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色》 第1章 剑色 作者:紫舞玥鸢 文案 已修成半仙之体的剑清真人,下山远游历劫,以求飞升成仙,不料半路杀出个厚颜无耻的老流氓,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 前路茫茫,所遇所识,是飞升成仙,还是在劫难逃? 佛曰:……你猜? 古装轻喜剧~~~禁欲攻x流氓受~ 走欢脱轻松恶趣味路线~温馨无虐~=_,= 内容标签:强强 宅斗 修真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剑清,杜之澜 第1章 序 “嘿!看你往哪儿跑!” 一道势在必得的大喝声划破冬末初春静谧的午后,连同树林里休憩的雀鸟都惊动起来,扑扇着翅膀呼啦啦飞走,抖落了层层尚未化去的白雪,扑簌簌地飘落下来。 一只同样雪白的兔子飞快地穿梭在密林之中,身后的黑影越追越近,它一脸惊恐,慌不择路。 “咻——” 兔子惨叫一声,跌倒在雪地上,一条后腿却是被一只尖锐狭长的獠牙钉在了地上,血流如注! “豹爷我看上的猎物,岂能叫你跑了?小兔子,快快把你的精气贡献给我吧,再多弄几只兔子精,豹爷我就要哈哈!” 兔子浑身颤抖着缩成一团,畏惧地看着面前那头、大约有三个自己那么高的雪豹,冷酷而贪婪的双目,被血红所充斥。 小兔子死死捂着眼睛,瑟瑟发抖,像是只要看不见就不存在危险一般。 “哈哈!”雪豹大笑着就要扑上去咬死兔子—— “嗷呜!!”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淋了一身湿热的液体,烫的小兔子一抖。 它微颤颤地睁开眼,瞬间就被眼前的血腥情景惊呆了。 那头雄壮的雪豹居然被一剑斩成两截,流淌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雪地,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大家伙,此刻四肢抽搐几下,眨眼就在冰冷的雪地里死透了。 只剩一柄银灰色的古朴长剑插在中央,比冬日更寒冰,比雪更冷冽。 兔子整个被吓呆了,动也不敢动一下,若非那三瓣嘴还在倒抽凉气,叫人只以为已经被吓死了。 下一刻,它红色的眼中映出一道高瘦男子的身影,白衣广袖,乌发翻飞,踏雪而来。 小兔子傻愣愣地看着男子拾起长剑收入背后剑鞘,慢慢朝自己走来。 走得近了,才看清对方眉目俊朗,黑眸如星,那一身乌发白衣与簌簌飞雪融为一体,遗世独立仿如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那一道无情的剑光快极又冷极,叫人心生寒意,然而剑的主人却看来是个温和的人物,鼻梁高挺,双唇丰和,眉角若带笑意。 “你、你是谁?”对方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掌想要捉住它,兔子才回过神,惊叫着跳开去。 “嗯,修为还不足百年的兔子精,看来这里离妖界之门还有老大一段嘛。”白衣道士并不回答,自顾自说一句,便抬起眼帘,向远方湛蓝如洗的天空遥遥望去。 “妖界之门?你要去妖界?!”兔子精这一下是真正惊恐了,这简直比死到临头时,对手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类杀死,更加不可置信。 “你是疯子吗?人类居然妄想去妖界?还没走到妖界之门,你就会被看门的妖怪撕成碎片的!” “呵呵,我只是去找个人而已。”白衣道士浑不在意这一番警告,随手掸了掸衣袖。 “人?妖界之内住着的都是极其强大的妖兽,绝对不可能有人类的!”兔子着急道。 白衣道士闻言一愣,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光一黯,片刻又微笑起来,摇摇头道:“那个人么,或许早已不在了吧……” “……这家伙是个疯子吧,白生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兔子精暗自惋惜地想着。 “走吧,你带路。”白衣道士一锤定音,也不管兔子一脸惊愕,操起小白兔就走。 “喂喂,凭什么要我带路?妖界之门好危险的!那里有好多百年,甚至五百年的妖王大人坐镇!我不要去!” “就凭我救了你。放心,我自会保你周全。” 兔子精气笑了:“你以为你是谁啊?区区一个修真的道士……” 白衣人稍一停顿,侧过脸来微微一笑,阳光透过树影斜斜打下,他的面容柔和得叫飞雪都要融化了一般。 “你可唤我剑清。” 兔子突然觉得眼睛耀花了一瞬,它揉了揉小红眼,无奈地随遇而安了。 它名叫包子,原本是个大话唠,冬日里同伴不多,如今好容易得了个能倾听自己喋喋不休的人,立马打开了话匣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统统倒出来,活把剑清真人当成了垃圾桶。 “……你知道吗?听说妖帝陛下前日又纳了一房侧妃,惹得妖后娘娘醋劲大发,追着陛下在万妖殿打了整整三天三夜呢!” “唉,你这个人类当然不可能知道,我们这位妖后娘娘什么都好,就是无法育子,不过五百年前,妖界飞升来了一个先天熔炼了白虎精魄的家伙,乖乖,那可是四方神兽之一的白虎啊!” 兔子阿包正无聊地趴在剑清肩头自说自话,说到此处,剑清猛地停下脚步,差点没让它飞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 剑清嘴唇动了动,轻声问:“先天熔炼白虎精魄?” 包子这些天说了这么多话,这还是头一次得到回应的,当即兴致勃勃地八卦:“就是就是!原来你也是个识货的。这个幸运的小子不知从哪里弄到的白虎精魄,又不知有什么本事,竟从东海龙皇那里讨来了传说中的引魂圣品魂贝,一来妖界,就足有堪比妖皇的修为!” 剑清抿嘴没有说话,只淡淡“哦”了一声。 兔子阿包不满意地继续添油加醋:“妖界已经许久没有诞生天赋妖兽了,这位一来,自然受到妖帝陛下和妖后娘娘的宠爱,立即就封了白虎妖皇,这可是件大事。” 见白衣道士自方才问了那么一句后,就再无其他反应,兔子苦思冥想了一阵,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传闻,这位妖皇殿下身有隐疾。” 剑清脚下果然一顿,面色古怪地挑高了尾音:“哦?” 兔子得意地说:“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有一件事却是铁证。听说白虎妖皇生了一对风流的桃花眼,容貌俊美非常,不知多少小妖精们对他垂涎三尺,恨不得夜夜爬上他的床,可是整整五百年来,妖皇殿下没有一天夜里召唤过一个侍寝的。” 剑清目光深沉,没有言语,只听兔子径自续道: “听妖界之门的守将大哥说,每天夜里,白虎妖皇就会来到妖界之门,化出虎形,遥遥看着,也不知在看什么,还是等什么。” “那儿的守将换了一波又一波,可是妖皇殿下足足等了五百年……” 兔子话音未落,只觉得身下的肩膀狠狠震了一下。 剑清沉默许久,嗓音压得极低,缓慢而干涩地问:“那他如今,可还在等?” 阿包愣了愣:“这……我区区一只兔子精,连妖界都没资格进去,我怎么知道。我想,肯定只是谣言吧,哪有妖会这么傻?” 剑清哑然半晌,微一颔首:“也是,哪有妖会这么傻……” “到了妖皇那个层次的大人,哪个不是动辄寿命数千年,五百年不过是打个盹的时间,做一场梦,转眼也就醒了。” 剑清缄默无声,削瘦的白色身影渐渐消失在飞雪深处。 冬雪未化,远处苍山茫茫,与浩淼白云不分彼此。 剑清走过的地方,从斜里伸出一枝梅花。 五百年华,不过大梦一刹,如今梦醒,却已无人拈花。 可还有人,在原地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序是倒叙 第2章 剑清真人 五百年前—— 西北天池山,终年积雪不化,如今虽春意渐醒,而料峭寒意仍迟迟不散。 山峰高耸直插入云霄,缭绕的云烟之中,隐隐约约能看见重重庄严的宫阙。 玉宇琼楼俱是青墨屋檐,飞角下缀着古铃编钟,肃穆的梵唱声和悠扬的钟声,时时萦绕,一如九天仙府,高不可攀。 正是西北群山最负盛名的修仙门派——神虚宗的坐落之地。 院中梅树开满了雪白的梅花,花瓣随风洋洋洒洒地落在雪地上,无人打扫,只余一院暗香沁人心脾。 这花香之中,还隐隐夹杂了一丝丝甘美的肉香,直叫人腹中馋虫大动,在这仙境也似的清修之地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门前站着两个清秀的抱剑道童,竟都有着凝丹的修为,若是在普通的修仙门派中,起码都是核心弟子的地位,然而在神虚宗,却只能做个守门童子。 他们俩习以为常地彼此对视一眼,旋即无奈地吞了吞口水,默默念叨清心咒,假装自己闻不到。 一支矮梅斜伸到院门外,被道月白色广袖给拂了开去。 却未曾听见任何脚步声。 来者乃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脑后黑发由只蓝色玉冠高高挽起,长长的垂落到腰部以下,步履沉稳,眉宇英挺,轮廓分明而钢朗。 门前两个抱剑道童见了他,急忙垂下眼来弯腰行礼,刚呼了句:“参见宗主。”便被长袍男子拂袖制止,只好默默地退开去。 “剑清。” 男子悦耳的声音高声传入门内,几乎与此同时,满院子飘荡的肉香味骤然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两道朱红的道门无风自开,一抹修长的人影缓步而出,最先入眼一身素白的绸衫,腰间垂了条青碧描银的腰带,细看之下,隐约可见若有闪动的灵光符文缓缓流转。 “天玄师兄,今日来我剑阁,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不然那坛百年琼花酿,师弟也不会做主赏给亦双和亦子了。” 说话间,男子从屋檐的阴影下走出来,明媚的日光在他脸上斜打下立体的剪影,勾勒出剑眉薄唇,容貌之俊雅,画笔难描。 剑清真人神色诚恳,温和带笑,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直要看进人心里去似的。 他身后两个道童听了这话,在心里默默抽搐一番——那分明是你自己贪杯喝了个精光罢,三十岁的老处男还睁眼说瞎话,羞人不羞? ——当然,这等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话,他们是决计不敢说出来的。 “我可不是来讨酒喝的。”天玄眼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两个小道童一眼,径自走进屋里,蹭蹭鼻子,四下嗅了一番。 “……师兄,你在干嘛?”剑清在玉床蒲团上盘腿坐好,镇定自若地问。 第3章 若有旁人胆敢经过此处,只怕还以为这一人一虎正在欢快地玩跳绳呢。 “给本王死来!”察觉到自己又被戏耍了的虎妖王,真正的震怒了。 这片翠峰山林,已经足有数百年无人胆敢挑衅于他。 虎妖王张口一通咆哮,前肢伏地,粗大的尾巴直直竖起,身上青白色的皮毛如钢针一般炸开来,根根倒竖。 利爪扣地,蓄力,继而极其迅猛地朝剑清扑了上去! 几乎是下一秒,它就出现在了剑清眼前,虎目圆睁,泛着寒光的利爪就要将人撕得粉碎,狰狞可怕至极! “炸毛了……”剑清真人低喃一句,眼也不抬,一个巴掌就冲突如其来的大猫脸扇过去! ——足足比他壮了三倍的虎妖王,却“嗷呜”一下呼啦啦拍飞了,在空中划了一道低沉的抛物线,重重摔在空旷的野地里。 谁料这个在庞大的虎妖面前,显得如此削瘦弱小的道士,竟然有着如斯恐怖的力气? 摔得气晕八素的虎妖王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简直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头千年老犀牛。 “怎么可能?连金丹都没有的道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虎妖王警惕地盯着剑清,再次确认对方的修为,实在是浅薄得不值一提。 “莫非是天生蛮力?” 虎妖王小心靠近两步,闪烁的目光惊惧地上下打量对方,剑清静静地持剑立在原地,甚至还抽空掸了掸衣袖沾上的灰尘。 无论怎么看,面前这个道袍飘飘的俊美男子,委实无法和一个蛮牛联系起来。 “哼,算你有几分本事!不过在本王眼里,也不过如此!”虎妖王全身的肌肉慢慢隆起,额前巨大的“王”字也变得鲜红如血。 看到这一幕的剑清,微微一愣,这个虎妖王似乎跟普通百年妖怪不太一样。 它虎吼一声,蓦然发力,以奇快地速度骤然出现在剑清身后! 利爪撕扯! “铮——”宛如尖锐的钢刺割在金属上,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瞬间穿透了山野,声声刺入耳膜。 坚硬的爪尖最终停留在剑清颈脖前一寸之处,被一柄暗色古剑格挡,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两者相碰,几乎迸发出火星。 “吼!”虎妖王扣住他的剑,血盆大口张开,锋利的牙齿透着浓重的血腥气,猛地一口咬下! 剑清敛眉撤剑,迅速抽身,也只堪堪躲过。 虎妖王的攻击已经如同狂风骤雨,不断席卷而来。 撕扯!噬咬!尾鞭! 处处致命。 面对虎妖王的全力进攻,剑清仗着古剑锋锐,勉强抵御,但却越来越狼狈,早已无法像起初那样从容不迫。 “唉,看来用这点修为对付百年妖王级别的妖怪,真有点棘手。” 剑清真人暗自摇头,忽而一个错步退出战圈,几番闪身,顿时飘远数十丈开外。 他抬眼看了看渐渐黑沉下来的天色,暗忖:“再不快点,就赶不上进城吃宵夜了。” 虎妖王一击落空,怒意更盛,正欲再次扑上来,却看见那道士做了一个它无法理解的举动:——这家伙居然开始脱衣服! “凡人!”虎妖王趾高气昂地喷了喷鼻息,冷晒道,“你现在后悔,想要勾引本王了吗?乖乖躺下的话,看在你皮相还算不错的份上,本王会考虑让你爽过再死的,哈哈哈!” 剑清压根没理会它的鬼话,只是随意解开腰带,那件墨青道袍宛如具有灵性一般,在月色下光华流转,衣摆上符文闪现,竟缓缓自他周身隐没而去,仿佛从来没穿过一般。 原来这并非一件衣衫,而是一副防御类的法器! 不过虎妖王幻想的香艳场景并未出现,剑清身上仍套着一件银白色绸袍,在夜色下随风翻飞。 白衣古剑,道骨仙风,颇有几分出尘气质,与方才平凡普通的修道之士决然不同。 眉宇间蕴含的浩海气息,甚至叫虎妖王心里直发怵,强烈的危机感之下,它开始畏惧地往后退。 剑清神情淡然,起手挥剑,素白长袖摆动之间,短促而坚定地说了一个字:“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半仙之气?!” 在虎妖王惊骇恐惧的瞳孔中,那柄古朴的长剑闪电般飞掠而来,银色光芒绚烂大放——正穿额心而过! 它再也无法得知答案,软软地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甚至连血都没溅出来半分。 四野静谧,唯风有声。 只有满地狼藉翻倒的树木草丛,昭示着刚刚发生过一场恶斗。 剑清蹲在虎妖王的尸首旁边,随意捡了根树枝拿在手里,戳了戳白老虎的脑袋,又戳戳爪子和屁股。 确定它不再有半点动静,剑清心满意足地伸出魔爪,摸在老虎尚还温软的皮毛上,眼光都变绿了。 “终于有一张完整的虎皮做枕头……这下赚了。” 剑清面上泛起一丝微笑,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剥皮刀,就准备开始剥削这头虎妖的剩余价值,反正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嘴里还在自言自语:“用你的皮毛,拯救夜不能寐的在下于水火之中,也算功德一件。晚上做梦的时候我会给你超度的……” ——唯一可惜的是,没法养头活的。 月黑风高夜,剥皮抽筋天。 剑清正在虎妖王身上干得不亦乐乎,正当刀子划过虎妖脑袋的时候,一道诡异的红光突然自它额上殷红异常的“王”字冲天而起,毫不停留地直射北方天空而去! “糟糕!虎妖精魄!”剑清面色一变,当即也顾不上思考,区区一头才五百年修为的妖王,体内为何会有千年妖皇才能修成的精魄。 他匆忙中还不忘把垂涎已久的虎皮塞进乾坤袋,立刻全速追击虎妖精魄。 百年妖王顶多在凡间作威作福一番,在妖界简直连大白菜都不如,地位与千年妖皇不啻天壤。 哪一位妖皇不是称霸一方的存在? 本命精魄自然是相当的难缠,寻常法器根本伤不到它分毫,还能不断地借体重生。即便是剑清半仙的修为,对此也大感棘手。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这家伙尚在重伤虚弱之中,赶紧逮住炼化掉,否则让它混入凡人之中,借体附身,只怕遗祸无穷。 谁知这厮实力不行,跑得倒快,剑清跟在它屁股后面追了半宿,愣是没追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它消失在远方。 剑清望着它逃跑的方向,缓缓拧起了眉头。 那里,是藏锋城。 “这只虎妖偏偏喜好吸食男人元阳,这下麻烦大了……” 剑清真人站在原地默然片刻,决定不再纠结,宽慰自己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还是先进城吃宵夜好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么想着,他神色顿时轻松起来,慢条斯理换上那身墨青色道袍,修为气息被隐藏了个结实,立马又从半仙高人,变回了小牛鼻子。 不疾不徐地往藏锋城方向去也。 藏锋城乃是北方一座重镇,扼守要塞,地势险要,城内兵精粮足,城主杜藏锋野心勃勃,在这个诸侯割据的时代,实力也算得上一方豪强。 剑清在神虚宗里出生、修行,一呆三十年,虽不至于跟个山里野人那样无知,但对俗世政治所知不多,也完全不感兴趣。 这次下山云游,一路耳濡目染,才稍微有了点常识。 时下正是旧王朝被推翻,新王朝尚未建立统一的混乱割据时代。 北方有三个实力强悍的城主,掌控了大片地盘,相互之间攻讦连连,争夺霸权,杜藏锋便是其中之一,而藏锋城乃是他的主城,暗地里,也被狂热部下称为都城。 若说北方被诸侯占据,那么相隔一条长江的南方,则是被武林大大小小的世家所占,争夺的并非皇权,而是武道上的霸主地位。 这些凡尘俗事,当然跟剑清真人是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他比较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渡劫飞升,或者下一餐能吃到没吃过的美味。 