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可怜,但十八根触手》 1 第 1 章 “今年第八号台风‘乔娜’已登陆我国东海岸,登陆时强度为超强台风级,中心附近最大风力十五级。” “太平洋海啸预警中心数据显示,环太平洋地区海底地震接连爆发,沿岸受到严重海啸威胁,海底光缆与电缆被破坏,大量旅游岛屿……” “联合国发出警告,近一个月来南半球降雨稀少,导致旱情……” …… 六月十四日,本应该是一个最平淡不过的夏日,高考结束,高中生开始享受来之不易的长假,工作的人们依旧忙忙碌碌,搭乘早上七点的地铁昏昏欲睡地前往公司。 然而,从凌晨三点开始,海底地震、火山喷发、台风登陆……自然灾害毫无征兆地接踵而至。无论是地铁的显示屏还是手机的新闻弹窗,都如同准点报时一般,几乎每隔一小时就会跳出来一条最新灾情。 明明是夏日,但直至早上八点,天空依然是一片昏暗,云层低压。 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匆匆的脚步,抬头看向灰暗的天空。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破碎倾塌的天空。 微博热搜榜上,一个词条悄无声息地上升,哪怕热度一压再压,也无可阻挡地登上了热搜第一: #末日来了 与此同时,在大漠风沙肆虐的西北某处山岭,地下深处,是与外界完全不同的安静。 “一、二、三、四、五、六、七……” 江雀靠坐在地底的石墙上,认真地数数。 这是一片不足三十平方米的空间,周围都是坚不可摧的石墙,上方是未知的黑暗。 江雀的声音连回音都没有激起,就被黑暗尽数吞没,只有他跪坐的地面上有繁复的法阵亮着影影绰绰的白光。 很显然,这里除了江雀,并不存在任何生命。 也许是因为许久不见光的原因,少年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苍白,但五官艳丽精致,就像是每一寸都被精心测量过一般,漂亮的几乎不像是人。 “……十。” 江雀数到最后一个数字,叹了口气,看向自己面前枯黑的触手。 这些触手呈现出树木干枯时的灰黑色,皱巴巴地蜷缩了起来,但并不难看出它们原本该有的模样: 黑色的,上面有白色的圆形吸盘,狰狞且粗大。 他的背后探出了一根尚未枯萎的触手,摇头晃脑煞有其事地算数: 【十根,十八减掉十……是八个?】 江雀听了触手的话后歪了歪头,又算了一遍,坚定道: “唔……就是八个。” “我只剩八根触手了。” 意识到自己剩余的触手数量已经完全少于死掉的数量,江雀失落地抱住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触手。 “没有了,好孤单。” 他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一根触手弯起触手尖尖戳了戳他,学着曾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哄道: 【没关系的,小雀以后好好吃饭会长出来的。】 触手和刚才算数的触手是同一根,都是从江雀的后背长出来的,比起地上干枯死亡的触手,这些尚且在他背后活动着的触手更为深黑且巨大,如同传说中的邪恶生物一般狰狞。 它们都是江雀的一部分,也是江雀意识的衍生,只是心智比江雀还要幼稚一些,大部分时间都是凭借着本能行事。 江雀显然不觉得这样精分出来许多个“自己”来陪自己说话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就这么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又低声和触手说了好几句话,像是小动物一样用脸蹭了蹭自己的小触手,才又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掠过屈起的膝盖,继续去看地上摆着的十根干枯的触手,自言自语道: “总之,只要人类死完了,你们就不会继续死掉了吧?” 若是有正常人类在场,恐怕第一眼就能看出江雀的心理也许有一点问题,无论是心平气和地去数自己的“尸块”还是自问自答的刻板行为与草菅人命的态度,都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但江雀不知道。 因为他并不算是“人类”。 江雀从有意识开始就在这里了。 最开始,这里的人络绎不绝,他们穿着奇怪的道袍,说着他陌生的语言,对他啧啧称奇,他惊慌失措地到处乱撞,但那些人也只是像看不自量力的小麻雀一样看着他。 后来,来这里的人慢慢少了,有几个人会在每天固定的时间过来,教他说话、认字和进食,还偶尔会说上长长一串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江雀虽然听不懂,但都一一记了下来,慢慢理解,多年之后才终于明白当初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外面是人类的世界,因为人类的怨气越来越多,破坏了世间的平衡,因此那些人用法阵凝结了怨气,使其掉落到这个地方,而他的任务,就是处理这些怨气。 也就是那些人口中的“进食”。 怨气被凝成了黏糊糊的黑色粥状物,味道千奇百怪,或是苦涩或是辛辣,有的还像隔夜的馊饭。 当然,从未吃过隔夜的馊饭的江雀当然不知道这些怨气到底有多难吃,他只知道吃了之后他会难受,触手很疼,整个肩胛骨处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 同时,在吃完之后,他可以看见怨气中的景象,或者说是人类的世界。 人类的世界很吵闹,他见到的人总是在嘶吼的,发出尖锐的声音,有的画面是浑身是伤的妻子用酒瓶杀死了丈夫,有的画面是扭曲的杀人狂深夜碎尸,还有的是衣不蔽体的女孩一边哭一边从高楼跃下,掉在地上砸出一大片红色。 在人类死掉的那一刻,画面就会中断,江雀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要死,最终得出结论: 人类是一种特别容易就死了的生物。 他害怕那些人也不小心死了,所以从来都没有向他们说过自己的结论,但那些人还是在他学会了之后就消失了。 消失之前,他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叫他“小雀”。 江雀想,这些人类大概也死掉了。 从此,这里就是死寂一般的黑暗。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江雀对着面前干枯的触手说话。 长久的沉寂让他养成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习惯,因此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来。 小触手点了点头: 【是的,要是食物快点换掉就更好了。】 他最开始是挺愿意吃那些黑乎乎的怨气的,毕竟多疼几次就没有那么难受了,而他对那自己从未到达过的奇怪的世界很感兴趣,还会和小触手们像是看电影一样一边看一边吐槽。 直到某一天,他的背后的触手如同枯萎了一般死掉了一根。 死掉的触手像是干枯的树枝,皱巴巴的蜷缩在一起,江雀抱着一掰就断的触手残肢呆住了。 那些人是坏人,把他关在这里,还害得和他说话的小触手死掉了一根。 他只剩十七根触手了。 后来的事情愈发超出江雀的控制,他身后的触手就如同到季枯萎的藤蔓一样,一根接着一根地枯萎掉落,直到现在,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死掉了十根触手。 “我不吃饭了,不处理怨气了,才不管什么怨气不平衡,人类死了就死了吧。” 只要死光了就不会有害死他的小触手的怨气了,而只要没了人类,就会有新的物种出现,届时他就有新的食物来源了。 此时的江雀抱着自己的触手蜷缩在冷硬的墙角。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在他过往十八年的观察与总结中,就算他不去处理这些怨气,脆弱的人类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自己死掉。 他回想起自己刚才为了观察人类灭绝进度吃下一点点怨气后看见的画面,画面中无数人尖叫着试图逃离喷发的火山,最后被岩浆淹没。滚烫的红色岩浆快速冷却成型,变成他最讨厌的灰暗的黑。 瑰丽的红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江雀学着自己在尖叫声中听清的话慢慢重复: “火山爆发……?” “那个是叫‘火山爆发’吗?红色的,好漂亮啊。” 江雀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触手,不解道:“为什么这么漂亮,他们还要死呢?” 他并不知道被淹没的人类是无法呼吸的,就像是他始终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类会在和火山爆发一样漂亮的“雪崩”里死掉一样。 身后的触手思考了一会,作下经典定论: 【可能他们就是很容易死掉吧。】 “啪嗒。” 说话间,他的身侧突然响起了一声从未听过的声音。 不是怨气掉落在石板地上的声音,粘稠的怨气不会有这么清脆声音。江雀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用自己尚且完好的触手将摆在自己身后的那十根枯萎的触手卷了起来,小心地藏进黑暗深处的小角落,而后警惕地站了起来。 【有东西掉下来了。】 【什么东西?】 【雀雀要小心一点。】 他身后的触手微微弓起,七嘴八舌地说话的同时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常年处于黑暗中的江雀头一次体会到“未知”带来的危机感,他回想着自己曾见过的无数人类的死亡方式,在这一瞬间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该怎么杀死对方。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因为法阵的限制,江雀只能在一个靠墙的极小的范围内活动,他走不出这个半圆,大部分时间要靠自己的触手在周围摸索。 在他即将走到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的时候,终于一脚踩上了个奇怪的东西。 江雀猛地往后跳开,同时触手往地面上砸去,他就是在这一刻看清了地上究竟是什么。 方方正正的,粉红色与玫红色的封面,上面有闪闪亮的高光,安静地躺在地上,无辜且无害的无生命物。 触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互相碰了碰,茫然地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 【是书吧?】 【是书吗?】 【就是书!之前在画面里有人类特别喜欢看这个。】 江雀记得的,有几个人类特别喜欢看这种东西,可惜画面里并不会让他看见“书”上到底有什么。 他曾猜测过,也许书上也有着和他看见的差不多的画面一样的东西,所以才会让人类如此痴迷。 现在他不吃怨气了,没有办法去看外面的世界,也许可以试着看看书? 想到这里,江雀“唰”地收回了触手,怀揣着有点雀跃的心情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一点一点地认读封面上亮晶晶的花体字。 “——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 江雀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小触手也交错出了问号的模样。 【人类……喜欢看这个?】 2 第 2 章 迷茫的江雀抱着书,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角落,学着人类的模样小心地翻开了《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的书页: 【第一章:转学生 “冰璃,醒醒,上课啦。” 叶冰璃睁眼,只见自己的好友苏茉正摇着她的手臂,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 叶冰璃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紫色的长发随之倾泻,脸上的倦怠与含着水汽的琉璃眸更是让她显得绝美,周围的同学均是一滞,都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她。 苏茉弯起好看的小鹿眼,嘟着嘴可爱道:“你今天放学不是还要和風去约会的嘛,这么不修边幅怎么行,一会让我来替你化个妆吧。” 叶冰璃闻言才想起了自己的男朋友,也是圣莱斯学院公认的阳光校草楚風。他们确实在前几天说好了要一起去电玩城,她随即往后看去,只见楚風也正托着腮看她笑。 金色的阳光透过他的头发,呈现出棕褐色的光泽,他笑起来的时候引起周围女生一片的尖叫。 “天哪,阳光校草笑起来实在是太温柔了!” “呜呜呜呜,果然阳光校草和我的叶女神就是最配的!他们也太甜了吧!” “叶冰璃可是全球第七十富的叶家大小姐!和第六十一富的楚風王子就是绝配!” 楚風的声音温柔:“冰璃,下次不要再这样熬夜了,对身体不好。” 叶冰璃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老师“蹬蹬蹬”的高跟鞋声打断了。 卷发女老师推开门,笑着对众人道: “同学们好,新学期,我们圣莱斯高一a班来了一位新转学生,让我们一起欢迎她!” 老师说完后就走到了一边,露出了原本站在门口的人来。 她有一头樱花般的淡粉色长发,齐刘海下的眼睛懵懂而又无辜,一双唇瓣娇嫩的如同初绽的樱花,穿着粉白相间的蕾丝小礼裙,脚上是漂亮的黑色皮鞋,一步步地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了“樱浅”两个字后道: “大家好,我是樱浅,是世界第二十富的樱家的二小姐,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指教。” 话音刚落,教室内就炸开了锅。 “天哪!居然是第二十富的樱家!她简直比冰璃还要美!” “下一届的校花非樱浅莫属!” “樱浅和楚風也好配啊!”】 “嗯……?世界二十富?” “好奇怪的人类。” 【好奇怪。】 【奇怪。】 江雀和触手一起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为什么这本书里写的人类和他看见过的人类完全不一样? 他只见过在学校里熬的黑眼圈深重,拿着成绩单歇斯底里跳楼或者是上吊的孩子,从来就不知道学校里还有王子公主的评选,也不知道世界二十富这类奇怪的介绍从何而来,只能怀着疑惑的心情继续往下看。 【…… “樱浅同学,你去找个空位坐下吧,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上课了。” 樱浅的嘴角挂着甜甜的笑,乖巧地点了点头,一步步走下讲台,精准无误地来到了楚風身边: “同学,你好,请问我可以坐在你的旁边吗?”】 “樱浅喜欢楚風,她想横刀夺爱。” 在人类身上见过无数类似的剧情的江雀确信道。 接下来叶冰璃应该会站出来替楚風拒绝,然后两个人开始吵架…… 【还没等楚風回答,他的同桌就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收拾完了自己的书桌,躬身道: “请、请坐!” 樱公主居然愿意坐他的座位,他实在是太荣幸了! 樱浅温柔的笑了笑,而后坐了下来。 而前排的叶冰璃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默不作声地皱了皱眉。 苏茉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冰璃,楚風他不是那种人,你放心吧。” 叶冰璃看着对着樱浅笑得温柔的楚風,心里升出了些许不祥的预感,但还是顺着苏茉的话,笑着对她道: “没关系的,我相信風。”】 ??? 怎么就相信了? 【樱浅是坏人!你信什么啊!】 最靠近书的触手忍不住摇晃了起来,似乎恨不得直接进入书中把叶冰璃给摇醒,其他的触手也纷纷附和: 【她肯定想要陷害叶冰璃,我看见过好多人类都是这么做的。】 【楚風不会和叶冰璃分开吧qaq】 【好喜欢苏茉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类!】 触手们交流着剧情,江雀被背后的墙硌的背疼,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垫了两根触手在背后,才继续往下翻页。 怪不得人类都喜欢看书,书里的情节可比人类有意思多了。 接下来的剧情进展飞速,转眼间三天就过去了,眼看着樱浅和楚風的关系越来越好,江雀气得捏紧了拳头,背后的触手更是挥舞着巴不得冲进书里给樱浅和楚風一人一个大耳刮子。 那是插足的第三者啊!!怎么会有叶冰璃这么蠢的人,这都看不出来? 终于,在江雀即将忍无可忍的时候,樱浅约叶冰璃到小花园见面了。 触手们几乎要扭成麻花了: 【不要去!!肯定是陷阱!】 但叶冰璃还是去了。 【……花园中,火红的玫瑰开得旺盛,灌木丛的掩映下难见人影。 叶冰璃茫然地看着柔弱地倒在地上的樱浅,旁边不放心跟过来的苏茉也惊呆了,似乎怎么都没有想到刚才还含着泪楚楚可怜地说着“我不想插足你和楚哥哥的感情”的樱浅怎么就突然倒在了地上。 樱浅捂着心口道: “叶姐姐,贸然接近楚風哥哥是我的不对,我不知道他是你的男朋友,以后我都不会靠近楚風了,请你不要再欺负我了。” “我自幼就有心脏病,我的心口好痛啊。” 她被陷害了。 就在叶冰璃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秒,身后传来了一声愤怒的暴呵。 “叶冰璃!你在做什么?” 叶冰璃呆呆地回头,只见本该在社团的楚風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向来以温柔阳光著称的阳光王子此时一脸愤怒。 他快步向前,跪地扶住脸色苍白的樱浅,质问道:“你怎么这么恶毒?浅浅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就主动动手伤人?!?” 叶冰璃不可置信地看向楚風:“你信她,却不信我?” 楚風冷笑:“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樱浅可是世界二十富的樱家小姐,她犯得着什么来污蔑你?” 叶冰璃的心底一片苍凉,她冷眼看向故作柔弱的樱浅和愤怒的楚風,突然觉得自己所谓的“信任”居然是如此可笑。 苏茉气得冲上去就想要打人,却被叶冰璃一把拦住了。 “楚風,我再问你一遍,你选择相信樱浅,是吗?” 看向叶冰璃失望而悲伤的眼神,楚風的心猛地振动,但他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见怀里的樱浅委屈地善解人意道: “对不起,風哥哥,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和冰璃姐吵架,浅浅没关系的,浅浅的心脏都是老毛病了。” 原本被叶冰璃冰凉的眼神浇灭的怒火因为樱浅的话而再次升起,楚風掷地有声道: “我相信樱浅!叶冰璃,和你交往这么久,我居然都没有发现你是如此善妒的女人!”】 “我都说了啊,樱浅没安好心。” 江雀嘀咕着。 这种情节他在怨气中见了太多了,而书也不剩几页了,估计接下来就是叶冰璃伤心离去,楚風和樱浅在一起了吧,本来还觉得书有趣的,没想到和人类一样无聊。 然而,在翻到下一页的时候,江雀一下子愣住了: 【“好、好好好。” 叶冰璃不怒反笑,她在盛放的玫瑰丛中大笑,却无比苍凉。 她走上前去,狠狠地扇了楚風一耳光。 “啪!” 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花园中,叶冰璃声音淡漠: “楚風,记住你说过的话,我会让你后悔的。” 她一甩紫色长发,拉起站在旁边快要急哭了的苏茉就走。 玫瑰花被她扫落了一地,满地零落的玫瑰花瓣就如同她的爱情一般,被埋葬在这片花园之中。 “冰璃,怎么办啊,楚風、楚風他……” 苏茉不知所措,只能啪嗒啪嗒掉眼泪,叶冰璃抬手给她递了一张纸,冷声道: “哭什么,没骨气。” “这学校暂时不能呆了,我们先出去。” 叶冰璃拉着苏茉往外走,没拉动,低头看见苏茉呆呆地看向她: “冰璃,你变了。” 以前的冰璃都是俏皮可爱的,现在却变得这样冷漠无情,无情到都让她觉得心疼。 叶冰璃轻笑道: “傻茉茉,我只是看清了一些事情。” “以前的那个蠢到可笑的冰璃已经死了,和玫瑰一起死在了花园的泥土之中,你以后也不要叫我冰璃了。” “那……我该叫你什么?” 苏茉呆萌地眨了眨眼睛。 叶冰璃垂眸,轻声道:“叫我落殇吧。” 零落的花瓣,代表着她曾经受过的伤,她不会再相信任何爱情,从此之后便是只为了复仇而存在的“殇”。 今日所受的一切,她终将百倍还给楚風和樱浅这对渣男贱女!】 “啪嗒。” 一大滴眼泪掉到了书页上,江雀慌张地擦掉,刚想要继续往下翻,却发现这本小说已经到了最后一页。 这样就结束了?不可能吧?为什么没有叶冰璃回来复仇的内容? 江雀惊讶地用双手胡乱地擦着眼泪,想要再仔细看看后面的内容,而触手们已经珍惜地卷起了残缺不全的《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将书本藏进了放死掉的触手的藏宝小角落。 小声的抽泣声响起: 【太感手了,叶冰璃被背叛,将的所有情感与过往都埋葬在零落的玫瑰花中,从此变得冷酷无情,成为一个只想复仇的机器,这简直和被人类背叛的我们一模一样!】 【我也要变得冷酷,凋零的触手,代表着我埋葬的过往,从此之后我就是没有感情、一心想要报复人类的“触”。】 “你们真幼稚,我才不要这种代号。” 江雀擦眼泪的手指却忍不住蜷曲了一下。 代号……好酷。 触手说到底就是他自己,他当然知道触手们感动的情绪从何而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边觉得感动一边故作冷酷地嫌弃幼稚的触手们。 他已经长大了,比自己的触手成熟多了,才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江雀沉浸在自己想要黑化但必须保持格调的沉重感情中,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到他再用触手想去探探又是什么东西掉下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 一个男人摸黑扶着墙,走到了他的面前。 江雀愣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擦,仰头呆看着对方。 【人类,活的人类。】 【为什么人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来者穿着一身工装服,背着一个巨大的旅行背包,黑色短发,五官俊朗而硬气,紧绷着嘴角,表情有些凶。 他的袖口卷了起来,露出了有力的手臂,宽大的衣物也难掩他修长的身型。 在看到江雀的那一刻,男人凶巴巴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奇怪,是江雀从未见过的情绪表达。 不像是悲伤,也不像是愤怒,反正他看不懂。 在江雀疑惑的目光下,男人半跪下来,蹲下身与坐在地上的他平视,后背肌肉绷出了好看的弧度。 男人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自己吓到了被困在冰冷的法阵中正咬着下唇沉默地掉眼泪的江雀。 “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哭了?” 很奇怪,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可在对方开口的那一瞬,江雀却感觉自己从心底蔓延上来一阵钝痛,他甚至能猜出对方的下一句话。 别哭,没事了。 “别哭,没事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与他脑海中的猜测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就如同什么冥冥之中的命定引力。 咚咚、咚咚。 他本应该没有心跳的,但心口处的酸涩却怎么都抑制不住,就像是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突然开始被填满一样难受。 眼泪反而更多了,已经完全脱离了刚才因为小说而感动的范畴,江雀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这么呆呆地仰头看着男人,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触手断掉的地方很疼,吃难吃的东西会痛,现在挨饿的滋味也很难受。 原本被有意无意忽略了的疼痛在此刻忽而鲜明了起来。 哥哥。 我好饿,好孤单啊。 江雀没有说话,可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如此委屈地轻声抱怨。 3 第 3 章 眼泪根本止不住。 这很不对劲,人类是危险的,他不应该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哭,也不该叫他哥哥。 江雀的心里一下子升起了警惕,努力止住莫名的眼泪,而这份警惕在对方试图伸手抹去他眼角的眼泪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唰——” 原本就在背后摆出了攻击态势的触手没有给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类触碰本体的机会,它们就如同被激怒了的蛇一般,从对方伸出的手臂开始盘旋缠绕,猛地卷起猎物。 最为粗大的一根甚至直接从对方的劲瘦的腰身一直卷到了脆弱的脖颈,极具威胁性的抵在了对方的咽喉处。 男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触手层层缠绕,吊在了半空中。 黑色的触手如同正在绞杀猎物一般,紧贴着男人的身体蠕动着紧缩,上面密密麻麻凸起的白色小吸盘时不时蹭过他身上的衣物,给与触手共感的本体传去奇怪的触感。 江雀用手背自己擦干了眼泪,强压下心底异样的情绪,站起身来慢慢走近这位“不速之客”的同时还不忘悄悄分出一根小触手把自己藏着断肢和书的小角落牢牢盖住。 “你是谁?” 他控制着触手将男人压了下来,让对方保持着半跪着的姿势,如此居高临下地问道。 被他的触手钳制住的人类并没有如同他的刻板印象中的那样惊慌失措地尖叫或是求饶,而是在他的触手缠上来的时候耳根处蔓延上不明显的红晕,在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开口: “我叫沈踏枝,是在被人追杀的时候不小心闯进来的,我没有恶意。” “沈、踏、枝。” 江雀有模有样地重复沈踏枝发出的音节,学着他的样子道: “我叫江雀。”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应该直接用自己有力的触手拧断这个人类脆弱的头,然后把他丢到一边,但由于刚才心口奇怪的感觉,江雀决定多和这个人类说几句话。 人类很狡猾,很坏,说不定这个人身上就带着什么能影响他的心脏的东西,他要先套出话来再把这个人杀掉。 江雀蹲了下来,支着下巴和沈踏枝平视,仔细去看他的模样。 沈踏枝无疑是好看的,即使现在狼狈地跪在地上,但英气的面容与凌厉的眉眼是掩盖不住的。 江雀没有“美丑”的概念,他只是觉得沈踏枝顺眼,从身材到面容都很顺眼,他甚至还觉得对方被触手缠绕的样子意外的好看。 这无疑让江雀更加警惕。 他最讨厌人类了,怎么可能会觉得一个人类顺眼?一定是因为这个人类身上有古怪。 正在江雀准备学着自己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对沈踏枝进行审讯的时候,跪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又说话了。 “我真的没有恶意,请问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不可以。” 江雀回答的很快。 他又凑近了一些,鼻尖几乎都碰到沈踏枝的鼻尖,故意恐吓道: “人类很危险的,所以你必须死哦。”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反应不过来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对方偏偏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 “我不危险,我也是被人类丢进来的,我的身上除了背包什么都没有。” 【雀雀别信,肯定是骗手的,人类最会说谎了。】 【还是先杀了吧,我想回去再看一遍小说。】 【所以为什么那本书没有后续啊qaq】 缠绕着沈踏枝的触手生怕江雀上当,发出窸窸窣窣地低语,丝毫没注意到本应该完全听不到它们说话的沈踏枝神色微变,而后又继续道: “对了,刚才我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一本书,你看见了吗?” 书? 江雀精确地捕捉到关键词,警惕地问: “什么样子的书?” 沈踏枝做出了回忆的模样: “是一本粉色封面,有很多玫瑰花瓣装饰,上面写着‘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的书,请问你看见过吗?” 江雀又悄悄撤下一根触手,用两根触手牢牢地抱住了自己的书,更警惕了: “你找那本书做什么?” 不管这本书之前是谁的,既然它掉进来了,还被他捡到了,那就是他的,谁来也不给。 “那是我写的书,既然你想杀了我,那么我想带着自己的作品一起死,应该是合理的要求吧?” 江雀呆住了。 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是一想到自己刚才看的有着粉粉的封面、亮晶晶的花体字的小说出自眼前这个身高至少一米八,肌肉匀称漂亮且硬朗的男人之手,他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你写的?”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我写的。” 沈踏枝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本书的封面上应该还有写我的名字,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 江雀闻言直接从暗处掏出了那本小说,当着沈踏枝的面又仔细看了一遍小说封面,终于在封面正下方最不起眼的小角落成功找到了“沈踏枝著”这四个字。 江雀沉默了。 江雀估计了一下沈踏枝的危险性。 江雀“唰”地一下就把六根触手全部松开了。 没有了触手的禁锢,沈踏枝因为重心不稳直接跌在了地上,好在他背后背着个大背包,借着背包缓冲了一下后就迅速站了起来,即使被摔了也没有什么脾气,对江雀温和道: “没错,就是这本书,请问你可以还给我吗?” “不可以。”江雀直接把书抱进了怀里。 周围的触手再次威胁性地抵上了男人的后腰,张牙舞爪地威胁,少年纤细冰凉的指尖点了点沈踏枝的肩膀: “我改变主意了,如果你能告诉我这本书的后面发生的事,我可以考虑让你多活一会。” 【听完后续就杀掉,我是没有感情的复仇者。】 【小雀,酷。】 触手小声地替江雀说完他的未尽之言。 其实平时都是江雀直接开口絮絮叨叨地自己夸自己的,但是现在面前有个沈踏枝,江雀不想当着他的面这么做,这件事就由沈踏枝听不见的触手代劳了。 江雀感觉沈踏枝的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但转瞬就又变成了温和无害的目光: “非常感谢您,我知道这本书的后续,只是我被自己的亲人陷害了,众叛亲离,在躲避追杀的时候慌不择路掉进这里,现在非常疲惫,可能需要休息一会,才能告诉您后面的故事。” 江雀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背叛?他也是被背叛的?】 【那他也好惨。】 【他还会写书,能不能多留一会呀?】 原本掌握着沈踏枝的致命部位的触手已经纠结地打起了结,江雀冰冷的神色不变,并没有放过沈踏枝的意思。 他才不是那些幼稚的触手,随随便便一本小说就能收买。 就在这时,最粗也是最开始缠住沈踏枝的触手突然道: 【等等!那这不就是苏茉吗?陪着叶冰璃的苏茉。】 江雀:……! 小触手们叽叽喳喳的: 【没错!这就是叶冰璃命中注定的苏茉!】 【我们听完后续之后多留他一会吧,我想和别人说话。】 【我喜欢他,他好好看啊,雀雀,我们把他留下吧?】 虽然江雀不愿意承认,触手上的意识是他自己分出来陪他说话的,触手的想法当然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从医学角度上来说,这叫人格分裂,但江雀不知道。小触手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他再次松开了触手,直接蹲在了沈踏枝的面前道: “我答应了。” 他没有和人保持安全社交距离的意识,凑的很近,在沈踏枝因他的突然靠近而怔愣的时候自顾自继续道: “那你要快点休息,我要听后面的故事。” 正常人也许会把这样一惊一乍的江雀当做神经病,但沈踏枝波澜不惊的笑得很温和,是与他的外表毫不相符地温软无害: “好的,请问我可以先坐下吃一些东西吗?” 他为了找到这里连着奔波了三天,又只身爬下悬崖进入深渊,为了后续的工作,哪怕再因为与江雀重逢而激动,也需要进食来补充体力。 吃饭?饭有什么好吃的?吃了只会难受。 江雀奇怪地看了沈踏枝一眼,顺手用触手卷起自己从几天前开始就没动过的怨气,直接把那团黑色的黏糊糊的东西递到了沈踏枝的面前。 “诺,吃的,给你。” 硕大的触手卷着恶心黏腻的黑色不明物体,漂亮的非人类怪物如此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显然就是认为自己卷着的是“食物”。 可这根本就不是人应该吃的东西。 沈踏枝垂眸,掩下自己眸中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心疼,放下了自己一直背着的巨大的露营包。 背包落地,他甚至都来不及拉开拉链,直接从侧边的口袋掏出了一包巧克力,轻声道: “我们不吃那个。” 他自然而然地把江雀也拉进了一起吃饭的范畴,撕开了巧克力的包装袋,牛奶巧克力的可可香味弥漫开来,让正卷着粘稠的恶意的江雀迷茫地蹲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为什么同样是黑的,这个闻起来就很香? “咔吧。” 