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梦见我》 1 你我 “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 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六月的g市不是气温最高的时候,但那天很异常,像个密不透风的容器罐,闷燥的窒闷罩在头顶。 无人区公路上,一辆墨绿色吉普飞速驶过,电台播放的歌词与此时风景格格不入,视线中只剩烟灰尾气和路边极力汲取砂石下水份的草丛。 林惟溪到机场是下午四点,没有一点暮色,天依旧蓝得晃眼。 她要接的人还没到,林惟溪低头看着手机,左手摸到旁边摁下车窗,风灌进来,她肩膀上挂着的黑卷发微动。 v:【t2出口马路正对面等你,能找到我吗?】 消息刚发出去,行李箱滑轮碾地的声音就靠近耳边。 “咚咚。” 车门轻敲,林惟溪跟着声音抬头,站在车前的是一个精致金发女孩。 林惟溪扬眉,视线在那惹眼的发色上停顿片刻,停顿后缓缓吐出几个字:“本来还在担心找不到你。” 她又笑,“看来是想多了。” 万栗扬着红唇摘下墨镜,展开双臂比划了一个大惊喜:“怎么可能亲爱的。” 她勾手示意林惟溪:“我可是每天都在想你哦。” “真的?”林惟溪笑着下车,薄风衣袖子挽到小臂,帮把万栗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万栗跟着,忍不住嘀咕:“你可不知道这半年我多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嗯?”林惟溪瞥她一眼,“jonathon和ryan呢。” 他们四个在伦敦是比较好的关系。 “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万栗嫌弃,刚见面就要跟林惟溪八卦,毫无久没见面的隔阂,压着声音凑近:“ryan光上个月就被甩了四回,jonathon看上三个两个直的,剩下一个又觉得质量不行,还想让我回来给他继续捞鱼。” “我说我自己还没找到个帅的呢!才不给他找。” 林惟溪笑眯了眼:“算了吧,之前追你的那个李什么来着不帅?” 万栗摆摆手:“那话怎么说来着,gay友多奇才,gay友多天才,学设计的十男九gay,我觉得他也怪怪的,还是算了吧。” 林惟溪扣上后备箱,万栗顺势抱住她手臂,酝酿刚见面的温情时刻。 林惟溪也没着急上车,歪头和她靠在一起,香水后调的薰衣草和淡淡的柑橘味混在一起,万栗有种久违的熟悉,吸着鼻子抽抽嗒嗒地撒娇:“你瘦了,工作室那边是不是挺辛苦的。” 林惟溪随意笑着:“要是真辛苦能和你来这边玩?” “嗯。”万栗拨弄着头发哼出一个语气词,两个漂亮女人在凌厉的越野旁边站着有种别具一格的美,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力。 “行,先上车吧。”林惟溪推着万栗肩膀转身朝前走,打趣地替万栗开了副驾的门。 万栗系上安全带打量一圈,随口问:“你的车?” “租的。” 万栗哦了声,从包里拿出气垫给自己补了个妆。 这趟行程说来也巧,并不在万栗的计划之内,她是在林惟溪朋友圈的动态里知道她来了g市。 万栗和林惟溪是在大学认识的,后面毕业又在一起合住了三年,直到一月份林惟溪回国才分开。 给林惟溪发消息问她怎么跑到这儿了,她说来散散心。万栗回想,觉得林惟溪那晚似乎喝醉了,就跟背景音的风沙呼啸一样,她声音也哑。 一月那会儿伦敦总是下雨,万栗自己手上的项目碰到了瓶颈心情也不好,林惟溪定机票的那天是个周六,天灰蒙蒙的,她忽然说想回国了。 当时不止万栗,jonatho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宝贝你要回国?” 林惟溪点头。 “原因呢。”他们迫不及待地追问。如果是别人他们可能不会这么震惊,但林惟溪情况有些特殊,她家里没什么挂念,和国内的联系少之又少,而这些年在伦敦的设计圈也已经小有名气,前途不可估量。 林惟溪弯着眼笑得像只狐狸,说没原因,就是想回去看看了,国内的前景感觉也不错。 谁也拦不住。 只有和林惟溪朝夕相处过的万栗能猜到一些。 林惟溪离开过一个对她很好的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只是从三言两句拼凑出来的故事一角。 但她可能是想找回来了。 不知道她这次发生了什么,又撞上万栗给自己放年假,她脑子一热,说飞就飞回来了。 车子平稳行驶,万栗斜着身子盯着林惟溪看。 林惟溪问她:“你看什么。” 万栗扯了话题掩饰过去:“我们晚上去哪?看盐湖?” “看什么盐湖,今晚你好好休息。” “我感觉我现在特别精神,时差都不用倒了,可能是见你兴奋的。”万栗嘴特别甜,最会讨好人。 老友见面不需要任何过渡,万栗跟连珠炮一样输出不断,东扯西扯范围不断扩大。 林惟溪适时给万栗拿了瓶矿泉水,提醒:“到民宿还有段距离,你要不要先休息会儿。” “不用。”万栗不承认地揉着发酸的眼皮,说累了正好润嗓,絮絮叨叨语速慢也下来:“不过在外面呆腻了,觉得回来发展也不错,干脆我也回来得了。” “行啊,正好我这边挺紧的,栗栗老师帮我介绍介绍?”林惟溪逗她。 “给你免费打工都没问题。”万栗想也没想,半合上眼嘀咕:“就怕你不要我。” 他们都清楚林惟溪的性子,这些年都是在依靠自己,非必要不求人,刀架在脖子上都难开口,宁折不弯。 万栗不勉强,就说有需要的一定要告诉她。 林惟溪好笑,手指敲着方向盘无奈:“你怎么刚回来就跟要走了一样,太沉重了吧。” “少来。”万栗打她一下跟着换了话题:“不过我今天下机的时候看见一个帅哥来着,忘了给你要个联系方式了。” 林惟溪狐疑:“我什么时候说我需要了。” 万栗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蜷靠车窗,声音跟着思绪一起模糊不清了,说话不经过大脑:“所以你还是在想那个人?” “什么?”林惟溪在观察路况,她控着方向盘拐弯,没听清万栗的话,过了两秒才歪头问。 万栗没说话,林惟溪问了两次都回复,她看过去,万栗还是没架住舟车劳顿,皱着眉嘴唇微动,快睡着了。 林惟溪又等几秒,在她以为万栗彻底睡着的时候,声音响了。 “你要是找不到,那换一个也行嘛。” “总不能在一棵树上掉死。” 后面的声音逐渐模糊,林惟溪一怔,惊讶地瞥了万栗一眼,副驾的人眼底显出淡淡乌青,兴奋劲儿耗完就撑不住地睡着了。 刚才的话好像梦呓,石子坠进湖面也只留下涟漪。 出神之后还有几分想笑,她没想到万栗还惦记她这事儿呢。可能是在刻意忽略这个问题,林惟溪给她调整座椅,当什么也没听见。 油表指针不断抖动,密闭空间里的每一帧的呼吸都像被加了电影滤镜不断放慢,记忆盘踞在脑海挥之不去。 林惟溪表情渐敛,她忽然很不合时宜地察—— 那个城市太大了,大到她不曾见过一个像他的侧脸。 - 那晚万栗还是高估了自己,二十个小时的飞机不止累,到g市后还有点水土不服。 饭没吃几口人也迷糊糊的,林惟溪怕她身体起高反给万栗收拾好房间让她早早休息,准备再出去卖点预备用品。 走之前最后一遍确定,“没发烧吧?”林惟溪手背贴上她额头。 万栗摇头:“没,就是没劲儿。” “水给你放在旁边,我出去买点东西。”林惟溪给她塞好被子。 g市晚上冷,林惟溪在外面碰见民宿老板还打了个招呼,她来这边已经一周多,对附近都比较熟悉。 手机上搜索附近最近的药店,不到两公里。 林惟溪买了一些万栗可能会用到的基础药品,还准备再买点葡萄糖,但货架上没找到。 药店值班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数民族姑娘,鼻高瞳净,带着一点口音,在和一个穿着白夹克的男人说话。 “有葡萄糖吗。”林惟溪在货架上没找到,回到收银台询问。 “有的。”药店员点头回应,背过身从自己后面的高货架上拿下一盒:“二十九元八。” 林惟溪把手上的药也放在收银台:“一起结账。” “好。” 收银员开始扫码,林惟溪手机解锁准备付款,旁边忽然传来“啧”的烦躁一声。林惟溪想起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气质挺好的,就是生了一张娃娃脸,让人感觉没什么距离。 她随意瞥了眼,那穿着白夹克的男人弓腰撑在柜台上,面前摆着一块黑屏手机和一根用旧了的数据线。 “一共八十七。” 收银员开口喊回林惟溪的视线,顺道也给了男人思路。 他挠了挠头发,跟林惟溪搭话:“你好...能帮个忙不?” “来给我朋友买药,结果这手机没电了也充不进去。” 林惟溪听出意思,男人面前摆的是金疮药和消炎药还有纱布什么的,应该是急用,她无所谓地说:“那我帮你付了吧,再回去一趟也挺麻烦的。” 那人听出林惟溪是个好说话的,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谢谢啊,那你给我留个号码,我回头还你。” 林惟溪没拒绝,用药店的笔给他写了个微信。 白夹克手里挂着塑料袋说谢谢,再三强调回去马上给她转钱。 林惟溪笑笑,说好。 男人车停在停在门口,动作一直停匆忙的,应该是真急。这条巷子路窄,林惟溪站在旁边让他先走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除了万栗还有其他人的几条消息。林惟溪上车先回了几条消息。 巷子里传来几声狗吠,车前几道黑影迅速窜过,夜色难逢,星河迷宫。 ....... 周裕开着车七拐八拐好不容易回到了住处,火急火燎推开门往里走。 他进门抬眼打量,一楼只有客厅亮着,桌子上几个外卖盒还没收拾,灯光暖黄照在空荡的白墙上。 电视机旁边的阴影处瓷台上还放着一个透明玻璃的鱼缸。 周裕把鞋换一边,忍不住跟楼上的人抱怨:“真服了,我那手机不知道怎么坏了,差点白跑一趟。” “不过还好碰见一个美女帮我把钱垫上去了,诶对了,我手机坏了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找地方修,谢忱则,你帮我把钱还一下。”周裕把把金疮药扔桌上,拆了另一个消炎的往电视方向走。 房间安静,无人回应。周裕忽然伸手捞起鱼缸中不到巴掌大的乌龟,凑近看了看它的眼,还是红得厉害。 周裕把消炎药和龟粮混在一起,心疼得要命:“老九啊老九,你这眼睛再发炎下去就得变物种了,我可不想养兔子啊,你好好当一个王八,多活会儿知道不。” “赶紧把饭吃了,一会儿再给你滴眼药水。” 乌龟动作慢吞吞地,看着比其他同类还要蔫儿点。可能因为是套圈救回来的,之前也没被好好照顾,病了也没人治,有点可怜。 周裕盯着乌龟又叹气。 就这么出神了几秒,周裕发现楼上的人还没回他,他皱眉,反应过来浴室有水声。 周裕放大了嗓门,又喊。 “谢忱则,则哥?” “你听见没,洗完帮我还个钱,七十。” 他等会儿还得出去修手机呢。 大约过了半分钟。 空荡的房间终于有了动静,水停了,哪个角落的门响,耳边传来脚步。 楼梯那角的光影晃动,男人黑发还在滴水,他往下走,宽肩窄腰,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带着成熟的力量感,拎着条灰色毛巾。 黑色t恤随着他动作勾勒出腹部薄肌和削瘦的身形。 男人没抬眼,垂着眸,鼻梁挺峻,语气低冷平淡, “知道了。” “号码给我。” 2 你我 周裕听见声音回头,下巴朝桌子一指:“袋子里面呢,药给你买了。” 说完,周裕慢半拍地发现谢忱则手上毫无防水措施,他皱眉:“你手没废?” 谢忱则撩起眼皮。 周裕示意他伤:“手不打算要了啊。” 谢忱则脚步没停,似乎是被周裕的话无语到,扯了扯唇角:“应该不至于。” “真的是说不动你。药和纱布创可贴都给你放桌子上了,记得用啊。” 谢忱则弯腰把桌子上的外卖收拾了,左手摁着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头,低笑了声,说好,“谢了。” “谢屁啊。”周裕打了个寒颤。 “说话麻嗖嗖的。” 周裕气地笑了下,但谢忱则手受伤他是真吓了一跳。 这不是谢忱则手第一次出问题,他右手腕骨到小臂有道很明显的疤,看着吓人,就像是无暇的白玉上多了一道裂,特招眼。 周裕不知道那疤怎么来的,他和谢忱则是在大学认识的,刚进宿舍第一天周裕就听说他们学校来了个牛的,不光是什么天才状元,还是个玩枪的。他水没吞下去就呛一口,愣着问犯什么事的,结果宿舍那兄弟平白笑他一顿,说人玩的是合法的,给国家拿金牌的那种。 后来和谢忱则熟了,周裕才知道他进过射击队,但他也只知道这点。 而这次谢忱则手受伤跟他也多少有点关系。 周裕舅舅是g市人,去年生意合同出了问题要打官司,不得不找家里唯一靠得住的小辈周裕解决。毕竟是亲舅舅,周裕没办法只能让好友谢忱则帮忙。 官司不大,谢忱则也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这次知道他们来g市,说什么也要感谢。也就是这趟,路上碰见个手不干净的,偷了老人的钱刚好让谢忱则看见,抓人还钱的过程手被划了,好在没伤到其他,也报了警。 谢忱则当时动作特别快,快到周裕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上了手。这地方治安有些乱,周裕都不敢想对面手里不是匕首是把枪该怎么办。 偏偏谢忱则一脸无所谓,还反问:“我没拿过?” 还理所当然地挑挑眉,让周裕想骂又没得骂。 这事得上,他们又不是怂蛋。 房子窗户没关好,进来一只飞蛾。 周裕用纸捏住了,回头继续跟谢忱则说话:“下午送老舅去机场的时候他就说这房子太久没人住窗户有点问题,虫子真不少。” 谢忱则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摆了消毒水和药,他手指摆弄着说明书,垂着眼不大在意。 等周裕说完,谢忱则上完药了,低头咬着绷带往右手随便绕了两道,嗓音低哑,被水雾模糊过的:“等会儿我看看。” “那你等会儿看看能不能修,不能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住不了几天,我今晚得把手机弄好。” “行。” 周裕看谢忱则没异议,又提醒:“别忘帮我还钱,今晚就得还,不然人以为遇上骗子了。” “嗯。”谢忱则瞥过去,“七十?” “对。” 谢忱则又嗯了声,意思是知道了。 周裕给他心爱的老九滴了药水,揣着钥匙走了。 这房子久无人住,里面东西少之又少,冷冷淡淡,跟摆在电视机下面已经落灰的泛黄旧报纸一样。 谢忱则捏了捏后颈,走到鱼缸旁,应该是觉得无聊,他看了会儿,忽然伸手弹了指玻璃,清脆一声,乌龟转头挪动。 好玩。 有人犯规一样地笑了声。 找到周裕放在袋子里的号码,谢忱则随便扫了眼,发了好友申请过去。 ...... 林惟溪原本的计划是准备万栗休息好再启动行程。 但万栗恢复的倒是很快,睡了十个小时醒来像没事人一样,在床上刷了两个小时短视频。 林惟溪回了封邮件刚合上电脑,就听见万栗迫不及待地要去露营尖叫。 “这个星空也太浪漫了吧,''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我高中看三毛讲撒哈拉的时候就想,未来有一天,我也要亲眼去看看。” “这么纯情?”林惟溪假装惊讶。 “干嘛呀,难道你没想过?”万栗抓着抱枕朝林惟溪扔过去。 林惟溪躲过,尾音上扬:“真的没有。” 万栗瞪大眼睛,金色头发垂胸前像个漂亮的洋娃娃,“怎么可能!青春期诶,你没有喜欢的人?” 那时候她都和男同学牵上手了! 有。 林惟溪看着万栗亮晶晶的眼,稍微停顿,还真被引导地回想了下那会儿她在做什么。 十六岁的夏天很热,老式电风扇吹出来的风也粘腻腻的。林惟溪最大的愿望就是多点阴天,夜晚不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十七岁的冬天又很冷,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林惟溪那会儿已经认识了谢忱则。 她和谢忱则的相识不算愉快,他毁了她夏天里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而在冬天某个下雪的夜晚,她发现谢忱则的手比冒着热气的烤红薯还要暖和。 至于以后.... 林惟溪拉回现实:“想的是以后要成为很厉害的设计师。” “没了?” “没了。” 万栗佩服:“纯情的是你吧。” 林惟溪干脆笑笑,也不解释了。 万栗又补充:“那你已经实现了百分之八十。” 林惟溪还想说什么,一个北京的电话插进来打断了她们的交流,那个话题匆匆结束,林惟溪是登上工作微信才看到那条被她忘记的好友申请。 加她的不止一个人,但某个人的验证消息格外不同。 沈:【来还钱。】 林惟溪垂下眼。 三个字,莫名其妙地拽。 她盯着验证消息看了几秒,感觉不是他欠了钱,而是来要债的。 似乎和那晚探着头说谢谢的样子不大一样。 可能这就是互联网的滤镜作用吧。 林惟溪没纠结,点了通过,她问是那晚药店的吗。 距离受到好友申请已经有段时间,但那晚比较忙,她差点忘记这回事。 万栗洗澡忘拿毛巾了,在浴室里喊林惟溪帮忙送。 林惟溪刚应声起身,熄屏的手机就震动亮了。 x:【转账待接收】 接着。 x:【谢谢。】 ...... 天气预报说最近一周都是好天气,观星的好时机。 她们要先进一个古村,然后再开几公里才到预定好的荒野营地。下午五点,离黑天还早,他们在古村里尝了用沙子烤出的馕,还骑了圈骆驼。 林惟溪跟当地一户人家聊得非常投机,临走时阿嬷特地送了她们些当地特产,万栗抱着一堆东西放进后座还在想今天运气真好,什么都真好。 七点二十二分,车子开出古村继续向里出走,这片的人明显少了很多,车辆零零星星的擦肩而过。 万栗忽然举起手机朝林惟溪拍了一张。 林惟溪问:“你拍我干什么?” “我这张拍的简直是绝了,氛围感的神,你看看。”万栗把刚刚的照片送林惟溪面前。 林惟溪随意扫了眼,笑她别闹:“开车呢。” 