偶尔路见不平,出脚相助一下,也没什么,功德自然多多益善。 不过太过麻烦的事,他可不会管。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在普通人面前,显露自己修仙者的身份的,更不能轻易对凡人施加法术。 不属于凡尘的力量强行施展,有违天和,会遭天谴。 翌日晌午,藏锋城内。 天幕碧空如洗,地上行人如织。 城北天音楼乃是这一带有名的戏园子,时常宾客满座。 戏台上一个男扮女装的花旦,妆容娇艳,嗓音清脆若泉,朱润玉盘,袅袅地萦绕不绝于耳,一颦一笑皆是媚态动人。 换了往日定是赞声不断,而今二楼雅座却是空空荡荡,只余中央一张名贵的太师椅摆在那里,原是叫人包了场。 上边坐了个着宝蓝衫子的年轻男子,衣料乃是极讲究的蜀中刺绣,怀里露出一支玉骨扇柄,还十分骚包地缀了段朱红流苏。 他面容俊秀白皙,尤其那对桃花眼总是四处放电,即便只是不着痕迹地扫一眼,也仿佛勾人魂魄似的,十足的轻佻。 “声如仙音,顾盼而神飞,好一副嗓子,好一张脸蛋……” 男子笑眯眯地说道,他两条长腿交叠着搁在面前矮几上,一手撑着侧脸,另一只曲了两指点在扶手上,轻快地敲打着节拍。 身后立刻有机灵的小厮上前一步低声笑问:“大少爷,这位乃是天音楼新入的花旦,名叫平乐,还是清白人家,您看……可尚能入眼?” “呵呵,难怪生得如此灵动。”蓝衫男子眼中光芒微闪,随手摸出这扇往戏台上凌空一点,懒洋洋地道,“叫他过来,赐茶,打赏。” “是。”小厮轻一颔首,转头冲那花旦颐指气使地命令道,“平乐,杜公子有赏,还不速速过来给我家公子敬茶谢礼。” 戏台上乐曲戛然而止,平乐理一理衣衫,缓缓走到近前,低眉敛目一礼:“平乐谢过杜公子。” “好说……” 他尚未起身,一只白净的手掌忽然伸过来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平乐心中一惊,到底按捺住退开的冲动,站在原地任他轻薄。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动手动脚的风流公子,乃是藏锋城城主的长子,更是下一任藏锋城城主继承人,自己区区一个戏子,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平乐,今晚城主府有场晚宴,你便过来献唱一曲吧。” 杜之澜指尖用力,勾住对方下巴拉到跟前,手指顺着对方脸颊的弧线一路抚摸,毫不掩饰眼中赤裸裸的欲望。 平乐垂眸微微颔首:“不敢不从。” 杜之澜呵呵一笑,颇为潇洒地一撩衣摆长身而起,见对方仍旧乖乖屈膝跪在原地,唇边笑容更盛,显然对他十分满意。 除了父亲,这座藏锋城从来没任何人可以忤逆于他,胆敢对他不敬的,都蹲在那栋阴森鬼气的监牢中不见天日呢。 索性手掌滑到他臀下轻轻一托:“平乐起来吧,美人在本公子面前是不必多礼的。” 末了,不规矩地在平乐挺翘的臀上大胆地捏了一把,他才大笑着挥扇转身,准备离去。 第5章 “怎么回事?!”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府里怎么会有老虎?” “我也听见了!” “大少爷人呢?该不会是老虎吃人了吧!” “闭嘴!小心让城主大人和二少爷听见……” 城主府内家丁们纷纷出动,匆忙地往浴房的方向赶去,一路上忐忑中议论纷纷。 他们方一抵达门口,赫然看见一头通体雪白的大老虎,从房内跳了出来! …… 此时此刻,朝南方向一间宽阔的宅院中,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披衣而出,面白无须,面容英武,他目光逐一扫过几名亲信家将,皱眉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人正是藏锋城城主,杜藏锋。 “城主大人!刚刚有下人禀报说……”其中一个年轻家将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瞅瞅城主的脸色。 “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 家将低声道:“说府内窜进一头猛虎,把大少爷给、给吃了!” “混账!你胡说什么?!”杜藏锋脸色狂变,饱含怒意的吼声震得几人耳朵都在发麻。 “待老夫亲自去看看!带路!” 年轻家将慌忙退开两步,低头边走边说道:“城主大人,方才大少爷沐浴的时候,屋里突然传出两声尖叫,后来家丁们纷纷赶去一看究竟,没想到屋里竟然窜出一头白色猛虎,站起来有半人高,在家丁驱打时,一连伤了好几个人,屋里却不见大少爷和小丫鬟,只看见窗前有一滩血迹,他们只怕是——” “住口!”杜藏锋冷喝一声,脚下步伐却大幅加快,他数十年身处高位,什么风浪没见过?区区一头老虎还不放在眼里,不过自己那个不孝长子是个什么德行,杜藏锋再清楚不过。 吃喝嫖赌玩女人是样样精通,但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平日叫他练武,就知道耍几个花枪把式,碰到真正厉害的,还不是只有连滚带爬、哭喊求饶的份! 这头蹊跷的老虎怎么会突兀出现在浴房? 久久没有传来消息,杜藏锋担忧爱子安危,焦虑中无暇思考,不过若说大儿子被老虎吃了,他是千万个不信,就算他一个大活人来不及跑掉,莫非连尸骨都能被吞了? 城主府实在是太大,数息功夫,离那处尚还距离好一段路程。 最先赶到现场的,反而是二少爷杜之腾。 “不过区区一头畜生,你们花了这么久还搞不定?真是一群废物!”杜之腾沉着脸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大声指使家丁们驱赶老虎,“赶紧把这畜生弄死,派人去打开它的肚子看看,我那好大哥的尸骨是不是在里面!” 杜家统共就俩儿子,分别是正妻和妾室所出,可惜城主夫人短命,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小妾方氏被扶正成了主母。 大儿子杜之澜容貌更像早逝的母亲,生得英俊潇洒,而妾室所生的二少爷则刚好相反,皮肤黝黑,高大威猛,性子尚武,像极了城主。 城里的平民市场议论,若非杜藏锋当年在亡妻墓前立誓,要好好爱护大儿子,培养成才,将来将城主之位传于他,恐怕究竟谁是少城主,还难说的很。 虽说二少爷未必就英明神武到哪里去,不过跟这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大少相比,岂非高下立判? “吼——嗷呜——” 交错的风雨声中,长长一声虎吼显得凄厉之极。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被密集的大雨洗刷得如黑墨般深浓。 长街空荡,忽而从漆黑的尽头隐约出现一抹颀长青衫。 来者步履未见得多快,只是两旁的房屋树木却是飞也似地后退,片刻之间,青衣男子便落在了城主府朱红的大门之前。 在风雨中,朱红仿佛掉了漆,在明灭不定的灯笼之下,变得幽暗如血。 “来晚一步了么……” 剑清真人负剑伫立于滂沱大雨中,皱眉望向府内东南方位,那是妖气极重之处,熏得人几欲作呕。 狂风刮起他的长发和衣摆,密集的雨点打在上面,却是打在一层透明的结界上,叮叮咚咚地反弹了去,没有淋湿半点。 剑清正准备偷偷溜进府去,恰在此时,那扇暗红色的大门骤然被什么撞开来,东倒西歪闷响一声倒在地上。 剑清反应极快,下一秒整个人就从原地消失,藏在不远处一棵巨树之后。 不过他这会儿可没有心思祈祷上苍不要降一道黑雷下来劈他,从城主府门口突兀窜出的一头白虎,已然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虎妖王?”青衣道士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双眸微眯,仔细打量大街上狼狈逃窜的白虎。 大雨严重地遮挡了视线,不过以剑清的目力,还是能清楚地看见它雪白的皮毛上,布满了暗红的血痂还有肮脏的污泥,甚至许多地方皮开肉绽,爪子还掀翻了几根,鲜血一路流淌,几乎被大雨冲刷成暗红色溪流。 白虎跑动的姿势十分僵硬别扭,好像生平第一次跑动一样,没爬几步还跌了一跤,简直惨不忍睹。 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威风凛凛的虎妖王的气势? “不对,不是妖怪,是人。”白虎身上人气和妖气混杂的感觉,让剑清头疼不已,只好从乾坤袋里找出照妖镜对着那家伙照了半天,才看见镜中居然照出了个青年男子,赫然便是白天遇上的、那个大胆调戏自己的杜之澜! “虎妖精魂上了他的身……”剑清快速地收了镜子,尾随那慌不择路逃跑的白虎而去。 身后隐隐传来城主府侍卫们的咒骂声:“那畜生在那里!快追!拦下它!二少爷说了,剥开它的肚子把大少爷的尸骨挖出来!重重有赏!” “打死那个畜生!居然胆敢跑到城主府撒野,还吃了大少爷!” “捉回来好好折磨死它!把虎皮剥了给二少缝制冬衣!” 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罪责传进剑清的耳朵里,他望着前方暴雨中一瘸一拐的狼狈身影,微微蹙眉。 那头白虎显然也听见了,它虚弱的身体似乎在黑夜里僵硬了一下,又生怕后面那些凶神恶煞真的追上来剥它的皮似的,拖着受伤的腿,更加卖力地往前跑去。 “啧……”剑清真人摇头轻轻一叹,返身而去,悄悄在那群人必经之路上打出一道泥沼咒,让本就湿滑的道路变得更加泥泞难行。 “哎哟哎哟!”侍卫们纷纷陷在泥里,叠罗汉似的摔了好几个跟头,一时半会儿可别想出来了。 剑清却是懒得再看他们一眼,重新追上白虎,青色道衫渐渐隐入黑夜,消失不见。 第6章 翘尾巴 大半个夜晚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 暴雨渐渐歇了,余韵仍缠绵不已,黑沉沉的夜色里,弥漫着冷湿的味道。 东方天际云层翻滚,再过不久,破晓将至。 白虎虽然速度不快,但显然对藏锋城内大街小巷无比熟悉,为了躲避追兵,专挑偏僻无人又复杂的小巷子走。 待剑清暗中收拾了那些侍卫们,尾随白虎赶来,差点在纵横交错、七弯八拐的巷子里转晕了。 勉强跟了一段路,剑清到底还是在即将黎明之时,彻底失了白虎的踪迹。 虚眯双眼望了望远方苍穹浸透的一丝湖蓝,剑清真人长眉一扬,闭目掐指一算,嘴里喃喃道:“上天注定要给我再添一张虎皮毛毯,怎能让你跑了?” 过得片刻,剑清真人老神在在的模样忽而从面上消失,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取而代之。 “怎会如此?” 他皱着眉头,低头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方才所算,乃是那白虎的去向和凶吉,谁料非但没算出一丝一毫的线索,反而神识一阵恍惚钝痛,实在反常。 事实上,自从学会卜卦算运之后,剑清真人算不出的事情简直屈指可数。 求神问卜乃是对命运的冒犯,越是与自己亲近之人,越是难以卜算,倘若强行问卜,神识便会遭到反噬,轻则头痛难忍,重则阳寿削减。 “这个杜之澜……莫非与我还有什么渊源?”剑清立在原地,将记事起的记忆全翻了一遍,实在找不到分毫与杜家有关的线索。 既然并非旧事,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将来…… “罢了,吃完早点再说。”剑清微一撇嘴,闪身便往巷子口走去。 时下天色方才灰蒙蒙亮,大多早点铺子尚未开张,街角只有家馄饨铺子,主人推着食车吱嘎吱嘎地往前走,在屋檐下站定,开始张罗起来。 不一会儿,锅里汤水煮沸,馄饨下锅,热腾腾的香气从大锅里袅袅升起。 张大爷握了两根长筷,正熟练地在锅子里翻搅着,突然之间,像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响,从背后隐隐约约响起。 “咕——咕噜噜……” 张大爷“咦”了一声,顺手把锅盖一盖,飞快地扭过头去:“谁在那里?” 可后面只有光秃秃一道矮墙,旧得剥落了些石灰下来。 “大概是野猫吧……”张大爷安慰自己,转身把锅盖再次掀开,盛了一碗煮好的馄饨准备吃自个儿的早餐。 “啪嗒”一声巨响从矮墙后面传来,把年老的张大爷吓了一跳,他皱着一张老脸放下碗,顺便操起一块板砖,小心地往矮墙之后探去。 “什么东西?出来!” 张大爷一把将板砖扔过去,“哐”地一下摔了个粉碎,继而再次地悄无声息起来。 他往里张望片刻,啥也没看到,只好嘀嘀咕咕地走回去:“人老了,总是疑神疑鬼的,大白天的,自己吓自己……” “咦?!”等到了摊子处,张大爷瞪大眼睛盯着自己那碗还没吃上一口的馄饨——如今差不多只剩下一只空碗和一点汤汁残渣,老头失声道,“是哪个祸害偷吃的?!” 张大爷气得跳脚:“给大爷出来!奶奶的祸害!馄饨它不是你想吃就能吃的!” 老头气得绕着小铺转了好几圈,愣是没发现偷吃的家伙半根毛,只好骂骂咧咧认栽,继续煮。 宁静的清晨,鲜少人烟,老头的骂声传开了老远。 一身青衣的道士持着一柄油纸伞打柳树下走过,刚发出嫩芽的柳条在晨风中轻轻摆动,绵绵细雨中,又添了一丝新绿。 近处青衫墨发,远处绿芽新枝,一排排白墙琉璃瓦沿着雨巷往两边绵延伸展,靴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带着若有若无地韵律。 负剑男子一路沿着瓦砾屋檐走来,细雨自伞缘跌落,叮叮咚咚落在地上。 伞撑得不高,方巧遮住了那人上半张脸,依稀只看见削瘦的下巴和垂落胸前的长发。 小摊老头呆呆地望着那好似水墨画里走出的神仙,几乎忘了手里的馄饨。 “多少钱一碗?” 神仙居然要吃他的馄饨?! 张大爷受宠若惊到浑身直哆嗦,脱口而出一句:“不、不要钱,仙长请用!” “……你确定?”剑清真人愣了一下,想了想,立刻说道,“来两碗。” “好……好。”老头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开始盛。 紧接着,他又听神仙慢悠悠继续道:“再来一碗打包带走。” “……”张大爷抽搐着嘴角将两碗馄饨端到桌上,他的心,很幻灭,很受伤! 第7章 不过眼下小命还握在别人手里,他沉着声道:“你说的这些叫我如何相信?” 剑清放下茶杯,慢条斯理道:“事实胜于雄辩。” 山庙宁静,唯有道士与公子先对而坐。 剑清一口一口的呷着茶,余光瞥见杜之澜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便知对方八成没那么容易轻易相信自己。 当下叹了口气,悠悠道:“你不信也无妨,白日里我不会限制你的行动,但是到了夜里,以免虎妖精魄趁机作乱,你必须呆在我身边。” 剑清真人袖袍一挥,杜之澜忽而感觉浑身仿佛去了某种枷锁般一阵轻松,当即跳起来转了两圈,果然能动了! 他心知这个道士不好惹,只好暂时按捺下少爷脾气,勉强坐下,道:“既然你说本少爷被妖怪上身,你法力高深,总可以帮我除妖吧?” 杜之澜深深望了他一眼,心想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士费心帮他,不外乎是为了从自己这个少城主身上讨得好处。 他心里冷笑一声,当即傲慢地笑道:“只要你能帮我恢复如初,黄金白银,豪宅美人,绝对令你满意,如何?” 剑清眼也不抬:“我常年修行问道,这些身外之物,要之何用?” 被拒绝的杜之澜半点也不恼,这些俗物既然看不上眼,那肯定要更大的咯。 看在这道士还算样貌卓然的份上,杜之澜依然保持风度,甚至挪近了些,眼光悄悄打量面前闭目养神的男子。 “那么,修道之人需要的天材地宝呢?别人拿不出,不过城主府上还是有不少收藏的。”这些有价无市的稀珍可是可遇不可求,杜之澜的语气自然得意洋洋。 明白这道士不可能对自己不利,他干脆大胆地坐在剑清身边,鼻尖一动,若有若无地嗅到对方身上散发的一股,修道之人独有的空灵之气,杜之澜陶醉地闭了眼,深吸一大口,便觉得全身神清气爽,精神一振,嘴里喃喃道:“好舒服的味道……” 忍不住就想再凑近些,多闻一点,差点没把鼻子撞到剑清身上。 “咦!”剑清双眸微张,瞳孔骤然印出杜之澜放大的脸,眉头一皱,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啊呜——”杜之澜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觉得自己像是被苍蝇拍打中的苍蝇似的,以极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砰”的一下呈大字型撞到墙壁上,又软软地贴着墙面滑落在地。 杜大少一骨碌爬起来,捂住脸揉了半天,努不可揭地瞪着他:“你、你居然敢打我?!若是在藏锋城我——” 剑清坐在原地岿然不动:“最好收起你那套少爷脾气,以免多吃苦头。这里,可不是藏锋城。” 杜之澜被狠狠噎住,气闷得不行。 之前心想着还要靠着剑清帮自己除妖,可他那受得了这个鸟气?还不如回城里去让父亲寻个道法高深之人来帮忙呢。 他顿时打定主意,找个机会跑掉。 不过好在他脸皮够厚,虽然与他斗气,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欣赏美人的——片刻也不落下——反正不看白不看,打不过你,我还能恶心你! 剑清扫眼望去,见杜之澜埋头蹲在墙角里,黑亮的眼神直勾勾地钉在自己身上,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诡笑,看那副样子,便知他八成在心里想着什么淫荡的画面。 不过他从来懒得去猜测旁人的心思——在剑清真人眼里,除师门师兄弟外任何人,都是算在旁人一列之中的。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刚才杜之澜莫名其妙的举动。 照理而言,以剑清的修为,早已到了法力内敛,灵气内蕴之境,何况在俗世行走还特意穿上了这件隐藏气息的道袍,只要修为在他之下,是不可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灵气的。 然而这个凡夫俗子杜之澜,非但嗅到了,而且还很是贪婪地吸收了一大口! 要知道天地之间,灵气无处不在,福天洞地和凡尘世俗的区别就在于灵气的浓郁和稀薄,所谓修行实际上就是聚敛灵气的过程,往往极为漫长和枯燥,这也是为何古往今来,修仙有成之士,无一不是有大毅力大智慧之人。 正是因为成仙之路漫漫艰难,才会产生无数旁门左道,投机取巧的捷径——偷取修道者的纯阳灵气,便是其中一种。 这些邪门妖物,不需要经过枯燥繁复的炼化灵气的过程,直接夺取修道者最精纯的元阳之气,只需要短短功夫,就能顶上常规修炼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功力,当然趋之若鹜! 