是巧克力被掰开的声音,江雀听到沈踏枝对他道: “江雀,以后我们都不吃那个了,你试试巧克力,你应该会喜欢甜的。” 巧、克、力。 江雀的脑中出现的是某个雨夜,面无表情的男人在热巧克力里下了过量的安眠药,让自己的妻子再也无法醒来的场景,正在他思考着“巧克力”和“热巧克力”到底有什么区别的时候,饥饿许久的身体已经在香味下意识地动作了。 他“啊唔”一口咬住了沈踏枝手上的巧克力,连带着对方的手指一起。 醇厚浓郁的巧克力的味道在味蕾上爆开,是代可可脂的味道,低劣但足够甜,江雀从未尝过这种味道。 没有奇怪的气味,也不是酸的或是苦的。 江雀呆住了。 眼前的场景慢慢模糊,一直到眼泪不堪重负地从脸颊滚落的时候,江雀才后知后觉自己又哭了。 “别、别哭啊……” 沈踏枝完全没想到江雀会是这样的反应,一下子慌了神,慌乱地给对方擦眼泪。 即使早就知道江雀在过去的十八年中都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过着非人的生活,但在亲眼看见眼前漂亮的小孩因为半块巧克力而掉眼泪的时候,沈踏枝还是忍不住感觉到心口一阵酸涩翻涌。 他随手擦掉自己一手的黏腻,轻轻拍着江雀的后背,虚虚地给了长着触手的小怪物一个拥抱。 “别哭……别哭,还有很多,你可以慢慢吃。” 沈踏枝的怀抱是温暖的,巧克力是醇厚甜腻的,江雀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人类的危险性,就这么让沈踏枝抱着他。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体验,心底却翻涌着不知名的熟悉的酸涩。 这种情绪或许该称作久别重逢,但江雀并不知道这个词语的存在,他惊讶于自己居然想要抬手回抱住沈踏枝。 其实若是江雀有一点生活常识,他就会发现沈踏枝话里的漏洞,没有正常人类会在逃亡的时候背着这么大的包,也不会有人特意往荒漠中跑,但他并不知道,只能在疑惑于自己为什么在见到沈踏枝之后就变得这么奇怪。 因为被沈踏枝抱着的原因,江雀并没有看见对方眼中几乎可以凝成实质的心疼,不过就算看见了他也无法理解这种超脱于他的认知之外的感情,只会觉得沈踏枝奇怪。 沈踏枝当然清楚这一点,他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是在众叛亲离的时候无意进入这里的,只不过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上一世末世天灾,他也遇到了江雀,只是那时的江雀已经很虚弱了,完全不像现在这样活泼,甚至还有劲头来威胁他,都没能活过末世的第二年。 不过没关系,他回来了,回到了一切未开始之前。 这一次,他有足够的准备,去保护江雀慢慢成长。 4 第 4 章 一直到口中的甜味散尽,江雀才回过神来。 他后退半步,挣开了沈踏枝的怀抱,心中更加警铃大作。 沈踏枝不对劲,他不对劲,这才见面短短几分钟,为什么他就这么容易的在沈踏枝面前哭了两次? 他明明不爱哭的。 江雀撇了撇嘴,碍于沈踏枝在场不好自言自语,但小触手们显然已经被这颗巧克力收买了大半: 【好吃,好喜欢!】 【还有吗?甜甜的,想吃那个甜甜的巧克力。】 【喜欢,沈踏枝好。】 沈踏枝并不意外自己被缓过神来的江雀推开,耐心地笑,说出的话打断了江雀的小触手的窃窃私语: “小雀——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这里还有别的食物,你想要试试看吗?” 江雀皱眉,先是下意识地驳回了这个过于可爱且一点都不酷的称呼:“不许叫我小雀。” 而后又微微转移目光,眼巴巴地看着沈踏枝背后的背包,期待着对方能从对方掏出些别的什么东西来。 “好的,雀雀。”沈踏枝笑眯眯地应下。 “也不许叫我——” “那雀雀要不要尝尝奶糖?” 江雀的抗议到了一半没了音,因为沈踏枝很有行动力的直接剥开了糖纸,把奶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是与巧克力截然不同的甜,江雀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原本因为称呼而有点生气的小触手也被甜的晕晕乎乎的。 【让他这么叫一下也没关系吧,人类很脆弱的,要是他因为这件事伤心就死掉了就没有吃的了。】 【不对啊,我们是要绝食来着,而且让沈踏枝留下来不是为了听故事吗!!】 【对啊,叶冰璃呢?她怎么复仇啊?】 【奶糖……甜……】 触手就像是江雀宕机的思绪一样乱成一团,闪过什么想法的都有,而沈踏枝则在这群巨大可怕的触手的虎视眈眈下面不改色地拉开了自己的背包拉链,开始往外掏东西。 如果说刚开始见到江雀并被对方威胁的时候沈踏枝还有几分面对未知的恐惧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则是已经对江雀完全没了畏惧。 这就是他的江雀,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爱哭、没有生活常识且需要人耐心照顾引导的小雀鸟。 沈踏枝不动声色地按下了藏在背包深处的信号发射器向外面等待着的人报了个平安,随后站了起来,微微弯腰,胆大包天地去戳了戳江雀含着糖微鼓的脸颊,丝毫没有自己正面对着足以毁灭人类的怪物的自觉。 “雀雀,现在已经七点了,刚开始你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今晚我给你弄一些容易消化的吃的,好吗?” 江雀含着糖,半天才反应过来:“……好。” 沈踏枝说的话对他来说有点难以理解,什么“七点”“太油腻的东西”“易消化”都是他需要反应一下才能明白的名词,但这并不妨碍江雀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关键词—— 吃的。 沈踏枝还要给他吃的。 连着被喂了两块糖的小怪物已经被轻而易举地忽悠走了大半心神。 【他还要给我吃的,难道他真的是为数不多的好人?】 【应该算吧……?他比其他人类好多啦,我喜欢他!】 【吃什么吃什么吃什么?】 处于对食物的期待,江雀安静地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沈踏枝的动作。 只见沈踏枝从包中掏出了一个奇怪的小锅,接着又掏出了两个罐状的东西和一袋真空包装的食物,紧接着从裤兜中拿出了打火机,熟练地摁下。 “啪嗒。” 江雀被突然升起的火焰吓了一跳,不适应地闭上了眼睛,但下一秒过于刺眼的光线就消失了。 他试探性地睁眼,只见沈踏枝站到了他的面前,背对着他,替长期处于黑暗中的他挡住了火光,温声解释道: “这个是酒精锅,需要点燃才能加热,对你来说有点刺眼,需不需要眼罩?” 江雀摇了摇头,接着好奇地从沈踏枝的背后探出头来,去看正在锅底跃动的火焰。 火光照亮了一方黑暗,让他第一次觉得地底深处原来并不是那么的阴冷。 “火……” 江雀轻声道。 他想起了先前看见的火山喷发,自顾自道:“都是红色的,好漂亮。” 他喜欢这么鲜亮的颜色,与他最常见的黑暗完全不同。 沈踏枝似是从喉间滚出了声不明显的笑,手上打开罐子的动作不停,道:“如果你喜欢的话,出去之后我可以带你去看火山喷发。” “出去?” 江雀歪头,借着火光去看沈踏枝:“我出不去的,你脚底下就是困住我的法阵。” 他并不担心在沈踏枝面前暴露这一点,毕竟他在地底的活动范围就是有限制的,沈踏枝很容易就会发现,还不如他主动说出。 更何况,他只是走不出地底,不是没有能力在这里完全钳制住沈踏枝,这里是他的主场,在他决定让沈踏枝留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说话间,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江雀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看着在锅中咕嘟冒泡的不明液体,问道:“这是什么?” 沈踏枝弯了弯眸:“是八宝粥,有很多红豆,你应该会喜欢。” “那这个呢?”江雀指了指沈踏枝放在锅盖上加热的真空包装袋。 “这个是给我吃的饭团,如果你想吃的话一会可以尝尝。” 沈踏枝说着快速灭了火,他带的东西大都是方便的速食品,即使直接冷吃也没关系,拿出酒精锅只是想让江雀吃一些热的。 粥已经热好了,沈踏枝细心地注意到了江雀因为长时间看着光而有点泛红的眼睛,也就没管自己半热半冷的饭团。 江雀遗憾地看着熄灭了的火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堪称乖巧地接过沈踏枝递给他的勺子,学着自己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人类吃饭的模样,从锅里舀了一勺粥。 温热的八宝粥入口,江雀“唔”了一声,差点把脆弱的勺子咬断。 八宝粥里有软糯的红豆,入口的时候就破了,红豆沙与香甜浓稠的粥混合,滚热吞咽入腹的时候仿佛流遍了四肢百骸,让他原本不会跳动的心脏处也升起了暖意。 好好吃。 江雀这会甚至都来不及借触手絮絮叨叨,这是他第一次吃到热的东西,几乎差点再次忍不住流眼泪。 好吃的,温暖的,就好像是……像是什么? 江雀找不到形容词,于是又吃了一大口,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沈踏枝: “我喜欢吃这个。” 沈踏枝还没拆开饭团,在一旁坐着笑吟吟地看向江雀:“喜欢就好,我还有很多吃的,明天你可以试试别的。” “明天?” 江雀重复了一遍沈踏枝的话,问道:“明天是什么时候?” 沈踏枝愣了一下:“就是十二点之后……不对。” “明天就是你睡觉醒来,又饿了的时候,那就是明天。” 听沈踏枝这么描述,“明天”似乎是一个很幸福的概念。 江雀开心地点头:“好,那我马上就去睡觉等明天。” 小触手连连晃着触手尖尖: 它们就说嘛,沈踏枝肯定是好人! 5 第 5 章 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的江雀很开心,甚至都忘了要去尝尝沈踏枝手里的饭团和自己尚未知道结局的小说,一个人吃完了一锅的八宝粥后就回到了自己最常靠的小角落,旁边还堆着他死掉的触手们。 他先是把自己死掉的触手重新往黑暗深处堆了堆,堆到了沈踏枝看不见的地方,然后从自己背后选了两根触手当垫子。 正准备像往常一样休息的时候,江雀的余光看见了正在收拾晚餐的厨余的沈踏枝。 江雀纠结了一下,想到刚才沈踏枝给他的吃的,勉强用一根小触手戳了戳沈踏枝,把对方卷到了自己面前,好心地问道:“你要我的触手吗?” 一直坐在地上的话会很痛的,人类又那么脆弱,他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分给这个人类一根触手。 沈踏枝还没来得及收拾垃圾就直接被江雀卷了过来,此时卷着他的触手还没松开,他的双臂与上半身都被缠绕着无法动弹,沈踏枝有些无奈: “雀雀,可以先放下我再说话吗?这样我有些喘不上气的。” “人类真脆弱。”江雀嘀咕着松开了沈踏枝。 要不是沈踏枝说要睡觉才能吃饭,他才不会睡觉呢,一直靠在岩石上闭着眼,一个人面对更黑的黑暗有什么好玩的?他一点都不喜欢,也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睡觉。 沈踏枝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嘀咕的,但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道:“稍等我一下。” 他重新走回了刚才吃饭的地方,在江雀疑惑的目光下,先是从背包中掏出垃圾袋收拾了吃剩的垃圾,而后又解开了原本卷起来捆在背包上的东西,抱着走到江雀的身边后才抖了抖展开。 长条形的睡袋在江雀震惊的目光中铺展到了地面上。 “这个是睡袋,是睡觉用的,会比你用触手垫着舒服一些,要不要试一下?” 江雀在沈踏枝温和的注视下警惕地用手指戳了戳软绵绵的睡袋,身后的触手开始嘀嘀咕咕。 【这是睡觉的?裹起来了怎么睡觉。】 【触手进去了好难伸出来,危险,不喜欢。】 危险的东西,他不喜欢。 江雀这么想着,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拒绝。 沈踏枝看着不情不愿的江雀,笑道: “要试一试吗?如果你愿意在睡袋里睡觉的话,我可以给你讲一会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江雀停下了皱着眉戳睡袋的动作。 这次,沈踏枝在他发出疑问之前提前贴心地做了解答:“就是你睡着,我在你睡着之前给你讲叶冰璃之后的故事。” 江雀:! “我要听,我现在就睡觉。” 江雀一下子扑到了睡袋上,跪坐着仰头去看沈踏枝,背后的触手摇摇晃晃地替本体勉强保持着平衡的同时还不忘分出一根来缠住对方,随时准备着把沈踏枝拖到自己身边来。 他可从来都没有“睡着”过,今晚他就可以把故事听完,太好了! 沈踏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无奈地走过来:“先等等,睡袋不是你这样用的。” 江雀闻言疑惑地看向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睡袋:“不是这么用的吗?” 他看人类都是这么用垫子的啊? 沈踏枝弯下腰,双手把坐在睡袋上的江雀给抱了下来,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拉开了睡袋拉链,展示道: “是这样子用的,先把拉链拉开,然后你再睡进去,再拉上拉链,这样子就可以保暖了。” 江雀看着这个给成年人用的大睡袋,又晃了晃自己身后的触手,怀疑道:“我真的可以睡进去吗?” 若是他没有触手,那么这个睡袋装下两个他估计都绰绰有余,但—— 最开始缠住沈踏枝也是最为粗壮的那根触手嫌弃地摇了摇触手尖尖: 好小的睡袋,感觉都放不下它的半截。 其它触手连连点头附和。 沈踏枝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的江雀的触手会有这么粗壮,看着他的触手们沉默了一下,试探性地道:“你先睡进去,我帮你调整触手?” “我不要。”江雀一把抱住自己的小触手,“不许随便碰我的触手,我自己来。” 只有他用触手威胁别人的份,哪有人类随便摆弄他的触手的份。 沈踏枝哭笑不得地看着使劲把自己往睡袋里塞的江雀,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怎么无论在哪个时候都这么没有戒心,要是恰好就遇上了图谋不轨的人怎么办?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 等到江雀成功地把自己放进睡袋,并且将每一根触手都调整到了舒适且不会被压着的位置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以后了。 他只从睡袋里露出一个脑袋,好奇地左右扭了扭身体,被关在睡袋里的触手在感慨: 【是软绵绵的,而且是暖和的。】 【困……但有点挤。】 即使江雀本身只有一小个,睡在这样的睡袋里也还是有些挤,不过总是要比靠在墙上假寐来得舒适许多。 攻击力极强的小怪物被睡袋困住了,只露出了一个脑袋,漂亮精致的小脸正对着沈踏枝,沈踏枝没有忍住,伸手去摸了摸江雀柔软的黑发,成功收获了对方如同受惊的小猫一样愤怒的瞪视。 “不许随便摸我的头。” 江雀皱着眉抱怨。 只有人类的小孩子才会被摸摸头,他又不是小孩子。 “好的。”沈踏枝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却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再次看向了江雀。 他重生回来的时候,距离末世只剩短短一周的时间,因为时间太过紧张,沈踏枝连着一整周没怎么休息才将一切都准备妥帖。生活因为太过忙碌反而显得虚假,就像是他的黄粱一梦。 这会儿终于安顿下来,看着在睡袋中瞪着他的江雀,沈踏枝才终于有了一点自己真的重生了的实感。 他的小雀……真的还活着,真好。 江雀见沈踏枝看着自己发呆,疑惑地开口:“喂?” 这个人类又怎么了,不说故事了吗? 对方因为他这一声猛地回神,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抱歉,刚才走神了,我想想,之前那本小说是到哪里了?” 江雀认真地复述:“叶冰璃被背叛了,她和苏茉出了学校,准备复仇。” 沈踏枝似乎是看着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坐到了江雀的身侧,从背包里掏出了第二本薄薄的《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接下来的故事是……” 6 第 6 章 【天空似乎也感受到了叶冰璃复仇的心情,大雨倾盆而下,路边的行人惊呼着避雨,而叶冰璃就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垂着头走在雨中,甚至都无暇顾及旁边不知所措的苏茉。 此时,她的心比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还要更加凄凉冰冷。 “唰——” 就在这时,一辆豪华的全球限量版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了二人的面前。 车窗被放下,一个精致漂亮的贵妇指着叶冰璃紫色的长发与琉璃眸发出惊叫: “天哪!你不是我们首富梦语冰樱·璃薇家族走失的女儿吗!” 叶冰璃皱眉,警惕地看向贵妇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琉璃眸:“我是你们的女儿?” 此时贵妇已经激动地落下了眼泪:“没错!这双琉璃眸和你的紫色长发就是证明,你是落殇·q·梦语冰樱·璃薇,是我的孩子,是梦语冰樱·璃薇家族丢失已久的大女儿,英国皇室的殇公主啊!”】 “……等等。” 江雀忍不住出声提问:“叶冰璃叫什么?” 沈踏枝强忍下自己内心的羞耻,面无表情地捧读:“落殇·q·梦语冰樱·璃薇。” 江雀眨巴眨巴眼睛,他从未见过有人类叫这种奇怪的名字。 不过他也没见过多少人类,也许真的就有人的名字是这样呢? 江雀这么想着没了声,继续安静地等待着后文。 【贵妇说完,在看到叶冰璃身后的苏茉的时候又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激动地问道:“你的脖子上是不是有一块红色的蝴蝶胎记?” 苏茉没想到会问到自己,下意识地点头:“是的,请问您……” 贵妇更加激动了:“你就是世界第二富的紫嫣家族、英国皇室走失的二公主,茉语·蝶梦琉璃·紫嫣啊!” “英国皇室的三位公主在十八年前失踪,她们分别是梦语冰樱·璃薇家族、紫嫣家族和韵音家族,也就是世界前三富的家族的孩子,自从你们失踪后,皇室就在全世界进行寻找,可惜一直毫无所获,没想到今天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你们两个,实在是老天保佑。” 贵妇说着命令司机打开车门,将两人拉上车,关切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淋雨?” 落殇垂着眸没有说话,还是茉语叹了口气,将樱浅陷害落殇,以及后来風的背叛的事情娓娓道来。 贵妇越听越愤怒,当即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区区世界第二十富的樱家和第六十一富的楚家,居然敢欺负到我们首富梦语冰樱·璃薇家族的孩子的头上来,我这就让他们的家族破产,让这两个人亲自来给你道歉!” 落殇伸手,拦住了贵妇的动作。 她眼中的开朗与天真再也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与无情:“不用麻烦您了……妈妈。” 落殇冷然道:“我要回到英国皇室,接受杀手训练,成为世界第一的杀手,亲自回去报复这对渣男贱女。”】 正在沈踏枝准备翻到下一页继续念的时候,突然感觉腰间一紧。 他的声音一下子顿住,低头看去,只见江雀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而有一根小触手在睡梦中不老实地钻了出来,迷迷糊糊地缠在他的腰间。 过分苍白的少年缩在睡袋中,双眼紧闭。 看不见那双纯粹但无感情的黑眸后,江雀反而更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了,只是缠在沈踏枝腰上的触手稍微可怕了点,并且正在不断地拖动着他往睡袋的方向倾斜。 这完全是江雀睡着后下意识的举动,沈踏枝感觉自己的心被戳了一下,忍不住再次对江雀的黑发伸手,趁着对方乖巧睡着的时候揉了又揉。 “唔……” 江雀微微皱眉,嘟囔了一声,像是小猫一样用自己漂亮的脸蹭了蹭沈踏枝的手,满足地继续睡觉。 好吃的饭、温暖的睡袋、轻声细语的睡前故事、身边之人稳健的心跳声与耐心的陪伴,这是他在过去十八年中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这让江雀根本抵挡不住自己从未体验过的困意上涌,睡得很沉。 脸颊柔软的触感让沈踏枝愣住了,随即红了耳朵,快速收回手,放好书后退到自己的睡袋处。 小触手还黏黏糊糊地缠着他没有放开,沈踏枝试了几次都没能挣脱开对方如同八爪鱼一样的吸盘,只能无奈地拖着一截触手,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躺在了睡袋中。 进入了睡袋,睡得迷糊的小触手更是得寸进尺地从腰一直缠绕到对方的大腿根部,在引起对方的一阵瑟缩后,小触手意识到自己好像跑错了方向,于是在沈踏枝的腿上绕了一圈后又折回来,开心地贴上沈踏枝的脸。 虽然本体强调了无数次要警惕这个可疑的人类,但发自内心的好感是根本藏不住的,小触手高兴地去蹭沈踏枝以表示自己的喜欢,如同圈着猎物的蟒蛇一般心满意足地将沈踏枝全部圈住,完全无视了被他圈住的人身体不正常的颤抖。 好人,喜欢。 小触手满心欢喜地睡觉,只剩下睡袋中耳尖通红的沈踏枝,轻轻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来。 ……这种没轻没重的缠绕方式,还蹭来蹭去的收紧,对他来说有些太刺激了。 偏偏对方还是完全无心的,沈踏枝甚至觉得哪怕自己呼吸粗重一些都是在对江雀心怀不轨。 好在触手只是动了一会就跟着本体一起再次陷入了沉睡,只有上面的白色圆形吸盘依然在如同呼吸一般张合,让他不至于忍耐不住发出声来。 向来冷静自持、不近美色的沈踏枝只是因为一根触手无意识的蹭蹭就彻底睡不着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不少坚定地认为沈踏枝不是性冷淡就是有问题的京城权贵们都会惊掉下巴。 但现在事实就是如此,沈踏枝不仅彻底精神了,甚至还不敢推开触手,生怕自己惊醒了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的江雀,只能咬着下唇默默忍受着来自触手的撩拨。 他苦笑。 这可真要命。 7 第 7 章 江雀这一觉睡了很久。 他没有体验过吃饱后暖洋洋的入睡的感觉,因此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黑,沈踏枝讲故事的声音越来越远的时候,江雀还在困惑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结果下一秒就直接睡得不省人事。 等到意识缓缓回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江雀第一眼看见的是沈踏枝的背影。 怎么会有个人类在这里? 江雀的思绪停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昨天发生的一切: 有本小说和一个人类掉了进来,人类很奇怪,小说很好看,人类给了他吃的,还给他讲睡前故事,然后他睡了一觉就到了现在。 江雀又回想起了昨天自己和沈踏枝第一次对上视线的时候那种心跳不受控制的感觉,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发现是一如既往的死寂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现在的他应该是恢复正常了,肯定不会再在这个人类面前掉眼泪了。 江雀这么想着,开口小声警告自己的触手:“今天都给我闭嘴,不许再在我耳边给沈踏枝说好话了。” 他昨天就想让自己叽叽喳喳的触手闭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避开沈踏枝和触手说话。 他才不会对人类生出好感,他的触手也不会! 小触手焉巴巴地点了点头,垂着触手尖尖慢吞吞地缩回江雀后面去了。 反正它们昨晚都抱够了,哼。 沈踏枝已经醒了,正坐在前面加热些什么,又点燃了酒精灯,江雀模仿着昨晚沈踏枝给他拉上睡袋的模样,用自己的触手拉下了睡袋的拉链,悄无声息地走到沈踏枝的身边,好奇地探出头去。 “这是在做什么?” 长期处于寂静的黑暗中,江雀的动作习惯性的轻,沈踏枝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因此在他突然出声的时候被吓得一惊,转头看向不知在什么时候几乎已经贴在他身后的江雀。 刚睡醒的江雀脸上还带着点惺忪的红晕,那张属于非人类的漂亮小脸上满是好奇,丝毫不觉自己几乎要挨到沈踏枝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劲。 沈踏枝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江雀没得到对方的回复,更疑惑了,抬头去看莫名在发呆的沈踏枝,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是吐司和果酱,锅里正在烧热水,一会可以给你一杯蜂蜜水。” 上方的男人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 “哦。” 江雀听不太懂,但乖乖应下,安静地坐在旁边等着沈踏枝的投喂。 经过昨天的两次投喂,他已经对来自人类的食物有了基本的认识,也明白沈踏枝不会害他,只会给他带来好吃的,因此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捣乱,只是忍不住好奇地向沈踏枝提问: “你们人类平时都吃这些吗?” “也不是,我们平时还会吃别的饭菜,比这些还好吃,但是这里不方便做,等你出去了我也可以做给你吃。” 江雀挪到了沈踏枝的背后躲避刺眼的光线,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深渊上方看不见头的黑暗,平静道:“我出不去的。” 身下的石板上就是影影绰绰的法阵,他甚至没有办法到达地底的那头,更遑论走出这个不知深浅的深渊。 江雀说这话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毕竟他是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清楚这个事实的了,他甚至还有闲心思考如果沈踏枝自然老死在地底的话该怎么处理对方的尸体。 前方传来轻轻的叹息声,江雀看到沈踏枝转过身来,眼神中的情绪不明,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头。 沈踏枝问:“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有出去的机会的话,你会愿意出去吗?” “不愿意。”江雀脱口而出。 他在关于“人类”和“外界”的问题上总是格外应激,掰着手指絮絮叨叨地道: “首先,我不是人类,出去了也会被人类追捕的,然后,人类都是一群无趣、消极的家伙,只有极少数的人还算有意思,剩下的人不是在死的路上就是已经死了,出去了也没意思。” “最后……”江雀露出了一个堪称轻快天真的笑。 “现在外面不是都是天灾吗?反正人类都要灭绝了,这里和外面没有任何差别,最后都会变成一片死寂,呆在这里不好吗?” 他只是从来没有出去过,但不是真的蠢,光是在恶意之中窥见的外界二三事就足以让他推测出外面是个怎么样的世界,所以江雀从始至终就只想过换掉人类,而未想过逃离这处深渊。 反正他是怪物,在哪里都一样,与其去无聊且充满恶意的人类世界,还不如呆在深渊里来的清净。 江雀说着说着意识到了点不对,收了笑意,定定地看向沈踏枝:“难道你还想回去?” 他不是人类,但沈踏枝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呢。 江雀眯起了眼睛,触手威胁性地卷住了沈踏枝的脖子,可以清晰地通过触手感受到沈踏枝脖颈中血液流动的声音,只要他轻轻一拧,这脆弱的人类就会立刻失去生命。 “你是想回到人类的世界吗?” 江雀又问了一遍。 他的声音很轻,脸上甚至还有尚未消失的一点笑,可触手威胁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 他不会允许一个有可能暴露自己的人离开,就算对方再怎么有趣也不可能。 若是旁人遇到这种情况恐怕已经开始惊慌失措了,但是沈踏枝没有,江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血液流动的速度平稳的一如既往,就像是对自己脖子上致命的威胁毫无所觉一样。 “我是很想回去。”沈踏枝的声音平静。 按照原本的想法,在沈踏枝说出“想回去”的时候,江雀应该就已经拧断了他的脖子,但因为沈踏枝过于平静的态度,江雀反而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他很好奇沈踏枝的理由。 “毕竟人类的世界里会有很多小说和食物,如果能回去的话,生活会比在这里有趣很多。” “很多……?”江雀愣了。 8 第 8 章 他想到了昨晚自己吃到的糖和粥,以及沈踏枝尚未说完的小说,不自觉就放轻了对沈踏枝的禁锢,追问道: “很多是有多多?” 沈踏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将一直点燃的酒精灯熄灭了,从锅中给盛了一碗热水,用勺子搅拌几下,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嘴边。 江雀茫然地张嘴,被喂下了一口热乎乎的蜂蜜水。 江雀:! 是和昨晚的巧克力与奶糖不同的甜,这碗水的甜并不腻人,带着草木的清新,也是他很喜欢的味道。 就在他舔着自己尚有残存的甜味的嘴唇的时候,沈踏枝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很多的意思就是……人类活了七百万年,每一年有无数种食物被发现,且大部分都很好吃,而从五千多年前人类有文字开始,就有无数的书籍出现,我也说不清有多少,但大概就是这么个多法。” “哪怕你吃上一辈子、看上一辈子,也不可能把人类所有的食物吃完,把人类所有的书籍读尽。” 沈踏枝说着把拿碗蜂蜜水递给了江雀,而江雀捧着碗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考“七百万”和“五千”究竟是多大的概念,以及沈踏枝口中的“一辈子”到底是多长的时间。 然而还没有等他思考出结果,一片抹满了蓝莓果酱的吐司就被沈踏枝递到了他的手上。 沈踏枝在他思考出结果之前转移了话题:“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尝尝这块吐司?” “中午先吃这个凑合一下,晚上我再给你做点别的。” 江雀拿着吐司没有下嘴,看着沈踏枝不懈地追问:“你不是想要出去吗?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照理来说,想要出去的沈踏枝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趁着他对外界产生了好奇而乘胜追击,想着办法给他描述外面究竟有多精彩吗? 虽然江雀并不喜欢人类这些迂回的小心思,但是不得不承认,在此时此刻他确实是被沈踏枝的只言片语吊起了胃口,并且想要继续听下去。 “因为你不想出去。” 沈踏枝给出了一个超出他的预料的回答,并在江雀再次开口询问之前及时补充说明道: “我向你说外面的事情是因为我想带着你一起走,现在你想留在这里的话,我也就没必要继续往下说了,不是吗?” “江雀,我是想和你一起离开这里,而不是想一个人出去。” 沈踏枝看着江雀,直截了当道。 他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小心思,直接说出了自己刚刚提起外界的原因,但这反而让江雀更加疑惑了。 和他一起?为什么?难道是想出去之后再想办法报复他吗? 他不是没有见过弱小时阿谀奉承,得势后百倍报复的人,只是这样的行为放在沈踏枝身上未免过于违和,但除了报复,江雀实在是想不出沈踏枝想和自己一起出去的理由。 他干脆道: “那你就继续说吧,和我说说外面的事,说不定我就会改变主意了。” 才怪。 人类总是自以为是的聪明,不管沈踏枝想要做什么,都一定会在向他描述外面的世界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一点倾向,他也就能弄明白沈踏枝的真实目的,然后解决掉这个隐患。 比如沈踏枝其实已经向外界求助了,而他只要一出这个深渊,就会被无数举着枪的人包围之类的。 真可惜,他还蛮喜欢能给他讲故事,给他好吃的的沈踏枝的,甚至愿意为了对方暂时降低和小触手说话的频率,但现在看来,在未来的不久,他就会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江雀百无聊赖地这么想着,咬下一小口吐司,慢慢品尝着这不知倒数第几顿的人类的饭,准备一边吃一边听沈踏枝说,却得到了更让他意外的回答: “抱歉,我暂时不想继续说了。” 为什么? 江雀在短短两分钟内第二次发自内心地疑问。 他抬头,去看这个自从见面后就总是给他带来无数意外的人类,想要问个究竟,却发现沈踏枝的表情没有一点心虚,坦然到他一眼就看的到底。 “雀雀,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都是我在说,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交流是双向的,你也应该对我说些什么才对。” 沈踏枝的表情很理所当然:“人类之间的对话都是有来有往的,你这样是不好的。” 直接被人类“指责”,江雀并没有感到多少冒犯,他更多的是觉得新奇,于是很配合地问:“那我需要说些什么?” 他没有对别人说话的经验,现在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沈踏枝对上他的目光,温声道:“和我说说你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此之前又是怎么生活的。” “在这之前……你一个人冷不冷、饿不饿?” 9 第 9 章 好奇怪的问题。 咚咚、咚咚。 