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古代去探案》 1 家产继承(一) “公子,公子,你快醒醒啊。” 一片朦胧之中,庭渊听到有人在哭,喊着公子。 难道是自己刚刚救下的那个溺水者出事了吗? 今天是他从分局调至市局工作的第一天,起了一个大早,换上不怎么穿的制服,细心打扮了一下才出门,为的是给新的同事和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 路过公园时原准备和往常一样买杯咖啡,看到有人在水里扑腾,旁边围观的人喊着救命,他二话不说跳河救人。 对方被河里的水草缠住无法脱身,庭渊潜入河底扒开水草,准备带着对方游回岸边时,突然小腿抽筋,他所救的人不会水,一直在乱扑腾,让他也跟着失去平衡。 嘴里鼻腔都进了水,他的力气也耗尽了,心叫不好,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了。 听到身边有人在哭,还有人在喊叫,难不成人没救回来? 庭渊睁开眼,想一探究竟。 一睁眼,看着眼前之人的装束,还有视线所及之处的装饰,整个人都愣住了。 眼前是个穿着朴素的老头,头上插着木质的发簪,留着很长的胡须,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银针。 这是谁?这是哪? 他的床边,一个瘦小的少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上手扶着床沿,见他醒了欣喜万分,“太好了,公子你终于醒了。” 公子?哪来的公子?难不成他在喊自己? 见他醒了,像是中医的老者将银针收了起来,和一旁的妇人说:“公子醒了,那便问题不大,待我诊脉后,开个方子,照方子抓药,好生养着痊愈指日可待。” 庭渊持续懵逼之中,他在说什么。 还有这些人都是谁?自己这到底是在哪里? 突然头部传来剧痛,有什么东西想要往他脑袋里钻,疼得庭渊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老者赶紧拉过庭渊的手替他号脉,脉象虚浮,但没太大的问题,放下庭渊的手后,他和妇人说:“公子落了水,着了凉,头痛倒也正常,待吃了药后好好调理,多补气血,很快就能痊愈。” 此时庭渊的脑子里非常乱,出现了非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记忆中的人和他有一样的面孔,也叫庭渊,家境殷实,是方圆百里最有钱的富户。 他也知道了身边这个一直在哭泣的少年的身份,是他脑子里不属于自己记忆的那个“庭渊”的仆从,早年家里遭了灾,父母双亡,流落市井,“庭渊”随母亲去寺庙上香归来遇见,“庭渊”的母亲见他可怜,便把他带回家给“庭渊”做仆从,给他取名叫平安,希望“庭渊”能平平安安。 至于眼前这位老者是大夫,而屋内另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是“庭渊”的堂婶林氏。 “庭渊”父母相继去世后,给他留下了大量的财产,他还没到十八岁,无法支配这些财产,因此他的堂叔和堂婶成为他的监管人,等他过了十八周岁,这些财产才会归属他。 这有点类似法律规定未成年未满十八周岁,财产由其监护人代为掌管,成年后监护人将财产返还。 堂叔堂婶就是“庭渊”的监护人。 庭渊以前读书的时候,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看小说,也看了不少穿越的小说。 故事里的主人公会穿越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上,有的是身穿,有的是魂穿。 他不确定自己这是在臆想,还是真的穿越到了古代,继承了“庭渊”的记忆和身份。 堂婶听了大夫的话,松了口气,“麻烦周老了,还请周老写好药方,我让人去抓来给渊儿服下。” 周大夫捋了一把胡须,“好。” 周大夫起身离开。 堂婶三两步来到床边,手里攥着帕子,拉住庭渊的手,十分温柔地说:“好孩子,醒了就好,婶子去给你弄些吃的,咱们好好养着,很快就能好起来。” 在庭渊的记忆里,“庭渊”的身体极为不好,从小就要吃药,父母相继去世后,身体就更差了,这么多年都没见好过。 望着眼前的人,庭渊一言不发。他现在还没确定自己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堂婶见他没说话,以为他是落了水受了惊,吩咐平安好生照顾着,说要去吩咐厨房为庭渊准备补身体的吃食,随后便带着自己的仆从离开了。 庭渊望着窗外,阳光明媚。 平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问庭渊,“公子,您想出去吗?” 庭渊依旧没说话。 平安也没觉得有什么,一边帮庭渊盖被子,一边说:“公子您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等两天身体好了,咱们再出去,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可漂亮了。” 庭渊感觉身体发热,或许是落水感冒的缘故,闭上眼睛。 平安见他闭了眼,也就没再说话。 庭渊就这么睡了过去。他想,或许自己再醒来,会发现这一切都是一个梦。 但当他再次醒来,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变,平安仍然在他床边坐着,阳光从桌上已经转移到了地上。 “咳咳——” 庭渊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发痒。看着陌生的帷帐,雕花的床框,庭渊依旧不能确定眼前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平安见他醒了,忙说道:“公子,厨房送来了人参鸡汤,还热着,我给你端过来。” 他这么一说,庭渊才感觉到饿,肚子咕咕响。 平安赶紧去把鸡汤端过来,还冒着热气。 庭渊接过鸡汤,舀了一勺喂进嘴里,瞬间就皱起眉头。 口感……瞬间让他清醒。 和他以往喝的鸡汤味道完全不一样,对他来说是无法下咽的程度。 如果他在家把鸡汤做成这样,他妈会直接给他倒了。 平安注意到庭渊的反应,忙问:“公子,怎么了?不好喝吗?” 庭渊点头。 平安以为厨房没做好,尝了一口,口感和平常的鸡汤没什么区别,他看向庭渊,“公子,你是不是生病口味变了?” 他记得自己生病的时候吃东西也没有味道。 庭渊现在有点相信自己是穿越了,而不是在做梦,味觉太真实了。 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平安手里的汤碗,难喝也得喝下去,他实在是太饿了。 平安没有发现庭渊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他家公子一向不爱说话,只当是落水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 等到三天后,庭渊才彻底相信,自己这是穿越了。 无论睡多久,再睁眼都还在这个地方,吃着难吃的食物。 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能够娱乐的东西。 这三天庭渊想的最多的事就是他穿越了,原来的他怎么样了,是不是死了,爸妈会不会伤心过度无法接受,还有他到底还能不能回去。 或许说他在这个世界死去又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原来那个庭渊的记忆有用的东西并不多,有限的记忆中,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就像坐井观天的青蛙一样。 有吃不完的药。身边也就只有一个平安陪伴。 堂婶堂叔帮他管着家业,对他倒也和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记忆中那个庭渊还有一个堂弟,比他小半岁,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总是欺负府里的丫鬟,说他是恶霸也不为过。 堂婶堂叔是豁达的人,却纵容这个堂弟,堂弟也没太把他放在眼里。 从“庭渊”的视角来看,堂叔和堂婶是极好的人,对他堪比亲生,可在庭渊的眼里,处处透露着诡异。 庭渊就没怎么走出过这个院子,府上的情况一概不知。 作为一名刑警,日常处理的都是各种恶劣的杀人分尸类案件,充分了解人性有多险恶,从中嗅出一丝不寻常。 他们确实对原来那个庭渊很好,但好得过于表面,似乎是致力于把庭渊养废,还有几个月庭渊就十八周岁了,府上有多少财产,有多少仆人,这些他们从不曾让庭渊接手过。 原来那个庭渊被养得金贵,倒像是个花瓶一样,整日除了养病就是养病,对府上大小事宜从不过问。 拥有现代思维且见过各种恶劣案件的庭渊是不太相信他们,更不信庭渊真的十八岁后他们会返还财产。 若是庭渊死了,财产自然就归他们了。 原主落水前的记忆丢失,庭渊不敢确定落水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要真是有阴谋,原主岂不是太惨了一些。 如果原主没有落水,自己也不会来到这里,现在的他应该在市局刑侦队跟着新的领导一起办案,他爸也会从外地回来和他一起庆祝升职。 庭渊的爸爸也是公职人员,现在在外省做市长,一年中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少,庭渊的记忆中,他都是和妈妈一起生活,爸爸很少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随母姓,爸爸的身份也没有给他提供过任何的便利。 好不容易他爸才回来一次,一家三口能团聚,现在他在这个鬼地方。 越想庭渊就越是生气。 三天休养身体好了不少,庭渊走出了自己常住的院子,随着原主的记忆在府上闲逛。 这座宅子比他想的要大得多。 走过长廊来到花园,看到花园里有很多年轻的小姑娘在修剪花朵。 她们看到庭渊,纷纷弯腰行礼,“公子好。” 对于这种场面,庭渊并不习惯,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应,让她们不用行礼。 他所接受的教育是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 好在她们没有一直弯腰鞠躬,给庭渊行礼过后,就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庭渊平日很少走出自己的院子,如今她们看到庭渊,个个心中疑惑。 平安没在院子里看到庭渊,一路找出来,看到庭渊在花园,快走两步来到他身边,“公子,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披风给庭渊裹上,“当心着凉。” 看着身上的披风,庭渊有些无语,旁人现在都穿着单衣,他好似在过冬一样。 平安问:“公子你要去哪里?” “随便转转。” 这是庭渊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平安看着眼前的人,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以前公子很爱看书,每日都要看,无论身体是否健康,可自从公子落水起来后,就没看过书。 如今又说要随便转转,以前他想带公子出院子他都不出,去哪里都要自己陪着,今天却自己一个人跑来了花园。 很是奇怪。 可眼前的人确实是他的公子。 庭渊从后花园一路转到了前院,遇到堂婶在前院训斥一个小姑娘。 那姑娘跪在地上,不停地在磕头。 一个年龄大点的女人看到庭渊来了,恭敬地弯腰行礼:“公子好。” 其他人纷纷扭头,看向从后花园过来的庭渊。 被这么多人注视,庭渊稍有不适。 堂婶看到庭渊,心中一愣,平日里庭渊极少出自己的院子,今日怎会跑来前院? 心中虽有疑惑,面上还是和颜悦色,快走几步来到院子正中,言辞关切:“渊儿身体可好些了?” 庭渊过来已经三天时间,对于这里的言语习惯有了一定的了解,加上原主的记忆,回道:“多谢婶婶关心,已经好了许多。” 堂婶笑看着庭渊:“这几日天气好,你多活动活动,对身体也是好的。” 庭渊:“我也是这么想的,总是憋在院子里,活动范围太小了。” 堂婶脸色僵了片刻,随即立刻说道:“后花园地方大,清净,环境也好,渊儿可以多去后花园转转,前院靠近大街,外面人来人往,吵闹的很,会扰你清净。” 若是以前的庭渊,八成就听了堂婶的话。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从前那个容易任人摆布的庭渊,对于堂婶的话,他自然是不会全听的。 视线越过堂婶看向身后地上跪着的姑娘,问道:“这是怎么了?” 堂婶解释道:“这丫头是我院子里修剪花枝的下人,偷了我的首饰出去变卖,被吴妈妈抓了个正着。” “抬起头来。”庭渊看着跪在地上的姑娘,让对方抬头。 姑娘抬起头,好好一张脸已经被打得又红又肿,两眼泪汪汪,嘴里被塞着粗布,饱含委屈,一个劲地朝着庭渊摇头。 “你可是有话说?”庭渊问她。 姑娘用力点头。 庭渊:“把布取下来,让我听听她要说什么。” 堂婶立刻说话:“不用了吧,我正准备报官。” 庭渊看向堂婶:“既然要报官,为何把她打成这样,我朝律法,不可动用私刑。婶婶目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从前的“庭渊”都不走出自己的院子,更别说管家里的事情,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仅问了,还大有要管上一管的架势。 一向没太看重他的堂婶有些诧异,可她毕竟代为管家多年,该有的魄力还是有的:“渊儿这话说得,不过就是家里管事的婆子们见她不肯招,一时情急动了手,怎么还和私刑扯上关系了,以后这话莫要再说,免得祸从口出。” 庭渊没理堂婶,朝身边喊道:“平安,去,把布拿下来。” “是,公子。” 平安三两步便下了台阶,去掉姑娘嘴里的布。 下一秒姑娘往平安身边凑,眼里看的却是庭渊,“公子救命。” “发生了什么事,你且一五一十说出来。” 庭渊抬脚下了台阶,来到院中。 周边围着七八个人,都是堂婶的人,庭渊丝毫不惧。 庭渊看着眼前这个姑娘,似有莫大冤屈。 堂婶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姑娘,若是眼神能杀人,此刻这姑娘怕是已经死了百八十次。 从前的“庭渊”是怎样的一个人,与现在的庭渊没有太大的关系,他自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标准,也与他多年来工作在刑侦一线有关,遇事必然要追根溯源查清真相,即便是想改,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很难短时间内改正。 堂婶明显察觉庭渊不同以往,心中便更是担心。 她必然不能让庭渊追查下去,说道:“渊儿,这丫头是我院里的人,有什么也该是我来查。” 堂婶百般阻拦,庭渊就更觉得其中有问题,这姑娘十有八九就是冤枉的。 脸色一沉,回头看着堂婶:“婶婶这话说的,我是这宅子的主人,发生在我宅子的事情,难道我不能过问?还是婶婶觉得我没资格?” 他作为宅子的主人都没资格管,谁有资格管? 堂婶一听这话,赶忙摆手:“你这是哪里话,婶婶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你这落水才醒没几天,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 “多谢婶婶担心,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庭渊朝那姑娘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出来,是非对错我自有定论。” “多谢公子。” 随后姑娘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我叫杏儿,去年入府,在林婶娘的院子里照料花草,前两日我娘病了,和管事妈妈请假回家照顾,今日回来,刚进房间便被妈妈们抓住,说我偷了林婶娘的首饰。” 庭渊询问堂婶,“可属实?” 不知为何,堂婶被庭渊一眼看得心怵,眼神就好像县令审案的眼神一样犀利威严,她点头。 庭渊:“你接着说。” 杏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就没停过,“他们搜了我所有的东西,并没有找到林婶娘的首饰,于是吴妈妈便掌掴了我,让我签下认罪书,我不肯签,他们就继续打我。” 庭渊看向吴妈妈,“认罪书呢?” 平安走到吴妈妈跟前,伸手。 吴妈妈看向林婶娘,见林婶娘没有任何表示,不肯交出来。 庭渊道:“不交也行,平安,去报官,就说有人私自用刑,让县令大人做主。” 吴妈妈一听要报官,立马乖乖地从袖子里取出认罪书。 平安接过转交给庭渊。 庭渊从头到尾把认罪书看了一遍,随后收好,问:“吴妈妈可曾从杏儿的房中搜到婶婶的首饰?” 吴妈妈:“是没搜到,但她娘病得也太巧了,说不定她早就拿出去变卖了给她娘治病。” “有道理。”庭渊看向堂婶:“婶婶丢了价值多少的首饰?” 堂婶道:“总价二两银子。” 按照这个地方的钱币价值,二两银子几乎是杏儿半年的工钱。 庭渊:“若是按你们说的,真是杏儿偷了首饰,急需用钱必然要变卖首饰,让人去典当铺子问问老板有没有收到婶婶的首饰便能知道,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便想着屈打成招让人签下这认罪书,怕不是偷东西的另有其人。” 吴妈妈道:“能进入林婶娘屋里的人只有林婶娘院里的人,只有她离开过,不是她还能是谁?” “既然如此,那就把所有能够进入婶婶屋里的人都叫过来,一一问话。” 堂婶:“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 到此庭渊已经能够确定,杏儿没有偷东西,肯定是另有原因,想要栽赃给杏儿,然后把她赶出去。 庭渊:“事关一个人的声誉清白,即便是掘地三尺也是应该的。” 在这个名誉最为重要的地方,若今日杏儿认下这件事,往后便没有人敢收她做工。 庭渊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待多久,但他不想在自己眼皮底下有这种事情发生,能帮一个也算一个。 他质问吴妈妈:“你还愣着干什么,怎么?我说话不管用?” 吴妈妈赶紧动身去喊人。 庭渊:“平安,你跟着吴妈妈一起,帮一帮吴妈妈。” 平安赶紧跟上去。 堂婶在一旁观察庭渊,今日庭渊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让她觉得很不对劲。 庭渊在警校成绩优异,反侦察能力数一数二,自然能够察觉到堂婶的视线,笑着问:“婶婶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堂婶道:“往日里你可不愿意管这些事。” 庭渊:“从前是我玩心大,落了一次水,险些没了命,方才醒悟,日子不能过得稀里糊涂,家里的事情还得早日接手,若不然,等过几个月满了十八,接管大权,管不好家还得给叔叔婶婶添麻烦。” 堂婶听他这么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另有盘算。 庭渊:“婶婶以为呢?” 堂婶:“你说的对。” 庭渊笑得那叫一个温和。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要是“庭渊”落水真的没问题,叔叔婶婶真的不图谋“庭渊”的家产,那他顺手接管庭渊的家产,也是合情合理。 若是落水不简单,叔叔婶婶必然有所行动,到时候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也算是给“庭渊”报仇了。 2 家产继承(二) 第2章 正午太阳明媚,阳光落在院子里,温度正好合适。 庭渊想着这件事解决完了,找个地方坐着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不一会儿平安和吴妈妈就带了一群人来到前院,有男有女。 庭渊问吴妈妈:“人都到齐了吗?” 吴妈妈点头:“都在这里了。” 庭渊看向一旁的杏儿:“杏儿你看看,堂婶院子里的人是不是都在这里了。” 杏儿逐一看过去,回道:“都在。” 竟然老老实实地把人聚齐了,庭渊有点意外,但这样最好。 吴妈妈问:“公子,你让我把人聚在一起,是要做什么?” 仆人从左到右站成了一排,一共八个人,五女三男。 庭渊从他们的跟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其他人都等得心急。 堂婶上前一步问:“渊儿,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把我给看糊涂了。” 庭渊定身,回头对堂婶笑了一下,随即问:“婶婶的首饰是什么时间丢的?” 堂婶:“前日。” 庭渊又问:“杏儿是什么时间回家的?” 堂婶:“也是前日。” 庭渊随后看向堂婶院子里的人:“你们可有人看到杏儿前日进过婶婶的房间?” 所有人都是摇头。 吴妈妈一听这话,手里死死攥着帕子。 庭渊看向吴妈妈,眼神犀利:“吴妈妈,你在下定论的时候,可问过其他人?” 吴妈妈理亏,默不作声。 “也就是说你们任何人都没有证据,证明杏儿就是偷拿首饰的人,仅凭她前日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而婶婶的首饰恰好前日丢了,就妄下定论,说她是偷首饰的人。” 庭渊:“吴妈妈作为婶婶院里的管事妈妈,事先没有问过院里的仆人,直接定论杏儿就是偷首饰的人,试图通过武力逼迫杏儿签下认罪书。婶婶代为管家,你作为婶婶的左膀右臂,竟是如此是非不分黑白不辩,再让你留在府上,恐难服众,今日/你就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月钱回家去吧。” 吴妈妈一听庭渊要解雇她,顿时就跪在了地上,“公子,是我一时心急,没调查清楚这件事,请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堂婶帮着吴妈妈说话:“是啊,不过是一件小事,罚半月钱以示惩戒即可。” 庭渊对上堂婶的态度又温和了许多,压低了声音:“婶婶,我这也是在保全你的威严。” 堂婶:“?” 庭渊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婶婶你想,吴妈妈是你院里的人,从某种方面来说她的一举一动就是代表着你,如今她不问缘由冤枉了杏儿,甚至还屈打成招逼迫杏儿签认罪书,若不解雇她,仅仅只是罚了她的月钱,府上这么多仆人会怎么想,会觉得婶婶是个是非不分黑白不辨的人,那往后还有谁敢在我们府上做工,传出去,我们庭府还要落得一个苛待仆人诬陷仆人的坏名声。” 在这个地方,人们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名声坏了,是会影响自己子孙后代的。 庭府上下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好名声,事关整个家族的声誉,若是坏了自家的名声,往后再想要受人尊敬可就难了。 “吴妈妈,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会让账房多给你半年的月钱。” 吴妈妈跪着抱住堂婶的腿,眼泪鼻涕横流,“林婶娘,看在我跟你主仆十多年的情分,你求求公子,让公子把我留下,做什么我都愿意。” 堂婶一脸为难:“这次确实是你做错了事情。” 堂婶看向庭渊,试探地说:“要不就罚她一年的工钱,赔给杏儿,把她留下来,解雇了吴妈妈,再想要找个吴妈妈这样能管事又熟悉我们府上情况的不容易。” 庭渊道:“被冤枉的人不是我,是杏儿,这件事婶婶还是要问杏儿。” 吴妈妈一年的月钱有十两银子,对杏儿来说,这十两银子,顶她两年半的工钱。 杏儿道:“公子,我愿意和吴妈妈和解。” 堂婶笑着说:“那就皆大欢喜。” 吴妈妈赶紧磕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庭渊本意也是想敲打敲打堂婶和吴妈妈,这样的结果,当事人都能接受,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庭渊和平安说道:“平安,带着人去婶婶的院子里,每个地方都搜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偷婶婶首饰的贼人。” 吴妈妈无凭无据冤枉杏儿的事情解决了,但府里真正偷东西的贼还没找到。 堂婶一听这话,赶忙说道:“算了吧,也不值什么钱,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庭渊道:“婶婶这话不对,杏儿因为这件事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如今这件事要是就这么算了,杏儿的打不就白挨了,是非对错,总要有个结果。” 吴妈妈和堂婶对视一眼。 “婶婶有多少首饰可还记得?” 堂婶点头:“记得,都记得。” 庭渊:“那麻烦婶婶说一下丢的首饰的样式,平安好带着人去找。” 堂婶一时语塞。 吴妈妈道:“丢的是一支白玉簪和一对白玉耳环。” “平安,去找吧。” 平安带着几个人离开。 堂婶道:“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堂婶莫要着急,若真有贼人偷了玉簪,杏儿又不是偷盗首饰之人,府上这两日无人离开,东西必然还在府上。” 他跟堂婶一起到堂婶的院子里。 平安带着人将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随后又带人去将仆人住的地方全搜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堂婶丢失的首饰。 平安回来说道:“公子,没有。” 庭渊道:“都搜了?” 平安:“林婶娘的房间还没搜。” 庭渊看向堂婶:“公平起见,婶婶的房间也要让人搜上一搜。” 堂婶道:“这怕不妥吧,我的房间怎可让男仆随便搜了去,哪有仆人搜主家的。” 庭渊心说:你算哪门子主家……耀武扬威久了都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面上也不好拿着这点错处借题发挥,点了点头,“婶婶说得有道理,倒是我唐突了,平安,你去报官,让官差来搜。” 一听要报官,堂婶立刻道:“不,不用报官。” “那让平安搜?” 堂婶不得不同意。 平安进入堂婶的屋里,带进去的都是女仆。 庭渊对杏儿说:“你也去。” 杏儿虽不明白为什么,但她按照庭渊的话,跟着平安进去堂婶的房间。 堂婶和吴妈妈肉眼可见地焦急。 庭渊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 不一会儿,平安就大跨步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布。 他笑着说:“公子,找到了。” 庭渊惊讶地看向堂婶。 堂婶拿帕子擦了一下汗,“怕是有人趁我们查这件事时给偷放了回去。” 若是堂婶不对他查这件事百般阻拦,庭渊觉得这不是不可能,有堂婶阻挠在前,这个概率就大大降低了。 庭渊问平安:“在哪里找到的?” 平安:“枕头下面。” 堂婶尴尬地说:“既然都找到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庭渊:“堂婶这话说得不对,杏儿因为这个偷东西的贼白白挨了一顿打,婶婶的院子外人进不来,只有内院的人能有机会进婶婶的屋里,既然不知道是谁,就所有人罚半个月的月钱,往后大家也能互相监督,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罚的钱就当是弥补杏儿了。” 这些人的工钱和杏儿差不多,几个人罚半月,也能有二两银子。 