万栗切了声,自己放大又欣赏了一遍,车内昏暗的光线,窗外说不出是蓝还是紫调的光线,照片上的人模样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出五官的精致,挽着的头发散了,被她一起拨到左侧身前,修长漂亮的脖颈锁骨,即使淡妆也是流光溢彩。 万栗夸自己技术:“这张原图直出的程度。”她满意,想了个文案,也庆祝重逢,用这张照片发回国的第一个朋友圈。 这附近信号一般,灰色的加载转了几转,发得很慢,万栗忍不出戳戳屏幕表示催促。 忽然,车猛然停止,万栗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又及时被安全带固定住。 “怎么了?”她茫然抬头,手还停留在屏幕上。 林惟溪抿唇,掰动车钥重新点火,车子震动攒力,又瞬间熄火。 再尝试,依旧。 “车好像出问题了。”林惟溪愣了下说。 “啊?”这个让万栗也意外,“是没油了吗。” 她撑起身子看过去,但油表指针显示油箱正常,那其他问题就不太好解决了。 林惟溪:“我先下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检查一遍,车应该真出问题了。林惟溪打电话给租车的负责人,交流之后对面说他们过来看看,但又说时间已经不早了,今晚可能不行。 让她们看看搭个人的车暂时扎营,明天再说。 万栗被那人不负责任的态度气到了:“那我们今晚怎么办啊。” 林惟溪脸色也不好,可这种时候不能闹僵,只能暂且答应。她重新看导航,其实也就剩两公里。 “搭车试试吧。”后备箱有拖绳,把车拖到营地,明天一切就好说了。 万栗小着声音问:“那我们要是碰上坏人呢。” 晚上风大,吹得万栗鼻子红红的,林惟溪转身,看着她怪可怜的,沉思了会儿,林惟溪摇头:“那只能说明我们是两个倒霉鬼。” “啊.....?”万栗愣住。 林惟溪无辜眨眼。 “你找打!”反应过来的万栗挥着手要打林惟溪,林惟溪歪头耸耸肩:“不好意思,开个玩笑啦。” “应该不会,来这里的人跟我们目的差不多,不然我们晚上只能在车上过了。” “也是。” 林惟溪开了双闪,又安慰万栗几句,开始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个地方连个鸟叫都没有,除了风声就是沙子翻滚的声音。 万栗支着脑袋左看右看,没细数过去多久,总之远处车灯出现的那秒她惊喜地喊了出来。 天已经是昏沉沉的暮色,地平线泛着微弱的白光,和大片的沙漠形成过渡。 “小惟,来人了!”万栗开始招手。 那车距离他们还有段距离,万栗抱着外套跑到车后几步,试图引起车上人的注意。 林惟溪随着声音看去,后面的人似乎注意到她们了,一辆黑色牧马人在她们后面三十米的位置缓缓减速,最后停下。 万栗跑过去,林惟溪目光跟着,那辆车看起来是改装过的,比她之前见过的越野都要帅一点,除了轮胎上的沙粒车身崭新的黑,在这种风沙飘摇的地方异常显眼。 车顶黑色行李架上像是帐篷,她猜车主挺喜欢户外的,至少装备不错。林惟溪眯了下眼,车内什么也看不清。 倒是万栗很快地说明情况,朝林惟溪比划了一个ok。 牧马人跟在万栗身后控着油门,比林惟溪设想的还好说话。距离渐近,视野中的模糊也变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林惟溪眼皮忽然跳了下。 万栗回到她身边,悄悄地勾了勾她手指,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他们说能帮。” 林惟溪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又响起另一个声音。 “这么巧?我没看错吧,前几天晚上我们在药店见过,谢忱则,你还钱给人家那个,缘分啊。” 药店、缘分、谢忱则。 声音混在一起又好像千丝万缕地包裹着耳膜,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爆竹在风里炸开。 林惟溪见过很多重名的人,也听过很多类似他的发音。 可没有一张脸和梦中重合。 然而在下个瞬间,在陌生的城市,在意外的傍晚,林惟溪猝不及防地看清了车内的人。 他有一双深邃漆黑的眼,让人看了就难以忘记,气质却像是雪天的雾,冷冽模糊却容易沉溺其中。 他身上总是不着调的懒散,看人是淡漠的,林惟溪第一面就讨厌他,因为他居高临下的姿态好像谁都入不了他眼。 好像都是注定的,这么多年,他依旧没怎么变,只是少年骨骼更为坚硬宽阔,成了现在内敛的矜傲和吸引力。 可她还是一眼就就认出了他。 风开始大,她站在原地,双闪刺眼地亮着,挡风玻璃将世界分割成两半。 他在里,她在外。 对视的似乎陌生人。 如果能再来一次,林惟溪今天一定要画个漂亮的妆。 而不是在他经过时红着眼,问:“谢忱则,你故意的。” 故意装作认不出她。 胸腔的氧气混沌,万栗和周裕在交流,他走向后备箱找拖绳。 声音可能是太小了,所以没人能听清。 男人回头,眉心微皱,持续变暗的光线将他的轮廓笼得半明半昧,他声音低低散散,看她的眼神也淡:“什么?” 他侧头看了眼旁边的情况,又随便看回来:“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站在离她只有两步远的位置,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温度,他鼻梁的弧度,他的眉眼和喉结,他的声音与情绪。 包括他现在身上的冷松味是她最不喜欢。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拽着她沉沉往下坠,麻木的钝感,林惟溪忽的笑了:“没什么,抱歉,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她觉得好假的谎言他也不拆穿。 “无所谓。” 万栗刚看过去就看到那个男人也跟着笑了下,肩膀稍微耸动,像她十七八岁最喜欢的那种叛逆坏学生,随便的几个动作也让人移不开眼。 在白色月亮悄悄升起的无人区荒漠公路下。 “认错而已。”他浑不在意的和她对视。 不知第几秒。 谢忱则先移开视线,他拿过后驾的外套,平静地递给林惟溪。像是可以给任何一个人的礼貌与分寸,像是他们从不认识,问。 “天要黑了,穿么。” 3 你我 再回忆那天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有些混乱了。 她似乎是接过了那件外套。 车窗全部开的,总觉得很不真切,连吹起来的风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她坐的位置不是主驾的正后,而是斜对的位置,她稍微抬眼就能看见他。 这个角度林惟溪之前看过很多遍。 车内没放音乐,四个人,原本宽敞的空间也显得狭小了。她收回视线,只是扫了一眼,可还是将他的全部细节记清楚了。 他头发比之前短了,肩膀宽了,穿的是一件什么图案也没有的黑色冲锋衣,布料看着挺薄的,微硬,他动作会有声响,手腕没带表,却有一截白色的绷带。 为什么要缠绷带,他怎么了。 林惟溪侧过头看向窗外,觉得她不应该去想,可这个答案又无解。 过去的一年又一年,即使分开,她和谢忱则这个名字也是无解。 万栗跟周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手却悄悄地握住了她。 好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车内过分安静,然后谁放了音乐。万栗就趁着这个时间问了几句话,周裕说得什么她也没听进去,问到她名字时还是万栗捏了捏她手指林惟溪才回神。 “林惟溪,双木林,竖心旁的惟一的惟,溪水的溪。” “这名字还挺特别的。”周裕笑着说,“好听。” 林惟溪没说什么,笑了笑,她心思不在这。 后面没多久车就停了。 星星点点的营灯亮着,一片通明。几米撑着一个帐篷包,时不时闪过人影,再往后面就是篝火区。 谢忱则把车停进位置,把要用的东西都搬了下来。周裕把林惟溪她们的东西放在空地,“用不用先帮你们搭起来。” 林惟溪拒绝了,“你们自己也没弄好,我们自己就可以。” 周裕说行:“有事来找,你也帮过我。” 他说的是药店那会儿,林惟溪朝他笑了笑,没客气:“会的。” 周裕发现林惟溪笑起来是真好看,唇角有一个很浅的酒窝,但她五官又很立体,很惹眼,不是非常张扬那挂,但就是说不上来的气质。 像是夏天六月海边极为饱和的那种清新色彩,很奇怪的比喻,但他脑子里就是这个印象。 “周裕。”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是林惟溪曾经最熟悉的。 她们几个人一起回头,谢忱则只是站在停好的车子旁,他周围的一切就自动沦为陪衬,一身黑,指尖点了半根烟,借着暗淡的、不知哪来的光,他点了点烟灰,猩红色的火光靠衣摆很近,他目光沉沉地看过来,但没看她。 他只说了那一句,周裕理解成了催促。 这人今天似乎对他格外没耐心,周裕嚷嚷了句来了,不忘跟林惟溪和万栗解释:“他这人就这样,没别的意思,你们别误会啊。” 谢忱则走了,林惟溪余光看到了,她点点头,“不至于。” “那行,晚上一起去篝火那块烧烤?” 莫名其妙的,林惟溪答应了。 周裕走之后,之前将自己存在感拉低的万栗终于开口:“小惟,你是认识谢忱则吧。” 林惟溪目光一顿。 接着,万栗勾住她的胳膊,叹了口气。 “你骗不过我。” 他们在一起的磁场太明显了。 即使只同框了短短一会儿。 今晚的星很亮,天气预报终于说对了一次。 林惟溪没否认。 “我只是在想,七年很长吗。” 长到足以让他认不出她吗。 长到再也不会去想十几岁时喜欢的人吗。 她梦见过他好多次,零零散散的能拼成所有故事。 - 高一暑假前的炎夏,电风扇在狭窄的后厨呼啦呼啦转,面前是白气缭绕的蒸汽,不大的一块地方,温度比太阳底下还要燥,闷的人喘不上气。 昨夜刚下过雨,路面的坑洼不平,桃木色的老式装修很不显眼,在杂乱小巷口的树荫里立着块干净招牌。 林惟溪从外面回来时,刚好听到男人催促。 “老板,面好了没,怎么还没上,二十分钟了。” 宋千芸的声音地从后厨慢半拍的模糊传出:“来了来了,马上就好。” 这家面馆是宋千芸开的,平时客流量一般,只有假期会好些,因为靠近车站。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人最多。林惟溪把头发绑成高马尾,绕过桌椅掀开后厨的帘子,进去端起已经做好的面:“小姨,我回来了,我来上。” “回来了了啊。”宋千芸忙得晕头转向,听见声音连忙点头:“行行行,这个是三号桌的,右面两碗是七号,馄饨是八号的,别弄混了啊。” “知道啦。” 林惟溪轻车熟路的把面送上去,顺便安抚好客人,最后再送上一份小菜当补偿。 做这种事她已经很熟练,基本也没人跟她们这么个小面馆计较。 里面是锅碗叮当,外面是闲谈说笑,偶而再掺杂远处的几声车鸣,时间就在声音中悄悄溜走。 忙完已经接近两点,宋千芸把最后一碗牛肉面端给林惟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水讲:“小惟你先吃,我把厨房收拾了再过来。” 林惟溪点点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先把牛肉咬掉一半。今天上午学校找了外地名师来讲座,结束后林惟溪就赶了过来,所以有点匆忙。 “周末人就是多。”店里客人都走完了宋千芸才收拾完,累着了胃口也没多少,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林惟溪咬着面弯起眼卖乖:“但放假我也就帮小姨了。” 宋千芸被逗笑,摸了摸她头发说:“有小惟真好。但下午你就别过来了,你妈妈刚跟我发消息说她今天晚上回嘉南,你去见见她。” “今天店里还挺忙的,我就不过去了。” “我妈要回来了?”林惟溪愣住。 宋千芸嗯了声,帮林惟溪把额边的头发别到耳后。 “应该是有事儿,我想着可能是房子的问题。”宋千芸拿过手机看了两眼。 “房子?”林惟溪还是没听懂,抬头干净的眼底闪过疑惑,“什么房子。” 宋千芸顿了下:“你妈没跟你说?她打算把你家那套房子租出去,空着也是空着,还能补贴你的生活费。” 租出去? 少女下意识问:“那我妈以后回来住哪儿。” 宋千芸看林惟溪一眼,抿了抿唇,似乎也是没想到姐姐什么都没告诉这个女儿,眼底闪过不舍,犹豫几秒,她轻声说:“她打算去北京了,一时半会可能不回来了。” “北京?” “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啊。”少女脸上的情绪出现空白。 “你妈也不容易,咱们这地儿还是太小了,挣不到钱,她也想着给你谋个好未来。反正你一直也都是跟着我,逢年过节咱们三个就挤挤住一起,照样过。” 热气腾腾的面冷下来,宋千芸安慰林惟溪,跟之前一样,都不会变的。 林惟溪眨眨眼,喉咙突然像是被酸石榴籽卡住一样哽塞。 不会变吗。 林惟溪不知道,但夏天的天总是变得很快。 三点的时候又落了太阳雨,小雨毛毛的往领子里飘,她没拿伞,头发上站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雨珠,潮乎乎的,林惟溪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她们的店和住的地方有十分钟的路。 其实宋千岚和宋千芸的房子也就十分钟的路,宋千岚离婚之后就去了市里干活,林惟溪那时候还小,没法跟着宋千岚颠簸,就跟着一直没结婚的宋千芸了,宋千芸的眼睛有些小问题,林惟溪平时也能照顾。 一年又一年,日子不断翻篇,宋千芸会在某个不忙的周末回来,那是林惟溪最开心的时候。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家庭不健全的孩子,她有小姨也有妈妈,她们都很爱她,但她从来没想过宋千岚会去北京。 合欢树的味道香得腻人,在雨里倒是清新了不少,油绿的叶子缀着几抹很浅的粉色,合欢花掉了一地,在路面上被踩出很多印子。 初夏的嘉南就像是一幅清新的没完成的彩画,没有很耀眼的霓虹大厦,但每个小巷都是烟火味的充实。 蝉鸣被细雨绵绵的冲刷着减弱,林惟溪无暇顾及脚下溅起来的水花,一鼓作气跑回家。 夏天穿的衣服薄,没湿透潮气也贴着皮肤,林惟溪换下衣服后走进浴室拿毛巾擦头,她心不在焉地想着,直到抬眼才发现镜子里的人眼睛红了一圈,带着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失焦。 下午四点,林惟溪受到宋千岚的电话,让她等一个小时再过去。 林惟溪没多问,嗯了声,但隐约听见搬东西的声音。 房间内静悄悄的,采光也不好,林惟溪在手机上搜北京的车票。 好贵啊。 她第一次觉得北京那么远。 “滴滴。” 直到手机消息再次提醒。 时雨双发来两条消息:【晚上出不出来唱k,你不会就在写作业了吧。】 【连连跟她男朋友也来,我们去吃烧烤。】 林惟溪抿着唇,调动不起情绪回复:【今晚不行,我妈回来了。】 时雨双:【!!那你别来了,阿姨好久没回来,你好好陪陪她。】 林惟溪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发了一个:【好。】 她从衣柜里找出宋千岚生日送给她的那条裙子,挺贵的,梳好头发往外走。 下过雨的地面泥泞,她踩上人行道的台阶,闻见泥土和树叶的味道,蝉把壳蜕在树下,鸣声像海浪。 已经过了夏至,昼变长,五点的天还很亮,只不过没有刺眼的太阳。 就算是要短暂分别,她也得让宋千岚看见最漂亮的她吧。 十字路口上的红灯还有三十秒,林惟溪站在斑马钱前。 耳边忽然响起刺耳的鸣笛,转向灯过于亮眼,她下意识看过去。 一辆她认不出的牌子的黑色suv出现在视野,车牌连着的几个8十分狂傲,所以即使不认识林惟溪的第一印象也是这个车很贵。 和她没什么关系,林惟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脑子里想的全是宋千岚要走了。 树叶簌簌地响,403号平稳驶过的公交车在下一秒成为对照组。 黑车带着不符合这个小镇的气势飞速驶过,崭新的轮胎碾过水洼,猝不及防地溅起脏水。 林惟溪呼吸微窒,本能后撤,但还是晚了。 淡蓝色的裙摆变成了泥水的背景,像烟花炸出的难看的洞。 林惟溪错愕,完全没有料到这个意外。 她下意识抬头,隔着车窗,她看到后驾一张陌生侧脸。 短暂的几秒,画面掠过。 少年硬朗削薄的骨骼轮廓处处优越,利落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 还有他漆黑的视线划过她脏掉的裙角时,冷淡又毫无歉意的眼神。 4 你我 裙子到膝盖下面三指的位置,腿上被溅了很多脏水,裙子也没躲过这场在灾难。 擦不掉。 林惟溪抿紧了唇,偏偏是今天。 红灯还有五秒,那辆车已经没了影。 “混蛋。” 来不及回去换了,林惟溪边走边拿出手机给时雨双发消息:【我们这里最近来什么有钱人了?】 时雨双:【没听说诶。】 林惟溪只能先走。 熟悉的巷子和熟悉的楼道。 其实宋千岚这栋房子在嘉宁算是不错的位置,是婚房,三室一厅,当初花了不少钱。离婚的时候林父卷走了所有钱跟小三走了,剩了个空壳在这。 后来宋千岚和林惟溪都不住在这里了,房子更空,就算她一个月也来不了这里几次,但林惟溪一直觉得这是她和宋千岚的家。 总归是不一样的。 林惟溪在楼下就看到两个纸箱里面装着她熟悉的东西。最上面的是她摆在卧室里和宋千岚的合照。 旁边是一个行李箱。 林惟溪站在原地,怔了会儿看着,再抬头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千岚穿着一条青绿色的连衣裙,腰间挂着一条珍珠链子腰带,她头发又烫了,温婉地蜷在肩膀上,手腕带着一个很漂亮的飘花玉镯,提着两个包耳边还讲着电话。 “不会耽误飞机的,等我到了北京你再寄给我吧,现在店里忙就先放放。” “我还得等我小惟过来看看,合同没问题,说是就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住,不知道怎么来这儿了,反正签了一年,我才不管他在嘉南呆多久。” “反正钱你和小惟拿着,不用管我。” 