山石块。 外部门窗都是红漆木制,挂着几个古色古香的红灯笼。座位也极具隐私,四人座居多。 挡板很高,黎想164公分。 她坐下来却只能看见前边那一桌人染了一头黄毛。 桌上点了份小食拼盘,空了两大杯鲜啤,泡沫还在杯壁。黎想没吃饭,叫了份肉酱面和两瓶韩国烧酒,递过去一瓶:“来吧,今晚陪你不醉不归。” 邹思萱喝酒及其上脸,红得还以为灌了很多。她吸吸鼻子,一直没说话,低头又灌了一口酒。 “我刚在网上看了个笑话,你知道木兰替父从军的近义词是什么吗?”黎想撑着脸看她,说,“是马尔代夫度假哈哈哈哈哈……哈哈。” “……” 邹思萱面无表情。 她尴尬摸摸后颈:“很冷吗?” “你说呢?” “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哄人开心。”黎想硬着头皮,企图以惨换惨,“仔细想想你比我好多了,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邹思萱冷哼一声:“骗鬼,你长这样说没谈过?” “我以前不长这样,我以前那样子……简直是长了张‘防早恋’的脸。” 为了确保自己说的是实话,黎想找到自己多年没用的q.q空间,翻出一张古早照片给她迅速看了眼。 邹思萱打量着她,伸手捏了捏她俏丽的鼻子和下巴:“哪家医院做的?” “没做。”黎想被捏笑,“那时候牙套脸,成天驮着背,只知道念书,在班里的存在感都几乎为0,到现在会常联系的同学也没几个。” 有喜欢的人也不敢表白,到大学了会打扮,也有人追,她又对那些追求者提不起心思。 “我感到平衡了点。”邹思萱看着她,又回到现实,“我也没好哪儿去,就谈过这么一场恋爱,还没谈好……我在想是不是真的是我做错了,要不我去他那城市算了。” “他要考公常留在那,你不是总说你不喜欢他那个城市吗?”黎想替她分析道,“你这个专业在小城市也不好找工作吧。” “可我不想分手,没人爱我了。” “醒醒吧。人只会因为有价值而被爱,才不会因为缺爱而被爱。” 邹思萱也就是口嗨,她是本地人,不可能会离开家去到西南这么远的边陲地方。 但她皱眉:“你今天怎么一套又一套的?跟恋爱专家似的。” “我最近想搞男人。”黎想笑了笑,“刚下单了十本教我谈恋爱的书。” 邹思萱喃喃:“理工女真可怕,难道你有目标了?” “有啊。可能和他谈恋爱会有点难,但我可以要求放低一点。” “你要骗.炮?” “嘘!文化人的事情怎么能说骗?都市男女,自由发展。”正儿八经地说完,黎想又没忍住笑起来,“不过要是能有机会,不睡白不睡。” 后面那一桌。 薄浮林好整以暇地往后靠,抱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后脑勺。 4 第 4 章 “看什么呢?给你发消息也不回。”郑怀安从后院进来,坐到他对面说,“我和老板还在后面等了你一会儿。” 薄浮林若无其事地收回放在正前方的目光,低睫,端起杯子里的酒抿了口:“没喝完怎么走?” 郑怀安瞧出他的敷衍借口,也懒得揭穿,望了望人声沸腾的室内:“这一带确实不错,人流大,我家小雪挺有眼光。” 小雪指的是他妻子岑雪,郑怀安算是他们圈子里唯一一位英年早婚且婚姻美满的。两口子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也成功成为了长辈们心里的模范小夫妻,每逢提起商业婚姻总要拿他们这对举例。 薄浮林早就从他那吃了不少明里暗里投喂过来的狗粮,见怪不怪,懒散侧眼问:“就这两条街?” “从十字路口那边过去就是商用大厦楼,成本会偏高,全盘下来也太兴师动众。”郑怀安斟酌着,下定论,“这两条商业街倒不贵,正合适她自己经营练手。” 傍晚5点到晚上8点是酒馆顾客最多的时间段。室内有两层,十几位服务员穿梭在各条过道之间送酒上菜。 耳边聒噪嘈杂,薄浮林往后瘫靠着椅座后背,看见前面那桌的女孩抬高手挥了挥,是在喊服务生过来。 明明她是来安慰人的,自己却喝多了刹不住嘴,一直咕哝个没完,又叫了一打科罗娜冰啤。 郑怀安没注意到他的分神,把桌上剩下的那杯酒一饮而尽,起身催促:“我们该过去了,人还在后面等着。” …… “你别喝了,你失恋还是我失恋啊?”邹思萱很无语地拿起筷子敲她脑袋,“小酒鬼。” 黎想皱皱鼻子,神态认真:“当然是你失恋,我今天还挺开心的,这是庆祝。” “就因为下单了十本谈恋爱的书啊,你真是书呆子吧。” 她碰了下邹思萱的酒杯,老神在在地说:“提前掌握理论知识有什么不好的?况且我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邹思萱笑了声:“不过你最近确实桃花运来了,我刚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看见你后边有个大帅逼一直盯着你,还以为他要过来呢。” “大帅逼……谁啊?”黎想很有好奇心地往后看。 但后桌只剩下服务员在快速收拾桌子,正让新来的几个客人入座。 “早走了,好像是往后边走的。”天南地北地聊了会儿,邹思萱也没一直沉迷自己那段恋情,问她,“你先别喝,继续说说你那小目标啊?” 黎想打了个酒嗝,想起白天在停车场里发生的事情,傻笑起来:“小样,被我搭个讪还挺有警惕心的。” 邹思萱听得疑惑:“你找他搭讪了?” 她真喝多了,自顾自地勾唇:“没想到吧,我还真别有用心!” “……” - 在酒馆喝太多,最后黎想是被邹思萱丢进出租车一起回来的。她躺床上睡觉之前还听见这位室友碎碎念,交代她记得刷牙洗脸。 黎想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条早上的8点半,闹钟响了最后一遍。胃里一股难闻的酒味,她直奔洗手间洗漱。 她平时是九点钟准时上班打卡。 邹思萱通勤时间比她长,半个小时前已经离开。 等收拾完,黎想简单地往脸上抹了层淡妆,也不打算去地铁站了,边打车边乘电梯下楼。 或许现在是上班高峰期,车一直没打到。 但一辆埃尔法停在小区大门门侧,还没等她走近,司机已经下车,看向她鞠了个躬,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他正要说话,黎想一个紧急转身想回头,被立刻喊住:“黎小姐!您上班快要迟到了。” “……” 黎想略显憋屈地上了这辆商务车的后座。 车缓缓驶入大道,司机过了片刻适时开口道:“何总交代我晚上来接您,您看看什么时间合适?” “不用来接了。我记得今天是周四,会自己过去的。”黎想看了眼后座放着的一个礼盒袋,“这个是给我的吗?”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点头:“是的,何夫人交代您请记得穿高跟鞋。” 车没有往地下停车场走,而是在离公司不远的咖啡厅门口停下。黎想道了声谢,看了看离上班时间还有4分钟,提着两个礼袋小跑着过去。 她刷卡通过关闸,及时伸手拦住正要合上的电梯门。才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人,是她的经理赵颁。 上班快迟到,还碰到上司一起进公司的感觉真是五味杂陈。 黎想含糊地打了声招呼:“经理早。” 赵颁笑眯眯地打量她手上那俩奢侈品袋子:“第一次看你来这么晚啊……没想到啊。” 她有些懵:“没想到什么?” “行了别装。”赵颁抬了抬下巴,“我可都看见了,咖啡厅门口那辆车要上百万吧,开车那人年纪比我都大。” “……” 他就差把“原来你是傍大款的这种女孩,我的眼睛就是尺”这一行字挂在脸上了。 黎想神色温和,不咸不淡地低声道:“‘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平庸、没有天分、碌碌无为,于是你的优秀、你的天赋、你的善良和幸福都是原罪。’” 赵颁凑近了点:“你在念什么呢?” “东野圭吾在《恶意》里面的一段话。”她扭过头,微微睁大眼睛,“您没怎么读过书吗?” “……” “上一个造我黄.谣的人已经留了案底,高考都没能参加。”黎想看向他,“经理您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但以后乱说话还是得慎重一点。” 话说完,电梯门打开。 黎想微微颔首,面色不改地走了出去,完全没管后面男人气成猪肝红的一张脸。 她刚把两个礼袋塞进自己工位下边,万澄借着泡咖啡的功夫就凑了过来:“你刚怎么和老赵一块上来的?” “我今天起晚了。” 黎想解释了两句,不解地问她怎么这么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你一小姑娘家家的。”万澄是公司里的老前辈了,从初期进来就干到现在。她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谨慎道,“算了,我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跟你说。” 但她压根没憋住话,拉人上厕所那会儿就和黎想讲了公司内部几个实习生的事。 “上周隔壁建模组那本科实习生小香,还有联外部的那红头发女孩记得吗?”万澄压低嗓子,“听说这俩前几次聚餐后都跟老赵去了酒吧玩,又是被灌酒、又是塞房卡什么的……回来一聊,才知道之前有新实习生也被他这么骚扰过,还专挑新人欺负!” 黎想微滞:“有出事儿的吗?” “真出事的已经被他弄离职了吧!我们组一共二十来个人,你和栾云是最有可能被他盯上的。”万澄细数原因,“你俩都年轻漂亮,又是即将转正的新员工。小云最近谈了个对象还好点,你可千万要小心。” 黎想有点犯恶心,心里盘算着事:“谢谢澄姐提醒,我知道了。” - 今晚下班时,黎想照例到点就走。 部门两大设计组里的建筑师这一空位在一开始只招了她和叶英武,明天是这周的最后一天,不出意外她会收到转正的邮件通知。 还没正式接手大项目,她留在这加班也是帮上一个项目的忙。 在一楼卫生间里换好了礼服裙,她打了辆车去往宴会目的地。 何母给她挑的裙子并不夸张,但也足够奢华上台面。这是条波光粼粼的贴身白色连衣裙,下摆鱼尾的弧度随着高跟鞋走动摇曳生姿,胸口流苏点缀着。 因为是吊带裙,黎想索性把长发散落下来垂在肩侧,顺便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宴会厅在何家的一家市厅酒店里举行,还没走进去就已经能听见琴音和人的交谈声。 大厅正中央是许愿喷泉,墙上挂着九幅中世纪的油画。角落是一架施坦威钢琴,雕花架子的花瓶里摆着新鲜芬芳的白玉玫瑰。 金黄色浮雕镂空的天花板上坠下几盏收放型水晶灯,灯的灵感取自阿姆斯特丹博物馆的跳舞水母。 没人比黎想更清楚这里的设计装修。 因为她父亲黎须平,曾是何家旗下好几间星级酒店的建筑师。 但在她高考前不久,建筑空楼里因一建筑工人不合规生火取暖导致火灾。作为驻场总建筑师的黎父本来有希望逃生,却因救人而丧失了逃出来的机会。 火灾事故发生后,何家给予了黎想母亲一笔赔偿金,对着媒体的询问落下眼泪,说很感谢黎建筑师舍己救人。 或许也为了维护何家的社会地位和公众形象,何家建立了一个以黎父为名的基金慈善会,也对外允诺会一直扶持资助黎大建筑师的女儿上学。 但其实黎想真的不太需要他们的帮助,更不想喊何家夫妇干爸干妈。 只是黎母收了何家的赔偿,她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要和何家常来常往。后来黎想母亲在她大二那年再婚,她就更少回何家。 人家儿女双全,本来也不是多诚心想要一个干女儿。 但每逢大型宴会,何夫人还是会让她过来。黎想看着那个以自己父亲为名的基金会也不太好拒绝,毕竟是做好事。 进了宴会厅,黎想被安排好的侍应生带到了何夫人面前。女人披着件皮草,盘发精致,只有眼尾细纹暴露年纪。 她正在和一对金婚夫妻闲谈。 那对夫妻眼尖地认出黎想:“诶,这姑娘还是那位的女儿吗?” 何夫人温和点头,把人牵过来:“今年研究生刚毕业,比我家宝珠会读书多了,也是读建筑。” 黎想对这种场面见得多,顺从地问好。 对方看了看她,笑着拍拍何夫人的手:“你也是心善,体面人,把别人的女儿都栽培得这么好。” 何夫人笑笑:“别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等人走后,何母不动声色地把黎想肩上那件格格不入的外套脱下来丢给侍应生,对她身上斜挎着的链条小包多看了一眼。 似乎是忍住了,没一起拿下来。 她拉过女孩的手亲昵地问:“想想,听宝珠说你已经在实习了,工作还顺利吗?” 何宝珠是她女儿,但黎想和她家里这位千金并合不来。想想也知道,谁愿意家里多一个外人。 黎想只乖巧地答:“还不错。” “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女承父业,让人看了都欣慰。你何叔叔还总叫你来家里吃饭呢……” 何母拉着她在宴会厅转了圈,给好几位眼熟的商圈叔伯们敬完酒,发挥过她露脸的作用,才准许她四处逛逛。 其实也是因为正好有贵客来访。 她身边不需要黎想,而是挽上了自己女儿的手上前介绍。 黎想端了杯鸡尾酒,自行走到了角落的阳台处。 远远看着何母拉住穿着长裙的何宝珠上前,一脸笑盈盈的满意模样。她踮脚从人群里看,才看清被簇拥的人是谁。 被一群中年长辈拉着自家娇娇女围上去的还能是什么样的人?无非是他们圈子里的英年才俊。 比如:薄浮林。 他在这种场所总是游刃有余,做了个介于偏分和背头之间的发型,一身oversize风格的西装外套,布料垂顺,领结颜色偏冷感。 年轻男人身量凌厉,挺拔又帅气,谈吐大方,衬得周围那圈同龄的后生们都黯然失色。 他身边有位雍容华贵的女人陪着,拎着一只几百万的鳄鱼皮包,随手交给从旁经过的侍应生,整个人气场很强。 俩人眉眼相似,看着应该是母子。 黎想不是不珍惜这种偶遇机会,但觥筹交错的宴会厅显然不适合她上前。她索性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小游戏打发时间。 等晚点再溜出去。 …… “有没有喜欢的?”薄母让他弯腰,帮他拨了拨额发,“刚才那些太太们对你很满意。” 薄浮林笑了声:“太太们不是都结婚了吗,对我满意有什么用?” 薄母轻打他手臂:“没个正经!我是说她们的女儿,个顶个漂亮。有没有想发展的?