不过天下之事,哪有这般容易,投机取巧而来的功力,根基不稳,根本不可能成就高深法力。 所以当日剑清所遇的五百年虎妖王,虽然法力不俗,但依旧在放开全部功力的剑清手下,走不过一招。 “莫非是虎妖精魄赋予了杜之澜夺取元阳的能力?”剑清沉吟片刻,古怪地望了对方一眼。 “看来得尽快助他除去精魄,以免令他坠入邪道。” 剑清心中定计,朝杜之澜招招手:“过来。” “呵呵,美人可是寂寞了?不过本公子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杜之澜习惯性地一摸怀中这扇,却摸了个空,只好轻咳两声,状似自然地理了理垂落的刘海。 ——口头便宜是占了,可是总归是付出代价的。 剑清长眉一扬,手指头轻轻一勾,杜之澜立有所感,哀叹一声“又来了”,两只脚顿时像被人拖住一样,很快就被拖到剑清身边,埋头趴在地上。“仗着自己有法术的美人不是好美人……”杜之澜皮笑肉不笑地道。 又是一阵大力托着他翻了个身,变成仰面躺在地上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嘴贱是个坏毛病,要治。”剑清斜睨对方一眼,杜之澜头皮一麻,讪笑一声终于安静了。 将人从头到脚扫一遍,剑清神色一整,嘴里念念有词,忽而抬起手掌按在他额头处,莹莹绽出一朵暖黄的微光。 剑清的手掌停驻一会,然后开始极其缓慢地往下移动。 鼻梁、嘴唇,接着是胸口,小腹,再往下…… 杜之澜整个人僵硬抽搐不足以形容,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被人从头到脚摸了个遍。 杜大少长这么大,从来都只有他占美人便宜,还是头一遭被个道士占便宜啊! 忽然,他猛的浑身一颤,糟了糟了,那里都被摸了! 第8章 色胆包天(小修) 天灵盖乃人体聚灵之源,魂魄之宿,一旦被妖物侵蚀后果不堪设想。 虎妖精魄一进入杜之澜的体内,第一时间就在脑颅内寻了个隐蔽角落躲起来,它被剑清一剑重伤,虚弱无力,暂时还没法强行夺舍人的躯魄,只能借由杜之澜来复原伤势,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举抹灭他的神识魂魄,彻底占据这个肉身。 剑清当然不可能坐视虎妖害人,一出手便运用神虚宗化魂绝学,想要直接将虎妖魂魄排出杜之澜的体外。 化魂之法遵循人体阴阳循环,自上而下排出,且必须以手掌内蕴纯阳真灵,传入对方身体。 所以杜之澜才会以为自己被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脑子里想入非非。 温润的手掌隔着轻薄的衣料按在男子阳具上,剑清真人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尴尬之色,越往下走,他推动手掌的速度就越慢,额上甚至渐渐渗出细汗,想来此种发诀极其消耗法力。 修道之人讲究无欲无求,可凡夫俗子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可怜了杜大少爷,非但僵硬地躺在这里动弹不得,下面那个宝贝还被个英俊男子摸来摸去,对方手掌心里暖洋洋的气流不住地从那处流向全身,又刺激又舒服,杜之澜一个哆嗦,登时头皮都要炸起来。 只是尚隔着一层裤子,就像隔靴搔痒,越挠越是让他心痒难耐。 原本这也就罢了,杜之澜惯常风月,什么样的勾人手段没见过?什么样的美人没玩过?眼下这小场面,也算不得什么。 但现在面前之人是个道士啊!剑清真人可与那些胭脂俗粉决然不同。 他闭目凝神,薄唇微抿,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修长的剑眉斜飞,稳重而无半分颤动。 为了避免法力不继,那件隐藏气息的青色法袍早已褪去,磅礴的仙灵之气立刻犹如银河倾泻而出,缭绕在那一袭纯净的白衣周围,氤氲不散。 虽说容貌未变,可这一瞬间的气质却是翻天覆地,不可同日而语。 剑清静静地盘膝而坐,身如泰山纹丝不动,背后披散的墨发飞扬,头顶玉冠荧光流转。 九霄之谪仙,大抵也不过如此罢。 杜之澜呆呆地看着他的脸容,嘴都忘记合拢,若非前后的记忆太过真实,几乎叫他以为这是一场如幻大梦。 杜大少喉结忍不住滑动了一下,他自认为也算阅人无数了,但如此出尘如仙的男子,他可从来没见过。 吓,那只手又开始移动了! 杜之澜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眼下的情形,明明最不该与那些淫色暧昧之事联系在一块儿之人,却偏偏干得如此泰然自若。 ……要是能把这谪仙一般的人物剥光了衣衫压在身下——天底下没有男人抗拒得了这样的诱惑! 一想到香艳处,杜大少顿时感到气血倏地上涌冲脑,面红耳赤,下面立马就硬了,也不知是心慌意乱,还是色迷心窍。 剑清的手掌恰好抚过对方最敏感的头端,裤裆那处滚烫硬起的东西,他想忽略都难,而且还有越来越肿胀的趋势。 他法力一顿,忽而张开双眼,瞥了杜之澜一眼。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之下,猛然发现杜之澜正一脸色迷迷地盯着自己流口水,要不是在他身上设了禁制,恐怕这人都要扑上来了。 剑清目光一冷,动作一反方才的轻柔,变得粗暴无比,手掌狠狠往下压过去。 “嗷嗷要死了要死了!”腿间突然的疼痛令杜之澜夸张地叫了出来,可惜他仍旧不能动,只好泪眼汪汪地用眼神控诉。 剑清闭目不理,悠悠道:“如果你不想让下面这玩意永远也动不了的话,就少动些歪念头。” “不想不想。”杜之澜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宝贝生杀大权落在别人手里,他是决计不敢乱动的。 剑清再次睁眼,见对方乖乖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缩着脖子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剑清真人微微一笑,目光重新落到他裤裆处,命令道:“这里也缩回去。” 杜之澜哭丧着脸道:“那里要是有谁能伸缩自如,老子跟他姓!” 剑清一愣,这个他倒是没有研究过。 又过了好一阵子,剑清的手掌终于移到脚背,可到了此处,虎妖精魄的反抗出的激烈,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进半步了。 生怕力量过大令杜大少的凡胎肉体直接崩溃,剑清费尽心机,依旧奈何虎妖精魄不得,折腾了几个时辰,虎妖精魄趁他疲累不查,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他脑袋里藏得更加隐蔽起来。 “唉,白费心机。”剑清皱眉摇了摇头,最终只得放弃直接化魂,再寻他法。 原本杜之澜自然是巴不得脑袋里的妖怪赶紧滚蛋,不过刚才那么一番销魂体验之后,他反而不那么着急了。 方才那点恼怒之心,也早已被美色挤到九霄云外去也。 眼巴巴地瞅着剑清真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火热的目光直教人头皮发麻。 虽无言语冒犯,但这近乎视奸的感觉,让剑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悦地瞪了杜之澜一眼,挥手解开禁制,让他远远蹲到一边去,眼不见为净。 道士的厉害早已深入他心,被一瞪眼,杜之澜下意识就缩起脖子,两手捂脸,生怕对方再给他一苍蝇拍。 可是等了半天苍蝇拍没来,杜之澜乐呵呵一笑,又大胆地蹭到剑清身边坐下,殷勤地笑道:“仙长还不知道号如何称呼?” 剑清眼也不睁,说:“你叫在下剑清便可。” “剑清……剑清……”杜之澜笑得像朵花,“这名字真耳熟啊,本少爷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哈哈,缘分啊。” “你的名字也挺耳熟。”剑清慢慢地穿上那件青色法袍,温和一笑。 “哦?”杜之澜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你认得我?” 剑清摇了摇头,说:“当然不认得,杜之澜,杜之澜,跟肚子烂倒是相合……” 杜之澜脸色涨成个猪肝,讪笑半天。 他脸皮倒也够厚,施施然站起身掸了掸衣袖,满脸堆笑问:“天色也不早,该是晚饭的时候了,荒郊野外,能有什么佳肴?不如回藏锋城城主府,我爹定会摆宴款待与你。” 剑清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若非藏锋城太过阴煞,倒还能去吃上一顿美味,可惜,真可惜。” 杜之澜耐着性子:“难道我们要吃野果野菜不成?不回去,我们还能去哪里?” 第9章 “喵~”眼看他终于自己走出破庙,那只黑猫优雅地从树后走出来,冷冰冰的眸子盯着杜之澜,寒光四溢…… 第10章 搏命(已修) “你们这些混蛋小人!待本少爷回去定会扒光你们的皮!”杜之澜气喘吁吁地停下追赶的脚步,愤怒地甩了甩尾巴,高扬着鼻子痛骂一阵,才算稍稍解气。 侍卫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山野重归寂静。 杜之澜满心地愤慨一下落了空,耷拉下耳朵,默默掉头往回走。 “我真的不是妖怪……” 他慢吞吞地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那些方才还忙不迭表忠心的侍卫们,早就连影子都跑没了——没有人愿意相信一头老虎,尤其当它还会说人话的时候。 “哟,少城主这是怎么了?平日的威风去了哪里?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一道尖锐刺耳的女音,带着诡异的笑声传入耳中。 杜之澜一惊,却见庙门前的大树后,那只黑猫悠悠然坐在树下,冷笑着盯着自己。 “猫妖!”杜之澜勃然变色,现在也不是害怕的时候,他撒开爪子拔腿就往庙里跑—— 谁知猫妖天生灵敏,动作迅捷无比,不过眨眼功夫就挡在他面前,锋利的爪子瞬间变作一丈长,尖端尖锐如针,泛着浓重毒素的绿光,狠狠冲他面门挠去! 杜之澜本不过三脚猫功夫,又哪里敌得过妖术? 惊慌之下,他咬牙往旁边扑过去,虽避免了毁容瞎眼,然而雪白的身子上终究被挠出了三条长长的血口子,猫妖毒素飞快地窜进去,鲜血长流。 “嘶——疼死了!”杜之澜身体一扭,重重摔到地上,差点没痛到痉挛。 不过命在旦夕的生死关头,他也顾不上这点痛苦,拼命爬起来继续往庙门冲。 “进去就安全了……撑一撑……剑清就快回来了!” 十步……五步!就差一点! 杜之澜奋力跑动四肢,换来的不过是猫妖一声不屑的冷哼。 “省省力气吧,不要垂死挣扎了。”黑猫轻盈地跳跃而起,不一会儿就重新跃到杜之澜面前,尖啸一声,瘦小的身影顿时化作数十只黑猫,一字排开,就在他与庙门只剩半步之隔的地方,死死拦在中间。 “乖乖跟本君回去见主上,饶你不死。” 黑猫碧绿的瞳孔紧紧盯着杜之澜,他绝望地后退数步,眼前一阵晕眩,莫非他竟然要死在一群死猫围攻之下? 换狮子都行啊,为何偏偏是猫?! 被它们猫眼直勾勾地盯着,杜之澜四肢就开始发软,简直欲哭无泪。 “什么主上?认识我吗?”杜之澜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一边与黑猫虚与委蛇,默默祈祷剑清快点出现。 “呵呵,本君乃是主人座下四大使之一的黑旗,你乖乖跟本君走,自然就会见到英明神武的主上,能得到主上赏识,你当感到荣幸,反正你在人界也呆不下去了,你的亲人家人都如此冷血无情,又何必记挂?” 黑旗缓缓舔一舔爪子,诱声蛊惑道,旁边的十只黑猫做一模一样的动作,场面十分诡异。 “四大屎,真贴切……”杜之澜在心里嘀咕一句,垂着头不说话。 黑旗只当他意动,忙继续道:“而且……他们今日如此对你,难道你不想掌握力量,将来狠狠把那些敢于欺负你的人,统统踩在脚下吗?!” 杜之澜眼神一冷,沉默下来,半晌才淡淡道:“这个,自、然!” “哈哈!没错!说得好!”黑旗大笑道,“男人怎能没有野心?妖界崇尚实力,谁的拳头大,谁就能主宰一切!跟本君走,凭你的天赋,你将获得无比强大的力量。 “到时候,金钱、权利、美女,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杀谁就杀谁,即便是那个道士……哼,半仙又如何?只要你足够强大,想要他乖乖在你身下承欢,那又怎么样?” 黑旗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种魔力,杜之澜几乎觉得血液都被激得沸腾起来,他焦躁地动着爪子,死死咬住嘴,抑制内心那股蠢蠢欲动的魔障。 “怎么还不上勾……”黑旗也有些不耐烦,他心一横,反正主上也没吩咐是要活的还是死的,先弄回去再说。 “小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黑旗身边十只黑影齐齐而动,同时亮爪冲杜之澜抓去。 幽暗的绿光几乎形成一张毫无缺漏的网,一招下去,开膛破肚,恐怕比凌迟也好不到哪里去。 杜之澜大惊,脸色惨白,这下真他妈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想要冲出去,狠狠将这些该死的畜生撕成碎片! 可是身体完全不听指挥,他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悲哀地等死——他是一头大虎,可却像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被猫妖戏弄。 实力! 杜之澜是头一次如此渴望力量。 弱肉强食的妖界,没有人间那层假仁假义的皮,永远是最赤裸的残酷真实。 猫妖锋利的猫爪噌得变长,照着白虎额上硕大的“王”字刺了过去! 就在它刺破白虎皮肉的一瞬间,“王”字骤然变得鲜红如血,蓦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直射猫妖而去—— “啊啊啊不要!”猫妖一声凄厉之极的尖叫划破夜空,从容的神情顿时变得惊恐万状,仿佛看见极端恐怖的东西一样,整个身子随之颤抖、扭曲。 情急之下,他身后所有的黑影统统挡在本体之前,一瞬之间,竟然全部被红光射穿蒸发,最后本体仍“咻”的一下,好似断线的风筝抛飞远去,重重跌落在土地上。 这道诡异的红光只是一扫而过,很快就悄然无声地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妖孽!受死!” 恰在此刻,一道清圣之气浩浩传来,以杜之澜为中心,周遭污血毒液瞬间净化。 大约几个呼吸的功夫,一身白衣的剑清真人御剑破空而来,黑发素衣在夜风中翻飞,在天幕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分明。 男子眉宇肃穆,眨眼间落在不远处。 剑清目光扫过杜之澜的伤势,神色一寒,挥手一道剑气冲着猫妖横斩而去。 黑旗慌忙躲开,不料仍就被削断前肢,哀嚎一声暴退逃跑。 “该死的牛鼻子!没想到尚未觉醒的白虎之力就这么强……要尽快报告主上……” 黑旗撑着一口气,挣扎着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了。 “咦?我怎么还没死?”杜之澜傻愣愣地呆在原地,左顾右盼一番,发现自己竟然还完好无缺,只剩周围一片狼藉。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杜之澜满头问号,爪子挠挠头,猛然感觉到身上伤口一阵刺痛,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嗷,痛死了……该死的畜生!下次别叫小爷碰上,来一个杀一个!” “你没事吧?” 剑清三两步走到他身边,皱眉看着那三条长长的伤口,掌心蕴出一道朦胧黄光,轻轻按在其上,给他疗伤。 不知怎么的,看见这黄光,杜之澜却一下子想到之前在破庙里,自己被道士从头摸到脚的情景,登时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 “没事……” 也不知是黄光太过暖和,杜之澜被剑清顺毛摸着白绒绒的肚子,既放松又感安全,舒服地眯起眼睛直哼哼,身体仿佛都在发热。 “嗯……再下面一点,轻一点……啊~好舒服……” 剑清见他这副享受得直摇尾巴的模样,沉默一会,凉飕飕道:“我以为,我在帮你安胎。” “……” 一人一虎再次回到山庙,夜色已深。 冬末春初的夜晚,山风寒冷,庙中篝火被风吹得时明时灭,墙面上的影子也随之晃来晃去。 杜之澜拖着步子气喘吁吁迈进门槛,再也支持不住,四爪一张趴倒在地:“死猫……” “别管他了。”剑清慢条斯理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口大木桶,说道,“先洗洗吧,浑身臭汗。” 杜之澜瞪着道士的袖口,不可置信地问:“那么大的桶,怎么塞进去的……” 他又回想起白日里那只锅子、铲子,统统都是从那神奇的袖子里面摸出来的,他很想问问还有什么是道士掏不出来的。 片刻的功夫,剑清已经扛着那个大木桶在附近的湖边溜了一圈,装了满满的水回来,用柴火加热。 杜之澜呆呆地望着那只硕大的满水木桶,被道士一只手托在掌心,轻轻松松地像是托着一叠宣纸,与他削瘦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 杜之澜吞了口口水,道:“好恐怖的蛮力……” 他爬起来挪到木桶边,两只前爪扒在边沿上,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在水里划了划,嗯,水温刚好。 杜之澜刚想钻进去,忽而天外飞来一巴掌“啪”得拍在它脑门上。 “嗷呜——” 剑清施施然站在旁边,指着水桶说道:“这个是我的。” “那我呢?”杜之澜用软乎乎的肉垫委屈地摸着自己的脑袋。 剑清褪下外套,头也不回地说道:“外面有个湖。” 杜之澜哀嚎:“那水是冷的!” 虽然这么说,一对虎眼可是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正在脱衣服的道士。 眼看就剩亵衣了,杜之澜蹲在角落里看得聚精会神,忍不住想象待会他赤身入水的模样,心里头嘿嘿直笑,差点没把口水流出来,毛绒大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荡漾得不得了。 脱了脱了! 杜之澜屏住呼吸,努力克制着走上前去摸两把顺便鸳鸯戏水的欲望,雪白的耳朵竖得高高的,鼻尖像牛似的开始喷气。 “刷拉——”一道青色暗木屏风骤然凭空出现,把他的视线挡了个结实! 后面映照的人影早已坐入水中,开始哗哗的洗浴起来。 “……干!”杜之澜几欲吐血,直想拿虎头往墙上撞一撞。 剑清耳朵一动,微微侧过脸问道:“你怎么还没去?” 杜之澜眼巴巴地看着他,死皮赖脸道:“剑清,我受伤了,受不得寒……” 屏风里面的道士沉默片刻,才道:“那你进来吧。” “嘿嘿!”杜之澜在心里猛笑一阵,迅速地窜了进去。 很快的,屏风后面一阵水声后,又传出一下声音。 “剑清,我帮你擦背吧。” “虎爪子怎么擦?你想挠我一背爪印子么……” “呃,那我帮你捶背?” “不必。” “那……我给你揉腿?” 第11章 剑清脸色一黑,顺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口锅铲,“梆”的一下就敲到他脸上! “嗷呜——”杜之澜被敲得晃了三晃,终于清醒了些,瞅瞅剑清黑沉的脸色,再瞅瞅光溜溜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舔着脸道:“那个……都是春天惹的祸。你也别下这种重手啊!三清道尊祖师爷不会原谅你的!” 剑清冷淡地扫他一眼,出了口恶气心情不错,慢悠悠地回道:“无妨,掌门师兄说过,喜怒憋得太久不发泄出来,会便秘,想来三清道祖会理解我的。” “……” 杜之澜忍不住嘴贱了一句:“那是因为你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吧!” “你敢不敢闭嘴?” 修道多年,剑清手下斩杀的妖魔不知凡几,胆敢这么轻薄于他的,要么还没出生,要么就给他一剑劈成两半了! 这个杜之澜不知是个什么极品货色,短短数日,剑清忽然有种杀掉他就能直接飞升的感觉。 剑清把静心咒念了一百八十遍,脸色才好看一些。 “剑清,你教我法术好不好?” 善于察言观色的杜之澜赶紧穿好衣服,转换话题。 “教你法术?”剑清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当法术是吃肉么?哪有这么容易。” 杜之澜俯身在水缸里洗把脸,顺便欣赏欣赏自个儿英俊潇洒的模样,这才转过身笑眯眯地靠过去,一本正紧道:“非也非也,修道之艰难,我自然知道,不过我也不想做道士,只是想……” 他收敛起无赖的笑容,神色一整,在剑清对面正襟危坐,自嘲地道:“我现在这副妖不妖人不人的模样,昨日你离开一会,我就连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剑清默默地看着他。 “……过去我是风光无限的少城主,每天无数奴仆前呼后拥,要什么有什么,可是如今落难,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哼,我家那个二弟只怕巴不得我死在老虎嘴里,好取代我的位置!” “便是父亲,也整日忙于吞并城池,根本不曾关心过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我一不会武功二不会法术,连做老虎都做不好,一只黑猫都能差点杀死我……” 剑清听着听着,叹口气,顺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瓜子开始嗑。 “……喂,你有没有听我讲话!”杜之澜正努力酝酿悲伤的气氛呢,猛然听见对面咯嘣咯嘣吃零嘴的声音,顿时喷出了一口老血。 “有。”剑清剥了一掌心的瓜子,命令道,“张嘴。” 杜之澜“啊”了一声,转眼就被瓜子仁塞了满嘴,“呜呜”地嚼了吞下去。 “可好吃?” “……还不错。”杜之澜正想伸手再要,忽然反应过来他还有一肚子悲情牌没打呢! “何止不错,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从师兄房里偷出来的。”剑清抿嘴一笑,似乎从师兄那里偷吃是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 “总之,”杜之澜把话题扭回来,“我是真心向你学法术,就算吃苦头我也不怕!” 剑清收了瓜子,沉思片刻,肃然道:“修行不仅仅只是吃苦而已,还要有非凡的毅力,坚定的信念,当然,天赋也很重要。” 杜之澜见他语气松动,大喜之下,立刻规矩地跪在地上,磕头道:“师父在上,受徒儿——” “慢。”剑清一道发诀打过去托起对方膝盖,自己一侧身躲开这一礼,“别急,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师父了?” “剑清……”杜之澜把尾音拖得老长。 剑清被这声叫唤弄得浑身直抖鸡皮疙瘩,只好道:“教你几手防身法术那倒也无妨。不过师父之事休要再提,至于高深的法门,若你经受的了考验再说。” “什么考验?尽管说!”杜之澜眼前一亮。 “毅力,意志,至于天赋……你有白虎精魄护身,倒也勉强通过了。” 说得这么抽象…… 杜之澜皱皱眉问:“如何考验?” 剑清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往庙外走,说道:“毅力,便是要你持之以恒地坚持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无论是什么。意志嘛,日后再说。” 杜之澜心念一动,追在他后面问道:“什么事……都可以?” “嗯,不伤天害理便是。”剑清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完全没注意杜大少一脸坏笑。 此时天色尚早,温暖的日头在树影下洒下一片光斑。 草地上雪色未化,微风吹落了几片梅花,轻轻飘过杜之澜眼前,叫他一手捻住。 杜之澜单手负背,眯着眼望着青衫道士的背影,乌发如瀑,前路碧色远山,风光如画。 他将梅花瓣贴在唇边轻轻一吻,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持之以恒坚持一件极其困难的事?还有什么,比叫你这个无情道士动心更加困难?本少爷别的不会,只有这个,一百个你也不及我啊。” 他随手一挥,梅花飘悠悠地落回雪地,化作白雪中央一点微红,静静等待与雪同化。 后面是两个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相互斗嘴笑闹而去,终于悄然不见。 日过晌午,两人一前一后迈入了东海之旅途径的第一座小城,繁花城。 城内花团锦簇,绿树成荫,故得此名,繁花除了花盛之外,还有另一样意思,这里的青楼名妓、绝色佳人,比花更艳。 大街上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一名手持描金扇的贵公子,不疾不徐地走在街道上,旁边时不时偶遇清秀少女,不免对这位英俊秀雅的富家少爷侧目频频。 杜之澜慢吞吞地挥着手中折扇,对女子一一回以风度翩翩的笑容,然而一向酷爱美人的他,这会儿缺硬是瞧了一眼便决不再看第二眼,当真叫人惊讶。 他前方一位青衫男子疾步而行,身形修长笔挺,背负长剑,神色淡然,那紧抿的唇角无端的叫人生出些肃杀的感觉来。 “剑清,别走那么快嘛。我都快跟不上了。”杜之澜抱怨一句,小跑着跟上来。 “把你怀里那堆梅花枝扔了……” “那怎么行,我还留着每天早晨送你一枝,直到你看清我的心意为止。除了梅花,本公子实在想不出与你相配的花儿来,呵呵。” “……都已经枯了。” “哦没事,你不是会法术吗?有没有那种让植物重新生长的?” “……有种东西可以。” “太好了,给我一点。” 剑清停下脚步,扭过头去默默道:“粪便。” “……” 第12章 欲念仙境(已修) 两人一路行来,繁花城内风光实在美不胜收,只是总觉得这胜景之下有哪里怪怪的。 “剑清,你有没有发现,满大街都漂亮年轻女子,或者老人孩子,没看见青壮年啊?”杜之澜以折扇掩嘴,悄声道。 剑清停下脚步,“嗯”了一声。 “莫非……全都被繁花城的城主征兵入伍了?”杜之澜拿扇尖点着手掌心,摇头否决道,“不对,没听说这里有什么战乱。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城主喜好男风,把青年男子全收入后宫了!” 剑清忍不住插嘴道:“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龌龊么?” 杜之澜长袖一拂,斜睨他一眼,道:“喂喂,本公子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直,哪里龌龊了?” 不等对方答话,他又潇洒一撩额发,淡淡笑道:“不过这个繁花城城主真是生冷不忌,本公子的眼光可高多了。” 剑清撇一撇嘴角,扭过头去决定不理会他。 就在剑清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老者嘶哑的喊声:“二位公子请留步!” “何事?”剑清二人闻言回头一看,只见转角的阴影处慢吞吞地走来一个驼背老头,身材佝偻,目光浑浊,两条雪白的眉毛奇长无比,甚至垂到脸颊两侧。 “两位……”老头打量过他们,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杜之澜的脸上,地沉沉地嗓音听来十分的不舒服。 “可是第一次来繁花城吗?” 老头语速极慢,像生怕别人听不清楚一般。 剑清点了点头,杜之澜心情正不好,摇着扇子,鼻孔朝天:“不错,小老头,这串钱赏你,走远些讨饭,别扰了爷的雅兴。” “嘿嘿……”老头笑着接过钱,意味深长地说,“公子好眼力,可知为何繁华城内的大街上,多半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而少俊俏的公子哥儿吗?” “哦?” 细细地打量眼前的老者,剑清不动声色地问:“那么城内的年轻男子都去了什么地方?老先生可知道?” 老头双眼一亮,点点头说:“不错,繁花城以花为名,可不是自吹自擂,天下的美女名花,十有七成,都在城内一个名叫繁花似锦的地方!它的主人,就是繁花城的城主大人,白日开放,晚上歇业,城里的青年才子们,白天全部都聚集在那,诗文会友,博佳人一笑。” “竟有此事?”杜之澜刷地合拢折扇,两眼放绿光,不过总算顾忌剑清在此,不敢造次,轻咳两声退到他身边,偷偷地扯他的袖子角。 “剑清,我们也去游玩一番如何?” 剑清意味深长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出乎意料竟然一口答应下来:“好。” “哈哈,剑清果然爽快。”杜之澜拉了他的手就走,走了数步,突然想起来,又扭头问,“往哪儿走?” “老夫带二位过去吧,呵呵。”老头显得很高兴,脚步都快上几分,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沿着街道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拐过拐角,一座气派辉煌宛如宫殿般的楼阁出现在他们面前。 中央坐落一朵硕大的金银双色莲花,雕刻得华丽而美艳。 杜之澜惊叹道:“这朵莲花金银交融,当真巧夺天工,而且暗喻精妙啊,哈哈!” 剑清只略略扫了一眼,目光微闪,没有说话。 “两位自己进去吧,老头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老者眯眼一笑,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后,目光又挪到那朵双色莲上,失了神一般伸手抚摸在莲花花瓣上,如同爱抚美女的胴体,满眼都是欲色贪婪。 他着迷地喃喃嘿笑道:“宝贝儿,新的肥料送上门来了……” 不远处一棵高耸的百年大榕树上,树枝微微一晃,一袭黑衣人影从绿叶中现出身形来。 黑衣人抱臂而立,尖削的下巴微微扬起,眯着双眼眺望那座金碧辉煌的阁楼,嗤的一笑:“这两个白痴……也罢,看在今天天气不错的份上,我也行侠仗义一次好了。” 他纵身一跃,从高高的榕树上轻松跳到对面的屋檐上,几个闪身,直奔繁花似锦楼而去。 话说二人步入楼阁之内,一股骄奢淫逸的奢华之气顿时扑面而来。 “等等。”剑清一把拉住杜之澜的手,将人拖到角落里。 “怎么了?”杜之澜笑眯眯地反手握住,小声道,“放心吧剑清,这些庸脂俗粉怎么能跟你相比……” 剑清没好气道:“闭嘴,听我说。” 第13章 就在杜之澜按捺不住将人扑倒在玉座之上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咚咚咚地踏在白玉石阶上。 杜之澜满心除了眼前之人,其他一概不管,可紧接着的一声呵斥却如同金钟鼓鸣,狠狠敲击在他耳膜上,振聋发聩。 “杜之澜,你在干什么?!” 第13章 真假剑清(已修) 杜大少骇了一跳,像个被妻子捉奸的好色丈夫一样,猛地一缩脖子,他回头一看——整个人傻眼了。 遥遥立在祭台之下的青衫道士,不是剑清又是谁?! 他跟俊美神仙长着同一张脸,只是神色冷凝,目含微怒,嘴里还叼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 方才他大喝一声,鸡肉咽了下去,顺便“噗”得吐出一根骨头,毫无公德心地弄脏了价值连城的白玉石。 杜之澜无言地望望他,又转过去瞅瞅温和含笑的神仙,一个崩坏到极点,一个美得不像真人,一时之间,内心凌乱不可言说。 “你是何人?哼,这座仙宫也是尔等蝼蚁之辈可随意进入的吗?退出去,尚可饶你一命。”白衣剑清淡漠地俯视青衫道士,眼光轻蔑而鄙薄。 “杜之澜,你我相处多日,谁真谁假,莫非分辨不出?”剑清目光紧紧盯在和自己长了同一张脸的白衣人身上,缓缓走过去。 “杜之澜,他对你,可有我对你这样好?”白衣剑清微笑地望着他,沉悦的声线如同絮絮私语,“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聪明人,自当做出聪明的选择。” “这个……”杜之澜来回扫视一眼,为难地皱起眉,不着痕迹地往两人之间退了几步,“你们长得这么像,现在我也分不出谁真谁假,不如——” “不如怎样?”两个剑清齐声问道。 杜之澜一本正经地眨眨眼,慢慢说道:“你们长得一样,不过身上气息却一定不同,我知道真正的剑清是什么气息,让我闻上一闻,便知分晓。” 白衣剑清长眉一挑,意味深长地允道:“……自无不可。” 两人目光同时落在青衫道士身上,剑清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点点头。 “如此甚好,剑清稍等片刻,等本公子揭开那个冒牌货的真面目,再来与你温存。”杜之澜搓了搓手,冲白衣剑清抛个媚眼,便缓缓往台下小步挪去。 他见对方始终没有阻止的意思,才稍稍放心,大步流星地跑。 “……如果你敢做什么奇怪的事,小心你那一身虎皮。”剑清凉飕飕地提醒道。 “咳咳,废话少说,先让本公子验明真假。”杜之澜笑眯眯地在剑清面前站定,心里偷乐一番,剑清啊剑清,原来你也有任我为所欲为的时候,哈哈,这下赚了! 就算事后扒皮抽筋什么的,先占了便宜再说。 “你不许动,要不我怎么认。” 剑清面无表情地瞪着一双眼,瞳孔中杜之澜坏笑的脸慢慢放大,最终在距离自己皮肤一厘米处停下来。 杜大少眼眸弯弯瞅他一眼,鼻尖几乎蹭到他脸颊上,像只大型犬似的,东嗅嗅,西嗅嗅。 从侧脸滑到脖子,围着他绕了一圈,埋在头发丝里深深吸了一大口灵气。 剑清脖子上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冒,额上爆出青筋,冷声道:“你皮不想要了是不是?” “嘘——”杜之澜低声道,“做戏就做足嘛,那家伙虽然是个傻蛋,也别叫他看出端倪。” 剑清果然沉默下来。 杜之澜嘿嘿一笑,趁他不备,果断地凑上去在他唇上偷亲一下,然后迅速退开。 不等对方发作,一把拉住剑清的手,拔腿就跑。 “快跑!” 青衫道士愣了一下,很快会意,长袖卷起一阵轻柔之风将人卷起,御剑而行,一阵风驰电掣往外飞去。 “该死的人类!” 祭台之上被耍弄了的“傻蛋剑清”勃然大怒,整个皮囊骤然爆裂开来,化身为一朵硕大的金银双色莲花,庞大的身躯瞬间就把高台占据得满满的。 中央花蕊张开血盆大口,愤怒的嚎叫着,绿色的根茎带着倒刺猛地冲他二人卷过来! “我靠!这么恶心的东西居然敢勾引本大爷?剑清,快弄死它!”杜之澜藏在剑清身后,仅从肩膀上露出半个脑袋,换做从前,叫他碰见这么大一个妖怪,恐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不过现在,虽也谈不上多么勇敢,至少呆在剑清身边,自然便觉得十分安心。 “你且安静地看着吧,抱紧我,不要掉下去了。”剑清头也不回,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塞进杜之澜嘴里堵住,脚步稳稳踏在长剑,毫无半分出手的意思。 “唔唔唔——” 杜之澜自然一百万个愿意,两手从背后抱个死紧,嘴被堵住的事也大人不计小人过地计较了。 “尔等速退!” 就在杜之澜焦急不已之时,一道短而利的光芒从他们后方飞速掠过,刷刷刷几下,眨眼就将那些粗大的绿色根茎齐根斩断,鲜红色的血液飞溅,滴落在白玉石阶上,诡异的被吸收了。 “叮——”那道光芒忽而定在半空中消散不见,他们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匕首,匕首鞘被一个黑衣男子握在手中,匕首在空中划过数道弧线,准确地插入鞘中。 “神乎其技!”杜之澜惊叹一声。 黑衣人傲然一晒,对他的称赞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目中无人!”杜之澜立刻改口。 莲花妖被痛斩数根根茎,更加怒不可揭,立刻又从花瓣下面分出数十根粗大一倍的绿茎,朝他们三人抽打过去。 在那之上布满了利刀般锋锐的叶片,飞快地旋转着,眼看就要将人撕成碎片! 剑清停在原地,连同杜之澜一起好整以暇地看戏。 黑衣人果然不负众望,身躯灵活一扭,躲开两道绿鞭,手中匕首如灵蛇,眨眼间割断它们,一个翻身凭空滑开好远。 紧接着,只见黑衣人在他们的瞳孔中高高跃起,匕首在空中泛着寒光,而后——他咻得一下拔腿就跑,简直比兔子还快。 “还愣着干嘛?”情急之下,黑衣人也顾不上耍酷,回头瞪他们一眼,打声招呼道,“还不快跑?!你们真想当这妖怪的腹中餐啊?” 居然还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被吃呢? “这两个蠢猪!”黑衣人恨恨地骂了一句。 他遇上剑清的时候,就看清这家伙猪的真面目了。 一个时辰前,就在杜之澜在大堂里找人找的团团转之时,剑清真人倒还真的一个人逍遥快活。 