宋千岚笑了几声,忽然瞥见站在旁边的林惟溪,她眉心微动:“小惟,你来啦。” 马上,她跟电话那头说:“好了小惟来了不跟你说了,嗯,再见。” “妈。” 林惟溪盯着宋千岚半响才找回自己声音,有点委屈地问:“你晚上就要走了吗。” 宋千岚把包放在行李箱上,笑着过来抱了下林惟溪:“见妈妈就这个表情啊,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么大了不会还哭鼻子吧。”宋千岚好笑地给林惟溪擦了擦脸。 林惟溪吸着鼻子声音闷闷的:“你之前都没告诉我,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太忙了,其实也是突然决定的。”宋千岚也不知道怎么跟林惟溪讲,知道林惟溪肯定舍不得,“上去看看吗,租房的人还没来,要是舍不得就再去看看。” 林惟溪又问:“你不上去了吗?” 宋千岚叹口气:“妈妈时间有点紧就不去了,本来也就是想跟你再说几句话,现在看到你就行了。你听小姨的话,房租也给小姨了,要是有什么缺钱的地方就跟妈妈讲。” 她替林惟溪整理好衣服,忽然发现她衣服脏脏的:“怎么了,来的时候摔倒了?” “没,被车溅到身上了。” 宋千岚是个很讲究干净的人,不由皱眉,她想说林惟溪两句怎么这么不小心,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 “这些东西一会儿有人帮你搬到小姨家,好好读书知道吗。还有凡事都要仔细一点,已经不小了,这样出去让人家看见了像什么样子,招人笑话。” 林惟溪听出宋千岚语气里的失望,扣着手点点头:“知道了。” 林惟溪没想到最后一面如此仓促。 宋千岚走了,天慢慢黑下来。 租客没来,林惟溪最后一次用钥匙开门。 房子比之前更空了,除了搬不走的家具基本不剩,除了冰箱上已经落灰的一个小狗摆件。 林惟溪盯着小狗摆件憋了下嘴,怪可怜的。 手指抹去浮灰,林惟溪坐在沙发上和黄色的小摆件对视。 没开灯,客厅地板角落的光束越来越小,空气中飘着久违打扫的细小尘埃。 林惟溪低头发了一会儿呆。楼房隔音效果一般,外面的脚步一声声沉下去,提醒着时间不早。 她并不知道这个房子租给了谁,也不清楚那户人什么时候来,窗户都开着,楼下花坛被雨水浇灌弥漫出土腥味飘进鼻子,踩烂的草叶流出汁水,林惟溪拿着小狗摆件起身。 楼道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黄色光晕使昏暗逼仄的空间暖上几分,映照着拐角窗玻璃的划痕。 林惟溪忽然注意到停在楼下的那辆眼熟黑车。 西装革履的男人,神色倦漠的少年。 有根弦在脑海中倏然震动。 “想好了?” “这地方你能住吗。” 成年男人的气息很稳重,像是随口一问。 声音随着气流钻进她耳朵。 墙壁上的白灰,楼顶盘踞的蜘蛛网,窗台的纸屑垃圾。 林惟溪脚步停顿,楼梯缝隙中闪过一道黑色利落的身影,他手插在裤袋里,听着没所谓,懒懒地回:“别管了,反正能活。” 他扣着指骨痞里痞气地敲响银色金属扶手,刺耳的一声在楼道回响。 他嗤笑了声:“挺新鲜的。”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林惟溪得出结论。 一上一下,她左他右。 过道狭窄,他们擦肩而过。 林惟溪避无可避,他目不斜视,高挺的鼻梁和冷峻的下颚线,黑瞳冷冷的散漫,似乎已经不记得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如果林惟溪没有听见后面那句不咸不淡的取逗。 “倒是人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他掩着唇压了声咳嗽,低低地笑。 “......” 她在下一层楼梯偏头。 他停在了她出来的那道门前。 ...... “站着干嘛呢,小惟,小惟?” “你在想什么。” 周一,雨过天晴,但空气里还带着夏季独特的湿气,林惟溪站在走廊手撑着栏杆,随便看着教学楼下的人影攒动。 时雨双凑近她抱怨:“周末你没来,我可无聊了。” “都是成双成对,就我坐在角落好凄惨。” 林惟溪没跟时雨双讲宋千岚去北京的事,她哄着时雨双笑出酒窝:“吃饭请你奶茶。” “哎呀不是啦。”时雨双嘀咕,“你不知道,连连姐现在高考完跟她男朋友有多腻歪,下次再也不要跟他们单独出去。” 林惟溪好奇问:“骆林冶去没去?” 时雨双一顿,脸上出现抹可疑的红晕:“提他干什么。” “你找他陪你啊。” “我才不要。”时雨双摇头,“好几次热脸贴冷屁股,我再主动找他我就是有病。” 林惟溪拖着长腔:“啊,这么酷?” 时雨双哼一声,勾着林惟溪胳膊不让她说了:“走走走,集合了。” 因为快期末,动员会是一场接一场。 但不上课就是好,一群人嬉皮笑脸地往操场跑。 老掉牙的演讲,闭着眼都能猜出的下半句,操场上的喇叭不断释放电音,下面的学生低着头你来我往的搞小动作。 突然,篮球场那边翻起一阵躁动。 林惟溪低着头没在意,旁边的时雨双用手肘碰了碰她:“你看那边。” 她们是一班,恰巧靠近篮球场,视野内还毫无遮挡。 “什么?” “你快看啊。” 时雨双催促,林惟溪皱眉看去。 球场,视野之中,已经生锈的篮球架,裂缝的水泥地,熟悉的香樟和绿网,旁边还站着几位高二年级的女生。 与往日不同的是,球场上多了一个引起尖叫的生面孔。 “那个人是谁啊啊啊,好帅。” “之前怎么没见过,打得也太猛了吧。” “刚来就约球?怎么回事。” 乱七八糟的声音聚集在耳,林惟溪下意识将目光锁定在起跳的身影上。 夏季,热汗挥洒,一群白色球服中他格格不入,纯黑的衣服只有左胸口绘着一个简单图案,身高腿长,短发随意的戳在眉骨上。 林惟溪望过去时他正在拦球,跟他对打的是理科重点班,球技最好,几个人防守联合,传球抬臂准备起跳。 赛点的一幕,似乎要结束了。 但下秒,男生忽然侧身右转,速度极快,从缝隙中穿越,膝弯手臂延展,砰的一声,球被截住了。几乎是水到渠成,他微扯嘴唇,抬臂一记漂亮的三分。 几秒寂静,球咚咚咚的回弹,昭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微扬着下颚,明亮的瞳孔漆黑,抬手两指点着太阳穴,歪着头不知朝谁挑衅,步子不紧不慢后退下场,挑眉,意思是他玩够了。 猛地一瞬,篮球场周围发出震耳的喊叫。 所有人但注意力都成功的集中在他身上。 林惟溪眼皮嗡嗡地跳:“他叫什么。” 时雨双被帅了一脸,听见林惟溪的话误以为她喜欢,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这挂啊。” “等我给你打听一下。”时雨双特仗义地说。 云一层层厚重地压住太阳,时雨双用两个课间问了出来。 她凑近林惟溪耳朵开口。 “他叫谢忱则。” “但看着不太好惹。” 时雨双递出手机:“喏,你看。” 才半天,校园群就已经全是关于这个人的讨论。 “我出十块,来个联系方式。” “二十,先给我。” “你们看到他腕上的表了吗,d家限定的新款,我之前在杂志上见过,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这人什么来头?” “假的吧。” “但帅是真的,我在办公室看到他了,好带劲啊。” 时雨双翻着聊天记录附和:“第一天来这这么惹眼,也不知道谁能拿下他。” 各式各样的讨论与揣测,林惟溪冷笑,想到昨天那一幕。 “倒是人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少年斜倚着门,散漫傲气,一身黑,所以露在外面的手腕脖颈有种病态的白,他垂着眼,碎发倒是没那么长,但光太昏暗,笼罩在他身上看不清具体,挺痞的,说出来的话还恶劣。 林惟溪见过那个车牌,知道他可能比想象的还不好惹。 林惟溪收拾好桌面的书本,装作不在意地问。 “他们有说他在几班吗。” 时雨双翻了翻记录:“似乎是十三班。” 最烂的一个班。 不学无术走后门插班生的汇集地。 倒是挺配他的。 林惟溪笑笑,突发奇想。 “你说他这么傲,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啊。” 会不会很有意思。 时雨双没听懂:“输?什么啊,成绩吗?感觉他不太像会输的样子。” 林惟溪说的模棱两可,时雨双纳闷地看着她。 林惟溪不在意,刚才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或许吧。” 5 你我 “气象台于27日发布最新黄色预警,我市将迎来持续暴雨,夏季高温,请各市民做好出行准备。” 客厅灯光澄黄,电视机里的女声播放着天气预报,蓝色的光倒影在墙壁挂着的玻璃相框上。 房间不大,但收拾的井井有条,壁灯盏盏,明亮充斥着每个角落。 宋千芸坐在沙发上,摁着遥控换频道,忍不住叹气:“这个雨一下,店里又要没人了。” 林惟溪从卧室出来倒水正好听见这句话,这几天的空气里的湿度明显加重。 风呼啦啦的吹砸门窗,仿佛示威。 林惟溪安慰宋千芸:“那就当休息啦。” “路不好,来回跑也怪让人担心的。” 宋千芸点头:“也是,反正你妈把那套房子的租金打过来了,拿笔钱不少,你不用担心店里的生意,说不定还能留些给你上大学用。” 上大学,好远的一个节点。 林惟溪过完暑假也才高二。 她接完水捧着杯子坐在宋千芸旁边,看了几眼电视,宋千芸自然不知道林惟溪脑子里在想什么,也没看到她嘴唇犹豫的蠕动。 半响,林惟溪开口:“小姨,那人为什么要来这里租房啊。” 宋千芸开始没反应过来:“嗯?你说什么?” 林惟溪眨眨眼:“就那个男生啊,他是不是一个人住,我在学校还看到他了,同学说他家里挺有钱的,为什么要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啊。” 宋千芸哦了声,了然:“对,那孩子年级好像是跟你差不多。”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总之人品不会有什么问题。”林惟溪不懂宋千芸为何如此肯定。 “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也不知道能住几天,叛逆期吧,说不定下个月就回去了。”说完,宋千芸想到什么,给林惟溪比划了一个数。 “给了这个数,什么要求没有,就说不用管,房子要是有什么损坏以后照样赔。” 林惟溪:“一年五千?” 宋千芸飘过来一个眼神,意思是不止。 林惟溪:“........” 她们这个地方平均房租在一千,虽然她们家地理位置和屋内装修都不错,但绝对上不了两千。 对面竟然出了两倍不止。 想到昨天那个西装男人语气里明显的嫌弃和不屑。 林惟溪语塞。 这一家是很喜欢拿钱打水漂吗。 明明看不上却还要来,林惟溪依旧觉得讨厌。 但宋千芸不知道这些,她嘱咐林惟溪:“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这边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既然你们一个学校,他要有需要你就帮帮他。” 帮帮他。 他需要吗。 但林惟溪在宋千芸面前还是乖巧地点头应下。 回到房间,林惟溪打算继续磨一下卷子上那道数学题。 最后一题有点难,是竞赛的选做题目,拔高用的。 算了两遍答案也对不上,林惟溪有点难受。 刚准备第三遍,手机亮了。 林惟溪瞥了眼,发现是某个熟悉的id。 l:【睡了吗。】 林惟溪眼睛亮了瞬,用手机把那道没解出的题拍过去:【没,这个题算不对,刚好你帮我看看。】 对面没再输入,林惟溪也不急,抿了口水安静地等,她清楚他是在解题。 手机时间跳转到51时,消息弹出来了。 一张照片,a4演算纸上工整的写着解题步骤。 l:【懂了吗。】 林惟溪花了两分钟找到自己误区,认真回复:【明白了,谢谢。】 消息发出去她又想起他第一句话:【怎么了,你找我有事吗。】 这次对面已经显示在输入。 l:【没什么,只是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林惟溪百无聊赖回复:【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不过快期末了,想考好一点。】 l:【你有考不好过?】 换句话说,林惟溪没有。 暗着夸她呢。 v:【小羊笑gif.】 v:【没有。】 也不会有。 她只要做那个最好的。 l:【很厉害。】 他不吝夸奖。 林惟溪又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也很厉害啊。】 她好多题都是他教的。 但其实林惟溪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清楚他的模样。 换句话说,他们是网友,不只不过是因为学习牵扯上联系的网友。 他网名是l的小写字母l,和林惟溪同岁,甚至一个学校,推测成绩也不错,起码数学物理是这样。 有几次林惟溪想问他的名字,但他似乎并不想戳破这层关系,林惟溪也有分寸的没再问。 他又发过来消息,聊了几句别的。 最后,他忽然开口:【新来的转校生,不要跟他接触太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林惟溪怔住。 谢忱则? 下秒,l又发过消息:【期末加油,也别轻敌。】 v:【你认识他?】 林惟溪没等到答案,他忽略了这个问题。 结尾,他说。 l:【天气不好,记得带伞。】 l:【晚安。】 留下满头雾水的林惟溪。 这都些什么人啊。 话说一半会憋死人的知不知道。 林惟溪这晚没睡好,可能是暴雨来的前奏,气压低沉,屋内闷燥,风扇呼啦呼啦的吹出黏腻的热风,不知道几点,林惟溪出了一身薄汗,被热醒了。 夜晚蝉还在鸣,月亮弯在天边,风吹过楼下高耸的槐树,树影摇曳簌簌作响。 林惟溪睁眼,床边摆放着从冰箱上拿回来的摆件小狗。 思绪又开始乱,林惟溪起身走向浴室,花洒出水,镜子起上薄雾。 林惟溪冲完澡用毛巾包住头发,不知怎么让宋千芸听见了,过来提醒。 “太热了吗,你洗完澡记得把头发吹干,最近感冒的多,别湿着睡。” “好,小姨你也快点睡。” - 第二天林惟溪出门发现乌云很厚,漆压压的罩在头顶,天气预报说是雷阵雨,宋千芸早早就去了店里,还再三提醒林惟溪要带伞。 教室早读乱糟糟的,林惟溪走到座位,听见旁边两个男生兴奋讨论:“哎你说这天,我们能不能放假啊。” “做什么梦呢,世界不爆炸,我们不放假。别想了兄弟。” “靠,服了。” 马上高二,这次期末成绩决定着分班,试卷堆试卷,夏天悄无声息地发酵。 第四节语文课,林惟溪发现时雨双一上午状态都不对,她闷着头,时不时吸着鼻子咳嗽。 课间林惟溪过去摸时雨双额头:“双双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时雨双趴在桌子上摇头,鼻音有点重:“好像有点感冒,晕晕的。” “你吃药了没。” “没。” 时雨双平时大大咧咧的,感冒也不好好吃药,林惟溪不放心,给她接了杯热水:“等会儿你去食堂吃饭,我给你买药。” 时雨双蔫蔫的没精神,贴着林惟溪手臂哼唧:“小惟你真好。” 一中的校医室不大,一共两间房,里时药房,外面就是两张病床,输液用的。 中午人不多,林惟溪不确定医生在不在,有可能去吃饭了,那她还要等会儿。 门是老式的,圆形金属把手,门和窗户刷着灰蓝色的油漆,隐蔽与校门口尽头的白杨树中,地上飘着几片树叶,跟着风翻滚到台阶下缝隙卡住。 旁边蹲着一只黑狗,是门卫养的,谁给了它根火腿肠,正吃得开心。 林惟溪拧开门,没抬眼,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好,来拿药。” 屋内很静,墙壁和床单一样白,打点滴的支架归在墙角,再胖旁边摆着两个银色的暖水瓶。里面的药房锁着,黄色木门紧闭。 没人,真的去吃饭了。 这种情况她只能在外面等。 关上门,林惟溪刚想进去,忽然察觉某个不对劲的角落。 她猛地看过去,撞进一双深邃不见底的黑眸。 他在最里面的床上斜坐着,背靠墙,输液管高高的吊着又垂落在地,背后窗外是香樟树翠绿的生命力,对比之下医务室白得刺眼,光一束束从玻璃外打进,再拐到他的灰色卫衣上。 少年皮肤很薄,也白,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冷感很重,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微凸,脉络清晰,针孔处还有一滴血珠。 漆黑的碎发微乱,搭在额前。这个人的眉眼依旧冷淡,只不过此时还多了几分厌倦。 林惟溪脑海下意识地浮现那个名字。 谢忱则。 怎么又是他。 他坐在那里,背颈微弓,手指修长指骨泛红,指腹间卡着一板铝箔纸的胶囊药把玩,发出细微响声。五官立体,灰色卫衣衬得棱角柔和几分,他眼尾没什么精神的耸着,散漫又冷地瞥向她。 两人对视,像是冷铁摩擦碰撞打出的火花,在暗处悄无声息的燃烧。 林惟溪把人打量了一番。 病了。 但脸照样很臭。 真挺不招人待见的。 林惟溪目前不想搭理他,平静地移开目光。她抽出一张椅子刚坐下,便听见一声嗤笑。 “至于么,很记仇?” 没有别人,他在和她说话? 林惟溪一顿。 一股凉风从窗外吹进,林惟溪回头。 少女皮肤白皙,连瞳孔也是清柔的浅棕色。乌黑的发丝随意绑成马尾铺在身后,夏季校服薄,显得她身材更好,锁骨细细的,肩膀窄挺,灵动又冷清的漂亮。 目光之中,谢忱则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看着她。 他也不掩饰语气里的轻佻,四下无人,他直说。 “别装了。” 她看他那两眼就差骂他脸上了,谢忱则捏了捏后颈仰头活动。 “所以。” 少年喉结滚动,垂下眼神情寡淡,启唇:“同学你来揍我的啊。” 6 你我 白色反光的瓷砖地板倒映着模糊人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林惟溪还没吃东西,原本没心情跟他扯,但这个人脸皮好像有点厚,那句话在耳边萦绕几遍,好像是在调侃她。 林惟溪表情微妙。 揍他干什么。 她看起来很像暴力狂吗。 虽然他确实很欠揍... 