杏儿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下,要和庭渊磕头谢恩。 庭渊让她起来,“这是你应得的。” 若是在别人家发生这样的事情,杏儿想要得到赔偿是绝无可能的。 庭渊此举,对杏儿来说是大恩赐,也能让府里其他仆人知道,庭渊是讲理的人,未来能够做好他们的主子。 无论今天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对庭渊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堂婶也不好说什么,此时她只想快点了结这件事,把庭渊送走。 庭渊:“杏儿这丫头在堂婶院子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怕是心里会有阴影,今日起便让他去我的院子里做工,我那的花草也要人打理,婶婶认为呢?” “杏儿这丫头平日做事手脚毛躁,你要是想要人去你院子里打理花草,我给你安排两个精明能干的。” 明着是说杏儿能力不行,实际上是不想让杏儿去庭渊的院子里。 庭渊抬手道:“无妨,能入婶婶院里做工,想来就算是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我看婶婶院里的花草打理得很不错,我那边必然也不会太差。” 他的态度很强硬,不容堂婶拒绝。 见他这么果断,堂婶也不好不放人。 庭渊又说:“因为杏儿这事刚罚了其他人的钱,杏儿留在婶婶这里,怕是不安全,我那边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转而庭渊又问杏儿:“你觉得呢?” 杏儿道:“我愿意去公子院里做工。” 庭渊嗯了一声:“平安,去帮杏儿收拾一下东西,和我们一起回去。” 平安应声,随后和杏儿一起去仆人的住处收拾东西。 杏儿的东西不多,只是一个小包袱。 杏儿也没想到,自己今日只是想自保,和公子求救,公子不仅救下她,还帮她正名澄清,讨要了补偿,更是考虑周全,将她从林婶娘的院子里带走。 若是不将她带走,林婶娘院里这些因她罚钱的仆人断然不会放过她。 从前杏儿几乎没见过这个公子,没成想公子竟然是个大善人。 她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公子。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吴妈妈和堂婶眼神中充满怒意。 今日污蔑杏儿偷东西的事情,是吴妈妈一手策划,就是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把杏儿赶出去,没想到庭渊会横插一脚,不仅帮杏儿解了围,还把杏儿弄走了。 吴妈妈道:“林婶娘放心,我一定会再找机会,把她弄走的。” 堂婶冷哼一声:“你最好是,再像今天这样,你也一起收拾包袱走人。” 吴妈妈赶紧恭敬地说:“林婶娘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件事。” 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庭渊也知道了堂婶的战斗力,其实不足为惧,她还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也不敢反驳庭渊的意思,说明她还没把自己当成这府里真正的主人。 府里的主人是庭渊。 这样对庭渊也有好处,他想要拿回属于“庭渊”的东西,难度会大大降低。 庭渊现在住的院子是“庭渊”爹娘的院子,是后院最大最好的主院,房间多的是,从前院子里有很多仆人整理花草,住在院子里,负责他的生活起居。 后来身体不太好,堂婶以他需要安心养病为理由,把这些人都遣散了。 现在府上留下的人,全都是新换的。 平安给杏儿安排了一间距离他们比较近的房间。 这样有什么事情要找她也方便。 在婶娘的院子里,杏儿和其他两个女仆一起住,到了这里,自己单独住一间。 对她来说,也算因祸得福。 平安将银子交给杏儿:“这是公子帮你要来的银子,十二两,你且收好。” “谢公子。” 庭渊给她讨要过来的银子,顶她三年的工钱,补贴家用能够让她家里好过很多,余钱她还能攒下来,将来做自己的嫁妆钱。 平安:“你只要老实本分,听公子的吩咐,公子不会难为你的。” 杏儿道:“我的命是公子救的,我记得公子的好,公子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若她当时签下认罪书,被赶出庭府,不仅不会有人找她做工,甚至还有可能被扭送官府,受牢狱之灾。 平安回到屋内,庭渊正在书架子上翻书。 见他回来,问道:“都安排好了?” 平安点头:“安排好了。” 今日庭渊行事风格和往常完全不同,平安心中疑惑颇多。 他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平日和庭渊相依为命,之间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就直接问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公子今日为何要管这档子闲事?” 庭渊道:“这不是闲事,这是发生在我们府上的事情,作为主人,我自然是要管的。” “往日公子从不管这种事情,不愿伤了和林婶娘之间的和气,更不会强硬地顶撞林婶娘。” 庭渊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与过去的庭渊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平安作为“庭渊”的贴身仆人,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有任何反常的行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庭渊今日见平安对“庭渊”忠心耿耿,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心中有疑虑,也能执行他的命令,是个可用之人,他道:“三日前我落水一事很可能不是意外。” 平安一听这话,立马追问:“公子可是想起什么了?” 当日他就觉得事有蹊跷。 庭渊索性将自己的猜测都和平安说了:“这件事没有十足的证据,不敢盖棺定论,目前我只是在试探,正好再有几月就到了十八岁生辰,逐步收回管家的权力,来一招引蛇出洞,若真有人打算谋财害命,必然会有所行动。” 平安头脑也聪明,立马明白了庭渊的意思。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平安问。 庭渊道:“不用刻意做什么,若他们真有这种想法,他们会主动出手的。” 平安点点头。 一晃几日过去,庭渊走出院子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开始还只是在院子里闲逛,后来就进了账房,说是要看账本。 账房的管账先生不敢阻拦,自是将账本全都给了庭渊,由庭渊拿回院子一一复核。 前脚他将账本拿回,后脚堂婶就带着一碗汤药上门。 平日不见来送汤,今日拿了账本就来了,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庭渊倒也没拦着,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堂婶让人把汤放下,关切地说:“你这些日子在府上走动得多,我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给你准备了滋补的汤药送来。” 她来到书案前,看到桌上摆着账本,意外地说:“渊儿这是想学管账了?” 庭渊笑着说:“总要学的,过几个月就要接管家业,再不学就晚了。” 堂婶道:“不急的,等你堂叔从庄子上巡视回来,让他教你,免得你看不明白。” 庭渊道:“不打紧,先看看,到时候真有看不明白的地方,记下来,等堂叔回来了再问,效率更高。” 他这么说,堂婶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府上的账房先生,或者是给你请个先生教你。” 庭渊:“婶婶不必操心,这几日我先自己看,剩下的等堂叔回来了再说。” “好,甚好。”堂婶只能尴尬附和。 庭渊:“婶婶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继续看账本了。” 堂婶叮嘱道:“你身体不好,注意劳逸结合,汤药记得趁热喝。” “多谢婶婶关心。” 再留下也不合适,堂婶便先走了。 庭渊看着堂婶送来的这碗汤,莫名地就想到了那句常被人拿出来调侃的名句——大郎该吃药了。 历史上有很多人用过这样的手段,他也曾处理过类似的案件。 那是他刚做刑警的第一年,和师父一起出警,当时报案人是家里的保姆,说她的雇主死在家中。 师父带着他出警,尸体表面没有任何的痕迹,他们将尸体带回局里,经过法医尸检确认死者是因为心肌梗死去世的。 死者本身患有肥厚性梗阻型心肌病,不能够服用洋地黄类药物,但在死者的体内,检验出□□。 经过调查,发现死者常用的一种药物被人替换成了□□,而死者本人并不知情,长期服用造成死者心脏病发作死亡。 如今看着眼前这碗汤药,想到“庭渊”的身体这么多年一直在喝药调理,一直没有好过,不由得产生怀疑,是不是有人根本不想让他好起来? 于是他找来平安。 平安看他还没喝药,提醒道:“公子,你怎么还不喝药?” 庭渊道:“你想办法搞到熬药的药渣,然后拿去给郎中辨认,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不要找常见的郎中,去偏一点的地方。” “公子你是怀疑……” 平安从庭渊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可能这个药有问题。 庭渊点头。 平安心中有数了。 在厨房附近蹲了两天,才蹲到他们倒药渣,平安捡了部分药渣用帕子包住,拿回院子里先给庭渊过目。 庭渊想来想去,平安出府容易被府上的人认出来,打算给杏儿放了假,让她回家看住她娘,找个郎中帮她娘看病之余看看这个药渣有没有什么问题。 平安不是太相信杏儿,说道:“公子,万一她背叛你呢?” 庭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杏儿现在的处境,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平安去把杏儿叫了过来。 得知庭渊要她办的事,杏儿一口就答应下来,保证会给庭渊办好。 于是庭渊将杏儿放出府。 杏儿出府名正言顺。 平安和庭渊一样,极少出府,若是真的出去,很可能引起家中其他人的关注,容易被人发现。 平安越发觉得庭渊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庭渊就像个小白兔,林婶娘说啥就是啥,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落水醒来后,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心眼忽然就大了,处处提防。 之前他还担心过,等庭渊十八岁时,堂叔堂婶不肯把管家权还给庭渊怎么办,如今他是完全不担心了,管家权肯定能拿回来。 似乎是落了个水后,他家公子的脑子就回来了。 杏儿前脚出府,后脚就有人跟上了她。 起初她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踪自己,家里还有个妹妹,之前一直念叨着想要镜子用来梳头打扮,她没忘记这件事,因此出府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卖镜子的铺子给妹妹挑镜子,顺带再买两匹布回去,给弟弟妹妹做新衣裳。 挑了一块又大又圆的镜子后,她转身去挑布匹时,用镜子照镜子看自己脸上的伤痕,偶然发现门外的圆柱下,有人在看着自己。 起初她以为是偶然,直到她多次回看时都发现了那个人在看自己,这才确定自己是被人跟踪了,并且她认出了这个人,是吴妈妈的侄子,一直负责给府上送米和菜。 杏儿担心是吴妈妈想报复她,便将包着药渣的东西交给掌柜的,说自己明天来取,要是自己明天没来,就让他去庭府找一个叫平安的,就说是杏儿给她挑了一匹布做衣裳,要他出府到铺里量尺寸。 杏儿出手大方,除了买布匹的钱,额外给了掌柜一两银子。 3 家产继承(三) 第3章 一两银子是杏儿三个月的工钱,可在此刻,她大方地给出一两银子,在她心里,公子吩咐她的事情,远比银子更为重要。 掌柜的从未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人,从这位女子的穿着打扮,以及她挑选的布匹来看,也不像是有钱的人,此时却愿意给出一两银子,就为了让他做这点小事。 再者此女说让他去庭府找人,只怕来头不小,看年龄,应该是在庭府做工。 他也是个做小本买卖的,一两银子能顶他十天的纯利润,这桩生意对他来说是稳赚不赔 掌柜的思索片刻,便答应下来,“姑娘放心,我定按你说的做。” 杏儿拿起布匹和镜子离开。 掌柜的整理布匹时,看到有人跟在那位姑娘身后离开,出门到街上多看了两眼。 认出这个人是他们这个县城里出了名的无赖,平日里经常在附近的酒馆喝酒,喝醉了就去调戏街上的良家妇女。 掌柜的寻思这姑娘八成是被这个无赖盯上。 想来能出一两银子让他保存的东西,对这姑娘来说意义非凡,掌柜的回屋将东西找了个罐子存放起来,好生保存。 他无权无势,明知这姑娘有危险,却不敢跟上去帮忙。 一家人都等着自己养活,万一他出事了,这个家就完了。 想到此,掌柜抽了几根香点燃,替这姑娘和佛祖求个平安。 杏儿这边走在大街上,不时用镜子回看,身后不远处,吴妈妈的侄儿一直在跟着自己。 路过一个卖刀的铺子,杏儿买了一把菜刀拿在手里,用来维护自身的安全。 她家在城外的庄子上,出城走大路得有十里,走小路会近一些,但也有六里左右。 按她以往的脚程,走小路走快些回去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今日不敢走小路,担心出事,选择走大路。 她几乎是沿着大路一路小跑,绕路就得趁着天没黑走快点,天黑赶路更不安全。 吴妈妈的侄儿一直跟在她身后,刚出城大路上还有行人,走远了路上也就剩下他们两个,前后不过百步距离。 杏儿加快了速度往家里跑。 她也做好了今日凶多吉少的准备,实在跑不过了,就和他拼了。 转过岔路口,路边就有草垛子,突然身后的人就加速了,杏儿跑得太快脚一滑摔进了田里。 这个月份田里还荒着,没种东西,她无处可躲。 手里的镜子也碎了。 杏儿拿着刀对着吴妈妈的儿子:“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砍死你。” 对方不屑一顾地冷笑:“一把没开刃的刀就想砍死我?” 杏儿:“你可以试试。” 说着杏儿就将碎掉的镜子碎片朝对方丢过去。 冬天刚刚过去,田里刚解冻,最近连着下大雨,泥巴厚重,一脚踩进去想要拔出来很难,杏儿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但她不怕。 “今日我死在这里,你也跑不掉,我家公子很快就会知道,你和姨母也会遭难的。” “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人证,谁能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你,再说了,我把你的衣服扒了,别人只会觉得你遇上了采花贼,抵死不从遭采花贼奸杀,和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哈哈大笑,笑声让人毛骨悚然,“你家公子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去给你陪葬的。” “什么意思?”杏儿听他这么说,追问。 “大难临头了,还有心思管别人。” 男人:“他不可能活到继承家产的那一天。” 杏儿大惊:“你们想谋害公子!” “你该上路了。”男人朝杏儿扑过来,直接将她推倒在田里,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去死吧。” 喉咙被人掐住,杏儿说不出话,脑子一瞬间空白,窒息感让她无力反抗。 难道真的就要这么死了吗? 公子该怎么办? 娘和弟妹该怎么办? 一瞬间杏儿充满了力量,她本就生长于农家,从小干的都是力气活,和寻常人家的女子相比,力气要比人大出不少。 早两年没进庭府做工时,在家上山砍柴挑柴劈柴啥都干。 手边摸到镜子的碎片,握住奋力就朝男人的眼睛捅了过去。 只听男人惨叫一声,脖子上的手一下子就消失了。 也正是这个空隙,杏儿直接将他掀翻,握紧了手里的镜子碎片接连在男人的身上扎了好几下。 没见男人反抗,杏儿以为自己将对方给捅死了,正要起身,被对方抓住了脚腕。 杏儿被吓得又回身连着捅了几下。 用脚踢了踢男人,见他彻底没了动静,这才麻溜地爬起来,捡起碎了一地的镜子碎片,还有那把没开刃的刀,早已被踩进泥里的布,以及自己从府里出来时随身带的小包袱。 爬上田坎,抬头看了一眼天,天上的云彩漂亮极了。 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时她全身都沾上了泥巴,手指手掌都因为握住锋利的镜子碎片而割破了。 或许是恐惧占据了她的一切,她根本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抱着东西往家跑。 太阳下山,天快黑了她才赶到村口。 遇上放牛回来的同村堂兄。 堂兄一眼就认出了她,忙问她:“杏儿你这是怎么了?” 杏儿看到是自己的堂兄,这才从恐惧麻木中抽离出来,怀里抱着脏了的布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堂兄看她这样,心中也猜了个大概,八成是被人给欺负了,他道:“没关系,到家了,杏儿不怕,阿兄在的。” 堂兄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杏儿裹上,“不怕,阿兄送你回家。” 堂兄将杏儿抱到老黄牛的背上,牵着黄牛,将她送回了家。 杏儿的父亲早些年上山砍柴跌落山崖尸骨无存,留□□弱的妻子和三个孩子相依为命,村里的人都对他们家多有照顾。杏儿样貌出色,到了嫁人的年纪,不肯让母亲弟妹没依靠,才选择进城做工补贴家用。 堂兄敲响杏儿家房门,等了一会儿屋里才有人应声。 堂兄将杏儿从牛背上抱下来。 过来开门的是杏儿的弟弟,今年八岁,正在换牙期,门牙掉了两颗还没长起来。 门开了一个小缝,弟弟探头出来,看到堂兄,还有他身后满身泥巴的姐姐。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 堂兄道:“快让你阿姐进屋。” 随后堂兄和杏儿说:“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和你嫂子过来看你。” 弟弟不知道杏儿怎么了,他听堂兄的话,拉着姐姐进门,朝屋里喊:“阿娘,阿姐回来了。” 堂兄提醒弟弟:“把门锁好。” “知道了,阿兄。” 屋里杏儿的母亲和妹妹听到弟弟的话,忙从屋里出来。 天色还没全黑,一眼就看到了满身是泥的杏儿,阿娘快步往外走,险些被门槛绊倒。 “杏儿,你这是怎么了?” “阿姐,你摔泥田里去了吗?” 杏儿抱住母亲就开始哭,头先遇见堂兄时哭了一场,但当时在村外,怕惊动旁人,不敢哭得太放肆,如今回到阿娘身边,关上门自己家里,便是再也无法忍住。 作为女子,看到这般的女儿,心中也能猜出个大概。 “快和娘进屋。” 阿娘吩咐弟弟妹妹,“麟儿,萍儿,快去烧水,让你姐姐洗漱。” 麟儿看阿娘和阿姐都在哭,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娘,姐姐为什么哭?” 阿娘道:“阿姐摔田里摔疼了,快去烧水让阿姐洗澡。” 萍儿拉着还要问话的麟儿往厨房去,“你掉个牙都哭半天,阿姐摔跤了哭不是很正常,你摔跤了难道不哭吗?” 麟儿还是觉得奇怪,但他害怕二姐揍她,不敢再说话。 阿娘从柜子里找出新衣裳,和杏儿说:“前段时间你阿兄给了一块好料子,阿娘给你做了一身新衣裳,你把旧衣裳换了,咱们穿新的。” 杏儿抱着阿娘哭得昏天黑地。 阿娘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麟儿和萍儿烧好了水,两人抬进屋,让阿姐洗澡。 阿娘让他们在外头等着,自己留在屋里帮杏儿整理头发。 杏儿的头发上全是泥巴。 待杏儿脖子上的红痕露出来时,阿娘就算心里再有准备,看着伤痕也没忍住落泪。 或许差点她就见不到这个女儿了。 脱掉脏衣服,泡进热水里,周身被热水包裹,杏儿这才感觉到一丝暖意。 杏儿不想让阿娘乱想,主动解释:“阿娘,我没事,是有人想抢我的钱,我不肯给,他想杀死我。” “那对方怎么样?” 杏儿摇头,当时她害怕极了,脑子也木了,只想着快点逃开:“不知道,给妹妹买的镜子碎了,我捅了他。” “没事,你没事就好。”阿娘温柔地帮杏儿清理发丝上的泥土,“只要你平安就好。” 阿娘是一个极致温柔的人,她失去了丈夫,就剩下这三个孩子,她只希望自己这几个孩子都能平平安安。 她的绣工极好,做的衣服最是漂亮,村里不少人都找她做衣裳,用粮油和她换。 新衣裳穿在杏儿的身上,衬得杏儿仙姿玉貌楚楚动人。 阿娘拿着杏儿的衣服丢进火坑里面烧掉。 杏儿在阿娘身边,心里的害怕减少了许多,她也没想到自己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从魔爪之下逃离。 弟弟妹妹看到穿上新衣服的姐姐看呆了。 “阿姐好美。” 杏儿和阿娘说:“回来的时候买了两匹布,给弟弟妹妹做新衣裳的,沾了泥。” 阿娘道:“不打紧,明日洗干净便是了。” 杏儿从包袱里取出剩余的十两银子,“阿娘,这个银子你拿着治病,多买些肉,给弟弟妹妹补身体,要是还有余钱,就送弟弟去学堂,教他识字念书。” 阿娘有些诧异:“前几日你回来不是刚刚给过银两?” 杏儿不敢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于是说道:“这是公子赏给我的。” 阿娘半信半疑,但她知晓,庭家很富裕,随手赏些银钱倒也不稀奇。 “那你全都给我了,不给自己留?” 杏儿道:“阿娘,我在府里没用钱的地方,你们留着用。” 原先她是想给自己留下嫁妆,但经历过这次之后,她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便全都给了阿娘。 阿娘不知道她的想法,但他将银子分成了两份,“一份阿娘给你留着,将来做嫁妆,现在阿娘也能绣些手帕让你阿兄他们带去镇上卖,能赚点小钱养活弟弟妹妹。” 杏儿:“阿娘身子不好,不要太过操劳。” 阿娘拉着她的手:“萍儿大了,她很懂事,你莫要太操心。” 阿娘给她做了碗面,饭后母女四人挤在一张通铺上睡觉。 杏儿一宿都没睡着,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吴妈妈侄儿对她说的那句话。 公子活不到十八。 公子又让她查药渣。 她很聪明,很快就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有人要谋害公子,公子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公子堂叔一家。 而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公子落水那天,林婶娘吩咐她在后花园剪花枝插花瓶摆在房间里。 当时她看到堂叔的儿子庭璋匆匆经过后花园往前院去了,走得匆忙,落下了一方手帕,没过多久就听见平安匆忙跑出来说公子落水了,府中一片慌乱。 那时她并没有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原想着将帕子交给小公子,但自公子落水之后,她就没见过小公子,隔日她便收到堂兄来信,说她阿娘病了,她便回了家。 等她再回府,等着她的就是偷窃的罪名。 现在想来,或许林婶娘的首饰根本没丢,为的就是把她赶走,让她不能在公子面前讲话,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在公子落水前,小公子曾经去过公子的院子。 而公子落水,很可能和小公子有关。 而她如今去了公子的院子里,林婶娘她们担心自己将事情告诉公子,所以想杀人灭口,让自己永远都没有开口的机会。 好狠的心机。 只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从吴妈妈侄儿的手下逃脱,现在吴妈妈的侄儿生死未卜。 公子让她查药渣,很可能也是发现了问题,她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她虽与公子不熟,但从相处中能感觉到,公子是个良善之人。 若是公子那日没有来到前院,没救下她,又或许落水后溺死在水里,这偌大的家业如今已经易主了。 杏儿一向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天一亮,她就乔装打扮着要入城去拿药渣找郎中查验。 阿娘见她神神秘秘,加之昨日发生的事情,心中后怕,于是让她跟村里几个原本就要进城卖山货的哥哥们一起,路上彼此有个照应。 这里背靠大山,有很多山货可以卖,小蘑菇小野鸡这些拿进城卖去饭店,能贴补家用,还有许多名贵的药材,攒起来晒干了能去药铺卖。 昨日送杏儿回家的堂兄亦在其中,他陪着杏儿去布匹铺子拿了药渣。 又陪着杏儿重新买了镜子,杏儿多挑了一块作为答谢送给堂嫂。 等到山货卖完,请了一位郎中随他们一起回家。 旁人问起,杏儿只说是给阿娘请的郎中。 大家都知道她娘身体不好,没人心中疑惑,这郎中常常从他们村里人手里收草药,倒也能信得过。 堂兄照例赶着牛车把她和郎中送到家,带着杏儿送的镜子回家。 杏儿先带着郎中给她阿娘瞧病。 郎中给她娘瞧病次数多了,对她的症状了如指掌,随后将病情告诉她们。 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天生体虚,多喝些补气血的药,好好养着,慢慢调理总能好。 杏儿让自己的阿娘带着弟妹出去,随后把今日取出来的药渣给郎中看。 “先生看看我这副药如何?可能给我娘用。” 郎中仔细看了一下,将药渣盖上,随后压低声音,一脸警惕地问:“姑娘,你确定这是给你娘用的药?” 杏儿见郎中这表情,问道:“怎么了?不能用?” 郎中捋了一把胡须,“这药开得巧妙。” 杏儿不解:“劳烦先生细说。” 郎中先卖了个关子,“能吃得起这个药的,非寻常人家,姑娘,你这药的来历不会引来杀身之祸吧?” 杏儿道:“先生,杏儿绝不会将你供出,还望先生明示。” 郎中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真相说出来。 “这药,明面上看是滋补的良药,实则懂行的老郎中都知道这是毒药,长期服用身体亏空,最终会气亏而亡。” 杏儿惊讶得说不出话,据她所知,这个药公子一直在喝,很多年了。 “药方里最重要的几味药都是补气血的,一旦过量就变成了毒药,通常不会全都用在一个方子里。” “人参适量补气健脾益肺,过量则会使人心慌气短头晕眼花;黄芪适量补气生阳益卫固表,过量则使人头昏腹泻上火;半夏适量镇咳祛痰降逆止呕,过量恶心呕吐腹泻。身体虚弱气血不足气短的人可以适量服用,不宜长期使用,长期使用半夏会让人阴虚阳亢、潮热、盗汗、五心烦热、视物不清、身体消瘦。” “竹叶清热去火、除烦,但阴虚火旺者不宜使用。山楂开胃、破气、不易多食,食多耗气,食欲不佳者可偶尔服用,长期使用损伤根源,破气伤身,与人参黄芪等补气的药功效相悖。” “药渣中还有菊花,菊花与竹叶结合可祛火明目、清热解毒,菊花微凉,竹叶性寒,二者选用其一少用倒也无妨,偏阴虚阳亢者不可用竹叶,用竹叶会加重病情,久病成疾损身殒命。” 人参、黄芪、半夏都是补气血的,而山楂、竹叶、菊花是破气寒凉,一边猛补一边猛出,药效相悖只会加剧身体亏损,将身体本身的病症往两个极端牵扯,缺口越来越大。 乍一看这服药问题不大,细想就会明白,这背后的阴险。 