反正你这么多年也没谈个恋爱。” “妈,我谈了也不一定就跟您说啊。”薄浮林慢腾腾地开口,“给您儿子一点私人空间行吗?” 薄母看着他这吊儿郎当的样,还没说话。 他又搭着她的肩往前推,散漫地懒着声:“好了。我喝多了去吹吹风,您先应付着啊。” “……” 薄母一转身,看见正好是何家的人带着女儿过来了,不由得低嗔了他一句。 宴会厅大堂的阳台是法式风格,往外扩出一小块地方,更像是窗口位置被挪成这样。墙上是玉雕花,一道珠帘落下。 几个阳台靠得近,薄浮林走到一个帘子前边没人的阳台那。 也是稀奇,宴会上还有人跑出来玩手机的。 边上那女孩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纪念碑谷,她似乎对这种几何空间类的解谜游戏格外得心应手,通关极快。 最后两个关卡是图腾复原,上了难度。 她卡在那重来了两次。 第三次时,薄浮林没忍住出声:“走岩浆那。” “哦对!”黎想被提醒了句,下意识点点头。乘着城墙从岩浆里进去,画面总算改了,表示成功。 她脸上露出个笑,后知后觉到身边那道熟悉的声音,抬头看过去。 男人弓背懒洋洋地靠着围栏,后衣领稍翘起,半截冷白的脖颈浸在夜色里,棘突青涩明显,落拓的西装撑出平直瘦削的肩线。 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同一时间对视上。 薄浮林也有些诧异。 但下一秒看出她面无表情想装不认识要转身的动作后,他语调变得阴森森:“黎想,你跑一个试试。” 5 第 5 章 他喊她黎想,他居然记住她名字了。 窃喜代替上一秒想要逃离的理智,黎想有点惊奇,也迟疑地慢慢转过身,尴尬地问好:“嗨。” 薄浮林终于认真看了她今晚这一身打扮,清瘦指骨搭在靠近她这侧的扶栏上:“你在这干嘛?” 黎想老实巴交地回答:“玩游戏。” “我是说,你为什么会在这?”他往后指了下宴会厅里流动的人群,猜测道,“你也跟着长辈来的?” “不是不是!”生怕他误会,但也并不想把自己家那点破事全盘交代。黎想诹出一句,“我是来当服务员的……但没应聘上。” dk给建筑师开的薪水有这么低?薄浮林默了一秒,轻笑了声,散漫中带点低谑的意思:“那你刚见到我跑什么。” “我怕您喊我加班。” “……” 或许是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太拙劣,黎想低着眼皮想出另一个转移话题的方式:“卡夹,还要吗?” 薄浮林瞥她:“在身上?” “在公司——” 好吧,还是要回去加班。 但黎想觉得自己赚了,加班不仅有加班费,她还顺便搭上了薄浮林的顺风车。 小薄总的车实在太多,回国这几天已经换了第三辆,这次开的是辆较为低调的灰色帕拉梅拉。 她坐在副驾有点无所适从,没话找话道:“谢谢您送我一程。” “不用谢。”他懒洋洋,一副心情不错的资.本家嘴脸,“反正你也是去替我赚钱卖命。” “……” 打工人黎想无话可说。 霓虹车灯在他们身遭铺满,快速掠过的橘红色灯影像是将夜景浸在胶片老电影里。玻璃窗稍稍敞开了点,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填充了彼此没交谈的空隙。 薄浮林晚上开车有戴眼镜的习惯,扶镜框的动作也有股越禁越欲的味道。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他伸手将西装外套里面那件鸦色衬衫上的领带稍稍扯松,下颌尖尖的,克制又斯文败类的形象若隐若现。 黎想余光不断往他那看,下意识地吞了吞干涩喉咙。好犯规,能不能告他性.骚扰。 她那谈恋爱的十本书还没送货到家,她暂时在理论上也毫无经验。 这样的观测距离,让黎想想起高中运动会站队那会儿。她因为个头不算高被分在了第三排前列,每次向右看齐时就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时间溯洄,他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更锋锐,羽翼更成熟了。 察觉到身边人紧追不舍的注视目光,薄浮林突然开口问:“区别于母婴室的其他婴室是什么意思?” “啊?” 黎想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聊的是她上次度假村项目方案里的内部商场建设建议。 她收回胡思乱想的思绪,回答道:“国内如今大规模商场里的洗手间都配备了母婴室,但也欠缺考虑有父亲或者老人单独带孩子出行的。这部分人进母婴室其实很不方便。” “不方便在哪?” 他像是随机考察的面试官。 黎想正襟危坐,神态认真:“做这个项目的提案之前,我在本市逛了三家大型商场的洗手间。母婴室里全是空旷的空间,有宝妈坐在长椅上哺乳。陌生小孩和女性看见也就算了,但带着孩子进去的还有成年男人,甚至有一部分男性在里面抽烟。” 像是被她说服,薄浮林点了点头:“可操作性空间大,但可实践性低。” 黎想不解:“为什么?” “缺乏专业性管理。”他说着玩笑话,“你信不信就算多个‘父婴室’,也只是多个抽烟房?” “……好吧。”黎想承认,“您对这类劣根性人格还挺了解。” “你不试着反驳我吗?”车停在停车场,薄浮林并不急着上楼,转过头看她,“我刚才是站在甲方角度对你提出质疑,我并不专业。但你应该坚守自己的方案,能不能做到别出心裁是你的任务,但能不能让功能施行不归你管。” 黎想愣了一下,大概是没觉得她能反驳老板。 “还有。上次在这,是我弄错了。”他视线落在她脸上,五官隐没在半明半寐中,低笑着说,“什么时候能把‘您’字改了?” 本来前面说话还挺正常的,但说个“您”字就特别阴阳怪气。 她试图掩饰这个刻意的字眼不是在闹脾气,囫囵一句:“我这是表示尊敬。” 薄浮林:“我记得我跟你同岁。” 很正常的一句话,完全没注意到无形中打击到她这个相较甚远的同龄人。黎想挫败道:“我知道了,会改的。” - 他们回公司的时候,办公楼里果然还亮着灯。dk的办公区分为上下两层,占据这座大厦的27、28楼。 黎想所在部门在28楼。 薄浮林让她先上去,自己走出电梯先去一趟27楼逛逛。 她问为什么。 “你之前那句原话是什么来着?”他作出思考的模样,有些为难地重复她的话,“‘不想让同事产生误解’。” 黎想羞耻得头皮发麻,力不从心地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跟他挥挥手:“老板待会儿见。” 这会儿已经将近八点半,项目部的人在赶工重做被甲方那边打回来的方案,见到薄浮林也没太大反应。 每个人的工位变得又脏又乱,纸板乱飞。都忙得焦头烂额,怨气比鬼还重。 薄浮林是在五分钟后上来的,看见自己的卡夹被放在她工位左上角的位置。 黎想趁人不注意,向他指了下那。 下一刻迅速回到大部队里,打开电脑的cad一起作图。 收到失物后,薄浮林没急着离开,而是在模型陈列展览区看设计作品。 大老板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走在员工区里视察,但他站在不远处的压迫感也让整个开放工作区域的气氛压抑了点。 “fm。” 总监出来喊了声他的英文名,把人请进了办公室里。 外边一群人如释重负。 黎想在专心拉体块的时候,闻到了来自模型制作室里夹杂着切割纸板的糊味。 一抬头,看见总监、经理和总建筑师三尊领导层小佛都在那里头陪着薄浮林这尊大佛玩泡沫切割机。 刚开完会议的隔壁组大壮一边重做城市设计导则,一边对高层的悠闲抱怨道:“他不是学商科的吗?哪懂我们建筑,在这玩什么呢。” “老板玩得开心就行,管他懂不懂啊!”林汛随口接了句,“他要是看得懂,我们得更忙了。” “他多少是懂点的。”黎想在一旁忍不住小声辩驳,“薄浮林在本科大二之前都一直是学建筑,后来才转了金融专业。dk这名字也是他取的,全称是德语的drittekunst,意为第三艺术,建筑就是第三艺术。” 她甚至清楚薄浮林高中申请mit那年也是申的建筑系。 当时还需要提交作品集,也就是说他在高三的时候就已经在掌握建筑学知识,早就会最基础的手绘草图和构建剖面。 大壮惊讶:“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黎想裹紧外套试图掩饰发红的脸,随手指了下另一处几位在电脑地块上修改立面图的前辈们,甩锅道:“听说的。” 工作群聊里,总监发了条信息:【茶餐厅夜宵,下班前想吃什么?大老板请客。@全体人员】 果然这话一出,大家的怨气都少了几分,一言一语地开始休息点餐。但意外发生在下一刻,建模组的石香突然哀嚎一声,捂着肚子让人叫救护车。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总监开车先把人送去了医院。 经理和石香的组长在沟通员工的具体情况,薄浮林大抵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坐在一旁压着桀骜眉眼听他们的解决措施。 今晚的班也没加完,稀稀拉拉的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万澄拉着黎想在茶水间清洗杯子:“我听他们那边有人说,是怀孕了。” 联想到她之前告诉自己的事,黎想瞥了眼外面赵颁那副衣冠禽兽的样子,还站在那冠冕堂皇地安抚众人:“他会负责吗?” “你傻了?”万澄无奈摇摇头,“小香也是个傻孩子。” …… 黎想下电梯时,已经算最后走的人之一。她下到一楼时,刚出大厦,就被眼前开过来的那辆灰色帕拉梅拉鸣了一声车笛。 车窗缓缓降下,薄浮林侧过身,手里捞着一条她落在副驾驶的手链在她面前晃了晃,并没先开口说话。 大概是碰壁一次之后,怕再落她话柄。 黎想上前接过那条手链,微微俯身看向他,表情极为真挚:“不好意思,我刚还在找它呢。” 薄浮林斜了斜脑袋,不置可否。 车要重新开走之前,黎想喊住他:“去不去吃东西?” 他抬眼:“刚在宴会上没吃饱?” 鸿门宴怎么吃得饱。 再说了,她很讲规矩的。上班好好赚钱,下班抓紧追人。 黎想咬唇,大着胆子试探性地继续开口:“反正你刚才也想请公司里的人吃宵夜来着,既然没吃成,今晚换我请你好了。” “等等,这次不是我的错觉吧?”薄浮林斟酌用词,挑眉确认,“你在约我单独吃宵夜。” 黎想微微抿唇笑,诚恳道:“上次也不是。” 6 第 6 章 黎想只有50%的把握能上薄浮林的车。 她突然想起本科室友里有个年纪最小的妹妹曾经为了追上男神,苦练游戏里的辅助,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坐在男神怀里和他单挑,让他站在那被自己打。 黎想倒没想过哪天能让薄浮林这样的小王子在自己面前甘为不二臣。 但暗恋如果也讲基本法,那她心中的第一条规则是:变优秀之后,再自信大胆地靠近那个优秀的人。 她现在在薄浮林面前无疑算个正面形象,虽然故意让他产生过自作多情的尴尬错觉,但刚才那句明示的表白,多少在一定程度上也让他有了点好奇。 而且,小王子的修养一直不错。 刚才又在公司发生了那种意外,他总不至于在这个晚上直接拒绝她。 果然下一秒,薄浮林在她强装镇定的神态中点了点头:“上车。” 黎想松口气,坐回副驾。 她在他车内显示屏的导航上输入了一个离这十三公里左右的地址,在他看过来的视线中回答:“因为是我请客,所以去我挑的地方,没问题吧?” 薄浮林别过脸,声音不咸不淡:“没问题。” 车流汇入大道五分钟后,她指了指路边一家便利店,让他停车等会儿。说完,很快下车跑了进去。 正当薄浮林以为她要请他吃711里的泡面时,黎想拎着一个袋子回了车上,袋子里面是酒精棉、碘伏和ok绷。 “我们公司的切割机很久没清理过,不知道伤口会不会感染,等会儿到地方了记得处理一下。” 她指了一下他左手上的伤口。 薄浮林手上被割出了一道口子,是刚才在模型室用泡沫切割机时弄伤的。他倒是没料到她会注意到,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术业有专攻,我就不该瞎折腾。” 黎想淡声:“可是这不也曾经是你的专业吗?” 他在这个晚上总算有了点兴致地侧头看她:“你还知道什么?” 黎想:“我……只是恰巧在面试之前对dk做过一个全面的背调。” 这不算说谎,她大概是新员工里最了解dk背景的人。 知道dk最初是由他召集了一群海外华人中的资深设计师和kft美国旧金山的团队在北美建立,上市选址定在了安清市。 做过甲级写字楼、星级酒店,但真正打响名声的是离公司大厦四百米不到的那栋明珠国际金融中心和市区第二大体育场。 “包括dk创始人的背调?”薄浮林戏谑开口,“我再问清楚点,是因为dk了解过我,还是因为我才了解了dk?” 车已经停在了目的地,两个人都没急着下车。 他的提问太一针见血,黎想有些招架不住,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你对每个问题都一定要知道答案吗?” 薄浮林垂着眼皮睨她,似笑非笑:“不能糊里糊涂就被你拐来吃东西。” 黎想眼珠子一转:“这样啊,那吃完告诉你吧。拐到对面那条街可以停车,我先在店那等你” “……” 她利落解开安全带跑下车,过了会儿站在路口那朝他招手示意。因为太过投入,踩到后面凸起的井盖差点摔一跤。 黎想没往后转头,以为踩到人,习惯性地先说了句“对不起”。 薄浮林停好车走过来,对她那犯傻的下意识举动看得一时失笑。 黎想没找什么高级餐厅,这个点大多数也都打了烊。 她带他来的是家很接地气的新疆烧烤摊。 坐下来还没一会儿,外面就下起小雨。 一道方木横贯在中间的玻璃窗,往外看过去,是一条被雨水洗刷过的湿漉漉的街道,柏油路面在路灯下隐隐闪着细碎的光,时不时有零星几个人行人在细雨中跑过。 他们出现在这都穿得有些过于正式,还好薄浮林刚才那辆车停得也较远。俩人坐在墙边这桌,不算多突兀。 可刚落座,他们后面那桌就来了一对男女。 男人不满意的声音很大,貌似在嫌弃这家小馆子配不上自己档次:“怎么来这种地方吃?第一次约会,我不得带你吃点好的啊!” 黎想:“……” 他干嘛这么大声?这样显得自己很小气诶。 黎想担忧地瞥了眼面前的薄浮林,他像是没听见一般,只将自己那件高定西服外套脱下来,搁在了椅子的另一边。 后桌女人轻声道:“你别说了,现在那些餐厅不是都关门了吗。” “我这是怕委屈宝贝嘛!”