左胸口处似乎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与昨天莫名的酸涩如出一辙。 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江雀疑惑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口,却发现胸口依然是一片死寂,这才是正确的,因为他是个没有心跳的怪物。 但是这莫名上涌到心口的剧烈震动又是什么?难道只是错觉吗? 【雀雀,你有没有事?】 【是不是生病了?人类生病好像就是这样的。】 安静许久的小触手终于坐不住了,小声询问着,旁边的沈踏枝也敏锐地发现了江雀神色的不对劲,紧张道: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了江雀:“有些食物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是不是不消化……” 他靠近的动作被江雀用触手拦住了。 “我没有不舒服。” 江雀忽视下心口异样的情绪,又往后挪了一点,让自己和沈踏枝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才继续刚才的对话。 “我从小时候就在这里了,是一群人类把我带进来的,我不觉得这里冷,以前也不饿,因为这里的法阵会将你们人类的恶意凝成实体,那就是我的食物,我昨天给你看过的。” 他指的是昨天自己用触手卷着黑色粘稠的恶意向沈踏枝展示这件事。 沈踏枝闻言看向昨天被扔在角落里的那一坨黑色不明物体,因为江雀绝食许久的原因,不远处堆着不少类似的东西,只是昨天他刚进来的时候还没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又忙着照顾江雀,所以没有注意到。 就像是为了应景一般,江雀的话刚说完,地底的法阵就又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光,紧接着,一团黑色的物体缓缓地从法阵中央浮现出来。 江雀指了指正在慢慢显现出来的粘稠恶意,道:“就是这样,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他可没忘记自己最开始是想听沈踏枝说外面的事情,才会去回答对方的问题的。 沈踏枝无奈地笑:“可是雀雀,你根本就没有说出什么,怎么就轮到我了?你应该说详细一些的。” “怎么详细?”江雀皱眉。 他觉得自己生活中发生的一切都很理所当然,就像是没人会特意去解释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常识一样,很多事情他都认为没必要解释,自然也就不会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沈踏枝举例:“比如说,你为什么要吃怨气?那些人为什么要你这么做?” “因为你们人类的负面情绪太多了,这个世界承受不住过多的负面情绪,当压缩到一定程度的怨气过浓的时候,阴阳失衡,各种灾难就会发生,所以需要处理。” 江雀回忆着许久之前带自己进来的人类说的话,理所当然道:“那些人要我处理怨气,是因为我本来就是靠人类的情绪为食的怪物啊。” 沈踏枝沉默了一下:“你不是怪物。” 江雀疑惑地抬了抬自己的小触手,确认它们确实还存在后把触手伸到沈踏枝面前: “我是哦,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我的触手。” 他昨天还用触手威胁对方了来着,总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沈踏枝叹了口气,试探性地摸了摸江雀伸到了自己面前来的触手,滑腻冰凉的非人类触感传来,沈踏枝就像是没有感受到一样,声音平稳: “但除了触手,你长得和人类一模一样,不是吗?” “而且你也不是只能吃人类的情绪,你不是吃了我带过来的食物吗?你和人类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江雀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昨天好像都没有感觉到饿意。 似乎是从第一块巧克力入口开始,胃部那灼热的饥饿感就消失了,虽然藏在触手内的断肢还是痛的,但他至少不饿了。 “……我可以吃人类的食物?” 江雀不确定地喃喃自语,抬着的小触手也开始交头接耳。 【我们是可以吃人类的食物的?】 【之前带雀雀进来的人类是骗子!】 【那我们能不能去人类的世界吃饭啊?】 【还有小说,人类的小说!】 江雀低头,咬了一口拿在手上许久未动的吐司,香甜的果酱与白面包入口,长期被难吃的怨气折磨的味蕾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他是可以吃人类的食物的,他并不是只能靠恶意为食的怪物。 那他又该是什么呢? “可是小猫小狗也能吃人类的食物啊。”江雀轻声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可能是人类吧。” “你是说自己是小猫?”沈踏枝道。 “……我没有!” 江雀抬头怒视沈踏枝,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在笑。 沈踏枝长得并不差,甚至可以在他所见过的人类中排上前几名,只是五官有些冷硬,若是没有表情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感觉。 但此时他正看着自己笑,脸上是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的温柔,却无比和谐的柔和了他的五官,让原本看上去不好接近的人一下子变得触手可及了起来。 ……总之很好看。 这是江雀和沈踏枝见面以来第一次不带着警惕心地去看对方,他不得不承认沈踏枝的外貌确实非常的赏心悦目。 就在江雀愣神的片刻,沈踏枝突然开口接上了前面的话题:“外面的世界其实挺难描述的,如果你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现在应该正在念高三,享受校园生活吧?” “那可真是可怕的生活。” 江雀想起了自己在怨气中看见的麻木的学生与对着孩子大吼大叫的家长,面无表情道。 “可能是吧?”沈踏枝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他,而是接着往下道,“但是你可以在学校认识到很多同龄人,在课上午后的阳光里睡懒觉,其实……” “不是人人都能在学校有朋友的,不合群的人会被校园霸凌,在课上睡觉的人会被拎起来罚站。” “即使毕业了,也只是念大学,找工作,谈婚论嫁,然后进入下一个轮回而已。” 江雀用深黑的眼睛看着沈踏枝,里面带着长期从第三视角观察着人类的恶意的高高在上的冷漠。 他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冷漠,只是最终客观地做下评价: “人类很无聊,人类的世界也很无聊。” 只不过几天没有吃怨气,他怎么就忘了自己已经观察了人类十余年,刚才居然还升出了一丝跟着沈踏枝走的念头,真是可怕。 【qaq雀雀这么一说,感觉外面的世界可怕了好多】 【还是自己呆在这里最好,有触手陪雀雀,不会孤单的】 【不能跟沈踏枝走,人类坏,触手好。】 沈踏枝安静了一会,就在江雀以为对方已经无话可说的时候,他道:“那我呢?” “你觉得我无聊吗?” 当然不无聊,否则他也不会留沈踏枝到现在。 江雀在心里道。 但他当然不会说出口,毕竟他刚刚才做下“人类很无聊”的定论,沈踏枝也是人类的一员,他才不想推翻自己的说法。 见江雀沉默,沈踏枝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他没再追问,转而道:“那我来和你说说我的生活,你想听吗?” 江雀闻言抬头,看向沈踏枝,眼中满是好奇,鼓了鼓腮帮开口道:“听。”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沈踏枝是怎样生活的,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沈踏枝这样的人类。 沈踏枝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自己该从哪里说起。 “在十八岁之前,我没有去过学校,都是由家教来家里上的课,课业压力并不是很大,因此我有很多时间去学习别的东西,十八岁后我去了美国留学……” 这是典型的豪门继承人的成长轨迹,江雀也见过不少,因此他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兴致缺缺了。 “那是因为你有钱,没钱的人类还是过着一眼就看得见头的生活,虽然你的生活也能一眼就看见头就是了。” 江雀此时已经吃完了吐司,一边喝着蜂蜜水一边道。 沈踏枝的未来,无非就是回国之后继承家业,继续将家里的公司发展壮大,然后与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联姻。 这样的婚姻大都不太幸福,江雀见过无数联姻的家庭破碎,妻子毒杀丈夫、丈夫抛弃妻子、孩子怨恨父母,偶尔也会有和谐的家庭,但也少不了兄弟阋墙的老掉牙剧情。 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父母和谐,子女和睦,也不过是下一个养育孩子、上学、继承公司的轮回,直到上述某种会使家庭破碎的情况出现,结束这个轮回。 “嗯,但我并不是想说当时的我过得多幸福,实际上,当时我也觉得生活挺无聊的。” 沈踏枝没有反驳江雀的话,反而应了下来。 他的笑容温和而不露锋芒:“二十二岁,我从美国回来,我的父母因为‘意外’去世,我的舅舅上位,几次想要至我于死地,我不得不离开京城,韬光养晦了四年,最后将他送进了监狱,不过很可惜,他莫名其妙的在狱中惨死了。” “当时他的儿子才十八岁,我放过了他,现在我的弟弟对我步步紧逼,我在考察西部公司的时候被他一路追杀到了这里,就遇见了你,如果我能出去,应该也会用法律的手段把我的好弟弟送进监狱吧?” “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很有趣,不是吗?” 10 第 10 章 江雀:……等等。 他严重怀疑沈踏枝口中的“莫名惨死”和“法律手段”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这哪里有趣了?” 他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地去问沈踏枝。 沈踏枝笑着看向他:“我说的就是有趣之处啊,你没有真正在人类社会中生活过,所以才没有理解。” 江雀沉默地喝掉了最后一口蜂蜜水。 他才不信沈踏枝的鬼话。 这时,一根小触手小声道: 【那叶冰璃也会这么复仇吗?】 【对哦,小说,昨晚听到哪里了?】 【到叶冰璃和苏茉回家啦!】 江雀的思绪很快就被触手们带偏了,他用触手摇了摇正在吃吐司的沈踏枝:“那之后的故事呢?” 他理所当然地跳过了刚才的话题,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叶冰璃的故事,沈踏枝从善如流地接话: “之后的事就是我掉下来,然后遇到你了。” 江雀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补充道:“不是你,我是问叶冰璃。” 沈踏枝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原来不是问我吗?说起来,雀雀,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称呼过我呢。” 他说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直视着江雀,笑道:“你叫我一下听听,我就继续和你说下面的故事。” 奇怪的要求。 江雀摸不着头脑地开口:“沈踏枝。” 沈踏枝的脸上大概是闪过了类似失望的神情,但很快就消失了,脸上依然带着从见面开始就毫无攻击性的笑,道:“好,等我收拾一下东西就来给你讲。” 江雀疑惑地看着沈踏枝,思索着他刚才的表情。 失望?为什么?是不喜欢“沈踏枝”这个称呼吗? 可是是他自己说的,他就叫沈踏枝啊。 江雀突然想起了自己与沈踏枝第一次见面时,脑中莫名浮现出的“哥哥”,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快速摇了摇头。 先不说他和沈踏枝根本不是兄弟关系,“哥哥”这种称呼未免太恶心了吧。 他当时肯定是哭懵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在脑中冒出这样的称呼。 . 沈踏枝很快收拾好了做早餐用的器具,重新回到了昨晚他们睡觉的角落,江雀就抱着自己的一根小触手坐在地上听。 他抱着的小触手恰好就是昨晚缠着沈踏枝的那根,也是最开始卷起沈踏枝的那根触手,黑漆漆的小触手又看见了沈踏枝,高兴地转了转触手尖尖和对方打招呼。 它又和沈踏枝面对面了嘿! 沈踏枝坐下的时候也看见了那根扭来扭去的小触手,表情顿了一下,又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借着黑暗红了脖子。 江雀到底知不知道这根触手是…… 思绪到此中断,他被等的不耐烦的江雀直接用触手圈住了腰,一把拉了下来。 “继续和我说吧,接下来发生的事。” 江雀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差直接凑到沈踏枝的身上来。 沈踏枝的呼吸停顿了一下,一直到对方的触手离开才缓缓开口:“接下来就是……” 接下来,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和叶冰璃一起去英国的苏茉回了一趟自己的家,在家中发现父母领养了一位养女苏璃,并受了苏璃的挑拨,将自己原本的竹马叶宸的婚约给了苏璃,苏茉从家中伤心离开,下定决心和叶冰璃一起走。 她们在机场遇到了因被男友抛弃而蹲在地上哭的白梦灵,发现她就是英国皇室最小的三公主,琉梦·霜月白珞·f·韵音。 【落殇对着白梦灵伸出了手:“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报复回去。” 白梦灵擦干了眼泪,彻底抛去自己所有的懦弱与悲伤,伸手握住落殇,借着她的力气站起身来,重重地点头:“嗯!” 苏茉——或者说茉语·蝶梦琉璃·紫嫣在旁边温柔地笑了笑:“那我们就一起去英国吧。” 经历了家人的背叛,只是半天的时间,原本那个可爱的茉语似乎就变了,她的笑容之中多了几分坚定与决绝,与当初的落殇有几分的相似。 白梦灵整理了自己的裙摆,笑道:“好,我们一起出发吧!” 英国皇室的专机恰好在这个时候抵达,三人一起转身,只给这座悲伤的城市留下背影。 三年之后,她们一定会回来复仇的!】 江雀听到这里已经目瞪口呆了。 被养女陷害他见过,被男友抛弃他也见过,但被抛弃后直接成为了英国皇室公主的剧情他是真的没见过。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转头去看面不改色地念着书上的内容的沈踏枝,忍不住走神了一下。 沈踏枝也因为自己的舅舅一家过得很惨来着,这样更像苏茉了,他该不会…… “在想什么呢?” 沈踏枝注意到了江雀的视线,放下书问道。 江雀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沈踏枝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我就是沈踏枝,我可没有别的名字了。” 江雀抱着膝盖问:“那你们人类的世界里,真的会有叶冰璃这样的人吗?” “有吧?”沈踏枝不确定道,“人类的小说大都是依据现实改编加工过的,也许真的有类似的人也说不定,只是经历没有这么的……嗯,戏剧性。” 有类似叶冰璃的存在,但没有这么夸张,这不就是沈踏枝? 但沈踏枝现在被他留在地底,没有办法回去报复他的弟弟了来着。 江雀想到沈踏枝之前轻描淡写的描述,心里升出了点莫名的气闷,在看到沈踏枝依然神色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还能不能回去收拾自己的弟弟就更气了。 被欺负了也不知道报复回去,脾气这么温和,活该他被别的人类欺负。 江雀气呼呼地想着,开口道:“我今天不想继续往下听了。” “好。”沈踏枝从善如流地合上书,无比自然地问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因为江雀一觉睡到了中午,他们没有吃早饭,现在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准备晚饭的时间了。 江雀一下子就忘掉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好奇地凑到沈踏枝的旁边,往他的背包里看: “有什么?你还带了什么人类的好吃的?” 沈踏枝往外掏出了个罐头:“你要不要试试看吃点肉?我还带了自热米饭和一些小青菜,今晚可以吃人类最常见的正餐。” 正餐?难道还有负餐? 江雀疑惑。 小酒精灯被点燃,现在江雀已经可以适应酒精灯的光了,只要不一直盯着就不会掉眼泪,他借着光仔细地去认沈踏枝掏出来的花花绿绿的包装袋,试图辨认上面的文字。 他背后的小触手摇摇晃晃的,就差在空中打着卷儿起舞,昭示着本体的好心情。 江雀的心情确实很好。 按照昨天沈踏枝说的,吃完晚饭就可以准备睡觉了,睡前可以听沈踏枝讲故事,明天醒来的时候也会有美味的食物,因为这个人类还会陪在他的身边。 明天。 江雀在舌尖咀嚼了一遍这个他刚学到的新词,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虽然很讨厌人类,但此时,他居然希望这个故事能再长一点,或者沈踏枝讲得再慢一点,这样就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尽可能多的他所期待的“明天”可以到来了。 11 第 11 章 入夜,地底深处一片安静,除了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法阵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晚餐剩下的厨余垃圾被整齐地放在酒精灯旁,或许是因为地底法阵的关系,这些在夏季早该变质腐化的食物依旧维持着最新鲜的状态。 或许江雀完全没有察觉到,但沈踏枝对此却很清楚—— 在这里,时间的流速变慢了。 这是当年的那些人为了让江雀活得更加长久而特意多设的法阵,他们甚至在法阵中加入了清洁阵,只为了让江雀能安心地呆在这里,不升起主动出去的念头。 想到这里,沈踏枝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即使有法阵的加持让这一小方区间的时间流速变慢,让他不至于在地底被腐臭的垃圾埋没,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长久之策。 沈踏枝在睡袋中艰难地翻了个身,看向熟睡的江雀,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就算江雀再不愿意出去,最迟到后天,他也要想办法把江雀劝出这里。 已经吃饱幸福地在软绵绵的睡袋里睡着了的江雀并不知道沈踏枝在想什么。 他做梦了。 虽然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他从未有过进入梦境的经验,但江雀可以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因为他现在不在地底。 他似乎是被谁抱着,那人的肩膀宽阔,足以让他安心地靠在上面。抱着他的人好像是在往上爬,身体一阵一阵的颠簸,他能听到对方渐渐粗重的喘息声。 疼。 这是江雀唯一的感受。 背后触手尾端的地方是撕裂般的疼痛,比他以往任何一次经历过的都要难以忍受。 江雀难受地蜷缩起了身体,忍不住迷迷糊糊地想,他都这么难受了,为什么还要抱着他赶路折磨他,不如把他放下来。 但抱着他的人显然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一路往上,虽然步伐已经有点虚浮,但始终稳稳地抱着他。 那个人的声音夹杂着从胸腔发出的嘶哑喘息,却意外的耳熟: “雀雀,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可是真的好疼,他一点都不想坚持了,他只想睡觉。 江雀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泣音。 他的声音已经哑了,但还是死死地抱着那人的脖子,小声道: 【哥哥……我好疼……】 “哥哥……我好疼……” 江雀无意识地跟着梦里的自己呢喃出声,一下子被自己的梦话惊醒了。 他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分清梦境和现实,就听见身边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起身的声音,身旁的睡袋被拉开,沈踏枝紧张的声音响起: “雀雀,你怎么了?是哪里疼?” 在听到声音的下一秒,沈踏枝的脸就出现在了江雀的面前。 江雀愣愣地看着对方,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从梦中惊醒了,他张了张嘴: “我……没事。” 但沈踏枝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低头拉开了睡袋拉链,紧张地上下打量着江雀。 在沈踏枝的目光下,江雀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了“无所适从”,他不自在地用原本就因为噩梦而颤抖着裹住自己的小触手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试图含混过自己被噩梦吓醒这件丢脸的事情: “我真的没事,你去睡觉吧,明天我还要吃饭的。” 沈踏枝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耐心地俯身擦掉江雀额头因为噩梦而渗出的冷汗,无比顺手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管是哪里不舒服都要和我说,知道了吗?” 江雀更加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躲开了沈踏枝的下一个抚摸。 又来了,沈踏枝这种奇怪的眼神,还有心口奇怪的感觉。 明明他原本是一点事都没有的,但只要一对上沈踏枝这样的眼神就会忍不住开始委屈,江雀抿了抿唇,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头去看沈踏枝,开口道: “我做噩梦了……” 不对,不对不对,他怎么可以把自己被噩梦吓醒这件事说给沈踏枝听。 江雀刚说出口就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恨不得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原地撤回。 就在江雀皱着眉懊悔的时候,一张柔软的毯子突然就盖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正裹着本体的触手愣住了,江雀也愣住了,一起抬头去看沈踏枝,只见沈踏枝无比自然地坐到了他的旁边,又替他裹了裹毯子,才继续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梦呢?可以和我说说吗?” 原本可怜兮兮地用触手颤抖着抱住自己的小怪物低头拽了拽毯子,终于慢慢松开了护着自己的小触手,用气音小声道: “梦见了触手很疼,被人背着赶路,然后就醒了。” 背着他的人在梦里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他只在惊醒的那一刻才有清晰的记忆,经过刚才那几分钟的对话早已把转瞬即逝的梦境忘了个干净。 “是梦啊。”沈踏枝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又道,“没关系,只是梦而已。” 江雀用谴责的眼神去看沈踏枝:“我知道只是梦,是你非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扒起来的。” 沈踏枝笑了笑,没说话。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在听到江雀喊疼的那一瞬间涌上来的不甚美好的记忆,也不会说自己看见被噩梦惊醒的江雀眼神惊恐,用触手下意识地保护自己时的心疼,只是隔着毯子去拍了拍江雀单薄的脊背: “那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如果我给你泡一杯甜牛奶的话可以原谅我吗?” 江雀哼了一声:“可以吧。” 完全缓过来的小触手与本体的回答截然相反: 【甜牛奶,没有尝过,好喝吗?】 【睡醒啦!可以趁这个人类睡着偷偷贴贴吗】 【贴贴!喜欢!】 正在点燃酒精灯的沈踏枝动作顿住了。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没回头,就如同不经意般随口提道:“雀雀,想不想听听睡前故事?” 今晚开了肉罐头,江雀人生第一次吃撑了,因此直接倒头就睡,根本没来得及听沈踏枝讲故事,他闻言立刻把刚才的噩梦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呀,我要听。” 沈踏枝从背包里拿出袋装的奶粉,在江雀期待的目光下不紧不慢道:“今晚不说叶冰璃了,说点别的吧。” 不说叶冰璃怎么行?他还不知道她们去英国之后有没有成为世界第一的杀手呢! 江雀失望,反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沈踏枝递过来的一杯热牛奶堵住了未尽的话语。 先喝一口甜牛奶再反对也不迟。 江雀这么想着,捧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好喝—— 【喜欢,这个也是甜的!】 【是香香的甜味,好喝!】 正在江雀继续喝第二口无暇说话的时候,沈踏枝适时开口道:“我想想……不如和你说一个关于世界末日的故事吧?” 12 第 12 章 世界末日?这不就是他想做的事情吗。 江雀来了点兴趣,姑且按下了自己提出反对的念头。 沈踏枝把江雀的睡袋重新铺好,又拿了一条毯子给他当靠背,让他能靠坐的舒服些,才继续道: “这个故事发生在人类滥用资源多年后的某一天。那天,环太平洋海底爆发了近百世纪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海底地震,大部分沿海城市都被海啸淹没,人们惊慌失措地前往内陆避难,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火山喷发、地震、极寒、高温、洪涝、干旱、虫灾……无数种自然灾害接踵而至。 没有丧尸,也没有生化武器,只是地球的天灾,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人类文明,末世时代就此到来。” 江雀不是很理解自然灾害的概念,他只知道火山喷发很漂亮,刚想开口问,但在抬头看见沈踏枝的表情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嘴。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断沈踏枝,不然可能会错过很重要的信息。 “主角是一个内陆公司总裁,他在末日到来的时候指挥公司里的员工统一前往食堂避难,即使地震后被暂困在了公司,极寒也接踵而至,但凭借着食堂里的物资,他们大部分人都幸运地活了下来。 这个时候国家的组织力尚且存在,加上主角的身份并非常人,国家的救援队与主角的家人一起前来寻找,成功救出了主角,作为原本就在末世前小有资本的家庭,主角获救后被家人告知,他们用物资换到了一处国家庇护所的房产,因此,他们需要全家搬迁到新的庇护所。” “主角……没有名字?” 江雀最终还是没忍住,迟疑地开口问道。 “没有。”沈踏枝笑着摇了摇头,“主角公司的员工也与他一路跟随着救援队前往避难所,但就在快要到达避难所的时候,主角的家人突然发难,趁主角不备将他绑架丢到郊外,而那些员工因为被收买而选择缄默不言。” “主角在这个时候才知道,他的家人用他赚取的资金换得的物资根本就没有他的份,他们从始至终就只是想找到他后杀了他,以霸占他剩下的所有资产。” “末世的极寒很冷,室外能够达到零下五十度左右,那个荒郊野岭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当然也没有什么与非人类的奇遇,主角就这么死了。” “死了……?” 江雀没有反应过来。 “嗯,死了。”沈踏枝淡淡道,“在末世,无论是不是主角,有没有奇遇,只要是人类都会平等的死亡。” 江雀听得莫名有些心虚,虽然他不知道沈踏枝突然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但他可没忘记自己最开始想要做的事—— 让人类灭绝。 虽然在沈踏枝到来之后他就很少再想起这件事了,甚至都没有再为了幸灾乐祸地观察人类而特意去吃那些怨气,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的每时每刻都在给人类带来天灾的事实。 毕竟只要他不处理怨气,人类就会面临无数种和沈踏枝口中类似的自然灾害。 之前为了和沈踏枝进行“交流”,江雀直接把这些事都告诉了沈踏枝,而人类恰好又都是利己的家伙,江雀十分怀疑沈踏枝是在故意劝他不要伤害人类。 他这么想着,直接问出口:“所以你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 要是沈踏枝真的只是为了对他进行无聊的劝善说教,他就——就再也不和沈踏枝聊天了。 沈踏枝沉吟了一下道:“可能是因为,人类都会给被噩梦惊醒的乖孩子讲个睡前故事?” 他说着抽走了江雀手里已经空了的杯子,转移话题问道:“有没有感觉到困?要不要睡觉?” 热牛奶下肚,在胃里暖洋洋的,原本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江雀在沈踏枝询问的时候居然真的感觉到了一丝不明显的困意。 哈欠—— 他小小的打了一个呵欠,抬头就看见沈踏枝正笑着看他,温声道:“困了就睡觉吧。” 有了些困意的江雀不再继续纠结刚才沈踏枝莫名其妙的故事,乖巧地配合着对方钻入睡袋,收起自己的小触手,抱着其中一根准备入睡。 所以……为什么要讲那个故事呢? 江雀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当然得不到答案,只是庆幸于自己还没向沈踏枝提起如果他一直不处理怨气,人类就真的会灭绝的事实。 就算沈踏枝是个好人,现在对待他的态度也肯定是建立在自己对他没有什么威胁之上的。 也许沈踏枝认为人类肯定能控制住自然灾害,或者对方甚至有可能都没有信他口中那些对于人类来说过于玄幻的事情。 总之,在知道他不处理怨气的真正后果之后,沈踏枝一定不会再给他吃的了,并且会像最开始他见到的那些人类一样,想着办法哄骗自己去处理怨气。 他才不要,他要吃好吃的。 江雀终于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睡着了,只剩下尚且清醒的小触手小声地窃窃私语。 一根小触手学着沈踏枝的样子摸了摸江雀的头。 另一根小触手在自言自语: 【小雀,是乖孩子?】 【是乖孩子?】别的小触手反问。 【不知道呢。】 最开始摸摸江雀的头的触手晃了晃自己的触手尖尖,钻出睡袋,轻车熟路地缠住沈踏枝。 虽然不知道雀雀是不是乖孩子,但是被夸了,开心,和枝枝贴贴! 13 第 13 章 遇到沈踏枝的第三天,江雀是被一阵扑鼻的香气勾醒的。 小小的地下弥漫着花椒与辣椒油混合的鲜香,耳边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伴随着被煮熟的肉香。 口水忍不住的分泌,江雀头一回体验到了馋,一回生二回熟地拉开睡袋拉链,直接扑到沈踏枝身边:“这是什么?” 好香啊,比之前的那些米饭和面包都香太多了。 本来他昨晚都已经吃米饭和肉吃撑了,结果现在硬是被这香气勾的再次饿了。 “这是自热火锅。”沈踏枝道,他的表情有些懊恼,“我带错口味了,这个对你来说可能有点辣,一会我给你准备碗水涮着吃。” “火锅。”江雀重复了一遍。 他将眼前冒着气的塑料盒子与自己在恶意中看到的铜火锅对比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沈踏枝,勉强相信这是火锅,期待地等着吃饭。 自热火锅盒子上的蒸汽慢慢消失,江雀看着沈踏枝打开盖子,迫不及待地伸手就想去抓—— “等等。”沈踏枝止住了他的动作,“这个要用筷子吃。” “筷子?我不会用,用勺子也可以的吧?”江雀理所当然道。 昨晚吃饭的时候他就是用勺子的,这个火锅和饭应该没有什么区别? 沈踏枝没有反驳,而是笑着递给他了一把勺子。 江雀接过勺子,自信满满地下勺,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豆芽和肉都从勺子上滑溜溜地掉落了,只剩下他和一整勺汤面面相觑。 “噗……” 耳边传来沈踏枝的轻笑声,江雀抬头去瞪他:“不许笑,我就是想喝汤的!” 他说着就把一整勺红红的汤往自己嘴里送。 “等等……” “咕咚。” 沈踏枝还没来得及阻止,江雀就一整勺汤下肚了,茫然地抬头看着他:“怎么了,不能喝吗?” “你不觉得辣……算了,没事。” 沈踏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话头。 对啊,他怎么忘了,辣是痛觉而不是味觉,而被关在地下数十年的江雀早就对“痛”产生了抗性。 想到昨晚江雀喃喃的“好疼”,沈踏枝又忍不住的心疼。 在梦里究竟是有多疼,才会让江雀都疼出了声? 他的思绪在一瞬间千回百转,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熟练地用一次性筷子给江雀夹肉,温声道: “不想用也行,我夹给你吃。” 江雀皱眉看着送到自己嘴边的肉,莫名的有些不爽。 这算是什么?把他当成无能的小孩照顾吗? 他伸手拿过沈踏枝手上的筷子,气鼓鼓道:“不要,我自己也能学着用。” 不就是一双筷子,他见人类用过好多次了,不可能学不会的! 沈踏枝忍不住失笑,看着江雀笨拙地用筷子夹菜,问道:“要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吗?” 江雀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要!” 