郎中道:“若食此药者,身体虚弱,阴气盛阳气衰,用不了多久就会死,且寻常郎中很难发现端倪,这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形成的。若这药你娘服用,三个月足以让你娘命丧黄泉。” 杏儿被惊得说不出话。 听了郎中的话,现在她完全明白了。 吴妈妈侄儿话里的意思究竟为何,公子身体本就不好,落了水,现在他们加大药量,从前公子身体就已经被他们毁坏了,公子的身体还不如她娘的身体,她娘用这药都只能坚持三个月,何况她家公子呢? 怪不得他们说公子活不到十八岁继承家业的那一天,公子还有四个多月满十八,用这个药,可不就是活不到那一天了。 到时候大家只会觉得是公子身体虚弱,这是府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不会有人把公子的死和谋财害命牵扯上,家业自然就落到了堂叔的手里。 杏儿后怕的同时,也替公子松了口气,幸好公子现在已经发现了端倪。 谢过郎中后,杏儿将自己身上最后的银钱都给了郎中,让他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郎中就从这药方里,也能看出这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是他根本惹不起的存在,自然不会出去乱说。 “若是将来真的出事,也请姑娘记住今日我的慷慨,莫将老朽供出来。” 杏儿:“先生放心,这个秘密会烂在杏儿的肚子里。” 送走郎中后,杏儿也没有多待,她想趁早回到府中,将一切都告知给公子,让公子早作打算。 回到城内,杏儿也不敢直接回府,担心被吴妈妈他们撞见。 于是找了一个过路的姑娘,将自己走的时候从母亲那边要来的一两银子给了街上卖花的姑娘,让她自称是平安的远房表妹,过来投奔平安的,让看门的进府通报,自己则是找了一个茶楼等着平安。 待姑娘将平安叫出来,她再跟着平安回府,这样吴妈妈不敢直接对她下手。 如此,她才能够顺利回到府中,将自己查到的一切转告给公子。 姑娘按照她说的做了,自称是平安的表妹,让看门的门房去通报。 不一会儿平安就出来了。 平安有没有亲人在世他自己最清楚,门房通报他就知道这个表妹是假冒的,但他还是出来,想看看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卖花的姑娘戏演得不错,连哭带拽地拉着他离开,“表哥,多年未见,家父家母找你找得好苦,快随我去见他们。” 说着便拉着平安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门房的视线。 4 家产继承(四) 第4章 待平安见到杏儿,有些诧异。 问她:“这是怎么了?” 杏儿道:“一句两句说不完,我需要立刻回府见公子,但我怕吴妈妈他们对我下手。” 一句话便让平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怕是杏儿查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道:“你且跟着我,他们不敢当着我的面对你做什么。” 平安和杏儿装作在门口偶遇,有说有笑地当着门房的面进了府。 随后二人一路小跑,幸运的是路上没遇到什么人,两人平安地回到公子的院子。 此时的庭渊正在房间里埋头算账,账本记得过于杂乱。 他想从中理出头绪核查账目就得先把账算清楚,原来的庭渊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这些,婶婶和堂叔也从未想过教他使用算盘,导致穿过来的庭渊也不会用算盘,只能通过列竖式的方式来计算,还得自己进行转换。 两日算下来,速度奇慢,大脑也要宕机了。 每每算到发疯的时候,庭渊就不得不感叹,科技发展的好处是真的太多了,看不懂上网搜,能发到网上问网友,比如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台能够自由帮他计算的电脑。 “求求上天赐我一台电脑吧,打开excel表,拉个表把公式套进去,很快就能算出来。” 平安领着杏儿来到书房,一进门就听见公子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 “公子,你又在说什么呢?” 庭渊:“做梦呢。” 见杏儿回来,庭渊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杏儿刚要行礼,便被庭渊制止了:“以后你见了我不用行礼,有话直说就是。” 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庭渊还是很讨厌这里的各种礼仪,以前刷抖音的时候,在抖音上看到他们拍的短视频觉得还挺有意思,真当自己身处其中时,无比难受不说,还有一种被枷锁束缚的感觉。 杏儿愣了一下。 平安已经见怪不怪了,催促杏儿:“你不是有话要和公子说,快说吧。” 杏儿这才将药渣取出来,摊开放在桌面上,随即将郎中给她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达给了庭渊。 庭渊听杏儿不带喘气地说了得有三分钟,差点没给自己憋死,边听边给杏儿倒了一碗水,待她说完递给她。 杏儿更是受宠若惊,哪有主家给仆人倒水的? 庭渊提前就有猜测,如今杏儿的话只是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并无太大的反应。 反倒是平安炸了,“他们竟如此歹毒,公子,我这就去报官。” 若是公子没发现,恐怕过两个月他就该给公子收尸了。 平日里他们装得和善可亲,到处搜罗上好的补药,一碗一碗地往公子房里送,平安还真以为他们是好心,谁知这一碗碗补药都是毒药。 怪不得公子以往总是昏昏欲睡,食欲不振,夏怕热冬怕凉,原来症结都在这里。 送过来的补药都是为了毒害公子。 “仅凭这些,不足以说明什么。”庭渊叫住平安,“想要讨回公道,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平安指着桌上的药渣说:“这就是证据,公子,这就是他们毒害你的证据。” 庭渊依旧摇头:“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单一证据没什么说服力,要有证据链,或是多个单一证据串联起来都指向一处,形成间接证据才有用。 “为什么?”平安不明白,这都下毒了,为什么不够。 庭渊反问了他一句,“你去报官了,如何证明对方就是想毒害我?” “杏儿不都说了吗?这些药材混在一起,看似是补药实则是毒药。” 庭渊反驳道:“菊花和竹叶青都是下火的,山楂是开胃的,人参黄芪半夏补气血,你可以说是毒药,他们就可以说这是为了中和药性,我体虚盗汗气血不足是真,胃口不好食欲不佳容易上火也是真,就凭此,你能说他是故意想要用这药害我吗?” 平安和杏儿都无话可说了。 这才是真正阴险的地方,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药是用来害他的。 平安气得紧握双拳,双目通红,“那该怎么办?” 庭渊:“找证据,他们想害我,若是发现我身体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一日日地变差,必然会有新的动作。” 杏儿忙道:“公子,我还知道一件事,或许和那日他们赶我出府有关。” 庭渊:“你说。”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吴妈妈他们的行为分明就是为了赶杏儿出府。 杏儿将手帕递给庭渊,“公子,这是你落水那日,我在后花园捡到的帕子,是堂公子身上掉下来的。” 平安觉得不对:“堂公子怎么会出现在后花园,他的住所在西北角。” 杏儿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听完杏儿说的,庭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日“庭渊”落水,八成是他这位堂弟推下去的,逃走时被在后花园修剪花枝的杏儿遇上,他们怕杏儿将事情抖搂出去,这才想出诬蔑杏儿偷东西,将杏儿赶出府。 只是没想到那日庭渊刚好溜达到了前院,还正巧碰上他们污蔑杏儿,出手从他们的手里救下杏儿。 当时庭渊只觉得其中有猫腻,现在全都连上了,堂婶百般阻拦不肯让他深入调查,源头就是出在杏儿在后花园撞见了庭璋。 平安恍然大悟:“怪不得公子落水第二日,堂公子就不在府中了。” 庭渊将帕子收好:“虽不能直接证明他将我推入水中,却能证明他在我落水的时候来过我的院子。” 平安:“当日我只是去给公子沏茶的功夫,出来公子就发现公子落入小池塘里。” 这个时间非常短暂,前脚庭璋经过后花园与杏儿打照面,后脚平安就出来喊公子落水了,二者结合不难推理出庭璋当时就是推庭渊入水的人。 只是庭渊穿过来根本没有落水前的记忆。 他问平安:“那日我入水在什么位置?” 平安领着庭渊来到小池塘,此处是个荷花池。 平安指着距离岸边大约两米的位置说道:“就是这里。” 庭渊目测了一下,心中已然断定,就是庭璋将“庭渊”推进池塘的。 若是失足掉进荷花池,最多就是在边缘处,不会跑到中心去,除非是有人从后面用力一推。 庭渊选了个差不多的位置,让杏儿站在那里,随后往回看,正好背对着大门,脚下又是草坪,正值春季草坪上草已经长起来了,不容易发出声音,悄悄走到背后用力一推然后快速逃离现场,完全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到。 想来庭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来“庭渊”这里,见庭渊站在池塘边,背对大门,心生歹念。 庭渊看着脚下的草坪,觉得有些可惜,这种草坪上很难留下证据,而这里是一个非常闭塞的古代。 若是在现代,还能通过科技手段,采集庭璋鞋子上的泥土与他院中的泥土做成分对比分析,从而证明庭璋来过。 如今这一切都只是猜测。 平安又问:“公子,这还不够吗?” 庭渊依旧摇头:“还是不够,还得更多的证据。” 现在这些推测,不过是他根据目前已经有的证据和目击者的证词推导出来的,证据还不够硬。 他道:“先将现有证据保全。” 杏儿听庭渊的推理,心中对庭渊的崇拜又多了些。 庭渊转身往屋里走,看到杏儿手上缠着纱布,问:“你的手怎么了?” 杏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想到昨日晡时自己被人跟踪差点杀死一事,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告诉公子。 庭渊他们作为刑警,也要学习微表情和基础的心理知识,如今看杏儿的表情,便知道她还有话没说。 “昨日到今日,发生了什么?” 杏儿身体一抖,似是有些恐惧。 抬头对上庭渊坚定的眼神,以及关切的神色,她道:“昨日我出府,被吴妈妈侄儿跟踪,他想要杀了我,是吴妈妈指使的。” “你是从他的手里逃脱的?”平安问。 现在平安明白了,为什么杏儿回府要这么谨慎,竟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 庭渊忙问:“你除了手伤了,还有哪里受伤了?对方呢?” 杏儿将昨日自己如何发现吴妈妈的侄儿再到自己如何从吴妈妈侄儿手里逃脱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平安听得目瞪口呆。 这个和他一般大比他瘦弱的姑娘,竟然能从一名五大三粗的男子手里逃脱。 庭渊听完杏儿的描述,也是惊讶不已。 杏儿问:“公子,我会不会被砍头?” 庭渊摇头:“现场没有目击者,即便对方没有死,找上门来也不必怕,是他要杀你在前,律法上明确写了,杀人者遭反杀,反杀者无罪。再者,你一个弱女子,他掐着你的脖子叫嚣要杀你,性命攸关,这个时候你只是为了保命,依照律法你也不需要负责。” 从前的庭渊看书多,本朝的律法也在庭渊的记忆里。 和庭渊在现代学的刑法差别并不是特别地大,让庭渊挺意外的,很多都有共同之处。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让庭渊对杏儿刮目相看,这姑娘有胆有识,机智聪慧,若是活在他所在的时代,必然也是个不凡的女子。 可惜在这个时代,将她埋没。 寻常人家的姑娘别说是误杀个人了,就是遇到危险生死攸关时反击怕是都难,她不仅能镇定地将后路留好,实现绝地反杀,事后还能做到把所有能够留下证据的东西全都带走,隔日就能将他交代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回来和他复命。 甚至能做到入府时谨慎地叫平安出去为她保驾护航。 庭渊是打心眼里欣赏杏儿的胆识。 平安原本对杏儿还不放心,担心她不会诚心对待公子,听完杏儿这两日做的事情,整个人都震惊得无以言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对杏儿完全改观了。 若是这事发生在他身上,他还不一定能做到和杏儿这般干净利落。 庭渊道:“杏儿,这两日你辛苦了,你若是担心吴妈妈她们继续报复你,我给你一笔钱,你带着家人离开此处。” 庭渊虽想扳倒堂叔堂婶,但他不想有人为此丧命。 杏儿摇头:“公子,我不走,我留在你身边,若不是公子前些日子将我从吴妈妈手里救下,我现在恐怕已经流落街头,无人敢收我做工,若他们心狠,拿着认罪书将我送进监牢,我怕是也活不长久。” 本朝律法于偷盗主人家财物,惩罚尤为严重,偷盗财物数额巨大是要砍头的,数额轻者也有可能流放他地或多年牢狱。 因此很少有人敢偷盗主家的财物。 对于杏儿来说,庭渊于她有再造之恩。 她道:“公子,我与吴妈妈他们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即便是我想走,她们也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何况我撞见堂公子从你的院子出来。” 庭渊一想觉得也对,现在能够保下杏儿,唯一的方法就是扳倒林婶娘和吴妈妈他们,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安全。 “好,那你便留下,将来你若是想走了,你便告诉我。” 杏儿高兴地应下。 庭渊回到屋里继续核算账目。 杏儿和平安陪着他。 看着公子在纸上写得奇奇怪怪的字,杏儿觉得好生奇怪,小声问平安:“公子这是在做什么呢?” 平安道:“算账。” “算账不用算盘?”杏儿疑惑。 平安:“我也不知道。” 杏儿不知为何,觉得她家公子很神秘。 庭渊觉得自己的效率太低了,对平安说:“你去把账房先生叫过来。” “公子要他来做什么?” 庭渊:“叫他过来教我用算盘。” 平安听完,便快速去前院找账房先生了。 没多久账房先生就跟着平安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账房先生恭敬地问:“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庭渊敲了敲算盘,“想和先生请教算盘的用法。” 账房先生了然,好在账房先生人还是很不错,认真地教庭院如何使用算盘。 用他教的方法,庭渊挑了几个之前自己手算的数据核查,结果相同,说明账房教的是正确的。 账房先生也注意到了庭渊写的废纸,上面写的东西他看不懂,觉得很稀奇。 学会了算盘算东西的速度直线提升。 仅用了两日的时间,就将账本核查了一半。 其中杏儿的功劳占了一大半,在账房先生教廷渊学算盘的时候,杏儿从旁观摩,竟也将算盘学会了,帮着庭渊核算了不少。 庭渊有时候就在想,自己救下杏儿,是给自己救来了一个福星。 她虽识字不多,但对数字极为敏感,庭渊觉得杏儿这样的,在现代肯定是个顶级学霸。 两日下来,原本不认识的字,跟着平安学的多了,现在看账本完全不用平安帮忙。 平安心中有些挫败,他没能发现公子常喝的药是毒药,也没能在这些事情上帮助公子。 庭渊察觉出平安情绪的变化,及时给他做心理疏导,“你也做的很好,我们核算账目的时候,你在保障我们的后勤。渴了有温水,饿了有点心,规整东西总结记录你都做的很好。” 杏儿也赶紧说:“是啊,平安哥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昨日你炖的鸡汤就很好喝。” 从前庭渊的饮食都是厨房负责,现在平安长了心眼,每顿饭都是自己在旁边盯着,生怕有人往里面加东西,一些能自己做的,他就拿到院里小厨房做。 庭渊也赞同地说:“对,昨日的鸡汤做得极好,我很爱喝。” 有了他们的鼓励,平安又恢复了斗志。 几天账本查下来,账面银两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庭渊发现了其他问题。 府上的开销非常大,结合杏儿对物价的了解,发现很多物价都是虚报的,还有一些明显很不正常的开销,堂叔堂婶代管家业,每年他们两人加起来一百两的工钱,他们在府上的花销由账房报销,光是去年一年他们置办各种东西七七八八加起来,就花了接近三百五十两的银子。 庭府这个宅子不算府中物件,价值大约两千银子,庭渊粗略溜达过一圈,绕着宅子转一圈得要一刻钟,也就是15分钟,他在现代散步遛狗匀速15分钟能走1.5公里,这具身体体弱,大约能走1公里,就意味着周长大约1公里。宅子偏方形,粗略换算下来大约是6.25公顷,62500平方米,按照标准足球场7140平方米,这个宅子相当于九个足球场的面积。 复核由他们代为管家这些年他们总共的开销,超过四千两银子,足够他们买下两个这么大的宅子。 单独抛出来一对比,庭渊看着都够心惊肉跳的。 嘴上说着对庭渊好,花着属于庭渊的钱,庭渊去年一整年包括药材各种开销总和不过60两,勉强顶上他们一个零头。 这些年在他眼皮底下肆意花的都是他的钱,怪不得看着珠光宝气。 平安气愤地说:“公子您都没花这么多,他们凭什么花。” 算出来的这个数据,是庭渊也没有想到的。 普通人一年的收入也就五到十两银子,他们一个月就能花掉30两银子,撇开虚报的那些,进入他们兜里的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地偷用公子的钱财,难道就不怕公子你发现吗?” 庭渊冷哼:“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要我活到继承家业的那一天,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花着我的银子。” “公子,不能放过他们。”平安愤愤地说。 庭渊道:“那是当然。” 听堂婶说过两日堂叔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他会旁敲侧击,问堂叔要家里的房契地契。 从这几日算账中大约可以算出,每年各处缴纳的铺租粮食和酒楼客栈收益加起来,除开成本,年收益纯利润足有五千五百两,若是按照如今的购买力,折算成人民币接近8300万,这么多钱谁看了都眼红。 他们必然坐不住的,等着给他们下套,让他们自投罗网。 庭渊盘算了两日,若是他们发现自己没能在他们预期的日子里死亡,就只能铤而走险来想办法杀他。 无非就是下毒,或者是买/凶/杀人。 饭菜绝不能吃他们送来的,至于买/凶/杀人,他们得花点心思给对方做好局,将他们一网打尽。 想要干成这种事,没有人手是不行的。 庭渊想要从账房拿银子必然会引起旁人注意,思虑再三,他让平安挑些值钱的物件拿出去卖。 平安还有些舍不得:“公子,你确定要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卖了吗?这些都是老爷和夫人生前喜爱的东西。” 庭渊毕竟不是从前那个庭渊,平安口里的老爷和夫人与他没多大关系,他之所以要夺回家产,也是不希望“庭渊”死得不明不白。 他道:“今日不卖这些,明日我们就守不住家业。” 平安趁着傍晚,走后院的狗洞爬出去,在堂叔回来之前,筹集了二百多两银子。 书房里的好东西都快卖得差不多了。 再卖就得卖桌子椅子了。 平安问:“公子,堂叔明日就回来了,我们这些银子应该怎么用呢?” 庭渊早就已经盘算好了:“明日就说我最近连日做梦梦到自己有血光之灾,要你去寺院为我请僧人入府念经祈福,借此机会出府,去找个靠谱的镖局,让他们挑几个身强体壮能打的,再去附近的寺庙请几位僧人,让他们扮成僧人进府护我周全。” 除了镖局,庭渊还真想不到哪里还能有身强体壮且武功不差的。 庭渊在警校擒拿格斗也不弱,但这具身体太弱了,真打起来,他自保可能都费力。 这个地方又没有枪,只能用冷兵器解决,除了匕首他都不会用。 到了这种时候,他就感觉武术到了用时方恨少。 早知道有今日,就该去学学冷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来上一遍。 堂婶几乎没什么战斗力,庭渊已经见识过了,现在就等明日堂叔回府了。 不知道明日过后,他要面对怎样的腥风血雨。 来这里这么久,庭渊是第一次感到紧张,夜里竟无法安心入睡。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庭渊实在睡不着,起身到院子里想看看月亮。 到了这里,一切都慢了下来,反倒让他有很多的更多的时间可以关注周围的一切。 刚到院子里,就听见角落里有声音。 梆—— 梆—— 梆—— 5 家产继承(五) 第5章 寂静的夜晚,院子角落黑暗中,传来这种奇怪的声音。 每一下都砸在庭渊的心里,饶是他胆大,也觉得头皮发麻。 “谁在那里?” 他试探地询问。 声音戛然而止。 庭渊拿起放在树下的扫把,原是平安用来扫花瓣用的,此时被他当作防身的工具。 “公子,是我。” 庭渊才走出两三步,角落里就传来了回应,是杏儿。 庭渊松了口气,“你这大半夜的在角落里做什么呢?” 杏儿手里拿了一把刀,像是劈柴用的,刀口锃光瓦亮,在月光的折射下在夜晚更为明亮。 杏儿道:“我傍晚从狗洞溜出去买的。” 杏儿掂量了两下手里砍柴刀,和庭渊说:“很趁手,公子,我保护你。” 庭渊:“……” 你大半夜在院子里拿刀梆梆的砍我害怕。 杏儿解释道:“刚才我在试这刀的锋利程度,能轻而易举地砍进木头桩子。” 很小她就跟着爹爹上山砍柴,磨刀砍柴对她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 庭渊走近了,能看到木头桩子上被砍过的痕迹,只怕是他也未必有这么大的力气能够砍得这么深。 杏儿:“要是他们敢伤害公子,我就砍死他们。” 庭渊心中很感动,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只有平安和杏儿是真心实意对他好的。 杏儿对他死心塌地的心,也让他为之动容。 他道:“谢谢。” 杏儿眨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庭渊:“?” 庭渊对生死看得很淡,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抢回财产,不让“庭渊”的堂叔堂婶一家得逞,至于自己的生死他并不在意,或许在这个世界死去,他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对此他还有些期待,要是能顺利地抢回财产,他功成身退,倒也不失为一种好结局。 杏儿不知道庭渊在想什么,她道:“公子你退后,我给你展示一下我家祖传的磨刀手艺,比旁人家的刀更锋利,人家要砍十次八次的木头,我家砍五次就能砍断。” 庭渊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银光一闪,接着梆的一声,砍柴的刀就砍进了木头桩子,震飞了碎木屑,接着杏儿又砍了几刀,直接将木头桩子上端给砍掉了。 这木头桩子有成年人小臂一般粗,给庭渊都看懵了。 “果然是大力出奇迹。” 怪不得杏儿能够反杀吴妈妈的侄儿。 杏儿自豪地笑了,“公子的安全我来守护。” 庭渊突然觉得,若是给杏儿一把大型斩骨刀,她怕是一刀过去能把人头都给砍飞。 庭渊竖起大拇指:“厉害。” 杏儿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依葫芦画瓢做了个同样的手势,问:“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庭渊伸手:“一只手做这个手势就意味着想表达对方很厉害的意思,两只手就是加倍的厉害。” 杏儿哦了一声,随后对庭院做了相同的动作,“公子也很厉害。” 庭渊看着两根竖起的大拇指笑了,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应对堂叔。” 杏儿点点头,“公子早些睡,我收了这里就睡。” 庭渊转身回房,关上房门,躺回生硬的床上,即使铺了好几床被子做床垫,依旧不舒服。 但他现在清楚,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一个半夜磨刀用来保护自己的杏儿,和那个即便有疑虑也会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完成自己交代的每一件事的平安,他们都是和自己并肩战斗的战友。 平安早上起来,到院子里准备扫地,把夜里掉落的桃花扫起来,刚拿到扫把准备扫地,就看到院子里用来固定东西的木桩子被砍没了一截,木头碎屑掉得到处都是。 细看木头桩子上的痕迹,平安心中都觉得惊悚。 想着等会儿杏儿起来,问问她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杏儿醒来时,平安已经打扫完了院子。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平安问。 杏儿点头,转身回屋,取出自己的砍柴刀,“我砍的。” 平安:“!!!” 震惊之余,平安又问她:“你砍木桩子做什么?” 杏儿说:“练练手感,保护公子,谁想伤害公子我就砍谁。” 平安惊讶得说不出话。 杏儿把刀放进刀鞘挂在身上,拿着小木盆去打水洗脸。 平安想说,在府里挂着这样一把刀的行为非常不妥,她也不可能把这把刀带出这个院子,但他没说,让她再高兴一会儿。 府上维护安全的门卫和护院手里拿的都是棍子,寻常家中护院不能用刀只能用棍,避免误伤。 堂叔是中午回来的,据说今日堂婶为了迎接堂叔回来,让厨房张罗了好大一桌子筵席。 早饭过后平安就借口出去请僧人过府诵经出府了,前脚平安刚走,后脚堂婶就让人来通知庭渊中午到前厅一起用饭,为他堂叔接风洗尘。 庭渊乖巧应下。 这些日子庭渊虽在书房算账,也会中午趁着阳光正好在府中散步,能做到每天绕着府上走两圈。 堂婶那头的药是一碗没停,从前一天送一碗,现在一天送两碗,嘴上说的是希望他早日好起来接管家业。 送来的汤药庭渊一碗都没喝,全在院子里的桃树下了。 里面有人参,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让桃树来年长势更好。 这些日子坚持在府上溜达,目的有两个,一个是给他们做常态化训练,从精神上和心理上麻痹他们,从前府上的仆人看到他出现会很惊讶,现在看到他习以为常。另一个是让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好转,从前走两步都喘,根本不愿意出门,现在都能在府上随便溜达,意味着身体在逐渐好转。 堂婶每日送来两碗汤药,庭渊和平安逢人便假装聊起这个话题。 演戏谁还不会了,他们演了那么多年的好人,庭渊就帮他们把这好名声传播出去,等到将来掀开他们伪善的面纱时,就是他们遭受反噬的时候。 随着庭渊开始一天在府上溜达两趟,从原来的账房溜达到库房,前院的书房,堂婶坐不住了,以为自己的药效不管用,这才加大药量每天送两碗。 每回平安都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捡药渣封存。 人参名贵,每次购买人参库房都有记录,谁拿了人参用来做什么,都会记录在册,翻看以往的记录都能看到每日都有人参出账,药房每个月固定送来,大多出人参都拿来给庭渊煮药,这就正好成了他们用药谋害庭渊的佐证。 到了中午,堂婶身边的小丫鬟又来喊他去正厅。 堂婶特地打扮了一番,站在正厅门口,手里攥着帕子,来回踱步。 庭渊远远地就见到了她,走近了才不愠不火地喊了一声:“婶婶。” 堂婶朝他笑了笑,“渊儿这几日气色似乎好了不少。” 