男人继续吹水,“明天就带你去吃淮海路那家米其林餐厅的日本和牛。” 巴子。 黎想在心里小声用本市方言骂了一句,清咳一声,脑袋往前凑:“其实国内根本没有正宗的日本和牛。” 薄浮林看着她扒在桌面上纠结的两根手指:“你想表达什么?” 她声音软软的,不怎么具有说服力:“这家烧烤很好吃。” “知道了。”他显然听清了那男人的话,闷笑地顺嘴说了句,“我没觉得委屈。” 黎想:“……” 好像哪里不对劲? 薄浮林贴上创口贴那会儿,黎想已经点好了餐。 他粗略扫了一眼,面要了不辣的,特意说了别加香菜,就连烧烤的几道肉食都很合他口味。 “你让我觉得有点可怕了。”他抱臂往后靠,一只手支着胳膊肘,手背好整以暇地抵着下颌,“怎么能连吃个烧烤都和我口味这么一致。” 黎想腹诽:大概是你太过专一吧,这么多年吃烧烤的喜好居然都没变过。 她在读高中时常经过他常去的那家烧烤摊,也常在他旁边那桌点一样的东西吃,早就把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被他凝重的语气逗笑,她没正面回答:“你知道这条路往前走是哪吗?” 薄浮林这些年在海外极少回国,就算逢年过节回国,也并不会来这类地方小餐馆,他如实摇头。 黎想说:“是六中。我以前和你是同一所高中的,也是同一个班。” 薄浮林抬眸,漆黑的瞳孔安静地看她。从小到大没缺少过女孩追求的男人不会在这个年纪还听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高中连读过两个学校,又时隔多年,记忆早就混淆。 当初在六中的哪个班都有些记不清。 “我高二转来六中,高三下学期就离开了。” 黎想喝了口桌上的冰水,不是很在意地点头:“你不用解释这些,我知道你不记得我。” 学生时代那时一个班有五十个人,她不是成绩最突出的,也不是最漂亮的,不是最高最矮最活跃的。 理所当然在他这样的校园风云人物眼里没有记忆点。 在这一刻,薄浮林确实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旧日同学的身影,可始终记不起来黎想的面孔。 “我变了很多,可你没怎么变。” 黎想不吝啬赞美。 这顿夜宵吃得很愉快,薄浮林不得不承认她是自己遇到过的最合拍的一个女生。饮食口味、工作闲谈、休闲兴趣…… 不管聊到什么,她总能接上几句。 好像对他有过全面调查一般、做过多年研究一样。 薄浮林第一次没有追根究底地继续问车上提出的那个问题,甚至也没有问她现在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对他有好感是能肯定的,只是那份好感究竟从何时开始就不得而知了。 “对了,今天晚上建模部进医院的那个女生已经出院了。”她点开手机里的工作群聊,打开聊天页面的回复给他看。 薄浮林没进群,这事说到底有的是人管。 组长、经理、副总监、总监,一级又一级。要不是今晚他碰巧在,根本不可能知道有个女生进医院。 黎想犹豫了须臾:“如果我说公司有高层以权谋私,骚扰、利诱女员工的话,算不算告状?” 薄浮林闲闲掀起眼皮看她:“和今晚的事儿有关?” “赵经理。”她没凭据,只好简单说了句,“那个女生好像是因为他怀孕了。” “我没法直接让他滚,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薄浮林语气平平,“不能因为你漂亮就觉得你说什么都对。” 黎想神情顿了顿,抓住这句话里的重点:“你觉得我漂亮?” “……” 他侧了侧额,忽然笑了:“保护好自己,收集好证据。” 她佯装淡定地“嗯”了声,好像只翻滚着柔软肚皮的小兽,低头多喝了几口水来掩饰自己的欣喜若狂。 这顿夜宵最后还是薄浮林付的钱,在他那没有让女孩买单的习惯。 两人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路面上沾着零散落叶,层叠绿植在灯里落下阴影,有几分萧瑟的夏末来临感。 黎想开始懊悔刚才为什么不让他把车停远点,这段同行的路居然这么短。 身侧男人配合了她的脚步,迈开的步伐并不大,他突然在她脑袋上抬了下手。黎想懵懵地抬头,看见薄浮林手上捻着瓣潮湿的白兰花。 是从她头顶那棵树上掉下来的。 黎想看着他指间的白色花瓣,睫毛轻扇:“听过一句定律没有?散步的时候抓住落下的花瓣就会相爱。” 薄浮林手指稍稍用力,碾出清香四溢的花汁,垂眸问:“你刚刚现编的吗?” 她被他认真的语调逗笑,抽出身上的纸巾递给他擦手:“是真的,你不看日漫吗?” 他神色自若:“没看过会说这句话的日漫。” 边上灌木丛里传来一声野猫的叫声,黎想能察觉到薄浮林的脚步加快了些,她随口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怕刚才那只猫。” 他停下脚步,肩头微微颤动,眼里带着几分笑意:“终于有个你不知道的事儿了,我并不喜欢猫。” “怎么会?” 她记得他以前还拿过校服外套接过从树上快掉下来的幼猫。 薄浮林坦然道:“人是会变的,我也不是永远17、8岁。” “你对我的了解确实不少。”他话里别有深意,“那你想要什么?” 黎想离他很近,隐约能闻到他身上好闻清洌的杜桑香水味,有些恍惚地重复他这句话:“我想要什么?” 他抬着眉梢瞧她,倏地俯身凑近,尾调托着懒散的腔,直白又一字一句地问:“我没有办公室恋情的想法,还是你只想foronenight?” 啊?这么容易就能得到他的肉.体吗? 黎想带着点兴奋,应声仰起脸看他。不退不避,眼里亮晶晶的:“我说我想,就可以吗?” “不可以。” “……” 薄浮林稍稍偏头睨她,勾了下唇补充道:“我妈信基督教,婚前不让性.生活。” 7 第 7 章 黎想不明白,为什么他那张好看的嘴巴能说出这么无情又欠揍的话。那他干嘛要问? 钓鱼也不带这么钓的。 她幽怨又气鼓鼓的表情掩饰得太差,就差把“你玩我呢”几个字挂在脸上。 薄浮林有些想笑,他实在没见过她这么坦诚的。 中学时代的女孩们偏向委婉,他拒绝起来也不费劲。大学和研究生期间都在风气开放较为开放的美国,那些人问得很直接。 犹如他刚才问她的那句话一样直接。 但黎想像是这两种的综合体。 “综合体”突发奇想地在这时开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 他点头。 她依然聊的还是高中:“为什么当时你的周围环境都那样了,你却一直没谈过恋爱?” “周围环境指的是。”他顿了顿,“段明昭他们?” “是呀。” 他身边那伙男生多少都有过女朋友,以段明昭为首的最猖狂。 薄浮林想了想,随口道:“高中时候,兴趣都放在乐队、画画和坑我爸妈钱的这几件事上了。” 他那时确实总和艺术班几个签约了工作室的音乐生常混在一起,画画是和建筑中的版画、雕塑艺术相关。 至于坑爸妈钱,黎想只能想到他18岁生日礼物中的那辆跑车。 说到底他那条件身份太过优越,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主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眼光挑剔得很。 感兴趣的事物又触手可及,并没多沉迷和小女生谈恋爱。 黎想庆幸道:“我还以为是你觉得你哪天会当明星出道,所以才一直拒绝谈恋爱,怕留黑料。” 昏黄路灯打在薄浮林侧颜,划过男人锋利的下颌线。他像是听了个天方夜谭,笑得勾人:“无稽之谈。” “当然我也想过可能是你吓跑了一部分追求者。”黎想在他略显疑惑的眼神中,忍笑科普道,“你高二有段时间的外号叫‘追打哥’知道吗?” 薄浮林:“?” 起源就是当时一女孩晒出了加上他好友的聊天记录。女生本来打算用网上的情话套路开场,问道:你喜欢听歌吗? 薄浮林:不喜欢听。 薄浮林:也不想知道你喜欢听什么歌。 薄浮林:你下一句最好别是那个土味谐音梗“心如刀割”。 女生:“………” 薄浮林回忆了会儿,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尽管记不清,但这么欠的回应方式,确实也可能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当时大家都说你追着人打,谁还敢上啊。” 黎想自顾自说完,慢慢回过神。头顶那人安静了片刻,蓦地懒懒淡淡出声:“你不就来了吗?” “……” 他低眸正拿出手机在给谁发信息,像只是随意地接了这么一句,眼皮松松耷耷的,让人分不清算不算调.情。 黎想语顿,看出他落在屏幕上的手指停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出神。她不禁叹口气,为自己无聊的搭讪技能,索性问道:“你在想什么?” 薄浮林垂着眼,寡淡神色稍有起伏,从善如流地瞧着她:“我掏出手机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找我加个好友?” - 8 第 8 章 黎想当晚是被薄浮林喊来的司机送回家的,还是那位熟脸的老周。 从他匪夷所思的打探表情里,和自己的旁敲侧击的试探中,她能确定老周帮雇主送异性女孩回家的次数应该非常少。 邹思萱今天下班早,帮她把门口那十本书的快递拿了进来。 一直到在浴室洗漱完。 黎想还有点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不太真实。 她和薄浮林一起吃了烧烤,他主动让她加了好友。 仔细一想,她简直把“上班搞项目,下班搞老板”这几个字贯彻得太成功。 躺回床上,黎想小心翼翼地点开了刚才加的好友。聊天页面中除了那句系统提示后,只剩下刚刚到家的彼此问候。 她将他置顶,指尖停留在备注那里良久,恶趣味地打上三个字:小王子。 高中时候他们经常喊薄浮林各种外号,什么少爷、太子爷都司空见惯,但黎想对他过生日的那天记忆最深。 生日发冠落在他头上,俨然是个小王子模样。 薄浮林的账号和id都是他英文名,头像是他戴着一顶渔夫帽、穿着一身黑色卫衣帽衫坐在海边钓鱼的背影。 他的动态并不多,寥寥可数里还有不少关于留学生公众号的友情转发。 或许是因为本来就是很现充的人,并不爱打理社交账号。 相反,他朋友倒是很活跃。 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黎想随手在朋友圈一刷新,便刷到了段明昭发出来的自拍。 当初段明昭追于好音几乎加了他们6班的所有人,包括曾和这位大美女是同一个小组的黎想。 后来这俩分分合合,关于彼此的动态越来越少。 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继续在一起。 黎想对段明昭的固有印象一向是:搞笑活跃男、花心又很会抓住女人心的公子哥。 她记得大学时有段时间,自己甚至因为他一天连发30多条动态而把他朋友圈短暂地屏蔽过。 但后来唯恐错过薄浮林会出现的瞬间,又把他弄了回来。 他俩之间一直是损友模式,尽管大学时候不在一块,可假期偶尔还是会有聚会。 黎想从不关注内娱的明星,也不进任何粉圈。不过她时常觉得自己就像个薄浮林的私生饭,从各个角落里寻找他的蛛丝马迹。 恐怕没有人能理解她这样的心态。 明明六年多没有相互接触,却还是执着坚定地,在心里给他留了一份独一无二的位置。 她想起大一那年看希什金的《书信》,里面有段话:“你离开我的时间越长,你就越成为我的一部分。有时我甚至不明白,你从哪里结束,我从哪里开始”。 薄浮林于她而言,到底是一腔孤勇的精神寄托,还是一份美梦未圆的少女情怀。 她早就分不清,也不愿意去分清。 今晚,黎想再次发现段明昭的动态还真有点作用。 他那条在高球馆的比倒v自拍下多了一句:【统一回复:不是黄宗泽,不是吴彦祖,是我自己。】 有几个名字眼熟的高中老同学点了赞。 黎想和他的共友不多,因此后面薄浮林的那条评论格外显眼。 fm:【谁问你了?】 段明昭回了他一串被拆台很无语的省略号。 黎想看得发笑,心血来潮点开段明昭的主页朋友圈,发现以前看过他的不少动态下都有薄浮林的回复。 调侃嬉笑居多,倒也符合他一向的散漫。 她翻了近半个小时后,回到段明昭刚才那条自拍那点了个赞。随后在琢磨须臾后,发了一条带花瓣emoji的动态:今晚很开心。 仅薄浮林可见。 …… 朋友圈亮起红点那会儿,薄浮林其实没打算看。他列表共友不少,估计就是段明昭那伙人。 但黎想的头像很突兀地出现在那。 她的头像和本人没半点联系,是个有些模糊的书桌桌角。点开放大能看见上面五个“正”字,边上还有一横。 像是从哪个青春校园博主那下载的老图。 薄浮林没有多在意,只花了一秒思考对她反常的举动。 他归结于今晚在令人疲乏的何家宴会之后。 遇见她确实吃得开心,聊得也开心。 顺着她头像点进去,他看见了黎想刚才发的那条暗示性动态,白兰花的黏腻感在此时仿佛又回到自己两指之间。 薄浮林点了个赞。 突然想到,她网上买的那十本书是不是到货了? - 周一早上,人事部hr为黎想办理了转正手续。 拿到工作牌、录好面部识别的第一天,黎想趁着新员工福利薅了楼下咖啡厅的七折优惠。 她接手的第一个项目是之前的佘山度假村。 因为在本科和研究生的实习期间都有过跟着老师做项目的经验,入手起来也不算难。但在领导们那过了份提案不是代表结束,而是代表准备工作才刚刚开始。 佘山度假村的出资方是勃海文化科技集团,目的是为了打造一个集主题公园、酒店餐饮、休闲娱乐于一体的综合性休闲旅游度假区。 甲方的投资高,意味着利润佣金多,竞争也大。 不用想都知道到时候一起竞标的同行们会是多出类拔萃的人物。 黎想之前不是没跟过9位数投资的大项目。 但这次不同,她不再是实习练手的学生,而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也是代表着dk的建筑师。 林汛和栾云被分到她手下,黎想对他们各自分配了任务。 林汛留在办公室里和组里其他人先对接安清市松江区政府文旅部门的回馈意见,跨部门协调沟通设计任务书的细节。 栾云则被她带去了佘山一起做实地调研。 因为度假村旁边有个几十户原住居民的小村,在建造之前也得收集他们的意见。 例如本地有什么独特谚语神话,能融入建造的灵感中;在环境顺应这一条件下,如何融合当地的自然地貌;村口的百年老树不能砍掉,要做到对原始的传承保护等等。 