他悠悠然捡了角落一张桌子坐下,开始大肆搜刮免费的珍馐美食,清蒸鲈鱼、凤尾虾仁、水晶蒸饺、醉酒桂花鸡,无不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 这盘挑一筷,那里喝一口,也不见他的动作有多迅速,只是桌上满满的菜肴,不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咻咻咻”得飞入青衫道士那深不见底的胃里面。 剑清吃得稳如泰山,心安理得,连眉毛都不带抖一抖的。 风卷残云一桌子菜,他轻轻打个饱嗝,趁众人还没回过神,快速地没入人群,移动到下一桌。 “……这家伙是猪转世么?居然这么能吃……” 离剑清不远的角落里,那尾随而来的黑衣男子,眼角抽搐地望着道士卷走食物的背影,面上不觉露出惊叹的神色:“他的胃是用什么做的?莫非是传说中仙家法器不成?” 黑衣人微微一晒,不紧不慢地跟在对方后面,然后一同走进了“食字号”房间。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在那里遇上任何妖怪。 除了满屋子山珍海味,统统被剑清吃进了肚子之外,甚至于他吃不下的,还要统统打包带走。 黑衣人一度深刻怀疑,要么就是妖怪被剑清一口吃进肚子里了,要么,这个大胃王就是妖怪! 他哪里知道,其实每一个房间都有莲花妖的一个影子,里面布下极其强大真实的幻象,你把假当真,堕入其中无法自拔,就会落进妖怪的圈套,最终将你的灵魂吞噬,成为它的养料。 然而你若看破它的假相,随时都能从中抽身而出。 剑清是什么人,岂会被这种小伎俩迷惑,只不过他向来秉持绝对不浪费一粒米的原则,要走也要先吃个够本再走。 而他这个修道之人的欲望,也不会像杜之澜那般,强烈到竟然把莲花妖的本体给引出来。 “哈,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就知道逃跑,不过如此嘛,跟我家剑清比起来差远了。”杜之澜一下子从剑清背后冒出脑袋,嘴炮一下找到了攻击目标的薄弱环节,咻咻咻地开炮了。 “什——么?”黑衣人猛地一个急刹车,挥动匕首斩开绿茎,跳到一边,怒极反笑道,“你这头猪,知不知道眼前这是什么东西?是妖怪!会妖术的!你以为它跟你一样无能吗?就知道躲在别人后面!” 莲花妖见这两人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对骂无视自己,大吼一声,两片莲花瓣骤然掉落,化作两道金色流光,一左一右,直奔他们而去。 “干!”黑衣人咒骂一声,使出浑身解数企图躲开这致命一击,可惜高速旋转的花瓣实在来的太快。 黑衣人咬牙将匕首往空中一掷,猛地跳起来,巧妙地踏在匕首上,借力向前狂冲一阵,和那要命的东西擦身而过,总算躲开了。 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却被绞飞了出去,看得黑衣人不免一阵肉疼。 他转眼去看剑清二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刚刚在生死之间搏命,还忍痛丢去心爱的匕首,结果这两个家伙居然就那么大喇喇地蹲在原地,一起分食刚才斗笠男打包带走的鸡腿! 至于那片夺命花瓣,正被一柄古朴的飞剑带到空中刷着玩呢。 “干!” 黑衣人气得一阵热血上涌,又不禁瞪大眼睛望着传说中剑仙御剑的手段,啧啧惊奇,小声嘀咕一句,“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猪也能修仙……” 冷不丁剑清耳朵微微一动,扭过头来凉凉地说了一句:“……我听见了。” “……” “轰隆——”莲花妖似乎是被什么力量给束缚在原地,不能来追他们,派出来的虾兵蟹将又不管用,它最强的手段幻象更加是摆设,它气极之下,竟然想将这里弄坍塌,把三人活埋在此。 “快跑,这家伙暴走了!”黑衣人被飞溅的石块砸出好几个大包,一时之间狼狈不已。 “不用着急。”剑清不慌不忙一手拎起杜之澜,右手轻掐剑诀,低喝一声:“灭魂!” 古剑在空中灵巧地转了个圈,自动避开混乱的石块,准确地刺入莲花妖的血盆大口之中! “啊啊啊啊——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莲花妖浑身巨颤,痛苦地嘶嚎着,殷红的血不断地四溅出来,巨大的怨气和恨意在灼烧它的血肉。 最终以生命为代价,将三人送入了一个几乎无法看破的绝境幻象之中! “你们会在恐惧绝望中,做一辈子的噩梦!陪我一起下地狱去吧!哈哈哈哈!” 它的话音未落,巨大的身躯已经轰然爆炸,一团强烈刺眼的白光包围了三人。 剑清内心陡然升起一股浓烈的危机感,可惜身体已经无法自控地昏睡过去,即便是他,也只能无力地看着自己陷入某种不知名的危险之中。 他们仿佛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漩涡,被搅得晕头转向,最后忽而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 剑清猛地睁开双眼,发现他们正在急速下坠,他快速念一道口诀,整个人瞬间变得十分轻盈,宛如羽毛一般轻飘飘地下落,即便是怀抱杜之澜,也依旧四平八稳。 他扫眼望去,忽而目光一凝,那黑衣人不知何时居然先他们一步落在了地面上,虽然姿势狼狈不堪,但似乎也没怎么受伤。 好不容易重新踏上大地,剑清皱了皱眉头,戳了戳杜之澜的脸。 “杜之澜,你还活着吗?” 剑清见杜大少翻着白眼奄奄一息地靠在自己怀里,改戳为拍。 杜之澜一动不动没反应。 第15章 剑清微微笑了笑,在老虎身体坐下来,长长舒口气,举目望向远方昏暗不明的天空。 “折腾了一晚上,累的话,就睡一睡吧。” 杜之澜望着他的侧脸,内心不断鼓噪着,他很想说我不累,可眼皮就是不争气地往下滑。 “你说过要给奖励的,不许耍赖……”他实在是累极了,倦倦地缩在剑清怀里,后背被顺毛摸着,很快便安心地进入梦乡。 剑清低头出神了望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缓缓破开了一条缝,依稀有暗淡的光芒穿透云层预示着黎明的到来…… 杜之澜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 他的毛绒耳朵和尾巴都缩了回去,身上竟也是穿好衣服的,还盖了一层剑清的青衫外套。 “剑——” 杜之澜才出口的声音猛地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的草地——那里竟长着一株不高的梅花树,盛放的雪梅花瓣摇曳,暗香沉浮,灵气如流光飞舞,上下流转,宛如莹莹有光芒守护着它。 在四下平坦单调的草原上,绽出唯一的一抹亮色,诉说着无尽的勃勃生机。 一身白衣的道士便那么站在梅花树下,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杜之澜恍惚间听见他说,你的宝贝梅花,我替你在这里种下,它一年四季都会开花,永不开罢。 说这话的时候,那人面上的笑容温和,身后的苍穹如画。 第15章 杀!(补完) 只这一眼,杜之澜觉得自己三魂气魄一瞬间统统离体了。 鼓噪、忐忑、喜悦同时充斥在内心,他简直一时无可反应。 剑清看他站在原地直发愣,微微讶异:“你怎么了?可是……不喜欢?”说到最后三字,嗓音稍沉了些。 “不是!”杜之澜只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想说,然而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俩字。 剑清点点头,也不在意。 他瞥见对方头发上沾了几根青草,便伸手替他拂去,谁料杜之澜却神经兮兮地往后退了一步,独留剑清的衣袖尴尬的顿在空中。 “……剑清,我不是……”杜之澜简直想抽死自己,这奇怪的条件反射是怎么回事啊? “也罢。既然休息好了,继续往前走吧,这个幻境处处透着古怪。”剑清淡淡收回手,摇了摇头,返身便不再理会他。 “剑清等等我,那个,听我解释啊。”杜之澜郁闷地苦着脸,快步跟在对方后面。 可当那道背影真的停下,侧过脸望向自己的时候,杜之澜又觉得紧张得要命,心脏怦怦狂跳,手心都要渗出汗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两人对视了一会,剑清无奈地问道:“你怎么脸红成这样?身体不舒服?” “呃,不是……你看错了。”杜之澜摸了摸脸颊,眼珠子心虚地到处乱飘,就是不看对方眼睛。 剑清轻声道:“那就走吧。” 杜之澜垂着头默默跟在后面,他正思考着自己奇怪的症状,莫非……是中邪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抬头却发现剑清越走越远,赶紧一溜小跑追上去。 “剑清,那株梅树怎么办?就留在这里?” “嗯……此处规则与外界不同,出了幻境,只怕要立即枯死了。” “可是,那以后不就看不见了?” 剑清脚步缓一缓,温声道:“只要知道它永远在这里盛开,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关系?” 杜之澜沉默片刻,又回头深深望一眼那株盛放的梅树,默默道:“……但我只想让它永远开在我身边。” 这声音细如蚊音,剑清没有听见。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两人的身影在宽阔无尽的原野上渐行渐远,唯有那株梅花树,仍旧绽放绚烂,灵气腾升。 “终于走出来了,本公子脚都快走断了!”杜之澜一屁股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不停地用衣袖扇风,额上大汗淋漓,说话都有气无力。 “……别高兴的太早。”剑清毫不留情地泼他一头冷水,冲不远处高高耸立的城池扬了扬下巴,“你看看那座城。” 杜之澜喘了几口气,扭头望去,这一下差点没惊得跳起来:“藏锋城?!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又走回来了?” “先进去看看吧。”剑清蹙眉,率先走在前面。 一切都是那样似曾相识。 繁华的街道,熙攘的人群,热闹的吆喝,皆清晰可闻,触手可及。 脚底的青石板,当头的烈日,杜之澜带着剑清在熟悉的大街小巷到处乱窜。 若非身后跟着一个大活人,他简直要以为这段日子根本是大梦一场,醒来以后,他依旧是藏锋城少城主,是杜家的大少爷。 “很怀念?” 他们最终在一座庄严大气的豪宅面前停下脚步,剑清站在他身边,望着匾额上“城主府”三个字,轻声问。 “……嗯。”杜之澜苦笑一下,“就算这里再怎么不好,终归,是我家。” “可要进去看看?”剑清目光环顾,尤其仔细打量了一阵杜府匾额上方、歪歪斜斜挂着的一张黄符。 “也好。”杜之澜扬了扬眉,掀起嘴角冷笑道,“我倒要瞧瞧那些狗奴才还知不知道我这个大少爷。” 说罢,他一撩衣摆,趾高气扬地往府中走去。 剑清本想跟着他,然而即将迈入大门之时,他总觉得有股不同寻常的波动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他想叫住杜之澜,可对方的身影一转眼就不见了。 冬末春初时节,寒气更重。 府中院子里草丛上结了厚厚一层霜,冷风呜呜刮着,小厮们笼着袖子缩着脖子,脚步匆匆。 从杜之澜出现的那一刻起,杜府瞬间就炸开了锅了! 门口几个守卫愣是活见了鬼似的,五官都惊骇地扭曲至极,一面惊叫着一面往府里跑。 杜之澜仍是那套杏色锦缎袍子,看起来单薄的很,也许是心中隐忍的愤怒和火气盖过了冬日的严寒,他竟也不觉得冷,只袖手负背,骨头暗中捏得咯咯响。 “大……大少爷?你——”老管家微微颤颤地从里屋走出来,神色惊恐,从他身后不断跑出手持刀枪的侍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古怪万分。 “嘿,怎么,本少爷好不容易回府,你们这些奴才,怎的也不跪下迎接?莫非瞧我不在一段时日,都不知规矩了?” 杜之澜重重从鼻端哼出一声,虚眯双眼,冷冷俯视面前一群面色惨白的侍卫。 他还记得其中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那天在破庙外面,骂得最凶,跑的最快的,还有狠狠打伤过他的。 “你……究竟是人是鬼?!”老管家颤声道,“大少爷,老奴知道您死得冤枉,我们一定会把那头畜生捉来给您报仇,您,您赶紧投胎去吧!” 杜之澜大怒:“你这个老东西,本少爷待你不薄,居然咒我去投胎?来人,给我狠狠打他几板子!” 谁料,平日听话的侍卫们谁也不敢动,只警惕地望着他,手中武器甚至隐隐指向他,怕是只待稍有破绽,便能一冲而上将他乱刀砍死。 “你们——!”杜之澜眼角重重一跳,咬牙按捺下怒火,“你们凭什么说老子死了?我爹呢?杜之腾呢?叫他们出来!” 老管家躲在一众人高马大的侍卫后,苦着脸道:“大少爷您就安息吧,二少爷亲自带回您的尸体,还建了灵堂,给您超度。您就别徘徊在这里留恋人世了,早点投胎去吧。” “灵堂?!” 杜之澜气得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默道,这是幻觉而已,一定是幻觉,老子明明活得好好的,哪里来的尸体? 他再次睁眼的时候,黑瞳似有诡异的红光闪现,众人吓了一跳,惧意更深。 杜之澜对此好无所觉,不耐烦道:“杜之腾那个混蛋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哼,老子还没死呢,就记着给我送葬啊!少城主这个位子,想破头也轮不到他!” “二少爷他……他不在府上。”有侍卫壮着胆子道。 “少眶老子!”杜之澜二话不说,径自往里院走。 “大、大少爷!那里不能去啊!快、来拦下。” 杜之澜沉着脸快步往里冲。 那些虎背熊腰的侍卫们竟然被他轻轻一推,就一个接一个摔到地上,换做往日,简直不可思议,不过眼下杜之澜根本没有留意这些细节。 他的注意力已经被面前大大的灵堂二字给吸引住了。 当他推门而入,看见其中那两根高高伫立的木桩,还有被绑在其上的东西时,杜之澜脑海“轰”的一下近乎炸裂开来! ——一根木桩上乃是一具跟自己张的一模一样的尸体,另一样,居然是母亲的灵牌! 有几个道士模样的家伙原本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朱砂笔在黄符纸上画着鬼画符,甚至还有几个往木桩下面点着柴火,木桩上贴满了诡异的符咒,哪里是什么“超度”,分明是在诅咒! 他们听见声响,眨眼看见死透了杜之澜狂怒的模样出现在面前,吓得几乎晕死过去。 尤其那中间站着的杜之腾,更是面白如纸,冷汗淋漓,退了数步靠在祭台上方能站立。 “你在干什么?我好二弟?”杜之澜双目充斥着流动的暗红色,森森冷笑着,朝他唯一的兄弟一步一步逼近。 灵堂里死寂如坟场,只有微弱的火焰噼啪燃烧的声音。 “你……你不要过来!”杜之腾惊骇至极,双腿筛糠似的发抖,一面呼喊,“你们动作快点啊!快烧死他!烧死这个妖怪!还有那个生下妖魔的贱女人!” “妖怪”这两个字狠狠戳到他的逆鳞,杜之澜勃然变色,额头上隐隐浮现出一个殷红如血的“王”字。 “你、说、我、和、娘、是——什么?!”他一字一字冷声道,长袖一拂,两旁的小道士瞬间就被一股大力抛飞出去,重重摔到墙壁上。 木桩的火焰借狂风灼烧得更加厉害,杜之腾被这股热浪逼得往前踉跄数步,一下子竟由恨意滔天的杜之澜一手死死掐住脖子! “你——呃——放、放开——” 杜之澜眼神尖锐冷漠,如出鞘的利剑钉在对方身上,暗红妖冶得简直不似人的眼神,他五指青筋暴露,渐渐扣拢,杜之腾越来越无法呼吸,憋得脸色涨红。 “说,是不是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害我被虎妖上身?!害我变成妖怪,被人人喊打追杀?好二弟……嗯?” “呃……呃……” “你给我去死吧——!!” 杜之澜额上红光瞬间大放,双目深红浓若黑,扣在对方咽喉上的手指猛地用力! “杜之澜,住手!”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凛冽的银色剑光夹杂一声怒喝飒然而至。 没想到,这道势如破竹的剑势竟然终究慢了半步。 杜之澜五指指甲血光流转,妖长尖锐,毫不留情地刺入杜之腾脆弱的颈脖,“噗”的一下,仿佛能听见刺破皮肤、血管崩裂的声音。 第17章 然而此时此刻,被一剑摧毁了大半的藏锋城里,剑清居然真的和天玄站在一处。 只不过二人对话却是—— “怎么样?找到方向了吗?”剑清撩起雪白的衣摆,毫无形象地塞在腰带里,蹲在地上,一脸严肃地询问一只大黄狗。 “汪汪!” 天玄悠哉地站在一边嗑瓜子——感情全神虚宗的人都有这嗜好。 “急什么,你一会儿说那家伙身上沾有梅花香,又说有妖气,大黄需要酝酿才能嗅到不是。” 剑清缓缓站起身来,踹了大黄狗一脚,冷冷地道:“限你一盏茶之内找到,否则就剁了你炖汤。” “咳咳,师弟,大黄是本座的宠物!” 剑清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那就炖了你。” 天玄顿时背后一凉,似乎感觉到师弟情绪与平日大不一样,识相地闭了嘴。 就在这时,大黄狗突然“汪汪”大叫了起来,撒开丫子就往前跑去。 剑清紧紧跟在大黄狗屁股后面跑,天玄把瓜子袋往袖里一塞,施施然御剑而行。 大黄七弯八拐好一阵,终于在一处紧闭的城门口停下。 高大的暗红色楠木大门足足有十丈来高,黑雾缭绕,几乎和城墙融为一体,更显得阴沉而厚重。 “汪汪!”大黄还没蠢到一头撞上城门,喷着粗气挠了挠门,随后发现这道门实在不是自己一只弱弱的小狗可以打开的,只好可怜巴巴地挪到剑清身边,蹭了蹭他裤管。 “在门后面?”剑清目光扫它一眼,扭头问师兄。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会狗语。”天玄冲大黄招招手,后者一得召唤,顿时屁颠颠跑过去,化作一道金黄色流光,钻进天玄大袖之中去也。 他摸了摸下巴,眸中忽而涌现一道金光,又飞快地消失。 “嗯,门内的妖气确实浓郁地恐怖。”天玄神情变得严肃了些,“这绝对不是区区一个三百年莲花幻妖凝聚得出来的。我恐怕,里面有一只修为接近千年的妖王,那个小子……这下麻烦大了。”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剑清冷冷地道,“我们冲进去。” “你疯了?这么浓的妖气,你想被吸干吗?”天玄低声呵斥一句,十指手诀变幻却越来越快,如穿花蝴蝶,眨眼完成了十二式手势。 两圈淡蓝如水的光晕自二人脚边飘然而起,将他们全身都笼罩其中,血色的雾气变得畏惧不前,稍一靠近,便被净化而去。 剑清讶异地望他一眼:“这护体灵光居然可以把两人同时护住,看来师兄的阵法又精进不少。” “那是自然。”天玄不咸不淡道,“这都是为了保护本座豢养的宠物不被某人嘴馋捉了炖汤……” “破!” 