庭渊:“那得多亏婶婶每日不辞辛劳地让人把药送来,我才能好得这么快。” “我听说你这几日常在府中散步。”虽是和庭渊说话,眼睛却望着大门外。 庭渊:“适当运动一下,强身健体,早日好起来,也就不辜负婶婶一片心意。” “你堂叔看到你身体好起来了,也会为你高兴的。” 庭渊笑笑没说话,高兴?只怕是他死了他们才高兴吧。 庭渊没看到一直跟在堂婶身边的吴妈妈,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吴妈妈?” “吴妈妈告假了。” 堂婶没细说,庭渊也不好细问,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那侄子。 但看堂婶不太愿意说这件事,庭渊觉得八成是,也不知道她那侄儿是生是死。 他们指派吴妈妈侄儿去杀杏儿,恐怕也没想到杏儿能从他们手里逃脱,现在心里指不定有多恐惧。 未知的往往是最恐惧的,况且杏儿现在就跟在庭渊身后。 “今日怎么没看见平安?” 庭渊叹了口气,随即一脸惆怅地说:“这两日不知道怎么了,总会想起自己那日落水的事情,记忆中是有人推了我,但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谁,每每到了夜晚入睡,就总是梦到有人要杀我,我想可能是落水之后心神不定,让平安出府去寺里请僧人过来家里做法,帮我定定心神。” 庭渊说得情真意切,绘声绘色,那种做了噩梦之后的恐惧也被他演了出来。 他突然看向堂婶压低声音,眼神环顾四周,“婶婶,你说不会真的有人想杀我吧。” 堂婶被他问得心头狠狠的一跳,随后一甩帕子,转身往另一头踱步而去,“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呢?咱们府上安全得很,谁能害了你的性命。” 庭渊恶狠狠地说:“前些日子就被人推下水差点溺死,待我想起是谁推得我,我定饶不了他。” 堂婶:“我问过府中仆人,你落水那日,府中没人去过你的院子,只有你和平安在,要真是有人推了你,怕不是平安?” 好一招祸水东引。 “我记得那人穿着白衣服,身形和平安并不相似。”庭渊观察者堂婶的神色,继续说:“落水前我让平安进小厨房烧水帮我煮茶,所以那人不会是他,不如婶婶等会儿帮我问问,我落水那日,是谁穿了白色的衣裳。” 堂婶的手帕在手里来回地捻,面色也很难保持镇定。 见堂婶不说话,庭渊继续说:“堂婶莫不是有什么难处?” “没。”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我让人帮你查查。” 庭渊这才满意,“那就多谢婶婶了。” 当然他也清楚,堂婶是不会帮他查的,推他下水的人是堂婶的儿子,堂婶才不会大义灭亲。 最终肯定是不了了之,找不到人或者没人看到,又或者是当日没有人穿白色衣服。 他出了题,至于堂婶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庭渊并不在意。 他之所说出来,就是故意营造一种紧张的气氛,多年审讯经验,谈话间要保证什么样的节奏,庭渊还是手到擒来的,他就是想让堂婶看不明白他。 现在堂婶心里肯定在想自己究竟知道了多少,杏儿到底有没有告诉自己她在花园见过庭璋。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他们必然会害怕自己想起那日落水前的事情。 庭渊笃定他们赌不起,不久的将来必然就会有所行动。 只要他们出手,就能把他们摁死。 庭渊望着门外,婶婶则是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踱步,比起刚才庭渊来时那种松散悠闲的劲头,这会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根本站不住脚。 偏在这个时候,庭渊还要给她添上一把火,“婶婶这地面是烫脚吗?你怎么在此处来来回回地走。” 婶婶:“……” 搞人心态,庭渊可最擅长了。 面对审讯的罪犯,经常要用一些心理战术,这套战术庭渊早就炉火纯青。 想起这个,庭渊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在审讯室内和罪犯斗智斗勇,一步步地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查清事情的真相,还被害人一个公道。 局里的法医说,法医是为死者言,将每一位死者没有说的话说出来,而他们刑警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守护正义,还受害人一个公道。 比起终日在这里想着如何争夺回家产,庭渊更愿意回到他所在的时代,入职新的部门,继续为死者讨回公道,守护正义,守护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 从小他就立志成为一名警察,成为警察后,他曾在国旗下宣誓,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他做好了准备,这一生都和罪犯作斗争。 庭府大门外,四五驾马车相继停下。 庭渊循声望去,门卫赶紧去牵马绳。 之前还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堂婶这会儿一个箭步就窜出去了。 等庭渊的视线追踪到堂婶的时候,堂婶的腿已经迈过门槛了。 庭渊:“……” 他慢慢悠悠下台阶,走过前厅花园,上台阶,迈过门槛,再慢悠悠地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 堂叔从马车里出来时,庭渊刚好迈过门槛。 府上的门槛比街道设置得高许多,堂叔往门口看,庭渊往堂叔处看,两人视线在空中相对。 庭渊面带笑意,亲热地喊了一声:“堂叔。” 往常庭渊怎么对堂叔的,如今就有过之而无不及。 堂叔看着许久未见的侄儿,有些慌神,仿佛看见了自己早亡的堂兄。 妻子与他说话他都未曾听见。 庭渊慢悠悠地下着台阶,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位穿着白袍的少年,少年身强体壮,与庭渊相比,庭渊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 看到儿子今日的穿着,堂婶的脸色顿时一变,方才想起庭渊的话。 自己这个儿子平日里就爱穿白色,绣着暗色花纹的锦缎是江南最时新的料子,一匹布就得十五两银子。 庭渊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眼神扫过庭璋的衣裳,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来到堂叔跟前,“堂叔此行巡视各地生意辛苦了。” 堂叔名庭昶,庭渊的父亲叫庭玚,两人的父辈是亲兄弟,庭渊的爷爷早些年离家在外做生意,发家致富后娶了一位贤惠的妻子,后来定居于此。 庭昶的父亲科举屡次不中,写得一手好字,便在县衙里面谋了一份审录官的差事,家中勉强度日,后来在庭昶娶妻不久后便去世了。 后来庭渊的爷爷回乡探亲,见庭昶一家过得艰难,便让他们一家跟着自己南下回府,并给夫妻二人都在府中安排了差事,并给他们安排了一间院子居住。 每每想到这些,庭渊就在想老爷子有没有后悔,原是好心帮他们,谁料养出一匹狼,想要谋害他的孙儿。 庭昶上下打量了庭渊一会儿,关切地说:“原本我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璋儿跑去找我,说你在院中落了水,我这才早些回来,如今看来,你的身体还算康健。” 庭渊面上笑意浓郁:“得多亏了婶婶照顾得当,日日给我送药,也多亏了堂叔在外巡视也不忘记挂,我这才能快速康健。现在侄儿每日都在府中走上两圈强身健体,相信要不了多久,也能和璋弟一样健健康康。” 庭昶:“那是,多运动多走动,体质会好不少。” 庭昶看向庭璋:“你还不过来给你堂兄打招呼。” 他指着庭璋,和庭渊说,“这孩子都叫我们给惯坏了,愈发没了规矩。” 言语虽是责备,但打心眼里还是在偏爱自己家的孩子。 这事上庭渊是有发言权的,每当亲戚家的孩子和自己比较,说自己干刑警是又累又没前途的工作,不如家里其他亲戚的孩子做律师或者是当大官时,妈妈总是顺着他们的话先是附和接着就反着说他们。 几次下来,这些亲戚再也不敢在庭渊和她妈妈面前逼逼赖赖。 庭昶现在就是这样,明面是在责备庭璋不懂规矩,实则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堵住庭渊的话,让庭渊没话说。 庭渊皮笑肉不笑地说:“堂叔这话说得,自己人面前没规矩我还能责骂璋弟不是,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庭家是这方圆百里第一富户,名声早就在外,璋弟要是在外面还这么没规矩,丢的就是我庭家的脸,从前年幼堂叔纵容倒也无妨,只是如今十七有多,堂叔若是再不严加管教,岂不叫旁人看了笑话。” 庭璋刚走近二人就听见这话,脸色顿时一变:“你怎么和我爹说话的。” 庭渊依旧脸带笑意,慢悠悠地转头看庭璋,还特地轻咳了几声,“璋弟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 庭璋看他这样子就来气,偏还找不出错处,一甩袖子一侧身,“我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 庭渊有些委屈地看了庭昶一眼,转头又道:“既然璋弟非要分这么清楚,那就索性再分得清楚一点,开府别住,从今往后你单独一户,与我居安城庭家的名号分开如何?” “你。”庭璋被庭渊的话狠狠一噎。 下一瞬迎面而来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打得庭璋和堂婶一个猝不及防。 庭昶怒骂道:“怎么和你堂兄说话的,你堂兄训你就给我听着。” 庭渊又做起了和事佬,赶忙上手阻拦:“堂叔你这是做什么,璋弟也大了,当街打孩子将来璋弟还怎么在居安城内立足呀。” 堂婶也赶紧去看庭璋的脸,已经红了,巴掌印看的让人触目惊心。 庭渊倒也没想到庭昶能下得去手,他只是想恶心一下这两父子,换庭璋一个巴掌,倒也不吃亏。 庭昶:“渊儿说得是,得好好教育,免得他再口出狂言。” 庭渊心中别提多高兴,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外头风大,你身体不好,莫在外头吹风,快随我进屋。” 两人顺着台阶慢慢走着,身后母子二人看庭渊的眼神都能喷火。 庭渊似是背后长眼睛了一样,猛然回头,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将母子二人的眼神尽收眼底,不怒反笑:“婶婶,璋弟,你们也快跟上。” 这些年刷抖音也没少学些茶言茶语,这会儿他就用上了,“也是我话说得重了,是我的错,我这身体不好,父母早亡又没有兄弟姐妹,将来就算是继承了家业,也不定能有多少天可活,我也不想娶妻祸害人家姑娘,落了一次水,我也想明白了,咱家几代都是单传,若我不幸早亡,咱这居安城庭家的名号还得靠璋弟撑起来。”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拼了命的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句句不怪庭璋却句句都在怪庭璋。 竟真听得庭昶有些动容,“我竟不知你考虑得这么深远。” 庭渊叹了口气:“我这身体怕是没办法把咱们庭家发扬光大,往后还得拜托堂叔和璋弟,莫要让这家业就此断送。” 庭昶听庭渊说这话,再看这孩子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像极了当年的老爷子,心生愧疚。 老爷子临终前让他与堂兄相互扶持,把家守住了。 如今他却在毒害老爷子唯一的孙子。 而这孙子如此善解人意。 他越想心中越是愧疚,猛地回头和身后跟上来的庭璋说:“你给我滚去祠堂跪上三天,敢起来我打断你的腿。” 庭璋:“?????????????” 6 家产继承(六) 第6章 庭渊看到庭璋和堂婶懵逼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抖音诚不我欺,茶言茶语果然好用。 庭渊这一代人正好赶上了信息爆炸的时代,一个信息碎片化的时代,能够见识到很多古人一生都未必能够见到的东西。 抖音刷得多了,就差没见到鬼了,何况他还是个5g冲浪少年,工作再忙再累,回了家或者吃饭空闲的时候都要打开抖音刷一刷,一天能浏览上千条甚至几千条信息,知识虽然碎片化,但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璋弟还没吃饭呢,让他先吃饭吧。” 此时庭昶正在气头上,加之对庭渊怀有愧疚之心,无论庭渊现在说什么,都是在给庭昶递刀子。 这话一出,庭璋顿觉头皮发麻。 果然,下一瞬他爹就一甩袖子:“还想吃饭?他吃个屁,现在就给我去跪祠堂,没我的允许谁要是敢给他送吃的,就给我从府里滚出去。” 庭璋:“????” 庭璋看向庭渊,不知道这个人今天是怎么回事,随便讲上几句话,自己不是挨巴掌就是跪祠堂,现在连饭都不给吃了。 庭渊假意劝道:“堂叔,若是三日不吃饭,璋弟怕是要饿死,依我看,不如就罚他一日不许吃饭,小惩大诫。” 庭昶原本打算顺着庭渊给的台阶就下了。 庭璋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朝庭渊吼道:“你给我闭嘴,都是因为你。” 他怕庭渊再说下去,自己指不定要挨什么罚。 这下正好又撞在枪口上了,先头他爹才因他不敬兄长给了他一耳光,又因他说错话罚他跪祠堂,现在他又来一遍。 当着这么多仆人的面,庭璋屡次对庭渊言语不敬,他虽说是庭渊的长辈,可事实上他们却是雇佣关系,庭渊是这个家名义上的主人,而他只是代为管家,连半个主人都算不上,庭璋屡次对主人不敬。 庭昶的脸一下子就挂不住了,刚才庭渊还说他对庭璋管教不严,现在就正好印证了庭渊的话,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子不教父之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气得他脸色涨得通红,若是手里有根棍子,他非打死这个逆子不可,转头再看庭渊,又是一脸委屈的表情,便更觉对不住庭渊,手指用力地指着庭璋,“好,好得很,我看你有的是力气,既然你这么有力气,那还吃什么饭,这三天我看谁敢给你送吃的!” 他特别地点了自己的夫人,“还有你,你要敢偷摸给他送一口吃的,我就休了你。” 堂婶林茵然一听这话,原本还心存侥幸,想着晚点给庭璋送去吃的,她与庭昶相伴二十载,在庭昶还只是个穷酸书生时就嫁给了他,陪他赶考照顾老人,风雨相伴,从老家背井离乡来到千里之外的居安城,在此处人生不熟,从前再难庭昶都不会说出休妻二字,如今却用这两个字来威胁她不准给儿子送吃的,也让林茵然感到心寒。 再看向庭渊,他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貌,却让他们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鸡犬不宁。 她便越发想杀了庭渊,若无庭渊,他们一家必然和睦。 庭渊此时一副惊恐的表情,又做起和事佬,“堂叔这说的哪里话,为父为母爱子女,婶婶心疼璋弟是作为母亲对孩子的爱护,不似我父母早亡,若非父母早亡此时我也应当备受宠爱。堂叔莫要说气话,你与婶婶恩爱数十载,怎可将休妻的话挂于嘴边,伤了情分也伤了婶婶的心。” 看似是在替庭璋和堂婶说好话,其实是在说自己可怜,没有父母疼爱,又卖了一波惨。 这下庭昶更是心疼庭渊,“过往是堂叔对你照顾不周,以后我与你堂婶定会再细心一些。” 庭渊笑了一下,“多谢堂叔。” 庭璋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他就是觉得很不舒服,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庭昶瞪眼:“你还不去祠堂跪着等我亲自抬你过去吗?” 林茵然赶忙拉着庭璋离开。 庭渊赶忙小声吩咐杏儿,看似小声,实则有刻意控制音量,能刚好让两步外的庭昶听见。 “你去准备厚些的衣服和蒲团,免得璋弟膝盖疼。” 庭昶:“不准去,就让他给我跪地上,让他也吃点苦头,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怎么说话。不疼不长记性。” 庭璋走出几步,听见他爹这话,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 三言两语又把他的蒲团给弄没了,这怕不是专门克他的吧。 但他已经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一会又加重惩罚,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看他母子二人今日吃了个哑巴亏,庭渊心中别提多畅快。 庭璋这种从小富养在家里也没吃什么苦,在外有居安城庭家的名号照着,向来顺风顺水,觉得所有人都应该让着他,没经历过勾心斗角,又怎知人心险恶,脑子发育不全,情商也不够。 对付这种小虾米,庭渊都不用使全力,就让他招架不住。 来到后花园的回廊上,庭璋挣开林茵然的手,一屁股坐在回廊的栏台上,顺手扯了一朵还没开的牡丹花苞,揉了个粉碎。 “气死我了,庭渊他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吧!” 林茵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从前厅到后花园这段路程,她就一直在想今日庭渊的表现,好似处处针对着他们母子。 加上今日庭渊可以提起,是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把他推入水中,还要她调查这个人的身份。 种种迹象表明,杏儿应该是把话都告诉他了。 “璋儿,他可能知道了。” 庭璋没反应过来,“知道什么了?” 随即看他娘一脸担忧,猛地惊醒,“你是说他知道是我把他……” 话未说完,便被林茵然制止,“小心隔墙有耳。” 庭璋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有不该出现的人,这才放下。 今日庭渊如此针对他,他笃定地说:“娘,他必然是知道了。” “他会不会去报官。” 林茵然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摇头:“不会,他没有证据,没抓到现行,他也没看见就是你,仅凭杏儿的话,不足以说明是你做的。” 庭璋这才放心了一些,转而他又开始担心,“那他日后岂不是要经常针对我。” 林茵然:“日后你见了他,恭敬些,忍一时,快活一世。” 不用明说,庭璋也知道他娘的意思,嘿嘿一笑。 就连跪祠堂,也觉得没什么了。 反正庭渊活不长久,等他死了,一切都是自己的,就让他再威风一段时间。 首战告捷,平日里觉得难以下咽的饭菜,今日都觉得有滋有味,硬是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饭。 饭□□昶还有事情要处理,庭渊和杏儿一同回了自己的院子。 关上院门,杏儿终于可以放心地笑出声了,按照昨夜学会的赞美方式竖起两根大拇指,“公子,你今日真厉害。” 庭渊轻笑,“想要惩治一个人,不一定要打打杀杀。” 他敲了敲脑袋,“用这里,也可以。” 杏儿点头,“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把庭璋送进祠堂,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杏儿相信庭渊还有其他的手段。 这确实只是个开胃菜。 庭昶会把庭璋送进祠堂是庭渊没想到的,于是他顺着庭昶的想法,巧妙地收拾了庭璋一番。 就在刚才吃饭的时候,庭渊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他和杏儿说:“接下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教给你做。” 杏儿摩拳擦掌,眼里难掩兴奋:“公子你说。” 庭渊道:“你这样……” 庭渊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杏儿,听得杏儿连连惊讶。 庭渊说完后,她眨着大眼睛,半天都没回过神。 回神后,直接对庭渊佩服得五体投地。 孙子有曰:上伐谋,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可见谋略是最为重要的。 三十六计攻心为上,庭渊亦是以攻心为主。 杏儿:“公子,你这脑袋是什么做的,怎么如此聪明。” 庭渊笑着说:“多读书,多学习。” 杏儿叹了口气,她一个女子,哪有什么读书机会。 听说在开国时,第一位国君便是女子,极为聪慧,严苛制定律法,女子可入朝为官,亦能展现自己的才能,还建立了娘子军,在关外奋勇杀敌,那时的女子地位与男子无异,无论男女,只能有一位伴侣,除非亡故,通奸者无论男女五马分尸。 女君在位期间,出过两任女宰相,七位女将军。 在女君的带领下,四处征战,统一周边小国,开疆扩土。 在位四十年,胜国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女君一生未嫁,临终前留下遗言,王位能者居之,传位给自己一手培养的伯帝。 伯帝刚上位那些年,一直按照女君的遗言,励精图治,到了晚年受奸人挑拨,开始推翻女君制定的制度,不许女子入学堂学习知识,解散娘子军,女子禁止入朝为官,不许女子做生意,没有继承财物的权利,且没有资格和丈夫和离,男子可以一妻多妾,女子亦不可休夫。 百年前女子也曾短暂地辉煌过,只可惜自己没能赶上那个好时代。 现在虽然废除了女子不可以入学堂的律法,仍是很少一部分达官贵人豪商巨贾家的女子才能识字读书,更多的女子依旧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 庭渊当然知道杏儿为什么叹气,这个世界和他所在的世界不同,并非人人平等,教育资源垄断在极少数一部分人手里,女子无法跨越阶级冲破牢笼,她们没有自己的身份,有的只是某个男人的女儿,某个男人的妻子,某个男人的母亲,永远都只是附属品。 庭渊讨厌这里的封建思想,讨厌这里对女子的禁锢。 他道:“希望有朝一日,女子也能识字读书,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受任何束缚。” 杏儿无奈地说:“除非能够再出一个女君。” 庭渊却道:“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应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杏儿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振聋发聩。 没有女子不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可她是女子,生在这个国家,生而就被束缚,想要逃脱禁锢,谈何容易。 她遗憾没能生在女君存在的时代,在那个女子也能当家做主的时代。 庭渊一直觉得胜国开国的女君是一位先行者,思想过于前卫,女君统一各国,文字、语言、货币,男女平等的观念,像极了始皇,律法也与他所学到的法律类似,有出入但不多。 只是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始皇能有这样的思想,历史长河中,亦有相似者。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改变别人的命运,但我能够给你学习知识的机会,你可愿意跟着我读书认字?” 杏儿的眼里闪烁光芒,“公子,你真的愿意让我跟着你读书认字?” 庭渊:“当然愿意,如果我能让更多的女子读书认字,不枉我来这世界走一遭。” 杏儿顿时眼泪夺眶而出,“公子,我愿意。” 庭渊给她递上帕子,“别哭,我会把我懂的都交给你。” 杏儿扑通一声跪下,快速给庭渊磕了个头,“多谢公子。” 速度快的庭渊都没拦住。 他板起脸:“既然往后你要跟着我学知识,那便要按照我的规矩来,我崇尚男女平等,不喜欢阶级层级,所以不喜欢旁人跪我。” 杏儿赶忙起身,“好的公子。” 庭渊:“其实你大可对我直呼其名,叫我庭渊,或者喊我一声哥。” 杏儿惊讶地看着庭渊,“公子,你确定我可以喊你哥?” 对杏儿来说,庭渊能够教她识字,已经是她觉得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没想到庭渊能如此不拘小节。 “公子,你怕不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吧。” 庭渊被她的脑回路逗笑了,“我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一条命,要吃饭要喝水。” 杏儿从小生存的环境,接受的观念,女子都是没有选择权的。 庭渊不仅愿意教她认字读书,还愿意平等地对待她,有如此不符这个时代的想法,她能想到的也就是天神下凡了。 她想,若是女君传位给了庭渊,或许现在女子的地位会有所不同。 “我还是叫你公子吧。”她无法突破束缚,真正地与庭渊做到平等。 庭渊:“随你。” 庭渊也能理解杏儿,她的生活状态和世界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阶级思想伴随她生长这么多年,也不是一时半刻一两句言语就能消散的。 也需要时间给杏儿适应。 傍晚时分,平安领着僧人入府,足有十九人。 午饭时庭渊便和庭昶说过平安出府请僧人的事,僧人就住在庭渊的院子里。 庭渊所住的院子是庭府最大的一个院子,三进三出,房屋足有十余间,院子坐北朝南,采光极好,足够所有的僧人居住。 下午就已经让府里的仆人收拾好了。 僧人来时抬了近十个大木箱,里面装着法器。 其中有两箱装的都是兵器。 真正的僧人只有七个,其中一位是首座,剩下十二个都是假扮成僧人的镖师。 饶是穿着僧人的僧袍,也不难看出,这一个个的都是身强体壮。 庭昶看了觉得奇怪,问首座:“怎的有这么多未曾剃发的僧人。” 首座:“带发修行。” 僧人在这里地位奇高,带发修行也是律法允许的,因此庭昶也没过多的怀疑。 平安去的寺庙是由“庭渊”的母亲出资承建的,为的就是替庭渊行善积德,因此这次平安前去寺庙请僧人到家中诵经,主持十分愿意帮他们这个忙。 僧人们白日在庭渊的院外围墙而坐诵经祈福,夜里宿在庭渊院里。 一切安排妥当后,平安终于发现了问题。 “公子,杏儿怎么不见了?” 庭渊道:“我交代她去做其他事情了。” 平安哦了一声,“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庭渊:“你帮我出去买点能够让人产生幻觉的药。” 平安:“公子你要这要做什么?” 庭渊:“等你买了回来我再与你说。” 平安:“这种药物药铺应该不卖,等到夜里我偷摸溜出去,去鬼市看看。” 庭渊嗯了一声。 杏儿去厨房准备了不少好吃的,装进食盒里,没回庭渊的院子,而是去了祠堂。 祠堂里,庭璋已经跪了一个下午了,几个时辰跪下来,没有蒲团垫在膝盖下面,此时的膝盖早就发疼了。 加之不准他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 因为他爹的禁令,他娘也不敢贸然给他送吃的,怕到时候家里真的闹起来。 杏儿提着食盒到祠堂,门外两个护院将他拦住,“庭叔爷说了,不能给堂公子送吃食。” 庭渊这一房才是主家,庭昶和林茵然不是主人,也不是庭渊父亲这一房的亲兄弟,因此连亲堂都算不上,只能算旁支远堂,半个主人也算不上,同样是仆人,只是比府中其他仆人多了一层远堂的亲戚关系,府中仆人多称呼他们为叔爷和婶娘,平安和杏儿倚着庭渊才会叫堂叔堂婶。 杏儿莞尔一笑,举着食盒说道:“堂叔爷说不让送,但我是奉主家公子的命令来给堂公子送吃的,堂叔爷总不至于将主家公子赶出府去。” 