黎想始终记得母校教授毕业时演讲的一句话:新的建筑不是抹杀生命,而是呈现历史文化的新生命。 连续跑了几天佘山。 她总算回归了办公室继续做施工图部分。 一份重大建筑项目的标书至少要一两个月,写上千页也不足为奇。而这一周时间里,黎想没再见过薄浮林来公司。 dk这间建筑事务所是他创业的初心。 却不是他如今工作里的重心。 下班前,手机震动了下。 赵响白:【你响哥长途出差回来了,快来给我接风洗尘!】 随后发了个酒吧地址给她。 赵响白是她大学校友,并不是一个专业,却是唯一一个在这座城市和她建立了近6年友谊的异性朋友。 黎想不假思索地回了个“婉拒”,在边等下班的时候摸鱼刷了下朋友圈,刷到段明昭发的定位和照片。 配文是:【拖了一礼拜,总算把日理万机的大少爷给拖了出来。】 照片中,一张加长卡座的桌上开了几瓶黑桃a,边上放着琳琅满目香槟塔和其他酒水,几包百乐门、登喜路香烟搁在桌角。 暗紫色的灯光昏昧,能看见应该不是在包厢里。 卡座周围有不少人,黑丝大长腿、带闪钻的高跟鞋、联名球鞋、理查德表盘…… 还有一只压着杯口的手背。 骨节修长,食指上戴着只十字素戒。 黎想将那只袖子挽至肘弯的手臂放大,一眼认出是薄浮林。 他右手手臂内侧在大二下学期的某天用墨线勾勒了一张半包围的和平鸽,零散几个字母和日期也纹在上面。 有dk,和一串莫名的数字0923。 和平鸽的寓意太多,难以分辨。 最让她好奇的还是0923,他生日明明是0723,难道是那纹身师纹错了吗? 合上手机前,黎想再次确认了一遍段明昭发的定位。 - “不是说不来吗?还是舍不得你响哥孤孤单单一个人喝苦酒吧。” 赵响白一脸“就知道你放不下我”的表情,见着黎想过来,远远地就推了杯调好的鸡尾酒给她。 他一个人也不嫌无聊,订了张离舞池近的卡座,桌上放着果盘和各种零食。边上还有个穿着抹胸上衣、戴锁骨链的美女姐姐陪着聊天。 黎想走近了,才觉得这女孩只是看着妆容打扮成熟,但也没比自己大多少。 那美女见到黎想,倒是“嚯”了一声,推推边上男人的胳膊:“带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来蹦迪学坏,你好狗啊!” 赵响白一脸冤,指着黎想:“这女人也就比你小两岁,和我一样大,怎么就不谙世事小妹妹了。” 说完,又扫她一眼,“不是,宝贝你今天这身几个意思?来这上演清纯小白花呢?我跟你说,酒吧里这群臭男人可最喜欢你这样的!” 不怪他们夸张。 夜幕低垂时分,城市也变得躁动。 黎想今天却特意回去换了条纯白色长裙,长发半扎落在肩后,恬静孤高。她平时上班顶多打个底,今天还特意化了眼妆。 纤长睫毛卷翘如鸦羽,在暗沉灯光下隐约可见淡粉色的眼影,眼皮和卧蚕上缀着细碎的闪片。 像极了学生时代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初恋。 她走近落座,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笑着自我介绍:“黎想,他朋友。” 美女姐姐也和她点头示意:“师月,我在这做dj的。” “那你是不是要上台了?”黎想视线在吧台周围的卡座那转了一圈,人多灯暗,一时间有些找不到目标。她索性问,“我能上去玩玩吗?” 赵响白一听,翘着的二郎腿都放下了:“什么日子?我想姐都要出山了!才一个月没见我,就有这么激动吗?” 两个女人完全忽略他的存在。 师月笑着拉她起身:“可以啊。忘了说,我还是这家酒吧的股东,有事我说了算。” 女孩对上眼缘后,似乎一切都变得简单。师月拉着她走后台,随口一句:“你是在找谁吗?刚才见你一直东张西望的。” 黎想掀开一点帘子,往舞台下面看。 站高一点,找人都方便许多。 薄浮林那桌确实不少人,离舞池也很近。都在推杯换盏,玩夜场游戏,女孩们时不时瞥向他,像一群瞄准了肉的狼。 他穿了件低饱和度的灰白撞色开衫,懒洋洋又不入世地靠着身后沙发,五官和平时的矜贵凌厉感大相径庭。 鼻尖窄高,唇薄漆眸,肩身轮廓线条挺拔。 喝过酒的一双桃花眼带着点缠绵悱恻的撩不自知,在顶光下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格调。 黎想轻咬了咬下唇瓣,回答道:“嗯,找到了。” …… 薄浮林今天本来没打算来这喝酒,但确实回国后都没有和身边这群狐朋狗友们聚过一次,再推也有些说不过去。 况且,在不务正事的插科打诨氛围下。 他也能从薄兆理事会那群老董事的高压下松口气。 灯光更暗,舞台上打碟声响起,是首改编过的粤语歌《裙下之臣》。驻唱歌手才刚唱起,底下就有人跟唱。 段明昭笑着和边上一女孩分享:“肥陈的歌,我们家薄浮林对这歌最熟了哈哈哈哈。” “我记得!他当初在学校晚会的时候就唱过。” 有熟人接腔:“那会儿全校谁不喜欢薄浮林这小子啊!都在说什么纵有凌云志,甘为裙下臣。” “就是,一外地来的转学生占尽六中风头,女生们都说会唱粤语歌就加分……搞得我那段时间还去学师!” “哎少爷您赏个眼,那打鼓的小姐姐可看着你这有一会儿了啊!” 段明昭贱兮兮的声音响起:“漂亮!怎么会有打扮成这样的在酒吧打鼓啊,暴殄天物!” 同伴的推怂中,薄浮林空出一眼往舞台上看。 一眼就和盯着自己看的黎想对上了视线。 说惊讶是肯定的。 没想过她会打鼓,还游刃有余地抛着鼓棒。 注意到薄浮林看过来,黎想总算低头挪开目光。歌手一曲即将唱毕,乐队里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黎想那根鼓棒往下旋了一圈,一堆人喊她。 她却对准了薄浮林那一桌,看到他身边人都笑嘻嘻地在打趣,大概是开他的玩笑。他则纹丝不动地坐在那,略一挑高眉看向她。 黎想对着舞台下的效果老师点了下头,指着他的那根鼓棒往上一扬,顺势转身。 五彩缤纷的彩带在璀璨夺目的灯光和干冰白雾中向上喷薄而出,场下的氛围瞬间燃了起来,起哄声响彻天花板。 他隔着雾气和各类灯酒,坐在台下望住她背影。 9 第 9 章 黎想在台上表演的效果太好,师月起初还想留她再来一首。 但她拒绝了,透过后台帘子看了眼台下左下角的卡座,有个显眼的空位在那。黎想笑了笑:“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回到卡座那,吃了小半天车厘子的赵响白朝她鼓了鼓掌:“想姐,你今晚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儿了?” 黎想侧头看他,一本正经地反问:“不是为你接风洗尘吗?” “少来,我配得上您那演出?”赵响白说着说着还真情实感地生起气来,指了下远处的人堆,“我刚可看见你指着的那人了啊!” 黎想看了眼手机,置顶的人给她发来了消息。她捡起包准备出去,拍拍好友肩膀,不再多言:“我走啦。” “诶黎想。”赵响白拉住她手腕,抬头看她,“就,一定得是他吗?” “记不记得我们年初一起去看的那部电影?”黎想眼睫毛轻轻眨了下,红润的唇瓣开阖,“我的回答和当时一样。” ——“山的后面是什么,你不用告诉我。山的后面是什么,我要自己去一趟,是什么我都会甘心”。 赵响白一直知道黎想心中有个白月光crush,但今晚是第一次见。 她眼光确实不错,哪怕以他同为异性的目光来看,那男人的外形也算一骑绝尘。 其余更多的,他不了解,甚至连名字都不清楚。 不过看他那一桌朋友们,也能猜到是位家境斐然的公子哥。 记忆拉回到本科毕业典礼的那个晚上,喝多了的黎想抱着路灯柱小声啜泣:“我有一个很喜欢的男生……他甚至不知道我叫什么,可我还是偷偷喜欢了他好多年。我好努力地往前走,很想让他看见我……” “你有什么好的?”赵响白看着自己空了许久的手心,慢慢握紧。猛地灌了口酒,自言自语道,“一条道走到黑,不达目的不罢休,倔得像头牛。” - 黎想走出酒吧门口,找了个车容易开过来的路边站着,看着手机聊天页面里只有三句来回的话。 fm:【吃过晚饭了?】 我吃过饭了:【还没,要一起吗?】 fm:【门口等我。】 刚才在舞台上敲鼓其实也没底,一直到喷玩彩带那会儿,黎想看见他起身的动作才觉得有点希望。 不知道薄浮林会不会有熟悉感,因为这招是学他的。 高中艺术节,他临时救场那次就是穿了条美式阔腿裤和打球服上了台。 少年头发因运动过后乱糟糟的,发梢还有些湿。戴了顶压了半张脸的棒球帽,随手捡了把电吉他就上去了。 唱到最后手一扬,卡点喷彩带让全场尖叫。 他一直是受欢迎的“玩咖”类型。 生得坦荡明亮,也从来不吝于展现自己的优势。 黎想思绪繁琐,抿了抿唇角,打开手机软件想先找找附近好吃的餐厅。 下一刻听见身后有道故意拔高哗众取宠的男声:“哟,这不是我公司的小实习生吗?” 几道男人粗混的声音散在晚风里,黎想转过身。 居然是赵颁。 这一块是酒吧街,他西装革履地出现在这并不奇怪,估计又是下班后组局找乐子。 他身边还有一群道貌岸然的酒友起哄:“可以啊老赵,你们公司连实习生都这么漂亮!不是靠脸进的吧?” “妹妹多大啊?看着是刚毕业。” “你平时聚餐都不参加,原来私下也会来这种地方啊。”赵颁作出一副“都是熟人”的样子,上前想拉她,“走吧,正好碰上了,赵哥请你喝一杯?” “不用了。”黎想往后退开几步,皱眉看他,也懒得纠正他口中“实习生”的称谓,“赵经理,现在是下班时间,我还在等朋友。” 赵颁一嘴浓重的酒气,并不把她的拒绝当回事:“朋友怎么了,是其他同事吗?那一起来嘛!人多热闹。” “就是,一起玩有什么不好?去打打桌球呗。”那伙酒友也笑得肆无忌惮,帮忙说话,“小妹妹刚出社会不懂事,一张嘴就是得罪上司的话。” 笑谈间,赵颁凭着男女间的力量悬殊已经抓住她胳膊,半拉半拽地带着她往回走。 黎想挣脱不开,火气有点上来了:“我不想去,你能不能放开我?再拉我报警了。” 她声音很大,周围有路人狐疑地看过来。赵颁那伙人赶紧解释:“认识的,是认识的!小女孩喝多了闹脾气呢,别误会。” 他们穿得人模狗样,很难让人联想到不法分子。 不远处,从地下车库开出来的一辆灰色帕美亮起远光灯,朝着他们这边连按了两声“喇叭”。 黎想看不清那辆车,但趁着刺眼的光立刻甩开了桎梏住自己的手。 可赵颁回过神,反应很快地又扯住她伶仃细瘦的小臂,把人拽回来,露出不耐烦的嘴脸:“黎想,你平时这么傲就算了,别给脸不要脸,你在我手下,还真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黎想直视他:“也是这么威逼利诱其他女同事的吗?” 她话落,那辆帕美逐渐加大马力,引擎声轰鸣震动,炸得整条街仿佛都在狂响。下一秒,油门踩下直朝他们这冲了过来。 那伙酒友被吓得一哄而散,跌撞又狼狈地往马路牙子上跑。 车开到赵颁面前,一个紧急刹车发出刺耳尖鸣声。黎想趁乱挥开他的手,惊魂未定地往旁边挪开位置。 赵颁搓着眼皮想看清是谁,退着靠到电线杆那,嘴里还在骂:“你他妈瞎了是不是!撞到老子你赔得起吗?” 车门与此同时打开,薄浮林大步上前抓住他领口往车前盖上扔。重物砰得发出一声响,他如同丢过去一块死肉,眼神蔑视得无波无澜。 几乎没给赵颁说第二句话的机会,拳头已经狠狠砸了下去。 力道又重又急,身边那伙人在赵颁的痛嚎声中忙去帮忙。 但他们一群酒肉穿肠的中年男人哪能撼动薄浮林,何况经此一遭酒,都醒了一大半,被撂开也不再上前,只是言语间威胁着说要告他。 其中有人又打量着路边那辆帕美,估算着价值,没敢贸然出声。 年轻男人锋利的面部线条沉在昏黄灯光下的阴翳里,眼底是少有的戾气,对赵颁的求饶充耳不闻。 把那张猥琐的脸打得青肿,又拽着他后领拎起来。 薄浮林那件开衫外套丢在了车里,身上衬衣被风吹着贴紧了身体,精瘦的腰线一览无余。 他袖子撸至小臂,墨黑色的纹身遮不住迸发的狂意,冷嗤:“刚刚说撞到你怎么着?你这条命值多少?” 赵颁被揍得话都说不清楚,大着舌头咿咿啊啊说着“误会”两个字。 “没误会。”薄浮林极具羞辱地拍了拍他脸,低声,故意高高在上地咬着字眼,“看清我是谁了吗?下一次我可保不准会不会真把你撞死。” 这块是灯红酒绿的事故多发地带,巡逻队出警很快。 路口有骑警的车灯亮起,朝着他们这里过来。 黎想这才怔忪地去拉薄浮林衣角,一脸担忧地查看他脸上有没有伤:“没事吧?” 薄浮林低眸看她。 她似乎是被吓得有些懵,眼神愣愣的。 边上刚下车的两名骑警也被她这句话逗笑,其中一位一边拍照一边打趣了句:“小姑娘,他肯定没事,有事的躺在这呢。” 那一堆男人去扶被打成烂泥般的赵颁,嘴上还在不止不休地告状。 但这边的骑警在酒吧街处理了不知道多少起这样的案例,并没先搭理他们,而是问黎想的事件经过。 “这位先生硬拉着我去陪他们喝酒,我拒绝后还多次骚扰强迫我。”黎想指了下远处,镇定地伸出了被掐红的手腕,“那边有监控,这边也停了几辆车,应该都有行车记录仪,您调一下就能看见他是怎么拽我的。” 处理的两个警察一副“就料到会是这样”的表情,见怪不怪。 派出所离这不远。 做笔录时,赵颁身边那群人听见他回答和薄浮林是什么关系之后,突然反水地一起倒戈指责他,把“势利眼”几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都说了人女孩不想去,老赵他就是色迷心窍!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其中一位这样对警察说道,把赵颁气得够呛。 人证有,物证在。 赵颁性骚扰反被教训这个罪名逃不掉,按法例是要刑拘五天以下或接受罚款赔偿私了。 薄浮林不接受和解,懒着音:“我们不差那点钱,把人拘留吧。” …… 从派出所出来,他们往停车的方向走。 黎想看见他指骨上因打人而擦破皮的红肿伤口,耿耿于怀地反复盯着看,心里涌起歉意。 “我没这么娇弱,你上次给我买的碘伏也还在车上。”薄浮林终于伸手,把她脑袋转过去,“没人牵着你,自己看路。” 她脸没出息得有点发红,小声问了句:“你明明不是会那样说话的人,为什么刚刚在赵颁面前故意表现得这么恶劣……” 说些什么“命值多少钱”的话,傲慢得一点也不像他。 “这人渣蹲几天就出来了,谁知道下次会不会报复?”薄浮林不以为然地开口,隐隐中还听出点引以为荣的意思,“弄我的成本比弄你的成本高,但我更可恶啊。” “……” 好一招“仇恨转移”。 黎想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薄浮林垂下眼帘,看她忧心忡忡的脸,带了点歉意:“他会被辞退。” “他今晚看见我们在一块,保不准会编出什么谣言。”