一声大喝打破了天玄真人的啐啐念,也不知剑清是否特意,总之,他背后无往不利的古剑瞬间将巨门砍成了八块,“轰隆隆”地全倒在地上,叫天玄吃了满嘴的灰。 “快走。”剑清足尖一点,蓝光白衣迅捷如风,眨眼消失在粘稠如墨的黑雾之中。 “……赶得跟投胎似的,不就是只笨老虎么……”天玄面色古怪地跟上,对于剑清的急迫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是老虎肉很好吃呢?还是老虎毛很好摸呢?怪哉,怪哉。” “杜之澜!”剑清透着些许急迫的声音在漆黑之中不断回荡。 可四下里始终是黑气充斥,阴湿冷寂,除了他的声音,没有半点回应。 “这个笨蛋!”剑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也不知在骂谁。 他一时也别无他法,想到自己堂堂半仙,居然连只小老虎都保护不好,还修什么道,成什么仙?! “早知如此,就多教他一点法术了……” “剑清,过来。”天玄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剑清一喜,几个折身便出现在天玄身边。 “找到了?” “你看,这是大黄发现的。”天玄面色凝重,递过去几根白绒绒的毛。 剑清一怔,白毛落到他手心里,微微有点发痒。 这软软的感觉,就跟摸在杜之澜脑袋上一样,只是……它却没有了那份温暖。 “地上还有一大撮,幸好,上面没有血迹。”天玄拍了拍大黄的背,让它钻进自己袖中,“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看来我们来晚一步,小老虎应该没有被宰,大抵是被带走了。” “……会是什么人要对他不利?”剑清默默地道,蹲下来将散落一地的白毛一一捡起,用条细长的红绳系成一撮。 “还用猜吗?定是为了他体内的白虎精魄,这玩意的诱惑当真不小,若是将之炼化,功力何止增长百倍……喂,本座不过说说而已,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剑清摆出一张扑克脸,冷冷地道:“外力终究是外力,靠着这个增加功力,修为就算大涨,也就到头了。” 天玄笑了笑,道:“话虽如此,不过这杜之澜若是能将之炼化,不光修为从天而降,就连寿元,也能突破凡人肉胎百年之限,和我们修仙者一般,不说万年,活个几百、几千年也是没有问题。” 听到这话,剑清动作不可察觉地顿了顿。 就在他们还在漆黑的幻境中苦恼之时,杜之澜早已被黑弘带入了一处宏伟的地下宫殿。 脚下黑曜灵石铺地,中庭廊柱浮雕形态万千的妖魔鬼怪,无不栩栩如生,宫殿垂幔皆是海妖之泪凝成的珍珠晶帘。 壁上八角宫灯,大殿鎏金桌椅,远处瓦砾飞檐,格局陈设,无处不透着一股气势逼人的奢华与尊贵。 唯有一样叫人不舒服——这里永无阳光,永远充满了森冷的寒气和妖魔的戾气。 杜之澜默默地跟在黑弘身后,面上神情早已从起初的震惊震撼,渐渐变成现在的麻木呆滞。 跟这里的金碧辉煌比起来,他的藏锋城城主府,俨然就是个茅坑。 “好了,主上就在里面,你自个进去吧。” 两人停在一处暗金色的殿门外,黑弘声音有意地放轻了许多,目光凝重,神色肃穆,丝毫不敢有在外时的嚣张,似乎对立面那位“主上”极为忌惮。 “……”杜之澜犹豫地吞了口唾沫,暗自默默哀叹,“大爷要是死在这里,还不如被剑清煮来吃呢,至少也是死在美人肚子里……” 深吸一口气,他抱着破罐子破摔地惨烈心情,举步迈入大殿。 正殿空荡而宽阔,殷红入血的地毯从门口一路铺到高台之上,上面唯独站着一个人,暗红近黑的披风长长垂至地面,头发竟是火红如烈焰。 似听见声音,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狭长的深红色妖冶双眸,幽深宛若血色深渊,薄唇似笑而非,邪佞而疏离。 好妖魅的脸! 看清他容貌的杜之澜瞬间呆滞了,这还是头一次,发现世间竟然还有人拥有与剑清不相上下的姿容。 然而被这双瞳孔所注视,杜之澜打心底里冒出一股冷气,仿佛稍有不敬,下一秒,就要被这尖锐凛冽的目光凌迟而死! 第17章 炼狱求生 “你,就是杜之澜?”这声音听来醇厚中带了点阴柔,尾音微微上挑,森冷的味道渗到骨子里,直叫人听得汗毛都竖起来。 “是。”杜之澜谨慎颔首,这里的一切都太过阴森,他半句废话也不敢多说。 说来也怪,若是换了从前的杜之澜,眼见这么一个妖魅美人站在自己面前,老早就色心大起想尽办法将人搞到手了。 可眼下,他却只想转身逃走,比见了剧毒蛇蝎还要恐怖似的。 红衣男子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玩味如同在品味一件稀世珍宝,最后凝眸在他额上威严的血色“王”字印痕之上——此刻杜之澜心境稳定,这抹痕迹变得淡了许多。 他深红的双眼顿时滚过一股浓浓的火热精芒,随即便笑了:“很好,你终于来到本皇的身边了,哈哈哈!” 杜之澜暗自皱了皱眉,垂首道:“不知阁下是何方圣神?” “呵呵,从没有人胆敢如此与本皇说话。” 这话语调极轻慢,杜之澜却生生打了个激灵,他暗想,“本皇”这是个什么称谓,真是不伦不类。 然而他却不知,在妖界等级比人界更加森严,不光重视血统,更加重视实力,一切上层贵族无一不是修为高深,实力强大者。 妖修千年,渡过大劫者,便可为皇称霸一方。 不过并非所有的妖皇都能有资格在妖界立足,修为一千年的妖皇,和九千年的,实力之差不啻天壤。 至于那传说中的妖帝陛下,更是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神通鬼神莫测。 大殿寂静的近乎窒息。 良久,红衣男子才淡淡开口道:“记住,本皇乃是火莲妖皇,这座宫殿就是火莲一族的皇宫。” 火莲妖皇? 杜之澜心中蓦地一沉,突然腾起一种深深的荒谬感,之前那个害的他跟剑清分开的莲花妖,莫非是这个什么火莲一族的小妖? 这厮果然没安好心! 只是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妖皇,干嘛处心积虑抓他过来?总不至于……看上本公子美色了吧?! 杜之澜脑筋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面上却分毫不敢表露出来,倘若火莲妖皇知道这货在想什么,估计要气得一巴掌打得他形神俱散了。 “你可知道,本皇为何要命人带你过来?”火莲妖皇高坐于王座,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杜之澜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他毕竟不笨,相反,他还有点小聪明,妖皇费尽心思将自己活捉于此,肯定不会要他小命——至少在利用完他的剩余价值之前不会,想通这点,杜之澜的小心思立刻活络起来,低垂的眼眸滴溜溜地转。 “恕区区鲁钝,还请殿下明示。” “呵呵……”火莲妖皇轻笑出声,似乎对杜之澜如此识时务很是满意,“妖界素来用拳头说话,你现在实力不够,根本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事,也罢,待会黑弘会带你去炼妖窟,你何时能从里面走出来,本皇就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杜之澜整个人一僵,低声问道:“炼妖窟是什么地方?倘若我走出来,殿下是否就能放我离开?” 火莲妖皇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笑道:“那里——乃是诞生强者的圣地,到时你若想离开,自然都由得你。” 听到他的允诺,杜之澜非但没有半点喜悦,反而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一瞬间手足冰凉。 他可没有蠢到相信火莲妖皇遮遮掩掩的鬼话,炼妖窟,听名字就知道是大凶之地,至于放他离开,告诉他一切什么的,分明是赤裸裸的催命符——什么情况下会放走知道隐秘的人离开?当然是尸体。 但是这家伙究竟打的什么注意?他若是看上自己体内的虎妖精魄,何不直接取走,反而绕这么一个大弯子? 然而无人告诉他答案。 在火莲妖皇冷酷的笑声中,杜之澜绝望地被黑弘带至一个黑雾缭绕的洞口,他眼前一黑,便被毫不留情地推了进去,眨眼被黑暗吞噬。 妖皇寝宫。 “他进去了?”火莲妖皇斜倚在长榻之上,身边伺候着一男一女两个容颜美貌者,不断有朦朦灵气从他们赤裸光洁的身躯被吸至妖皇嘴里。 “是。” 黑弘老老实实地跪在屏风后面,道:“不知殿下接下来打算?” 火莲妖皇轻一合掌,一男一女立刻静静退开。他懒洋洋地阖眼,道:“猪要养肥了,才好下刀宰,杜之澜眼下孱弱如蝼蚁,本皇可没兴致吃了他,等他在炼妖窟磨砺彻底出来,体内白虎神的精魄完全恢复能量,想必,那味道一定十分美味。” 他殷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冷笑道。 黑弘皱眉道:“万一他要是死在里面了?” 第19章 火莲宫。 黑暗的地底深处,唯有宫顶上一座火莲大阵永不停息地旋转着,明焰吞吐,照亮整个火莲一族的领地。 妖皇寝宫坐落于宫闱正中央,此刻宫灯璀璨,歌舞升平。 珍珠珠帘后,一身红衣的火莲妖皇斜倚长榻,焰发如瀑,玉白酒杯碰着朱唇,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黑弘微微躬身,恭敬地道:“回禀殿下,杜之澜已经在炼妖窟呆了足足三个月,非但没死,反而杀死了好几个‘奴鼎’,死在他手下的妖兽更是不计其数。” “哦?”火莲妖皇一扬眉头,不惊反喜,“看来白虎精魄已经复苏了。” 一旁的黑旗眨了眨幽深的猫眼,道:“主上,此刻白虎精魄尚未完全融入杜之澜体内,正是最容易夺取之时,这是个好机会。” 黑弘冷冷道:“他进入炼妖窟时间尚短,还有潜力没有发觉呢。” “都住嘴。”火莲妖皇皱了皱眉,他想起另一桩要紧之事,“那个半仙道士呢?” 黑旗立刻道:“那道士不知用什么法子知道了杜之澜被我们绑来,却又不知晓火莲宫的所在,竟一路挨个儿把各个山头的山神、土地、大王统统打了出来,逐个询问,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找到我们这儿来了。” 火莲妖皇眼角一抽,暗自纳闷:“怎么听着这么像唐僧被抓走后的孙悟空……” 这话他当然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当下轻咳一声,挥手道:“也罢,趁杜之澜尚未完全掌控白虎之力,本座先吃了它,闭关好好炼化白虎精魄,就算日后那孙、哦不,道士找上门来,也不怕他。” 黑旗大喜:“主上圣明,预祝主上早日神功大成,入主妖界。” 火莲妖皇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一旁的黑弘默不作声,他有一点没有说,杜之澜并非是杀死了“好几个”奴鼎,而是把他们统统杀光了,吸食元阳的天赋,让他把奴鼎的灵力修为全吞了个干净,额上王印猩红欲滴,俨然已经成了炼妖窟真正的霸主。 杜之澜竟是被他们一不小心养“虎”为患了,这头老虎,如今可不容易“吃”啊……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黑弘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 就在妖皇算计杜之澜的时候,这位炼妖窟的现任老大却是有苦说不出。 剑清虽说正在苦苦寻找火莲宫的方位,可是没想到这一寻便是足足三个月过去,还没找到。 天可怜见的杜大少,居然已经慢慢习惯这里暗无天日的地狱生活了。 现在的他,人形之时还能稍微压制,夜里化虎,浑身上下散发的白虎神威压,充斥着戾气和凶狠,寻常妖兽见了白虎神,都能直接被他额上天生王印吓得腿软,俯首称臣。 直到被咬碎喉咙,哼都不敢哼一声。 若是长久在这样血腥的地方呆下去,就算火莲妖皇不吃了他,杜之澜恐怕也必然化作凶神恶魔,丧失本性,永堕地狱。 只有每日入夜他刚刚化作白虎之时,剑清的声音便会准时出现,或温声安慰,或静静倾听,即便一句冷冷的“炖了你”,都能让杜之澜带着傻笑回味半夜。 每天杜之澜就只做三件事,白日睡觉,夜晚觅食,还有跟剑清长途聊天。 就连炼妖窟的一众妖兽们也摸出了这个规律,只有在白虎团成一团自言自语的时候,洞窟中的杀气才会收敛一些,给他们苟延残喘四处奔逃的时间。 聊天时间一过,大白虎就会磨亮爪子,侧阴阴笑着,猫捉老鼠似的四处追杀那些可怜的妖怪们,吃掉嫩嫩的小妖,调戏美美的女妖。 “拜托老天,快派个道士来把这货拎走吧!!”群妖们泪流满面。 不过虽然杜大少数个月来憋得慌,偶尔也会忍不住想把女妖们按倒发泄,可是在杜之澜的风流美学中,干那事的时候即便不是良辰美景,至少也得高床软枕吧,绝对不可以是眼下这阴森森、黑咕隆咚的破洞里。 况且那些女妖虚幻的皮下是何等的丑陋的枯骨,杜之澜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要吐了。 只好期待入夜之时剑清的声音来顺毛,顺便对着那根毛肖想一番剑清的模样,聊以慰藉。 事实上,杜之澜也不是那么快活的。 他体内的白虎精魄有了充足的养料,已经元气恢复,不甘愿被区区一个人类掌控,企图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 每次它一开始兴风作浪,杜之澜便会头痛难忍,痛不欲生。 这种状况已经越演越烈,恐怕再过不久,杜之澜的元神就要压制不住了。 这天清晨,洞窟依旧是黑雾缭绕,鬼气森森。 在一个铺满了柔软皮毛的洞内,杜之澜刚刚与白虎精魄争斗一场,累得沉沉睡去。 火莲妖皇那邪笑盎然的赤红色身影,便缓缓出现在洞中。 阴魂不散的鬼雾一靠近妖皇,就宛如老虎见了猫,吓得退避三舍,他那一身殷红披风仿佛黑夜里的红莲火焰,熠熠生辉。 他深邃的赤眸缓缓转到熟睡的杜之澜身上,唇角掀了一掀,眼光逐渐火热,喃喃自语:“仔细看看,皮相倒也算上佳,嗯……本座让你在无与伦比的快感中死去,是尔等荣幸。” 妖皇抿嘴微笑,华贵的袖口慢慢伸出手来,两指冲他一点,一朵虚幻绝美的睡莲从杜之澜身下破土而出,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 恰在此刻—— 杜之澜骤然睁眼,额上王印血光大亮,耀目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几乎将火莲妖皇那一身红色给比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血光化作一束尖矛,猛地朝妖皇眉心刺去! 原来他在早早便醒了,只等待时机出手。 “哼,雕虫小技。”妖皇眸中古井无波,五指连弹,血矛在空中僵持一阵,寸寸断裂消散。 杜之澜仿佛早有所料,静静站在角落里,目光凝重,看来尚还镇定,额角却微微渗出冷汗来。 看来这个火莲妖皇虽然连进入妖界的资格都没有,但仍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对付得了的。 想到此处,他不由心中苦笑,剑清啊,你要是再不来,就等着给本公子收尸吧……如果到时他还有尸体的话。 “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妖皇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冷笑道,“不过,你依然不是本座的对手,若是你乖乖脱掉衣服,好生服侍于我,兴许本座一高兴,饶你一命。” 火莲妖皇生得妖魅绝伦,便是放在妖界,也是绝色,这话倘若换了旁人,估计高兴都来不及,更别说色的冒泡的杜之澜了。 不过眼下他非但没有丝毫调戏之心,反而愤怒之极——从来都只有他调戏美人的份,现在居然被人逼奸,真是罪无可恕! 杜之澜虚眯双眸,声音如同九幽寒泉,讥讽道:“嘿嘿,若是你乖乖脱掉衣服,好生服侍于我,兴许本公子高兴,允许你舔我的脚。” “——混账东西!”火莲妖皇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几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何况还是被他视作蝼蚁的区区凡人。 一瞬间身后赤炎滔天,雷霆暴怒,整座炼妖窟都在因他的愤怒而震动。 不断有巨石从顶部坠落,却在杜之澜头顶一丈处纷纷化作粉屑,他静立其间,脊背挺直,面带讥笑。 可是这样的笑容不到半刻便僵硬住了。 杜之澜俊脸刷白,脑海剧痛,背后冷汗直流——他妈的!白虎精魄居然这个时候跳出来坏事! 就在他二人激烈对峙之时,远在百里之外的一座妖王洞府门口,一个背剑的青衫道士,冷着脸一脚踹开了洞府大门。 “里面的听好了,给你们两条路,要么说出火莲宫的下落,要么交出全部食物,否则——” 剑清顿了顿,扫视周围瑟瑟发抖的小妖们一眼,露出一个十分装逼的深沉表情,缓缓道:“你们懂的。” 第20章 渔翁得利(补完) 众小妖齐齐呆了一呆,面面相觑。 否则如何……他们不懂啊! 其中一个颧骨突出尖酸刻薄的女妖立刻跳出来,色厉内荏地道:“哪里来的臭道士?告诉你,我们大王马上就回来了,等大王回来,叫他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破了你的金丹!” 众妖见有了出头鸟,立刻附和笑道:“对对!小道士还有个几十载道行,说不定大王吞了他的金丹,可以突破飞升妖界呢!” 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剑清皱了皱眉,他掏了掏耳朵,忽而折身跑了出去。 “道士跑了!他逃跑了!” “哈哈,胆小鬼!” 洞府欢庆声还没歇下去,不知是谁又大叫了一声:“他又回来了!” 这次剑清不再是两手空空,而是拎了条硕大无比的巨蟒尾巴在肩上,后面拖着长长的蛇身,最后一个被摔得七晕八素的蛇头蹭在地上,满眼冒金星,蹭了满头灰,哪还有平日做大王的威风八面? 青衫道士一把将巨蟒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淡淡地道:“你们说的大王,可是这家伙?” 洞府咋咋呼呼的小妖登时死寂一片,一个个面如死灰,盯着地上貌似大王的巨蟒,眼睛都直了。 …… 最终剑清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巨蟒洞府,削瘦的背上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巨型包裹,看来十分违和,里面塞满了食物和水囊。 “看来这里的妖挺上道的,不但说了火莲宫在哪里,还免费赠了一堆美味……” 执剑长老嘴里叼着一个肥肥的鸡腿,心里美滋滋的。 “下次让杜之澜变成老虎去,说不定收货更丰富。”想到此处,执剑长老双眸幽幽地发着绿光,脚下脚步越走越快,眨眼就消失在树林深处。 一袭青衫如清风,拂过无痕,连鸟雀也没惊动一只。 彼时,地底阴暗森冷的炼妖窟之中,静得却是叫人汗毛倒竖。 杏色锦衫的青年,背抵冰冷的洞壁,这样才能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他牙齿咬着没有半分颜色的下唇,面色惨白如纸,背心额角渗了好几层冷汗出来。 脑中魂魄反噬的痛楚,如蚂蚁噬咬,不断侵蚀杜之澜的神经,痛得他手指几乎要扣进石壁里去,指甲都翻了起来,落下几滴血花。 即便是陷入如此境地,他仍冷冷地盯着火莲妖皇,不露分毫怯色。 “呵,没想到在炼妖窟呆了这么几个月,学会忍耐了?”火莲妖皇负手而立,妖冶的红眸上下打量欣赏他狼狈隐忍的模样,并不急着立刻杀了他,反而慢吞吞道,“以你区区凡胎肉身,绝对无法征服霸道绝伦的白虎神力,不如给了本座,封你做个称霸一方的妖王,如何?” 杜之澜嗤笑一声,嗓音却嘶哑如断弦:“傻逼废话就是多……” “哼!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火莲妖皇怒色一闪,一道火光就冲他烧过去。 “来得好!”杜之澜沉声大喝,他体内汹涌的力量近乎失控,再不找到一个宣泄口,恐怕自己还没被妖皇杀死,就要自爆而亡了。 等到剑清前来,岂不是只能看到他一滩烂肉?这么难看的死法,绝、对、不、行! 眼看炙热的火光就要烧到他的睫毛,杜之澜面孔赤红,居然不退反进,冲着妖皇扑了上去! ——热浪扑面,火莲烈焰瞬间吞没了他。 酷热! 汗水瞬间蒸发,整个人都烧起来了一般! 杜之澜全身被一朵赤红色的火莲所包裹,妖皇双手变换手势,控制火莲侵蚀猎物的心神,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面色越来越凝重。 他能感觉到里面有一股就连自己也要为之战栗的恐怖力量,它被薄薄一层火焰阻隔着,稍有不慎就会被挣脱开来,第一个毁灭的,就是自己! 杜之澜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那股不断肆虐的力量终于挣脱了他的束缚,掌控了他的躯体。杜之澜苦苦维持着灵台一丝清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衫、头发慢慢被烧化,而他却无法动弹。 这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的强大,从红莲火焰少了这么久,自己还没死就能看出来了。 第21章 就连剑清眼中都闪过一丝愕然,不过见大猫团朝他扑来,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伸手去抱的习惯了。 “哐当”一声,跟随主人斩妖除魔多年的古剑可怜地掉落在地,剑清也顾不上它,张开双臂一把将毛绒绒的大白虎抱个满怀。 杜之澜从空中跃下的巨大冲击力完全被无视,剑清依旧在大殿中央站得稳稳当当,只是身上多吊了一只白嫩老虎。 毛绒脑袋蹭在他肩窝里,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叫得呜呜的。 “……杜之澜?”剑清觉得自己的脑筋也有点发懵,不过他清醒地很快,“你没事了?” 杜之澜“哼”了一声,刷地抬起头,拿湿漉漉的小眼神瞅他,一肚子苦水准备吐,可话到嘴边却又吐不出来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 又哀怨又委屈,可怜兮兮。 即便功力高深定力绝佳如剑清长老,也瞬间在这样的眼神下兵败如山:“你……你想怎样?” 毛绒脑袋凑上去,啜泣道:“我为你受了这么多苦,好歹让我亲一下——” “死性不改。”剑清眼角抽搐一下,一巴掌就朝他脑门招呼过去。 杜之澜“嗷”地叫了声,捂着脑袋悲愤道:“你又打脸!” “我说……你们打情骂俏也稍微注意一下场合行不行?”一道煞风景的古怪腔调插了进来,黑弘挑了挑眉,凉凉道,“当我们都不存在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火莲宫瞬间炸开了锅,一双双充满惊疑和敌意的目光射在他们身上。 小妖们纷纷叫嚷:“妖皇殿下去哪里了?” “殿下怎么变成老虎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剑清环顾四周,顺手将大猫团夹在腋下,右手五指微张,地上的古剑似有感应,荧光微微闪亮,眨眼就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他手中。 湛蓝色的防御法阵将他们围在中央,煞是好看。 “不要用这个姿势啊剑清……”被单手夹住的杜之澜万分丢脸地晃了晃脑袋。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变成火莲妖皇的模样?又变成老虎?现在还没到夜里……”剑清低声问了句,慢慢往宫殿门口处后退。 不等对方说完,杜之澜立刻得瑟地摇起尾巴,笑眯眯地道:“现在本公子可厉害了,想怎么变就怎么变,我还能变成你的样子呢。” 众小妖们不断朝此处汇聚,里三层外三层妖山妖海,这阵仗,只怕单靠妖海战术,就能堆死他们俩了。 处在危难关头的剑清还是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一下:“是,你真厉害。” 杜之澜双眉倒竖:“你不相信嘛?本公子变给你看!” 手臂忽而一重,一团白烟平白冒出来,被剑清圈住的大老虎瞬间变成了红衣赤发的美人妖皇。 剑清无语地低头望着对方,美人妖皇正好抬起头来,冲他嘿嘿一笑。 好端端一张绝世容颜,顿时被这个猥琐的笑破坏殆尽。 剑清手里的剑差点没拿稳。 “咦?妖皇殿下又出来了?”刚准备扑上来围殴的群妖们再次僵住步伐,大惊小怪地窃窃私语,踌躇着不敢上前。 “莫非殿下被那个道士挟持了?” “这可如何是好?” 黑弘默默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片刻,突然扬声道:“殿下,如何处置此人,由您来做定夺吧!” 此言一出,众妖纷纷恍然大悟,看来这个殿下是真的。 赶紧收起武器,恭恭敬敬地等待“火莲妖皇”的指示,对于他们而言,妖皇殿下就是天,就是他们生命的一切意义。 盲目崇拜害死人啊,不过多亏了黑弘这个专业黑的存在,周围脑残粉的智商可以忽略不计。 剑清和杜之澜对视一眼,皆是心有戚戚。 “火莲妖皇”从剑清身上爬下来,十分风骚地理了理衣衫和头发,顺便拍拍压根不存在的灰尘,下颔扬起,架子一端,慢吞吞地命令道:“这位剑清道长,乃是本公、咳,本座的贵客,尔等不可怠慢。” 他微一停顿,特别强调道:“要像对待本座一样恭敬,知道吗?” 跟对待殿下一样吗?那不就是有两个殿下?可是妖皇只有一个,可怎么办? 小妖们面面相觑不怎么发达的脑袋使劲思考了一会儿,最后齐刷刷地俯跪下来,高声道:“遵命,妖皇殿下,皇后殿下。” “……” 杜之澜噗嗤笑出了声,乐不可支,还没笑够呢,便听见一个冷飕飕地低沉嗓音从耳根子后面飘来:“什么——皇、后?” “咳……”杜之澜只觉得自己脖子后面冒了一堆鸡皮疙瘩,转过头去摆出一副可怜相,哭丧着脸道,“这不关我的事啊剑清。” 剑清递了一个“待会跟你算账”的眼神过去,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交握的双手捏得骨头噼啪响。 杜之澜心一横,想着,反正大不了被揍一顿,他被剑清揍得还少了?小爷虎皮肉厚的很,才不怕呢! 他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索性捞个够本再说。 剑清余光瞥见他眼神乱闪,心下暗暗警觉,冷不丁杜之澜陡然大袖一摆,将自己拦腰搂住,还搂得死紧,一时之间竟还挣脱不开。 正当剑清奇怪这家伙突飞猛进的蛮力之时,杜之澜这厮居然犹嫌不够,死不要脸地把嘴凑上来,胡乱亲了一把。 最后霸气地一抹嘴,“哈”的大笑道:“本座今日心情好,赦尔等无礼之罪,还不速速将大殿修缮一番,今晚本座要设宴好好款待贵客,哈哈哈!” 杜之澜这个冒牌货还敢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就灿烂,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黑弘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当下嘴角抽搐个不停,呆呆地看着方才还打生打死不共戴天的群妖们,当真嘿咻嘿咻开始修理大殿。 他无言以对了。 杜之澜满意地看着刚收的小弟们,对自己的命令一丝不苟、热火朝天的情景,顿时觉得指点江山的豪气油然而生。 振袖挥斥方遒,揽腰美人在怀。 还有比这个更惬意的事儿吗? “剑清美人儿,随本座去内殿好生叙旧。”杜之澜张口便道,嘴角都快要笑得咧到耳根,搂着人就往里走。 谁知拉了一阵没拉动。 杜之澜回头一看,突地一个激灵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剑清脸色铁青近乎发黑,一双黑眸寒光四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头顶都快冒出黑烟了。 一字一字从牙缝里咬牙切齿地挤出来。 “说,你想被清蒸还是油炸……” 第22章 弄巧成拙 气氛有点僵冷,所幸宫殿之中群妖忙碌,加之火莲妖皇往日积威甚重,无人胆敢望过来。 “那个……剑清,本公子皮糙肉厚,又呆又蠢,不好吃啊,而且还会闹肚子……”杜之澜结结巴巴地动了动嘴,可是对方眼神杀伤力委实太大了,眼光稍一碰触就像被烫到似的,心虚地左右乱飘。 “无妨,在下肠胃很好。” 剑清微微踏前一步,极具压迫性的眼神居高临下盯着杜之澜,宫殿顶端红莲散发的光芒,在他额发下投下大片阴影,格外分明的是眸中寒光点点,还有嘴角稍微露出的一口洁白皓齿。 剑清他、他……他笑了吗? 杜之澜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发昏,都大难临头了还想着这么有的没的。 他脸上神情落在剑清眼中,十足一副呆傻模样,执剑长老脑海中一瞬间蹦出一个词——虎头虎脑,剑清顿觉很是贴切。 只可惜了这张妖娆的脸容,真是不适合他呀。 欺负一头笨老虎实在没什么快感,剑清有点绷不住脸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杜之澜的脸颊。 这货的脑袋居然随着他的力道,跟摆钟似的左右摇晃了一下。 “这笨蛋……”剑清强忍住笑,努力地摆出一副正经的脸孔,板着脸低喝一声:“杜之澜!” “啊!”杜之澜终于从天外神游中回过味来,发觉剑清的神情有些古怪,又说不上哪里古怪。 “剑清你大老远赶来一定又累又饿吧?我去给你找吃的!” 料想对方大庭广众之下不至于发难,杜之澜立刻扯了理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众妖们看见他,立刻恭恭敬敬让道,杜之澜轻咳一声,脸不红气不喘,一身醒目赤红大摇大摆往内殿而去。 转眼就只剩白衣的执剑长老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那把沾了血的古剑,小妖们根本不敢靠近这位突然变成“皇后殿下”的杀神,一个个躲得远远,偶尔经过还要绕道走。 “咳……”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剑清缓缓回过身,瞥了眼一脸尴尬的黑弘,也不理会。 他自顾自擦拭着剑身,用剑鞘套好,素白长衫下摆上隐隐沾染的血色,与他飘渺的仙家之气很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黑弘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才道:“剑清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剑清眸中并无意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到一旁的角落。 刚才的混战有个细节他注意到了,当他制服猫妖黑旗的时候,这个明显是敌方的黑弘居然要求自己杀了他,这种行为与叛变几乎没有差别。 然而小妖们竟然没有一个对他露出分毫敌意,甚至黑弘睁眼说瞎话,把杜之澜硬是说成火莲妖皇,那些虾兵蟹将还就接受了,难道不是怪事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剑清开门见山,话一出口,又转口道,“哦不,什么妖?” 黑弘无奈地咬了一会儿嘴唇,摊手道:“我说我是这里原来的主人,你信吗?” 剑清只是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火莲族的小妖们,都蠢得没有脑子吧?”黑弘看了看周围,忽然提起这桩事,压低了声音道,“那家伙分明是个老虎,没瞎眼的都能看得出。” “你究竟想说什么?”剑清双手环抱,语气仍是不咸不淡。 黑弘苦笑道:“妖界向来讲究实力,霸主能者居之,我虽是这里曾经的主人,但无奈技不如人,被那火莲妖皇打败,占据了宫殿以妖皇自居,今天其实就算杜之澜被戳穿,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优胜劣汰,只不过这‘火莲宫’的名字可改成白虎宫了,毕竟火莲那厮已经死了——虽然我也很诧异那只笨老虎是如何能杀得了他的,要知道火莲妖皇可是修炼了三千年的妖皇……” 听到这里,剑清皱了皱眉,不悦道:“他叫杜之澜。” 虽说剑清自己也没少在心里吐槽笨老虎,可是自己的专用爱宠称呼怎么能被别人抢了去? “何况,虽不清楚他究竟有何奇遇,但是以杜之澜目前的修为而言,杀掉一个修为不足千年的你,还是不难的。” 剑清虚眯双眼,寒声警告道:“那天在幻境是你带他走的?倘若你胆敢对他心怀不轨,在下也不介意让除魔剑多饮一丝血。” “干!老子又不是魔,老子是妖!” 黑弘在心里默默吐血,不过这话,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也决计不敢在剑清真人面前说的。 当下反而是掀起嘴角笑了笑:“他现在是这宫中主人,我身为属下怎敢不敬?至于幻境……咳咳,只是跟主上开了一个小小玩笑,望真人在主上面前美言几句,不要太怪罪于我才好。” “哼。”信他才有鬼! 第23章 “你说什么?!”剑清一把抓过他的手,力道之大,几乎掐出一圈淤痕,紧皱的双眉怒火隐隐,低声喝道,“你两个都——吞了?” 杜之澜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惴惴不安地问:“是啊,怎么了?” “你这笨蛋,怎么乱吃东西!”剑清脸色又开始往铁青反向发展,两根指头戳在他脑门上,莹莹发出一点光亮,顺着对方眉心往下游走。 他双眉紧蹙,嘴里轻声念咒。 “又来了……”杜之澜说不上是喜是忧地哀叹一声,脑子里却尽是当初剑清给他检查身体的暧昧画面。 虽说剑清所有未有的严肃让他有点忧虑,不过在下意识里,剑清是无所不能的,呆在他身边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声轻微的、如同电击般的细响,让两人同时一麻。 剑清按在杜之澜身上的手指竟被弹开,一股无形的力量忠心地护卫着杜之澜的身体,不受任何外力的侵犯。 “怎么回事?”杜之澜动了动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 “唉,果然……”剑清突兀地叹了口气,望着对方的目光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 “我不会要死了吧吧?”杜之澜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伸手去拽他袖子。 素白的雪袖被杜大少攒在手心里,当麻绳似的搓来搓去,向来爱洁的剑清破天荒的没抽回来。 “胡说什么。”剑清定定地看了半晌才收回眼光,轻声道,“没想到,你竟堕入了妖道,是我的错……” 第24章 摸摸小手 “什么堕入妖道?”杜之澜仔细端详他神情,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曾放过,见他如此语气,顿时心中一沉。 “你的错?什么你的错?” 剑清从背后取下除魔剑,指腹轻轻擦拭剑身,也不知是不是杜之澜的错觉,忽而感觉那柄朴实无华的古剑散发着一种叫他屏息的危机感。 剑清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说了四个字,然而这四个字去让杜之澜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跳:——“仙妖殊途。” 轻合着双眼的白衣道士,周身隐隐流转着灵光,让人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而去。 杜之澜盯着他的侧脸,手里不觉把他的衣角攒得更紧了些。 “什么意思?我不懂……” “每过三千年,天界与妖魔二界便有一场大战。”剑清没有正面回答,却捡了这么一桩事起头,“天界与妖界可谓势如水火,仙妖不两立。” “那么遥远的事,同我们有什么干系?”杜之澜紧挨着他身边坐下,也许是剑清心中有愧,身体僵了一僵,终究没有挪开。 “本来是没有干系,可是我再过不久恐怕就要渡劫,倘若侥幸成功,便可飞升天界,立地成仙。”剑清轻叹道,“天界天规森严,成仙以后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是万万没有可能随意下界的。” “至于你,如果只是有点小法力的凡人,平静地渡过一世也就罢了,如今却偏偏误打误撞修了妖道,妖魔天生肉体强横,雷劫的威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等到他日你修为达到飞升之境,自然而然,就可飞升妖界……” 说到此处,剑清欲言又止,杜之澜看在眼里哪有不明白的? “我不去妖界!”他拧着眉头,语气斩钉截铁,右手攒起拳头,略显苍白的肤色下青筋毕露。 剑清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可知道为何那火莲妖皇千方百计要去妖界?