若真是赶出去了,那不是造反了,要真是赶出去就好了,直接上衙门报官。 7 家产继承(七) 第7章 护院听了这话,也不好再阻拦。 杏儿说的是实话,主家的公子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 杏儿拎着食盒进入祠堂。 庭璋回头看向刚进门的杏儿,眼神凶狠,似一头狼,要将杏儿撕个粉碎。 杏儿与寻常女子不同,并未感到害怕,迎着庭璋凶狠的眼神来到他身边两步之外放下食盒。 “拿走,我才不吃他送来的吃的。” 庭璋可没忘记,自己能来跪祠堂,都是庭渊害的。 用不着庭渊过来假惺惺地送东西。 杏儿轻笑,“不是公子让我送的,是我借着公子的名义给堂公子您送东西。” 庭璋有些纳闷,“你为什么这么做?” 杏儿不说话,保持微笑。 她一句话不说,笑得却让庭璋汗毛竖起,“你到底想干什么?” 杏儿:“公子是聪明人,应该懂得。” 庭璋:“我不懂,你有话直说。” 杏儿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公子这下懂了吗?” “你……” 这方手帕是庭璋丢的,他娘给他绣的新帕子,还没用上几次就不见了。 “原来在你手里。” 杏儿嗯了一声,“公子就不好奇我怎么会有你的帕子吗?” 庭璋顿觉头皮发麻,平日里他嫌少与杏儿接触,最有可能就是那天他经过后花园时不小心掉落的。 杏儿见他已经想明白了,笑着说:“我若是把这方帕子交给公子,堂公子觉得自己会不会有牢狱之灾?” 庭璋一听这话就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伸手便想去抢回帕子。 杏儿果断将帕子收好,“我想要钱,你准备二百两银子给我,拿了银子,我就把帕子还给你,从此带着我的家人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你推公子落水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庭璋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看来庭渊还不知道是自己推他入水的。 如此,他心中有了一个计谋。 假意与杏儿达成合作,到时候拿回了帕子,再随便给杏儿安一个罪名,送她去官府。 至于她捡到的帕子,也没有人能够证明是她捡到的而不是偷的。 到时候他大可以说杏儿爱慕自己,偷了自己的帕子,还逼自己娶她,他不愿意,于是杏儿因爱生恨污蔑他推庭渊落水。 这么一圈思考下来,庭璋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天衣无缝,于是他答应了,“可以,不过我也有条件。” 杏儿勾起唇角,果然上钩了,她道:“你说。” 庭璋:“我要见我娘。” 杏儿爽快应声:“可以。” 庭璋吃了杏儿给他弄的饭菜,相当丰盛。 他在府上的日子过得并不差,只是厨房送来的吃食都是严格按照份例做的,全府上下最好的吃食都在庭渊那里,他要吃好的都是他娘院里的小厨房额外做的,即便有小厨房,也比不上庭渊那里的吃食。 杏儿给他送来的都是大鱼大肉,全是他爱吃的。 他边吃边想,往后这些好吃的都是他的,且看庭渊还能嘚瑟得了几日。 阿娘已经同他说了,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庭渊必死无疑。 等他死了,就把他的尸首丢到城外的野狼山去,让山里的野狼啃食,以解心头之恨。 杏儿回到庭渊院中时,僧人们正在吃晚饭,庭渊也跟僧人们一起吃晚饭。 庭渊对外说自己这段时间也要忌掉荤腥,免得对佛祖不敬。 实则是不想他们从饭菜上下手脚,若是和僧人一起用饭,就算他们想投毒下药也得掂量掂量。 再者庭渊一直吃不惯这里的饭菜,米的口感不好,工业不发达,用来炒菜的油盐远比不上他过去二十多年里吃到的最差的东西,府上的大厨做出来的菜色看着着实不错,入口后就只能说吃不死人,为了活命,得吃。 以前看的那些穿越小说从不说古今差距,从不说古人的饮食条件,真穿过来,日日都是苦日子。 他穿到富户的身上,庭渊觉得起码也是一省首富的地位,过的生活吃的东西尚且如此,可想而知普通的人过着怎样的日子。 而在现代,随随便便一个普通的人,都能啤酒炸鸡瓜子,空调wifi西瓜。 “公子,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庭渊应了一声,“你也快去吃饭吧,晚点到书房找我。” 杏儿点头说好,去吃饭了。 僧人们在后院打坐,庭渊在书房里等着杏儿。 夜里只有烛台,屋内的光线实在昏暗,前几日算账是庭渊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 他觉得还是现在的拼音学字快,于是便写了拼音,打算先教会杏儿拼音,之后再给杏儿依照新华字典的样式做个常用字词的字典,这样杏儿只需要掌握拼音,就能快速认字。 改良的音标真是非常了不起,能够极大程度地提高人识字的速度。 杏儿看着公子给他的这个纸上画了一堆东西,她一个都看不懂,“公子,这是什么?” 庭渊道:“拼音,能让你快速学会认字的东西。” 早年他曾去支教过几个月,教的就是学前班,对于基础教育了如指掌。 只是没想到这东西能够在这里也发挥作用。 看着杏儿跟着他一起学拼音,庭渊心中觉得无比的亲切。 杏儿记性很好,学习能力也强,没用多少时间,就记住了一大部分拼音字母。 平安从狗洞溜出去了鬼市,鬼市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鬼市只要肯出钱,想打听什么都可以,引路人将他带到一个卖香料的铺子。 平安走进铺子,所有人都戴着面具,鬼市的规矩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问出处。 “客官,您要什么?” 平安:“有没有能够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 “有。”男人转身,在身后的抽屉柜中拿出一包东西,“西州曼陀罗花粉,二两银子,混在灯油里面,随着灯油燃烧,就能让身处其中的人产生幻觉。” 平安果断掏钱,拿着东西循着来时的路离开。 回到府中将东西转角给庭渊。 平安一直很好奇,公子要这东西做什么,他眼巴巴地看着庭渊。 杏儿也很好奇,“公子,这是做什么的?” 庭渊笑着和杏儿说:“明夜你找个机会把这东西混进祠堂的灯油里。” 祠堂…… 平安瞬间就明白了,公子这是要收拾堂公子了。 杏儿眼含笑意,看来堂公子要遭罪了,她从公子手里接过药包小心收好。 次日上午,庭渊去找了庭昶。 庭昶看庭渊来了,有些意外,“渊儿怎么来了?” 庭渊:“我想来跟堂叔学学管理家业,不日就将成年,继承家产,总不能什么都不会。” 庭昶没觉得他这么说有什么不妥的,倒也没有的吝啬,招呼他来自己的身边,教他如何核算账目。 年后开春庭昶就出府去各处庄子巡视了,府上的账目已经有一个月未曾过目。 如今便趁机教庭渊看账目。 “听你婶婶说,前些日子你拿了从前的账本,可曾看明白账目?” 庭渊摇头:“不曾,不知从何看起,只是与账房先生学了算盘。” “那你算盘可能熟练使用?”庭昶问。 庭渊点头。 于是庭昶开始教庭渊如何对账。 其实这些东西庭渊都会,但他没必要展露出来,让庭昶对他放下戒备心对他有利。 账目核查结束,下午庭昶说要带他核查库房。 府上进出的东西,每月都要清点,避免有人中饱私囊。 这点庭昶抓得还是挺严的,进出开支记得清清楚楚,几乎没什么差错,也正是因为记得太清楚,这才能从账目中让庭渊发现他们一年的开支极大。 每月入账多少银钱,府中开销多少银钱,购买了什么东西,用掉什么东西,谁用掉的,一笔笔明细往来十分清楚。 杏儿跟着庭渊,一日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庭渊的衣服府上有专门雇人清洗晾晒,饮食厨房负责,平日需要人跑腿有平安,院子平安每日也会清扫,公子的卧房和书房他自己用完东西顺手就能规整好。 院子里的花草公子让她不用修剪,若是实在杂乱了稍微修剪即可,给了她充分的时间学习公子教给她的知识。 外头阳光好,杏儿在院子里学拼音,林茵然院里贴身伺候的丫鬟过来找她,说林婶娘要见她。 公子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杏儿丝毫不慌。 现在她是公子院里的人,旁人也不敢对他做什么,即便是林茵然,也不能轻易动他。 保险起见,她还是回房取了匕首。 砍柴的刀带不出院子,匕首小巧好藏,用于防身是极为合适。 她跟随林茵然院里的丫鬟前往林茵然的院子,这丫鬟与她年纪差不多,进府好几年了。 “音姐姐,林婶娘有说找我做什么吗?” 她心中其实清楚,昨日她与庭璋摊牌,要庭璋给她钱换取手里的帕子,今日林婶娘找她必然就是为了这件事。 音儿:“林婶娘找你自然有她的原因。” 杏儿见她不好说话,也就没说什么了。 入了林婶娘的院子,杏儿心中还是有些畏惧,发自本能,毕竟她在此处挨过打。 站在院里,此时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太阳就在头顶。 音儿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和林婶娘通报。” 从此一去不复返。 杏儿想到自己会被刁难,但没想到门都没进就要被刁难。 站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个时辰,音儿才从林婶娘的卧房出来。 “进来吧。” 杏儿晒得脸颊发红,上台阶都发晕,好在很短暂。 在强光下站了那么久,一进屋,眼前漆黑一片,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林茵然坐在堂屋主位上看着杏儿,“你来得不巧,我刚好睡下,我这个人是一定要午睡的,若是不午睡脾气大,杏儿姑娘可别见怪。” 杏儿缓过劲儿道:“林婶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是我来得不巧了。” 虽是音儿去喊的,明显就是故意的,但杏儿这几日跟在庭渊身边,已经学会了庭渊的处世之道,有时候没必要硬顶。 林茵然倒是有些意外,眼前这个杏儿和前些日子那个誓死不签认罪书的刚烈女子仿佛不是一个人,虽心有疑虑,也只当她真是个爱财爱利之辈,说的都是些奉承话,为了钱财低头。 “你今日倒是会说话。” 杏儿浅笑,“林婶娘,接下来我们要聊内容,留下旁人怕是不妥吧。” 林茵然让其余人都出去了。 音儿走时还把门带上了。 对上林婶娘,杏儿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林茵然问:“帕子在何处?” 杏儿道:“帕子我未曾拿来,林婶娘,二百两只够买一条帕子,但我手里,不止有一条帕子,还有一条人命。” 林茵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立刻恢复如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杏儿轻笑:“林婶娘,都是聪明人,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吴妈妈的侄儿是不是你派去杀我的,咱们心里都一清二楚。” 林茵然:“你自己得罪了吴妈妈,与我有何关系。” 这两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在城外稻田里发现了一具男尸,遭恶狗啃食,现在官府正在调查凶手。 可惜没有目击证人,官府没有线索,正在满城贴公告,凡提供有用线索者,赏银一两。 “我之所以得罪吴妈妈,不就是因为手上的帕子,因为我在后花园见到堂公子,林婶娘,吴妈妈知道你那么多事情,又为你没了侄儿,你这般说,当真不怕吴妈妈心寒,把你做的那些事情全都抖出来吗?” 林茵然身体陡然一僵。 她怕,她当然怕,所以才会给吴妈妈一大笔抚恤金。 林茵然眼神凶狠地看着杏儿:“你还想要什么。” 杏儿竖起三根手指:“三百两,我要银票,不要现银,林婶娘,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中午你若给不了我银票,我就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公子。” “你敢!”林茵然冷笑,“这是我的院子,你觉得我会受你的威胁吗?” 虽是如此,她心中也有些畏惧。 杏儿取出匕首握在手里,“现在林婶娘觉得呢?” 吴妈妈的侄儿怎么死的,虽然没有定论,但不难猜出,与杏儿有关。 林茵然自然是怕的,特别是看到杏儿手里的匕首。 杏儿又补上一句,“林婶娘,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况且,你觉得公子还是从前那个处处听你话的人吗?” 林茵然瞬间清醒,一句话醍醐灌顶。 庭渊,确实不是从前的庭渊了。 杏儿伸手:“二百两银票拿来,就当是定金了。” 林茵然不太想给,可她看到杏儿手里的匕首,还有她手里握着的把柄,还是不情愿地给了。 杏儿收好银票,随后收起匕首,恢复刚刚进屋时的表情,“林婶娘,记住,你只有一天的时间。” 用最温柔的嘴脸说最狠的话。 林茵然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杏儿开门,走出房门,大摇大摆地离开。 离开林婶娘院里,杏儿快速跑回庭渊院里。 自打杏儿走后,音儿就看见林婶娘整个人都不高兴,也不敢上前问她。 林婶娘对院里的仆人一直都很严苛,即便是跟着她十来年的吴妈妈,也讨不到几分好。 坐了一会儿,林婶娘起身去了里屋卧房,打开床头的柜子,从里面搬出来一个带抽屉的箱子。 箱子里面放的都是财产,她没什么嫁妆,这里面的东西都是这些年她与庭昶攒下来的钱,以及购买的一些田产铺子,七七八八加起来接近三千两。 吴妈妈侄儿没了,她担心吴妈妈背叛她,以示安慰给了吴妈妈二百两,杏儿又要走了二百两,如今杏儿又要三百两,若她不给,杏儿就要把事情说出去。 林婶娘也害怕,明年科举考试,她儿还要参加,若是因此毁了她儿的科举之路可怎么办? 科举审查极为严格,在衙门有过案底的,便不允许参加考试。 思来想去,她也想不出不掏钱的办法。 林茵然叹了口气,这钱还是得给。 不过,给了她也未必有命花,先把她从府中弄走,再找几个杀手杀了她把钱财夺回即可。 林茵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好极了。 下午庭渊跟着庭昶一起查库房,库房里的东西与账本上的记录分毫不差,倒是庭渊没有想到的。 可见庭昶管家还是很有一套的。 庭渊觉得有些可惜,若是他们没那么贪心,从前的庭渊想必也不会为难他们,日子也能好过。 只是可惜了,他们过于贪心,竟想图谋“庭渊”的家产,那他就不能放过他们。 傍晚回到院子里,见杏儿格外地高兴。 庭渊问她:“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杏儿将庭渊叫入书房,平安夜跟着一并进了书房。 杏儿关上门,随后将二百两银票取出,递给庭渊,“公子,给你。” 杏儿高兴是因为她真的拿到了二百两银票,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庭渊打开,看到是银票,倒不意外。 反倒是平安很意外,“杏儿,你哪来这么多钱?” 杏儿笑着说:“林婶娘给的。” 平安疑惑:“林婶娘平白给你钱做什么?” “不是白给的。”庭渊将银票还给杏儿,“既然给你了,那就是你的。” 杏儿:“!!!!!!!!!!” 8 家产继承(八) 第8章 莫说是杏儿,连平安也惊呆了。 他们卖了院里一大堆东西才凑够了二百两银子,现在银子都花出去了,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公子竟想也不想地把这么大一笔钱都给了杏儿。 平安有点想不通:“公子,为什么呀?” 杏儿也不明白,“是啊,公子,你为什么要给我?” 庭渊解释道:“帕子是你捡到的,筹码在你手里,林婶娘怕的人也是你,自然这笔钱是要归你的。” 他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要杏儿敲林婶娘他们一笔,这些年他们没少从府上挪用钱款,这也就是顺手的事情。 而这些钱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准确来说,即便他穿到了这个时代同名同姓的庭渊身上,这些钱他也不觉得是自己的。 杏儿也是在替“庭渊”报仇,替他守住家业出力,于情于理这笔钱给杏儿都是应该的。 庭渊和杏儿说:“银票你收好,这些钱应当够你一家过上好日子了。” 杏儿眼含热泪,“谢谢公子。” 她现在无比感谢当初那个勇敢的自己,如果她没有和公子求救,就不会有今日。 杏儿拿出一张银票给平安,“平安哥哥,给你。” 平安更懵了:“公子既然给了你,你给我做什么?” 杏儿道:“平安哥哥将来也要娶妻生子,留着将来娶妻生子用。” 庭渊看着他们,想到自己曾经去山区支教时遇到的孩子,上课积极回答问题得到的奖励也会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一份。 无论在哪里,都会有好有坏,有像林林婶娘那样黑心的恶妇,也有像杏儿这样纯真可爱勇敢善良的良女。 杏儿此时就像那个愿意分奖励给小伙伴的孩子。 平安被杏儿说得脸红,“你这姑娘,怎么能把嫁娶这种事情挂在嘴上。” 原本的庭渊与杏儿他们年纪相仿,现在这个庭渊却不是,他穿过来前即将27岁,早已超过了法定结婚的年龄,家里的长辈总会催他找对象,有些手长的都要给他安排相亲对象。 如今看平安这羞涩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爱,出言调侃,“脸红成这样,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平安的脸更红了,一跺脚:“公子,你莫要取笑我,你怎么也和杏儿一样。” 杏儿从小生在乡下,没那么规矩利益,在她生活的环境里,男婚女嫁并没什么好羞耻的。 平安则不同,从小跟着庭渊一起,接受的教育思想和庭渊一样,在平安的观念里,男婚女嫁这种事情应当是父母做主,不应当拿出来说。 从前的庭渊与他有一样的思想,但眼前这个庭渊,早已换了人,不是平安自幼一起长大的那位公子了。 现在的庭渊有的是现代思维,一套完全和他不同的思维。 从庭渊开始收拾林林婶娘,与林婶娘硬顶时,平安就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已经不是他的公子了。 等到庭渊开始让杏儿查药渣,以及后面一系列谋划,他就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真的不是他的公子了。 所以无论从庭渊的嘴里说出什么,他都不会惊讶。 平安心中其实有数,他的公子或许从落水醒来后,就已经换了,但他不敢说破,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若非眼前这位,他的公子真的会死不瞑目,平安也想让眼前这位狠狠地收拾他们,替公子出上一口恶气,他相信眼前这位有这个实力。 杏儿笑嘻嘻地将银票硬塞给平安,“平安哥哥不要不好意思,你若是真有心仪的女子,往后有的是用钱的地方。” 平安看她如此善良,心中暖意融融,他父母早亡,夫人善良捡他回家,虽是府中下人,却没亏待过他半分,公子对他一向极好,夫人走后,他与公子相依为命,如今从杏儿身上,他再度感受到了温暖。 庭渊也道:“收下吧,杏儿既然喊你一声哥哥,往后你就将杏儿当亲妹妹照顾,也算是有个伴。” 平安热泪盈眶,“公子。” 眼前这人虽不是他的公子,平安也能感受到他的善良。 庭渊扬起唇角,“好了,收下吧,男儿有泪不轻弹,莫哭。” 杏儿也劝道:“平安哥哥,你收下吧。” 平安这才收下银票,和杏儿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定会好好做个兄长,只要我在一日,我就护你一日。” 杏儿甜甜一笑,“哥哥。” 庭渊也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温暖,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们这样单纯,心中难免动容。 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去,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 庭渊始终抱有期望。 趁着晚饭时,杏儿去给庭璋送饭,支走了护院,找了机会按庭渊说的,将药粉倒进了祠堂的油灯里。 祠堂后面,庭渊早已叫两名假扮成僧人的镖师,用喂马的干草和麦秸放在炉子里,只等庭璋开始出现幻觉时,他们就在后面点燃干草麦秸。 麦秸燃烧时会产生大量的浓烟,晚间的风一吹,就正好顺着祠堂后面的门窗吹进祠堂里。 庭渊提前准备好“庭渊”母亲的衣裳让杏儿换上,又让两名镖师扮成黑白无常,从祠堂后门进入祠堂,伪装成厉鬼勾魂无常索命的场景。 平安则是在院外用杆子外举着布条来回晃动,像极了冤魂飘荡。 莫说是放在封建迷信的古代,就是放在无鬼神论的现代灵堂里,三更半夜也能把人吓破胆。 何况现在的庭璋还产生了幻觉。 两名镖师手上拖着链子,在石头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门外窗外还有人东西来回飘着。 庭璋原本就有点迷糊,眼看着白烟从牌位下方的空隙钻出来,还有叮叮当当地响声。 这些声音普通人听着只会觉得吵,中了能让人致幻的药,听在庭璋的耳朵里,简直就是3d魔幻立体的声音,就像数十人同时在他耳边发出声音一样。 其中他好似还听到僧人诵经的声音。 “还我儿命来——” 杏儿假扮已经过世的老夫人,披头散发面色惨白,脚步轻盈缓缓挪动,看着就像是在飘一样。 祠堂灯光昏暗,夜间光线条件本就不好,加上大量的白色烟雾,庭璋根本看不清楚眼前女子的脸。 仅凭借她一句话,便认为她就是庭渊的母亲。 杏儿刻意地压低嗓音喊着:“还我儿命来——” 再看女子身后跟着一黑一白,手上都拿着锁链的人,妥妥的黑白无常,吓得庭璋连连后退。 杏儿步步紧逼:“还我儿命来——” “走开,不要过来。” 庭璋闭着眼挥手乱打一通,吓得他浑身发抖,“我没有杀你儿子,你不要找我。” 杏儿:“是你,是你把他推下水的。” 庭璋缩成一团,外面还有杂乱的阴森恐怖的叫声,吓得他根本不敢睁眼。 杏儿用白布勒住庭璋的脖子。 窒息感瞬间席卷庭璋,他挣扎着想要逃脱,但他使不上一点力气。 就在他快要窒息而亡时,杏儿松开了手中的白布,稍稍让庭璋缓了一口气。 “去和我儿认罪,不然我日日找你,夜夜缠着你,直到把你的魂魄勾到阴曹地府,你去和阎王认罪。” 庭璋早已经被恐惧淹没,现在别说是让他去给庭渊道歉,就是让他去吃猪食他也吃。 “记住了吗?去给我儿认罪,否则明日我再来,将你带至阴曹地府见阎王。” 庭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说话哆哆嗦嗦:“记住了,记住了。” “那你还不快去,是想见阎王吗?” 庭璋顾不得腿软害怕,恐惧战胜了一切,跌跌撞撞起身朝外跑去,边跑边喊,“别带走我,别带走我。” 杏儿撩起头发,看着已经跑远的庭璋,赶紧张罗着镖师把东西都收拾了。 庭璋鬼叫着朝廷渊的住所跑去,吵醒了不少人,大家纷纷起来查看情况。 祠堂离庭渊的住所不远,只隔了一个后花园,穿过后花园就到了庭渊的住所,一个在东北角,一个在正北,府中其他仆人住在西南角,而庭昶和林茵然住在正西的方向,赶过来都需要时间。 这个时间足够杏儿他们清理祠堂,再趁乱回院中。 庭璋听到身后有人,根本不敢回头看,以为是黑白无常和老夫人的鬼魂在追自己。 其实他身后跟着的就是杏儿他们。 感觉脚步声快追上他了,庭璋一个着急,直接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就往庭渊的院子里跑。 院门没关,就是为了等他上门。 院里没掌灯,今夜月色也不怎么好,似是明日要有一场雨,夜里刮着风,就显得阴森森的。 庭璋将庭渊推下水,心中本就害怕,如今他要直面这份害怕,整个人的精神状况别提多糟糕了。 杏儿平安和几名镖师趁着夜色悄悄摸摸回了房间,庭璋本就产生幻觉,这风声于他来说无疑是鬼哭狼嚎。 他用力地砸着庭渊主屋的房门,砰砰砰的声音,在这微风凉飕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等到庭渊开门,看到的已经是一个瘫在地上披头散发满头大汗的人,此时的庭璋精神已经崩溃了。 僧人们也都纷纷赶来,杏儿和平安业都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来到庭渊门外。 “渊哥,我错了,我不该推你下水,求求你让你娘别带我去见阎王。” 庭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庭渊还没出门,他就抓着庭渊的裤腿,又是哭又是喊。 这下院里的僧人,还有赶来看热闹的仆人都听到他的话。 “原来公子落水竟是堂公子推的。” “天啊,他为什么要推公子落水啊。” 门外议论声四起。 僧人们纷纷两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庭璋的裤子已经湿透了,此时的他真心恐惧,即便周围都是人,他仍觉得自己要被厉鬼勾魂无常索命,拼命地和庭渊道歉。 庭渊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庭璋,“璋弟,你为什么这么做,是我对你不好吗?” 他的演技虽不精湛,糊弄人也是足够了。 庭渊在府上一向是好名声,所有人都知道他慈悲善良,从不刁难仆人。 如今在众人眼里,他就是个完美受害者的形象。 庭渊不用做任何事,他只要保持无辜,府中众人自然会站在他这边。 何况还有一群僧人在府中,能够为他作证。 等林茵然和庭昶着急忙慌跑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庭璋亲口承认自己推庭渊落水,所有人都听到了,扭送他去官府,依照本朝律法,谋害他人,谋杀者,徒五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谋杀其亲属尊长,父、母、祖父、祖母、夫、夫之祖父母、夫外祖父母、妻、妻之祖父母,妻外祖父母者,不论谋、伤、杀、皆斩,兄弟姐妹者,谋杀者,徒十年,流二千里;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故杀,谋杀者,徒十年,流三千里;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仆杀主,皆斩。 庭璋承认推庭渊入水,占了谋杀亲属、故意杀人、仆杀主三条律法,若是庭渊能谅解,依照谋杀亲属轻判,牢狱十年,流放两千里,若是庭渊不谅解,依照仆杀主重判,直接斩杀。 这是死罪。 见此情形,林婶娘刚进院子,就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庭昶也是心惊肉跳,忙去看侄儿的脸色,侄儿此时一脸悲痛。 庭昶搀扶林茵然来到庭璋主屋院前。 林茵然扑向自己的儿子,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儿子,“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傻……” 她此时根本没有时间想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看到庭璋的惨样,就已经让她没了理智。 “渊儿,看在我管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饶璋儿一命。” 庭渊之前一直酝酿情绪,终于等到主角登场,这场大戏当然要唱下去,还得唱得悠扬婉转跌宕起伏。 他的眼泪唰的一下滚落,抬起宽袖捂住自己的脸,“堂叔,那日我落水,险些丧命,我一心想着若我早逝,要将庭府的家业全都交给璋弟继承,可我真没想到,璋弟竟如此厌恶我,竟要置我于死地。” “堂叔,侄儿实在不知,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 这不仅是庭渊的疑惑,也是院中所有人的疑惑。 