黎想犹豫地说,“你这样辞退他,他只会说你是因私仇视。而且他工作上没出差错,你用这件私事为由辞退一位高管,人事部还要按劳动法给他n+3的离职薪资待遇,太亏了。” 她碎碎念着这些理由。 让这种人占到便宜跟自己丢了钱有什么区别,最后那句尤为真情实感,妥妥一个守财形象。 薄浮林偏头看她:“你有其他方案?” 他这问话方式,一下又摆正了上下级的位置。黎想沉默几秒:“嗯,交给我吧。之前你不是让我收集证据吗?我一直有在做这件事。” 反正赵颁至少也要被拘留三天。 时间充裕,她有把握做好。 薄浮林点了点头:“行。” “那……还吃晚饭吗?” 黎想不想表现得太急切,视线随意地落在远处。 路边的那辆车随着他按解锁的动作响了一声,内饰亮起了灯。薄浮林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请她上去:“已经订好餐厅了,不太想取消。” - 薄浮林订的是家西餐厅,顶楼露台的位置能看见外滩江景和霓虹视野。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店里这个时候人不多。 清雅的钢琴声响起,侍应生将开胃菜和主菜相继端了上来。 黎想和他点的都是七分熟度的牛排。 她看着端上来的一盘硬质面包,有些疑惑地问:“我们没有点这个吧,是送的吗?” 正要下去的服务生笑而不语,多看了她几眼。 “是送的,类似惠灵顿牛排。有些人喜欢夹在面包里吃。”薄浮林表情如常,切开一小块牛排塞进一块小面包的夹心层中递给她,“试试看?” 黎想下意识张口。 他顿了一下,在喂与不喂之间衡量了两秒钟,也看着她下一瞬间反应过来,立刻尴尬地捂住了嘴。 “我不是要占你便宜。” 她慌乱地赶紧伸手接过那块裹着酥皮面包的牛排,低着头咬了一口。 外皮酥脆,内里的牛肉软嫩多汁。配上一口松露鱼子酱简直香滑到匪夷所思,各个层次的味道都分明。 黎想眯起笑眼,赞叹道:“这样还挺好吃的。” 薄浮林并不意外,把杯里醒好的红酒推过去:“我还要开车,不能陪你喝了。” 虽然才见过她没几次,但他发现黎想好像很喜欢喝酒。 在公司以外的场合见到她,她都会喝几杯。 除去酒馆,宴会厅那次,阳台上也放着她喝了三分之一的香槟。包括今晚出现在酒吧,他不是闻不出她喝过果香鸡尾酒。 或许是因为喜欢喝,黎想并不容易醉。 吃过这顿饭,薄浮林把她送到了她小区门外,并绅士地为她打开了车门。 夏夜里的绿荫沉在路灯下,呈现出一片薄薄的树影光晕,小区外的灌木丛中传出蛐蛐悠长的叫声。 下了车,黎想踌躇开口:“我今晚是看到段明昭发的朋友圈才过来的。” 他轻应了声:“哦。” “但我跟他不熟。”她口红淡了许多,衬得五官更白净。又解释了一句,“我不是因为他过来的。” “嗯。” “我架子鼓打得还不错吧。”她有点小骄傲地抬起脸,像在要表扬。 “很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薄浮林觉得她看着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湿漉漉的,好像要哭了。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声线低沉温柔:“今晚也开心吗?” 黎想弯唇笑起来:“现在最开心。” 10 第 10 章 黎想到家刚进门,在客厅剪片子的邹思萱立刻八卦地抬头看过来:“我刚才出去丢垃圾可都看见了啊!” 她明知故问:“看见什么?” “看见你跟前一大高个男人,你们俩聊得旁若无人,磨蹭这么久才上来!我以为你那十本书是开玩笑的呢。” 黎想耸耸肩,一脸得意:“我可都看完一本了!” 大晚上的邹思萱也没看清那男人的脸,只知道原来黎想说想“搞男人”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儿。 她保持了一定的社交距离,没问太多信息,揶揄了句:“行行行,进度不错啊!都送你回家了,那你俩现在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黎想思考了两秒,严谨回答道:“尚未发生。” 洗澡出来后,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是被她丢在酒吧的赵响白,像是反应过来了,给她连发来好几条消息:【你喜欢的人居然是薄浮林?】 【你脑子没事儿吧,他们那一圈公子哥可不是能和你谈风花雪月谈真心的类型。我就说和他玩一块的那个褚杭,和商家那二女儿订婚还没半年,情人都不知道包了多少个。】 【我掏心窝子跟你讲,你和他不可能。读书那会儿谈谈纯情恋爱可以,但你看看你俩现在真要谈了能跟十几岁那会儿一样?】 【你要是真想攀这种阶层,还不如当初就答应做何家的小女儿。哦,何家伸手都是高攀!】 一大段话占据整个聊天页面。 能看出他是好心好意,也能看出他口不择言气得不轻。 黎想逐字逐句看完,回复了一句:【我没想攀谁,也没想这么多。】 她叹口气,将手机丢一边,四仰八叉地躺回床上。也不是不知道薄浮林的家世有多好,可那些和自己并没有关系。 黎想从来不贪心,她只是想和喜欢的人走近一点而已。 - 早上回公司,万澄在茶水间神秘兮兮拉过黎想,好奇地问:“刚建模组的小香过来跟你说什么了?你俩在洗手间咕哝小半天。对了,我听说她要请一周的假,是准备去做……那个手术吗?” 黎想摇头:“她没跟我说这个,但是聊了点别的。” “和那位有关?” 万澄指了一下赵颁那没开门的经理办公室。 “嗯。”黎想故意压低声,“听说他今天没来是因为进了局子里,人还关着呢。” 万澄惊叹地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下一刻就跑去老员工聚集的人堆里继续散播这个瓜了。 回到工位上坐好,黎想打开邮箱,看见了石香给她发来的一大串聊天记录截图和录屏。 都是些赵颁平日里借公事之由调戏女员工的露骨谈话,开黄色玩笑,还有他每次聚餐后都要拖人喝酒唱k、趁机搂抱的部分视频。 其中不乏有公司之前离职的其他女同事提供的酒店开房证据。 有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就通过石香转给了她。 最致命,也是能让赵颁无薪离职的一条:是他在接业务单时吃回扣。 建筑业这行在事务所竞标拿下一个工程后,要做的下一步是招投标,即找到承包这个楼盘项目的建筑公司。 建筑公司需要提供的包括工人团队、选备建材和总的报价,并和事务所谈判利益的分配。 赵颁就是在招投标这一步骤时钻了空子。 黎想大学时就很擅长做ppt,这会儿也不例外。她将这些东西转载成了一份pdf文件稿,将事件经过写明,揭发了赵颁的人面兽心。 在用虚拟邮箱放松到公司各个部门之前。 黎想思忖片刻,还是先发给了薄浮林:【薄总,我可以发吗?】 午饭过后,闲下来的薄浮林看了眼她那两个字的称呼,回消息:【可以,找法务部配合一下。】 我吃过饭了:【好的,会不会造成公司的麻烦?】 这份pdf虽然只发在公司内部,但公司上百号人,一定会有人转发出去,到时候业内至少都多多少少会知道赵颁这人的溃烂私德。 不过,这也可能会对dk声誉造成不良影响。 fm:【收拾麻烦的是一哥,再不济还有闻遂。】 一哥是指设计总监罗聿成,而闻遂是dk明面上的董事,逢年过节团建、在年会上站出来讲话的也是他。 黎想看着他理所当然置身事外的这行字,都能想到他那漫不经心的敲字样子,压着的唇角往上翘了点。 法务部的效率很快。 在黎想将那份pdf群发到各部门后,不到十分钟,dk官网总部对这位“赵姓高层”给出了开除声明,并且因回扣那件事保留对赵颁追求法律责任。 而薄浮林看见罗聿成的信息那会儿,正在dk大厦附近的咖啡厅。 辞退高层需要领导下令,本来这种事情一般都最多是跟闻遂说。但大概是考虑到今年薄浮林回国了,来dk视察也较频繁,罗聿成索性都通知报告了一遍。 薄浮林回了对方一句“已读”后,看向走到他桌对面的女人,微微颔首:“你好,何小姐。” 何宝珠将礼袋递给他,笑着坐下:“阿姨上次落在我家的丝巾。” “谢谢,麻烦你走一趟。” 上次何家宴会之后,薄母和何母就一直有撮合这俩人的意图。又是丢丝巾,又是联系助理亲自送,未免太过司马昭之心。 平心而论,何宝珠是个典型的花瓶美女。 似乎在社交上也比较被动,找的话题不足以引起薄浮林的兴趣。 何宝珠搅了搅咖啡杯底,莞尔看着他:“我记得薄兆总部离这有段距离。你今天怎么来这了?是有工作吗?” 薄浮林淡声:“我有家公司在这。” “你自己的?”何宝珠想到之前打听过他本硕专业都是商科,自认为能猜中,“是做风投吧。” “不是,大学时候开的一家建筑公司。” 她有些惊讶:“薄叔叔给的赞助吗?” “……” 一位养尊处优的千金,连大学上的都是法国一间qs百名开外的水校,3年制本科,学的还是奢管。 薄浮林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公司的事。 他之前也接触过这样的女孩,家里总会给他安排这类社交要求。 读书时候是帮忙照顾同在美国留学的哪家叔叔的女儿,毕业后,借口换成了和谁家伯伯女儿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只是这一刻,他有些疲于这种无聊的你问我答。 薄浮林一边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对方,一边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黎想。 黎想就不会问他兴趣、爱好这种问题,她甚至了解他和dk的所有背景。 今天那份pdf的效率挺高,和他交谈时也总是从容,甚至说得上对他的喜好都掌控得游刃有余。 薄浮林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觉得黎想特别。 或许是因为,总感觉她于自己而言合适得太不真实了。 在何宝珠聊到周末想邀他去家里的马会俱乐部玩玩时,他终于忍不住点开手机打了行字:【在公司对面喝咖啡,要下来吗?】 不过这条消息迟迟没得到回复。 何宝珠总算注意到他的分心,窘迫地喝了口咖啡,尽量将话题拉回:“我有个妹妹也是建筑师。” 薄浮林抬眸:“是吗?” “嗯,她读书还挺用功的。” 何宝珠私下从不喊黎想妹妹,但在外人面前,她一向只能承认这个妹妹。干脆趁热打铁地继续聊:“她今年也刚毕业,也不知道在哪家事务所上班。现在就业竞争很大,名校生就拿那点工资。话说回来,安清市建筑这一行厉害的公司有哪些啊?” 薄浮林如同在听一个毫无社会经验的人在分析职场问题,兴致缺缺:“我刚回国没多久,不太清楚。” 他往后环臂靠着椅背,一只手支着下巴,指关节抵着高挺的鼻骨。脸小、手指又长的缘故,随意就遮住了半张脸。 何宝珠觉得自己是看在男人这外形的份上,才勉强能往下问:“那你的公司怎么样?” 他表情缺乏,看向透明玻璃外的马路:“混得下去——” 话说到一半,薄浮林眯着眼看对面往大厦楼下跑回去的眼熟背影,匆忙地像逃离。 “怎么了?” 何宝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薄浮林招手示意服务生买单,站了起来:“想起来还有事要忙,我们有机会再联系。” “可你还没有留我的号码啊!” 他懒慢地微抬眉,回答得无可挑剔:“有缘份的话,我会猜到的。” 何宝珠愣住,气极反笑了声:“……哈?” - 另一边,黎想仓促地跑回电梯里,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还好她眼睛尖,认出坐在薄浮林对面的是何宝珠,拔腿就跑。 否则碰上了多尴尬。 黎想蓦地想起来赵响白昨晚跟她讲的那些话,朋友都尚且如此。她靠近薄浮林的这种行径落在何宝珠眼里,恐怕会说得更难听。 摸出手机看了眼何宝珠的朋友圈,正好刷新了一条,是她十分钟发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她的自拍,另一张是干净的咖啡桌面,但很有图谋地露出了对面男人戴着腕表的手。 氛围感就在于薄浮林这个人。 他光是出镜了一只好看的手都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黎想鼓鼓腮,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走出电梯口回工位时,薄浮林的消息发了过来,就一个符号:【?】 黎想把自己电脑上的施工图和多媒体脚本拍下来发给他,语气乖巧:【我在工作呢。】 fm:【你没下来?】 黎想装傻到底:【没有呀,你需要我现在下来吗?】 fm:【快下班了,去吃饭?】 黎想抱歉道:【今晚下班后有聚餐诶,组里前辈们庆祝我转正。】 还庆祝赵颁要离职了,这话她倒没说。 薄浮林回了句“知道了”,再无后续。 后来近一周,黎想没和他见过一面。建筑这一行加班也是家常便饭,她常待在公司,但薄浮林也不来dk了,忙着在家里企业那做继承培训。 这期间,黎想倒是有找机会和他聊天。 不管是闲的还是无聊的,他都会回复。但态度有些模棱两可,让她不敢贸然下定义。 他们像朋友,但彼此又心知肚明不算是朋友。 这段关系也绝对不会只发展成朋友。 周五晚上,黎想发了条桌面凌乱无序的动态朋友圈:【总有人很忙,忙到没空见面。】 下班那会儿,薄浮林将她这条动态截图发了过来:【点我呢?】 黎想总算笑出声,一个人停在电梯门口乐呵呵地回了他一个“撑脸”的表情包:【下班啦。】 下一秒,薄浮林发过来一个地址:【过来。】 - 11 第 11 章 薄浮林给她发的地址是椿树湾公寓,本市挺有名的豪宅区,离大学城近。 起初黎想还以为他在邀请自己去他家里结果他下一句是:【朋友过生日,走不开。】 参加朋友的生日带上她,合适吗? 黎想漫不经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车已经开到了小区门口。在门卫那边报过门牌号,对方就直接开门让她进去。 这里是一梯一户的户型,电梯打开就看见一扇打开的大门。 聒噪的美式party背景音乐飘了出来,门框到地毯都有被特意装饰过,鲜花簇簇,俨然是个在过生日会的女生。 