今天的沈踏枝怎么这么好说话?明明前几天都是要等他吃完饭,沈踏枝才肯给他讲一点点叶冰璃的故事的。 江雀全然不知自己昨晚的一次噩梦究竟给沈踏枝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只是开心于自己又可以听故事了,眼巴巴地看向沈踏枝,等着对方的后文。 只见沈踏枝从背包中掏出了下一本的《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继续往下道: 【三个月后,英国皇家学院。 一头波浪卷的女老师拍了拍讲台:“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来了三位转学生,也是英国皇室的三公主,让我们掌声欢迎!” 班里响起了掌声的同时,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也不少。 “英国皇室的三公主?不是早就走丢了吗?” “你还不知道,前段时间英国女王微服私访的时候正好找到了她们,我听说那个大公主落殇还是第一大杀手组织——‘殇宫’的继承人呢!” “对对对,不过大家都说大公主最冷漠,我还是比较喜欢可爱的二公主和温柔的三公主。” 落殇直接无视了台下的议论声,冷着脸走上讲台,紫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她眨了眨琉璃眸,漂亮的就像是从童话中走出的公主: “落殇。” 她开口,冷冷地抛下两个字,是与美丽的外表完全不相同的冷漠。 台下的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也太冷漠了,感觉快要被冻成冰块了阿喂! 茉语几步走上前来,可爱地笑了笑,鬼灵精怪道:“我是茉语,也是英国皇室的二公主,请大家多多关照哦!” 旁边的琉梦温柔地笑道:“我是琉梦。”】 “所以她们三个月就成为杀手了?”江雀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是的。”沈踏枝有些心虚地解释,“因为这是小说,所以有些超脱现实的地方也是合理的。” 原来是这样吗? 江雀半信半疑地继续往下听。 【三位漂亮的英国皇室公主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全班的目光,一时间赞叹声不绝于耳,只有坐在最后排的三个男生格格不入。 “喂,奕,你怎么不抬头看看?” 被称为“风流校草”的洛宸往后一捋自己的半长发,浅笑着敲了敲“冰山校草”江奕的桌子。 江奕冷淡地抬起眼,给了他一个眼刀:“无聊。” 旁边的“阳光校草”沈傲笑出了小虎牙:“无聊吗?我倒是觉得她们很有趣呢,尤其是那个落殇,对吧?” 洛宸也调侃道:“奕,难道你不觉得心疼吗?这么漂亮的女孩,却露出如此冰冷而又忧伤的神情。” 江奕淡淡地扫了两个就差在脸上写着“搞事”的朋友,冷淡的视线让两人都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大冰山!也太冻人了! 江奕则是在聒噪的二人终于闭嘴后抬头看向讲台上的落殇,即使是冷漠的他,在触及落殇眼底的苍凉时也忍不住心惊。 当然远远没达到洛宸口中心疼的程度,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女孩究竟是有着怎样的过往,才会蜕变成现在这般无情的模样?】 小触手已经激动地立起来了: 【江奕!江奕是男主吧!】 【好配喔!】 【江奕和落殇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風是坏人,滚开滚开!】 江雀看向正在讲故事的沈踏枝,却有些出神。 心疼……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想起了沈踏枝与他第一次见面时那道莫名的视线,看着沈踏枝的侧脸,鬼使神差般地开口道: “心疼。” “你最开始,是在心疼我吗?” 14 第 14 章 沈踏枝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垂着眸,江雀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僵在半空中的手与不自然的下压紧抿的嘴角,江雀不明白沈踏枝为什么要紧张,于是又问了一遍: “是这样吗?”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确认那种他不明白的表情究竟代表着什么情绪。 沈踏枝在他的催促下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是,但不完全是。” 什么叫不完全是?难道那种表情还有别的意思? 江雀更疑惑了。 沈踏枝几乎是狼狈地合上书,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要不要来看看晚上吃些什么?” 江雀不满于他的回避,用触手拉住沈踏枝,强迫着对方和自己对视:“可是我刚刚吃完火锅,你回答我的问题,沈踏枝。” 江雀的瞳孔颜色很深,认真的看过来的目光似乎让沈踏枝原本藏在心底那些不可告人的情愫全部无影遁形,就在沈踏枝被江雀看得忍不住想要后退的时候,黑色的浓稠怨气缓缓地从法阵中央浮现。 江雀松开了抓着沈踏枝的触手,皱着眉把怨气卷起丢进远处的黑暗,暂时得到解放的沈踏枝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江雀的触手就再次卷了上来。 灵活的触手直接卷在了沈踏枝的腰间,把他往江雀的身边拉,江雀的神色认真,如同在探讨学术问题一般执着地追问:“‘不完全是’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除了‘心疼’以外的情绪吗?” 沈踏枝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然有,当他再次见到江雀的时候,看见江雀红着眼圈哭的时候,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是久别重逢的欣喜若狂,是无法遏制的心疼,还有相隔一整世的……心动。 可是他该怎么和江雀说?这一世的江雀本就不该去背负他上一世的痛苦,也不应该为上一世的感情买单,他只是想把江雀救出去,而并不希望自己自私的感情对江雀产生影响。 江雀看着沈踏枝犹豫了半天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升出了些莫名的火气。 他一下子松开了自己圈着沈踏枝的触手,不高兴道:“算了,我不想听了。” 难得他想研究一下人类复杂的感情,没想到沈踏枝一点都不配合,那就算了,他不听了。 等等——人类,沈踏枝是麻烦的人类来着。 江雀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抬头道:“你们人类多久不吃东西会死?” “嗯?”暂时松了一口气的沈踏枝对这个话题不明所以,但还是道,“只是没有食物的话也许能活半个月?但如果没有水的话是活不过三天的。” 江雀呆住了:“所以人类会饿死?” 沈踏枝肯定道:“人类会饿死的。” 江雀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沈踏枝的背包,按照之前掏出的食物的大小估计,沈踏枝背包里的食物最多只能再让他们吃上三天。 他从来没有过关于“饿死”的概念,因此在此之前只想过把沈踏枝留下来陪自己老死,而从未考虑过等到食物吃光之后沈踏枝该怎么活。 现在猛地得知原本以为可以陪伴自己几十年的人只能活几天了,江雀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甚至都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开心,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看向沈踏枝: “所以等背包里的食物吃完你就会死了?” 江雀的话题跳转的太快,沈踏枝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继续道:“按道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但他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食物告罄的后果,因为他本就是抱着“一定要把江雀带出去”的念头来的,就算短时间内没办法把江雀劝出去,他也会找理由“意外捡到”上方接应的人投下来的物资继续坚持。 但江雀不知道,他皱着眉,小触手开始小声地算数。 【三天……加半个月,那是多久?】 【十八天,沈踏枝只能陪我们十八天了,我以为还有好多年呢。】 【怎么办?】 怎么办? 江雀也不知道。 他挨过饿,知道被饿死是一种多么难受的死法,也是因此更不想要沈踏枝以这种方式死去。 可是人类不能吃怨气,只能吃人类的食物,而人类的食物要在外面获取,他根本就不可能走出深渊。 江雀纠结的头都开始痛了,偏偏沈踏枝就像是完全无所谓一样,在旁边火上浇油: “不过没关系,毕竟最开始掉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能遇到你,多活这些天我很开心。” 【那故事怎么办……】 【十八天肯定可以说完!】 【可是,十八天之后呢?】 十八天之后呢? 小触手们有些焉了。 【以后就没有人夸小雀乖啦……】 【也没有人陪小雀说话了。】 【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要死了?我以为还有好久好久呢。】 江雀重新抬头看向沈踏枝,对比起刚掉下来的时候,沈踏枝其实已经狼狈了许多,下巴上长出了不明显的胡茬,头发也很凌乱,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在用温和的目光看向他。 “喂。”江雀开口。 “那没有食物之后,你会怎么做?” 沈踏枝侧了侧头,理所当然地笑道:“我会把故事给你讲完,不然只给你留下半截故事未免也太残忍了。” 这不算意料之外的答案,江雀一开始留下沈踏枝也本就是为了听完故事,但现在听到沈踏枝这么说,江雀反而开心不起来了。 他不是很想要沈踏枝死了,哪怕没有故事听,也想让对方活着。 因为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他们不能死而复生,也没有灵魂,沈踏枝只要死了就是真的消散在天地间,这个世界从此之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存在了。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江雀的心口就闷闷的发疼。 “你……自己能出去的吧?” 在沈踏枝惊讶的目光下,江雀小声开口。 他低头看着地下影影绰绰牵制了自己十几年的法阵,莫名不敢再去看沈踏枝了,无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触手:“你给我讲完故事就可以走了,你回去找你那个什么弟弟报仇好了。” “我才不想你饿死在这里。” 这个人类是好人,他不想要他就这么死掉。 15 第 15 章 地底一片沉默。 沈踏枝半天都没有说话,但江雀认为对方肯定不会拒绝,于是更加抱紧了自己的触手。 只是让这个人类走了而已,他还有触手陪,又不会难过。 触手动了动,学着沈踏枝的样子去拍拍江雀的脑袋: 【没关系的,我们也可以夸夸小雀哦。】 沈踏枝没想到江雀居然会说出“放你走”这样的话,在原地震惊了片刻,才在触手小声的安慰声中回过神来。 他看向低头抱着触手的江雀,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江雀这哪是在说让他走,字字句句下分明是在表达着自己的孤单,他就差把“我好孤单,你能不能活着陪陪我”这样的心思写在脸上了。 这样的江雀总是很让人心软。 沈踏枝这么想着,理所当然地弯腰,抱住了自顾自和触手对话的江雀,温声道: “可是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想带你一起走的。” 江雀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有把他之前的话当真,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他当时以为沈踏枝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才这么说的,没想到现在自己都明确说了可以放对方走,沈踏枝居然还是这个回答。 沈踏枝他是蠢吗?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准备放过他的意思啊? 沈踏枝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难道你真的不想去外面的世界吗?” “你知道的,我在外面的世界有很多钱,我可以给你提供很多吃的,让你看很多小说,也可以完美的隐藏住你与人类不同的触手,让你在人类中也可以生活。”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雀雀。” 江雀没有被沈踏枝带跑,不懈地追问:“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坚持把他带出深渊,这对沈踏枝有什么好处吗? 江雀这么说着抬头,在对上沈踏枝的目光后愣住了。 又来了,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出一辙的表情。 江雀脑中闪过一丝灵光,试探着问:“是因为你在心疼我……?” 沈踏枝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含糊地“嗯”了一声。 江雀更疑惑了:“所以你就要把我带出去?你们人类都是这样的吗?好奇怪。” 他挣脱了沈踏枝的怀抱,往后退了几步,指了指地上的法阵:“虽然我确实对你口中的‘人类的世界’有些好奇,但是我没办法和你一起出去的,这些法阵不仅能汇集怨气,同时还会困住我,我和你说过的。” 也许是因为知道快要分别的原因,向来没有什么耐心的江雀这会儿却格外有耐心的给沈踏枝介绍,甚至还演示着往前走了几步。 不出十米,他就无法再前进了,如同被一面无形的空气墙堵住了一般,只能无奈地伸手扶着看不见的墙壁,回头对沈踏枝道:“你看,就像这样。” 前十八年里,他就一直在这不过十平米的方寸之地一个人活着。 沈踏枝沉默了一下:“那如果我能解开这个法阵,你是不是就愿意和我一起出去了?” “可以啊。”江雀随口道,根本不认为沈踏枝可以解开地上的法阵。 在决定毁灭人类后,他就试着攻击过地上的法阵,试图从根源解决问题,但无论他怎么砸,法阵都会在破碎后快速恢复原样,甚至连光芒都没有减弱半分。 几次尝试无果,江雀也就没有在这上面继续白费力气了,毕竟用触手砸法阵也很痛。 现在沈踏枝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也只是因为他没有见识过法阵的坚固程度,等到他发现无法破坏的时候,大概就会自行离开吧。 江雀这么想着。 正在这走神的片刻,沈踏枝不知从背包的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张黄符,上面用鲜红色的朱砂画着龙飞凤舞的不知名符咒。 虽然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唯物主义的极大挑战,但一个标准的现代人从背包中掏出了一张符咒这件事实在是过于玄幻,哪怕是江雀都觉得违和且不可思议。 在他半是疑惑半是震惊的目光下,沈踏枝拿着符纸一直走到了法阵的最中央,看着脚下的阵眼,神色冷淡下来。 “刷啦——”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沈踏枝手上的符纸的威胁,自法阵中央开始吹起狂风,将那张薄薄的黄纸吹得刷啦作响。 地底的石头开始乱飞,沈踏枝的头发也被吹乱了,江雀慌慌张张地护住自己在角落里的干枯的触手,不让它们被吹走,甚至来不及抬头去看沈踏枝的表情。 而在狂风的正中央,沈踏枝夹着符纸,弯下腰,如同在抵抗着什么未知的阻力一般十分缓慢但坚定地将符纸贴到了阵眼处。 “刷——” 最后一阵愤怒的狂风卷起符纸,纸张尖锐的边缘在风的作用下如同锋利的薄刃一般割开了沈踏枝的手。 虎口处滴滴答答地流下血迹,沈踏枝直起身来,如同对手上的伤毫无所觉一般,看着渐渐暗淡下去的法阵,背对着身后的江雀道:“解决了。” 上一世加上这一世困住江雀那么久的法阵,就这样被他解决了。 其实沈踏枝从一开始就想直接解开法阵的,但天师在画符纸的时候交代过他,说是解开法阵时会触动阵中的自动防御系统,可能动静会比较大,之前他担心突然闹出大动静会加强江雀的警惕心,因此才一直到现在才动手。 江雀呆住了:“解决了……?” 他怎么都解决不了的法阵,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消失了? 江雀呆滞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他看着变成一片黑暗的地面,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播放他与沈踏枝相遇至今的种种。 先前沈踏枝身上的重重疑点在此时终于渐渐浮出水面: 莫名的悸动、有备而来的故事、充足的食物,还有现在被解开的法阵。 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在告诉他,沈踏枝是有备而来的。 沈踏枝不对劲。 这样的认识让江雀的情绪有些低落,但同时随之而来的则是说不清的愤怒。 他的触手摆出了攻击性的姿势,江雀几步上前,卷住了沈踏枝的脖子,表情很凶: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 为什么这样轻松地就解开了当初把他关进来的人设下的法阵?沈踏枝和那些人又是什么关系? 脖子被勒的很紧,江雀这次是真的下了死手,沈踏枝本就对江雀没有任何防备,在这样突然的袭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能张嘴费劲地呼吸,哪怕怎么用力也只能发出几声气音。 大脑的缺氧让沈踏枝的思维迟钝了下来,沈踏枝只能恍惚地想: 果然应该听天师的话,贸然在江雀面前解开法阵只会让对方更加警惕……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伸手抓了抓如同蟒蛇一般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触手,试图让自己获得喘息的空间。 然而,就在下一秒,脖子上的束缚就突然被松开了。 “咳……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猛地涌入,沈踏枝狼狈地跪坐在地上咳嗽。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弄明白江雀为什么会突然松开他,头顶就传来了对方紧张的声音:“你怎么流血了?你们人类这样就会死吗?” 沈踏枝抬头,只见江雀正捧着自己沾了血的触手,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正上下打量着他究竟是哪里受了伤。 沈踏枝抬手,看了看自己虎口处的划伤,沙哑着被掐坏的声带无奈地笑:“雀雀……” 天师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了,江雀最缺的,就是对人类的警惕心啊。 16 第 16 章 酒精灯再次被点燃,照亮了地底的黑暗。 冷静下来的江雀坐立不安地站在旁边,看着沈踏枝从背包中翻出一个大瓶子和棉签,心虚地用手擦了擦自己触手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江雀绞着触手,看着平静的沈踏枝与对方脖子上已经开始泛紫的勒痕,有点想再往后退几步。 “雀雀,坐过来吧?” 沈踏枝的声音哑了,因此江雀也无法分辨出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原本就绞在一起的触手缠绕的更紧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沈踏枝的旁边,刚坐下,对方就对着他伸出了尚且完好的左手。 “嗯?” 江雀不明所以。 沈踏枝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对着他笑:“刚才是哪根触手沾上血弄脏了?伸出来,我给你擦干净。” 江雀讷讷地把自己的触手放到沈踏枝的手上,一直到对方温热的手碰到自己冰凉的触手,他才反应过来不对: “你不是受伤流血了吗?你应该先给自己疗伤。” 沈踏枝已经用矿泉水沾湿了手帕,闻言抓住了江雀就想要往回缩的触手,笑道:“没关系的,只是被纸划破流了一点点血,这种程度的伤是不会让人类死亡的。” “哦……” 江雀将信将疑地应下。 他并不知道人类流多少血会死,但是他见过的无数死掉的人类中,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流了很多血痛苦的死去的,所以他才会对沈踏枝流血这件事这么警觉。 原来人类流的血不多的话,是不会死的吗…… 触手上冰凉的触感拉回了江雀的注意力。 他低头看去,只见沈踏枝正坐在地上,耐心地用手帕替他清理触手,一直到把他的小触手擦得干干净净才停下动作,将脏了的手帕叠好收起,然后直接将剩下的矿泉水倒到了自己的右手上。 原本半凝固的血液被水冲刷干净,江雀终于得以见得沈踏枝右手虎口处伤口的全貌: 这是一道细长但深的划痕,从虎口一直连到了手腕才消失,让江雀看得直皱眉。 沈踏枝单手拧开了最开始拿出来的大瓶子,将红褐色的液体倒在棉签上后开始往伤口上涂。 “这是什么?”江雀问。 “这是碘伏。”沈踏枝指了指瓶子上的字,解释道,“这是清理伤口,防止感染的药。” “虽然人类流一点血不会死,但如果有细菌通过伤口进入人体内造成感染的话,也不是没有死掉的可能性。” 江雀听着紧张了起来:“所以人类还是会因为划伤死掉?”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沈踏枝看着脸色越来越严肃的江雀,忍不住笑,“不过我没关系的,你放心吧。” “喔。” 江雀应下,但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他又往沈踏枝的旁边坐了坐,好奇地伸手,沾了一点瓶盖里的红褐色液体,在沈踏枝阻止之前伸出舌头舔了舔。 下一秒—— “好苦。” 江雀皱着眉吐舌。 “这个不好吃。” “这不是吃的,当然不好吃。” 沈踏枝快速处理完伤口后直接盖上了瓶盖,防止江雀再趁着他不注意偷喝碘伏,叹着气教育道: “以后不要乱吃东西,这次是碘伏,只吃一点点不会有多大的事,但如果以后你不小心吃到有毒的东西该怎么办?” “毒?”江雀疑惑,“可我应该也不会被毒死啊?” “无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这样随便尝东西总有一天会被毒到的。”沈踏枝正色道。 因为事关江雀的安全,沈踏枝的脸色有些冷,江雀这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冷脸的沈踏枝,又加上自己刚刚才差点杀了对方,于是看着沈踏枝脖子上的勒痕,悻悻地低头不再说话了。 沈踏枝看着焉了吧唧的小触手,一下子心软了,他放软了声音:“没关系,下次别这样就行了。” 他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了一颗奶糖,剥开后递到江雀的嘴边:“刚才不是说苦吗,吃颗糖?” 可是刚才不止苦,你还凶了我呢。 江雀莫名地有些委屈,微微侧过头去避开抵到自己唇边的糖,开口道:“你说的,不要乱吃东西。” 沈踏枝笑了:“吃我的没关系,而且你第一天不是就吃过了吗?这是奶糖。” 江雀还是有点不开心,但他不至于和糖过不去,于是勉强张嘴,叼走了沈踏枝指尖的糖。 熟悉的甜蜜的感觉再次席卷整个口腔,将原本苦涩的碘伏味一扫而空。 奶糖,好好吃。 江雀眯起眼睛,心情慢慢转好了。 他就像是不记仇的小猫一样,又凑到了沈踏枝身边,用触手卷起对方受伤的右手,不敢用力,只虚虚的卷着,问道: “刚才对不起喔,你的手还疼吗?” “不疼,只是一点小伤,过几天它自己就会愈合了。”沈踏枝答道。 听到沈踏枝沙哑的声音,江雀的目光上移,停在了自己造成的勒痕处,问道:“那这个呢?” “这个?” 沈踏枝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摸到一片红肿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脖子上的伤,自然地放下手道: “这个也没关系的,过几天也会好了,声音也一样,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哦。” 沈踏枝说着有些走神。 不知道顶着这样的痕迹带着江雀出去的时候会不会被外面的人误会……果然还是要想办法遮一遮。 江雀没有注意到沈踏枝一瞬间的走神,而是自顾自地开始思考。 原来刚才的问题是算“担心”吗? 那之前他的行为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担心”? 可是人类一般只会担心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沈踏枝对他来说重要吗? 不知道。 这个问题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结论,江雀皱了皱眉,果断地选择放弃思考。 沈踏枝此时已经收拾好了地上的药瓶和棉签,看着江雀,重又提起了刚才被各种意外中断了的话题: “法阵已经消失了,现在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去了吗?” 江雀这才想起自己最开始生气的原因,小触手如同炸了毛一样突然跳起来,他皱着眉警惕地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能解开那个法阵?” 都怪沈踏枝刚才突然帮他擦触手,他都差点忘记自己是要来质问沈踏枝的了! “我是沈踏枝啊。”沈踏枝无比自然地接话道,“我和你说过的,我家很有钱,而有钱的人类总会关注一切奇怪的东西,比如烧香礼佛、风水道术,我会在身上带一些符纸也不奇怪吧?” “是这样吗?” 从未真正接触过人类的江雀发出不确定的质疑。 “是这样的。”沈踏枝坚定地回答,他笑眯眯的,神色不漏任何锋芒,“不信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去,亲眼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江雀想说自己还没同意出去呢,但又想到刚才一时嘴快答应下来的承诺,纠结地皱眉。 他不想对沈踏枝言而无信,但外面现在正因为没有他处理怨气而在经历末日呢,有什么好玩的?就算沈踏枝再有钱也不可能过得很好了。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小触手弱弱道: 【其实出去也没关系的吧?反正沈踏枝也不知道末日了,带他出去,让他亲眼看到末日之后,我们就有理由让他留下啦!】 【对呀对呀,到时候沈踏枝就会认识到还是和我们一起呆在地下才是最安全的!】 【而且现在法阵解开了,可以随便出去了,雀雀很厉害的,大不了以后就让雀雀去抢别的人类的食物来养沈踏枝嘛。】 小触手七嘴八舌的话几乎都说到了江雀的心坎上,江雀鼓了一下腮帮子,不情不愿道: “好吧,我答应过你的,我不能反悔的。” 另一边的沈踏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江雀的下一句话。 “但是,在出去之前,你能不能多给我讲一点叶冰璃的故事?” 沈踏枝一下子顿住了。 不是他达成目的就不愿意讲了,他都愿意亲自写出来这些小说并且下印成册了,当然不会接受不了给江雀讲故事这种简单的事。 但是后来的剧情…… 想到江奕对落殇的喜欢,还有一系列狗血的发展,沈踏枝就忍不住头疼。 江雀很聪明,只是缺乏关于人类感情的常识,光是小说里的那一句“心疼”,就可以让江雀顺着倒推出现实中的他的感情,那如果江雀听到了男女主谈恋爱的部分,又会怎么去理解人类的感情,会怎么看待他? 要知道沈踏枝从来都不觉得他把自己对江雀的感情藏的多好,只要是个有着正常的喜怒哀乐的人类,稍加观察后应该都会看出他的心思。 想要临时改剧情也来不及了,现在男主都已经出场了,听触手们当时的声音,显然是对新出场的男主很满意,已经默认了女主们会和这三个男主在一起,他根本找不到理由把接下来的剧情给跳过去。 所以他当时为什么会写出来这样的剧情? ——哦,好像是因为江雀喜欢听。 17 第 17 章 江雀并不知道沈踏枝纠结的心理活动,他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很简单: 现在最坏的情况就是沈踏枝从头到尾都在骗他,出去就会一个人逃跑,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以后再也没有故事听了,还是现在就听回本比较好。 是的,他在答应和沈踏枝一起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 江雀向来是个不喜欢后悔的人,既然他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放沈踏枝走,那么即使沈踏枝后来是自己逃走的,他也不会生气了,毕竟他本就准备这么做。 只是要趁着现在多听一点故事,不然就亏大了。 因此,见沈踏枝久久没有回话,江雀有点着急了,他拉了拉沈踏枝的衣袖,催促道:“还说吗?” 沈踏枝原本还在犹豫,一转头对上江雀眼巴巴的目光。 谁对上这样的眼神会不心软呢? 沈踏枝一下子没了刚才踌躇的心思,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说。” 因为刚才被勒住脖子的原因,沈踏枝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他取出一瓶水,含了一口后慢慢咽下,直到感觉到嗓子好受了一点才从包里拿出另外一本《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继续道: 【落殇并没有在意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冷着脸走到了教室靠窗的空位坐下,身上疏离的气质让她的同桌抖了抖,忍不住就开始收拾东西跑路。 茉语见落殇身边没人,便直接拉着琉梦分别坐到了她的旁边与后座,叹着气抱怨道:“真是的,明明我们已经学完了所有课程,取得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了,为什么妈妈还要让我们来上高中?” 琉梦在后桌温温柔柔地笑:“茉语,别这么说,毕竟偶尔来体验一下正常的高中生活也很有趣呢。” 充满伤痛的过往让她们注定活得更加沉重,无论是残酷的杀手训练还是高强度的学习,都让原本天真的三个女孩成长地更加狠厉,现在可以回归校园生活,对于她们来说也算是难得的休息。 “幼稚无趣的生活。”落殇冷着脸评价道。 “殇你也不要这么说嘛~” 三个人打打闹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正被班中的另一个女生嫉妒地注视着。】 “男主呢?”江雀忍不住开口问道。 明明刚才男主都已经出场了,怎么现在又消失了?总不会是他认错男主了吧? 沈踏枝拿着书的手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才继续道:“马上就出场了。” 江雀于是安静了下来,期待着接下来的内容。 但沈踏枝口中的“马上”却迟迟没有到来,落殇三人先是在学校的数学课上大出风头,打脸了眼高手低的老师,并直接将其解雇,然后又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回到了学校分配的豪华别墅。 紧接着,一开始在班里看不惯她们的女生来到了别墅门口,对着落殇进行了一阵冷嘲热讽之后,直接被落殇出手揍了,开始怨毒地咒骂落殇。 听到这里,江雀已经被沈踏枝投喂了一小包葡萄干、一盒苏打饼干、一杯热牛奶和一个苹果,他都已经快要吃撑了,也没听到关于男主的一星半点。 【不是说马上吗?为什么还没出场?】 【落殇冷漠的对待人类超级酷!】 【这不是重点!要江奕!要江奕!】 小触手们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摆弄着吃剩下的塑料袋了,就在江雀忍无可忍想要开口打断的时候,沈踏枝终于说到了江奕。 【“就算你们是皇室公主又怎样?你们就是故作清高想要吸引校草的注意力,冰山校草他们是绝对不会看上你们的!” 那个不知名的女生即使被撂倒在地上也不改一脸怨毒,落殇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皱眉道: “聒噪。” 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女生气得脸色发红,又要开口继续骂,茉语也不耐烦了,当即就想走上前去把对方丢出她们的别墅区。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清朗的男声: “可是这位小姐,我们也没有看过你呀。” 落殇抬头,只见一个栗发的男生正笑眯眯地走来,笑出了半边虎牙。 而在他的身后,另一个清冷俊秀的男生虽然一脸不情愿,但也皱着眉看向了在她们别墅门口叫嚣的女生。 想来这就是这个女生口中的什么校草吧,真是无聊的学生游戏。 落殇这么想着,淡然地移开视线。 她的心里只有复仇,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 但有着虎牙的男生显然对她很感兴趣,远远地就挥了挥手:“喂,那个冰山公主,我们可是来替你出气的哦,你就这样移开目光也太冷漠了吧!” 落殇垂着琉璃眸,一脸淡然地道:“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请你们也一起离开。” 茉语在一旁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就是,要不是你们,我们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麻烦。” 