庭渊一向待人和善,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庭璋。 这时,平安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指着庭璋说:“我知道了,你想谋害公子,公子若是死了,这家业自然落到你们家,不是我们家公子不好,是你们图谋他的财产。” 平安一句话点醒了众人。 他们在后面小声地议论着。 “原来是这样……” “公子平日那么相信他们……” “原来堂叔爷一家是这样的人!” “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养了一家白眼狼啊。” 身后仆人的议论声如刀子一样,把把都扎在了庭昶的心里。 读书人最是好面子,即便这事他真是做了,可旁人说起,他心中还是会不舒服。 庭渊则是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一个弱者的角色,眼泪落得惹人心怜,“我竟不知,堂叔堂婶你们抱着如此想法。” 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 “公子的身体这么差说不准就是他们害的。” “一家子都是黑心的,公子就应该把他们都赶出去。” “还是快些报官吧,谋杀亲属,斩杀后将他的头挂在城墙上警示。” “简直是毫无人性,真是该死。” …… 议论声不曾消停。 平安进屋去拿了一件披风给庭渊裹上:“公子,夜里风大,保重身体。”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更是心疼庭渊。 这件事里,庭渊从始至终都是绝对的弱者。 5g冲浪,见证过各种网暴,对于利用舆论,庭渊也算是有经验了。 庭昶一把老脸都丢尽了,腰杆也早已弯曲,“渊儿,是堂叔管教不严,你看在我的分上,饶了他这一次,我们将管家权还给你,自此回乡,再也不来这居安城。” 庭渊一听这话,又是一阵急速地咳嗽,听得人心惊,生怕他受不住打击伤了身体。 他低头看着台阶上已经靠在自己母亲怀里的庭璋,还有已经哭成泪人的林茵然,又看向台阶下站在院子里已经快把头埋进肚子里的庭昶。 庭渊做出一副难以抉择的表情,看热闹的仆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僧人又一次念道:“阿弥陀佛。” 庭渊来来回回看着他们,随后抬头望着天上被云层遮挡了一半的月亮,良久,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收回视线,将庭昶扶起,道:“堂叔,往□□府还要仰仗你。” 庭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庭院,心中的情绪很复杂,“渊儿。” 庭渊示意庭昶莫说话,“堂叔,按照律法,璋弟这犯的是死罪,理应斩首示众,我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庭家晚辈中也就剩璋弟一人。” 庭昶赶忙顺着庭渊的话说:“是啊,我与你堂婶这么多年也没再有孩子。” 他的意思是,若庭渊不结婚生子,他与林茵然也没了生育能力,庭璋没了,庭家的血脉就要断了。 古代对家族传承血脉传承看得很重,庭昶自觉以此可以保住庭璋的命。 9 家产继承(九) 第9章 “虽然我很生气,可璋弟作为我们庭家这一辈仅剩的后代,我理应为庭家留下一条血脉。” 庭渊讲出这句话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听庭渊这么说,现场看热闹的仆人就更是偏向庭渊。 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险些没了命,却还要履行责任,为庭家留下一条血脉。 所有人都替庭渊感到委屈。 庭昶听到庭渊这么说,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林茵然和庭璋也都松了口气,庭璋的命算是保住了。 林茵然哭得更凶了,她哭,是为他儿保住一条命劫后余生在哭,而非是感谢庭渊。 虽然但是固定搭配,庭渊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松口,那他今日演了这么大一出戏,岂不是白费力气。 他道:“我愿为庭家留下一条血脉,但我自己险些丧命,也需给我一个交代,即便是死也能死得瞑目。” 庭璋的命都保住了,此时没什么比这个更为重要的。 庭昶忙道:“渊儿你说,只能办到的,堂叔尽全力。” 庭渊微不可察的嘴角上扬了一下,等的就是这句话了。 前菜吃了这么久,也该吃正餐了。 庭渊又恢复到那个柔弱的模样,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报官,保堂弟一条性命,亦能准他以后衣食无忧,但他需给我签下一张认罪书,在场的各位给我做个见证。” 庭昶一下就愣在了原地。 签了认罪书,就意味着庭璋的命捏在了庭院的手里。 林茵然直接拒绝,“我们不签。” 庭璋现在也缓过劲儿了,脑子也清醒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是一清二楚。 覆水难收,他后悔已经没用,但庭渊要他签认罪书,这是万万不能签的。 庭璋拉住他娘的胳膊,“娘,我不签。” 林茵然指责庭渊:“你这是想要璋儿的命,我们不签。” 平安看他们这副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去就踢了庭璋两脚,“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不签我现在就去报官,让你下大狱,你就等着给你的宝贝儿子收尸吧。” 说着平安就要往外走。 刚一转身,庭璋就扑上来抓住了平安的脚,让平安挪动不得。 平安回头,见庭璋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偏他不吃这一套,一个后踢直接踢在了庭璋的脸上。 庭渊就在一旁看着,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林茵然平日里最宝贝这个儿子,男人的脸面最重要,打人不打脸,何况还是平安这么个下贱的人用他那下贱的脚踢向自己的儿子,林茵然指着平安怒骂,“你这下贱的东西,敢打主子,我也要去报官,要你掉一层皮。” 平安仿佛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呦,大家看在主子面子上,喊你一声林婶娘,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平安对着林茵然的脸也给她来了一脚,“你与我也没那么分别。” 从庭璋挨踹到林茵然挨踹,不过瞬息之间。庭昶目睹了这一幕,赶去阻止都没来得及。 林茵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这一脚平安绝对是带着满满的怨气,直接给林茵然踢翻了。 庭渊紧咬牙关才没笑出声。 杏儿这丫头实在没憋住,笑了出来。 简直不要太爽。 当日她让吴妈妈将自己按在地上掌掴时,摆的可是当家主母的款,如今调换过来,林茵然成了那个跪在地上任人宰割的羔羊,偏偏唯一能救下他们的人还是他们的仇人。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平安已经把他们两个都收拾了。 主打的一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所以你们是签,还是不签?” 平安的视线在林茵然和庭璋的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了庭昶的身上。 说话算话的人,是庭昶。 平安道:“堂叔爷,我家公子已经格外开恩,你们是签还是不签?” 身后的议论声再度响起。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被平安挨个踹了一遍,踹的不仅是他们的脸面,也是他们的地位。 平安踹他们庭渊没有制止也没有训责,说明在庭渊眼里,他们与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方才那些议论的人还收着,现在可是彻底放开了。 “别给脸不要脸了,签了吧。” “就是,公子心善,你们不签,公子去报官你们就等着收尸吧。” “仆杀主是死罪。” “我看还是直接去报官吧。” “就是就是,去报官吧,我们都是人证。” 平安又问了一遍,“堂叔爷,我这是最后一次问你,你若还不作出决定,我即刻出门,即便公子要拦我,那也是拦不住的。” 庭昶看了一眼妻儿,垂下头去,咬牙道:“签。” 不签,儿子就没命了。 平安:“大家可都听见了,堂叔爷想反悔,可是不能了。” 庭渊对杏儿说:“去准备纸笔。” 平安和杏儿一同进屋,杏儿研磨墨汁,平安起草认罪书。 不一会儿平安就拿着刚写好的认罪书出来交给庭渊过目。 庭渊看完,交给平安。 平安拿到庭昶面前,给庭昶过目,杏儿手里用托盘端着砚台和笔。 认罪书写好,庭昶看与不看,意义不大,他儿子的命,有没有这一封认罪书,都捏在了庭渊的手里。 庭昶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 随后平安拿着认罪书蹲在林茵然母子二人面前,“林婶娘,堂公子,签字吧。” 两人也别无他法。 不签,庭璋根本活不过明日,签了,以后还有机会周旋。 等庭渊死了,这认罪书,还有谁会在意。 平安将认罪书吹干后,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递给庭渊。 庭渊将这份认罪书拿给主持过目,道:“今日之事,还请主持携各位小师傅一同做个见证。” 主持:“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心善,饶过堂弟是大善之举,我等自当愿为施主作见证。” 身后众僧人齐声道:“阿弥陀佛。” 庭渊从主持手中收回认罪书,收好后,道:“既如此,这件事就暂告一段落,璋弟,往后你再犯,我定不饶你。” 庭渊又和庭昶说:“堂叔先前说,只要我留璋弟一命,你便带着婶婶和璋弟回老家去,也不必如此,还了房契地契,往后您还是庭府的管家,林婶娘依旧管着后院。” 此时庭渊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过分,话是庭昶起的头,庭渊如今这样说,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庭昶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明日上午我将所有东西备齐,与你交接。” 之前本就是他代管,东西虽在他手里,他若不肯归还,得算侵占财物,庭渊可以去衙门报官。 “夜深了,堂叔堂婶早些休息,今夜惊扰了各位,庭渊在此和诸位表示歉意,请诸位回去休息吧。” 门外看热闹的仆人这才纷纷散去。 庭昶扶起妻儿,往外走去。 院里的人都散干净了,杏儿去把门关上。 庭渊和平安一同回了屋。 平安此时终于算扬眉吐气了,“公子,这下我们有了认罪书,明日再拿了房契地契,便不怕他们了。” 杏儿进屋听到这句话,也笑着说:“是啊,以后我们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庭渊却是摇头,“这只是个开始。” 杏儿和平安都不明白了。 纷纷问:“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杏儿大胆猜测:“难道明日他们不会将房契地契还给公子?” 庭渊:“还,当然是会还的,但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平安:“认罪书和房契地契都拿到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庭渊晃了晃手里的认罪书:“今夜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是没时间思考那么多,等他们今夜回去细想,就能发现庭璋在祠堂撞鬼有问题。” 平安还是不明白:“可认罪书白纸黑字他们签字画押,还有那么多的见证人。他们跑不掉。” 庭渊道:“拿回房契地契只是我的目的之一,他们给我下毒这件事还没完,我得把他们的罪名都坐实,一网打尽才行。”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庭渊是明白的。 杏儿这时已经明白过来了,她道:“公子是想借这份认罪书,逼他们加快动作对公子不利,从而出手将他们一起拿下。” 庭渊打了一个响指,笑着说:“没错。” 试想,这份认罪书拿在庭渊的手里,只要庭璋惹庭渊不高兴,他随时都能上衙门去报官,让庭璋受到惩罚。 这就好比一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若庭渊真没多少日子可活,他们反而不担心,真等庭渊死了,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可如今庭渊这状态,真不像快死了的样子。 若是过个一年半载,庭渊的身体反倒好了,娶妻生子后继有人,庭家不需要庭璋延续血脉,到那时,庭璋也就不再是唯一能够延续血脉的人,他的保命符没了,庭渊手里的认罪书,可就成了他们一家的催命符。 要不了几日他们就能想明白这一点。 平安这下才明白过来,“公子真是聪明。” 这谋划的能力,已经将庭昶一家逼到死局,想要生,只能按照庭渊给他们留下的唯一一条路走,偏偏这条路,还是庭渊给他设计好的。 等到那个时候,要被砍头的,也就不止庭璋一个人了,他们一家三口一个都跑不了。 杏儿竖起了大拇指:“公子真的太厉害了。” 庭渊:“好了,今晚确实不早了,都该睡了,往后还有更难的事情等着我们。” 林茵然和庭昶带着庭璋回到院中,关了门,庭昶甩手就给了庭璋一耳光。 林茵然,“你打孩子做什么。” 庭昶:“今日我的脸都被你两个丢尽了。” 林茵然也不甘示弱地回怼:“我当初也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让璋儿跟着我吃苦,妻儿被人踹了脸,你连屁都不放一个。” 庭昶:“你能耐,教出一个好儿子,都会杀人了。” 林茵然:“你还好意思说,想要家产又不敢动手,怂包一个,靠我出谋划策到头来你还指责我。” 庭璋听到他们争吵,一个没站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庭昶虽恨铁不成钢,可这到底是他的儿子,再气不过,他也无可奈何,与林茵然一同将庭璋扶了起来。 林茵然让仆人伺候着庭璋去洗漱,自己也去洗漱整理。 看着铜镜里,自己脸上一个大脚印,林茵然气的恨不能将庭渊和平安生吞活剥。 她让厨房做了一碗安神汤,给庭璋送过去。 庭璋在仆人的伺候下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喝了林茵然让人煮的安神汤,这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一些,也没那么害怕了。 庭昶和林茵然一同进来。 林茵然快步来到床边坐下,心疼地问:“儿啊,好些了吗?” 庭璋搂住林茵然的腰,靠在她的怀里哽咽,“娘,我今日在祠堂里撞了鬼。” 庭昶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会和疯了一样跑去庭渊的院子里认错?” 庭璋即便是现在回忆起在祠堂发生的事情,心中也是惊恐万分,“我见到了黑白无常,还有庭渊他娘,她扑过来勒住我的脖子,让我还他儿命,说我要是不去认错,她就天天缠着我,拉我下地府去见阎王。” 林茵然和庭昶对视一眼,这件事很诡异。 林茵然:“你确定自己看到了黑白无常?” 庭璋疯狂点头,“我真的看到了,她飘在空中,还有黑白无常手里的铁链子,跟我胳膊一样粗。” 林茵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会不会是你看花了眼。” 庭璋伸长脖子给林茵然看,上面还有红痕,“若是我看错了,这也做不了假。” 林茵然看到庭璋脖子上的红痕,心中更是心疼,这确实不假,但她还是觉得鬼神之说太邪乎。 庭昶叹气,“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从今往后,你见了庭渊,对他恭敬一些,莫要再出言顶撞。” 林茵然眼神一冷,握住庭璋的手,轻轻地拍着,“你放心,这样的日子,阿娘不会要你过太久的。” “你又想做什么?”庭昶心中警铃大震。 林茵然:“我要他死。” 庭昶:“你疯了吗?” 儿子的命捏在别人手里,她还想致庭渊于死地,简直是疯了。 林茵然冷笑:“你不敢做,因为你是个怂包,我儿的命,我自会护。” “你觉得你护得住吗?渊儿若是再出点什么事,别人只会觉得是我们家干的,他手里的认罪书,即便他死了,平安也能拿着去报官。” “那就一个都别留。”林茵然目光凶狠,眼神中透出浓郁的杀意。 庭昶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憋出一句,“你真是个疯女人,疯子。” “今日在场又岂止平安一人,府上一众仆人,还有那么多僧人,你能杀多少?” 林茵然,“杀光。” 庭昶只觉得头皮发麻,“就此收手吧,事情一旦败露,你这就是在送璋儿去死。” 庭璋看他娘这个架势,也有些害怕了,“娘,爹说得对,我们别和庭渊斗了,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我考中功名,到时候我们自立门户,不用寄人篱下。” 庭家虽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富户,可毕竟是商贾之家,地位还是比不上达官显贵,考取功名后为朝廷办事,区区一个庭家,又何须放在眼里。 “你懂什么,将来你考中功名,有的是地方花银子,就我们这点家底,够你花几次?” 有钱,有功名,才能提升阶级,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怎么打点关系。 林茵然瞪了庭昶一眼,“你以为我是为了图谋这点家产吗?我这是为了让咱们儿子将来能够官运亨通。” 庭昶被林茵然说得有些动摇了。 庭璋也觉得林茵然说得对,“爹,现在庭渊手里有我的认罪书,若是我们不趁早解决了他,他万一见我考中功名,心生妒忌,再把认罪书拿出来,我不就完蛋了。” 庭昶这么一想,心中顿时就与林茵然站在了一起。 若是庭渊到时候真这么干,他儿苦读多年白费不说,还得因此丧命。 林茵然:“你真想看着咱们唯一的儿子性命拿捏在别人的手上吗?” 庭昶摇头:“当然不想。” 林茵然:“谁阻拦我儿,我就除掉谁。” 两人达成了共识。 为了庭璋的未来,庭渊必须死。 庭渊则是难得睡了一个好觉,这次策划的事情如此顺利,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有下一步行动,距离达成目的也就更近一步。 次日,用过早饭后,庭璋就带着平安去前院找庭昶。 昨夜的事情,今日在府上已经传遍了。 临走前,庭渊让杏儿按照计划,继续行事。 昨日杏儿去见林茵然,敲了她二百两银子,今日还有三百两要去找林茵然讨要。 杏儿想想都觉得开心,不知道林茵然昨晚有没有气死,中午掏了银子,晚上就输得一塌糊涂。 不过今日公子出门前也和她说了,林茵然若是不愿意给,那就算了。 反正后面有的是机会对付她。 拿到银子就是赚了,拿不到,也不亏。 杏儿在书房里学字,到了中午,带上匕首,一路蹦蹦跳跳快乐地往林婶娘的院里走。 10 家产继承(十) 第10章 林婶娘院子里这些人,都能算得上是她的心腹。 只是往后公子接手家业,自然是要削弱他们力量。 昨日杏儿来此,在太阳下暴晒了一个时辰,人都晒黑了,今日再来,昨日对她爱答不理的音儿对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杏儿一只脚刚迈过院子门槛,便与回廊上迎面走来的音儿打了照面。 昨日冷脸的音儿,此时笑得谄媚,“呦,杏儿妹妹来了,是来找林婶娘的吗?” 杏儿被她一声妹妹喊得起了鸡皮疙瘩,果然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昨日府中话事人还是林婶娘与堂叔爷,昨夜在公子院中那么一闹,今日府上众人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 杏儿:“劳烦姐姐通报。” 音儿拉住杏儿的手,“你我姐妹之间,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随我入屋等着,我去给你喊林婶娘。” 杏儿瞧不上音儿这副做派,直接当面呛声,“今日不用等上一个时辰了?” 音儿有些尴尬,手却没松,“妹妹这说的哪里话,林婶娘这人你也知道,咱们这些做仆人的,靠主子发月银,也不好忤逆主子的意思。” 杏儿便更是不乐意了,“咱们的主子只有一个,发月银的也是公子不是林婶娘,姐姐莫要认错了主子。” 音儿更是尴尬,“妹妹说的是,往后还得妹妹多照拂照拂。” 杏儿:“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公子心善,却不是能随意任人拿捏之人,姐姐往后替林婶娘卖命前先自己掂量掂量。”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林婶娘正屋门外,杏儿说什么都不肯直接入屋,要音儿去通报林婶娘,林婶娘请了,她才肯进。 昨日她怎么进去的,今日她还要怎么进,昨日她来,她们故意晾着,今日她倒要看看,她们还敢不敢继续摆款,认不清自己的地位。 音儿前脚进屋,不过片刻,便出来传话,请杏儿进屋。 杏儿这才动身进屋。 公子去前院前就给她说了,从今日起,她代表的便是公子的脸面,对待府中众人,应当恩威并施。 如昨日平安上脚踹林婶娘和堂公子那般,莫要给他们留脸面,从前他们在府上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从今日起,从前他们怎么踩别人的,往后就要踩回去。 庭渊就是要给他们制造这种落差,让他们心中不平衡,加剧对庭渊的恨意,狗急了得跳墙,兔子急了要咬人。 只有他们忍不下去出手了,庭渊才能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杏儿今日就是带着挑衅的目的来的。 见到林婶娘,她便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今日林婶娘也要睡个午觉,毕竟林婶娘不睡午觉脾气大。” 林婶娘面色不佳,妆容也不似平日那般精致,想来也是昨日没能睡好。 杏儿在心里偷笑,昨日夜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若是能睡好,那就怪了。 林婶娘毕竟管家多年,也不是真的蠢笨,杏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又岂会听不出,她道:“杏儿姑娘如今得了势,这说起话来也是夹枪带棒,不似从前那般卑微了。” 杏儿当然也听出林婶娘在讽刺她过去在这院子里卑微讨生活,她并不恼:“林婶娘不都说我得势,那我不得学林婶娘摆摆款儿。往日林婶娘日日摆款儿,怎的不许我今日摆上一次。” 林茵然冷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杏儿姑娘可能听说过,冤家易结不易解。” 杏儿接过话头道:“没听过,家里穷,没钱念书,不然我又怎会在林婶娘院里忍气吞声做事呢。” 林茵然:“……” 杏儿打断谈话的节奏,不想与林茵然过多地掰扯:“林婶娘,我来是拿东西的,不是来与你闲话家常,公子院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我回去做。” 林茵然让其他人出去,顺带把门关上。 随后才与杏儿说:“你就不怕我找人杀了你?” 杏儿:“你又不是没杀过,结果不是被反杀了。” 杏儿抽出匕首,直接扔在了林婶娘手旁的桌子上,她小时候在山里跟着父亲打猎时,拉弓射箭也是很准的,这一扔就是一个准。 匕首落在桌子上,哐当一声,砸得桌上的茶盏一震,林婶娘心中也是一震。 “林婶娘若是不想掏钱,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 林茵然虽见多识广,可她也没见过这场面,直接给弄懵了,“你简直是个疯子。” 杏儿轻笑,起身来到林婶娘身旁,拿起桌上的匕首,从鞘里拔出。 林茵然吓得往后缩,忙问杏儿:“你要做什么?” 杏儿比划了两下,看林茵然惊恐的样子,笑着说:“我都忘了,林婶娘可不敢亲手杀人,您都是出钱让人杀,我就不同了,人也杀过,鸡鸭鱼都杀过,杀鸡鸭直接抹了脖子等血放干,杀鱼砸晕了破腹,林婶娘应该是没见过这场面。” 林茵然看着杏儿手上的匕首,感觉随时都会刺向自己,赶忙从袖中拿出银票给她,“给你,你把匕首放下。” 杏儿接过银票揣好,这才把匕首收起来,和林婶娘说:“林婶娘,早这样不就好了。看在林婶娘给了钱的份上,我也奉劝你一句,别和公子作对,这些年你们对公子的,公子心中都有数,现在他留下你们,你们若是不老实,下场只有一个死。” 林茵然刚经历过匕首在眼前晃动的场面,现在整个人惊魂未定,也不敢和杏儿顶撞,毕竟这疯丫头真杀过人。 吴妈妈的侄儿都被她反杀了,何况自己这柔弱的内宅女子呢? 杏儿拿着钱财走了。 迈出院门,哼着小曲去找公子。 今日又赚了三百两。 从前杏儿每日矜矜业业地做工,一年也就四五两银子,自从跟了公子,这银子就和水一样,哗哗地来。 庭渊今日和庭昶交接家业倒也顺利,早上他到前院时,庭昶已经让人把所有家产账目钥匙全都摆放好,一一给庭渊过目核查。 一上午的时间,庭渊就核查得差不多了。 庭昶提议:“渊儿觉得没问题,过两日咱们便动身,我带你去所有的庄子和铺子以及自家的酒馆茶楼客栈巡视一遭,认认人,与他们熟悉熟悉。” 庭渊:“不必了,堂叔这些年管事我自然放心,不必去巡查,让各处庄子管事的,酒楼茶楼客栈管事的,还有铺面的租户,直接来居安城见我,到时府上准备好筵席,为大家接风洗尘,自然就能见到了。” 何须自己挨个地方去巡视,田产庄子七七八八巡视下来,没几个月估摸着都回不来。 出了府,他们要想动手,岂不成了他们的活靶子。 庭渊才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当然,他也会为他们创造机会,前提是自己准备好,按照自己设计的局才行。 庭渊也是真的在看到用箱子装着厚厚一摞地契和房契才真的感受到,庭府的家业是真的大。 想必当年庭家老爷子白手起家能靠短短几十年发展出这么大的家业,也是不容易的。 钥匙挂了一大串,是府上各处库房的钥匙。 家中现银并不多,长存也就一千两,剩下的银子都存在钱庄。 一万两面值的银票,庭渊数过,足足有一百三十七张,也就意味着,存在各地钱庄的银子总计有一百三十七万两,这个数额是真的有吓到庭渊。 每年还有五千多两的纯利润,光是吃利息,都能够养活整个庭府了。 杏儿如之前一样,将拿到的银票递给庭渊,“公子,三百两到手了。” 庭渊:“给你的就拿着。” 杏儿又惊了,“公子,你昨日才给我二百两,怎么今日又给我?” 庭渊道:“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身边负责整理花草的仆人了,今日起,整个后院都归你打理。” 杏儿更为震惊:“公子你要让我管家?” 杏儿急忙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行的。” 庭渊却说:“你很聪明,我相信你行的,婴儿也不是出生就会走,不会可以学,我可以给你兜底。” 家里的家产都收回来了,管家权也收回来了,往后这后院,自然也得换个人管理,得要让林茵然害怕,也得让他们感受到落差。 