一进屋,就能看见墙上气球下金光闪闪的大字:岑雪大美女生日快乐。 几百平的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脸孔的黎想,没人注意到。 她在香槟气泡的杯塔间隙里瞥见薄浮林正坐在沙发一角玩手机,有人上道殷勤地在他指间递来根烟,顺势点燃。 橘红火光一蹴而起,烟盒能看出抽的是1916。 他本来就是一张锋利薄情的脸,配上手臂那隐约露出的大片纹身,有种桀骜恣意的坏劲。 一个坐在角落的参加者倒像万众瞩目的主人公,真是天生就适合在这种喧嚣场合里谈笑风生。 不断有人想和他说话。 他要么充耳不闻,要么敷衍地皱眉点头,视线只落在手机上。 黎想都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下一刻却莫名地反应过来。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他果然在给她打电话。 她接通,薄浮林也正好抬头,一眼望到她。朝她招手,拉她坐在自己旁边:“喝什么?” 音乐声吵,他低头贴着她耳朵说话。黎想耳廓有点痒,但面上不动声色:“果汁就好。” 他递了杯子过来,又说:“等切完蛋糕再走。” 她犹豫:“我来会不会不太方便?” 薄浮林听出她的顾虑,笑着指了外面那一圈:“你以为这些都是熟人?” 室内灯光被调成夜店的五光十色,屋里至少几十人,都是群玩得开的太子党。男男女女有抽烟打牌的,也有在酒桌边玩国王游戏的,外面阳台的泳池边上也热闹。 怎么可能都是熟人,这里头甚至还有几个黎想叫不出来名字的小明星。 她落座没一会儿,这场生日会的女主角岑雪就走了过来,一脸夸张地叫:“哟小林,这美女是你带来的?” 薄浮林啧了声:“别吓着人家。” 他手放在黎想腰后,正好落在扶手那,看上去像是把她圈在臂弯里。又抬了抬下巴,让她打招呼。 “生日快乐。”黎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来得匆忙,没给你带礼物。” 岑雪连忙摆手:“带什么礼物啊!再说薄浮林已经送了,他的心意就是你的。” 她看上去对黎想挺好奇。 不止她,边上那一圈人也都在打量黎想。 毕竟薄浮林算是他们圈子里洁身自好的清流,招人得很。读高中时目标就明确,还会折腾乐队、工会这些新奇玩意儿。 等上了大学,同龄人在泡妞泡吧,他在工作室里和一帮技术宅男忙创业忙得昏天黑地。 一份时间掰成三份用,这其中就没出现过“交女朋友”这一部分。 但这伙人都是人精,没确定黎想是女伴还是女友之前,也就糊弄着笑笑就过去了。 “聊什么呢?”段明昭咋咋唬唬挤进来,注意到黎想,“跟着浮林来的?感觉有点眼熟啊。” 黎想并不想在这种场合抢风头,但笑不语。 或许是她的改变太大,时过境迁,段明昭也没能一眼就认出这曾是自己的高中同学,简单打声招呼就让薄浮林一起去厨房把蛋糕推出来。 薄浮林起身,把自己手机放在她膝盖上:“先自己坐会儿?” 黎想点头:“嗯。” 段明昭揽过他肩,谈笑声渐远:“得了,你还怕人跑了?跟我说说这位来历不明的……” 周围还有目光围着自己,黎想并非感受不到。 主动上前坐她旁边的是个短发女孩,叫路鹿,笑起来很像暖洋洋的小太阳:“你叫黎想?我感觉你这名字有点熟呢。” 黎想仔细看了她一眼:“我们应该没见过。” 路鹿纳闷,迟疑地问:“你高中是不是就和薄浮林在一块?” “怎么可能!” 这么不靠谱的猜测,简直让黎想大惊失色。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高中和他都是六中的吗?”路鹿失笑,不确定地说,“你是不是被一个男同学造谣过啊?” 黎想这次盯着她,有点奇怪,但如实点头:“你说的是吕兴,你怎么会知道他?” 路鹿反问:“薄浮林没跟你说过?” 黎想和吕兴的恩怨是在高三下学期刚开学没几天的某个下午。 他在讲台下面发现了一根掉在地上的棉条,像只猴子般招摇地喊,用词猥琐刻薄:“谁的好东西掉了?玩得真野啊,在教室里都这么饥.渴。” 那时大家熟知的生理用品只有市面上常见的卫生巾。 于是,那根棉条被吕兴当成情.趣用品来开着低俗的玩笑。 黎想知道棉条的用法,也知道那是她后桌那位一直低着头的女生用的。但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会来认领。 铃声打响的那一刻,坐在前排的黎想像是花了自己最大的勇气,问他:“你居然不知道生理棉条是什么吗?你这样举着它就跟举着一片卫生巾没什么差别。” 她这话一说完,吕兴有些尴尬地愣住了。 有男生听见了大笑:“哈哈哈哈吕兴你变态吧,拿女生用的东西干嘛?” “就是,孤陋寡闻还在那洋洋得意地犯贱!” “小兴子,你要是有需求,我可以借你几片的啊!你捡那个是打算自己用吗?” 低俗笑话,变成了他是笑话。 吕行自觉无趣,在哄笑中狼狈地丢开那根棉条。却也因此,记恨上了黎想。 起初,他只是在宿舍造谣说看见她和隔壁学校的一个男生去酒店开房。后来学校表白墙上、贴吧论坛,包括微博都意有所指地将黎想塑造成了一个私生活混乱的女生。 黎想那时还庆幸如此狼狈的时期,薄浮林因为申请季提交了放弃高考的承诺书,已经不常来学校。 他也不会以这种方式认识自己。 可路鹿说:“我微博因为经常在游戏里氪金和抽奖吸引了不少关注的粉丝,高中那会儿就有二十多万活粉。薄浮林让我点赞过那男生发的那条微博,后来……” 后来因为她的点赞,造谣黎想的这条博文也随之扩大传播范围,数百条转发的浏览量足以让吕兴承担法律责任。 当时除了爸妈请来的律师支持,还有一位女老师的帮忙。 黎想告了吕兴,官司筹备花费了很长时间。 将近到6月,法院才判定他道歉赔偿,留了案底,并且判处了十日拘留。出狱后,大受打击的吕兴没去参加那年的高考。 她之前对赵颁的那句威胁并非空穴来风。 她真的有让一个造她黄谣的人付出沉重代价。 只是这一霎那,黎想有些恍惚:“是薄浮林?” “是啊,他没跟你说可能是忘了?”路鹿挠头,“后来我关注过这个叫吕兴的微博,发了手写道歉信,看来你维权成功了啊。” 如果没有薄浮林的暗中推动,她永远也不会站出来和吕兴对抗,也不可能想到他这样的回击方式。 他没提,说明是真的不记得这一举动。 对他来说,只是小事而已。 黎想突然明白一句话。 喜欢本来就很好的人,就算是错,也不会错得一塌糊涂。 “就算是错,那我愿意就这样错。”她在一群人切蛋糕的生日歌中低声说道。 ——“什么错?” 薄浮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侧。 黎想转头看他,将他手机递过去。扯开话题,担忧地看他:“你好像喝了很多啊。” 他把分到的一份奶油蛋糕跟她交换,点点头:“被灌了。” 薄浮林口齿间的酒气让人微醺,眼睑下方也残余着淡淡绯红。和他自身的冷白皮肤一对比,显得秀色可餐,有股不自知的风流。 他身量高,斜斜地倚着墙站在角落里低眸睨着她。 活脱脱一个男妲己,狐狸精形象。 黎想觉得自己确实颜控,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张脸:“趁你有点不清醒,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我先猜猜你要问什么。”他慢悠悠地咬字,“刚才段明昭提了一嘴你的事情,想起来你和我们在高中是一个班的。” “然后呢?”她有些紧张,“他说了什么吗?” 薄浮林笑了笑:“我好像想起了一部分的你,因为陶嫣老师。” 陶嫣是吕兴事件中,帮了黎想很多的一位实习老师。教英语的,只代课了他们的高三下学期。 最开始,薄浮林也是从她那得知黎想的事儿。 当时薄浮林因为有留学计划,正来办公室找班任交签了名字的“放弃高考体检承诺书”。 陶嫣年轻,和他也熟悉,就闲聊了句:“你们班那个吕兴也够坏的,到处造谣一女孩跟外校男的开房。搞得人天天自己吃饭,小组讨论都不敢出声,怪可怜的。” 因而比起黎想这个受害者的名字。 薄浮林对吕兴、陶嫣记得更清楚些,顺带有了她的记忆。 …… 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他记得自己也只是因为对另一位女老师的印象深刻。 可是薄浮林对她来说有太多回忆。 整个校园、操场、校外奶茶店、烧烤摊、书店…… 他们一直是在不对等的位置,以前的自己从来没吸引过当时就已经很优秀的薄浮林。 本来薄浮林并不在意她到底是高中喜欢过他,还是最近起的心思。但他这会儿好奇地问出口:“你高中注意过我吗?” “你这么出名,谁都会注意到你。”她并没给出确切答案,低着脑袋沉默了须臾,“薄浮林,我突然心情有点差,你能不能哄哄我呢?” “……” 认识以来,她好像是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薄浮林愣了一下,勾着唇角问:“想回家了,会开车吗?” 他话题拐得太快,黎想不明就里地点了下头,又补充:“但我拿完驾照没上过路。” 因为自己没车,也没开过别人的。 薄浮林垂眼,把跑车钥匙放她手上:“命交给你了,悠着点折腾。” 12 第 12 章 薄浮林都把自己的命给她了,黎想实在不好再纠结这算不算是哄她。 说到底她也是脑子发热才向他提出这种要求,大概是沾染了他那一身酒气,变得有些不清醒和莽撞自信。 彼此心里都藏着今天的新发现。 后来一路上,竟谁也没再刻意地提起往昔。 黎想第一回开车带人上路,还是跑车,开之前仔细了小半天。她开得时快时慢,在一个十字路口还险些抢了车道。 但薄浮林作为一个合格的副驾驶,上车玩了两分钟的手机后,居然对她信任到一句话都没说。 窗降了一半,清凉的夜风缓缓吹进来。 车停在小区的停车场时,黎想庆幸这一路还算顺利。侧头一看,薄浮林居然斜倚着车窗口睡着了。 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他睡觉。 她没急着叫醒他,并且有些感慨地撑脸盯着他看。 车里的灯已经关了,但外面有路灯光从车窗口渗透进来,隐约照亮这一隅。夏日夜晚并不寂静,灌木丛里还有知了在叫。 男人右肩抵着车窗,一截冷白清紧的手臂浸在月光里。五官在昏昧朦胧里依然好看,眉目间拒人千里之外的疏懒也变成了温驯。 因为不是规矩的坐姿,他身上那件白衬衫被安全带勒紧,显出劲瘦年轻的肌理线条。 黎想默默欣赏了会儿后。 担心他被安全带勒得难受,想要给他解开。 只是她再轻手轻脚,却还是因膝盖没跪稳,下巴和手都磕在了他胸口。 薄浮林无疑已经被吵醒,手掌下意识扶住了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他慢慢掀起眼皮,和尴尬的某位黎小姐两相对视。 耳边蝉声聒噪,她睫毛还挺长的。 “我只是想给你解个安全带。”黎想词不达意地解释,视线划过他修长的颈和嶙峋喉结,无端吞咽。 薄浮林直直地盯着她,突然在她手往后搭椅背想借力起身的时候,屈起指骨碰了碰她的眼睫毛。 黎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闭上眼,又摔回去,脸颊被他体温传染得越来越热:“你……” 薄浮林搭在她肩上的手收紧,把人往自己身前揽近。他领口微敞,深邃眉眼里带着点捉摸不透的散漫。 在她觉得距离已经近到适合接吻时,男人温热干燥的唇就这么覆了上来。唇瓣相贴,分不清谁的嘴巴更软乎。 黎想眼睛睁大,呼吸都全然屏住。 这个轻柔如羽毛的亲吻只相触了两秒,并没深入。 唇分开,薄浮林已抬手揉了揉她毛茸的头发,声线沾着醉意:“谢谢你送我回来。” 后半夜,黎想的理智空了一大半。 整个人好像一直处在一种踩在太空棉花里的不真实感中。 她被薄浮林的司机送回了家,机械地洗澡、换上睡衣,连室友今晚和她讲了什么话都不记得。 躺在床上,出神地摸着自己的下唇。 半个小时后,黎想终于被手机里的消息震动声拉回现实。 赵响白:【猫我接走了。】 赵响白:【取个名字吧,医生说它是雌的,那叫赵什么?】 黎想这才想起来是她之前救的那只猫,在医院待里这么些天总算养好了身体。 她目前不是一个人住,也没有养宠物的打算,丢给有钱又有闲的赵响白去养再合适不过。 我吃过饭了:【赵什么?好啊,还挺好听的。】 赵响白:【……】 赵响白:【好吧,就叫她what·赵!有空记得来看她。】 我吃过饭了:【嗯,谢谢你帮忙。】 她还处于一个和薄浮林接吻了的亢奋状态,没和他多聊,怕忍不住分享自己的快乐。 毕竟赵响白仍然对她接触薄浮林持否定态度。 但做朋友这么多年,不能因为一件事的看法不一致就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只是黎想不会再和他提关于和薄浮林的任何进展。 点开另一个置顶的聊天页面,并没有消息发来。 黎想不禁想:他喝醉了,会不会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到第二天也没有得到答案。 薄浮林只是很平常地给她发来消息,和平时无异。吃午饭那会儿,她问他在干什么。 他发来一张照片,是和某家银行行长的饭局。 黎想无奈地关上手机屏幕,他果然不记得了。 “我相信秒秒的瞬间,我不信年年的永远”……旁边烘焙店里传来一首老歌,她吃完站起身准备回公司,把这件事甩在了脑后。 就这样吧,至少那个瞬间真的存在过。 - 勃海文化科技集团度假村的项目公示了竞标日和地点,时间定在月底,地点是香港中西区上环的金融大厦里。 彼时黎想还在因为用虚拟引擎做立面图。 由于自己一直用的这个引擎器在公司电脑上导不出来的问题,她需要学新的绘图软件,在语言包和插件那卡了将近一周时间。 而新上任的经理已经发了小组会议的邮件过来。 会议室里陆续有人拿着笔电和录音笔进来,渐渐坐满人后,有台开了远程视频的电脑摆在桌上。 对方没露脸,但黎想一眼看清是薄浮林的微信头像。 新上任的经理叫陶丞,讲话风格偏幽默,但比上一个赵颁看上去靠谱很多,就连开会效率也高。 虽然风趣,却不会在做正事的时候讲些假大空的话填补时间。 或许也因为知道有薄浮林在跟这个会议,大家相对拘束不少。 其他两个设计组展示完了最近在做的项目ppt,轮到黎想这一组汇报她的标书进度。 在之前的方案过后,黎想这段期间一直做的是深化设计和扩初,以及和勃海那边的人对接要求,核算成本。 听完她的报告后,薄浮林总算在这场会议中问了第一句话:“你是佘山度假村项目的主创?” 