琉梦则是看向他们身后,开口问道:“你们身后还跟着人,是谁?” “是我,我已经联系好了校长,稍后校长就会来向各位道歉,希望各位美丽的小姐不要因为这一点点小插曲而对我们产生误会~” 沈傲弯着桃花眼,一派风流,一边走出来一边晃了晃手中尚未结束通话的手机,通讯人赫然就是校长的名字。 他随手搭在了江奕的肩膀上,语气无辜:“毕竟我们可是头一次看见奕喜欢上一个人呢,可不想和你们弄僵关系。” 这个一脸冷漠的大冰山?喜欢谁?? 茉语不可思议地看向江奕,又顺着沈傲的目光看向了落殇,差点惊掉了下巴。 该不会是喜欢落殇吧?!?? 她转头,和旁边的琉梦交换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成功地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震惊。 一个冰山喜欢上另一个冰山了??这是要冰山撞冰山的节奏?!?】 “喜欢……是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么震惊?” 不出沈踏枝所料,他刚念到这里,就听见了来自江雀的疑惑的声音。 但江雀显然不是在问他,对方正捧着第二杯热牛奶,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的触手堆里,低头和其中一根小触手自言自语。 这种自言自语的精神分裂趋向还是需要继续干预的。 沈踏枝不动神色地开口,抢在江雀操控着小触手自言自语之前回答道: “喜欢就是想要对一个人好,也想要那个人过得好,所以江奕才会想来帮落殇。” 江雀追问:“那他又为什么会喜欢落殇呢?” “因为……他觉得落殇经历过很多苦难,所以有些心疼?”沈踏枝不确定道。 这些小说的内容都是上一世的他根据江雀的喜好现编的,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这些人之间的感情逻辑,只是因为上一世江雀想要听落殇和江奕在一起的故事,他就这么往下写了。 现在江雀问起其中的逻辑,沈踏枝当然说不清楚,毕竟总不能直接说“他们俩会在一起是因为你喜欢”吧。 “是这样吗……” 好在江雀并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地往下追问了,而是丢下这么一句话后抱着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沈踏枝以为这个话题就该这么揭过了的时候,江雀又突然开口道: “那你对我好也是因为喜欢我?” 沈踏枝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江雀说完这句话后半天没得到回应,于是抬头看向愣在原地的沈踏枝,眼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疑惑。 沈踏枝怎么不说话了? 他并不觉得“喜欢”是件多难说出口的事情,只是觉得沈踏枝对“喜欢”的解释很像他自己,所以就问出口了,仅此而已。 但沈踏枝不同寻常的反应让江雀很快意识到了“喜欢”或许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情感,他努力回忆之前自己见过的人类,又认真思考了一下,重新问道: “不是这样吗?我见过的人类的‘喜欢’不多,但是按照你说的,心疼也算是喜欢的话,你就是喜欢我的吧?” 他说着往沈踏枝身边凑了凑,去看对方躲闪的目光,用触手钳住了对方准备往后退的双腿,笑道: “是喜欢我的吧?沈踏枝。”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很开心哦。” 他见过人类喜欢小花、喜欢小猫、喜欢另一个人,虽然他见过的所有“喜欢”都是以极端的怨气与歇斯底里死亡的人类为结局,但这并不妨碍他为“沈踏枝喜欢我”这件事而感到高兴。 因为他见过的,无论结局如何,所有的“喜欢”在过程中都很美好,美好到哪怕是他看见时也会忍不住笑意。 这是人类为数不多的正面感情,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高的礼赞。 所以只要沈踏枝喜欢他,他就很开心了,无论这是对小花还是对小猫的喜欢。 18 第 18 章 “……不是的。”沈踏枝道。 他已经恢复到了江雀最常见到的温和而波澜不惊的表情,就好像刚才的错愕与愣神只是一瞬的错觉而已。 当然不是错觉,沈踏枝在那一瞬间是真的以为江雀看穿了他的心思,错愕的说不出话来,但直到江雀说出了“心疼就是喜欢”的话来,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江雀其实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或者说,江雀知道“喜欢”的概念,却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只小猫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情感,因此才会如此坦然地问他。 “不是的。”沈踏枝又重复了一遍,他对上江雀失望的目光,心神一颤,但还是继续往下解释道,“人类的‘喜欢’是很复杂的,不可以简单的把心疼和喜欢画等号。” 江雀眨了眨眼睛,意识到沈踏枝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而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才收起眼中的失落,问道:“所以你喜欢我吗?” 他对自己不理解的感情向来都很有求知欲,缠着沈踏枝的触手更紧了,根本没有给眼前的人类一点退路。 沈踏枝抿了抿唇:“喜欢的。” 他本是不想对江雀坦白自己的情感的,因为这对于没有前世记忆的江雀而言并不公平,但是现在看来,无论他是否坦白,似乎都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 “江雀,我对你的喜欢和人类对小动物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沈踏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江雀的表情,意料之中的,江雀露出了疑惑和茫然的神情: “不一样?为什么,不都是‘喜欢’吗?” 果然如此,即使解释了,这个时候的江雀也不会明白喜欢和喜欢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 正当沈踏枝怀着庆幸与失落混杂的心情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突然被一截灵活的触手缠住了。 江雀本就为了听故事而坐在他的身边,现在只用触手轻轻一勾,就轻而易举地将毫无防备的沈踏枝勾到了自己的面前。 “雀……” “我还是没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你的意思就是喜欢我的,对吗?” 江雀开口,打断了沈踏枝的话,眼睛亮晶晶的,脸上露出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 沈踏枝是第一次看见江雀露出这样喜悦的表情,因为长久的独自生活缺乏社交,江雀会做出的表情其实并不多,哪怕是听小说或者是吃到好吃的的时候,对方也只会像是享受的小猫一样弯弯眼睛而已。 “是这样的。” 沈踏枝看着江雀的脸,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话音落下的时候,江雀突然松开了缠住他的触手。 所有的触手都乖乖地退到本体后面,沈踏枝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江雀抱住了。 这是一个生涩的,模仿着他们最开始见面时的动作的拥抱,实际上这也是江雀第一次做出“拥抱”的动作。 “那我好开心,你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类。” 江雀开心地道。 软软的呼吸落在沈踏枝的耳畔,沈踏枝只感觉脸侧耳廓被江雀的呼吸抚过的地方都在发烫,正当他想要移开一点头的时候,脸侧突然传来了陌生的温热触感。 这是一个脸颊吻。 沈踏枝瞪大了眼睛。 . 江雀学着自己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吧唧”在沈踏枝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看着陷入呆滞的沈踏枝,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吗?” 他看着沈踏枝的脖子慢慢变红,然后蔓延到自己刚才亲过的脸颊,最后又爬上耳廓,觉得这抹红色好看极了,于是极为顺从本心的伸手去捏了捏沈踏枝通红的耳垂。 沈踏枝因为他的动作猛地颤抖了一下,才恍若回神般地磕磕绊绊道:“你……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江雀重复了一遍沈踏枝的问题,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你说你喜欢我呀。” “我也很喜欢你的,你很会讲故事,你还给我好吃的,所以我才会答应跟你走,你们人类不都会亲喜欢的人吗?” 江雀说着又捏了捏沈踏枝更加红的耳垂,成功的让对方一个激灵,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不给捏了,好可惜。 江雀这么想着,慢吞吞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疑惑地看向莫名其妙问出这个问题的沈踏枝。 不就是亲了一下脸吗?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看过好多好多人类和喜欢的人做的事呢,亲亲脸难道不是最基础的一种吗? 沈踏枝深呼吸了一下,才终于恢复了冷静,他看向江雀,正色道:“雀雀,这种喜欢是不可以亲的。” “这种?”江雀更疑惑了。 沈踏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干巴巴地道:“人类的喜欢是分很多种的,你这种是不可以随便亲别人的。” 江雀完全糊涂了:“那你呢?你的喜欢可以亲亲我吗?” 为什么不可以亲亲?他还见过很多人即使不喜欢对方也和对方口口呢,这只是亲一下而已,沈踏枝怎么这么严肃? “我的……不对,我现在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完全不同频的对话把沈踏枝也绕进去了一瞬,他反应过来自己暂时没办法和江雀说清楚之后只能先放下解释的念头,无奈地道:“故事先讲到这里,我们开始出去吧?” 说到“出去”,江雀才想起来之间自己答应沈踏枝的事情,他抬头,看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又想起自己先前看过的以无数种死法死去的人类。 虽然人类的世界很无聊,但沈踏枝要出去才能活,他总不能让沈踏枝死在这里。 人类真是太脆弱了,江雀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 他说着伸出触手,拉住了想要站起身来收拾行李的沈踏枝,又道:“不过我要带一点东西走。” 沈踏枝被他扯的一个踉跄,勉强站稳之后耐心地问道:“要带什么?” 江雀没回答,他的触手从沈踏枝的腰间滑到他的手腕,充当两个人之间的牵引绳,他站起身来,带着沈踏枝走到了他在地底能抵达的最边缘的小角落。 也是存放着他死掉的触手的地方。 先前因为不想让沈踏枝看见自己死掉的小触手,担心对方偷自己的宝贝,江雀一直有意识地把沈踏枝留在和存放自己死掉的触手相反的方向,现在要走了,也暂时顾不上沈踏枝会不会偷偷拿了,总之他要带上自己的触手走。 触手堆放的地方离酒精灯稍微有些远,越是往边缘走,就是越是昏暗,沈踏枝显然不是很熟悉过深的黑暗,加上他并不明白江雀想要带着他做什么,于是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反手拉住了一开始江雀圈住自己手腕上的触手以维持基本的方向感。 江雀则是如履平地一般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己放触手的地方,他没松开圈着沈踏枝的触手,只是停下脚步,弯腰抱起了地上被自己摆的整整齐齐的小触手。 十根触手即使枯萎了也很多,抱起来几乎挡住了江雀的半张脸,他抱着触手费劲的转身,看向沈踏枝,认真道:“我要把这些都带走,可以吗?” “这是我死掉的小触手,如果就这么把它们丢下的话,它们就太可怜了。” 沈踏枝愣住了。 上一世的他并没有见过江雀死掉的触手,因此才会从相遇至今都没有想起江雀枯萎的触手被怎么处理了这件事。 现在猛地看到江雀抱着自己的触手,沈踏枝的心中五味杂陈。 十根触手,即使全部萎缩了也并不难看出它们曾经是怎样的庞然巨物,就这样全部都是生生从江雀身上枯萎、最后掉落。 当时的他疼吗? 亲眼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点一点死去又无能为力,他害怕吗? 沈踏枝无从得知,他只能看着江雀怀抱着自己的触手,像是终于信任了人类的小猫一样希冀地看着他,乖巧道:“我可以自己拿着的,不会添麻烦,只要你不偷偷弄坏我的触手就行了。” 沈踏枝的喉间有些干涩,在昏暗的几乎看不清的灯光下,他半蹲下身去和江雀对视,哑声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带着,我会很小心的。” 江雀犹豫了一下,但又想起沈踏枝刚才说喜欢自己,于是大方地分出了五根触手给对方。 人类对喜欢的东西暂时不会那么言而无信的,他现在可以稍微信任一点点沈踏枝。 沈踏枝慌忙接过江雀的触手,刚拿稳,眼前就出现了江雀漂亮的手。 江雀显然还是有点犹豫,不怎么放心,对他伸出了小拇指,认真道:“那你要和我拉钩发誓,不准偷偷弄坏我的触手,也不准偷偷丢掉。” 沈踏枝抱着怀中干瘪如枯树的触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顺从的伸出小拇指,勾住了江雀的手指,轻声承诺道: “嗯,发誓,不会丢了。” 不可能丢的。 他还要把江雀带出去,带对方去看他上一世未曾见过的世界。 19 第 19 章 江雀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给沈踏枝带来了多大的影响,他还以为对方是突然看见这么多触手害怕了,好心地安慰道: “没关系的,你找个地方放着它们就行了,它们已经死了,是不会动的。” 沈踏枝闻言又是一顿,他控制不住自己脸上心疼的表情,干脆先转过身去,不让已经理解了这种感情的江雀看见自己的神情,温声道: “好的,我去把东西收拾了,我们就往上爬吧。” “爬?”江雀疑惑。 这周围都是陡峭的石壁,除非是会飞,否则凭借人类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爬上去,沈踏枝想带着他怎么爬?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可以用有力的触手插进岩石把自己带上去,但那会他被法阵所困,而现在的他顶多只能用病恹恹的触手威胁一下沈踏枝,已经没有了把自己带上去的能力。 江雀怀着疑惑的心情,一路跟沈踏枝走回了酒精灯前,蹲下来帮沈踏枝收拾东西。 但只收拾到一半,他就被背包的拉链吸引了注意力,像是只找到了新奇的玩具的小动物,一上一下的拉着拉链,听着清脆的“刷刷”声,开心道: “这个声音像雨,我喜欢。” 他终年不见天日,当然没听过雨声,但他曾在怨气中窥见过一些正常世界中的自然现象,在江雀的认识里,只要是清脆声音都是可以和雨声画等号的。 “像雨?”沈踏枝没反应过来。 “嗯嗯。”江雀点头,“和刚才的袋子的声音一样,都很好听,我喜欢。” 凡是能打破沉寂的声音他都很喜欢,无论是塑料袋的声音还是拉链的声音。 沈踏枝低头,把最后剩下的酒精灯盖灭,装好放回背包后低声道:“喜欢的话,出去之后我可以带你去听雨。” “好呀。”江雀欣然同意。 虽然他是很不愿意出去的,但他都答应沈踏枝了,现在沈踏枝愿意在外面也带他找好玩的,他还是很开心的。 想到这里,江雀忍不住感慨:“沈踏枝,你好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 不会动不动就死掉,会讲故事,还会给他好吃的,完全不像是他以前见过的疯癫的人。 沈踏枝把江雀的五根触手捆在包上,重新背好背包后回头笑道:“最好?可是你应该只见过我一个人。” “就是最好的。”江雀坚持道,“我之前看见过很多人的。” “只是和他们比起来算好吗……” 沈踏枝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在江雀提问之前抬起头来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他说着从背包的口袋中掏出了小手电,因为担心强光伤到江雀的眼睛,特意在手电上蒙了几层纸巾才打开。 朦朦胧胧的白光代替了原本在地上影影绰绰发着光的法阵,沈踏枝带着江雀一路往前走,一直走出了江雀原本抵达不了的边界,才在对面的石壁前停下。 “原来这一头也只有墙啊。”江雀道。 “嗯,这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长坑,四面都只有石墙,深度大概有七十米左右。” 沈踏枝随口介绍道。 江雀对长度没有什么概念:“七十米很长吗?” 沈踏枝回答:“不算长,但很高,对人类来说算是很高的高度了,所以一会你要小心一点。” 他说着用手电往墙上照去,江雀这才发现这里的石墙上多了点东西。 墙上有一条垂到地面上的软梯,看上去很新,和背后灰扑扑的墙面格格不入。 江雀惊讶地上前几步:“这是梯子?是你放在这里的吗?” “是。”沈踏枝没瞒着江雀,但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我的背包里正好有梯子,被追到这里之后为了逃跑所以放下梯子下来了。” 江雀的双手被枯萎的触手占据了,于是干脆伸出了自己背后的小触手,卷了卷梯子,在拉扯几下确定梯子没有问题后,江雀陷入了沉思。 他又不傻,沈踏枝身上这么多不对劲的地方,他不可能不怀疑,但偏偏对方一直是一副坦然的态度,还都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很懂人类,也不知道沈踏枝对他说的理由究竟可不可信,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完全不怀疑的相信的只剩下他和沈踏枝之间浅薄的羁绊。 上方是什么,江雀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正在做出活着的十八年来最大胆的一次赌注。 他小声地叹了口气:“那在出去之前,你能把故事给我讲完吗,沈踏枝?” “可以的。”沈踏枝道。 反正他不是只准备了这一本,出去之后还有无数本小说可以给江雀看,完全不用死守着一本小说来吸引江雀的注意力。 但大前提是要先出去。 想到正守在外面准备接应江雀的人,沈踏枝就忍不住有些担心。 要是那群人的态度太差,让江雀对他产生误会了该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出去后才需要纠结的事情先抛到了脑后,抬头看了看高壁,苦笑着想,希望他能抓紧,不然在中途掉下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走吧,上去了我就给你讲故事。” 沈踏枝说着低头咬住了手电筒,先江雀一步握住了软梯往上爬。 江雀的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触手,但好在用触手爬梯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不算太难。他跟着沈踏枝,用自己的触手勾住了绳梯,学着对方的模样用触手把自己送上去。 两个人各怀心思,沉默地爬着绳梯,一时间整个地底只剩下昏暗的灯光与沈踏枝微微的喘息声。 往上,再往上。 时间在此时似乎变慢了,好在触手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运动感到疲惫,只是沈踏枝的状态看上去一般。 也是,毕竟他是脆弱的人类。 江雀在听到沈踏枝渐渐加重的呼吸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分心了,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用自己的触手去帮一下沈踏枝的时候,攀着梯子的触手突然感知到了奇怪的黏腻感。 是沾上什么东西了吗? 江雀疑惑的把触手举到眼前,又换了一只干净的触手勾住梯子,想看看自己不小心沾到了什么。 下一秒,他看清了触手上熟悉的暗红色血迹。 江雀的大脑宕机了。 “沈踏枝,你停下!” 他的触手再次在本体思维空白的时候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它们直接勾住了沈踏枝的腰,把原本正在专心爬梯子的沈踏枝直接拽了下来,让对方悬在了半空中。 沈踏枝猝不及防被抓住,不知所措地看着江雀,叼着手电筒含糊着迟疑地问道:“雀雀……?” 这是怎么了? 江雀没说话,他冷着脸把沈踏枝的右手给拽了过来,借着灯光看清了对方的手现在的模样: 原本被符纸划开简单消毒过的伤口因为粗糙的麻绳摩擦与过度用力而被擦破了,现在沈踏枝的半个手掌度血肉模糊的,整个手掌都是血,江雀甚至都无法通过肉眼判断判断对方的伤口究竟在哪。 “你……”江雀气得卡词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你受伤爬不了梯子就跟我说啊,我又不了解你们人类会在什么情况下受伤,你不跟我说就往上爬,你……” 他说到一半又卡词了,在先前的时光中他很少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也没有真正的和人类“对话”过,因此现在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想不到该怎么说,江雀就干脆不说了。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咬着手电筒的沈踏枝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对方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模样,江雀更生气了。 他直接用触手卷走了沈踏枝口中的手电筒:“你说话!” 沈踏枝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但先道歉:“……对不起?” 江雀怒气冲冲:“你就是对不起我,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沈踏枝这才意识到江雀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轻声笑:“不会死的,我跟你说过的,人类只流一点点血的话是没事的。” 江雀举起他脏兮兮布满血污的手:“但你也说了,人类被细菌感染了也会死的。” 沈踏枝不知道该怎么对江雀解释“感染”这个极具概率性的问题,他的手腕被江雀钳的生疼,但也不敢挣扎,只能想着办法解释: “人类的身体里是有抗体的,这种情况也许不会感染,而且感染也没有这么快,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出去之后去医院处理一下也就好了。” 虽然沈踏枝的解释很合理,但对方又不是第一次仗着自己不了解人类做出奇怪的解释了,因此江雀只信了一半,根本没准备放下沈踏枝,而是问道: “现在离上面还有多远?” 沈踏枝大概估计了一下距离道:“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好。”江雀应了下来,卷着沈踏枝就往上爬,“你不许动了,给我安静呆着。” 就这一点点的距离,他完全可以带着沈踏枝一起上去。 江雀向来不喜欢别人反驳他做下的决定,沈踏枝在看到对方眼中的怒气的时候只能暂时先放下自己劝说的念头,保持着这么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一路被江雀卷着往前。 两根触手爬梯子,一根触手卷手电,还有一根触手要卷着他……得亏江雀还有八根触手,不然还真的忙不过来。 沈踏枝看着江雀的触手,思绪开始止不住地飘远。 上一世也曾有过相似的场景。 只是那个时候是他一手拖着在背后趴着的江雀,一手抓住梯子往上爬。 那会儿的江雀已经半昏迷了,趴在他的背上迷迷糊糊的,有气无力,凶也凶不起来,只是一遍遍地叫着他,说自己的触手好疼。 沈踏枝急出了一身的汗,但除了继续往上爬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不厌其烦地去回应江雀,试图让江雀再坚持一下。 ……要是那会的他也多几只手就好了。 正在沈踏枝的思绪开始飘向别的地方的时候,江雀怒气冲冲且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 “马上就到了,一会你不许说话,在我想到我要怎么骂你之前都不许说话!” 20 第 20 章 江雀憋着一股闷气,一路往上爬的同时还不忘在脑中搜刮可以表达自己意思的词。 刚才说话说到一半卡词实在是太丢脸了,人类真麻烦,为什么有这么多表达自己意思的词语,以前他和自己的触手说话都不用这么麻烦的! 咦?对了,他的触手呢? 江雀想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小触手说话了,正在他疑惑的时候,靠近他的一根小触手弯了弯: 【雀雀,我们在的哦,只是枝枝在这里,有的时候就不用我们说话啦。】 也有道理。 不怎么说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小触手还在陪着他就没关系,江雀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也就是在这时,他终于看见了软梯的尽头。 陡峭的崖壁的尽头是一个平台,再往后还是黑暗,江雀的视线被悬崖遮挡的大半,也就只能看到这里。 他轻巧地用触手把沈踏枝给丢了上去,然后自己三下五除二也跟着上了平台,站在沈踏枝面前冷着脸不说话。 刚才走神和小触手说话去了,他忘记要去想找什么词语来骂沈踏枝了。 沈踏枝倒是很自觉,完全遵守了江雀说的“不许说话”的命令,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了碘伏和药膏,沉默地给自己上药包扎。 江雀抱臂站着,冷眼看沈踏枝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了一句话: “你是坏人!” “噗。” 沈踏枝这次是真的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碘伏都被他撒出来了一些。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嗓音含笑:“雀雀……你想了半天,就想到了这句话吗?” 江雀感觉自己被冒犯了,气鼓鼓地解释:“这是因为别的话我不想对你说!” 他见过那么多人性的阴暗面,多少污言秽语都听过,当然不至于不会骂人,但那些人类的“骂人”和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江雀不想对沈踏枝说那些话,同时也不会用正常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这句话已经是他贫瘠的词汇系统中最贴合他当下心情的了。 “好,你说得对。”沈踏枝温和地应下,“以后都不会了,以后我做什么都会提前告诉你,征得你的同意再行动,可以吗?” “可以。” 江雀这才感觉气顺了一点,回答完沈踏枝后,他收起了自己爬梯子爬的有点酸的小触手,四处看了看,又问道: “这里是哪里?我们已经出来了吗?” “还没有。” 沈踏枝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后再次从背包中掏出了小酒精灯,放在地上架起了锅,同时回答江雀。 “我们已经到地面上了,但还在山洞里,从这里再往前走有一扇石门,等石门打开了就能出去了。” “那石门要怎么才能打开?” 江雀凑到沈踏枝身边,没看他,而是眼巴巴地盯着锅。 今天他只在上午吃了一顿火锅,下午听了一下午故事,肚子里都是零食,中途经历了好几番波折又爬了这么高的悬崖,晚上都没吃上晚饭。 因此在看到沈踏枝的小锅的那一刻,江雀就已经饿了。 他想起先前沈踏枝给自己吃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继续问道:“我们吃什么?” 沈踏枝先是回答了江雀的第一个问题:“石门的那边也有阵法,一定要等到清晨太阳升起的前一刻,阴气最重阳气最薄弱的时候才能打开,现在距离下一个清晨还有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所以要先等一等,至于今晚吃什么——” 他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包装袋,放在江雀面前抖了抖,像是在逗猫一样,成功地用塑料袋的声音把江雀的目光从锅上吸引了回来: “早上你不是很喜欢吃火锅吗?一会我们吃红油面皮,这也是辣的,你应该也喜欢。” “好,我要吃!” 江雀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他在吃饭上向来信任沈踏枝,也喜欢这个塑料袋发出的声音,于是开心地点点头应了下来。 他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因此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和沈踏枝在不知不觉中熬了一整夜,错过了上一个清晨,而沈踏枝显然也没有解释时间的流逝好让自己去休息的意思,见江雀还不困,耐心地给他煮面皮的同时还不忘问道: “雀雀,要不要继续听接下来的故事?” 能在出去之前继续听故事,当然再好不过了,江雀轻快地应了一声“好呀”,就无情地抛弃了盯了半天的小锅,转而凑到了沈踏枝的身边。 他把自己怀里的小触手放到了沈踏枝的背包旁边,让它们十根触手团聚,然后就直接靠在了沈踏枝的身上: “接下来是什么?” “接下来……” 接下来,落殇、茉语和琉梦三人和三王子不打不相识,在后来的过程中慢慢熟悉了起来,期间最为甜言蜜语的风流校草沈傲喜欢上了温柔的琉梦,而阳光开朗的洛宸则是喜欢上了可爱的茉语。 当然,落殇等人并没有把这份她们早就司空见惯了的喜欢放在心上,经历过背叛的她们背负着仇恨的枷锁,根本无暇去关注这三个人,在短暂的校园生活后,她们终于取得了英国皇家学院的学位证书,同时落殇也真正继承了世界第一杀手组织“殇宫”,踏上了回国的旅途。 而三位校草自然是紧随其后,也跟着回国了,誓要看看究竟是哪些不长眼的东西,居然将这几个女孩辜负的如此之深。 沈踏枝说到这部分剧情的时候,面皮煮好了。 他把面皮从锅里捞出来,控干水后放进一次性小碗里,在里面倒入辣油、香醋的调料包,又给江雀开了一包真空包装的卤鸡腿,和面皮一起搅拌均匀。 香辣的调料味和卤肉的香气一起传来,江雀又猛咽了好几口口水。 好香…… 沈踏枝并没有刻意馋着他,把调料拌均匀之后就把碗和筷子递给了江雀:“给你,你可以自己用筷子吧?” “当然的!”江雀笨拙的拿起筷子夹面皮,“我今天早上吃火锅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 沈踏枝笑了:“好,那雀雀真聪明。” 江雀没回答他,而是“啊唔”一口吃掉了面皮,然后捧着碗愣在了原地,连嘴里的面皮都忘了继续咀嚼。 好吃。 和之前那些味道淡淡的食物不一样,这碗面皮和早上的火锅都有一种酥酥麻麻的刺激感,让他的嘴里忍不住就开始分泌口水。 是激烈的,在味蕾上冲撞跳跃的味道,让江雀无端联想到了沈踏枝。 沈踏枝就像是什么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一样,从天而降,猛地撞破了原本寡淡无味的一切,给他带来了从未体验过的味觉体验与情绪感知。 明明才短短三天而已,现在的他甚至都有点记不清遇到沈踏枝之前是怎么自己一个人生活的了, “雀雀?”沈踏枝疑惑的声音传来,“是吃不习惯吗?吃不习惯的话我这里还有……” 江雀猛地回过神来,使劲嚼嚼嚼把面皮嚼下肚:“习惯的,我喜欢吃这个!” 他说着就又吃了好几口,生怕沈踏枝真的以为他不喜欢吃,把他手里的碗给端走。 沈踏枝打量了一下江雀,看他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给自己拆了一个速食饭团吃着。 江雀吃的腮帮子鼓鼓,抬头就看见在吃饭团的沈踏枝,于是问道:“你不吃这个吗?” 沈踏枝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只带了一包,先吃饭团。” 他向来是不吃这种带着调料包的速食品的,就这一包还是他在采购的时候店家送的赠品。 沈踏枝本是想着带了给自己应急,完全没想到江雀会这么喜欢吃。 不过吃太多没营养的速食品也不太好……看来出去之后应该好好规划一下江雀的健康饮食? 沈踏枝这么想着,看着江雀满足地吃面,又忍不住去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江雀用触手卷住了沈踏枝的手腕,吃饭的动作不停,含糊着不满道:“不许摸。” 总摸他的头做什么,坏人。 沈踏枝的手被触手钳着放下,他没反抗,只是快速解决了自己的饭团,给自己舀了一勺面皮汤后问道: “那我继续往下说了?” 能一边吃饭一边听故事,简直就是双倍的幸福,江雀连连点头,沈踏枝于是继续往下道: 【国际机场。 一个紫色头发的女生带着墨镜,推着行李箱缓缓走下飞机。 即使看不见她的眼睛,但光是露出的精致下巴就足以让人知道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那一身精致漂亮的黑色高定小裙子与脖子上简约而不失优雅的紫宝石项链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哇——好漂亮的人啊。” “天哪,快看,她后面的两个女孩也好美!” “这是什么明星吗?” 跟在落殇后面的茉语不自在地往她身后躲了躲,琉梦也看着因为她们的到来而混乱的机场皱起了眉头:“我们不应该拒绝妈妈派来的保镖的。” 这下好了,几乎整个机场的人都在向她们靠拢,一时半会恐怕都走不掉了。 落殇歪头,轻笑了一声:“当初我们不是说好的吗?要用自己的力量狠狠报复回去,如果连回来都要保镖保护的话,身为世界前三的杀手的我们未免也太无能了。” 