庭渊道:“让你管家,不是我一时兴起,是有特殊意义的,我身边能用的人,除了你就是平安,你平安哥哥从今日起也要学着打理家业,你们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我才能安心。” 平安也懵了:“啊?我也要学?” 庭渊点头:“当然要学,往后你可是要做大管家的人,庭家的家业得交给你来打理。” 平安有些疑惑:“公子,你不自己打理吗?” 庭渊笑着说:“我啊,身子不好,管理这些劳心费神,怕是死得更快。” “呸呸呸。”杏儿赶紧呸了几声,“公子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庭渊从未对这里有归属感,也从未觉得自己就是“庭渊”,对于属于“庭渊”的家业,他也没想过要占有,扶持起平安和杏儿,将来他若回归自己原本的世界,这里一切还能运行下去,杏儿和平安能够替庭渊守住家业,若是那位“庭渊”还能回归,也不至于将来他无法管好属于自己的家业。 因此庭渊要让杏儿和平安强大起来,他走后,若是那位回来了,一切都还能正常运行下去。 这是他能够为他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平安心中却有些伤感,他知道眼前这位不是他的公子,但他依旧称呼他为公子,他在心里担忧那位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公子,也佩服尊重眼前这位强势聪明的公子。 他看得出来,这位公子这么说只是借口,也知道他的用心良苦。 他道:“公子放心,我定努力学习掌管家业,必然会将老爷留下来的家产打理得井井有条,庭家的家业不会在我手中没落,公子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杏儿见平安这么说,心中也看开了,只要公子高兴,她做什么都行。 她也能感受到公子与他们都不同,公子教她的东西是这里没有的,公子的观念与他们也不同,公子是特别的。 她道:“公子,我也会努力管好后宅的。” 庭渊满意地点头,“好,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今日的承诺,你们一定要俩手管好庭家的家业,将来即便是我走了,家产也绝不会落在庭昶一家手里,我会在我走之前,把他们解决掉。” 庭渊此处说的走,平安觉得不单单是指死亡,他知道这位公子不属于这里。 他道:“公子放心,无论是什么状况,今日我平安说会守护庭家的家业,我必然会誓死守护,感谢公子与老夫人多年来的恩德,也不负公子所托。” 前一个公子指的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庭渊,后一句公子指的则是眼前这位。 庭渊听他这般说,眼中涌现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是啊,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平安又怎会分不出来,怎会不知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位庭渊。 庭渊拍了拍平安的肩膀,“我信你。” 杏儿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她同样坚定,“我会和平安哥哥一起,替公子守好家业的。” 庭渊笑了笑,“好,往后就全靠你们了。” 庭渊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留多久,即便不出意外,这具身体的情况也不算太好,多年的亏空,想要与正常人一样活下去,按照这里的医疗条件,肯定是做不到的,提早安排好一切,也比将来真到了那一日再安排要好。 他不属于这里,即便是死,他也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够回到父母的身边,回到那片生长的土地。 作出这些安排,庭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现在就剩下解决庭昶一家,让平安和杏儿将来没有后顾之忧了。 在此之前,他还有些事情安排。 “平安,你明日出府,看看周边还有没有宅子,买上两座,能买大点就买大点。” 平安不太明白,“公子要买宅子做什么?” 庭渊:“你且先买下,作用日后我再同你说。” 平安:“是。” 平安跟在他身边学习管家,倒不是什么难事,事事都有庭渊监督,庭昶做老师,即便收回了管家权利,庭昶依旧是府上挂名的管家,既是挂了名,就要干该干的事情,庭渊带着平安跟着庭昶一起学习经营生意合情合理,庭昶这些年拿了不少钱,这些也本该是他要做的。 倒是杏儿那边,庭渊不放心把她交给林婶娘,林婶娘心机歹毒,指不定要怎么收拾杏儿,况且杏儿才从她手里拿走了五百两银子,林婶娘必然把杏儿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对付林婶娘和庭昶得用完全不一样的方法,庭昶是个读书人,他要面子,时刻都要保持自己读书人的清高,林婶娘就不一样了,逼急了是真的会发疯。 庭渊想了一日,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一箭三雕的好计谋。 她将杏儿招至书房。 杏儿还以为公子是要教她继续识字,拼音她已经全都认识了,公子每日都给她写二十个字,她现在已经能认不少字了。 庭渊递给杏儿一袋银子:“你今日出府去,给自己多做些衣裳,买些漂亮的首饰胭脂。” 杏儿不明白,“买这些做什么?” 庭渊:“你要开始学着管内宅,若是还穿着普通仆人的衣服,怎么能彰显你的地位呢?你要装扮起来,让自己看着像一个管事的女管家。也让人知道,心向主子,好日子必然是少不了的。” 从前杏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仆,短短小半月,一跃成为女管家,穿金戴银打扮华丽,这样的落差,任谁看了不会羡慕,他们自然知道应该心向着谁,特别是被夺了权利的林婶娘院里的人,从前他们的地位极高,杏儿掌权后他们的地位自然不复存在。 这些人跟着林茵然,指不定知道多少林茵然的肮脏龌龊事,要想稳住这些人,林茵然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林茵然肯定害怕这些人把她干的事情捅出去,到时候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 杏儿根本不用直接与林茵然对上,却能处处牵制林茵然,这就叫兵不血刃。 杏儿明白了庭渊的意思,她将钱推了回去,“公子,我已经有了几百两银票,你不用给我银子。” 庭渊笑着说:“是,我们杏儿现在是小富婆了,但那些钱是你自己凭本事拿来的,是你自己的钱,自己留着,这些是我给的,是让你给我办事,不能混为一谈。” 平安今日也告诉他了,昨夜平安入睡前,杏儿又给平安分了一百两银票。 若不是多出的一百两银票对半分就没用了,恐怕杏儿还得对半分。 庭渊也是真心喜欢杏儿,把她当亲妹妹,这样有情有义的丫头,他又怎会让她吃亏。 他道:“我知道让你管家没人帮衬很艰难,你今日出门置办物件,去找一趟吴妈妈。” 庭渊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字条,“这上面是吴妈妈的地址。” 杏儿愣住了,“可是吴妈妈她让人杀我,我找她……” “我知道吴妈妈与你有仇,但她有利用价值,同时也是林婶娘最害怕的一把利剑,说到底这件事起因是因为林婶娘,你能说动吴妈妈来帮你,也就进一步拿捏了林婶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她们狗咬狗,你坐享其成,岂不更好。” 有了吴妈妈这个挡箭牌,进一步牵制林茵然的火力,杏儿也会更安全。 11 家产继承(十一) 第11章 庭渊之所以让杏儿去找吴妈妈,原因有三。 其一:吴妈妈跟随林茵然多年,管家的能力不会太差,杏儿有她帮衬,能尽快掌管内宅。 其二:吴妈妈知道很多林茵然的事情,她若是愿意作证,林茵然下毒谋害庭渊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 其三:吴妈妈站在杏儿这一边,能够替杏儿吸引林茵然的目光,让杏儿能够韬光养晦,趁着这个空隙让自己强壮起来。 吴妈妈确实让自己的侄儿杀杏儿,也正因此,才要把吴妈妈放在眼皮子底下,免得她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人活在世,或是为名或是为利,只要用好了吴妈妈这把剑,必然能给林茵然致命一击。 杏儿反杀了吴妈妈的侄儿,这样的事情在现代都会备受非议,哪怕大家都知道她没错,她是受害人,可人确确实实是她动手杀的,杏儿也并非要出家为尼终身不嫁,庭渊要替她的名声考虑,免得将来议亲遭人嫌弃。 流言蜚语在任何地方都是最恶毒的刀子,一把把扎在人身上。 庭渊让杏儿去拉拢吴妈妈,也是想把这件事摁下,免得传扬出去坏了杏儿的名声。 杏儿明白庭渊的用心良苦,买完了首饰和衣服后,去买了些上好的补品,根据庭渊给的地址,拎着东西上门。 吴妈妈家侄儿死了快小半月,但尸体发现得晚,官府没抓到人,林茵然也派人打点了吴妈妈,吴妈妈并没将矛头引向杏儿。 若不然,排查下来,杏儿早就该上衙门去被县令盘问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庭渊才断定吴妈妈应该是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 加之他这侄儿在居安城内也没个好名声,县令派衙役四下调查,查出他干的荒唐事,但凡和他有仇的,都有不在场证据,因此这案子就成了悬案。 尸体被他们领回家中,已经下葬,如今头七未过,吴妈妈还在家中守灵。 杏儿找上门时,来开门的是个小女孩,是吴妈妈的女儿。 杏儿礼貌地问:“小妹妹,吴妈妈家是住这里的吗?” 小女孩探头往外看了看,只看到杏儿一人,问:“你找我娘什么事?” 杏儿道:“我是庭府来的,麻烦你转达一声,就说庭府来的姐姐找她有事。” 杏儿将东西递给小姑娘,“这是给你们家买的礼物。” 小女孩接过杏儿递给她的东西,关上门,转身去喊她娘。 吴妈妈正在准备一家人的午饭,刚刚炒完一盘菜。 小女孩拎着东西进入厨房,“娘,外头有个漂亮的小姐姐,说是庭府的,来找你有事儿。” 吴妈妈问:“她说自己叫什么了吗?” 女孩摇头:“没有,她把这个给我,说是给我们买的补品。” 吴妈妈以为是林茵然身边的人,摘掉围裙,和小女儿说:“你替阿娘看着火,阿娘去去就来。” 女孩点头。 吴妈妈往外面走去,一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是杏儿,顿时脸色一变,“你这个杀人凶手。” 说着就上手拽住杏儿的胳膊,“你害死我的侄儿,还敢出现在我家。” 杏儿已经预料到吴妈妈会有激烈的反应,由她拽着,却没挪动半分。 “吴妈妈,你真想好,要拉我进屋?” 拉她进屋,吴妈妈应该如何和家里人解释,杏儿为什么会是杀侄儿的凶手。 他们家至今没动静,就说明吴妈妈将事情压了下来,可能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害死侄儿,也没勇气和家里人承认,侄儿的死因是因为她让侄儿去杀人。 杏儿放松下来,只要吴妈妈用力拉,就能拉动。 吴妈妈却没继续拽她,松开了手。 侄儿是他们家唯一的男丁,自家是两个女儿,如今侄儿没了,家里人都很难过,若是让家里人知道侄儿是因自己的决定而死,自己怕是要成为罪人。 杏儿看出她的犹豫,见缝插针道:“吴妈妈,你我本不该到这一步,你那侄儿,也本不该死。” 吴妈妈不敢在门口和杏儿过多争执,怕被家里人听到什么动静,侄儿死因她不敢让家里知道,此时只想快些把人弄走,问道:“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杏儿:“您不在的这几日里,庭府已经变天了,林婶娘一家失去了管家权,公子现在是庭府实际的掌权人。” 吴妈妈十分意外,自己这才走几日时间,府中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原想着等侄儿头七过了,她就回庭府,毕竟庭府一年给的工钱十分可观,足够她养活一家子。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吴妈妈很清楚,自己是林茵然这一边的,而庭渊与她不是一路人。 杏儿道:“公子说吴妈妈能力出众,让我来请吴妈妈回府,同我一起掌管庭府内宅。” 吴妈妈闻言愣了,“你说公子让我同你一起管内宅?” 杏儿点头:“是,公子说吴妈妈管家有一套,让我来请您回去。” 吴妈妈相当诧异,她对庭渊的印象还在那日他从自己手里救下杏儿,几句话,罚了她的月钱,险些将她从府上赶了出去,若非林婶娘保她,恐怕她早就被赶出府了。 杏儿攀上吴妈妈的胳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吴妈妈,我知道你从前为了讨生活,在林婶娘手下做事,帮着林婶娘栽赃我偷东西,甚至是你侄儿这事儿,都是身不由己,同为仆人,同在林婶娘的手里讨过生活,我懂你,我也不恨你,林婶娘才是咱们共同的敌人,若非她贪得无厌,想要谋害公子的性命,你这侄儿又岂会丢了性命。” 走前公子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杏儿领悟了其中的意思,现在自然是能伸能屈。 从前她遇事只知莽撞,自打跟在公子身边,杏儿就学会以退为进,看似是退,实则是进。 如今她放低了姿态,主动与吴妈妈亲昵,说的也都是些掏心掏肺的话。 林婶娘的脾气一向不好,谁在她手下讨生活都不会太如意,杏儿也算是找准了吴妈妈的弱点,对症下药。 杏儿说得很对,若非林婶娘贪得无厌,让她想办法弄走杏儿,后边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她的侄儿就不会死。 推卸责任是人的本能,即便明知道是自己错了,若是有人给了台阶,都会顺着台阶下。 如今杏儿就给了吴妈妈一个台阶,让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侄儿的死推在林茵然的身上,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杏儿见机,又补上一刀,彻底将吴妈妈的罪行推给了林茵然:“吴妈妈,咱们都是受害人,难道你不想惩治真凶,甘愿替真凶承担罪名?往后一生都在忏悔中度过吗?” 吴妈妈自然是想的,如今杏儿给了她很好的宣泄口。 趁着吴妈妈动摇之际,杏儿继续说:“这罪名凭什么要吴妈妈您来承担,林婶娘却能两手干净不染尘埃?吴妈妈,我在林婶娘院中,您对我们这些普通仆人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一起和林婶娘把这份债讨回来。” 吴妈妈被杏儿鼓动,此时满腔的怒火已经从杏儿身上转移到林婶娘的身上。 是啊,凭什么所有的恶果都要她来承担,而她林茵然,却能美美隐身。 吴妈妈虽气愤,却不傻:“我可以回到庭府,可以与你们联手扳倒林茵然,扳倒林茵然,你们过河拆桥怎么办?” 来之前杏儿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对于吴妈妈的问题,她答:“吴妈妈,这您大可放心,从前的恩怨自然是一笔勾销,你让侄儿杀我,我反杀了你的侄儿,咱们也算互相有把柄握在彼此的手里,我若对您落井下石,您不还有我的把柄在手里吗?到头来我不也落不着好。” 她这般说,吴妈妈才松懈下来。 也是,即便杏儿无罪,清白的好儿郎又怎会要一个杀过人的女子呢? 名声尤为重要,杏儿当初不肯签认罪书,亦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 如此,吴妈妈才放心,她道:“好,我随你回府,但我的工钱不能比原来低。” 杏儿将自己买完东西剩下的五十两银票交给吴妈妈,“妈妈,这是我私人给您的,公子同我讲了,工钱翻倍。” 吴妈妈这才满意,收起银票,“如此,我便放心了。” 杏儿:“那我便在府中等候吴妈妈了。” 这些东西,公子早就想到了,也早就交代她了。 杏儿也很聪明,一点就通。 她并不害怕自己的名声因此受损,将来若是吴妈妈有了二心,她丝毫不会手软,即便是旁人知道她杀过人,她也能做到坦荡,世上总有人超然物外,如公子与平安哥哥那般,不在意她杀过人,依旧以诚相待。 这世间男子,总有人不怕她杀过人,并非所有的男子都循规蹈矩。 从前她的目的是让家人都过上好生活,如今公子帮她做到了,而今,她的目的是帮助公子管好家业,多读书多认字,女子的一生,不该仅限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让对方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生活。 公子说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应该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杏儿如今觉得公子说得对,她可以认字读书,多学知识,丰富自己,不应只想着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把自己的人生与男人绑定在一起,她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今她手里的钱,足够她在居安城买一座宅子,把母亲与弟弟妹妹一并接到城中居住,足够让弟弟和妹妹一起去书院读书,找一个不错的先生教他们读书认字,又何须依靠男人? 庭渊掌家不过几日时间,林婶娘快要发疯了。 杏儿现在成了府上的女管事,府上众人也都倒向了杏儿,从前自己院里的几个丫鬟,纷纷跑去巴结杏儿,整日看不到人。 从前吃穿用度她院里都是顶好的,按照庭渊的配置,现如今每日吃食上就有了巨大的变化,从前每日都可喝鸡汤鱼汤,吩咐厨房做好就行,如今想要吃这些,得看厨房管事的脸色,杏儿故意卡着她们的饮食标准。 特别是庭璋受到惊吓,一直没恢复过来,人参这种东西从前唾手可得,如今要半根煲汤都不行,短短几日,从外面买吃食和补品,就花了三十两银子。 即便他们攒下不少家产,可照着这个劲头,几天就用了三十两,一个月怎么着就得上百两,院里这些丫鬟也生出了二心,她还得时不时拿钱安抚,就她现有的这些家底,撑不住太久。 来年开春,庭璋还得入京赶考,参加科举,路上的盘缠得准备足,还需额外准备钱财,用来在京城结交名贵。 京城那些富家子弟,随便出手都是几十上百两,银钱不备足,将来去了京城如何立足? 一千两够他们在此处买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可在京城,客栈一间小房子,一个月就得十五两银子,住得好点一个月得要数十两,还不算吃食,若想在京城买个三进三出的小宅子,她手中的钱是断然不够的。 林茵然算着钱财发愁,如今算是只出不进,心中着急。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她正发愁,音儿又给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音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倒。 林茵然本就心烦,看她这样,就更是来气,“你是撞鬼了吗?” 音儿稳住身形后,忙道:“林婶娘,大事不好了,比撞鬼还要恐怖。” 林茵然皱起眉,“怎么了?” 音儿道:“吴妈妈回来了。” “这是好事,快让她来见我。” “只怕是不行。”音儿说:“吴妈妈,跟在杏儿身旁,将东西都搬进了公子的院里。” “什么!”林茵然噌的一下站立起来,脑子里嗡的一声,险些栽倒在地。 音儿赶忙上前搀扶,“林婶娘,你没事吧?” 林茵然撑着桌子重新坐下,想喝口茶压压惊,手抖得厉害,茶盏里的茶险些撒了出来。 强撑着镇定,林茵然再度站起身,“叫上人,与我一同去找吴妈妈。” 音儿道:“是。” 等林茵然从屋里出来,发现院里只有音儿和另一位负责扫地的仆人。 林茵然问:“其他人呢?” 音儿:“她们都不在院中。” 林茵然气不打一处来,“从前我得势,她们处处巴结,如今我落了难,她们倒是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林茵然带着仅剩的两个仆人前往庭渊的院子里。 还未走至庭渊的院子,就在后花园中见到了吴妈妈,不仅有吴妈妈,还有府中后院全数仆人。 杏儿和吴妈妈站在仆人的对面,吴妈妈正在训话。 让大家认清自己的主子,这府上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庭渊。 杏儿看到林茵然来了,笑着和她打招呼,“林婶娘,您不用来听训的。” 这话一出,差点没给林茵然气死。 其他仆人差点笑出声。 这并未影响吴妈妈继续训话,“从今日起,后院严格按照等级制度做事,无规矩不成方圆,各院由管事的负责,出了问题,管事连坐,杏儿姑娘则是后院新的女管事,往后见了杏儿姑娘,大家也要严格遵守规矩,莫要再直呼其名,要称呼周管事。” 杏儿本姓是周,全名周文杏,从前是府中最低等的女仆,因此都叫她小名杏儿,如今还未满十八,也不曾嫁人,吴妈妈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定下这个称呼。 若是成婚的女子,可喊一声娘子,到了中年可喊姑姑,再年长可喊妈妈,等到老年便可称呼婆婆。 “还不见过周管事。”吴妈妈出声提醒。 众仆人齐声道:“见过周管事。” 府中只有做到各院一等仆人,才能带上自己的姓氏。 因此后院从前能被带上自己姓氏称呼的,只有几个人,林茵然院里的吴妈妈,厨房的窦妈妈,以及负责后院采买的张妈妈,小库房记账的陈妈妈,和负责后院景观洒扫的郑妈妈,如今再多加上一个杏儿。 吴妈妈今日入府给杏儿上的第一课,就是要她立下规矩,从今往后管事就得有管事的样子,要拿出自己的威严。 杏儿道:“往后还望大家各司其职,与我同心协力,管理好庭府内宅。” “谨遵管事教诲。” 杏儿:“各自散去吧。” 林茵然站在回廊上,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揪烂了。 她手中的帕子,是江南最有名的绣坊卖的,价格不菲。 杏儿看向林茵然,“林婶娘对我刚才的表现可还满意?” 林茵然没看杏儿,视线越过杏儿看向她身后站着的吴妈妈,道:“吴妈妈几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 吴妈妈道:“今日刚回来。” 林茵然道:“吴妈妈莫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吴妈妈恭敬道:“自然不敢忘。” 林茵然嘴角正要上扬,就听吴妈妈后头又跟了一句。 “我们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公子。” 林茵然原本的笑意一下僵在了脸上,“吴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叛主不成?” “林婶娘这说的哪里话,我的契约是与庭府签订的,公子是庭府唯一的主子,如今我效忠的主子也是公子,怎能算叛主呢?” 吴妈妈顿了顿,又道:“林婶娘,慎言。” 12 家产继承(十二) 第12章 “吴妈妈,难道你忘了是谁将你提携起来的?” 吴妈妈道:“自然没忘,林婶娘做过什么,我不敢忘。” 林茵然看向杏儿,杏儿此时脸上一副看戏的表情。 林茵然气得一甩袖子,“好,好得很,我不拦着你奔大好的前程。” 吴妈妈:“谢林婶娘。” 林茵然挥袖转身,看到身后的音儿还有另一个她叫不出名字的女仆,道:“你们干脆也投奔他们,去奔你们大好前程去吧。” 音儿和另一位姑娘忙低下头。 这位姑娘是音儿的表妹,耳朵不好使,话也说不利索,音儿当初拜托吴妈妈,才在府中给她谋了一份差事。 音儿则是林茵然一手提拔起来的,她对林茵然有感情。 所以今日通知各院到后花园听训,她才没带着妹妹前往。 如今林婶娘在气头上,两人不敢触霉头。 林茵然带着自己身边仅剩的两个丫鬟离开后花园。 杏儿道:“你跟我去见公子。” 吴妈妈恭敬道:“是。” 杏儿是后院的女管事,请吴妈妈回来帮手,吴妈妈的地位也是略低于杏儿,她对杏儿该有的恭敬还是要做到位。 杏儿领着吴妈妈,穿过回廊,走过前花园,来到前院的书房,平日里公子和平安就在此处处理各地送来的信件,以及账目等。 杏儿让吴妈妈等在门外,她进书房去通报。 前脚杏儿刚进去,后脚里面就传出声音,喊吴妈妈进去。 吴妈妈进入书房,庭渊坐在书案前,书案上摆了许多册子,都是各地送来的信件,老爷子在的时候就定下了规矩,各地的生意由各地的掌柜负责,每十天要送一封书信,由他们庭家合作的信史去收,集中起来同意送到居安城,大多都是生意上的要紧事。 庭渊合上册子。 吴妈妈见如今的庭渊,心中不禁感叹,落水至今不过半月,看起来就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吴妈妈给庭渊行礼,“公子。” 庭渊道:“吴妈妈,坐吧。” 吴妈妈忙摆手:“不不不,我站着就好。” 庭渊给平安使了一个眼色,平安立刻给吴妈妈搬了一把椅子。 吴妈妈这才坐下,还不忘感谢庭渊,“谢公子。” 庭渊平日里待人和善,无论是从前的庭渊还是现在的庭渊,若说没变的,就是这一点,庭渊笑着和吴妈妈说:“不必紧张,我既叫杏儿去找你,便不会为难妈妈。” 吴妈妈听他这么说,却安心不下来,任谁会不怕这样的一个厉害人物,半个月就夺回了管家权,从前性格绵软,现下雷厉风行,有手腕有计谋,这样的人,就算是面上笑着,背地里指不定在谋划什么。 吴妈妈早在赶杏儿出府那天就已经见识到庭渊的厉害,而那时的庭渊,不过是略微用了点手段,就让她差点被赶出府,如今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林婶娘一家彻底没了权力,还把堂公子的命捏在了自己的手里,这样的一个人,吴妈妈怎可能不害怕。 庭渊:“想必杏儿已经和妈妈说了我的打算,吴妈妈既回来了,想必是同意了我的要求,那便请妈妈将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签下一份证词,将来对簿公堂,妈妈还得为我作证,当然,也不会让妈妈白干,从前妈妈在府里是什么样的地位,如今只高不低,工钱也会比从前好。” 吴妈妈:“谢过公子。” 庭渊:“该是我谢妈妈愿意出手相助。” 漂亮话庭渊最是会说,能用最低的成本干成最大的事,给足了面子说上几句漂亮话,算不得什么。 庭渊从不是个爱面子的人。 吴妈妈倒是没想到今日的庭渊如何可亲,她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林婶娘做的烂事全都说了出来,平安负责记录,整整写了十张纸。 庭渊拿出红泥,让吴妈妈每张签字,摁手印,又将十张抹开,按照现代盖骑缝章的方式,让吴妈妈多摁了一个手印。 吴妈妈没想到庭渊如此谨慎,她照着庭渊的要求做了。 此后一段时间内,林茵然一家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 吴妈妈回府六七天的时间,庭渊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林茵然和庭昶也拿不准吴妈妈到底有没有把他们干的事情告诉庭渊。 若是说了,庭渊也应该有所行动,但偏偏一切照旧,除了他们从前的特权和地位没了,院里其他仆人也都纷纷去了别的院子,如今院子里剩下的也就只有音儿和音儿的妹妹。 从前院里人多,音儿是二等女仆,在院里的地位仅次于吴妈妈,许多事情都不用自己做,院里的女仆会巴结她,好处很多。 如今不同了,院里只有她和妹妹,从前衣服府中有专门洗衣服的洗衣仆,从吴妈妈回来那日起,她送去洗衣房的衣服人家就不肯帮她们洗,要他们自己洗,厨房给他们做的饭菜,也是府中一等仆人的份例,比吴妈妈没回来之前还要差。 林婶娘要省钱,就要她出去市场买食材回来做,有事洗衣服,又是要做饭,还要伺候林婶娘的生活起居,院里的花草得打理,落叶得清扫,屋里的家具得擦,从早起忙到天黑。 吃不好,睡不好,几天时间,音儿的手都粗糙了。 