主创建筑师和建筑师有所不同。 建筑师是辅助某一板块,而主创占决定性作用,包括后期述标、接管整个工程的运行和验收。 黎想的资历暂时还只是负责这个项目的建筑师。 按道理主创该是带她的容工。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刹,坐在远处的容工替她开口道:“她是。” 黎想迟疑地看过去。 “我在这个项目里只充当了你的顾问,没插手别的。”容工给予她很大肯定,“你实习经历已经够多,对手下人分配工作板块也到位,难道还没信心?” “不是,有信心。”黎想回过神,回答道,“我是这个项目的主创,有什么问题吗?” 薄浮林言简意赅:“没问题,我确认一下是谁去述标。” 他这么重视这个项目,倒让黎想有些摸不着头脑。虽说是个大项目,但其他几个设计组手里也有同等量级需要竞标的工程,却不见他特意提问。 黎想不认为薄浮林的反常是因为和她的私交。 果不其然,会议结束后,她就收到了薄浮林发来的一条消息,更像是内部机密。 fm:【薄兆在年后会收购勃海文化。】 意思就是说,她现在为勃海文化科技集团做的这个佘山度假村,今后也会变成薄兆旗下的产业。 薄浮林这是要光明正大赚自己家付出去的这笔钱。 他重视,是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这大概也是他向家里长辈证明自己的一种方式。 我吃过饭了:【我懂了。】 fm:【懂什么?】 我吃过饭了:【懂了你在给我施压,这个项目一定要帮老板拿下来!】 薄浮林看笑,给她打来了一个电话。黎想看了眼周围的同事,一本正经地接起:“你好。” “下午忙吗?” 她躲去了洗手间:“我能说不忙吗?” “都行。”薄浮林声音懒洋洋的,听着很放松,“不忙的话,我来接你?” 黎想考虑了下自己剩余的工作量,很认真地说:“好吧,不算忙,我提前两个小时能走。” 她这段时间本来和勃海那边的人对接就总要出去应酬,提前出去倒也不会被经理盯着。 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薄浮林开了车过来,准时停在大厦门口。 车窗降下来,他手撑在方向盘上,一脸恣意散漫地看着背着小挎包蹦蹦跳跳出来的黎想。 黎想远远地就瞧见他那辆车牌号嚣张的黑武士霸在路边,也发觉自己上他副驾驶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 这两个月里,她已经学会了好几辆超跑的开门方式。 这哥最近的爱好是收集跑车吗? 有点贵,她觉得自己靠打工应该是供不起他。 但不得不说,薄浮林每次出现在她面前都让她耳目一新。他穿了身衣质柔软垂感的西装,偏休闲,慵懒又不颓废。 大背头,几根碎发落在额侧。 一向是精致的类型,连这个发型都令他那股贵公子的气势更凌厉。 黎想没见过比薄浮林还适合西装的人, 他转学刚到6中那会儿,穿的就是之前学校的校服,也是偏国际化的西服款式。白衬衫,松松垮垮地挂着根领带,唇红齿白的少年样。 才上车没一会儿,薄浮林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本来也是推了工作出门的,有点诧异地看了眼显示屏上的那串号码。 点了接通,是车内扩音。 一道咋咋唬唬的女声响起:“哥哥,你在干什么?” 黎想看他一眼。 “家里人。”他这样解释道。 “你跟谁说话呢?” 女生声音有些稚气,应该才十几岁。 薄浮林打着方向盘开进车流中,皱了皱眉:“薄千饮,初三不是开学了吗?” “我今天人不舒服……请假了。”女生支支吾吾地拉回自己的话题,“我想找你帮个忙。” “说。” 薄千饮:“我那个家教老师,靳学长你记得吗?” “你年年换家教,我能记得这么多?” “就是安清大学学计算机的那个,教我数学的帅哥。”薄千饮有求于他,放低姿态道,“他和他同学们做了款网游,在拉人投资……我一想啊,我不是正好有个多金帅气、又善于发掘人才的好哥哥嘛!这不就是他一挥手,砸几块金砖的事儿?” 坐在一旁的黎想被这小孩的花言巧语逗笑,没忍住地捂着脸扭向车窗的另一边。 薄千饮耳朵多灵啊,立马抓住重点:“哥你谈恋爱了!怎么有女人的笑声?” 薄浮林皱眉“啧”了声。 “哦哦哦我不管你的事儿了!”薄千饮很快服软,继续说道,“那个游戏名字叫《风山之巅》……” 他显然没兴趣,打断道:“薄千饮你懂什么投资,少给我找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 “我怎么不懂了!你和爸爸之前在家里不是还总说过要投资什么新兴企业吗?”薄千饮不满道,“你都没有去了解这款游戏,也没有去了解靳学长,他很优秀!” “我不用去了解他。”薄浮林没什么耐心地说,“想要让我看见的人自然会努力走到我面前来。” 黎想觉得他说得对。 她这个例子就摆在这儿了。 13 第 13 章 尽管知道薄浮林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于他而言再平常不过的话,但黎想还是不可避免地代入进去。 不过看了看自己正坐在他的旁边,那份感伤情绪又立刻烟消云散。 电话那边的薄千饮见软的不行,又来硬的:“我不管!你就去看一眼这个游戏怎么了?他们真的做得很好,靳学长是个很厉害的人,不会让你亏钱的!” 结果薄浮林软硬不吃:“不想看。” “我不理你了!”女生任性地骂了一句,“王八蛋!” 他微皱眉:“你再说一遍。” 薄浮林本来性情就冷傲,平时虽然会懒痞地开着玩笑,但大多时候从那张过于英气的皮相上来说就没有多平易近人。 声线一沉,压迫感就上来了。 薄千饮被吓得一瞬间就噤声,又不甘心地轻“哼”了一声。 可黎想依然觉得薄浮林应该很宠这个妹妹,明明知道只是个初三小孩心血来潮的话,和她闹脾气了却也不挂断电话。 她在这段僵持不下里,中和气氛地开口:“叫《风山之巅》吗?我好像知道这个游戏。” 薄浮林瞥她一眼,语气低缓:“已经公测过?” “还没有吧。”黎想如实道,“但我室友是做剪辑的,前段时间接过他们的外包,是做开场动画那一段,我看建模效果还不错。” “那当然了!特效也很牛。”薄千饮见缝插针,很有眼力见儿地喊,“嫂嫂你眼光真好!声音也温柔,不像有的人……” 这个称谓让黎想脸颊一热,没出声。 但旁边的薄浮林也没有要纠正的意思,没搭理她,只是继续问黎想:“具体是什么游戏?听上去挺古风的。” “差不多,是一款国风端游,前期就已经拿了不少创新奖。”黎想严谨地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总结道,“主创团队全是大学生。但投入很大,看上去是往3a游戏这个构建去做的。” 薄浮林没再出声,目视着前方的红绿灯。眼皮松松耷耷着,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大概是在沉思想事。 “其实他们在找投资的话,薄兆投资部的邮箱里说不定已经收到他们团队的自荐邮件了。” 黎想说到这,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索性朝着电话那边的人温声细语道:“妹妹,你哥哥还在开车,要不晚点再去看看你家教老师的这款游戏?” 薄千饮知道他脾性,很快偃旗息鼓:“好吧……哥哥真的会看吗?” 薄浮林没说话,微抬下颌睨向她。 黎想和他对视上,笑了下,回答道:“他会的,反正你哥下午也空出来了陪我玩。” 薄千饮被哄得挂断电话,车里恢复平静。 虽说刚才黎想信誓旦旦地保证完,但多少还是有点不太确定:“你会看这款游戏的吧?” 薄浮林闲闲地反问:“我哪有时间?” “可是你都有时间来找我啊。我都答应她了,你刚才又没反对!总不能骗小孩吧。”黎想没意识到自己这语气有多恃宠而骄,皱皱鼻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本来想和你去吃晚饭。”他语气有点无奈,“但你都这样说了,我只能回办公室去查看邮箱。” 黎想没忍住笑起来,佯装镇定地“哦”了声:“反正你今天下午的时间也归我,我就大方点好了。” 薄浮林懒散听着她的话,脸偏向另一边,指尖雀跃地敲了敲方向盘。 - 虽然这段时间她常跟着薄浮林出去,但一般都是玩乐场所,黎想从来没跟着他来过薄兆总部。 作为老牌企业中的翘楚,这几栋大厦已经成为安清市的地标之一。 薄浮林的办公室在32楼,他目前还只是担任副总一职,在公司跟着那几个具有鼎立份量的老前辈学习接管业务。 黎想跟着薄浮林从行政部接待处一路走过来,不免听到不少向他打招呼的问候。 薄浮林的秘书是个比他年纪大几岁的女人,抱着文件从会议室里匆匆出来。看见他回来十分讶异,又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他身后的女孩:“fm,你不是下班了吗?” “有点事。”他推开办公室的门,让黎想先进去,又回过头,“帮我和餐厅那边说不过去了。” 秘书点头,利落地拿起手机:“好的,我稍后叫餐送过来。” 一进屋,黎想能明显感觉到那些令人如芒刺背的探索目光消失了不少,松口气:“薄兆这边的氛围好……紧张。” 刚从外面走过来就能感受到急促紧凑的气氛,每个人都很忙碌。同样是上班族,她能明显感受到他们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在争分夺秒。 “这一层是金融部。”薄浮林习以为常,淡淡解释道,“股市刚放盘,大家会累一点。” 他的办公室很大,兼具了茶水间和休息室。 黎想自助泡咖啡那会儿,听见薄浮林正在让人和《风山之巅》那边对接:“我需要两个账号。” 《风山之巅》公测初期会找一批玩家试玩,他显然是想自己体验一番再下决定。 这对于这款游戏来说是优大于劣。 比起让投资部门那批人大海捞针地筛选潜力项目,走薄浮林这条人情路就像是走了提前被发掘的捷径。 茶几两侧,他们对坐着,一人身前一台笔电。 游戏页面正在加载中,黎想不确定地说:“先说好啊,我不太会玩电脑游戏,你拉我一起玩可能会拖你后腿……” “难得见你这么踌躇。”薄浮林被她脸上的紧张神色逗笑,想了想,“应该是第一次见你这样。” “因为我在你面前大多时候是在工作,是在我擅长的领域里。”她并不避讳这个问题,“面对陌生领域,我有点怕出丑。” 他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好怕的?人都有短板。” 黎想摇摇头:“可是你没有啊,你好像就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薄浮林愣了下,对她的坦诚有些意外:“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 “差不多吧。”她俏皮地眨了下眼,不想再过多泄露自己的仰慕心思。指指屏幕,“游戏开始了。” 前期有新人指导,不过这类端游大差不差。薄浮林让她选了个副本来打,黎想点进来国际亚服的战地模式里。 只是她确实不清楚亚服一向是各大服里最乱的,拟真fps本来就强调小队与指挥官的配合。 但亚服里面有俄罗斯、日韩、中国台湾的玩家等等……多种语言很难调和。 军队起初和敌方平分秋色,但指挥官因为网速差,时不时下线。不知不觉中,他们被挤压到了山谷那。 指挥官再次下线,八条支队也变成一盘没有领导者的散沙。 聊天频道里都在开麦抱怨,游戏体验感极差。 黎想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打成这样了,焦虑地挠了挠头,抬眼就看见薄浮林做了个提示她戴耳机的手势。 他点开了麦:“thisisthenemander.allteamcaptainsreporttomeimmediatelypls.” 磁沉嗓音落下来,聊天频道里安静了一霎那。 话毕,薄浮林又用中文重复一遍:“这里是新任指挥官fm,所有小队听见后请立即向我报道。” “yes,sirrr?”第一道正太音迟疑地回答道,听弹舍的口音应该是俄罗斯人。 黎想也点开麦,代表自己的队伍说:“收到。” 紧接着其他一支支队伍都回答道:“有。” “here.” “在这啦。” 薄浮林代替了下线的指挥官,开始领导整支军队:“d队报告一下你的位置,离b3区不远的话先过去。” “teamc,plsgotothet3areatoambush。” “e队请到t3区域配合埋伏。” …… 轮到黎想,她已经听着他的部署方案进攻到敌方的防空炮阵地,打了一场漂亮的突击战,不由得邀功:“长官,刚才那次进攻可以吗?” “很不错。”薄浮林看了一下她的血量,勾唇,“过来我这拿补给。” “长官我也想要补给。”一道贱兮兮的男声响起,“怎么不给我补给,因为我不是妹子吗?” 薄浮林神色自若:“你也是我女朋友?” 男生:“你想得美你!” 薄浮林:“……” 黎想在一旁憋笑快要憋疯。 男生后知后觉,听出来他意思,很无语:“……算我没说,怎么还情侣上阵的!” 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本来这是一场必输的仗,但逐渐在薄浮林极具号召力的带领下逆风翻盘,越打越上头。 最后攻打敌军团战的那一刻,有个同为大陆的玩家兴奋地喊了句:“北伐兄弟们!!冲啊!!!” 游戏结束,薄浮林关了麦。 在聊天频道刷屏中留下一句:感谢大家配合。 黎想意犹未尽,摘了耳机:“还蛮有意思的,我之前玩游戏没经历过这种。” “这款游戏优劣势都很明显。”薄浮林合上电脑放一边,摘了平光镜,“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是专业的,别问我。”黎想揉揉酸涩的眼睛,生怕自己一句话决定了一个团队的命运。甩手道,“你自己闲了再分析吧。” 秘书早就把餐点送进来了,只是他们刚才在游戏中也不好暂停。好在薄浮林订的是日料,正适合吃凉的。 垫在木质餐盒下的冰块换过两次,生鱼片保持着鲜嫩。 薄浮林的秘书看上去很会做事,年纪轻轻就已经面面俱到,在他们餐后还帮忙叫好了冰激凌甜点。 吃完晚饭,外面霓虹灯早已经亮起,城市沉入夜色里。从高层往下看的夜景很壮阔,能目睹整座都市的繁华。 黎想手上还拿着吃了一半的冰激凌,在落地窗那站了会儿,欣赏着薄浮林每天晚上都会看见的夜景。 