房间内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谢忱则头稍歪,姿态懒散,没什么表情,那双眼却带着天然的上位者的攻击性,很有压迫感。 她盯着这双眼睛,沉默几秒。 怪不得刚来一天就引起那么多注意力。 在那几秒林惟溪懂了点为什么。 一种感觉,他身上带着嘉南这个小城市里没有的气质,与生俱来的倨傲,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能得到的少年意气。 人总喜欢飘渺捉不住的东西,也总有人想把天之骄子变成自己的私有物。 她猜他含着金汤匙出身,别人妄图摘星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罗马终点。 所以一条对她意义特别的裙子,几间她来说代表家的房子,在他眼里算什么呢。 林惟溪移开视线,对他又讨厌了些。 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纠缠,林惟溪冷淡地开口:“你想多了,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 林惟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脸上情绪太明显,谢忱则忽然笑了声,很明显,松松垮垮。他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鼻梁眉骨的高度,下颚线和喉结的弧度,每一个棱角都恰到好处,冷与痞的坏拽融合少年矜贵的干净,他给人的印象太深了,见过就很难忘。 他评价林惟溪:“记得真清楚。” 真就和他说的一样,记仇。 谢忱则倚在墙上乐了会儿,忽然又开始咳嗽。咳咳咳一声比一声沉,他压抑着,侧过脸眉皱起,肩膀也跟着耸动。 今天温度虽然没有往常高,但也算不上凉爽。他身上那件卫衣连帽,帽子上的两条帽绳掉进了领子里,款式宽松,少年肩宽但瘦,套在身上很好看。 林惟溪这才注意到他床边的点滴还有三分之二瓶,但手上的针早被拔了,躺在地上静静地流。 再仔细看,他唇很白,几乎没有血色,耳后和脖颈锁骨处却散发一种不正常的红,只不过他神态太淡定,所以不容易看出难受。 他在发烧? 生病还这么惹人讨厌,林惟溪在心里腹诽。 看他眼尾都压红了,林惟溪善心发作,拎起热水瓶用一次性纸杯给他接上水。 “喝不喝。” 谢忱则接了,声音比刚才哑,随意笑着,故意问:“需要声谢谢吗。” 林惟溪没理,撤回原来的位置,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提醒。 “病人应该有病人的自觉。” 刚才递水的时候林惟溪碰到了他的手指,很凉,在这种闷热的夏天他的体温更怪异。 她又看见那瓶没打完的药。 这次谢忱则没反驳,嗯了声。 他把水喝完了,看着比刚才更倦怠一点,没什么精气神的扯过被子往腿上一盖,手臂垫着后脑勺身体往下滑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生病的人看着总是跟脆弱,林惟溪觉得他身上的凌厉没那么重了。 她问:“你难受还拔针?” 谢忱则瞥她一眼:“别污蔑我,成吗。” 林惟溪冒问号:“污蔑你什么了。” 谢忱则:“这针自己掉的。” “......” 神经病。 他自己都不在意林惟溪也不会追着问,他最好使劲难受一下。 门上方挂了一个钟,和教室的一样,已经十分钟了,校医还没回来。分针慢慢地挪。 那个人阖了眼也没再跟她说话,气场淡下来,侧脸更少年,但因为太静了,所以连他微沉的呼吸都能听见。 存在感太强,林惟溪开始想自己要不要出去等。 走针滴答滴答,只剩半瓶的点滴也是,呼吸在耳边和她的重合。 林惟溪开门出去发现小黑狗还在,少女蹲下身百无聊赖地摸它头顶。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五六分钟,校园走动的人多起来,林惟溪锤了锤自己发麻的腿,刚准备起身,眼前就落下一道黑影。 校医身上还套了件白大褂,跟另个老师刚挥手聊完。 看见门口蹲了个人,开口喊她:“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林惟溪仰头,连忙站起:“我朋友感冒了,给她拿药。” 校医推门进屋,先往谢忱则那床瞥了眼,以为他在睡觉,继续跟林惟溪说话。 “什么症状?” 林惟溪简单描述:“不发烧,她说只有嗓子不舒服,但我听着也有鼻音,上午看着很没精神。” 校医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里面的门,从柜子上挑了两盒药:“最近流感爆发感冒的多,没发烧吃点药就行,让她多喝水,排毒。” “回去照着说明书吃。” 林惟溪点头,说好。 校医又说了几句最近新闻报道的流感情况:“a市那边医院都没床位了,这阵儿天又不好,一下雨更容易病,自己得多注意。” 林只惟拿过药付了钱,余光瞥见外面那个人。 他看着真挺难受的,喉结旁一小块红的特别明显,卫衣里面锁骨下面一指的位置也是,红了一片,刚才他说话领子歪了林惟溪看到的。 少女抿唇,就算是对夜雨里面的流浪狗都会有几分怜悯之情。 林惟溪掀起眼,嘴唇微张,犹豫之后还是说了:“他烧的挺严重的,再不退烧也要进医院了吧。” “嗯?”校医回头,“你不是说不发烧吗。” “......” 林惟溪后悔自己多嘴,但都出口了,只能眼一闭说完。 “我说外面的男生。” “他把针拔了,没吊水。” “拔了?”屋内分贝猛地提高,吓了林惟溪一跳。 校医放下手里的东西沈推开林只惟两步跨出门。 医务室二十平米的地方因为这个粗重的脚步一下闹起来。 林惟溪不知道谢忱则刚才睡没睡着,反正现在是醒了。 少年啧了声,很淡,有点不耐,像是被打扰。 他听见了。 果然,校医捡起垂在地上的针头,暴跳如雷:“谁准你拔的,这么能耐你怎么不去跑几圈。” 林惟溪站在角落,感觉有个眼神凉飕飕地扫到了她身上。 告状这种事林惟溪已经很多年没干过了,就今天这么一次,但看到他被吼,林惟溪觉得她做的对。 她慢悠悠别开脸往外走,当没看见。 谢忱则比不过嗓门,视线从林惟溪身上收回,伸手扯了扯领子没办法开口:“医生,过敏了啊,再打下去休克了啊。” 过敏? 林惟溪出去正好听到这句。 但后面紧跟着校医更暴躁的吼声。 “过敏你不早说?出事儿谁负责?” 谢忱则也冤,耳朵被震的疼:“知道不说那是傻子。” 但他不知道啊。 一年病不了一次的人都不记得上次挂水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更别说知道自己对什么过敏。 等他知道的时候身上已经起红疹了。 但好在没什么别的症状。 校医低骂了句,给谢忱则检查,还好过敏反应不重,只是轻微发红。 “你这不行,你得去医院做皮试查过敏原。” “哪个班的,我给你班主任打电话。” 谢忱则不想去医院,但在这儿也吵。他起身,声音低的发哑:“我自己去。” 校医刚过三十,这几年在一中校医室见惯了各种装病逃课逃自习的学生,他喝止住谢忱则的动作:“你没假条,走不了。” 谢忱则撩起眼。 校医挑眉:“怎么?还想硬闯?” “......” “得了,坐回去,等你老师来。”校医看着谢忱则长了一副好模样,之前也没见过,不像那些不务正业的学生,但又挺带劲儿的。 他想到什么,挑眉:“刚才那个你同学?” 谢忱则烧的难受,给自己倒了杯水,喉结滚动,他语调很平的开口:“不是。” 校医偏头又问:“小女朋友?” “挺关心你啊。” 谢忱则:“......” “我们看起来很熟?” 没,也就是互相看了几眼。 校医笑笑,翻篇:“还以为抓着个早恋的呢。” “没有就好,好好学习啊。” 几秒空白,谢忱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话,他低着头手指摆弄纸杯,肩膀耸动地笑出声。 “我对她好没兴趣的。” 轻飘飘的一句,没人听见。 - 下午四点,往常还明亮的教室已经暗得彻底。 教学楼的灯一盏盏亮起,压着屋檐飞行的鸟雀是暴风雨来的前兆。 这节课是英语,老师给了十分钟的背诵时间,噪杂的背诵中压着浮躁的私语。 “喂,你带伞了吗。” “带了啊,你没拿?” “没。” “哦,那淋死你。” “滚。”旁边的男生无语地踹向前桌凳子。 “我怎么感觉要打雷啊,这能回去吗。” “我也感觉,这天好黑,问问我爸来不来接我。” “怂货,你还害怕啊。” “你....” 林惟溪背完固定短语,就听见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不满的声音。 “王明豪柳俊杰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要不我请你们出去说吧。” 旁边两个男生被点名挠了挠头,声音戛然而止。 雨如期而至的下了。 阴沉沉的天压得极低。 放学。 林惟溪撑着伞路过校医室。 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雨太大,人挤着人,脚下溅起雨水,林惟溪冲出校门时并没有发现,她胸口的校牌不见了。 7 游戏 这场雨持续了一整晚,外面的防盗窗被雨打得叮咚响。 林惟溪回家先洗了个热水澡,这种天太难熬了,心情也跟着不好。 宋千芸下午早早关了店,给林惟溪带了碗隔壁店铺的羊肉汤回来,热好后才喊林惟溪出来吃饭。 林惟溪头发包着白毛巾,再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凉到阳台。这几天太潮了,衣服不容易干,衣架上还挂着那天脏掉的裙子,垂着挂在空中。 那条裙子布料娇贵,仔细看上面还是有泥水黄褐色的痕迹。 林惟溪视线微顿,转身往客厅走。 刚坐下,她脑袋忽然想起什么,刚刚洗衣服似乎没看到校牌。 她的校牌呢,不会掉了吧。 林惟溪吃完饭立马冲回房间把衣服书包全翻了一遍。 什么都没找到,倒是翻出了前几天同桌消失的橡皮。 回想一遍,竟然完全不记得丢在哪里了。 一中学生多数是走读,早晨要查校牌,说是要有重点高中的模样,仪容仪表必须过关。 这下好了。 林惟溪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 明天要被学生会的执勤同学记名了。 七点,林惟溪收到时雨双发来的消息。 【小惟,明天我请假不去学校了。】 林惟溪:【怎么了,严重了吗。】 时雨双回了一个哭着的嗯,看着好可怜。 【太难受了,我妈带着我来打针了。明天还要打,就请假了。】 林惟溪安慰:【好,你好好养身体,我给你记笔记,别担心。】 时雨双叹气:【你一定要注意防护,医院人好多。】 这话耳熟,在医务室也听到了,林惟溪不由想到某个人。 时雨双应该是在单手发消息,还有错别字,但语气忽然振奋起来。 【对了!我看到谢忱则了,他竟然也在输液。啊啊啊人真的超级帅,我来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的旁边的旁边的旁边,似乎还要旁边一个的...对面。】 林惟溪:? 聊天框上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单手打字慢,林惟溪等了好长时间。 双双:【我的天,见到帅哥我鼻塞都要通畅了,开始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搞这么酷,近看简直了。】 说完,时雨双毫不吝啬的给她分享了一张照片。 双双:【怎么样?是不是很带劲,好拽啊。】 林惟溪是不想点开的,她没兴趣,但这图不点开也看得一清二楚。 她扫了一眼,其实也没什么。 医院走廊给林惟溪的印象就是匆忙又漠然,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不同的病历本,脸上挂着自己的担忧,不共通的症状,共通的情绪。 但那个人就挺无所谓的。 时雨双照片拍的糊了一点,看不清他表情。只能看到人在蓝色的塑料椅子上坐着,后脑勺低着瓷砖墙,右手抄在口袋里,带着卫衣帽,宽松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 好像周围的一切和他无关,他也不是在医院,身上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架势。 见林惟溪没回,时雨双还追问:【你不觉得吗?】 林惟溪:...... 【还可以。】 时雨双发了一个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林惟溪的语气打击了时雨双的眼光,她非要证明一样。 八点,林惟溪又收到一条。 【他走了。】 【照片。】 这夜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林惟溪不死心的又找了一遍校牌,无果,她还是被记了名字。 马上就要挂到教室的后黑板通报。 林惟溪这天过的很忙碌,笔记一点不敢差,怕时雨双看不懂,同时又要去教务处补办校牌。 课间的教室怨声载道,地板一个一个泥脚印。 “为什么不放假啊,这种天就应该在家里睡觉,我袜子都湿了。” “我鞋也湿了。” “你怎么把鞋脱下来了,臭死啦,不准脱。” ....... 雨还在下,林惟溪拿着伞走出教室补校牌。 风很大,伞面凹进伞骨缝隙,林惟溪低着头把伞歪到前方挡风,树影飘摇,鼻尖湿漉漉的气息萦绕。 教务处在知行楼,靠近校门口的位置,地上全是积水,雨伞摇摇晃晃,到了的时候林惟溪裤腿还是湿了一块。 幸运的是里面有老师,她没白跑一趟。 林惟溪花了十块钱又等了五分钟,终于在上课前五分钟弄完。 她急着往回走,耳边是急促的雨,风迎面吹来,林惟溪站在屋檐下撑伞,这把伞用了很久,折叠处已经有了轻微的锈迹,不容易开合。 林惟溪试了好几次伞骨都卡着不动,她皱眉,更加用力。 “嘭” 下秒,伞面撑开,可林惟溪一口气还没松,雨伞像是散了架但风筝,她眼睁睁的看着伞骨坏掉,被风挂着拐到地上翻滚得越来越远。 “我的伞...”声音硬生生卡在喉咙,雨丝毫没有减小,反而配合着大了声音。 林惟溪愣在原地,大脑快速在冲回去上课和借老师的伞之间徘徊了一秒。 林惟溪只觉得自己今天倒霉极了。 她抿唇纠结,最后还是放弃了硬闯回去,淋湿也很麻烦。 转身的前一秒,雨暮中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林惟溪眨了眨眼,又觉得不可置信。 为什么什么地方都能看到这个人。 谢忱则出现在校门口,颀长高挑的身影撑着伞,一步一步走进校园。 与其借老师的伞,林惟溪下意识选择了同龄人。 “谢忱则!” 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莫名的穿透力。 没费劲,他抬了头。 林惟溪踮脚招手,努力挥动。知行楼旁边的路是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他势必会经过她。 雨丝斜着飘进眼里,眼框酸胀,林惟溪往后退了一步,谢忱则已经走近。 “你回教室吗,能不能蹭下你的伞。”林惟溪开门见山,举起手中剩下的一半废铁,示意,“我的坏了。” 谢忱则垂眸,挑挑眉,他皮肤白,瞳孔和眼睫倒是黑得明显。 闻言,没什么波动,眸子盯着她传达着一种所以呢的事不关己。 林惟溪想过这个人恶劣,但没想到他这么冷漠。 她张了张唇,还想说些什么,少年开口:“找我帮忙啊。” 谢忱则看着没什么兴趣,扬起下颚指了前面十米远的小卖部。 “商店不就有卖伞的。” “过去肯定会淋湿啊。” 他笑笑:“哦,但我伞挺小的。” 配合着话,谢忱则指骨捻着伞转了一圈,玩世不恭的模样,意有所指:“我们很熟吗?” 林惟溪很想问他这个人是不是狼心狗肺,校医室她还给他倒水呢。 但谢忱则就跟不记得这事儿了一样:“不好意思啊,我不习惯跟.....” 不熟悉人靠太近。 后面几个字没说完整,声音戛然而止。 谢忱则身型微晃,手里的伞因为撞击歪向一边,恰好遮住了扑进怀里的少女肩膀。 空气中弥漫的泥土腥味突然被淡淡的果香味冲走。 冰凉的手臂多了一道柔软的热源。 林惟溪葱白的手指紧抓着谢忱则手臂,唇角勾着笑,声音同时响起。 “麻烦谢同学了,我一定会记、在、心、里。” 谢忱则目光冷淡,他视线从林惟溪的手臂缓缓移到她脸上,一寸一寸的掠过。 林惟溪看不透这种表情,但人本能的危险预警告诉她不太妙。 少年脖子上挂了条银链,坠子埋入衣领,她看不到,却被链子晃了眼。 她刚才头脑一热,被谢忱则气到后直接就钻了过来,此时,林惟溪后半拍的意识到他们之间离得过分近了。 想松手,谢忱则却先一步的动了。 他手指碰上了林惟溪刚带上的校牌。 “你干什么?” 谢忱则跳过她问题,也没追究她刚才的逾矩,问:“就是来补这个?” 林惟溪迅速捉住了那个字眼,她警觉:“你怎么知道?” 谢忱则笑笑,收回手:“没什么,想起来刚刚见到了。” 淋惟溪直觉他还有后话。 果不其然。 谢忱则没再管她蹭伞,手臂移到林惟溪单薄的后背带着她走了两步,轻描淡写:“刚刚,地上看到了。” 林惟溪仰头皱眉:“你…” “想问我怎么不帮你捡?”谢忱则猜中她要说的话。 雨幕中,他的神情看起来很疏离。 “踩碎了。” 林惟溪一顿。 谢忱则垂着头,看着地上一圈圈涟漪,手撑着伞也懒得动,一直保持着她闯进来时那个歪斜的状态。 伞真挺小的。 雨吹进来,他湿了半面身子,只是被伞罩着的林惟溪浑然不觉。 林惟溪看他,声音带着明显的怒:“你怎么这样啊。” 谢忱则被怪得莫名其妙,他想了秒,反应刚才的话有歧义。 林惟溪是真的觉得这个人很讨厌,从第一眼开始他身上就充斥着一种倨傲冷漠的破坏感,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冷冷地看着你,都会有很强的攻击性。 “谢忱则,你真是烦死了。” 她声音低下来。 谢忱则瞥她。 他的视线中,林惟溪深吸一口气,少女好像在隐忍什么:“有没有说过你这个人其实也很没劲。” “没。” “那现在有了。” 谢忱则眉骨微抬。 林惟溪沉默几秒,几次三番的相遇已经到了她忍耐的临界点。 “谢忱则,你看清楚校牌上的名字了吗?” “怎么。” 教学楼到了,林惟溪毫不犹豫地逃出雨伞范围,迈上台阶,她回头,与身后的人平视。 皮囊上等家境也好,唯独那双眼才透着真实的冷漠。 既然他倨傲在上目中无人,顺风顺水肆无忌惮。 “玩场游戏吧。” 谢忱则独身站在雨中,撑着一把医院外面二十块钱买的劣质黑伞,好像第一次听这个词,眼皮压着薄薄的褶,喉结滚了滚。 他没说话,盯着林惟溪。 然后听见她说。 “现在开始了。” - 十三班。 和往常一样,纪律最差的一个教室,老师出去接电话了,里面说话声逐渐放肆,像个小型游戏厅。 谢忱则把伞扔教室外,扣着肩膀意兴阑珊地走进教室。 他位置在最后一个,靠墙。 人刚坐下,旁边一个胖子就探过头:“则哥,你去捞鱼了啊。” 谢忱则:? 胖子手捏了捏他湿透的衣袖,啧啧啧的:“硬淋过来的啊。” “你觉得呢。”他无语。 胖子就觉得他说对了。 “你病好了吗就这么野,兄弟还等着你带我们跟八班那群傻逼干一干呢。” 这球都约了一周了,偏偏破雨下个没完。 谢忱则语气淡淡:“急什么。” “倒也不是。”胖子挠挠头,不是很了解这哥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毕竟这人刚来,但处事风格已经能看出是个不好弄的。 谢忱则扯了扯唇角。 打球有什么意思,他今儿碰上更好玩的了。 他竟然被当鱼钓了。 想起校门口不知被谁踩碎的校牌碎片和雨幕中飘渺的身影。谢忱则拽了拽黏在锁骨皮肤的潮湿领口,嗤一声。 还能怎么样。 玩呗。 8 游戏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着方程式,后排男生纸条传得热火朝天。 一个个抛物线扔的漂亮,倒是不怎么准。 最瘦的那个叫李绍元,在十三班算个风光人物,因为太坏了,没有他顶撞不了的老师,和隔壁职高一群人混在一起,觉得自己牛得不行。 此时,李绍元的校服正扔在地上,也懒得扔纸条了,他手臂撑在桌子上探身谢忱则右边的人说话。 “十三路新开了家台球厅,去试试呗。” “啧。”黄凯,也就是谢忱则旁边的男生,压着嗓门喊话:“明晚吧,今晚约了。” 李绍元口型骂他没用:“不行,必须去。” 黄凯让他滚,写了纸球砸过去。 谢忱则指间不疾不徐地晃着根钢笔,周围挺吵的,他眉心微动。 看不到黄凯写了什么,但李绍元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射过目光。 最后发出一声低语的卧槽。 “那妹子行啊,够辣。” 黄凯手挡着脸低头一个劲儿笑,几个人眼神交换,窸窸窣窣地语气词,废料进脑的笑到一块儿去了。 吵死了。 谢忱则停了手中的笔,金属笔帽沉闷的一声落在桌角。 谢忱则偏头,视线没有起伏波澜。他眉头锁着,下颌紧绷看着挺不爽,却依然是陈述的语气。 “你脑子都些什么废料啊。” “挺引以为豪?” 黄凯笑停在脸上,懵逼着,谢忱则又看李绍元。 气氛猛地凝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谢忱则衣袖还是湿的,深一道的颜色,但凡换个人都会显得狼狈,但在他身上只会加重生人勿扰的气场。谢忱则盯着他,薄唇张合,不疾不徐。 “傻逼吗你。” 四个字,嘲讽拉满。 他声音不高,前后左右却依旧听了个清楚。 没人说话了,也没人搞小动作了,好像身后要爆发大战,不敢回头,但耳朵竖得特高。 就连讲台上的老师也注意到异常,掀起眼扫视一圈。 后排是最难管的,也不学,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浪费了想学的同学时间。 谢忱则说完,李绍元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瞪着眼想起身,被旁边人一把按住:“上课呢,等会儿收拾。” 老师盯着后面的躁动皱眉,敲黑板提醒:“不学就滚出去。” 李绍元绷着脸抑住,低骂了声。 “装个屁。” 谢忱则想也没想,手里的笔甩过去。 一声闷哼,似乎是砸李绍元脸上了。 化学课结束,谢忱则受不了身上潮冷的感觉,准备回去换件衣服。 李绍元眼神阴狠,想起身被身边人拦下,几个人围在一起压低嗓音听不清说什么,谢忱则眼神也没给。 直到下午放学,谢忱则后知后觉发现口袋里的钥匙没了。 他只是停顿一下,想起来应该是换衣服的时候不知道掉哪了,倒也没什么大问题,找个开锁的就是了,楼道墙上小广告不是通下水道就是开锁的。 他往外走,脑海中不知怎么就滑过那句。 “谢忱则,你真是烦死了。” 谢忱则指腹捻了捻真就开始想,要是把她家锁换了那他是不是更烦了。 更烦..... 那他还真得换了。 谢忱则没忍住笑。 步子拐进小商店买了瓶矿泉水,结账凑整两根棒棒糖。少年站在商店门口,别人都背的书包,他什么也没有,姿态卓越散漫,垂着头拆糖纸。 荔枝味的糖在舌尖上化开,谢忱则抬头,没到红绿灯口就碰上了街边修鞋佩钥匙的。 歪头微思,他蹲过去问大爷:“能开锁不。” 大爷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你家的?” “不然呢。”谢忱则好笑,拖着调凑近:“钥匙丢了啊,没干坏事。” 话落,大爷又打量谢忱则几眼,一双眼睛布满皱纹却精神得很,估计在琢磨谢忱则话里面的可信度。 谢忱则啧一声,拿出皮夹,身份证送人眼前:“行不。” 身份证上的人模样端正,只不过眉眼比现在更青涩,薄唇抿着,眼神仍如黑曜石。 往下,地址那栏,京市最繁华的地方。 不像是骗子。 大爷收回眼神,“开锁一百五,换锁两百五。” 谢忱则从皮夹里直接抽了五张给大爷:“走,辛苦大爷了,这儿等着回去吃饭呢。” ...... 时雨双明天要上课,林惟溪今晚要把笔记和作业给她送过去。 时雨双挂了两天的药水现在好多了,时母邀请林惟溪留在家里吃饭,林惟溪拒绝了,走的时候林惟溪看到时雨双桌子上的药,她突然想到什么。 傍晚路灯明亮,林惟溪从药店出来时,手上多了一盒润喉糖。 ...... 后来那盒糖被林惟溪带到了教室。 时雨双恢复了活力,中午吃饭都多点了两道菜。 “对了,老师说的那本资料我还没买,你买了吗,要不我们放学一起去书店吧。” 林惟溪慢慢吞下口中的食物,语调慢慢的:“今晚可能不太行。” “你有事啊。”时雨双还是有点轻微的鼻音。 “算是吧。”林惟溪把没动的鸡腿给时雨双,“给你吃。” “哇塞。”时雨双笑眯眯的,“贿赂我?那好吧,今晚原谅你不和我一起去。” 林惟溪没忍住笑了。 下午时间格外慢,到放学前几分钟教室已经开始躁动。 铃声响起,老师无奈说了下课,还不忘提醒今晚的附加题一定要做。 下面一齐笑着喊:“知道啦——” 他们班下课早,走廊没几个下课的,林惟溪踩着走廊的闹声往楼上走。 十三班在走廊最尽头,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出了教室,但没有谢忱则的身影。 林惟溪走到后门,随便找了个男生问:“谢忱则走了吗。” 那男生本来在拎着书包打闹,回头一看门边站了个美女,嗓子眼的声音硬生削弱一半。 “找谁?” 林惟溪又温温柔柔地重复一遍:“谢忱则。” “哦谢忱则啊。”不是找自己的。他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惜,转头张口了一个字:“谢——” 忱则? 男生脸色变了变,似乎不太愿意,想着怎么这种看着就是好学生的女孩也喜欢那人啊。 “谢忱则走没走,有人找!” 声音不情不愿。 他一喊,不少人看过来,林惟溪面色自然的站在门口,蓝白色校服宽松,在少女身上有别样的漂亮,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她头发多包脸,清纯灵动、亭亭玉立。 谢忱则蹙着眉偏额,正对上林惟溪的目光。 她直勾勾的、毫不躲闪地看着他。 谢忱则拧水地动作停住,眯眼 林惟溪就冲他勾手指。 夏日傍晚阳光明媚不刺眼,天变成了被漂白过的蓝,过堂风吹起少女发梢,好像日漫中走出来的人物。 放学铃慢半拍地响了,穿透整个走廊。 正是人多的时候,走廊教室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谢忱则大概是明白林惟溪想做什么,哂笑一声,淡漠地收回眼,桌子上两本书划进包里,拎着矿泉水,视而不见地地走了。 她在后门,他就走前门。 林惟溪看着他不理自己也不在意,有认识林惟溪的女生来搭话:“惟溪你在这里干嘛啊,你...不会是要追谢忱则吧。” 林惟溪挥挥手中的药盒,大方摇头:“只是来送个东西。” “送东西?” 女生点点头,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个人是认识吗,为什么要送药,她怎么会知道,但林惟溪实在是坦荡,女生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人家怎么就不能认识了,林惟溪也很优秀。 “这样啊。” 女生看了看走到讲台的谢忱则,少年身型挺拔,书包搭在肩膀上,一个眼神都没给这边。 她琢磨不透,但还是凑到林惟溪耳边悄悄开口:“惟溪,你能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吗。” 视线中的少年走到门口了,顺便扔了手里的矿泉水瓶。 林惟溪直接喊:“谢忱则!” 她抬脚,顺便对身边的人不好意思笑笑:“可能,要问问他愿不愿意。” 这句话落在别人耳里,理所当然地是婉拒了。 只有谢忱则笑得像个另类,他稍微低头问走到自己身前的林惟溪。 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你有么。” 你有我的联系方式么。 在这演哪出呢。 林惟溪勾唇:“我好像也没说我想要。” “装。” 林惟溪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仰头:“你要不要。” “你觉得呢。” 谢忱则一副你看我会要吗的眼神。 他声音其实还能听出感冒的哑,过敏也没好完全,喉结旁边依旧有个红印子,看着特别风流。 “谢忱则,你是不是不敢啊。”林惟溪唇角的酒窝露出来:“我那天说的话你怕啦?” 好傻的激将法。 谢忱则不吃。 他要走,林惟溪直接把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小把戏,你别不敢。” 她笑起来,唇红齿白,似乎还咬着一块薄荷味的糖。 “对了。”林惟溪继续说,“卧室床头柜的台灯你扔了没,如果没扔你可以回去看看,上面有点东西。” 后面半句话被她可以省略。 说完,也没再管谢忱则反应,林惟溪穿过众人目光,走了。 谢忱则视线看着那双白色帆布鞋,眼皮微压,低头晃了晃包装,空荡荡的,很轻。 盒子开口有一道折痕,是打开过的痕迹。谢忱则慢着步子往楼梯口走,打开包装。 什么润喉糖,里面歪歪斜斜的躺着一条绿箭口香糖。 这是祝他快点好呢,还是咒他呢。 谢忱则气笑了,真是小把戏。 放学的高峰期明明已经过去了,但这层楼依旧很多人驻足,装作有事,装作说话,装作系鞋带,总之谁都想看看这两个人在做什么。 “林惟溪——” 他第一次喊她名字。 他步子大,很容易追上少女节奏。 林惟溪回头,他站在五楼阶梯口,背后窗外是高大郁葱的绿色,而她比她矮一层。 谢忱则右手拿着所谓的润喉糖,眼尾噙着抹不咸不淡地讥讽。 林惟溪唇角的酒窝还没隐去,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说床头有点东西么。”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狭长的眼睛勾着她,咬着字靠近,林惟溪闻到他身上渐渐弥漫过来的苦橙叶味道。 他似笑非笑,手臂自然抬起搭到了她后颈处,冰凉的指骨刺的她酥麻一瞬。 谢忱则捏着她后颈催她转身,少年语气吊儿郎当:“走啊,一起回去看看。” 9 游戏 谢忱则十二岁那年谢峰的准老婆弄回来只缅因猫,性子出奇的差,除了吃喝从不让人摸抱,每天就蜷在沙发上当摆件,还是得供着的那种。 有天学校要家长签保证书,保姆不在,他就坐在沙发等谢峰。 一人一猫,中间隔了两米,气场却极不相容。 那缅因猫本来还在眯着眼打瞌睡,听见沙发凹陷声音的五秒后,瞳孔扩撒打量了谢忱则几圈,喉咙里忽然发出警告的呼噜。 谢忱则瞥了一眼,觉得莫名其妙。 没嫌它掉毛,它倒是嫌他碍事了。 墙上的时钟指向数字七,谢峰还没回来,谢忱则脸上稍微不耐。 耳边沙沙地响,缅因猫体格大,踩着沙发一个一个脚印。 谢忱则吸了吸鼻子,猫毛在空中飘的他不舒服,小少年皱眉扫向旁边的猫,警告:“喂,离我远点。” 猫不听,灰白的毛垂着,架势很足。 谢忱则不是没打过架,但也没跟猫打过,他低垂着眼,一点一点看着缅因猫靠近自己,再一点一点伸出爪子,最后像是挑衅搬的,舔了舔爪子,往他校服裤上盖了个章。 谢忱则:“..............” 接着,猫跳上谢忱则的腿把他裤绳当逗猫棒,玩的不亦乐乎,丝毫不害怕他的威胁和警告。谢忱则脸黑了,他拎着猫脖子丢下去。 你来我往,战势扩大,最后谢忱则让保姆停了它的罐头零食,玩具也没了,除了基本的猫粮什么都没有,原本娇生惯养的祖宗没了伺候自然不满意,但谢峰也不会为了一只猫和自己儿子说什么,再然后那只猫辨出了谁是家里最坏的,每天翘着尾巴来讨好他,这才作罢。 谢忱则从来不是被动方,有来就敢回。 所有对峙的游戏,都在那一刻变得有意义。 没有例外。 林惟溪不是被吓到,只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大胆,这是在学校! 林惟溪挣扎:“松开啊,这里有监控。” 谢忱则视线瞥过墙角落灰坏掉的监控,没告诉她,还咬着字反问:“有监控还敢来?” 送东西跟上手是一样的吗! 他手好凉,指腹微硬,不是薄茧,而是骨骼用力后自带的强势,林惟溪没跟陌生男人这么亲近过,只感觉自己那块皮肤要烧起来了。 台阶一层层走过,拐弯死角的时候林惟溪伸手推他,少女的声音已经带了愠怒:“谢忱则!” 谢忱则胸腔颤了几声低笑,林惟溪比他矮不少,下楼梯的角度更像他贴在她耳边动作。 注意力分散,脚下也不稳,重心失衡,林惟溪惊呼:“啊!” 几乎是同时,后颈的手松了,取而代之的一截结实的手臂,在她跌倒前稳稳地扶了她一把。 惊魂为散,少女额头沁出几滴汗。 顾不得旁边是否有人看到,林惟溪瞪谢忱则:“你——” “不用谢了,妹妹。” 少年打断,停在她身旁不计较地拆了块口香糖咬进嘴里,喉结缓缓滚动。 林惟溪:? 谁是他妹妹。 “还不走。”谢忱则催她。 “......” 这层楼似乎没人下来,但林惟溪觉得是他们都在后面看戏,不得不走,慢吞吞的,少女哦了声。 抬眸跟上,目光却刚好落到他耳后的一颗小痣上。 上次是一左一右,这次是一前一后,两个人出了学校。 公交站牌下已经排满了学生,来的刚好是她要坐的那班,林惟溪驻足想上车,却被谢忱则一眼看出动机,他喊:“林惟溪。” 林惟溪警惕,耳边传来他声音:“看什么,走这边。”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那边。”林惟溪下意识反驳。 话落,林惟溪自己都没注意她语气中的情绪多明显。 谢忱则挑眉,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然后懒洋洋地开口:“刚才不是说过了么。” 在林惟溪逐渐差异的目光中,谢忱则停顿,吊着她胃口动手点了点药盒,提醒:“回家看个清楚啊。” “不然要怎么还礼呢。” 后面两个字他没出声,做了个口型,林惟溪依旧看得清楚。 他喊她——“妹妹。” ...... 拐弯就到了十三街,这条路因为靠近学校,流量很好,马路两边的香樟树下停满了两个轮子的电动自行车。 餐饮饰品网吧各种店面全部开张。 路过那家唱片行时,音响正放着一首甜到像坠入蜜罐里的歌。 “该怎么初次约会实在极费思量 起初先推我两次挫我气焰都正常 再约便说好以里数换你奖赏 找一间小店吃饭浪漫大戏开场” 为了对应歌词似的,店门口还出现了一对黏在一起的小情侣。 林惟溪还在想刚刚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他说:“怎么,不敢来?” “不是要玩我吗。” 几句话之间,林惟溪没注意身后的公交车已经关门。 接着,她撞进那双眼,散漫冷淡的一张脸,分明写着现在你只能跟我走的恶劣。 复盘清楚,林惟溪恢复了平静,她几步追上前面的少年,侧头。 雨后的天像个闷的喘不过气的蒸笼,耗心神之后脸更热了,红扑扑的晕到眼下,林惟溪抿着唇:“真的是回家吗。” 谢忱则听了好笑,本来只是想打压下林惟溪这姑娘翘着尾巴似的嚣张气焰,床头能有什么,总不会请人搞了张符扎他小人吧。 但她好像也不是很抵触。 “你挺想的?” 林惟溪眼睫忽闪几下,像是被踩了尾巴炸毛:“谁想啊!” 她才不想跟这个讨厌的人回家呢,一点一点也不想! 但,那个房子也是她和宋千岚的家啊,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变成别人的,不能进,不能坐,里面的气息渐渐被陌生人填满。 “你还真不怕啊。”谢忱则低垂着的眼睑慢吞拉起,林惟溪听出他语气中的藏着的难以察觉的笑。 谢忱则视线顺着视野内的香樟无限延伸,若有所思的样子。 “行。”他说。 没头没尾,林惟溪舌尖的最后一点润喉糖也化开,只剩薄荷的清新充斥着。 “怎么了。” “胆子大跟着走就是了。”谢忱则漫不经心。 林惟溪也不是胆子大,分明是抱着一种他绝不会杀人藏尸的想法。他这个人都这么混蛋的这么明显了,总不会再干那种龌龊事。 谢忱则哼哼笑了几声,没表示。 就这样一直走到她熟悉的那片地方。 小区不远处有一个公园广场,周围被漂亮的绿化和彩灯包围着,面积不大不小,健身器材和玩乐设备倒是不少,晚上的时候最热闹。 现在是放学时间,广场里面不少穿着白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穿过,泛黄的日光落在他们影子上,卖泡泡机的老人举着哆啦a梦的造型朝天空撒下透明精灵,画面美好。 谢忱则停了脚步。 林惟溪没注意到他的节奏,还在继续往前走。 