她说完,抬手轻轻摘下墨镜,那双无感情的冷漠琉璃眸扫过的地方,众人寒蝉,在场的人都被她身上的寒气给镇住了。 落殇满意地戴回了墨镜,没回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两个若有所思的女孩道:“走吧。” 茉语和琉梦对视了一眼,都分别在对方眼中看到坚定的神情后,心神意会地点了点头,抬脚跟上了落殇的步伐。 时隔一年,她们早已不是当初的天真少女了,她们是盛开在彼岸的曼珠沙华,是带着仇恨而归来的地狱天使。 当年欺侮背叛过她们的人,她们必将百倍奉还!】 21 第 21 章 落殇,超酷的! 要是早点听到这个故事就好了,他一定会学落殇,变得冷漠无情,去报复欺侮过他的人。 江雀这么这么想着,放下了碗: “我吃完了。” 他自觉地抽了张纸擦嘴,然后把一次性碗筷收拾好,放进了塑料袋里。 这些都是沈踏枝教他的,吃完饭要先擦嘴,然后去收拾碗筷。在外面的人类都是要洗碗的,但他们只有沈踏枝背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饮用水,所以是直接丢掉。 “好。” 沈踏枝看着江雀的动作,眼中浮现出不明显的笑意来。 也许江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正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 即使在心理上还是总会与正常的人类背道而驰,但他至少愿意去模仿人类的行为。 从外到内,总会慢慢改变的,顶多就是时间有些漫长,沈踏枝有这个耐心慢慢地等下去。 江雀收拾厨余垃圾的同时还不忘分心用自己的触手掏出他和沈踏枝的睡袋铺好,等到收拾完后,他直接钻进的睡袋里,就像是往常的每一天一样,等着沈踏枝继续给他说故事: “我都收拾好了,你继续说吧。” 沈踏枝当然不会拒绝他,他坐下来,继续道: 【“同学们好,今天我们班里转来了六位新同学,让我们掌声欢迎他们!” 女老师站在讲台上上,对着台下的同学们道。 教室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落殇站在门口,看着眼前无比熟悉地一幕,扫过坐在一起的楚風和樱浅,冷笑了一声,冷漠地抬脚走进教室。 教室中传来惊呼声: “这不是当年让樱浅犯了心脏病的叶冰璃吗?!?” “她怎么变得这么漂亮?而且还穿着高定的衣服!” “天哪,不是说她家破产退学了吗?为什么还会回来?” “呵,肯定是对楚風王子恋恋不忘吧,想让楚風原谅她呗,我已经看清这个恶毒的女人了,楚風和樱浅才是一对!”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樱浅铁青的表情与楚風错愕混杂的惊艳的目光中,落殇不紧不慢地在讲台上站稳,正对着台下的所有人。 一时间,班里突然鸦雀无声。 落殇那双无情的琉璃眸扫过台下的众人,甚至都没有施舍楚風和樱浅一个眼神,冷淡地道: “不好意思,我不叫叶冰璃。” “我是落殇·q·梦语冰樱·璃薇,是世界首富璃薇家族的大小姐,英国皇室长公主,也是继承了殇宫的世界第一杀手——殇。” 短暂的安静后,班里一片哗然。】 “落殇真的好酷!我喜欢她。” 不知不觉间,江雀的小触手已经黏糊糊地缠上了沈踏枝拿着故事书的手,听到这最激动人心的归来时刻,江雀忍不住用小触手来回晃了晃沈踏枝的手臂。 “等我们出去了,你也一定要这么报复你的弟弟,他对你太恶毒了,这样一定能吓死他!” 江雀坚定地道。 沈踏枝:……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如果以落殇的形式回家,自己的好弟弟沈留时会是什么反应。 嗯,那确实会挺惊悚的,恐怕不止沈留时,全京城都要以为他这是被鬼上身了。 “就这样回去嘛,好嘛——” 江雀又晃了晃沈踏枝的手臂。 这个人类就是太好说话太好欺负了,所以才会沦落到掉进深渊和他为伴的。如果沈踏枝真的没有骗他,他是很愿意出去之后帮沈踏枝报仇的。 报仇的第一步,华丽归来! 沈踏枝艰难地答应下来:“……好。” 丢人就丢人吧,只留沈留时一个人在场的话,应该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应该吧…… 江雀满意了,示意沈踏枝继续往下给他讲故事。 接下来,琉梦、茉语、洛宸、江奕和沈傲都分别做了自我介绍,无论是华丽归的三位皇室公主还是帅气潇洒的三位家族少爷,都让台下的人议论纷纷。 樱浅在震惊于落殇的蜕变的同时,忍不住就开始嫉妒,嫉妒于落殇的身世,也嫉妒她在离开后居然有了如此英俊的追求者。 跟随着她们回来的三个男生,无论是样貌还是家室都比楚風好上了无数倍! 樱浅忍不住握紧了拳,又忍不住计上心来,她强撑着表面的温柔,假装落落大方地允许楚風去和落殇打招呼,实际上却偷偷给落殇塞了一张放学后在小花园见面的小纸条。 就算落殇成了皇室公主又怎样?她樱浅能赶走落殇一次,就一定能赶走她第二次! “好奇怪。”江雀突然开口道。 沈踏枝停下故事,问道:“怎么了,哪里奇怪?” 江雀问:“樱浅和楚風不是情侣吗?可是她这样针对落殇,根本不像是喜欢楚風的样子。” 沈踏枝沉吟了一下:“可能她也不是那么喜欢楚風,只是嫉妒落殇拥有的东西,所以想要夺走?” 江雀恍然大悟:“所以她喜欢落殇!” 沈踏枝:“……倒也不用这么理解。” “为什么?”江雀更疑惑了,“按照你这么说,樱浅这就是喜欢落殇,所以之前才做了那么多事去引起落殇的注意,你们人类的男生幼崽也会这么对喜欢的女生。” 江雀的诡辩太有道理,沈踏枝的解释苍白无力:“因为她们都是女的……” “怎么了?可是我看过很多同性的人类谈恋爱啊?难道小说里不行吗?” 这该怎么解释?沈踏枝一下子噎住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小说里也可以的,但是这是一本言情小说,所以设定里就是只有异性之间的喜欢,没有同性之间的喜欢的。” “这样啊,真奇怪的规定,那你继续往下说吧。” 江雀应下来,勉强承认了“樱浅不喜欢落殇”这样的一个现实。 【学校花园中。 如今正是初秋,原本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已经枯萎了大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枯萎的花瓣与光杆,落殇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一脸柔弱无助的樱浅:“说吧,找我来又有什么事?” 樱浅楚楚可怜地道:“叶冰璃,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成为英国皇室公主的,但我知道,你这次回来是为了我们以前的误会,我不是故意想要在你面前晕倒的,只是我自幼就有心脏病,我也没想到風他会误会你。” “之后我也对他解释了,但是他还是不相信你,真的对不起,你要怪就怪我吧,我愿意退出,把風还给你。” 樱浅说着就柔弱地捂着心口跌坐在了地上,蹙着眉道:“我的心脏……好痛。” 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楚風愤怒的脸:“叶冰璃!你都对樱浅做了些什么,我和她是真心相爱的,你明知道她有心脏病,又为什么还要为难她?!?” 一切都与一年前的那一幕如此相似,捂着心口倒在地上的樱浅、扶着樱浅愤怒的楚風,还有站在原地的她,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全校皆知。 落殇淡然地想,不,现在已经和一年前不一样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英国皇室的大公主,是世界第一杀手落殇,而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可欺的叶冰璃了。 也许是她的冷眼旁观让二人意识到了不对劲,两个人都渐渐地噤了声,抬头看向站在一旁一脸漠不关己的落殇。 耳边终于清净了下来,落殇冷漠道:“首先,我叫落殇,不叫叶冰璃,也不是叶冰璃。其次,樱浅,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稀罕我一年前就抛下的渣滓?楚風他配得上我吗?” 樱浅闻言,脸色微变。 落殇这话可算是戳到她的痛处了,虽然楚風也不错,但在江奕等人的衬托下,就显得黯然失色了,尤其是在她和楚風已经谈了一年的恋爱,在认清了这个人帅气的外表下丑陋自私的心的前提下。 但不管怎样,她也不愿意在落殇面前丢脸,强撑着道:“不管風怎么样,你也不能这么说他,好歹他也是你的前男友,落殇,你这么做未免也太过分了。” “是吗?”落殇毫不在意道,“我还能做的更过分。” 就在这时,楚風开口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女孩,道:“叶冰璃,如果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来引起我的注意的话,那么你成功了。” “现在的你是皇室公主,我惹不起,我答应重新成为你的男朋友,只要你愿意放过樱浅。” 这不就是想要爬墙的意思吗?落殇差点因为楚風不要脸的话当场吐出来,深切地怀疑自己当年是个瞎子,才看上了这么一个东西。 “不好意思,落殇她不会答应的。” 身后突然传来了陌生的男声。 落殇回头,只见江奕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其实江奕总会出现在她的身后,在她在英国皇家学院被不长眼的老师为难时、在她最讨厌的宫廷晚宴上……在无数个场景中,落殇回忆的角落里似乎总会出现这么一个人。 江奕明白她的坚持,因此在第一次出手相助被狠狠地拒绝后,他就只是沉默地守护着了,他相信落殇能够自己处理好一切,但还是忍不住去关心。 现在,是江奕第二次走出落殇背后的角落,出现在她的面前。 少年还是一脸冷淡的模样,但胸口剧烈的幅度与额头上的汗珠,无不昭示着他是如何匆匆赶来的。他上前走了几步,挡在了落殇前,坚定地道: “既然你当初没有选择相信,又何必在现在又来挽回?” “奕哥哥……不是这样的。” 樱浅含着泪,一副娇弱无助的模样,试图用当初对待楚風的套路来继续抢走江奕。 但江奕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恶心,闭嘴。”】 “他们俩也太感人了。” 江雀“蹭”地一下从睡袋里坐了起来,感动的稀里哗啦。 22 第 22 章 “江奕和落殇……呜呜呜……” 江雀用触手从沈踏枝的包里卷来一触手的纸巾,一边哭一边用触手给自己擦眼泪。 沈踏枝没想到江雀会突然哭出来,呆滞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很感人吗?” “嗯嗯嗯!”江雀擤了一把鼻涕,狠狠地点了点头。 “无论落殇在哪里,江奕都始终在她的身后,坚定不移地相信她,而且只在落殇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才会站出来帮忙,还不会被樱浅这个坏人蛊惑,而落殇虽然冷漠,却始终没有赶走江奕,这就是无声的纵容啊!” 江雀的词汇量头一次这么丰富,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挥着自己所有的触手,连说带比划地向沈踏枝描述他眼中的江奕和落殇之间的爱情。 他最后做下定论:“之前认为樱浅会喜欢落殇是我的不对,江奕和落殇之间的爱才是真的爱,他们俩就是天生一对!” 沈踏枝:“……嗯,没错,他们俩是天生一对。” 他说完,抬手去给江雀擦掉脸颊上的眼泪,一边擦一边忍不住想,最开始他看到的抱着自己的触手哭的江雀,该不会也是被小说感动哭的吧? ——怎么就这么可爱。 江雀不知道沈踏枝在想什么,他哭得眼睛有些干涩,在被沈踏枝擦干眼泪后终于感觉到了困,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 沈踏枝掩去自己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该睡觉了,明天再讲也不迟。” 明天还能继续往下听,江雀当然答应,但他还是舍不得睡,继续拉着沈踏枝的手絮絮叨叨地说: “你说的,小说都是由现实改编的,那现实里一定有像江奕和落殇一样的人吧?” 大概率是没有的,但沈踏枝沉吟了一下,还是选择保守地回答:“应该会有。” 江雀道:“那就太好了,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类呢。” “我只见过恨得想要杀掉自己的伴侣的人类,但是像江奕这样子无条件地去爱落殇,像落殇一样冷酷但温柔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等出去之后,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和江奕与落殇一样的人类?”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翘起了触手,显然对自己这个天马行空的提议期待极了。 “我们去看吧,我一定不会伤害他们的!” 沈踏枝沉默了,不是因为江雀异想天开的要求,而是因为江雀的话。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江雀总会在他一些完全不理解的地方感动的一塌糊涂。 因为江雀从未见过这样的感情。 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处理怨气,江雀见到的情绪总是充满恶意的,哪怕是爱也混杂着无数负面情绪,更何况他连“爱”都很少见到。 换句话来说,就是江雀可以轻松地看透人的所有恶,却理解不了善。 他没见过真挚的爱,因此才会觉得小说中浮夸的情感动人——事实上,这也确实应该是江雀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感人的爱情。 就像是普通的速食品就是江雀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一样。 沈踏枝这么想着,情绪低沉了下来,原本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也消失了。 他对着翘起触手尖尖的江雀道:“好,我带你去找江奕的原型。” 不管有没有这么个人,只要江雀想看,他就能找到。 江雀听后却是露出了惊讶表情:“还要找?原来你也不知道江奕的原型是谁吗?这不是你写的小说吗?” 还没等沈踏枝想好理由,江雀就紧接着摆了摆手:“那就算了,这件事先不急,你回去一定要先去报复你的弟弟,他欺负你,等报复完我们再去找江奕吧。” 沈踏枝:…… 怎么沈留时这茬还没过去。 江雀说完后就快乐地钻进睡袋里准备乖乖睡觉了,根本没给沈踏枝拒绝的机会,沈踏枝只能留在原地,看着酒精灯的火焰进入了放空状态。 如果江雀出去之后还坚持着要他来一出“华丽归来”,他到时候该说什么台词? “不要叫我沈踏枝,我是沈家家主、京城首富,枝。”难道要这么说吗? 那沈留时会被吓疯的吧? 沈踏枝想着,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这句奇怪的话从自己的脑中甩出去。 正在这时,一根软软的小触手缠上了他的腰。 是江雀,他居然还没有睡着。 “沈踏枝,睡觉啦,你也要睡觉。” 江雀一边说一边用触手把沈踏枝往睡袋的方向拖去,沈踏枝慌忙盖灭酒精灯:“我睡了,你拖慢点,我自己能走过去。” 江雀闻言,控制着触手放慢了速度,等着沈踏枝自己进睡袋。 但就在沈踏枝走到睡袋前一步的时候,江雀就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把沈踏枝给卷了起来,直接拖到了自己的身前。 这一些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了,沈踏枝根本来不及站稳,但却在落地的时候被江雀的好几根小触手一起稳稳地扶住了。 “沈踏枝。”江雀认真地对被自己卷的严严实实的沈踏枝道,“你不要害怕,我会帮你对付你弟弟的,我很厉害的。” 他这是以为刚才自己看着酒精灯摇头是在为沈留时的事情发愁,所以想要来安慰他吗? 沈踏枝这么想着,刚想要怎么对江雀解释自己并不怕沈留时,就听见了江雀的下一句话。 “没关系的,没有江奕也没关系,我可以站在你的身后来帮你。” 明明是让人啼笑皆非的话,但沈踏枝一点都笑不出来。 江奕和落殇的故事在心智成熟的人看来或许生硬浮夸,但在江雀的眼里,这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好最好的情感了,江雀这是在认真地向他表达自己笨拙的关心。 想到这里,沈踏枝忍不住就想叹息。 怎么警惕心就这么低呢,雀雀。 明知道他身上到处都是秘密,却还是这么这么轻而易举地交付信任,还要帮他去对付人类…… 他沉默了很久,在江雀要再次出声发问之前才终于出声回答: “嗯,谢谢你。” 沈踏枝同样认真地回答。 “你愿意帮我,我很开心。” 他说着低头,如同一个行吻手礼的骑士,虔诚地亲了一下江雀离自己最近的一根小触手的尖尖。 就如同江雀落在他的脸颊上的哪一个吻一般,轻飘飘的,转瞬即逝。 23 第 23 章 触手,被亲了。 江雀一下子炸毛,整个人都惊坐了起来,瞬间没了任何睡意,指着沈踏枝,说话都开始打磕巴: “你……你你你!” 被沈踏枝亲的那根触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蜷成一团害羞地发抖,江雀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受惊的小触手,对着沈踏枝“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能突然亲他的触手啊! 被亲的小触手已经有些错乱了,晕乎乎滚出本体的怀抱,开始和其它的触手打架,而江雀根本来不及去管自己身后的混乱,继续保持着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看着沈踏枝。 原本缠着沈踏枝的触手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笑眯眯地,对江雀道: “那就这样,晚安好梦,雀雀。”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只留下江雀继续在原地发呆。 触手……他亲了我的触手。 江雀恍惚地想到。 其实刚才沈踏枝的动作很快,他甚至完全回忆不起触手上的那一抹温热到底是怎样落下的,但只是“沈踏枝亲了我的触手”这件事就足以让江雀心跳加速到恍惚的地步了。 他为什么要亲我? 江雀当然想不出答案,但这已经是他现在如同浆糊一般的脑袋中唯一能思考的事情了。 咚咚、咚咚。 原本空荡荡的胸腔处又传来了剧烈的跳动声,江雀抬手去摸自己的左胸,更茫然了。 他的心脏为什么又在跳动了?沈踏枝的行为明明和之前他亲对方脸颊的行为没有任何区别。 他喜欢沈踏枝,所以要去亲亲他,沈踏枝刚才应该也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亲亲他的小触手的。 这明明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啊,他亲沈踏枝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奇怪的反应,为什么现在心脏会跳的这么快? 江雀无意识地抓紧了衣服。 别跳了,好奇怪啊。 身边传来了睡袋拉链拉上的窸窣声,江雀转头去看沈踏枝,就看见惹得自己心烦意乱的人平静睡去的场景。 心跳声这才平息。 尽管情况完全不同,但江雀十分同步地与当时被亲了脸颊的沈踏枝有了同一种无可奈何的气闷感。 他在这里心烦意乱,沈踏枝倒是睡得安稳,这也太不公平了。 江雀这么想着,一根触手就探了出去,圈着沈踏枝的双腿就开始往上攀爬,一点点地缠绕住沈踏枝,在看到沈踏枝因为被自己缠绕而颤抖的身体和蹙起的眉毛后才满意地拉上自己的睡袋,也闭上了眼睛。 他气鼓鼓地想: 你让我睡不着觉,我也不要让你睡得舒服。 而与此同时,黑暗中,一根小触手仍然在蜷缩着挥舞打滚。 沈踏枝亲它了欸!沈踏枝亲亲它了! 它!被沈踏枝亲了一下! 这说明沈踏枝超喜欢它的!开心! . 第二天,江雀是被肩胛骨处奇怪的痒意痒醒的。 他皱着眉用触手去揉了揉发痒的肩胛骨,但怎么揉都不管用,原本死掉了触手而有些光秃秃的肩胛骨因为他的反复搓揉而泛起了红。 还是好痒。 江雀皱眉,狠狠地用触手刮了一下自己的肩胛骨,让火辣辣的刺痛感盖过痒意之后才好受了些。 “怎么了?” 身边来沈踏枝的声音,应该是被他触手的动静吵醒了。 “没什么。”江雀收起了自己的触手,直接把自己大半光裸着的后背展示给沈踏枝看,皱着眉道,“这里好痒。” 他的身架子并不算小,只是因为常年吃不饱饭而单薄,从不见天日的后背是一片瓷白,肩胛骨上被搓揉出的红色也就更加显眼了。 肩胛骨周围是可怖的触手,而他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白,如此毫无设防地对着沈踏枝露出后背。 脆弱、美丽但又危险。 沈踏枝猝不及防看到了江雀的后背,耳朵一下子红了,他的目光飘忽了一下,才敢落到实处,去查看江雀的情况。 但肩胛骨处除了被江雀自己搓出的红色外毫无异常,沈踏枝蹙眉,突然想起之前天师对自己说过,江雀的触手应该会在一周之后开始重新长出来。 但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是第五天,难道是触手重新长出来的速度提前了? 沈踏枝这么想着,对江雀道:“等我一下,你应该是被什么小虫子咬了,我去帮你拿药膏。” 他说着从背包中拿出了天师给自己的药膏。 药膏被装在白色的小瓷瓶中,打开后清新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膏体是浅绿色的,沈踏枝用手挖出一点,在即将落到江雀的背脊上的时候抖了抖,深吸了一口气,才下定决心似的抹了上去。 是和想象中一样的触感。 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江雀的皮肤很细嫩,沈踏枝甚至都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江雀单薄的脊背给碰碎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现在的江雀也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还要强大,但这并不妨碍他小心翼翼地把江雀当成琉璃脆玉。 江雀只感觉到背后一片冰凉,随后,原本让人烦躁的痒意就消失了,只剩下沈踏枝的手在到处游走,所经之处都是一片沁凉。 沈踏枝的手在抚摸他的脊背。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雀莫名打了一个激灵,他迅速穿好衣服,结巴了一下:“我、我好了。” 触手们也重新回来,直接盖住了他的后背,江雀转过身来,好奇地嗅了嗅空气中残存的药草味: “这是什么药膏?抹了一下子就好了。” 沈踏枝收起药膏,不动声色道:“普通的中草药止痒膏而已,人类经常会用这种东西止痒。” “好吧。” 原来只是中草药,他还以为是和那张符纸一样神奇的东西呢。 江雀一下子没了兴趣,他用触手收拾好自己的睡袋,走到沈踏枝的身边,问道:“今天我们吃什么早饭?” 沈踏枝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江雀:? 怎么回事?他明明感觉自己才睡了一点点时间。 沈踏枝解释:“因为昨晚我们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清晨了,我看你不困,也就没说,其实我们吃完饭入睡的时候都快要中午了。” 江雀对时间的概念不太熟,把沈踏枝的话放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理清楚其中的关系,然后开始生气: “那你就应该在昨天晚上对我说‘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我们要快点休息’,这样我就不会让你讲故事了,你干嘛不告诉我?” 要知道人类不睡觉也是会死的,他就见过好几个穷困潦倒的小说家因为不眠不休地写小说最后猝死了。 沈踏枝笑:“因为我不是很困,而且你不是也不困吗?吃完饭再讲完故事睡觉正好。” 他在江雀反驳之前,从背后拿出了一个三角形的饭团,在江雀的面前晃了晃:“刚才不是还在问吃什么吗?先吃饭吧。” 江雀一下子认出来:“这是之前你一直在吃的饭团。” “嗯。”沈踏枝道,“因为别的食物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你先吃这个垫一垫,不够还有别的。” “大概还有六个小时后就到清晨了,到时候石门打开,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江雀双手接过尚且温热的饭团,一边学着沈踏枝的样子撕开包装袋一边问道:“石门在哪里?” 沈踏枝指了指前方:“往前走一段距离就是了,一会吃完了我带你去,我们在门口等着也行。” “喔,好。” 江雀说着咬了一口饭团,这是一个咸口中式饭团,里面是火腿、黄瓜、胡萝卜夹心的,还有酸豆角和脆萝卜,酸辣味的,虽然不如油泼面来得惊艳,但也很对江雀的胃口。 很好吃,沈踏枝带来的东西都很好吃。 沈踏枝应该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了,现在正在旁边收拾东西,能带的都带上了,看上去是确实不准备再回来的样子。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江雀咬着饭团,总觉得恍如隔世。 他在这呆了整整十八年,居然真的要走出这片深渊了,就在短短的六个小时后。 明明之前都觉得无所谓的,但现在却莫名的开始紧张。 沈踏枝身上有问题,他心知肚明。 但沈踏枝到底想要带他去哪里?如果沈踏枝真的骗了他的话,他该怎么做?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沈踏枝突然开口道:“雀雀,在出去之前,需要我给你讲一些外面的事吗?” 24 第 24 章 “外面的事情?”江雀疑惑,“你之前不是对我说过了吗?” 前几天沈踏枝有试着向他描述外面的世界来着,只是当时的他对“出去”这件事毫无兴趣,十分尖锐地撕开了这个话题。 之后沈踏枝也就没再向他提起了,怎么现在又突然提起了呢? 沈踏枝背起背包,一边带着江雀往石门的方向走,一边道:“因为现在快要出去了,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和你说清楚会比较好。” “说清楚?” 江雀卷着自己要带的那五根触手跟着沈踏枝,闻言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和沈踏枝平行的程度,去看对方的表情:“要和我说清楚什么?你在什么事情上对我说谎了吗?” 他对负面情绪的感知始终很敏锐,因此江雀一眼就看出了沈踏枝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心虚。 沈踏枝放慢了脚步,转头对上江雀探究的目光,坦诚道:“不算说谎,是因为怕你对我产生怀疑,所以我隐瞒了一些事情。” 这个回答尚在意料之中,江雀倒是没怎么生气,毕竟他早就察觉到了沈踏枝身上的违和感,也知道沈踏枝始终对自己瞒着些什么,只是抱着“他倒要看看沈踏枝究竟要做些什么”的心态一直观察到现在。 想起自己最开始见到对方时那一抹真心实意的杀意,江雀反而有点庆幸。幸好沈踏枝没在那个时候惹他怀疑,否则他是真的有可能为了解决未知因素而直接杀了沈踏枝的。 那可就不会再有后面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了,他会后悔的。 所以江雀平静地道:“我知道的,所以你要对我说什么?” 沈踏枝稍微思索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你知道的,人类总是对不属于自己种族的人充满戒心。” “嗯哼。”江雀不置可否。 没有人会比他还更了解人类的阴暗面了,沈踏枝说的这句话在他看来是句废话。 沈踏枝继续道:“我来到这里并非是我说的被追杀的原因。” “我知道。”江雀道,他看向沈踏枝依旧鼓鼓囊囊的背包,“你来这里准备了很多,你就是为了找我,或者找某个东西而来的。” 从他故意向沈踏枝提起“回去复仇”和沈踏枝对此奇怪的表情和回应就可以推测出了,江雀猜测,那个所谓的“狼心狗肺的弟弟”大概是真的,但被弟弟坑害到掉进深渊这件事的真实性有待考究。 话闸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再关上了,反正过不了几个小时就要出去了,再装不知道也没有什么用,江雀干脆把这些天来自己所有的疑虑全部说出来: “你说你和当年关住我的人不是一伙的,但你却可以轻易解开他们留下的法阵,你说着自己是不小心掉进来的,却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就像是提前来踩过点一样。” “我就算不太懂人类,也知道你的不对劲,之所以没有选择怀疑你,只是因为你对自己身上的违和之处十分坦然,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的异常的意思。” 说话间,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石门,和沈踏枝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石门将整个洞口堵住,看这大小的厚度,就算是他的触手也很难打碎,更何况石门下还有他无比熟悉的散发着隐隐的白光的法阵。 江雀停下脚步,靠在石门前不远处的石墙上,看向因为他的话而错愕的沈踏枝,笑道: “沈踏枝,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了吧?” 背后的触手缓慢的移动到他的面前,江雀接住其中一根小触手,是一开始卷住沈踏枝试图杀死对方的那根,也是才被对方轻轻吻过的那根。 他的触手都长得一模一样,只在细微处有些差别。沈踏枝肯定分辨不出来,但他认得,现在再看到这根触手,江雀的心情有些说不清的复杂。 他垂眸,前几天的点滴在脑海中掠过:“我只是在赌。” “我赌你和那群把我关进来的人类不一样,赌你不想害我,赌你……不会再把我关到另一个地方去吃那些难吃的怨气。” “江雀……”沈踏枝开口,难得的叫了江雀的全名。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是想带你出去,仅此而已。” “所以你认识把我关进来的那群人。”江雀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话里隐藏着的意思。 “是这样。”沈踏枝苦笑,他在江雀的脸色阴沉下来之前及时补充道,“但我也是刚刚认识他们的,是为了把你带出去,所以才特意去结交了。” 他继续上刚才的话题:“你知道的,人类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总会充满戒心,所以不光是关着你的那群人,还有别的更上层的人,以及专门研究特异生物的机构,他们都在害怕你。” “因为你很厉害,他们怕你出去后报复人类。” 提到“报复人类”这个词,江雀才猛地想起,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很少去思考利用天灾让人类灭亡的这件事了。 明明之前很恨的,恨不得把所有把他关进来的人全部杀死,现在居然没有那么恨了,勉强降到了只想把那群人揍得半死不活的程度。 沈踏枝继续往下说道:“但我不这么认为,我向他们保证过,你不是怪物,你也是个人。” “我不是人。”江雀纠正道,“我有十八根触手的,虽然现在只剩八根了,但我依然不算人类。” “可我就是对他们这么说的。”沈踏枝对着江雀眨了眨眼睛,“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想要怎么做,但为了验证我的说法的真实性,在出去之后肯定会有人要求把你带走,做一个小检查,期间可能会有很多人来挑拨离间,说我接近你是为了利用你。” “但是这只是暂时的,最多一天的时间,只要检查没有问题,你就可以被我接走,当然,就算有问题,他们也不能阻止我把你带走。” “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惹人怀疑,也不是苛求你无论如何都坚定的相信我,我只是想提前向你说清楚,我对你从来没有存在过任何利用的心思,也不曾想过害你,只希望你如果在出去后生我的气了……不要直接离开不理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沈踏枝越说声音越低。 江雀没回答,他正认真地去看沈踏枝的眼睛。 从见到沈踏枝的第一面开始,江雀就注意到对方有一双看似温和实则狡黠而暗藏锋芒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在面对他的时候就只剩下赤诚的坦然。 一开始愿意勉强去相信沈踏枝,就是因为这份坦然。 沈踏枝和他见过的任何人类都不一样,他的身上没有戾气,对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轻声细语,会做饭会讲故事,在无数细节上将他照顾的很好。 所以即使他知道沈踏枝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也还是选择继续相信对方。 现在,沈踏枝坦诚地告诉他,他确实如他猜想一般有备而来,外面也确实有人类在守着,但不是为了抓他,只是为了来探究他到底会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 “可是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确实不是人类呀。”江雀小声道。 “我可以相信你,你是好人,但是其他的人类呢?他们要对我测试,测试出我不是人之后会怎么样?我会死的,对吗?” “不会。”沈踏枝快速回答。 他对“死”这个字眼很应激,提高了点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看着江雀道:“你不会死的。” “他们要做什么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更何况一开始把你关进这里本就是他们的不对,所以哪怕是来为难我,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江雀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埋怨道:“你好凶。” 沈踏枝一下子没了音,紧张地看向江雀,嘴唇不自觉地抿紧: “你不愿意出去也没关系,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一直到你想出去了为止。”