办公室的门推开,嘴里咬着颗糖的薄浮林回来喊她:“走吧,送你回去。” 他们出去时,办公楼里的人倒是少了许多。但也不乏有往回走,吃过晚饭回公司加班的白领们。 因为黎想习惯性走进了员工电梯,这会儿人很多。 薄浮林没说什么,跟着她进来,手插着兜站在一侧。他拎着黎想的包,那件西服外套就挽在他臂间,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 被他圈在角落的黎想微微仰起头,目光之处是他下颌线。这样嘈杂繁复的环境里,她仍然被男人身上好闻的杜桑香气包裹着。 却不免有些黯然,他此刻很像陪着女友朝九晚五下班的白领之一。 如果这是现实,她靠近他时也不用这么费力吧。 薄浮林嘴里咬碎了那颗硬糖果,才发觉黎想在盯着自己,垂下眼帘:“在看什么?” 他常问黎想怎么总是看他,黎想却也答不出来。她总想着多看他一眼,能再多看一眼就好了。 她低眸,小声带过一句:“没看什么,好奇你吃的什么糖而已。” 下了停车场,身边总算没了聒噪的人声。 黎想自觉爬上副驾,很快地系好安全带,却察觉到他迟迟不动:“怎么了,忘记带什么了吗?” 他往后靠,懒懒地看她:“帮我系。” “?” 虽然觉得他这要求很奇怪,但黎想还是带着疑惑,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起身过去拉他那边带子。 可是手还没碰到的下一秒,他突然俯身亲了下她的唇角。 黎想的第一反应是:他刚才吃的是柠檬糖。而后,定在那看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想开口。 话没说出来,被再次堵了回去。 薄浮林像是临时起意,蓦地勾颈贴近,直到鼻梁碰触到她的鼻尖。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能深切感受到她睫毛慌乱地扫过自己脸颊。 他抬手,捏住她下巴往上抬高了点儿,略微粗砺的指腹轻轻剐蹭她的眼尾。 下一刻稍稍斜额,吻住了那张柔软的红唇。 和上次在车上的那个亲吻不一样。 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 黎想感受到他手掌抵住了她脑袋往后退的可能性,舌尖撬开她牙关,滚烫清冽的气息通过吮吻喂了进来。 她大脑一片苍白,甚至忘记该怎么喘气。腿早就跪不住,晕晕乎乎地像是半趴在男人怀里。 距离拉到最近,唇齿碰在一起还不够。 薄浮林吻得过于尽兴沉迷,理智被情.欲打倒,顺应心意,把她整个人抱着跨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良久后,急促心跳声终于让他渐渐停下动作。 唇分,四目相对,彼此眼里浓稠的眸色晦涩不明。 他口齿间尝到甜腻温凉的冰淇淋,抹了抹她唇角的涎渍,哑声笑了下:“陪我再待会儿?” 黎想紧紧攀住他手臂,胸脯起伏着,下意识点头:“哦。” 互相冷静片刻,她感受到他身体温度,虽然知道是正常反应,但不免羞赧。缓解尴尬般开口:“你……你没喝酒对吧?” 薄浮林唇角还有点红,被冷白肤色衬出几分妖艳。就怎么看着她问:“明明在意那一次,为什么一直不提?” 他一说,黎想就听明白了,有些别扭:“你没忘记啊。” “没有。”他垂眸看她,“是初吻,所以记忆深刻。” 她舌尖还有点麻,听见他这话,心里那方小天地像是要开满花:“那你,想等我提什么?” 薄浮林懒声道:“问你,你想要什么?” 关系、承诺、或者其他东西,都不过是爱情里的助兴词。黎想并不愿意计算得这么清楚,抿了抿唇:“我想再亲你一次,刚才都懵了,没感受清楚。” 没等他回答,她已经捧着他的脸吻了下来。 薄浮林搂着她回吻前,含糊地笑了声:“顶唔顺。”(难顶) 她真挺会的。 他也真挺吃她这一套的。 14 第 14 章 曾经网络上有一个很热的话题,问的是“在一起没走到最后vs从来没在一起过,到底要选哪个?” 黎想一直以来给出的答案都是前者。 她相信人生大部分由体验组成,她只要活在当下的享受。 周四午后,容工在收到黎想那份标书的邮件后,花了两个小时给她圈重点。 容工以自己十多年的就业经历告诉她:“只要有一个漏洞,就可能会导致你几百页的标书全部作废。这是你第一次述标这么大的项目吧?” 黎想虚心听教,点点头:“我之前有做过很多次模拟述标,实习期也竞过几个小工程,只类似于市中心跨年灯展这种。” “行,也别有太大压力,这一整份东西都已经准备了几个月,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你的策划设计。”容工摘开眼镜,拿起她的标书,“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顺利。” “谢谢容工。”黎想顿了下,又问,“后天是您和我一起去香港吗?” “按道理来说是,你让栾云去订明晚的机票和酒店吧。” “好的!” 黎想刚从容工的办公室里走出去,就听见格子间的嘈杂聊天声。 下午茶和点心的香气扑鼻而来,人人工位上还都摆着冰激凌、小餐食的外卖盒子。 “聊完了?”万澄端着杯巧克力味的冰激凌走过来,笑着端了盒餐点过来,“大老板请客的,他说这家冰激凌好吃,请了整层楼!年轻人当boss就是慷慨啊!” 大老板指的是薄浮林。 他不常来,但大家已经都认识他。 黎想低头一看,认出来正是昨晚她吃的那家冰激凌。有些不太自然地挪开视线:“昨天刚吃过,有点腻,我就不吃了。” “那你尝尝这个。”万澄往她嘴里塞进来一颗脆青梅,偏头看了眼她后面,“他出来了。” 黎想一侧腮帮子还鼓着,嘎吱地咬着那颗酸酸甜甜的青梅转过头。 经理办公室的门打开着,薄浮林左肩斜倚着门框,身高腿长,衬得那扇门都比平时看上去矮不少。 他今天穿得倒随意,落肩款的休闲卫衣,直筒长裤,往那儿随意一站就和周围的经理、员工们明显割分开。 活脱脱一个纨绔二代的形象。 他正和黎想对上眼,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眉眼间的冷峻懒怠消融了些,抬了抬手:“你来一下。” “……” 说完,他就转身往里面走。 黎想嚼吧嚼吧把青梅吞了,抱紧手上的标书,过去之前还欲盖弥彰地喊了句:“又要聊项目啊。” 刚进屋,她就迅速关上了门。 才转过身,就看见薄浮林就抱着手臂站在门左侧的百叶窗那,两人隔着两步不到的距离。 他正低着眼睫,饶有趣味地观察她脸上心虚的表情。 “吓我一跳!”她还以为他坐在办公桌那,猝不及防地往后退开了点,“你,你站这干什么?” 薄浮林走近,把她往门板角落里堵:“等你啊,怎么就吓到了?” 黎想手里还抱着文件夹,缓口气:“你叫我进来到底有没有事啊?没事我就出去了,现在是上班时间。” “这么快出去。”他扬眉,意有所指,“不怕他们发现?” 发现什么?他俩算职场恋情吗? 可是他大多数时候也不怎么来这间公司啊。 黎想甩开这些无厘头想法,嘟囔了句:“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什么。” 话刚说完,薄浮林就抬起她脸颊,温热的吻在下一刻落下。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唇舌间再度过于亲密的相碰。 她惊恐推了推他,反被男人攥住手往后贴着门板。 薄浮林轻咬了口她的唇心,高挺鼻梁骨故意蹭了下她的软嫩脸颊:“刚刚做了。” 黎想轻喘气,抬头看他:“嗯?” “这个。”他抹了抹她嘴角乱掉的口红,哑声笑,“算见不得人的事儿吗?” “……” 她脸颊微微泛红,手放下来拉他衣角:“真的不能在公司被发现,会被说闲话的。” 薄浮林意犹未尽地在她颈脖处埋了会儿,像是吸猫般深嗅了一口气,闷着声:“知道了,我去楼下等你。” 怎么让她听出股委屈的意思?黎想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但靠在她身上的薄浮林好可爱,也……好大一只。 原来和他在一起是这种感觉,她没忍住戳了戳他。 薄浮林慢慢站直,捏捏她手指,不跟她计较。又伸手理了下她有些乱的头发,才打开门走出去。 黎想则低着脑袋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后,回了自己的工位上。 他在楼下等她。 可是她要怎么若无其事地翘班啊?黎想抿紧唇线,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残余的温度和气息。 发呆了没两秒,桌角被一只手敲了敲。 她错愕抬头:“陶经理?” 陶丞微微俯身:“明天下午和容工飞香港是吧?你们现在可以回去收拾行李,好歹也算个短途出差。” “啊,好的。”黎想受宠若惊地站起来,“谢谢经理!” 她庆幸正好能光明正大地离开,拿出手机和要用的文件夹丢在了包里,和身边的几个同事挥了挥手。 - 黎想想过和薄浮林约会,大概会去看电影、吃饭、逛展。 她了解他喜欢看的影片类型,清楚他吃东西的口味,也知道他常关注的那几位设计师在安清市办展的日期和地点。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薄浮林带来一场拍卖会上。 两个人坐在前排位置,侍应生送上了茶点小吃。她是第一次来这种场所,忍不住往周围扫视了几圈。 薄浮林手掌放在她头上,转向他的方向:“看什么呢?跟只好奇松鼠似的。” 黎想把他制.裁自己的手拿下来,不满地按住他:“我想看看有没有富豪大佬。” “有啊。”他不假思索地指了指自己。 黎想仇富的心达到顶峰,好脾气道:“除了你呢?” “除了我全是电话委托,哪家老总有空来这种小拍卖会。”薄浮林端起茶杯抿了口,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但不来这,也不知道今天要安排什么行程。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这是因为第一次和女孩约会,所以苦恼攻略吗? 黎想讶异看他,情不自禁地转过头笑了笑,摇头:“没有,和你待在一起就挺好的。” 他拖着吊儿郎当的懒调:“就这么喜欢我吗?” “是呀。”黎想越战越勇,毫不犹豫地打着嘴炮,“喜欢到想和你天天黏在一起,看不出来吗?” 身边空位有人坐下来,听见这话也往他们这看了过来。 薄浮林语塞,把她脸转回去,不自在地清咳了声:“在外面收敛点。” 黎想见他一副“纯情小王子”的模样,大着胆子凑近:“你害羞了?我还以为你喜欢追求刺激呢。” 不然怎么还跑办公室偷偷亲她。 话刚说完,薄浮林的手掌落在她后颈,没等她反应过来,耳尖一热,被他含着轻咬了一口。 黎想瞬间闭上嘴,耳根红到脖颈处,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薄浮林装得人模狗样,像是上一秒什么也没做。偏头,肆无忌惮地看她:“我确实喜欢,还继续吗?” “……” 她往旁边挪开点位置,揉了揉被偷袭的耳朵。 薄浮林成功把人吓到,之后再怎么招手让她坐回自己身边,黎想都不肯。 被强硬拉回来时,她还防备地说:“你别再啃我了……” 他被她用的动词逗笑,肩膀笑得一颤一颤。手指捻了捻女孩的耳尖,并不保证:“看你表现。” 这场拍卖会规模不大,最贵的藏品也不过才三百万,因此还真有亲自过来拍下藏品的小资老板。 薄浮林几乎没来过这么小的会场,对正在竞价的商品也不感兴趣。 黎想也只是抱着看新奇的态度在看他们抬手加价。 十五分钟后,出现了一只成色品相都不错的白玉镯子,标价13万。 黎想对这种镯子最大的印象来自于何母,常和何母搓麻将的那帮中年太太们也常戴玉镯。 她不免朝台上那件藏品认真地多看了眼。 薄浮林倒是察觉到了她的兴趣,问了声:“喜欢?” 黎想还没开口,手就被他直接举了一下。 黎想:“????” 这里的拍卖师都很专业,眼观四方,就算不举牌,抬个头的加价想法也被看得一清二楚。 拍卖师露出职业微笑,手掌朝上指向他俩位置,念道:“这里黎小姐23万!还有没有加价的?” “黎小姐23万……好,陈先生25万!” “25万,25万,还有没有要加价的?方先生电话委托加价到40万,这边方先生40万……” 这大概是拍卖会开始后轮流抢的最激烈的一件藏品,黎想简直惊愕这个加价规则。 下一刻,自己的手又被举高。 听见拍卖师字正腔圆的双语播音腔:“黎小姐60万,黎小姐60万,好,还有没有加价?现在现场价是60万!” 黎想慌忙要收回来,一个劲掐薄浮林的胳膊:“啊钱!都是钱钱钱..….” 又要人在加价,黎想悬起的心在放下去时,又被薄浮林的举动吊了上去。 他又在加价,这镯子都快升值好几番了! 薄浮林玩得不亦乐乎,一边举她手,一边搂住她笑:“放心,我带卡了。” 黎想根本挣脱不开他,肉疼:“那也是钱啊!” 他是真没拍过这么便宜的藏品,之前帮家里长辈拍的哪件书画不要8位数。 见她急得不行,薄浮林终于不逗她,解释道:“这是我爸朋友赞助的慈善拍卖会。我爸交代了,总要带点东西走。” 黎想犹豫:“真的?” 他点头,在不经意间又举了一次她的手。拍卖师在喊价,薄浮林还有空问她:“这不挺好玩的吗?看你都兴奋起来了。” “……” 她欲哭无泪,肾上腺素确实飙升。 镯子被喊到了80万,后面喊价加码并不高,都是3万、5万地加,每件藏品都有它基本的标准线。 最后薄浮林玩心大发,加上佣金一共99.9万一锤定音,好好的拍卖会被他玩成了大减价一般。 拍完这件,他果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 牵着黎想去后台签字刷卡那会儿,薄浮林闲散开口:“你后天去述标,竞的工程可比这破镯子值钱多了。” 黎想皱眉:“这哪里一样?” “都差不多。”他难得正经了点,看着她说道,“有些事只是看上去阵势唬人又神秘,但就像是体验游戏,只要认准自己的目的就能通关。” 她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情绪逐渐沉静下来:“虽然我不会将拍卖会和竞标混为一谈……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赢下度假村的项目。” 薄浮林摸摸她脑袋:“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