少年盯着那道毫无异样的背影几秒,咬了咬腮帮的肉,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啧。” “林同学。”他无奈开口:“走路能注意点么。” 林惟溪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林同学是在喊自己。 她迅速转头,少年蹙着眉,一点一点的抬起手臂。他那只手还拿着假的润喉糖,盒子发出晃荡响声。隔着空气少年手指蜷成半拳,节奏缓慢地敲了两下。 那个眼神就差明说“你脑袋是木头吗。” 林惟溪:“......” 她刚才确实是走神了,想到宋千岚情绪就扩散的很快。 “这要是个马路,明天我是不是就能在新闻上看见你了。” 谢忱则没问她刚才在想什么,转身向公园内走。 “你去哪?”林惟溪蹙眉。 他没说,少年人高步子大,丝毫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林惟溪好想骂人,小跑跟上,书包在身后坠的晃悠,她用手托着,注意到旁边摆着的打枪小摊,诧异:“你不会是想玩这个吧。” 放学不回家她在这里陪着他玩游戏。 这次谢忱则没说别的,一双漆黑的眼睛牢牢锁住她,认真点头:“不可以么。” “你——” “不是喜欢玩游戏么。”谢忱则蹲下,捡了把枪扔给林惟溪:“会不会。” 林惟溪一把接住。 她会,这种摊子很常见,十五块钱二十发,谁没玩过啊。 从她表情上看明白,谢忱则继续问:“准头怎么样。” 林惟溪呛他:“比你好。” 口气不小,谢忱则饶有兴趣:“那比一比。” 给摊主扫了三十元,一人二十发。 林惟溪架起姿势,右眼瞄准,气球很轻,会晃,她在等风停。 “砰。” 空气中的寂静猛地被打破。 气球破了。 林惟溪勾起唇角,少女眯眼。 一排气球扫过去,十个中了八个。 她收手,就听见谢忱则喉咙里发出的低笑。 “不错啊。”他不吝啬地夸她厉害。 轮到谢忱则了,子弹打出去前一秒,他忽然转头问她:“你输了怎么办。” 林惟溪:“你赢了再说时候。” 谢忱则轻笑,目光回到前方。 他举着已经磨损破旧的假枪,劲风灌进他的衣摆,不可一世的气焰,那个瞬间,林惟溪再次看到他耳后的小痣。 谢忱则射击的姿势跟她不一样,跟她从小见过的别人玩这个小项目也不一样,他脸上没了往常不着调的笑,后颈压出嶙峋的弧度,瞄准,下秒。 气球炸出空气爆裂的声音。 一声接一声,随着风还有旁边气球爆开的余震,没有任何犹豫,全部复制,一个不落。 林惟溪有种被耍的感觉,他故意的,这根本不是只玩几次能达到的水平。 “谢忱则你不会是觉得自己玩不过我,想让我知难而退吧。” 林惟溪垂着手,枪点在旁边板子上:“还没结束呢。” 林惟溪这个人很要强,后面几发打得更仔细,谢忱则有风能打,那她也可以。 没有他那么熟练,林惟溪同样做到了。 她松了一口气。 倒数第三发的气球比其他的小一圈,有漏气的嫌疑。 黄色的子弹碰上去打出凹陷,然后在他们的视线中,弹开了。 林惟溪抿唇,没关系,说不定他这回就三发没中呢,她抱着侥幸心理想。 倒数第二发,林惟溪刚抬手臂,脚下的影子忽然被一道颀长的身影覆盖住,同一时刻,那股青涩的苦橙叶味道再次袭来,不断蔓延,包围嗅觉内的所有气息。 肩膀靠上一块坚硬的骨骼,谢忱则的动作让人始料未及。 他捉住她的手腕,从后靠近,少年低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以及裸露的脖颈,林惟溪的余光甚至可以看到他凌厉短锐的黑发。 两人的距离毫无间隔的拉近,从灰色石板的影子上看,是从背后拥抱的姿态。 他没说话,林惟溪也没说,但她的呼吸依旧愣怔了一瞬。 林惟溪清楚地感受到了少年身上灼人的那股热意,让她下意识地想到暑气弥漫的清晨,烦闷和清新融合。他手腕上的黑色皮带表的金属扣抵在了她虎口旁干燥皮肤上,对比强烈。 “稳点,抬臂。” 他开口。 林惟溪定神。 耳边是嘈杂的说笑,远处的轮滑声不断接近又在摊前拐弯,喷泉应该是要开始了,水流声涌动,孩童尖叫。旁边的情侣在和老板讨价还价,女孩打空了,男孩安慰她没关系的。 与之相反。 林惟溪被谢忱则带着,他身上永远有稳操胜卷的气定神闲,没有悬念,连中两枪。 旁边女生被吸引视线微恼地怪自己男朋友:“你看看人家男朋友,再看看你,我不玩了。” 林惟溪耳朵有些痒,掌心被枪的后劲儿震的微麻。 “你经常玩这个?”她找到自己声音。 “差不多。”他不骗她。 “那你带我来做什么。” 谢忱则咬着唇懒散笑笑:“没为什么。” 他凑近,视线从前方移开,从斜后方盯着林惟溪的眼。 “游戏开始前总要清楚自己对手的实力吧。” 他声音低哑:“林惟溪,下次再玩这种小心思,我就不吃了。” 林惟溪想到他说的可能是薄荷糖。 她也笑:“你真这么确定?” 谢忱则嗓音淡淡:“你得够格。” 影子缠在一起好似两个人亲昵的在耳鬓厮磨。 林惟溪稍微侧头,声音勾人:“那你可千万不要犯贱。” 话落,最后一个粉色气球爆开。 水光淋漓的喷泉在他们身后升起漂亮的弧线。 那天的最后,在林惟溪的视线中,谢忱则第二轮空了三发。 意料之外的17:17。 他回看她,扯平了。 林惟溪在楼下商店里买了两瓶罐装雪碧走进楼道,刚从冷柜拿出来,冰的指腹黏在薄铁皮上。 谁家的在炖排骨,香气顺着抽烟机侵占楼道,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林惟溪开门前忽然回头看着头顶忽闪的白炽灯。 等谢忱则看到床头台灯座侧面,她八岁无聊时画下现在却派上用场的猪头,会是什么反应呢。 10 游戏 那周的最后一天出了个小插曲,宋千芸说眼睛又不舒服了,得去医院复查一下。 她说等林惟溪放学就行,但林惟溪不敢拖,上午请了假做好早餐就陪着宋千芸去了医院。 结果无碍,没有恶化,医生说是最近用眼过度,太累了。 出了医院正门,林惟溪表情严肃地问宋千芸:“小姨,你最近是不是背着我接刺绣了。” 宋千芸手特别巧,之前在网上开了一个店,绣出来的图案很受欢迎,不过那都是几年前了。 宋千芸不承认,林惟溪说自己回家找她才开了口:“这不是天气不好店也没开吗,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您就好好休息嘛。” 宋千芸不舍得让林惟溪担心,拍拍她的手:“好好好,不弄了不弄了。” 两个人慢悠悠地往家里走,林惟溪忍不住多说几句:“您这样我怎么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没那么脆弱。” “您再这样我也要跟我妈站一边支持你相亲了。”林惟溪暗戳戳威胁。 “你这个臭丫头。” 附近不少认识的姨婆想给宋千芸介绍对象,总觉得她年纪不小了该找个伴了。 但宋千芸没太有这个意思,宋千岚之前也提过,都被她否决了,还会拉着林惟溪当挡箭牌。 总算戳到了宋千芸软肋,林惟溪笑:“好啦小姨,以后交给我。” 回到家简单的煮了个面,已经下午三点,林惟溪干脆这一天都没去,时雨双说帮她把周末作业带回来。 晚上,客厅里固定播放着天气预报,林惟溪穿好衣服出门:“小姨,双双给我带作业,我去拿。” “好,路上小心。” 林惟溪拽了一个帆布包挂在肩膀上出门,小区的路灯亮着橙黄的光,随着一盏盏小灯,很快到达他们约好的奶茶店。 时雨双坐在靠落地玻璃的位置,看见林惟溪进门朝她招手。 “小惟!这里。” 林惟溪拐弯,刚坐下就听到时雨双说:“给你点了点奶绿,五分糖,尝一尝。” 林惟溪问作业多么,被时雨双一口打断:“还说作业,有更劲爆的八卦了!” 林惟溪咬着吸管抬眸,时雨双眼睛亮亮的:“我听说昨天放学,有一个漂亮的女生去找了十三班的那个谢忱则,然后女生只是说了几句,谢忱则就拦到她面前,特别霸道地说,走啊,跟我回家。” 林惟溪动作一顿。 时雨双模仿上瘾:“宝贝,跟我回家。” 林惟溪:“?” 时雨双抬眼:“你知道他们说这个女生是谁吗。” 林惟溪不知作何反应的眨眨眼。 下一秒,时雨双像是得到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拍拍她的手臂:“她们说是你啊小惟!” “???” “我真的服了这群人,这也不能因为你长得好看就乱造谣吧。” 时雨双满脸气愤:“我听到的时候都气笑了好吧!” 林惟溪没绷住呛了一口,口中的奶茶逐渐发苦,林惟溪难以理解:“为什么会传的这么离谱。” “别人是没这个能耐的,但这个人是谢忱则啊,他受欢迎程度你又不是没见过,第一天就出尽风头。”说完,时雨双低头吸了几颗波霸。 过了几秒,时雨双终于察觉自己对面的林惟溪过分安静了。 她平常反应挺快的,这次是真的没往那方面想。 嘴唇离开吸管,时雨双后知后觉地注视林惟溪:“不会吧,真的是你啊小惟。” 林惟溪别开耳边头发,无奈解释:“不是这样的。” 时雨双:!! 林惟溪清楚看着时雨双眼神从竟然真的是你到我朋友这么行啊最后彻底燃起八卦之心:“啊啊啊快给我讲,他真的当着那么多人面喊你宝贝了?” “谣言。”林惟溪沉默:“这个真的是谣言。” “我只是给他去送了个东西......” 时雨双迅速相信自己朋友,同仇敌忾:“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胡乱说别人坏话!” 林惟溪问:“他们还说什么了。” 时雨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没什么了,就是那些俗套的话啦,只不过你今天没来,给她们的猜想似乎更大了......” 这句话林惟溪当时还觉得没什么,直到周一那天有同学明晃晃的问她:“你和谢忱则什么关系啊。” 林惟溪想了想,表情挺认真地问她:“那天你没听见吗。” 女生摇摇头,林惟溪轻描淡写:“他住在我家。” “啊?那你们什么关系啊。” 关系啊。 那天谢忱则怎么说的来着。 “他是我哥哥啊。”林惟溪原模原样照搬。 女生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兄妹啊。 林惟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润喉糖给她:“这个牌子还挺好吃的。” 和薄荷糖没区别。 上课铃响。 林惟溪从前门走进教室发现后黑板乌泱泱地堵着一群人,老师还没来,林惟溪问同桌卜漪:“他们在干嘛呢。” 卜漪叹气:“他们应该是在贿赂班长划名。” “我们班上周班级考核扣分最多,老宋今早被主任批了一上午,他气得不轻,让把上周扣分的人全挂黑板上,不知道要怎么处罚呢。” 林惟溪眼皮一跳,她回头,班长手下的粉笔刚好写到林字。 差点忘记这茬。 卜漪:“你觉得会罚站还是加作业。” 林惟溪:“......我现在去贿赂班长来得及吗。” 卜漪:“?” 她瞪大眼睛:“你也被记啦。” 林惟溪来不及回答,前门走进一个穿着紫色条纹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已经被茶叶染色的玻璃杯。 刚在办公室被笑了一顿,进门又看到一群张牙舞爪的,宋智冲气得额角直跳。 三角板哐地拍上讲台,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都给我把嘴闭上!” 教室瞬间安静,躁动的人群像是打了镇定剂,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看火冒三丈地老宋,只有黑板上还在哒哒哒的写着违纪名单。 大概是过了几秒,最边上一个同学磨蹭着试图往回走,被宋智冲一把吼住:“还有脸动!现在知道丢脸了。” 鸦雀无声,林惟溪默默地扣着衣角,决定把这笔帐也算在谢忱则头上,如果他帮她捡起来,说不定现在名单上就没有她了。 “整个高中部,再找不出第二个扣分这么多的班级,十一个人迟到没胸牌,现在还想私自划名,真是厉害了啊。” 这节本来是宋智冲的数学课,现在也上不下去了,他挥挥手:“不爱学就去跑几圈吧,五圈加两千字检讨,班长去给我盯着,谁不服就记名,我跟他家长联系。” 一锤定音,没得商量了。 林惟溪慢吞吞收拾好桌面,跟着一起往外走。 忽然,谁发现新大陆一样乐了:“哟,第一也跟我们一起啊。” 林惟溪不敢直视宋智冲目光,闷着嗓子解释:“老师,我校牌丢了,那天没来得及补办。” 老师对好学生总是宽容点的:“下次注意点,但这次你也得罚。” 五圈,两千米。 一个女生丧着脸:“好像我们还赚了一千米呢,运动会都要跑三千。” 林惟溪没忍住笑,她体育其实不算好,平时八百都像是上刑,但不限速两千也能撑下来。 第三圈结束林惟溪已经体力不支,有几个人已经在走着聊天。这是最后一节课,还剩二十五分钟放学。 林惟溪咬着牙一口气跑完,在剩十分钟的时候回到了教室。 夏天罚跑简直是灾难,身上出了一层黏腻腻的汗,林惟溪最讨厌这种感觉,而且她很不耐热,脸红的特别明显,瞳孔也雾蒙蒙的,呼吸绵延拉长。 旧广播中的铃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最后一节课终于结束了。 卜漪关心她:“我先走啦,要给你倒点水吗。” 林惟溪趴在桌子上缓不过来:“我等会儿就走。” 班上的人零零散散走了大半,手机放在包里一直没看,打开才发现邻居阿婶三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小惟,我刚刚去你家送糕点看你小姨脸色不太好,走路还撞了椅子,你们最近去医院复查了没。】 一句话把林惟溪刺醒了。 害怕宋千芸在家里摔倒,林惟溪拿起书包就往外跑,她楼梯下得很急,完全没注意路上是谁。 走廊拐弯处,林惟溪垂着头的视野里忽然多了一双银灰色球鞋。 她没控制好速度,惯性使然撞了上去。 她下意识开口:“不好意思同学——” “跑什么?” 冷冽熟悉的嗓音直接打断了她说话的节奏。 谢忱则皱眉:“有鬼追你?” 他说话挺不客气的,林惟溪一怔。 广播已经变成了英语播报,标准轻快的发音渲染着校园日暮昏黄的氛围。 林惟溪看着谢忱则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打转了一圈。 她现在估计挺狼狈的,凌乱的发丝泛红的脸,被书包带勒出印子的褶皱校服。 谢忱则停顿几秒,视线继续下垂,眼睫在高挺的鼻梁骨旁落下一层阴翳。他语调淡淡的,扬眉想到另一个可能。 “还是有人欺负你啊。” 楼梯上的脚步忽远忽近,沉闷地敲在耳边,树叶沙沙的像是助眠的白噪音。那天刚好是上周天气预报提醒的台风暴雨最后一天,只不过没有乌云也没有低气压,天边拉出一道漂亮的航迹云。 林惟溪理了理头发,兴致盎然:“怎么,你想给我出头啊。” 谢忱则看见她唇角的若隐若现的酒窝,面无波澜地移开。 英文播报到一半,广播插入节奏舒缓的英文歌作为分段。鼓点和林惟溪紊乱的呼吸逐渐重合。大概是过了几秒,林惟溪想绕过他挡着的位置快些走。 少年校服敞着怀,里面是自己的纯色短袖,她往前,他跟着往后退了一步。林惟溪抬头蹙眉,他还是那个淡漠的样子,下颌弧线紧致利落。 她烦躁也不想解释,朝右边使劲迈了一个步子,刚想冲出这片有关于他的气息。 手腕倏地被某个硬劲的力道捉住。 他没看她也没喊她名字,声音却是朝着她。 林惟溪听见他有点不耐,还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调子,然后低着声嗓开口:“如果你求我下。” 刚刚他扯她手腕时掀动了自己衣摆,校服冰冷的金属拉链打在她手背又缓缓滑下,像是雨痕。 他的话也像,坠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片涟漪。 林惟溪回头看他,视线从谢忱则那张帅脸划到他的指骨,修长匀称的手指白的像玉,青涩性感的青筋脉络盘踞,指骨微凸,还泛了白。 “你是不是从来没牵过女孩子啊。” 林惟溪没回答他的问题,眼尾反而弯了起来:“你太用力了,捏的我好痛。” 11 游戏 谢忱则无语地压了下眼皮,毫不犹豫松开手。 林惟溪揉揉自己手腕,抬着眼笑他。 此时,他薄唇抿着,眼尾垂着,从她红了的手腕上看过一眼,漆黑的眸中透着明显的不耐,他这种长相就算皱眉也是好看的,但林惟溪好像看出几分费解,像是不理解女孩子皮怎么这么薄,这么容易红。 想到某种可能,少女动作停顿:“不会吧,真的啊。” “你话很多?”谢忱则淡淡瞥她,似笑非笑:“需要我下次注意?” 长得挺罪恶多端,还以为他之前多混呢,结果纯情的连手也没碰过。 林惟溪没拆穿他,压着唇角弧度点点头:“不过这次不用了,被老宋罚跑而已。” 虽然这次罚跑已经算在他头上了。 “下次再给你机会吧。” “我家有急事,拜拜。” 林惟溪挥手跑起来,没给谢忱则说话的机会,背影消失在人群。 谢忱则眉心又动了动。 他很需要她的机会么。 前面有两个女生在偷偷回头看他,像是在商量着谁来问他要联系方式,谢忱则顶着一张生人勿进的酷脸,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他出手机看了眼消息,梁嘉佑已经到校门口了。 校门左拐三百米,终于在一棵槐树下看到了梁嘉佑那辆骚包的车。 谢忱则吐出一口浊气,站在原地没动。 倒是对面看见他了,摁着喇叭朝他鸣笛,张扬的一批。 谢忱则歪了歪头,走过去敲下车窗,玻璃缓缓滑下露出一双捻着笑意的桃花眼。 “你来就来,能不能正常点。”谢忱则开门见山,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晃晃烦躁。 “哪里不正常,我停的够隐蔽了啊。”车内男人毫不在意,倒是语调上扬的反问:“你还想在这儿站多久,让多点人看见?” 谢忱则打了个响指,示意梁嘉佑你行。 车内充斥着古龙水味道,谢忱则受不了这个味道,手抵着鼻,费劲地问驾驶座的人:“两个月没见,你品味这么差了啊。” 梁嘉佑乐了,说了声抱歉却不见任何不好意思:“不是我的车,在季颂那边玩了几天,我车被他看上了。” 想到季颂那个浪荡样儿,这也不奇怪了。 梁嘉佑哼笑几声:“其实我也觉得挺丢人的,所以来祸害你。” “下次别来。” 梁嘉佑打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路况慢悠悠地问:“看来在这里玩得挺舒服。” “还行,比之前舒服。”谢忱则懒懒嗤笑,手放下碰到什么东西,他低头,是某骗子送他的口香糖。 - 林惟溪打了一辆出租,最快赶到家。 宋千芸正在家里包小馄饨,厨房地上撒了一圈面粉。 “小姨?” “嗯?回来啦,张婶给你送了些桂花糕,放在茶几上了,你尝尝。” 林惟了哦一声,换下鞋往客厅走,但是注意力一直放在厨房那里,宋千芸动作麻利,不像是有事的,她缓了一口气,捏着桂花糕去厨房帮忙。 嘴里塞着东西声音支吾的:“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什么?”宋千芸舀着陷,“挺好的啊。下午我滴眼药水,刚滴上没到两分钟她就来敲门,我泪眼朦胧地给她开门,还撞了下,疼坏我了,你等会儿帮我找找家里那个喷雾放哪了。” “这样啊。”林惟溪记得喷雾在卧室盒子里:“我去找找。” “等会儿你去给张婶送点小馄饨,这是羊肉的。” “好。” 阴雨过去,宋千芸又早起开店了。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两周,林惟溪除了在店里帮忙就是在做卷子。 时雨双上次问林惟溪喜不喜欢谢忱则,她自己谈恋爱不行,但给别人出主意可有一套。 林惟溪哭笑不得:“你想干嘛呀双双。” “想让你们成呀。”时雨双眨眨眼,再使劲眨眨眼。 林惟溪要怎么说自己真的不喜欢谢忱则,想了想,还是跟时雨双解释了。 时雨双听完震惊地抬起脸:“什么!他怎么这样啊!好坏。” 林惟溪瘪着嘴点头,还准备再说点什么,就听见时雨双特别傻白甜地扔出豪言。 “我支持你!拿下他然后狠狠甩了他,让他也吃吃爱情的苦。” 林惟溪:“....啊?” 时雨双的思绪已经沉浸在了偶像剧下雨分手男主哭着忏悔的场景里,她拍拍林惟溪的手:“我一定帮你。” “......” 周二进行了一次小周考摸底,这次是突击考试,根本没有给准备时间,题还挺难的,教室一片哀嚎。 “最后一道选什么啊。” “c还是d。” “我选的b。” “靠!” 时雨双收拾好书包钻到林惟溪桌旁,以一种特别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林惟溪迟疑:“你想对答案?” “对答案干嘛,对我的心情和结果百害无一利。”时雨双接着说,“我们周末出来玩吧。我找到了我十三班的朋友,争取把谢忱则搞来。” 林惟溪看着时雨双的小狗眼无辜地眨啊眨,有点不舍得打击她:你觉得一般人能把谢忱则搞来这种无聊的场合吗。 半响,林惟溪叹了口气,捏着时雨双脸晃晃:“也行。” 那晚时雨双和林惟溪一起去了宋千芸面馆,时雨双自己清楚她考得挺差的,想让林惟溪帮她补习会儿。 时雨双之前也经常来面馆,人多的时候还会帮忙。 宋千芸都记得她口味了,来了都不用说,喊一声就懂。 讲完题的时候是七点半,店里基本没人了。 宋千芸晚上会开店到九点,林惟溪把时雨双送走。路上碰到一只流浪猫她又跟猫玩了几分钟。 再回到巷口,林惟溪忽然看见街角停了一辆很显眼的跑车。 这段时间他们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林惟溪也没多想,小跑着回了店面。她手上还拎着一瓶刚买的牛奶,草莓巧克力香草味都没了,只剩她的最后选项香蕉。 时钟上的分钟停在四十八那里,钟表挺旧的,但宋千芸喜欢干净,从来没让油污落在上面。 旁边店铺外面摆了个象棋小桌,巷口此起彼伏地响着你将我军的噼啪声,混着笑和晚风,林惟溪勾着唇抬头。 暖色吊灯光晕下的5号桌,背对着她的那个位置,林惟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今晚还时穿了一件长袖薄卫衣,林惟溪第一想法竟然是,他不热吗。 屋内三个风扇吱呀呀地转,她目光没掩饰好,不小心引起梁嘉佑的注意。 他漫不经心地套谢忱则:“惹风流债了?” “?”谢忱则蹙眉。 “后面一姑娘看你挺久的。”梁嘉佑点到即止。 谢忱则没兴趣,头都懒得回。 跟林惟溪想的一个反应,不过这样才好,她没拿到通行证之前,别人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林惟溪直接去后厨,没跟谢忱则打招呼。 谢忱则摆弄着手机屏幕也没注意,他选了个打野,射手一直送搞得他也没什么兴致,梁嘉佑嘲笑他就不该开,谢忱则低哼笑声,挑挑眉。 梁嘉佑有搭没搭地说着:“反正家里的情况就这样,你爸问了我几次和你联系没,我知道你不想让他知道也没回。你教练那边也问我了,说找不到你,让我问问你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他语气淡淡。 “随便,我就是来看看你死没死,又不是来逼你。” 谢忱则一带四开了波团打到上塔,笑骂了声滚。 梁嘉佑眸色渐深,但也没说什么。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谢忱则游戏微弱的特效声。 过了几秒,耳边响起脚步,还有一道好听的女声:“你们的面。” 林惟溪放下端盘:“两份牛肉面。” 梁嘉佑扫了眼面,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那碗,忽然挑了挑眉。 谢忱则也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林惟溪,他们就随便找了家看起来干净的小馆。 少年皮肤冷白,鼻梁高挺,下颚凌厉,在她话落后抬了一个眼神,见到是她也没说什么。 两人不认识。 如果梁嘉佑碗里的牛肉没有谢忱则的两倍多,他真的会信。 梁嘉佑忍眼尾的笑,当作什么也不知道,跟林惟溪说了句谢谢。 林惟溪弯着眼说不用。 梁嘉佑发现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白净冷清,腰身纤细,鹿眼又灵动看着特别舒服。 见林惟溪转身走了,梁嘉佑随口一句:“你牛肉也过敏?” 谢忱则淡淡抬眼,面色不善。 下秒,屏幕突然变成灰色并发出播报。 youhavebeenined(你被击杀了) ourtowerhasbeendestroyed(我方防御塔被摧毁) 梁嘉佑这次是真没忍住笑出声,谢忱则锁了手机,懒得玩了。 吃了几口,梁嘉佑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来电插进来。 一个很宠溺的公主备注,腻的谢忱则皱眉。 梁嘉佑温润的脸上少了点笑,他扯了下唇角,无奈:“我出去接个电话。” 谢忱则嗯了声。 同一个瞬间,谢忱则余光瞥见了林惟溪。 林惟溪目光在外面的梁嘉佑身上。 梁嘉佑这通电话打了很久,在结束的那秒,谢忱则看到林惟溪出去了。 他回头。 梁嘉佑和林惟溪不知在交谈什么。 手机时间跳转两分钟,林惟溪回来了。 谢忱则出口喊住她:“林惟溪。” 林惟溪面色如常,丝毫没意识到问题,她问:“怎么了。” “没怎么。”谢忱则跟她一起演。 林惟溪点点头,随口问:“他是你哥?” 谢忱则气笑了:“怎么回事。” “没泡到我就换目标啊?”他仰起头,被顶上的灯闪了下,黑色碎短发落在额前,少年五官线条凌厉,他眼底映着光,直勾勾地审视着她。 林惟溪忍住笑,无辜的啊了声,伸手帮他挡了挡刺眼的光线。 “我说我给错了你信么。” 谢忱则冷笑,反问她你觉得呢。 林惟溪点点头:“真的,不过似乎也有好处。” 她故意停顿,点了点自己口袋的手机示意:“换到了你的微信号码,用一碗面的免单。” “我微信就值一碗面啊。”谢忱则更想笑了。 “如果你不通过连一碗面都不值。” 谢忱则扯着唇角顺着她话问:“那我要不要让它值。” 他嗓音淡淡的,没那么成熟,也不是冷酷的金属音色,有点像薄荷,少年身上的那种冽。 “要吧。”林惟溪慢慢地思考。 她拿过她没喝的那瓶香蕉奶,冰凉的玻璃瓶身结满水珠,林惟溪悄悄给他。 “这个只买了一瓶,给你。” “今晚想问你题,物理好难啊。” 所以通过一下。 她声音可怜兮兮的,让人分不清真假。谢忱则指骨屈起,皮肤碰到充满冷气的玻璃瓶上,上面还留着她刚才手心的余温。 12 游戏 周围静悄悄的,宋千芸在后厨安静的收拾卫生,梁嘉佑在夜色里电话个没完,头上那缕光线似乎变成了聚光灯,只包围着他们。 谢忱则低垂着眼,两指屈着,将香蕉味的玻璃牛奶推远几厘米。 林惟溪看见桌面上流下水珠,然后听见他的声音。 “所以你床头那个是画的谁?” 林惟溪:“......” 谢忱则嗓音懒懒散散,林惟溪却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前几天讲他是猪来着,他不仅记仇,还来算账了。 林惟溪撇撇嘴。 你啊。 她心里想,但没说出来。 “藏着点。”谢忱则哼笑,嘲她心思太明显了。 梁嘉佑打完电话往里走,林惟溪余光瞥见撤身和谢忱则拉开距离。 她没再多说,转身去帮宋千芸了。 梁嘉佑坐下瞥见桌上多了一瓶饮品,他状若无意地说:“刚刚她问我要你联系方式。” “我说她搞不定你。” 谢忱则掀起眼:“你有点病。” 梁嘉佑被骂了也是笑:“免单的是我,你的自己开钱。” 谢忱则:“......” 晚上,林惟溪洗完澡才想起自己还没发送好友申请。 她发了一个惟提示,又在卷子上找了几道她做错的题。 等了十分钟,手机迟迟没有反应。 林惟溪的直觉告诉她谢忱则看到了,只是他在等她服软。 林惟溪再次申请,从验证消息那里发:【别太小气。】 说完,林惟溪也不等谢忱则了。 她去找了列表里的l。 他们两个的相处总是很和谐,l话少,但靠谱。 l:【稍等,我给你写。】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林惟溪冷哼,谢忱则你最好别让我等到那天。 l:【第一个类型题你问过我两遍,你对这类题还是有些弱势,我给你找了相似易混考点还有总结,你再看看。】 林惟溪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啊。】 l:【没事,你周末有空吗。】 林惟溪:【怎么了。】 l:【图书馆新到了一批关于天文的书,想到你之前说有兴趣。】 林惟溪顿了顿:【你是想和我一起啊。】 屏幕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变了又变,林惟溪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不是太直接了。 他在林惟溪印象里一直很温和体贴,她提出想见面他拒绝的时候甚至有点不善交际。 林惟溪给自己找补:【我不是说不好的意思,只是周末我同学找我出去玩,要不下周吧。】 l:【可以的,看你。】 林惟溪笑笑,就在她准备关掉聊天框的时候,对面又开口了。 l:【你最近和谢忱则走的很近吗,听见他们在说。】 林惟溪愣了愣:【说什么。】 l:【没什么。】 林惟溪不知道这个话怎么说,对面毕竟不是时雨双那种女孩子,林惟溪停了会儿,选择绕过这个话题,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句:【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挺有意思的。 哪种有意思。 是对他有意思吗。 林惟溪不知道自己随便一句话,在别人心里掀起了一整晚的台风。 同样是那晚,谢忱则没有通过她的验证消息。 他不通过林惟溪也不会追着去找他,天平不能失衡,她可以是主动方,但不可以是低位的那一个。 过了两天,林惟溪问时雨双:“周末谢忱则来吗。” 时雨双说:“他还在努力。” “谁啊。” “就是我初中同学。”时雨双比划了一下:“带着一个眼镜,有点胖,你放心吧,他挺靠谱的,我妈和他妈妈在一个地方工作,他从小就听我的话。” 林惟溪有印象了:“那个暗恋你的是吧。” “?!!!?!”时雨双瞪大眼:“瞎说什么呢。” 林惟溪捂着嘴笑,被时雨双抓着肩膀摇摆:“你再乱说我不帮你了。” “好好好,我不说。”林惟溪挑眉:“他愿意帮你约一个男生?” 时雨双轻哼:“他必须愿意,不然我告诉他妈他作业都是抄的我的。” “行。” 林惟溪拿出手机找到验证消息那栏,还是已发送的状态。 两天了,林惟溪觉得应该刷一波存在感了。 和上课铃声同时。 林惟溪发送完毕。 【v:你再不喝,就要过期了。】 牛奶是,验证也是。 那天傍晚教室的窗外特别好看,不是浓郁的粉紫,而是淡色的黄昏掺杂着粉调和浅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靠窗的同学拍拍身边的人,一个两个探着头争先恐后想拍照。 林惟溪拿出手机,屏幕还停在微信页面,只不过多了一个红点。 云慢慢地飘,时雨双扔过手机让林惟溪帮忙也拍一张。 她说好。 白色手机被放在桌上,屏幕亮着,没有人发现她的手机上多了一个备注为某的联系人。 除了他。 谢忱则垂眼,看见手机上跳出来的最新消息。 v:【星期天你来吗。】 v:【我想你来。】 - 嘉南整个城市都不大,最热闹的除了十三街就是左巷的那边。 虽然名字叫左巷但却有个很大的商场,商场旁边是开放的娱乐广场,道旁是各种霓虹灯,树上也缠着小的彩灯,再往里,会看到一个更漂亮的摩天轮,是去年刚建的,很多情侣晚上会来这里散步。 周六,时雨双给林惟溪发消息:【谢忱则真难搞,许翰驰跟他一个班,说是一个周了也没说上几句话,几次抛出橄榄枝都被忽视了。他现在竟然来威胁我,说我要是真看上谢忱则了,他就告诉我妈打断我的腿,谁给他的胆子啊!】 越说越气,时雨双刷屏攻击:【虽然说我不喜欢谢忱则吧,但看不上谢忱则难不成看上他吗,没用!一点用也没有!他完蛋了,暑假作业他自己做吧。】 这么难搞啊。 林惟溪放下笔,找出那个新加上的微信,上次他只回了一句:【过期会丢。】 口是心非,她现在把这个人的脾气摸的越来越清楚。 没拒绝就是可以,只是差点催化剂。 林惟溪没犹豫,直接拨了电话。 铃声机械重复,是默认的那个,明明已经在别人那里听过无数遍,但这次似乎某个地方不太一样。 那是哪里不一样呢。 林惟溪摸了摸自己耳朵,眼睛聚焦在阳台上的小绿箩上,还没想到是那里不一样,电话却通了,倏地一下让她没反应过来。 是谢忱则先开口的。 “怎么了。”低低淡淡的声线,经过距离和电流的处理变得和之前不同,像是,像是夜晚她窝在床上时衣料和被子的摩擦沙沙声。外面昏天黑地,夜色漆黑的,这几天晚上总是有雾,暑气缭绕的夏天,很暧昧。 林惟溪没说话,他又问了一遍。 “林惟溪,傻了啊。” “......” 他才傻。 “你看到我发你的地址了吗。”林惟溪开门见山。 “什么地址。” “周末出来玩的地址啊。” 林惟溪走到绿箩旁边,伸手戳了戳花盆里面,应该浇水了。电话里面停顿一秒:“我什么时候是答应你了。” “现在也不晚啊。” 她自言自语,手指拨弄着绿萝叶子:“谢忱则,你得给我机会啊。” “你不可以不出现。” 理直气壮的语气给谢忱则听笑了:“我要给你机会,还要满足你的附加条件。” “你跟谁学的走后门这套。” 他语气有些差,但有带着不在意但无所谓,什么都进不了他心一样。 林惟溪想了想:“忘了吧,但允许你成为第一个为我开后门的人。” 听筒里穿出两声闷闷的哼笑,这时林惟溪才发现他周围有人。 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不清楚的男声问:“谁啊,这么牛?” “你也觉得啊。”谢忱则懒洋洋地回,毫不遮掩。 林惟溪脸霎地红了一瞬:“你接电话怎么不避着人啊。” “你还会害羞?”谢忱则故意臊她:“那这后门还走么。” “你真的很坏。” 林惟溪烦,直接挂了他电话。 倒是谢忱则唇角弧度又扯了一圈。 是之前约谢忱则打球的那个胖子,用一周的跑腿好不容易求谢忱则拿出两个小时带他上分。 网吧噪杂,后面的红毛点了根烟难闻得要死,谢忱则本来脸色挺差的,他睡觉时间被拉过来了。 但这通电话后胖子发现他好了不少,敢和他说话了。 “哥,谁啊。” 谢忱则放下手机,开始匹配:“一姑娘。” 姑娘啊,姑娘好啊,胖子笑嘻嘻的:“漂亮不。” 想到林惟溪那张脸,谢忱则难得语气认真:“挺漂亮的。” - 林惟溪用手给脸降温好久,最后给他发了一次地址,爱来就来,不来算了。 中午,林惟溪收拾好往左巷走,他们约在一个剧本杀店,林惟溪还挺喜欢这种游戏的,她喜欢悬疑推理本,很费脑,很爽。 时雨双趁着人不齐问林惟溪:“谢忱则来么。” 林惟溪同样看着她:“我跟许翰驰一样,不清楚。” 时雨双嘟嘟嘴:“真难搞啊真难搞,比我想象的还难搞,你都请不动啊。” “但这个本是六个人,我们现在只有五个,不行就要拼车了。” “都可以。”林惟溪没意见。 时雨双刚准备去说一声,忽然听见身后的一个女生喊:“谢忱则来了。” 时雨双在声音落地的第一秒回头,惊呼一声,紧紧拉住林惟溪的手:“小惟,他真的来了!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你找不动的人。” 剧本杀店的墙上贴着各种彩色海报,林惟溪被时雨双抓的很紧,很多声音同时穿进耳鼓膜,场面莫名的混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谢忱则走到了她身边。 时雨双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是真的不想当点灯泡,但谢忱则动作太快了,快到她没时间退开。 谢忱则停步,似乎是想说什么,少年冷硬的下颌微偏向她,眉宇英挺,低头,神情淡而松垮,他就问了三个字。 “算不算。” 时雨双没听懂,什么,这两个人在打暗号吗,算不算什么啊。 其实后面的人也听见了,都是一脸茫然。 只有林惟溪清楚,他在说这算不算给她开了后门。 如果算,那她记得还。 进了单独的包间,每个人拿到自己的角色,看本之后林惟溪很幸运的拿到了凶手角色。 而她还有一个帮凶。 林惟溪抬眸,猝不及防地和对角线位置的谢忱则对视了。 漆黑的眼,淡然的神情,他放下本子,冲她挑了挑眉,似乎在说:“合作愉快。” 他是她的“帮凶”。 他的信号只有她能读懂。 因为谢忱则的原因,大家不像往常说那么多闲散的废话,状态投入很快。 在林惟溪的视角,剧情脉络慢慢清,故事很简单。 “她”因为被霸凌的恨意整容成另外的人来复仇,而她的竹马“谢忱则”是最好的外科医生,无条件的守护在她身后,替她擦了刀,将被杀者的面皮换到了另一具尸首上,转嫁给替罪羊。 