从前林婶娘对她有知遇之恩,大家离开院子各奔前程时她没走,从前十个人干的活,现在她和妹妹两个人干,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趁着去厨房取吃食,音儿特地将自己攒下的首饰包起来。 如今的杏儿满头珠钗,穿金戴银,衣服料子也是极好的,丝毫不逊色林婶娘平日里穿的。 平日里杏儿在后院巡视,身边除了吴妈妈,还要跟两个女仆,是公子专门挑了指给她打下手的,说是打下手,其实就是伺候杏儿的。 音儿知道每日午饭杏儿都会去厨房盯着公子的吃食,以防有人给公子下毒。 因此今日她特地选了时间,趁杏儿在厨房,去找杏儿。 再见杏儿,就不能称呼名字,得喊周管事,虽别扭,音儿也别无它法:“周管事好。” 杏儿看向音儿,几日不见,她倒是憔悴了,看着似乎也瘦了。 杏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音儿走近了几步,上前拉住杏儿的手,“周管事,让我到你的身边做事吧。” 杏儿:“当初重新分配人手时,你不是坚持留在林婶娘身边吗?” “从前是我鬼迷心窍,我的好妹妹,看在我们曾经共事,我对你也不差的份上,你帮帮我。” 杏儿考虑到音儿是林茵然一手培养起来的,也没忙着拒绝,“你让我想想吧,明日给你回复。” 见杏儿没拒绝,音儿忙把自己包好的首饰给了杏儿,“好妹妹,就拜托你了。” 杏儿看着手上用红布包着的东西,也没和她客气。 转头给庭渊送饭时,杏儿将东西给了庭渊,“公子,这是林婶娘院里的音儿给我的,她想让我给她安排去其他院里,我看这些日子林婶娘日子不好过,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庭渊打开红布,里面放了两把珠钗,一副耳环,还有个手镯。 这些东西庭渊估摸也是过去一点点攒下来的,八成是音儿身上为数不多的财务,能全都给杏儿,说明是真在林茵然那边待不下去了。 庭渊这几日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原想着让吴妈妈或者是杏儿挑个时间,去策反音儿,让她做卧底,现在正好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他和杏儿说:“你收下吧,这些东西倒也不差,你若是不喜欢,将来赏给手下的姑娘们也能落个好名声。” 这些东西确实不差,但和杏儿头上的比起来,那还是差远了。 杏儿的行头是按照富户家的小姐装扮的。 “是,公子,那音儿那边,我给她安排到什么地方合适?” 庭渊:“你去告诉她,让她暂时留在林婶娘身边,帮我盯住他们,林婶娘那边有什么动向,让她和你汇报。” 音儿本就是林茵然身边的心腹,吴妈妈已经叛出林茵然身边,即便再回去,林茵然对吴妈妈的信任程度也会下降,论可行性,音儿比吴妈妈更适合做卧底。 隔日杏儿将庭渊的意思转达给了音儿,并承诺她,过些日子给她安排好的去处。 音儿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按照杏儿所说,给他们做卧底。 又过了七八天,庭渊感觉时间差不多了。 这几日林茵然那头已经坐不住了,长期在这种环境里生存,从前的地位不复存在,谁都能踩上两脚,庭渊估摸着他们的耐心也到底了。 庭渊同平安说:“你去安排一下,三日后我们出城,去寺庙祈福。” 平安道:“公子,如今这情况,出城怕是不安全。” 庭渊要的就是不安全,“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给他们创造机会,我们又怎能将他们扳倒呢?” 他这么一说,平安顿时就明白了。 公子这是要给他们下套,引诱他们来对公子不利,这样公子就能够把他们一举拿下,扭送官府,等待他们的下场只有死。 平安高兴地说:“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庭渊:“明日你出府去一趟镖局,请他们帮忙,雇他们保护我们。” 平安:“好。” 庭渊交代了平安后,平安立刻大张旗鼓地在府中宣扬起这件事。 一个时辰都不到,府中的人都知道,三日□□渊要出府去寺庙祈福。 庭渊最近状况看着不错,前些日子僧人入府为他诵经祈福,他说是僧人们诵经祈福的功劳,所以要去寺庙还愿,顺带祈福。 这个理由可信度非常高,往年庭渊也会出府上寺庙祈福。 音儿将这件事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林茵然。 林茵然仿佛看到了机会,她前一天夜里还在苦恼,应该怎么搞死庭渊,如今庭渊就给了他一个机会。 “庭渊三日后要去寺里祈福,这件事你听说了吗?”她问庭昶。 庭昶点头,他这些日子多数时间都是和庭渊在一起,有时会在城里的铺子里巡视,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管家。 林茵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次是个好机会,若是错过这次,就没有其他的机会了,再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可就成年了。” 如今管家权和所有财产都交给了庭渊,等庭渊满了十八,继承会自动完成。 林茵然,“你看他这些日子的状况,看着一天比一天更好,说不准再过十年,他都死不了,璋儿不能等了。” 庭璋要进京赶考,明年开年就要出发,他们需要钱,也不能任由庭璋的认罪书留在庭渊的手里,让庭渊拿捏他们。 庭昶这些日子在庭渊身边,毕恭毕敬,气也没少受,居安城内的铺子现在都知道,管事的人是庭渊,他去巡视,铺子里的人对他爱答不理。 府上的人也不怎么尊重他,因为庭璋推庭渊入水,犯了死罪,现在谁见了他都能踩上两脚。 府上这么多人见到那日的情形,亲耳听到庭璋承认推庭渊落水,不早解决了这件事,重新夺回管家权,将来真等庭璋高中,这些人都可能给他们来上一刀。 林茵然见庭昶迟迟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你别给我说你又怂了,这事关你儿子的前途!” “杀!” 庭昶拍板。 他考科举屡次不中,这是他的心结,如今他儿子有机会,他不会让人挡了他儿子的路。 庭昶下定决心,一定要除掉庭渊。 思索了一会儿,林茵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听说城郊有一帮山匪打家劫舍,去年我带璋儿去寺庙祈福就遇到了他们,明日你去找他们,多出点银子,让他们埋伏在庭渊去寺里的必经之路上,等庭渊他们路过,直接将他们全都砍死。” 这群山匪本就是犯了事才躲进山里的,之前县令剿匪都拿他们没办法,附近的山太大了,根本堵不住他们。 这些人,只要钱给够了,让他们杀个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事成之后,多给些钱打发了。 庭昶觉得林茵然这个主意很不错,到时候可以推到山匪身上,将他们摘除在外。 城外山里有山匪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抢劫杀人的事情光是去年就发生了十几起,庭渊出行马车随从至少要带二十个人。 庭渊身体不好,山脚至寺庙有一千八百个台阶,庭渊自己根本走不上去,往年马车到了山脚下,都是仆人用轿子将庭渊抬至寺里。 此次庭渊去寺庙祈福,和往年一样,轿子和府上的护院跟庭渊一起出行,这才有这么大的阵仗。 这样的排场,山匪打劫他们很合理。 这可以说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林茵然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庭昶,“这是定金。” 庭昶看到面值时愣了,“你确定要给他们这么多吗?” 林茵然,“给少了他们容易变卦,你告诉他们,一千两只是定金,事成之后,会再给他们九千两。” 这些山匪就算是打家劫舍,一万两也是他们遥不可及的钱。 谁不想拿着钱财,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生活?有了这笔钱,他们就可以远走他乡,不用做山匪。 庭昶还是有些舍不得,“之后璋儿有的是用钱的地方,我们手上也没多少钱了。” 林茵然笑着说:“庭渊死了,他的就是我们的,到时候你还在乎这点钱吗?一季的纯利润都比这个多。” 庭昶将钱收好。 窗外,音儿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中午杏儿特别提醒了她,未来这几日,一定要时刻盯住林婶娘。 结合公子要出府,音儿又怎会猜不出来,这背后是公子的计谋。 因此她选择不睡,时刻盯着他们的动静。 今日的辛苦,明日必然会有回报。 如今她听到了这么大一个秘密,想来往后在府上的日子能好过的不是一星半点,吴妈妈那样的人都能在公子的手下混的风生水起,又何况是她呢? 她也知道不少林婶娘背地里干得坏事。 音儿夜里不敢去找杏儿,怕惊动了林婶娘,等到林婶娘他们睡了,音儿才回房。 隔日一大早,她就去找了杏儿,将自己听到的全都如实禀告。 杏儿顺手就递给了她一个上好的玉镯,比她之前那些首饰加起来都还贵。 随即杏儿等庭渊醒后,就将事情告诉了庭渊。 庭渊知道他们肯定会有动作,他当初预测可能是找杀手,却没想到是找山匪。 若是找山匪,事情可就简单了。 庭渊把平安找来,“今日你顺便也去一趟县衙,告诉县令这些山匪的行踪,让他到时候带上人马,与我们合力,将这群山匪一网打尽,也将堂叔堂婶一并拿下。” 平安:“县令会相信吗?” 庭渊道:“我们庭家的名声作保,应该会相信,即便他不相信,我们也有准备,护院加上镖局的人,胜算还是很大的,镖局的兄弟们各个身强体壮,能走镖的都不是普通人,这些山匪欺负弱小还行,遇到比他们强大的,难。” 杏儿问:“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堂叔爷可以出钱买通山匪杀公子,我们也可以出钱买通山匪不杀我们啊。” “这样山匪岂不是白白赚钱?” 杏儿一想还真是。 庭渊:“这些山匪祸害百姓,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13 家产继承(十三) 第13章 三日后,阳光明媚,府中种的花几乎全开了,空气中花香浓郁,沁人心脾。 前一天夜里,庭渊将她叫入书房,同在的还有平安。 前些日子庭渊让平安买了两座宅子,平安选了两处相邻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当时庭渊一直没说用来做什么,平安虽有疑惑,却也没过问。 庭渊将手里的房契和地契放在两个信封里,看着眼前的平安和杏儿,分别递给他们。 “前些日子,你们不是好奇,我买宅子做什么。”他给出信封道:“如今可以告诉你们了。这是给你们准备的。” 杏儿和平安都惊呆了。 杏儿连忙拒绝,“公子,我不能要。” 庭渊递东西的手并未收回,“你二人先收下,听我说,不白给。” 平安先接了信封,杏儿才接。 庭渊满意地笑了,说道:“有些话,我怕之后没机会说。” 杏儿瞬间红了眼眶,“不会的,公子,公子定会平平安安。” 平安也说:“公子,不会有事的,明日我定会护公子安全的。” 庭渊依旧笑着,平安的话让他很感动,他道:“不必护我。” 平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杏儿不知道原因,但她毫不犹豫跟着跪下。 庭渊赶紧将他们两个扶起来,“不要跪我,我不喜欢。” 庭渊和平安说:“我知道你早就猜出我不是你的公子,但你一直没有拆穿我,反而处处维护,我很感谢你。” 杏儿直接听懵了,“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庭渊解释道:“我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当我醒来时,发现眼前一切都不一样了,还多了很多不属于我的记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去,我也没想过要融入这里,但你们给了我温暖,所以我很感谢你们。” 再看平安,已经泪流满面。 他道:“从前的公子是我的公子,你也是。” 庭渊给他递上帕子。 杏儿心中的疑惑也在庭渊的坦白后解开了,她道:“公子,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只认你。” 平安和杏儿在庭渊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平安和他的关联是因为他穿成了庭渊,这种关系他是被动接受的,可救下杏儿,与杏儿之间所有的互动关系都是他主动的。 他道:“杏儿,我很感谢你,你的忠心,你的勇敢,比我从前见到过的任何女子都不差,我能为你做的不多,给你置办宅子,给你银钱,教你读书识字,我只希望你能够和其他女子不同,起码你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 杏儿当然明白庭渊的心思,从他说女子应该自己掌握命运,而不是做男人的附属开始,她就知道,眼前的人是不同的。 “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每一个女子的命运,但我希望能够改变你的命运,杏儿,希望你能一直保持勇敢,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成为你想要成为的样子。” 庭渊又转向平安,“无论是我,还是从前那个庭渊,我们谁在,都会对你很好,我不担心你能否过得好,我相信你不会过得太差,给你同样置办了宅子,也当作是我对你的感谢,同时也希望将来你能够多照顾杏儿,让她能够有更多的选择,不会被束缚。” 平安与从前的庭渊相依为命,即便是从前那位回来,也不会亏待了他,杏儿不同,她与从前那位没有交集,庭渊放心不下。 他道:“我替你的公子守住家业,替他报了仇,他也应当给我一些报酬,我不属于这里,带不走任何东西,给你们置办宅子,就当作是抵消了。我还替他培养了你们这两个帮手,让他将来可以做甩手的掌柜安心养病享福,他也该给你们一些奖励。” 杏儿终是听明白了,这是怕明日回不来,再与他们告别。 她拽住庭渊的袖子,也只敢拽住他的袖子,“公子,我不要你出事,我要你一直留在这里,一直做我的公子。” 庭渊内心倒是平静,因为他从来不属于这里,从未融入过,他道:“傻姑娘,没有人能一辈子陪着另一个人,人这一辈子很长很长,你会遇到很多很多人,我只是不小心走了岔路,与你相遇,陪你走一段路,或许岔路口来了我就要回到原来的路上,而你还要继续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杏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滚落。 她不知道公子来自哪里,但她不想和他分别。 这是庭渊最大的秘密,说出来了,也就轻松了。 平安擦干眼泪道:“公子放心,无论明日过后如何,我都会照顾好杏儿,把她当亲妹妹。” 庭渊:“我相信你。” 平安问:“那他还能回来吗?” 庭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他去了我的世界,或许他已经不在了,又或许他和我一样,去了其他的世界,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明日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我说出来,只是不想没有机会和你们把话说明。” “我只是不想没机会和你们好好地道别。” 庭府门外停着三辆马车,一辆拉着祈福的用品,一辆拉着庭渊路上要用的东西,中间最豪华的那辆,是庭渊要坐的。 庭府的马车做得很豪华,庭渊要坐的这一辆是三匹马拉车的豪华马车,车头上挂着带有庭府的灯笼,旁人看了就知道,这是庭府的马车。 平安逐一检查去寺里祈福要用的东西,确认没有遗落什么。 庭渊来这里这么久,还是头回出门,来时四月初,气温寒凉。 三月末化雪,时不时气温骤降。 如今即将五月中旬,气温回暖,即将入夏,早晚多穿一件,中午身着单衣即可,庭渊也不用披斗篷。 一大早庭昶就跟着平安一起忙前忙后,对庭渊出门尤为上心。 平安清点完东西,回到前院正厅和庭渊禀报。 “公子,都准备妥当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庭渊放下茶盏,起身。 杏儿往前跟了两步,不太放心,“公子。” 庭渊停住脚步,回头,同杏儿说:“记住我交代你的话,府上就交给你了。” 这三日时间,不仅是给庭昶的时间,也是给庭渊谋划的时间。 庭昶请山匪刺杀一事,一旦失败,他们必然要潜逃。 庭渊留下杏儿在府上,给杏儿准备足够人手,加上府上的留下的部分护院,若是今日他与平安没能回来,明日直接拿着庭璋签下的认罪书,绑了他们一家三口,带上吴妈妈和音儿,拿上他们写下的证词,去衙门状告他们谋害自己,他们同样逃不掉。 杏儿心中忧虑,他怕庭渊这次出去,真就回不来了。 她不想庭渊冒险。 当着庭昶的面,庭渊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庭昶起疑心。 “家里就交给你了。” 杏儿的眼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公子。” 庭渊朝她笑了笑。 杏儿追着他们要出门,跨过门槛时,庭渊回头看了杏儿一眼。 杏儿停在了门槛内。 她看着庭渊跨过门槛,只留了一个背影,不再回头。 杏儿心中不安,只能喊住平安,“平安哥哥,照顾好公子。” 平安朝她点了个头。 平安对庭渊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庭渊确实是个很出色优秀的人,他与众不同,很吸引人,一方面,他让公子落水一事真相大白,守住了家产,替公子讨回公道。 可他,再好,也不是那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公子。 平安不知道他的公子怎么样,是否还活着,若是如这位公子说的,可能在其他世界,那么他活得还好吗? 对于眼前这位,他更多的是尊敬,佩服。 而从前那位,与他相依为命,陪伴彼此十几年,他们早就与亲人一般。 所以平安很纠结,他想让自己的公子回来,但又不希望眼前这位离开。 但他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很自私,他的公子有自己记挂,那眼前这位,应该也有人牵挂,他们或许也在期盼着他的回归。 庭渊坐上马车,掀起帘子,看向庭府的大门。 大门上,匾额上描金的字体上写着庭府二字。 杏儿没有迈过门槛,在那里看着他。 真到了这一刻,庭渊心中还是会有不舍,他怕杏儿难过。 杏儿跟着他学拼音,学习他的思维方式,他亲手教导,这是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和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人,就像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也无法带走,只能把她留在这里。 若他今日回不来,杏儿心里应该会很难受。 他明白自己对杏儿来说的意义,是兄长,是主人,是引路人,亦是恩人。 庭渊不忍再看,放下了帘子。 杏儿想追过去,想与他道别,一只脚迈出了大门,另一只脚却怎么也不敢挪动。 她怕再也见不到他,更怕毁了他的计划。 庭渊对平安说:“走吧。” 平安吩咐车队,可以出发了。 此次出行加上马夫,一共带了二十六人。 当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后,庭渊撩起帘子,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很久的地方,从前是在里面闲逛,如今从外面看,确实宏伟壮观,不负方圆百里首富的名声。 而那门口站着的,应是杏儿。 庭渊不再回头,转而看向街边。 其实并不如影视剧那般精致漂亮,低矮平房随处可见,街边的铺子看着很简陋,也没有太多的色彩,一切看着都很普通,庭府内像是一方精致的小世界,像世外桃源,庭府外,众生皆苦。 庭渊不忍再看,他改变不了什么。 只有庭府门前一条主街铺着平整的石板,旁边的巷子里都是土路,出了城,城外山上的野花开得正盛,主路是土路,无数人走过,路上几乎没有什么野草,时不时还会有一个坑,马车走着并不平稳。 庭渊看着山外的景色,这是大自然最淳朴的原始的样子,没有经历过全球变暖,没有经历过工业发展,没有遭到破坏,若说这里有什么好的,庭渊能想到的唯一的就是这不被破坏的自然风景。 但他更爱自己生长的地方,而非这里。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庭昶就从后门溜了出去,外面蹲守的镖师远远地跟着他。 从府上带出来的护院,出来前也都和他们讲清了此行的目的,这些护院多数是忠心耿耿之人,平安和他们讲了,若是此行无法平安回来,必然会保证他们家人余生无忧,跟出庭府的,也都是权衡过后自愿选择跟庭渊出城做饵。 寺庙距离居安城有十五里地,马车走得慢,一个时辰勉强能到。 走出一半路程不到,路上人就少了,他们身后半里地左右,镖局的人在后面。 镖局那头,平安给了足够的银子,也事先和他们讲清了这其中的利害,他们若是不愿意接镖也不勉强。镖局的镖头却是十分愿意,实在是对这些山匪厌恶至极,出城主路就这么一条,他们镖局走镖不止一次被这群山匪劫镖,却又实在是没那么多精力和钱财支撑他们去剿匪,县令缴了几次都不成,周围的山绵延数里,根本没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剿匪多次都没清缴干净。 如今有人愿意出钱雇佣他们配合剿匪,银钱给的足,足够他们家里人后顾无忧,若是能将这些山匪一网打尽,将来走镖安全不说,也能减少损失,还能给周边的一些山匪心里震慑。 这是主路,有人走镖不奇怪。 还有些镖师伪装成去寺庙上香的人,稀稀拉拉地散在他们周围。 庭渊心中毫不紧张,于他来说,生死并不重要,或许死了,他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一切回到正轨。 反而心中还有些期待,在盼望着山匪出现。 反倒是平安,格外的紧张,“公子,你说,县令他们今日会带人来配合我们缉拿山匪吗?” “我不清楚。” 庭渊确实预料不到。 就算他们不来,庭渊也不会怪他们,毕竟,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人家不来,也很正常。 庭渊看平安这样,问道:“你怕?” 在庭渊面前,平安总是轻而易举地被看穿,他有些窘迫:“确实怕。” “怕才是对的,怕死你才会惜命,才会有更大的活下去的概率。” 不怕死,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反而活着的概率会小。 庭渊觉得这是好事。 平安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其他的含义,“公子好像一直很淡定。” 庭渊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因为我不怕死。” 平安有些诧异:“怎么会有人不怕死呢?” 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庭渊不怕死,而是在这里,他不怕死。 他对这里没有认同感,也从未想过要一直留在这里,他想要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所以他不怕死。 在原来的世界里,他也是个怕死的人,他怕他死了父母会伤心,怕在乎的人难过。 但若是需要他付出生命,他不会犹豫。 只是这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价值。 所以不怕死。 反而期待死亡。 过往二十多年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要珍爱自己的生命,工作的几年时间里,每天都和各种刑事案件打交道,见过太多死者,所以他不会主动选择去死,这也是为什么他至今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也可能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太短,还有事情没完成,作为一名警察,一名刑警,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替受害人讨回公道,查清事情的真相,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守护人民的财产安全,维护法律的公平正义。 从前的庭渊莫名地落水,他来到了这里,让他本能地想要替庭渊讨一个公道。 或许时间长了,在这里枯燥了,乏味了,思念家人和自己原来的生活,强烈地想要回到他们身边时,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平安没有得到庭渊的回应,他知道,公子今日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庭渊道:“生命存在是有价值的,平安,你回去吧。” 平安摇头:“公子,我怕死,但我不会逃,我会和你一起。” 庭渊:“你活下去,还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若你不活下去,杏儿怎么办?她一个人撑不住庭家的家业,若是斗不过林婶娘一家,一切就都白费了。” “停车。” 庭渊喊马夫。 马夫停下车子。 庭渊替平安挑起帘子,说道:“下车,回去吧,记住我和你说的话,庭家还得靠你。” 平安把住车窗,“我不走,公子。” 庭渊:“我不一定会死,你也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带平安出来,不是让他和自己一起面对山匪,而是想让杏儿放心,让她不至于乱了阵脚,能配合着他把这个局做下去。 平安:“公子,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别赶我走。” “平安,听话,别让我做了这么久的局白费,若不然,即便是我回到自己的世界,我心中也不会好受。” 与庭渊坚定的眼神对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淡然。 拗不过,平安下了马车,下车前,他说:“公子,我去找县令。” 庭渊脸上浮现笑意,挥手示意他走,“去吧。” 他对马夫说,“走吧。” 马车驶过平安身旁,下一瞬,平安往反方向跑去。 他跑得很快,很快,他想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早点跑到衙门,见到县令,求县令帮忙,说不定庭渊就会安全了。 他希望他的公子回来,但此刻,他不希望庭渊就这么死去。 庭渊掀起帘子,这马车坐着着实不舒服,但他想看看这美丽风景,仔细闻,还能闻到山花的香气。 一阵风吹过,卷起花瓣,飘向远方。 庭渊收回视线。 轻声道:“希望能够回到父母的身边。” 他不想和这些花瓣一样,被风卷起,飘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从前生长的故乡。 他听到疾驰的马蹄声和山匪们的叫嚣声。 循声望去,两边的山林里冲出了不少人,他们拿着大砍刀。 庭渊想,这样的刀砍在人身上,应该很疼吧。 身后距离他们不远的镖师,纷纷打开随车的箱子,里面放着与山匪相同的砍刀。 但他们手里砍刀的质量,要比山匪好很多。 庭渊掀开帘子,对马车的车夫说,“你下去,我来。” 车夫看着这场面也怕,毫不犹豫地就跳了下去,马车的速度并不快,他也没受伤。 庭渊顶替了马夫的位置,他不会赶马车,但不要紧,马受惊了就会横冲直撞,何况是三匹马,直接就朝着山匪冲下来的阵营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