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坦白,现在地底的法阵消失了,没有了自动清洁的阵法,那里根本不适合人正常生活,但是他也不想让江雀在刚学着信任他时就感受到背叛。 他不想让江雀难过,思前想后,只有提前坦白这一条路可以走。 江雀撇撇嘴。 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想让他因为外面守着的人生气嘛,人类说话真是迂回纠结。 他用一根触手把和自己有些距离的沈踏枝给卷了过来,对上对方惊愕的神情,认真道:“沈踏枝,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你走吗?” 沈踏枝不确定道:“……因为我会讲故事?” “因为你会讲故事,你会做饭,你很奇怪……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当时我下定决心,是因为人类呆在地底会死,这是你说的。” “我不想要你死。” 沈踏枝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江雀看不懂,也懒得继续去思考这些人类的乱七八糟的情绪了,直接了当道: “就是这么简单,我不想你死,即使你有可能是在说谎。” “和你出去这个决定是我在明知道你有问题时做下的,我不会后悔,也不会怪你,因为我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接受‘被你背叛而死’这个结局的准备。” 沈踏枝着急地想解释什么,却被江雀的触手缠住了手腕。 触手举起他的手腕,好让江雀的小拇指可以勾住他的小拇指。 江雀弯着眸笑,幼稚地坚持着拉拉勾做约定:“时间好像来不及让你给我讲完故事了,我们拉钩,出去之后,你还要继续给我讲接下来的故事,可以吗?” 25 第 25 章 和沈踏枝拉完勾后,江雀就直接放下了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的沈踏枝,坐在石头上平静地看着石门。 经过刚才的那一出,他反而对“出去”这件事不是那么紧张了,只是还是有些疑惑。 照理来说,现在外面应该在经历天灾,人类应该忙于求生。但按照沈踏枝的说法,外面应该还有许多人正在等着他出去。 为什么还会有人跟着沈踏枝来找他?难道天灾还没有蔓延到他所在的区域? 那这样的话,他出去之后还要不要报复把他关进来的那群人了? 嘶……不行。 要是出去就伤害人类的话,不就恰好证明了他不是人类,沈踏枝会困扰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在找出真正的坏人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 要想个既能不动声色地找出那群把他关进来的人,又能悄无声息地去报复他们的办法才行,这可真难。 “哒、哒。” 正在江雀苦恼于自己在怎么悄无声息地去报复那些人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沈踏枝的脚步声。 他缓缓走了过来,来到江雀身边坐下,紧握着手指道:“……好的。” 他是在回答江雀刚才的问题。 出去之后也会一直给江雀讲故事的。 出去之后也会一直陪着江雀的。 这对沈踏枝来说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他从重生开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江雀接出去,过上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生活。 但是当这件事是由江雀主动提出的时候,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江雀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事有多么惹人误会……咦! 耳朵尖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沈踏枝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一下子顿住了,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江雀。 而突然伸手捏住了沈踏枝的耳垂的江雀正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沈踏枝的耳垂又红了,他在害羞。 江雀如此想到,又忍不住揉了揉对方发烫的耳朵。 上次只碰了一下,沈踏枝就避开不让他捏了,他还没有捏够呢。 沈踏枝僵住了,又不敢乱动,于是耳垂更红了,之后说出来的话也开始磕磕巴巴: “还、还有三四个小时左右,雀雀,你要不要再吃点小零食?” 江雀专心致志地研究沈踏枝的耳朵,顺带用触手好奇地蹭了蹭沈踏枝红着的脖颈,完全答非所问: “沈踏枝,你的耳朵好红啊,你在不好意思些什么?” “我……” “不要说零食了,沈踏枝,我是真的很好奇。”江雀“大发慈悲”地放下手,沈踏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就继续问道,“为什么你要来找我?要把我带出去?为什么你总是会因为我的举动红耳朵,你真的好奇怪。” 江雀的目光灼灼,让沈踏枝忍不住就想后退,但对方的触手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堵死了所有退路,让他不得不直面江雀。 短暂沉默了几秒钟后,沈踏枝认输似的垂下了眼睛,轻声道:“因为很多原因,我也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真的要归根究底的话,大概是因为我很喜欢你吧。” “喜欢我?”江雀歪头,还是不解。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沈踏枝说喜欢自己了,先前的几次他都不以为意,但这次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是江奕喜欢落殇的那种喜欢吗?” “是,但不完全是。”沈踏枝道。 什么叫“是,但不完全是”?那沈踏枝对他到底是不是江奕对落殇的那种喜欢? 他这话说得让江雀摸不着头脑,江雀的小触手也开始若有所思,放松了对他的挟制,沈踏枝趁机摆脱了过于暧昧地缠绕的触手。 沈踏枝抬头,看见一脸迷茫的江雀,就知道对方一定没有理解自己的话的意思,于是无奈地笑了: “雀雀,我从来没有想过瞒着你任何事,我现在就已经对你说的很清楚了,只是你没有明白。” “在你真正明白我的意思之前,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你是不公平的,我希望的是等待你真正成为一个有是非观的人之后再细细向你解释,好吗?” 江雀下意识地接话:“好的。” 他回答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后悔地想要当场撤回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沈踏枝总是喜欢用询问的语气来问他问题,“好吗”“可以吗”更是常常挂在嘴边,他几乎都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还没思考清楚沈踏枝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实际上他一点都不想答应的,什么“真正的意思”“是非观”“公平”他完全不理解,他只想知道沈踏枝为什么总是在面对他的时候这么奇怪,他又为什么会产生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沈踏枝说这是因为“喜欢”,但他知道“喜欢”的意思的呀,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他不知道? 江雀想要追问,但沈踏枝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笑眯眯地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看着沈踏枝温和的笑容,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对方套路了。 江雀张嘴,想要解释自己只是下意识地答应下来的,其实根本不想答应,但在看到沈踏枝的脸之后又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于是开始纠结。 小触手也开始打结,江雀在脑中搜刮着合适体面的解释词好让他收回前言,怎么想都觉得丢人。 条件反射地答应下来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丢脸了,他才不要对沈踏枝实话实说。 沈踏枝则是看着不远处挂在自己背包上的那五根触手忍不住开始发呆。 其实他在背着背包爬下深渊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一切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当时他的初衷很简单,就是救江雀,在他的计划里,他会用一周或者是更长的时间让江雀放下防备,愿意和他出去,至于出去后面对异能调查科的盘问,江雀会怎么觉得是自己出卖了他,怎么恨自己,都不在沈踏枝的考虑范围内。 他是来履行上一世的约定的,他要把江雀带出去,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会重演悲剧,仅此而已。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间段的江雀对人完全没有警惕心,只是几天而已,就直接被他拐跑了。 明明上一世好几次都差点把他杀掉来着…… 沈踏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面的勒痕不仅没有消失,更是已经泛起了可怖的青紫色。在上一世,他在江雀手上受过远比这还要严重数倍的伤。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他终于找到了接近江雀的正确方式? 但未免正确的过头了,居然让完全不明白“喜欢”是什么的江雀粘着他说“喜欢”,还亲脸颊……在江雀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做出这种亲密的举动是不对的。 至少要等江雀弄明白他对他的“喜欢”与对小动物的“喜欢”是完全不同的,否则他纵容江雀的亲近显得像是趁人之危。 被拉钩的小拇指似乎还残存着江雀手上的温度,沈踏枝的思绪很乱。 因为上一世的对立,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得到江雀的回应,也只考虑过付出而没考虑过回报,现在江雀不仅回报了,还就差自己把自己打包直接送过来了,着实让他有些自乱阵脚。 真是……他该拿江雀怎么办。 最后的几个小时就在这样的纠结中转瞬即逝,江雀憋了半天也没憋出解释的话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最后几分钟了。 “还有两分钟日出。”在一旁的沈踏枝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抬手看了看表,站了起来,先一步走到了石门前。 江雀也跟着走了过来,慢吞吞地靠在沈踏枝身边。他还没完全从自己的世界中脱离出来,现在看着石门,思绪又忍不住飘远了。 日出……是什么样子的呢?好看吗? “轰隆隆——”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地面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震动,沉闷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头顶上方有小石块伴着灰尘簌簌落下,随着沉重的“轰隆”声,白色的法阵渐渐暗淡下来,石门缓慢地从地面升起。 透过石门升起的缝隙,清晨的第一束光照进黑暗的深渊。 眼睛好痛…… 江雀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一只宽大的手就率先覆在了他的双眼上,替他挡住了外面过强的光线。 “轰——!” 最后一声巨响,地面的震动停止,阳光完全洒了进来。 沈踏枝遮在他脸上的手是微微弧起的,因此即使被罩住了双眼,江雀也还可以睁开眼睛,他眨了眨眼睛,仔细去看阳光照过沈踏枝的手,照出橙色的血液的流动的鲜活痕迹,他纤长的睫毛扫过沈踏枝的手心,让对方忍不住缩了一下。 长期处于寂静的黑暗中让江雀的听觉无比灵敏,在石门开启的那一刻,他听到了无数道不属于他和沈踏枝的陌生呼吸声。 石门完全打开,那无数道陌生的呼吸声一下子急促了起来,这无疑是危险的标志,江雀防备地竖起了自己的触手。 下一秒,整齐划一的问好声响起: “恭迎江雀少爷回家!” 江雀:!? 26 第 26 章 这、这是什么? 江雀差点被这一声喊吓得跳起来,他不知所措地又往沈踏枝身边靠了靠,觉得不自在的同时又想起了落殇,终于切身实际地感受到了“华丽归来”的尴尬。 沈踏枝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呼吸都没有乱一下,安抚性地用自己空闲的手牵住江雀的手后开口道: “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呢?” 话音落下,一道脚步声向他们靠近,应该是刚才发出声音的人之一,他将什么东西递到了沈踏枝的手上后退下了。 正在江雀思考着沈踏枝会让自己的手下准备什么的时候,沈踏枝的声音已经到了他的耳边:“雀雀,闭眼。” 江雀依言闭上眼睛,紧接着,沈踏枝的手就移开了。 光线照在眼皮上的滋味并不好受,还是会让眼睛难受。江雀在地底十几年来见过最强的光线也就是酒精灯燃烧发出的光,就连手电筒的光也都是沈踏枝裹了好几层纸巾后才会发出的。 因此,他从未见过这么亮的日光。江雀难受地皱了皱眉,刚想抬手去遮,就突然被沈踏枝戴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眼前一下子黑了下来,江雀终于没那么难受了。 “好了,可以睁眼了。” 沈踏枝的声音也传来,江雀依言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脸上被戴上的东西。 沈踏枝给他戴了一副黑墨镜。 透过墨镜,原本对于江雀来说刺眼的阳光终于变得温和了起来,他终于可以睁开眼睛去看外面的情况,好奇地站在沈踏枝身后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只见四周都是一片黄沙,寸草不生,只有偶尔的风卷过滚草球,即使是刚升起的太阳,在这片荒芜之地上也无比灼热刺目。而在烈阳之下,一群神色各异的人正呈半圆形将他和沈踏枝团团围住。 这群人大概能分成三批,一批人穿着黑西装,整齐划一地背手站立着,其中一个人的手上还拿着没有来得及关上的墨镜盒,想来这就是沈踏枝的手下。 第二批人穿着白大褂,背后还有一辆特殊材质的大车,为首的人带着眼镜,穿着白大褂,手上拿着一沓沓的报告,看向他的目光冷静而又带着警惕,应该就是沈踏枝说的要来给他做测试的人。 至于第三批人……江雀就分辨不了了,这几个人远远地坐在车里,只是摇下车窗看了他和沈踏枝一眼,沈踏枝对他们也是一副尊重的态度,江雀只能推测这可能是沈踏枝口中的“上级”。 总之,无论是哪批人,江雀都没有看见当年把他关进地底的那批穿着道服的奇怪的人类的身影。 那群人不在外面吗?那法阵是怎么打开的? 难道他们现在不穿道服了? 江雀看向沈踏枝,想去问给他知不知道那群道士在哪,但在看到沈踏枝严肃的神情后及时住了嘴,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踏枝看上去好紧张……也是,毕竟沈踏枝说了,是他担保自己一定不是怪物的。 那他是不是应该先好好表现一下?不然给沈踏枝添麻烦就不好了。 江雀这么想着,乖巧地拉着沈踏枝的手不说话了,安静地等待着第一个人出声打破沉默。 风卷起周遭的黄沙,一时间只剩下双方对峙的沉默。 江雀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中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什么都不做。 因为在为首的白大褂手上,他幼时的照片与介绍赫然在册。 【编号:r-021 种族:未知 特征:有十八根触手,以情感为食,原因未知。 收容地:西部沙漠,坐标未知,被收容原因未知,收容者未知。 备注:该生物对人类具有极强的恶意,且为未知人士非专业收容,建议封锁沙漠区域,在有相关生物收容经验后再尝试转移收容!】 这是根据十三年前被莫名丢到异能调查科门口的只言片语整理出的资料,也是人类对他所有的了解。 作为被列为异能调查科人形前二十一危险生物的他,是哪怕从未造成任何影响也会被所有人警惕恐惧的存在。若不是沈踏枝执意担保他有人类的感情,应该用更加人道主义的方式来对待他而不是像是关怪物一样把他关起来,恐怕近二十年内都不会有人敢将他放出。 也是因此,从石门打开的那一刻起,江雀所有的一举一动就全部被上空的无人机高清录制了下来。 几个经验最为丰富的异能调查科骨干成员正坐在不远处的车里,紧张地观察者他的每一个动作,只要他表现出什么不对经的地方,就会当场将他制服。 而不同于他们的紧张,镜头下漂亮精致的少年带着墨镜,拉着沈踏枝的手,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看上去乖巧听话极了。 若不是他背后狰狞可怕的触手,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过分漂亮的好奇小孩而已。 即使知道江雀被关了这么多年,对人类的恶意只会只多不少,但远在车中的观察员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松了口气,缓缓撤下了随时准备按响警报按钮的手。 瞧瞧,沈踏枝不仅从地底活着出来了,r-021甚至这个时候还拉着沈踏枝的手不放。 至少r-021是愿意亲近沈踏枝的,这就代表着对方并不是完全憎恶人类的,他们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 要是这位观察员知道江雀只是想要找出当初把他关进来的人才这样好奇地看着众人的话,恐怕会直接被这口刚松到一半的气给噎死。 沉默的相望中,第二阵燥热的风吹过。 江雀被沙子扑了一脸,正当他的耐心即将告罄,皱着眉想要去问沈踏枝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沈踏枝说话了。 他说:“这是异能调查科的r-021号收容物,我带出来了,你们应该记得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什么异能调查科?什么收容物?这些沈踏枝都没有和他说过呀? 而且他叫江雀,不叫r-021号。 江雀茫然了,他转了转自己身后的小触手,对它们投之怀疑的目光:难道你们还有别的名字? 小触手无声地拒绝扭动,以此抗议:它们就叫触手!不要随便给手乱取名字,很不礼貌的! 江雀更加怀疑了:真的吗?你们真的没有背着我给自己偷偷换个新名字复仇之类的吗? 触手:都说了没有啊! 就在江雀和自己的触手缠斗的时候,为首的白大褂在自己手上的纸上打了个勾。 【测试第一条:得知自己被背叛后的情绪波动。】 r-021没有当场暴怒,而是在低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似乎在确认沈踏枝的话的真实性。 看起来正如沈踏枝所说,r-021并不是那么危险的收容物,它更接近是人,也有人的喜怒哀乐,他们不应该按照对待正常收容物的方式去对待这个特殊的存在。 白大褂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头,对江雀露出了相遇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你好,r-021,我是研究员郗景,之后就由我们来接手你的调查研究,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因为对人类的专业词汇一知半解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背叛”了的江雀:? 啊?这就要去做沈踏枝说的那个调查了吗? 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沈踏枝,却发现对方也一直在紧张地看着他。 在明亮的光线下,江雀第一次看清了沈踏枝真正的模样。 其实沈踏枝的瞳孔不是黑色的,只是在地底的黑暗中的错觉。他有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和一张英气冷峻的脸,腰细肩宽,因为周身自带冷气的原因,那双眼睛看上去冷淡又凶狠,像是不好惹且高高在上的雪豹或是其它猛兽。 但现在,沈踏枝的眼睛就这么紧张地看着他,明明是比自己还高一些的人,却莫名地看上去有些…… 可怜。 就像是生怕他生气了一样。 但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和沈踏枝都说好了呀,他出来后会配合一下的,等这群白大褂调查完还要继续回来听沈踏枝讲故事的。 江雀更疑惑了,他思考了一会也没得出结论,最终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沈踏枝被面前的白大褂们威胁了,于是更觉得沈踏枝未免太容易被欺负了。 明明带着这么多下属,还露出这么可怜的表情,这个人类真是的……等他配合完研究回来一定要好好说说他。 江雀在心里小声嘀咕着,无视了沈踏枝想要伸手拉住他的动作,也没有回应沈踏枝的目光,直接抬脚走到了郗景的身边: “好,我要怎么配合你们研究?” 他这么说着,不留痕迹地向沈踏枝的方向看了看,想去看看对方有没有赞许地看着自己。 小雀乖吧?小雀可是很守信地配合调查研究了,沈踏枝应该很开心吧? 出乎所料的,江雀看到沈踏枝呆愣在了原地,脸上闪过了一瞬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像是不可置信,但更多的他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沈踏枝看起来好像更可怜了,对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无力地垂下头,示意手下备车,应该是准备跟他们一起走。 总感觉再和他对视几眼,沈踏枝就要哭了。 江雀:嘶…… 他好像变坏了。 他居然在这种时候想看沈踏枝哭出来。 27 第 27 章 郗景看了一眼带着墨镜神色冷淡的江雀,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有些失魂落魄的沈踏枝,对当下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 r-021并不是没有因为沈踏枝的背叛而生气,只是他的行为比起不懂得控制情绪的怪物,更像是人类一些,只是冷淡地疏远了沈踏枝。 刚相信一个人类愿意走出地下就被背叛了,确实挺惨的,r-021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他也没办法,这是研究院那边专门制定的一系列关于考察r-021情绪的测试,从他走出石门的那一刻开始,近乎于苛刻的情感测试就已经开始了。 郗景这么想着,莫名对这个刚走出地下的小怪物生出了点同情,但还是公事公办地拉开车门道: “请上车吧。” 漂亮的小怪物用那双墨镜下无感情的黑眸扫了他一眼:“他不来吗?沈踏枝。” 郗景耐心地解释:“沈先生不能参与你的测试,只能在外面等待,所以他不跟我们一辆车走。” “哦。”江雀淡淡地应了一声,上了车。 “砰。” 车门被关上,郗景站在原地揉了揉自己手臂上刚才被江雀那一眼看出的鸡皮疙瘩。 好冰冷的眼神……就像是高高在上地打量着人类的冷血怪物,不不不,一定是错觉,肯定是因为r-021在因为沈踏枝的背叛生气才会这样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很多人类生气的时候不就是周围散冷气嘛,比如沈踏枝,r-021是被沈踏枝骗出来的,和沈踏枝像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郗景这么想着,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保镖们的簇拥下上车的沈踏枝。 这位沈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披上了风衣,身形修长,光是抬脚上车这一系列的动作都透露着上位者的凌厉与从容,但郗景分明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与不安。 是在因为自己按照剧本背叛了r-021而不安愧疚吗?不过r-021都已经生气了,要重新获得这种警惕心很强的怪物的信任应该很难吧? 这么说起来,r-021还真厉害啊,居然能让沈踏枝为它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郗景又默默地同情了一下沈踏枝,然后也转身上了车。 安全起见,r-021是被材质特殊的车辆单独押送的,车内只有一个司机陪同,而他们都坐在其它车上负责在周围监控。 . 此时,坐在车上的江雀正纠结地把自己的小触手扯来扯去。 我忘记把我自己抱着的那五根小触手带上了,不知道沈踏枝记不记得。 江雀想。 过了一会,他又想: 沈踏枝到底为什么露出那样一副表情?就像我欺负他了一样,可我明明就很乖地配合了啊。 先前的十八年中,他并不需要面对人类,因此最常用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旁人是很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情绪的。 但江雀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他觉得自己做的可棒了,值得沈踏枝再给他一些小零食奖励。 嗯……等测试出来了,问沈踏枝要些什么好呢? 完全不知道沈踏枝已经因为以为他“因背叛而生气”了而抓心挠肝、焦急如焚的江雀开始思考起了小零食的问题,来回扯着自己的小触手,让小触手不满地扭来扭去地抗议。 正在前面开车的司机通过后视镜看见了几乎占满了整个后座的蠕动的触手,即使明知道自己与江雀隔着一道子弹都穿不破的透明玻璃墙,还是忍不住冒出了一身冷汗。 怪、怪物啊…… 他就一定非要被派来试探这个怪物不可吗? 在抓阄中不幸被抓中而被派来执行任务的司机颤颤巍巍地看着提词器,开始念词: “你就是r-021?” “嗯?” 江雀正忙着和小触手说话呢,被前面的人的声音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耐心地回答道: “不是,我有名字的,我叫江雀。” 话说原来刚才的r-021是在叫他? 江雀的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总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抓住了沈踏枝表情奇怪的原因。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思绪就被前面的人打断了。 “不管你是江雀还是r-021,但你应该都知道你是个怪物吧?真搞不懂,沈先生和研究院为什么要执意把你这种危险的生物从地底带出来” “要我说,还不如就把你关在地底,至少这样还安全一些,真是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被派出来运输你。” 江雀认真地纠正:“我不是怪物的,沈踏枝说我是人,不过你说沈踏枝执意把我带出来是为什么?” 司机惊异地看了江雀一眼:“原来你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吗?” 江雀:……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从一开始就在和这个人说话。 这个司机的所有行为几乎都是在他的雷点上蹦迪了,但江雀一想到沈踏枝的话和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原本升腾到心头的火气就一下子没了。 他撇了撇嘴。 反正只要一天之后沈踏枝就会来接他了,暂时先不理这个烦人的人类,忍他一下。 江雀干脆不理司机了,低头继续去玩自己的触手,顺带为自己最开始把r-021这个名字安在触手身上而道歉。 车内一片安静,但司机还有一大半的台本没有念完,他又心虚地看了一眼江雀和他手里可怕的触手,硬着头皮往下念: “本来异能调查科根本没有想过来收容你的,是沈踏枝突然找上门来,用自己的身家做担保,说你不是怪物,所以我们才会来的,但看你刚才这么冷漠的样子,沈踏枝也算是难得瞎了眼。” 江雀原本一直在摆弄自己的触手,直到司机提到“沈踏枝”三个字,他才懒散地抬起眸,属于非人类的无感情的目光看向了司机。 “你说,沈踏枝,你了解他吗?” 司机被江雀盯的脊背发凉,一下子就把什么台本什么剧情抛到九霄云外了,下意识地就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认、认识,但谈不上了解。” “谈不上?”江雀重复了一遍这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程度副词。 他只是单纯的重复,但落到司机的耳中就成了实打实的威胁,司机欲哭无泪,开车的手都在颤抖: “是真的不太了解,沈踏枝可是京城沈家的家主,我知道他是沈氏豪门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最有魄力的家主,小时候就死了父母,还有舅舅虎视眈眈,他是心狠手辣地解决了自己的亲舅舅上位的。” 这些他早就知道了,说的全是废话。 江雀再次漫不经心地垂下眸,随口问道:“所以呢?你一直在说他的身世,那沈踏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踏枝是……是……”司机卡了壳。 他这才意识到即使自己和这个青年见过不少次,甚至都聊过几次天,但居然没有留下一点关于这人的性格的印象,卡顿了半天才勉强结合财经杂志上专家的评价道: “他是一个铁血手腕,狡猾奸诈且有勇有谋的商人,也是一个进退有度的政治家。” 好吧,那看来这个人根本不了解沈踏枝,沈踏枝被欺负的可惨了,这群人类都不懂沈踏枝。 在确定司机不了解沈踏枝之后,江雀就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只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那他为什么执意要把我带出来?” “我们也不知道。”一问三不知,司机已经满头冷汗了,“我们就是突然被他找上门的,他对你很了解,手里有连我们异能调查科都没有的全面资料,他坚称你是有情感的生物,而非怪物,说你是他的家人,一定要把你带出来。” “家人……” 江雀轻声自语。 他想起了自己见到沈踏枝时脑海中莫名冒出的那一声“哥哥”,突然觉得这也许不是什么巧合。 “哥哥”。 他知道沈踏枝有个很坏的弟弟,那是沈踏枝讨厌的人,但也是他的家人。 那他又为什么会在第一眼觉得自己应该叫沈踏枝“哥哥”呢?明明他们俩不是兄弟关系啊。 江雀有些不明白。 也许等再见到沈踏枝的时候,他可以喊一声试试看,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他猜透丁点这个人身上的谜团。 江雀很快地就再次沉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他一向很擅长如此,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也是这样打发时间的,因此哪怕司机已经说破了嘴皮子,接下来的话都没有进到他的耳朵里,只留下司机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司机念完台词,绝望地看向车内装着微型摄像头的方向。 这可不是他玩忽职守,是r-021完全把他当空气啊! 微型摄像头忠实地将车内发生的一切转播到了旁边跟随的车辆中。 旁边的车辆中,时刻盯着监控观察江雀的郗景在手中的表格第二条上再次打了个勾。 他看向自己身边若有所思的女同事,问道:“怎么了,段雅素,是有什么不对吗?” 被称作“段雅素”的同事摇了摇头,看着江雀,又点了点头。 郗景:? 所以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段雅素又沉思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所以我们的第二条测试,是测试江雀在被背叛后得知沈踏枝的苦衷后的态度是吗?” 郗景还是摸不着头脑:“是的,怎么了?” 段雅素看着屏幕上沉思的漂亮少年,又回忆了一遍对方刚才的所有行为,表情很复杂:“我觉得,他好像……喜欢沈踏枝,不是那种单纯的喜欢。” 郗景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得很精彩,段雅素长长地叹了口气: “完了,这下子麻烦可大了,我就说不要出这么缺德的测试题目吧,现在好了,愣是造出个误会把人家小情侣给拆了,多折寿啊。” 感觉世界观深受震撼的郗景小心地问道:“那我们……测试完之后帮沈先生解释一下?” 他现在已经对江雀可以通过测验这件事毫不怀疑了。 一个能喜欢上人类同性的小家伙,这种复杂的情感连人类都少有,这下谁还敢说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28 第 28 章 司机虽然聒噪,但胜在开车技术不错,一路把江雀平稳地送到了研究院。 汽车一个缓慢的刹车,带来微微的震感,江雀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 他放下了自己刚才抱着的触手,抬头看向窗外,只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处青葱的山林,而眼前的山体正在悄无声息地分开,打开了一道刚好可以容纳小汽车通过的狭长隧道。 