一遍一遍的推演之后谢忱则成功吸引了注意,而他的任务只是保护林惟溪不被发现。 天渐渐暗下来,最后一轮所有人都觉得谢忱则是凶手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念了本上的最后一句词。 “爱是人类惟一的救赎。” “我会一直在你身后,直到你不需要我的出现。” “以后你的人生,会花团锦簇。” 最后一个音节,谢忱则看向她。 她赢了,没人猜出她,可林惟溪知道故事里的人没有以后了,结局的彩蛋是“她”和“他”一起死了,那是“她”最后的解脱。 复盘完,时雨双哭了一桌子纸球,谢忱则倒是没什么反应,他靠着椅子,又翻了一遍,最后拿着手机走出门。 林惟溪跟他一起出去了。 谢忱则站在店门台阶上,垂着头,他脖子上还是那条银色挂坠。少年骨架宽阔,后颈的凸起很性感。 林惟溪走过去问:“你说她后悔么。” “你说谁。” 谢忱则声音淡淡的,手里摆弄着一块柠檬糖纸,他咬着糖侧眸凝着她。 林惟溪撇嘴,跳下台阶往广场霓虹中心走:“你真没劲。” 谢忱则跟着她慢悠悠走,没说什么。 林惟溪回头,看到他眉淡淡的拧着,昏暗的光落在他脸上,在他肩膀的位置划出一道分割线。 忽然,林惟溪听见他说:“没什么后不后悔的,他后悔的只有放学午后那天,他没敢亲下去的那一次。” 林惟溪那点感动渐渐散了,眼框的酸涩被风吹没,她反驳他:“你怎么知道,或许后面很多个瞬间他们都可能有以后呢。” 谢忱则笑了,他眉骨微抬,语调上扬:“你懂男人么。” “切。” 林惟溪懒得跟男人这种生物争论感动,她停在一颗树下,枝桠上的彩灯没缠紧,就这样晃了下来。 她踮脚轻捏了一下,目光落在道路尽头的摩天轮上。 摩天轮缓缓上升,像是陷在了柔软的云端。 她眯眼,忽然拽住谢忱则的衣摆。 少年的身影停顿一秒。 少女恶从胆边生,目光从摩天轮划到他身上:“在摩天轮上接过吻吗。” 谢忱则,她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想和你试试。” 仲夏夜的模糊像是一场梦,夜晚燥地皮肤发红,他身上的苦橙叶味道清冽的上瘾。 谢忱则像是听错,皱眉又笑了,齿间柠檬糖咬碎,他眯起眼。 “你在做梦吗。” “那你要来吗。”林惟溪丝毫不怕。 13 游戏 来我梦吗。 跟我走吗。 和我在一起吗。 明亮的路灯傍晚的旖旎,都成为电影情节的气氛烘托,野猫被车辆鸣笛刺激钻入花坛,尾巴摇摆的幅度也随之放慢。 相应的,谢忱则脸上的每个表情她都看得十分清楚。 他寡淡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个很小的影子,他肯定不知道这些细节,因为只有她能看到。谢忱则不置可否,扬了扬下颌,紧致利落的弧线冷漠,衬的他难以高攀。视线勾缠半响,他垂下眼落在她牵着他衣摆的手上。 林惟溪歪头,就着他的目光晃晃手,带着他一起感觉到煽动的风。 谢忱则最后什么也没说,不在意的嗤笑两声,说她没用的心思多。 并且不客气地拍掉她拉着他的手。 他继续往前走,外面凉凉的晚风吹着很舒服,林惟溪拿出手机打算和时雨双说一声她先不回去了。 时雨双回了一个鬼鬼祟祟理解的表情。 林惟溪觉得好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震耳的轰鸣声擦肩而来。 林惟溪身型踉跄,被一道干燥灼热的力量扯开身位。一辆改装过的机车拧着油门蹿过各个花坛之间,速度惊人,很危险。 林惟溪心有余悸,抬眸看见谢忱则不善的脸。 自知理亏,不等谢忱则开口,林惟溪主动示弱:“没看到,不要凶我。” 她抿着唇低眸,手举到身前双掌合并坐出一个对不起的动作,少女手腕纤细,瞳孔乌黑,眼睫眨啊眨,只是降低音量就有了撒娇的效果。 让谢忱则下意识地想到梁嘉佑家里那只会牵手会拜年讨欢的、白色小狗。 “小狗。”他想着,也漫不经心地说了出来。 “什么?”林惟溪动作一顿。 “没什么。”谢忱则眼尾染上一抹不易察觉地笑,拽着林惟溪到自己身侧:“你走里面。” 林惟溪闷闷哦了声,她扯扯自己裙子,倒打一耙:“如果你五分钟前有这个觉悟,我也不会被吓到。” 谢忱则丝毫不惯着她:“如果五分钟前你脑子够清醒我们已经走出去了。” 换而言之,是她自己瞎说耽误了时间才遇上飙车党。 说到这里,林惟溪又绕回了那个话题:“喂,你真的不想试试?” “我忘记了,小谢同学是一个连牵手经验都为零的.....” “行啊。” 后颈抵上一只利落的手掌,林惟溪被锢着往前一拉,两人距离在瞬间拉近。热息交换,夹杂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棱角分明的五官在眼前放大,林惟溪听见他发哑的声音:“试试。” “......” 林惟溪表情愣怔,她眼睫下意识地扇动,呼吸屏住静止。 在他再次靠近之前,嘴巴比脑子快地喊出了他名字。 “谢忱则! 他们额头几乎抵在一起,垂着眼,时间仿佛就此静止,靠的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楚情绪,谢忱则逗弄地松开手:“林惟溪,别跟我演。” “你胆子是纸糊的。” 喉咙像是被狗尾巴草拨弄过,细细麻麻的痒,林惟溪别开视线,忽然觉得渴了。 - 周一的早读教室一如既往的混乱,趁着老师没来多抄一点是一点。 林惟溪负责收英语,到最后,赵宇铭一边摁着卷子一边隔绝林惟溪。 “马上马上,等我抄完这道阅读理解,最后两道题。” 林惟溪沉默。 几份卷子收了十分钟,林惟溪抓紧往办公室送。 第一节课是物理,她不想迟到。 匆匆赶到英语组,老师不在,林惟溪把卷子放到位置上就准备走,开门的时候忽然和一个人迎面而撞,隔壁班的骆林冶。 不是很熟,但之前一起批过卷子,林惟溪和他打了个简单的招呼。 骆林冶同样是来送卷子的,两个班是一个英语老师。 林惟溪走出办公室,忽然想起谢忱则班级在这层。 想了想,她转头准备从另一个方向下楼,说不定能看见他在教室干什么。 刚走两步,林惟溪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 “林惟溪。” 她应声回头,是骆林冶。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抬步到她身边。 “怎么了。”林惟溪好奇。 骆林冶垂着眼,银色框架镜片衬得他很斯文,他的长相挺特别,学校不少女生喜欢他,之前时雨双还着迷过一段时间,弄来他的联系方式说要做一次“时吧啦”。 但这个人有点...孤僻?也不是,说不上来,就是他可以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人缘也不错,别人找他他就帮,但从来不会主动拉近距离,总是觉得隔着层什么,不太真实。 时雨双找他出来玩过几次,都不了了之。 而此时,他站在林惟溪面前。 “这周末天气预报说有雨。” “什么。” 骆林冶镜片低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无奈,那种表情和对别人的都不一样。 熟稔,林惟溪脑海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个词。 周末有雨,和脑海里某个计划重合,林惟溪忽然瞪大眼睛,一个不敢置信的可能出现:“你...” 骆林冶唇角出现一抹很淡的弧度,他抬起手腕,夏季校服露出手臂,他皮肤冷白,血管看上去有种病态的青紫。 他手里的是一本天文书。 “不能一起去了,但觉得你会喜欢。” “竟然是你。”林惟溪有一种自己掉进了电视剧演戏的荒谬感,“你怎么随手拿着这个啊。” “知道你会来送卷子,感觉可能会遇见你。” 他说话的语气跟网上很像,彬彬有礼,温润地像一块冷玉,让人挑不出毛病。 林惟溪还处在震惊中,她接过书,喃喃:“谢谢你。” “不用谢。”骆林冶提醒她快上课了:“不要在这里站着了,我们应该回去了。” 林惟溪连忙点头,甚至在经过谢忱则班级时都忘记了要看他。 “怎么了,很意外吗。”骆林冶陪她一起下楼梯。 “不是。”林惟溪解释:“只是稍微一点点意外,但是似乎也对,成绩那么好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是她粗心的没发现。 骆林冶低笑,半开玩笑地说:“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而时间刚好,林惟溪和骆林冶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那一刻,谢忱则刚背着书包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来,旁边还有那个跟他一起打游戏的胖子。 这个点对于十三班的学生来说一点都不算迟到。 胖子,也就是邱俊材打着哈欠,跟谢忱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昨晚碰见一个贼坑爹的,我这么牛的应是被他带着连跪了五把,欸你说他是不是用脚打的啊哥。” 谢忱则昨晚失眠,无聊就拼了个乐高,现在劲儿反上来了,困得他耸着眼尾,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 邱俊材很吵,他刚撩起眼,就看到两个身影莫名其妙地杵在走廊,像傻子一样。 再一看,哦,这俩傻子里面还有一个他认识。 旁边的邱俊材还在没眼力劲儿的说:“对了,我爸说这次期末要是还考不到七十分,就要把家里网线拔了,七十分,七十分就好考吗!” “这七十分可不容易啊,那得蒙对多少选择题,他就是不知道这多难...” “不简单么。”谢忱则打断得猝不及防。 他回头,蹙眉不耐:“你也算个傻子。” 邱俊材:“我???” 他天生脑子笨惹谁了? 邱俊材摸摸脑袋,悠哉悠哉地回到位置,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谢忱则今天的低气压。 从书包翻出两包饼干压惊,他还是没想明白,转过头苦着脸问:“哥,我考不到七十是运气问题,有次我考了八十三,应该不是傻。” 谢忱则哼笑两声,懒得计较这个问题:“行,你开心就好。” 邱俊材被这明显的糊弄打击蔫了。 他竟然是脑子的先天缺陷!就这样他爸还让他考七十?! 明明是遗传问题好吧!! 谢忱则瞥了眼邱俊材,觉得更好笑了。 一早晨能遇上三个傻子,两个大的带一个小的。 但他昨天应该说她演得挺好的。 刚更他扯完,转头就跟别人笑上了。 谢忱则低头摆弄手机,最上面的消息还是今早来的。 惟:【早啊。】 - 这个周一对某些人过得很是惊险刺激,林惟溪还没来得及跟时雨双说骆林冶,就被英语老师紧急召唤到了办公室。 “报告老师,我来了。” 林惟溪刚进办公室就听见英语老师气急的怒声:“惟溪你来看看,你看看这周末作业有多少人是上网抄的,我把选项换了顺序一个都没发现,抄作业都不动脑子!” 林惟溪低头,卷子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抄得十分明显。 她没敢说话,等英语老师消气。 “都快期末考试也不认真复习,我是不是提前跟你们说了这次作业全是期末重点词汇。” 旁边一个老师插话:“哪个班不是,张老师别生气了,这种连糊弄都不愿糊弄的罚就行了。” 英语老师叹气:“罚了也没用啊,就是浪费时间。” “你要是去教了十三班才知道头疼是什么滋味。”那个老师拿起一摞卷子:“全部一字未动。” 想到十三班那些难搞的钉子户,林惟溪看到英语老师脸上紧绷的神情松动几分,她叹气:“丛老师你也不容易。” 丛老师想起什么,从一堆空白里单独拿出一张:“但你别说,那个转过来的态度不错,自己做的,除了作文全对。” 转学,林惟溪下意识联想到谢忱则。 “哟,你们十三班还有这种水平的选手?”英语老师开玩笑地打趣。 “你这说的,我看看叫什么。”丛老师找出名字,字有些潦草,她好好看了一遍:“谢忱则?” “我回头注意一下。” 还真是他。 满分,看来和她猜的一样,成绩不错。 两个老师又说了几句,气了消得差不多了,让林惟溪把这些人的卷子拿回去,放学一个个来解释。 林惟溪扫了眼,大概有十个人,这要解释多久。 她拿着卷子走出办公室,想起丛老师评价谢忱则的话:“十三班有这么乖的不容易了。” 乖。 林惟溪没忍住笑。 她经过十三班悄悄看了一眼,太混乱了,后面乌泱泱的一片,都没穿校服,她缩回脑袋,在消防栓旁给他发消息:【谢忱则你好乖啊。】 现在是下课时间,但临近上课,所以走廊人不多,他回得也很快:【?】 就一个问号,但林惟溪莫名觉得很好笑。 她继续:【谢忱则,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乖一点。】 某:【你发错人了?】 林惟溪:【没有啊,你能不能再乖一点,出来看看我。】 林惟溪露了一点眼睛,从门框后面探出。 不知道是不是玄学,反正她这次一眼就找到了谢忱则。 他坐在位子上偏头,恰好和她的视线撞上。 林惟溪朝他勾了勾手。 又是这套。 谢忱则发现是林惟溪有很多没用的小动作。 比如你看她的时候她喜欢悄摸摸地勾手,不理她的时候她喜欢拽别人衣角,揣着小心思的时候笑起来酒窝会更深。 果然,林惟溪藏在门框后面,抿了抿唇,然后露出了唇角的酒窝。 邱俊材吃完一包薯片,转头就看见门口有漂亮妹子:“我靠,妹子,谁对象啊。” 邱俊材前面的人被吸引视线:“在哪啊。” 邱俊材:“你眼神不好使啊,就在后门啊,刚刚还在往里面看呢。” “你们都没看到?卧槽,她不会是想来看我的啊,我邱俊材也有要脱单的一天了?” 谢忱则起身就听见这句话,他停顿,温吞地拉起眼角,狭长锐利的眸子半眯:“你有病?” 邱俊材手里还举着一个空空的薯片袋。 谢忱则经过,顺便把袋子往上一扣:“别吃了,七十越来越远。” 邱俊材:“?” 林惟溪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但看到谢忱则把薯片袋子扣人家脑门上了,她压着笑:“你怎么欺负人啊。” 谢忱则浑然不在意地抬眉,反问:“这就算啊,你见过我欺负人的模样吗。” “没有。”林惟溪诚实地说:“你经常欺负人?” 谢忱则半倚着墙,后颈低下因为她的话开始思考:“嗯,经常。” “那你挺坏的。” “所以你消息发错人了。”他跟那个字不沾边,也不想沾边。 “不是我说的,是你老师说的。”林惟溪忍着笑把刚才听到的复述一遍,还故意问他:“成绩这么好不教我题?” 她说的是那晚的事情,明明已经收了她的贿赂,却还是没有管她的物理作业。 谢忱则碎发抵在眉前挡住情绪,少年仰了仰头,声音淡了点:“你想要得太多。” 林惟溪得寸进尺:“可我还想更多。” 他思绪随这句话散了些:“贪心不好啊。” “嗯?”林惟溪停了停,又问:“你之前成绩有多好啊,总不会全是满分吧。” 她说这句话似乎有点不乐意,就像一个常年获奖的人忽然多了一个强劲对手来打探一下虚实。 他实话实说:“说不准,但我这个人,在哪都是第一。” 在哪里他都是第一。 这话好狂。 “谢忱则,你之前是第一啊。” “那你这次要看着你的第一归我了。” 少女皮肤瓷白,阳光落在她脸上甚至能看到细小的毛绒,她看着挺乖的,嘴里话的却有势在必得的气焰。而谢忱则总是能被她惹笑,有点傻,但也不惹人厌。 “谁给你的自信。”他瞥她。 “试试咯。”她笑得很张扬,很真诚地问他:“怎么办,我怕归我的不止第一。” 总是第一的人也要归她。 “谢忱则,你要是输给我了怎么办啊。”林惟溪可惜地说,她又在想这个问题了。 “可能么?” 可能啊,她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他们有相同的点,好胜。 所以她对他势在必得。 走廊有人从面前经过,谁都没在意,只是安静的并排站着。 “那你能给我补习吗。” “不可以。” 林惟溪这个念头一直没有停止,她在嘉南成绩确实不错,但如果放在别的地方呢,资源和眼界终究是不同的,把别人的学过来,自己就多一分胜算。 林惟溪说他小气。 “哪有下了战贴再来偷师学艺的。” 被看穿了林惟溪丝毫不觉得难为情,鼓腮无赖:“可你欠我一次。” 谢忱则蹙了下眉,很快松开:“我怎么不记得。” “有啊,我因为校牌被记过,老宋罚我跑了五圈还有几千字的检讨。” 谢忱则刚想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声音卡在喉咙里,喉结滚动,他想起来了,这事儿他背了口锅还没讲清。 他沉默片刻,林惟溪看着他,谢忱则长腿半屈支撑着地,散漫地时候垂着手指,他点了点墙,教学楼外面的矮墙在光影分割下倒在地上沉沉的阴影。 那个时候,是林惟溪鲜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时候,是一点也没想透。 隔壁老师进门了,上课倒计时开始。 教室很吵,秒针淹没在人声。 30,29,28,27。 光影偏移,云层也被风吹动。 26,25,24,23。 林惟溪低声:“谢忱则。” 22,21,20,19。 他看过来。 林惟溪眨眨眼,有种预感,他要拒绝了。 下一秒,谢忱则抬起手,虚虚地落在了她头顶,像是要打她的动作,林惟溪一顿:“你做什么。” 谢忱则扯了唇角,满意地看着她的无措,漫不经心收回手。 他只是在衡量,如果有失掉胜算的可能,那还值不值。 随便吧,他没输过。 第10秒,他问:“哪儿。” 偏过头,林惟溪再次掉入他的视线。 “你家?有胆儿来么。” 林惟溪笑了:“谢忱则,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口是心非。” 铃声响了,谢忱则往回走,他冷冽的声音被尖锐的铃声盖住,可林惟溪还是听见了。 其他的所有,都成为电影高潮的陪衬,光影、灰尘,树声,操场响起的雀跃,全部都没有那句清晰。 “你是第一个。” 是吗。 那希望她也是唯一一个。 林惟溪突然将校服口袋里折叠的卷子塞进谢忱则手心,他下意识勾住。尾指很短暂的接触,反应过来时林惟溪已经拐下楼梯。 他回到位子打开,是一份没有纠正的物理试题。 女生字迹清秀,左上角只有一个字作为记号。 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