好神奇,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异能调查科”吗? 江雀对这个组织的能力再次多了几分忌惮,再次下定了决心,要听沈踏枝的话,乖乖配合,不要给沈踏枝添麻烦。 不知道距离“一天”结束还有多长时间,不过以前他和沈踏枝在一起的时候,“一天”过的总是很快的,想来过不了多久,沈踏枝就可以来接他了。 江雀这么给自己打气,又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触手。 车辆在驶入山体后开始下沉,江雀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山只是掩饰,异能调查处的真正基地是在地底。 头顶慢慢暗了下来,四周的亮度逐渐降到了他所熟悉的黑暗,就在江雀犹豫着要不要摘掉墨镜的时候,面前的门突然打开,冰冷的白炽灯再次照了过来。 江雀慌忙扶正了自己的墨镜。 这是个银色的地下空间,里面有一个全透明的玻璃房,房间里是一张小床和简单的洗漱池,而玻璃房外则是一张长桌和两把椅子。 好像有点像之前他见过的监狱? 江雀直接忽视了替他打开车门的司机与正站在原地忐忑的等待着的两位研究院,艰难地从记忆中调取他为数不多的关于人类的知识。 下一秒,第二辆车也沉入了地底,是郗景和段雅素的车辆。 他们二人看着进退两难的司机与旁边不知所措的调查科成员,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二人对视了一眼,郗景率先走上前来,敲了敲车门,笑道: “江雀,这里是我们暂时给你安排的住处,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所以才不愿意下车?” 江雀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让众人等待良久。 他不慌不忙地下车,就像是并没有有意识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而让他人等待是一件多么不礼貌的事情一样。 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有意识到,毕竟沈踏枝从来都不会因为他自顾自地沉到自己的小世界中不理人这件事责怪他什么。 郗景则是以正常人类的逻辑思考,把江雀的行为当成了他表达不满的方式,语气更加柔和:“如果你不满意,我们可以随时更换。” “你为什么突然叫我‘江雀’了?你之前不是都叫我r-021的吗?”江雀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 他不是故意不回答郗景的问题的,他只是真的很疑惑,所以要先提出自己的疑惑。 在沈踏枝面前他也是这样说话的,江雀自觉自己表现良好,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在旁人看来,这就是淡漠的少年轻轻跳过了关于住处的话题,转而用“称呼”向郗景诘难,以此来让对方处于不占理的位置,在为难郗景的同时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好一个说话的艺术,在场的调查科成员们面面相觑。 这真的是传说中仇恨人类没有感情的怪物吗?这简直就是沈踏枝教出来的另一个狡猾的狐狸。 郗景僵硬地笑,硬着头皮打哈哈:“因为之前我们也只知道你的编号,不知道你有名字……” “也就是说你能听到我在车上说的话?那车上是什么?是监听器吗?”江雀真心实意地发问。 他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不对,之前沈踏枝带的那群人喊过我的名字,你应该知道才是,难道你之前是以为我的触手叫江雀?” 他问的很诚恳,听得人也觉得很嘲讽。 被江雀狠狠地嘲讽了一顿的郗景顿时无地自容到恨不得原地消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段雅素,旁边的段雅素则是回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谁让你们非要跑去拆人家小情侣的,现在好了吧,把江雀惹毛了,来嘲讽你了。 郗景垂头丧气地妥协:“关于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稍后我们就会为你安排有隐私空间的房间,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你是想要先去食堂吃饭,还是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下?” 江雀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道歉,但他确实有点饿了,于是答道:“我要去吃饭。” 他最喜欢人类的饭了。 郗景道:“好的,请跟我来。” 江雀跟着他走,在通过为人类设计的窄门的时候不得不把自己的触手收拢,抱着触手而行。 在收起触手的瞬间,江雀瞬间福至心灵:“我知道了,你之前道歉是因为以为触手的名字叫江雀吗?没关系的,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郗景:…… 郗景欲哭无泪了。 他都给江雀换了房间,还诚恳道歉了,怎么江雀还要抓着他一顿嘲讽不放啊!! 二人身后,段雅素和原本准备接应的两位调查员无言对视。 良久,终于有一名研究员打破了沉默:“这就是……你们说的,没有感情的r-021?” 这嘲讽的技术,上来就把组长怼到哑口无言,就算是人类也少有啊!! “……是的。”段雅素艰难地承认,“我觉得我们的资料可能出了点差错,江雀甚至喜欢上了沈踏枝。” 两名调查员:?!? 他们露出了与当时的郗景一样的深受震撼的表情。 喜欢沈踏枝?哪种喜欢??? 段雅素丢下两个沉浸在震惊中的调查员,从车上拿起了刚才郗景忘记带上了记录本,帮他在第三条测试内容后打了个勾。 【测试第三条:是否有关于隐私的羞耻心】 看看,非要逮着人家欺负干嘛,江雀忍受了司机一路的挑衅,下车就看见这么不尊重人的房间,只是嘲讽一下已经算是脾气好的了。 . 正愉快前往食堂的江雀并不知道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再次变得更加高深莫测了起来,他正回忆着之前沈踏枝和他说过的时间概念。 他记得吃完两顿饭再睡一觉,一天就会过去了,现在他去吃饭了,是不是离一天过去又近了一点点? 很好,这段时间他表现的都很乖,要再接再厉。 江雀跟着郗景走进食堂,这么想着,对郗景露出了一个示好的笑容。 郗景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还对他冷笑威胁,这茬还没过去吗?? 这里是异能调查处的员工食堂,现在正是吃午饭的点,食堂内的人并不算少,而作为组长的郗景和背后有着八根狰狞的触手的江雀在推门而入的时候,无疑吸引了食堂内大部分员工的注意力。 食堂内短暂地安静了一瞬,随后,在工作中见过无数奇形怪状的怪物的调查员们就继续若无其事地进行他们手上没做完的事了。 “组长又带回来了新的收容物?不过怎么来食堂了。” “不知道啊,今天的鸡腿真好吃。” “话说这收容物长得有点眼熟啊。” “是有点……” 正在江雀跟着郗景去排队打饭的时候,终于有个人想起来为什么眼熟了。 “卧槽!这不是组长前段时间一直在准备收容的r-021吗!” 这一声惊叫让食堂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随后,就开始有人默默地丢下自己的饭盘跑路。 这不能怪他们后知后觉,主要是郗景也不是没有拎着收容物来食堂吃顿饭再走的“光荣事迹”,不过这些收容物大都是危险程度在三千名开外的小家伙们,这一下子来了一个危险程度在前五十的人形收容物,谁能不害怕。 组长前段时间是提前给他们打了预防针没错,在组长发下来的照片上,r-021分明是一个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的黑发小孩,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一米七还往上的少年?? 而且还带着个墨镜,这搁谁能一下子认出来啊!! 一时间,食堂内人鸟兽散,江雀疑惑地看着四处溃逃的调查员,转头去问站在自己身后的郗景: “他们怎么跑了?我吓到他们了吗?” 亏他直到刚刚还觉得自己的表现挺好的,怎么突然就功亏一篑了? 郗景强颜欢笑:“没有,只是他们的胆子太小了。” 他现在还哪敢跟江雀说这是测试的第四条,测验他在人群中引起恐慌后的反应啊。 “这样啊,我就说嘛,我又不会吃掉他们。”江雀说着看向打饭阿姨,“我也要鸡腿。” 刚才有人类说的,这个好吃。 在异能调查科工作了十年有余的打饭阿姨倒是很淡定:“只要鸡腿吗?” 江雀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剩下的叫什么,还有什么好吃的吗?我也要。” “不知道剩下的叫什么?”阿姨疑惑。 “嗯。”江雀点点头,诚实道,“以前我没有吃过,所以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也不知道它们的味道。” 阿姨看向江雀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很怜惜,一把长勺舞地飞快:“这么俊的小伙子,不吃东西怎么行,阿姨给你打,你看啊,这是红烧带鱼,这是油焖大虾,这是糖醋排骨……” “好,谢谢。”江雀礼貌道。 身后的郗景陷入了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沉默。 这家伙还会跟食堂阿姨卖惨讨乖,他在这工作了十几年,就没见过阿姨这么热情!! 当初到底是谁给的假资料,说江雀没有感情的?!? 突然,郗景想到了什么,问道: “等等,江雀,你不是只吃人类的感情吗?” 29 第 29 章 江雀正在听阿姨介绍食堂的菜,闻言回头:“没有啊,遇到沈踏枝之前是这样的,但是沈踏枝说我也可以吃人类的食物。” 难得不阴阳怪气的嘲讽而是正常和他对话,居然还因为话题涉及到了沈踏枝。 郗景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觉得假资料害人,他看着江雀开心地端着满满当当的盘子路过,有气无力地对打饭阿姨道: “阿姨,请随便给我打点剩下的菜吧。” 刚才还笑靥如花的阿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随便?这里没有随便,要吃什么自己选!” 郗景:…… 他这是什么命。 此时的餐桌上,江雀拿了筷子不熟练地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这个好好吃! 等重新见到沈踏枝,他要和沈踏枝一起吃这个。 郗景端着盘子坐到了江雀对面,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忘记带考察表了,但已经在心里默默地给江雀在第四条上打了个勾。 虽然江雀对于人们对他的恐惧的反应有些淡漠,但他毕竟十几年没和人类接触,这点差异尚在正常的波动区间内,只要他不是因为人类的恐惧而愉悦,就是没有问题的。 郗景这么想着,看了一眼吃饭吃得乐不可支的江雀。 他觉得比起人类的恐惧,可能还是一盘饭会更让江雀愉悦一点。 . 这顿江雀单方面很开心的饭结束后,郗景开始带着他往新安排的房间走去。 江雀一边走一边去问:“沈踏枝跟我说,你们要测试我,请问测试什么时候开始?” 已经开始很久了。 郗景在心里默默道。 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说,同时也因为江雀的话升出了点警惕:“明早就会开始,只是普通的体检和一些小测试,你不用紧张——沈先生还和你说过什么吗?” 如果沈踏枝之前就交代过江雀该怎么做的话,那么先前表格上的勾就有待考量了。 江雀毫无所觉,轻快地道:“他还说一天之后就会来接我。” 江雀说着又有点失落了。 怎么一天的时间变得这么漫长啊,到现在才吃完第一顿饭,明明以前都很快的。 看见江雀的失落,郗景就想起了自己支持的测试题生生拆散了一对小情侣的没品事迹,很是心虚,只能连连应声: “对,是这样的,一天之后你就能出去了。” 也是他多虑了,江雀这么自然的表现怎么可能是沈踏枝临时教出来的,就算是教的,就凭这演技,他也不得不承认江雀比某些人类还要更像人类一点。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江雀的新宿舍所在地。 这是一个长廊,两侧有大约十几间房间,郗景用感应卡刷开了房门,推门给江雀展示他的新房间: 是类似小公寓的设计,里面是白色的瓷砖地,进门入户处是卫生间与厨房,再往里走是柔软的沙发,右手边有一个小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 总体还算是温馨,且日常家居一应俱全,比起刚才类似审讯室的房间不知好了多少倍。 江雀小声地“哇”了一声,翘着触手,有点开心。 他是不怎么在乎住的地方,但是住在漂亮的地方还是会更开心一点的。 居然特意帮他换了一个漂亮的住处,郗景人也不坏呀。 江雀这么想着,对郗景道:“谢谢。” 郗景:…… 不用谢了,只要您能不计前嫌,别继续对我冷嘲热讽就好。 他把自己手上的感应卡交给江雀,又给他演示了一遍该怎么用卡刷开房门,带着江雀认识了房间内的设施,并且特意交代了呼叫铃的用法后才出房间。 临走时,郗景还不忘不放心地对江雀叮嘱道: “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按呼叫铃,最多十分钟我就会到——今晚你还想去食堂吃吗?” 江雀想了想道:“算了吧,他们都害怕我。” 他不吃一顿也没关系,反正以前经常挨饿,但是吓到人类的话会给沈踏枝添麻烦的。 “好。”郗景点了点头,“那我就安排人给你送上来,今天一天辛苦了,好好休息。” 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江雀当成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来看待了。 在郗景的最后一声叮嘱后,房门终于被关上,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也暗了下来。 江雀没开灯,比起明亮的灯光,还是这样昏暗的室内更让他感到舒适。 他先是凭借着记忆中郗景的话,试着去卫生间打开了水龙头,然后被一下子流出来的水吓到了,慌忙关上的时候还弄了一身的水。 他想用触手去拿毛巾擦擦,但是过粗的触手在狭小的卫生间内显得无比笨拙,乒乒乓乓地碰掉了一洗手台的东西,落了满地狼藉。 当人类好麻烦,也好难啊。 最后江雀还是湿着衣服回到客厅的,他试着打开卧室的房门,在看见大床而不是睡袋后有些害怕,于是又退回了客厅。 他摘下了墨镜,珍惜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自己蜷成一团。 沙发很软,是他迄今为止坐过最软的东西,但江雀根本无暇感受。 在一切的喧闹褪去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孤单。 他控制着小触手晃了晃,想像往常自已一个人时那样去和小触手聊天,但突然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于是放弃了。 床,好奇怪,水龙头也不会用,刚才郗景说的好快,其实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但是郗景不是沈踏枝,他不能随便问。 沈踏枝…… 明明才刚吃过饭,但江雀却感觉自己又饿了。 他又缩了缩,用触手把自己裹住。 身边没有酒精灯昏黄的光影,也没有沈踏枝说故事的声音,静悄悄的,就好像又回到了他一个人呆在地底的时候。 真的好孤单啊。 一天怎么这么漫长,沈踏枝要什么时候才能过来接他? 与此同时,异能调查科的会客室内。 沈踏枝抿了一口清茶,对着自己对面的吴科长神色淡淡:“距离离开深渊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不知道我们家小雀的表现怎么样?” 吴科长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着下属发过来的报告,干笑:“迄今为止,一切测试都很正常,不愧是沈先生,看来确实是我们之前的资料有误。” 沈踏枝不动声色了看了一眼眼前吴科长的表情,继续喝茶。 吴科长的表情不似作伪,面对他的时候也透露着点因为先前判断错误的心虚,看起来江雀的表现确实很不错。 只是…… 沈踏枝想起江雀离开时看向他的目光,心口就忍不住抽痛。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江雀甩开他的手走向郗景,用冷淡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沈踏枝承认,自己后悔了。 他不想让江雀误会自己,当时的他甚至都起了解释清楚这一切都只是测试,直接带人把江雀抢走的心思,哪怕会因此被上级误会也无所谓。 但江雀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毫不留念地转身就走,他甚至来不及多看江雀一眼,去确认对方的目光是否是如他第一眼所见的那般淡漠。 没有得到沈踏枝的回应,吴科长脸上的笑容更尴尬了,他再次给沈踏枝倒茶,用商量的语气道: “沈先生,之前确实是我的不对,只凭借过往不可考究的资料就不看好您带出江雀的主张,稍后我就会向上级汇报关于江雀的资料的问题,为您申请特殊监护人的资格,尽可能在三个小时内给您答复,您看怎么样?” 沈踏枝“嗯”了一声,继续沉默。 吴科长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他只是一个异能调查科的吴科长,比起京城沈氏根本不值一提,更别提之前他还因为江雀的问题公然和沈踏枝叫过板。 吴科长严重怀疑,沈踏枝现在还坐在这里和他喝茶,纯粹是因为江雀还呆在异能特务科,以及他和江雀的监护关系需要更上级的批准。 而更上级的存在,是沈踏枝也威胁不了的高级机关。 吴科长只能跟着“呵呵”笑了两声,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道:“不过说起来,沈先生您是怎么知道江雀的具体情况的?哪怕是我们异能特务科的资料也都是错误的,您还真是厉害啊。” 沈踏枝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吴科长立马停下了勉强的干笑。 虽然不太喜欢对方想着办法从自己嘴里套话的行为,但他来这里的目的确实也是为了带来些情报。 这些情报也算是他的后手,如果江雀没有通过测试,他至少有把握将江雀从异能特务科安全的带出。 但江雀出乎意料的争气,沈踏枝也就无意过多为难,他又抿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祁山天师。” 吴科长猛地站了起来:“祁山天师??你怎么会认……” “因为我是沈踏枝,所以我认识。” 沈踏枝的一句话再次让吴科长哑口无言。 也是,京城沈家的家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半个只手遮天的存在了,别说是认识隐世天师门派,哪怕是认识什么观音菩萨他都不应该觉得意外。 “那……现在祁山天师都在哪里?”吴科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们是异能调查科,不少调查员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奇人,传闻中上通天命,下知地理,以“卜”与“卦”为传门绝学的祁门天师一派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是能把这群天师也收编进异能特务科的话…… “他们现在在给我打工还债。” 沈踏枝的话无情的打碎了吴科长的所有幻想。 吴科长莫名的从沈踏枝的口中听出了点咬牙切齿,他震惊道:“还、还债……?” “对啊。”沈踏枝露出了他走进吴科长办公室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似笑非笑的像是在嘲讽,“还和我的因果债。” 吴科长:……啊? 你们资本家连天师都不放过? 沈踏枝将茶杯中的茶悉数倒入茶盘,站起身来:“好了,闲聊到此为止吧。” “毕竟你们从今天就要开始加班了,为了阻止世界末日的到来。” 吴科长:等等?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世界末日?” “嗯。” 沈踏枝心情不好,所以看见吴科长破防,他也就开心了。 他垂眸轻笑:“你该不会以为前段时间的那些自然灾害都只是巧合吧?” “江雀是祁门天师插在阵眼处的锚,帮你们处理了这么久的工作,我在他彻底坏掉之前把他带了出来,现在也该是你们接手了。” 什么锚?什么工作?什么接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吴科长更是一头雾水了,他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说江雀是锚?” “是你们把他当做锚,当做工具,不是他是锚。”沈踏枝耐心地纠正,打开门,推门而出,“之后我的助理会带着详细的资料来和你们交接,你想见的祁山天师也会一起跟来。” 在吴科长震惊中掺杂着迷茫的目光下,沈踏枝轻笑着,看似温和,实则却是威胁: “不管你接下来听到了什么,都记住一点:江雀已经被我带出来了,不可能再回到深渊继续帮你们处理这些烂摊子。” “他是人,是我唯一的家人。” 30 第 30 章 因为心情莫名的失落,江雀破天荒的在晚上郗景送饭过来的时候没有动上几口。 其实他是饿的,但是眼前热气腾腾的食物居然让他提不起一点食欲,江雀的第六感告诉他,即使他勉强自己吃下去,也不会获得饱腹感。 所以他只是尝了几口就没兴趣了,继续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发呆,一直到深夜也没有产生任何困意。 “沈踏枝……” 他轻声喃喃。 没有沈踏枝,他睡不着了。 夜好漫长啊。 监控室内,一众调查员面面相觑。 段雅素双手环胸抱臂,指着在沙发上蜷缩着轻声喊着“沈踏枝”的名字的江雀,道:“看,他确实是喜欢沈踏枝的,这一点无可置疑。” 和沈踏枝的助理开了一下午的会议,匆匆赶来刚想交代调查员们准备配合祁山天师行动的科长目瞪口呆: “啊?他们不是家人吗?” 段雅素看了一眼这位年过半百就已经开始秃顶的科长,耐心地给他老人家解释道: “吴科长,伴侣也是家人的一种。” 郗景站在一旁,看着科长露出了和自己当时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很是感同身受的同情,还不忘问道: “所以科长,我们该怎么处理江雀?” 段雅素也紧接着道:“怎么看他都是人类,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放他出去,避免和沈先生闹得更僵。” 说起沈踏枝,吴科长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找郗景和段雅素的正事,他的表情恢复了严肃,道: “江雀应该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了,上级也已经批准了他的特殊收容提案,监护人就是沈踏枝。明天你们给他安排一个全面的体检,然后把他和体检报告一起交给沈踏枝吧。” “现在你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暂时不要再在江雀身上花太多的时间了。” 更重要的事情? 郗景和段雅素面面相觑。 吴科长将自己从沈踏枝的秘书手中得到的资料复印件分发给他们,道: “你们还记得六月十四号的台风、海底地震、火山喷发和极热干旱吗?” 段雅素边接过资料边道:“我记得,这是大概一周前的事情了吧?当时不是还有一个‘世界末日’的热搜吗?本来我们是准备出发去调查是不是又有新的收容物出现的,结果专家分析这一切都只是海底地震的连锁气象反应,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段雅素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资料的内容,又抬头去看神色不似作伪的吴科长:“末日是真的??” “是真的。”吴科长认真地道,“你和郗景准备一下,今晚就必须带着你们的小组出发前往之前收容江雀的深渊,稍晚一点会有几个祁山天师来和你们一起行动。” “至于江雀的后续观察,我会亲自找人跟进。” 不同于平静下掩藏着慌乱的异能调查科,江雀的这一夜过得很平静。 这短短的五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几乎是被沈踏枝推着匆匆地往前走的,因此有很多事情都来不及细想,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猜测出了沈踏枝的不对劲。 现在步伐难得慢了下来,沈踏枝也不在身边,为了打发漫长的夜,江雀破天荒的将自己遇到沈踏枝以来的所有记忆都翻出来重新回忆了一遍,试图去分析自己并不明白的复杂情感。 先是遇见……当时沈踏枝给他擦眼泪,他说那种表情是心疼,但是他为什么要心疼自己?当时的沈踏枝明明对自己一无所知。 后来是沈踏枝给他做饭。 沈踏枝做的东西和他在异能调查科的食堂吃到的饭菜不一样,他在异能调查科的食堂吃饭的时候感觉到的就是食物的味道以及“好吃”的感受,就像是自己与食物隔了一层无形的感情屏障。 但他吃沈踏枝的东西,是有满足的饱腹感的。 江雀其实说不太清这两者究竟有什么不同,但是就是可以明显的察觉出沈踏枝与别人的不一样来。 沈踏枝似乎总是很了解他,无论是食物还是小说,带过来的一切都正正好好地踩在他的心坎上,江雀直到现在还忍不住走神了一下,在想后来落殇和江奕是不是应该在一起了。 “家人”。 江雀的脑中无端响起了今天负责载他的司机说的话。 那个司机说了一路的废话,他只记住了这一句“家人”,但还是不太理解。 沈踏枝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他的家人?他不是人类啊?难道之前他和沈踏枝认识吗? 如果认识的话,沈踏枝执意要带他走出深渊、对他不正常的了解等种种奇怪的地方似乎就说得通了。 但无论江雀怎么回忆,他都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沈踏枝。 他只在被关进深渊时见过人类,但那群人中显然没有沈踏枝,江雀可以肯定,他是在捡那本小说的时候和沈踏枝第一次相遇的。 所以沈踏枝到底是不是早就认识他了?如果早就认识的话,那又是在何时何地认识的呢?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其实江雀对自己的过往并不好奇,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了沈踏枝,所以他才想要刨根究底。 他想亲自去剥开沈踏枝身上的层层谜团。 等再见到沈踏枝的时候好好问问他吧。 江雀如此想到。 “咚咚。” 房门被敲响,江雀一惊,才发现窗外已经晨光熹微。 他跳下沙发,拿起茶几上的墨镜带上,这才走到门边去学着郗景教他地样子打开房门。 出乎意料的,来找他的居然不是郗景,而是一个圆脸的微胖女人。 女人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对着他温温柔柔的打招呼:“你好,你是江雀是吧?我是郗景组长的组员杜露露,组长今天出任务去了,由我来带你去进行身体检查。” “身体检查?不是说测试吗?”江雀疑惑。 杜露露笑容不变:“你已经通过测试啦,只要体检完就可以让沈先生把你接走了。” 江雀不明所以,但是跟着杜露露往门外走去。 他的触手又被狭窄的门框给勾了一下,江雀差点被挂的一个没站稳。 他收起触手抱在怀里,顺口问道:“体检的话,也会检查我的触手吗?” “是的。”杜露露温和道,“沈先生特意交代过,说你很在乎自己的触手,要求我们必须检查你的触手的健康情况。” “这样啊。”能得知自己触手的具体情况,江雀又开心了,他真心实意地道谢道,“你们真是好人。” 不仅没有让他测试,还给他检查触手,沈踏枝果然没骗他,这就只是轻松的走个过场而已。 他跟着杜露露穿过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了电梯旁,这才意识到异能调查科的规模或许不止有这一层。 杜露露见他盯着电梯,解释道:“这一层是临时收容一些不那么危险的收容物的,我们要去楼上有器材的地方体检。”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江雀突然问道。 真奇怪,他明明什么都没有问的,偏偏杜露露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恰到好处地解释了他所有疑惑的地方。 幼师专业出身的杜露露也不明所以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对你说,所以就说了。” 说起来,她总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回到了当幼儿园老师的时候,难道是错觉吗? “叮——” 电梯抵达,江雀进入了上一层。 这一层显然比他昨晚所在的地方热闹许多,不少穿着白大褂的人来来往往,在见到他后也只是进行了短暂的停留,而后继续进行自己手头的工作。 杜露露带着江雀穿过人流,走进了一间空无一人的实验室,打开灯后关上门,笑道:“只有我一个人帮你检查,所以你可以放松一点。” 当然,监控背后的人都不作数。 “放松一点?”江雀垂下自己的触手,“是这样吗?” “噗……”杜露露被他逗笑了,“我是说表情、表情,你一直冷着脸,看上去很不开心哦。” 江雀疑惑,他一直都是这个表情,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见他没有回答,杜露露也不觉得尴尬,熟练地打开检测仪器,对江雀道:“好了,你直接躺到那边的床上吧,等检查完你就可以出去啦。” 半个小时后。 江雀看着拿着检查表脸色爆红的杜露露,疑惑道:“怎么了吗?” 这个人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杜露露的手都在颤抖,她颤颤巍巍道:“没怎么……你很健康,只是有一点营养不良,嗯,骨头还没有完全发育,还可以继续长高,你的触手……” 她顿住了,半天才缓缓道:“你的触手也很健康……” 江雀问:“那你为什么表情这么奇怪?” 杜露露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快速道:“不仅如此,你的其中一根触手还有一套完整的生.殖系统,根据我们以往收容的触手类收容物总结出的经验,那根触手应该会有成熟期,在成熟期内会忍不住的求偶,并且会排卵,将卵推入合适的温床孵化……” 江雀呆住了。 杜露露也在内心深处无声地尖叫: 啊啊啊啊啊!!这都是什么限制级内容啊!!为什么要她一个花季少女来说这么羞耻的东西! 她的能力是天生亲和力!不是天生没有羞耻心啊啊啊啊啊!!! “孵化……”江雀无意识地重复。 他抬起自己的所有触手,展示给杜露露看,同时真诚地发问:“所以是哪根触手呢?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触手可以生小触手?” 杜露露的脸红的快要冒烟了,她颤抖着快速指了一下其中一根触手,哆哆嗦嗦地道:“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也没有触手系收容物在温床里的卵的孵化具体情况的资料……” 江雀顺着杜露露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触手,也顿住了。 这是最喜欢和沈踏枝贴贴的那根最粗的触手,也是……沈踏枝亲过的那根。 他迷茫地问杜露露:“所以,如果有人类亲了我这根触手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想和我生小触手的意思吗?” 杜露露彻底宕机。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听江雀和沈踏枝都做过什么奇怪的y啊啊啊啊!! . 异能调查科的大厅内。 沈踏枝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 这无疑是个很失礼的举动,但向来举止完美的他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紧张。 江雀快要出来了,他该怎么对江雀解释?江雀还会愿意信他吗? 如果不愿意的话…… 沈踏枝的眸色有一刻变得暗沉了下来,但随后又恢复了紧张。 铁血手段的沈氏家主甚至都不敢去想对江雀用强硬的手段,他除了诚恳的道歉解释别无他法。 “叮——” 就在这时,电梯开门的声音响起,沈踏枝不知第多少次抬头,看向电梯的方向。 本以为又是一次无用功,但在看见熟悉的黑眸的那一刻,沈踏枝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江雀跟着一个脸颊通红的圆脸女调查员走出来电梯,在和他对上视线后一下子笑了起来,像是只开心的小雀鸟一样,蹦蹦跳跳地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沈踏枝,你来接我啦。” 重新回到熟悉温暖的怀抱,江雀很开心,他用自己的八根触手将沈踏枝牢牢包裹住,想着自己再也不要和沈踏枝分开了。 他对上对方震惊错愕的眼神,顿了一下。 又是这种好像被欺负了一样可怜兮兮的眼神,沈踏枝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又被异能调查科欺负了? 江雀抬手,很是顺从本心地去摸摸沈踏枝的眼角,在看见对方瑟缩但又不敢躲开的动作后,更是忍不住想: 为什么他会觉得沈踏枝这样可怜的眼神很好看啊?就像是什么湿漉漉的动物一样。 在众人或是震惊或是疑惑的目光下,昨天在异能调查科里始终淡漠尖锐的少年轻笑着,摸着人人惧怕的沈踏枝的眼角,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低喃: “好可怜的眼神。” “沈踏枝——哥哥,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你,你带我回家,我们慢慢说。” 他说话时,熟练地用触手缠住了沈踏枝的身体,成功地听到了对方更可怜的一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