因为对于妖修而言,妖气精纯浓郁的妖界是最好的修炼之所,而且那里的环境也最适合妖的生存,寿元比其他各界要长得多,当你修为达到飞升境后还一直滞留人界,你体内的妖力会缓慢流逝,等流尽的那一天,便是大限之时。” “况且,如果人界有太过强大的妖存在,会破坏人界平衡,这是妖界所不允许的,即便你不肯走,到时也会有妖界的执法者将你强行带回妖界。” “你的意思是说……”杜之澜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剑清声音低沉,毫无起伏地替他续道:“不久之后,我们将两界相隔,永不再见,所以……你还是放弃吧。” “!!!” 杜之澜蓦地握住他的双肩,几乎是用吼的:“我不信!你骗我!” 剑清微微蹙眉,抬起双眸直视对方眼睛,低声叹气道:“你方才还答应我,不会怀疑我的话。” “剑清……”杜之澜心中慌乱一片,情急之下,浑身又“砰”的冒出白烟,化作小号毛绒绒小白虎扑进对方怀里,使出他对付剑清的杀手锏——撒娇卖萌大法。 “我不修炼了,达不到飞升境就不用去妖界对不对?”白嫩的小老虎在剑清怀里团成一团,耷拉着尾巴和耳朵,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指,“我的家回不去了,不要孤零零一个人……” “你要是再丢下我,我真是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剑清浑身一震,垂眸静静看着他,看那家伙又拿出湿漉漉的小眼神,做小伏低的样子,他忽然无端觉得左胸一阵发闷,又一阵刺痛。 这个扯了架子,丢了面子,不惜自降身份变作毛绒宠物讨好与他的人,怎叫人不感动,不心动?便是心如止水的剑清长老,此时此刻,胸中思绪波涛,难以平复,也不过全为一人。 剑清轻轻吸了口气,伸手在他背后顺毛摸了摸,杜之澜哼唧两声,顺从地翻出软软的白肚皮让他挠痒痒。 “杜之澜,变回来吧。” “啥?”杜大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伸出一只肉爪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不是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笨老虎…… 剑清揉了揉额角,无奈地道:“你不是要奖励嘛?” “啊,当真?”杜之澜话音未落就已经迫不及待变回贵公子模样,可身子太大,顿时从剑清怀里滚了出来。 “嗯。”剑清的应声细淡几不可闻,低垂的眼帘,两扇睫毛投下两片弯弯的疏影。 杜之澜直直盯着他的清冷却柔和的面容,忽而一阵口干舌燥。 剑清会给什么奖励呢? 莫非……肯让他亲上一亲? 杜之澜飘飘然的幻想着,心头一片火热。 就在他越来越往色情处想的时候,一道素白雪袖伸了过来,露出半截骨节分明的手,指甲圆润光洁。 杜之澜下意识双手握住。 然后…… ——然后没了。 剑清露出“让你占了大便宜”的无奈表情,杜之澜呆呆望着他,半天没回过味来。 “就……就这样?” 剑清看他那副呆傻模样,微微蹙眉:“你还想怎样?” “呃……”杜大少爷低头望着他的手,像是捧着什么奇珍宝物似的,小心地捏了捏,又摸了摸。 杜之澜哭了——莫非所谓奖励,就是让他摸摸小手?! 剑清你坑爹啊! 给他握了片刻,剑清正欲抽回手,却见杜之澜硬拽着不放,低头在手背上亲了一口,才露出“总算占到一点便宜”的表情。 剑清不由莞尔,又伸过头顶揉了揉他细软的发丝。 “笨老虎……” 杜之澜心情大好,一面往嘴里扔吃食,一面絮絮叨叨给他讲炼妖窟里发生的一切,当然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把自个儿说的格外凄惨。 便是剑清明知对方夸张之语,也难免微有心疼。 只是表现在外的,也就是伸出手让他握一握。 对于常年在神虚宗内清修的剑清真人而言,主动跟他亲近是绝不可能的,让杜之澜摸摸手,已经是奇迹了,倘若有一天,他肯让对方亲一亲,那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至于主动亲吻对方——别做梦了! 杜之澜惯常当着他的大少爷,竟也是个极其执拗之人,认定的东西和人,就一定要得到手。明知剑清是多么难以追求,还是偏向虎山行。 即使剑清肯让他摸摸小手,那也是极大的鼓舞和成就感。 只是,也不知这一番痴恋只是他牛脾气发作,还是真心实意改了风流做派,做那一心一意的好男人。 剑清的思绪有些飘忽,突然出声道:“你吞了白虎神和火莲妖皇的精魄本源,如果不好生修炼,它们迟早有一天会挣脱你身体的钳制,重新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一个不小心,被它们吞噬了你的魂魄,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么严重?”杜之澜还存着一丝侥幸,“它们都已经被我吃了……” 剑清皱眉看他一眼:“当初白虎精魄主动附上你的身,也可以说成让你吃了,后果你也看见了。” “那怎么办?”杜之澜漆黑的眼珠一通乱转,急切道,“我不想飞升妖界!” 话题又重新回到这个死结上,两人对视着,默然不语。 气氛压抑得叫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剑清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如果你不愿修炼,就借用外力熔炼精魄。” “外力……”杜之澜双眼一亮,“你是说东海龙皇的魂贝?” “嗯。” 杜之澜笑起来,眼眸弯弯眨了眨:“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 说罢便滚到一边继续收拾那个硕大的食物包裹,乐呵呵的模样与刚才的苦逼脸判若两人。 剑清注视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怔怔说不出话来。 他在来火莲宫的路上就心有所感,自己的天劫即将到来。 可是如今他心神动摇,又造杀戮,恐怕这次的天劫比他所料还要困难百倍。 一旦挺过去,就是一朝飞升,位列仙班,对神虚宗而言也有莫大好处;然而一旦失败,便是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不管最终是哪种结果,都与杜之澜,再无瓜葛。 笨老虎,你莫非瞧不明白么? 左胸又传来一阵细微的闷痛,剑清皱着眉伸手按了按,清心咒也没有用,什么法术都没有用。 怎么回事? 他缓缓合了眼,努力让自己进入灵台空明的打坐状态。 “剑清?剑清,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杜之澜一边唤他名字,一边围着他打转。 剑清双眸紧闭,两手搭在双膝上,嘴里轻声诵念,对于外物的干扰不理不睬。 别无他法的杜之澜只好停下来,紧挨着他坐在脚边,一手托腮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脸猛瞧,就差没聊口水了。 至于脑子里面幻想着什么少儿不宜的情景,佛曰不可说。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剑清是被一团毛绒绒的东西给痒醒的。 睁眼的瞬间,白嫩的小老虎乖乖趴在他大腿上熟睡着,黑亮的眼睛此刻也静静地阖上,长长的尾巴缠绕在他手掌上,末端正好撩在他掌心,蹭得痒痒的。 第25章 树藤带他们二人一路偏离山道,最终行到山林深处一个废旧的洞穴面前,前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书四个古隶大字:“后果自负。” “有点意思。”剑清自负高深剑术傍身,管他万般装神弄鬼,怡然不惧。 杜之澜更加确定里面就是许愿井,心中打着小算盘,有点期待,又有点忐忑。 不知里头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倘若当真能得偿所愿,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 “剑清,树藤小妖说水源就在里面,但它法力低微无法靠近中心,只能在洞外汲水。”杜之澜一把仍开小妖,跟着剑清往洞穴深处走去。 穴内别有洞天。 炎炎夏日几乎瞬间被隔绝开来,凉爽的微风吹得人昏昏欲睡,脚边流水潺潺,洞顶钟乳石倒挂如锥。 就在洞穴最深处,一口古井爬满青苔,就那么静静坐落。 两人稍微靠近,一股浓郁清爽的灵气扑面而来。 “灵泉!”剑清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没想到此处竟有这么一口灵泉,即便是在修仙界那些洞天福地,灵泉也少得可怜。” 说着,他从袖中乾坤袋摸出一只白玉晶莹的玉瓶,便准备收集泉水。这么精纯的灵气,可不能用普通的水囊来装。 “等等!”杜之澜吓了一跳,却见剑清突兀地背影一顿,他眼皮抖了抖,轻声问,“怎么了?” 剑清蹙眉望着古井中平静的一汪泉水,淡淡道:“我似乎看见井水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模糊,没看清。” “哦?让我看看。”杜之澜急忙上前一步,往水井探目一望。 这一看,吓了他心脏差点停摆——怎么只有剑清的倒影?没有他的! 杜之澜脸色发白,回头一望,却见剑清远远站在几步外的地方打量那些钟乳石柱。 不是吧! 杜之澜这下可受惊不小,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慢慢、慢慢转过头,再次看向水井:幽深的清泉静静倒影着的,依然是那清朗如画的眉眼,发如泼墨,眸若星光。 那一瞬间,杜之澜呆呆地凝视着水中倒影,几乎觉得,他在与剑清对视。 一个鼓噪不停的声音,顿时在他心里一发不可收拾地膨胀起来。 许愿,许个愿吧,只要许下愿望,一切都会实现…… 第27章 抢初夜? “杜之澜,你在干嘛?” 洞穴内奇形怪状的钟乳石让剑清看了个遍,啧啧称奇一番,便失去了兴趣——毕竟这么玩意不能吃又不好摸。 他一扭头,却见杜大公子以十分不雅的姿势趴在水井上边,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也不知是否错觉,似乎冥冥中有种不知名的力量气场,在周身悄然发生改变。 剑清总觉有一瞬间,浑身鸡皮疙瘩都炸了一遍,可仔细想来,全无头绪,只好归因为洞穴内太过潮湿阴冷的关系。 安静环境里突然的出声,仿佛叫杜之澜吓了一大跳。他回过头来勉强撤出一个笑容,道:“剑清,这水好像是咸的。” “咦?”剑清的注意力自他身上转入泉水,蹙眉上前探目一望,“灵泉之水应当入口甘甜,沁人心脾才是,怎么会像海水一样是咸的呢……” “我也不清楚……”杜之澜趁着剑清弯腰的功夫,自己悄悄直起身退了两步,让古井只倒影着剑清的身影。 他的小心脏紧张地一直在打鼓,只好用手捂着,生怕那扑通扑通声太响亮,跳出胸腔来。 剑清自袖中掏出玉瓶,目测距离泉水水面正好一臂长。 他刚欲俯身灌水,忽而一道小臂粗的漆黑蔓藤,骤然破水而出! “退——”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缓冲时间,剑清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蛮力奇大的诡异蔓藤死死缠住手臂和脖子,迅疾如电拖入井水之中! “剑清!!”出乎意料的危机让杜之澜一下子懵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猛扑上去,企图抱住剑清的腿脚,可惜终究慢了半步。 那抹藏青色的长衫就在他指尖溜走,杜之澜什么也没拽住,反而因为用力过大,把额头重重磕在水井硬邦邦的石头上,顿时青紫了一大块,差点磕出血来。 “嘶嗷……”杜之澜捂着自己因面孔扭曲而显得狰狞的脸,双眉气得根根倒竖,“什么狗屁许愿井!老子拆了你!把剑清还回来!” 他余怒微歇,五指按住井檐,纵身一跃,噗通一声跳入水井之中,往下沉去。 不消一会儿,原本波澜不兴的古井上冒出团团青烟,水面宛如被烧沸,不停地冒着滚烫的气泡。 原来是杜之澜怒火破体而出,化为赤红色的红莲火焰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高温竟把井立附近的泉水煮沸了! 自古水火不相容,然而杜之澜那一身妖冶的红莲之火,却生生在水里保持着火焰的形态,里面目露凶光的杜之澜,在水火之间气势宛恢弘,宛如。 “等等……万一剑清还在水里,岂不是要被烫到?”杜之澜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收起浑身的火焰。 “哎哟——”结果他第一个被烫到。 殊不知剑清早已被黑藤拖到另外一片天地里去。 眼下,他的意识刚刚从混混沌沌的状态里苏醒过来,入眼是一派陌生。 红绡挂天,绫罗垂地。 身下躺着的是柔软的锦绣牙床,手指触及的是丝滑的绸被湘毯,入目红绡帐顶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鼻端缭绕,乃是异域芬芳炉香,闻之流连忘返,甘愿沉溺其中。 换了凡夫俗子在此,只怕是甘愿沉醉不愿醒,然而剑清真人却是“唰”得一下便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如同诈尸。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出来!”剑清甩袖而起,脸色冷漠,与他平日里温和模样大是不同,想来是相当恼怒了。 “呵呵,仙长何必生气。”一道甜得腻人的女性嗓音,自重重叠叠的罗帐后飘然而出。 声音听来远而隐约,下一刻,却直接出现在了剑清身后! “仙长奔波劳累,让奴家来伺候你罢。”女子呵气如兰,一字一字吐音宛若呻吟,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剑清颈脖之后,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个儿的汗毛都竖起来。 “滚!”剑清眉宇怒色闪现,背后长剑一声龙吟,女子惊叫一声,瞬间被震开,跌坐在象牙床之上。 剑清转过身去,这才看清女子样貌:浅紫纱衣半遮半掩,脸容乃是一等一的绝色之姿,柳眉下两点明眸,似怨似嗔,双颊绯红如云霞,仿佛被道士不识怜香惜玉而恼,似怒还羞地望着剑清,肩头纱衣垂落,露出半个香肩。 倘若换做杜之澜在此,恐怕就要鼻血长流,嗷嗷地扑上去好生轻薄一番了吧。 剑清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暗恼自己为何在此关头,却在想着这些不知所谓的事情。 “你是何人?这是何地?” 长剑在手,剑锋所指,一抹寒光在剑尖绽放。 紫衣女子好似颇为畏惧,不敢上前,反而在牙床上侧卧着,她双手指甲点缀着嫣红牡丹,轻轻掀开衣裙,露出一双修长迷人的玉腿来。 那只手又顺着长腿往上摸到肩头,撩去碍事的长发,极其缓慢地解开腰带。 “仙长,奴家闺名紫泉,修道之途寂寞难耐,不若你我双修,共赴巫山云雨,不但功力大进,还能一享人间极乐,岂不快哉?” 紫泉说话慢声细语,音若清泉清脆,行止更是极尽挑逗能事,罗绡帐内熏香袅袅,撩人情欲。 换了常人,怕是要血脉膨胀而亡,或在疯狂的激情中叫她吸够元阳,精气枯竭致死。 即便是自问心如止水的剑清,也颇觉体内气血翻腾,面红心跳。 天可怜见的,他努力保持了二十九年的处男之身啊,终于要在今晚——变成三十年的! 该死的女妖,休要破坏! 剑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个人在牙床上摆出各种姿势,唱独角戏。 起码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才终于慢吞吞地开口了: “抱歉,我不喜欢没毛的……” 紫泉傻眼:“呃?” 有毛的……难不成这道士喜欢野人? 就在她眼角抽搐不已之时,但听“轰隆”一声巨响,好像是哪里塌了一个洞。 一声狂怒的虎吼声,震得洞穴回音四起,石屑不断。 “哪里来的恶婆娘?!敢跟爷抢剑清初夜?!回去找根小棍子自己戳自己去!” “……”剑清一愣,脸色铁青了一瞬间,又慢慢柔和下来,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有毛的来了……” 第28章 洞房花烛夜 洞中红绡罗帐被震得晃动不已,一时间灰尘四起,许久才沉寂下来。 一头威风凛凛的大白虎几爪子撕开碍事的垂帘,稳稳地踏步而来,目光在剑清身上停留片刻,很快落到牙床之上、那香肩半露的绝色美女身上。 大老虎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砸吧砸吧嘴道:“以为长了一张狐媚脸就能出来勾引人了么?你看看你,妆画得浓妆艳抹,穿得跟青楼卖唱的似的,俗媚!” 紫泉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顿时大怒:“一头蠢老虎居然敢跟老娘说教狐媚术?!” 可自诩阅尽三千佳丽的杜之澜还没说完呢,一句接一句放鞭炮似的停不下来:“还有啊,长得这么短还敢秀腿?本公子家后花园里种的萝卜都比你的腿长!” “萝卜?”紫泉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像铜铃,小脸气得煞白。 “怎么?不服气啊?敢跟本公子比吗?”杜之澜趾高气扬地龇了一下锋利的虎牙,往前踏上两步,无比威武地抬起前爪重重往石凳上一踏——“轰”的一下踏了粉碎,连地上都留下五条深深的抓痕。 “比……?”紫泉心惊胆战地看着他那只白嫩嫩的毛绒爪子——面容不禁微微扭曲起来,这家伙莫非要用他肥短肥短的虎爪子……跟自己比腿长?! 简直,欺、人、太、甚! “哼!”紫泉恨恨地瞪着他,忽而周身闪过一道紫色光华,再出现时,已然化出了九尾妖狐的原型来,“敢小瞧姑奶奶,叫你们好看!等老娘把你们一个个绑起来,再吸干元阳!” 九尾狐妖擅长幻术和蛊心术,眨眼功夫,自己就如同空气一般消失。 周围景物却是一变,幻化成一间奢华无比的四角亭,四下花团锦簇,亭中温香软玉,牙床红榻,就连空气中都隐隐漂浮着甜腻的香味。 “哈哈哈——臭男人,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娘要你们在九尾天狐的狐媚术中不停地欢好,直到精、尽、人、亡!哈哈!” 和人想必,动物更加控制不了本能的欲望,尤其是食欲和情欲。 只不过在亭中呆了一小会儿,一股浓烈的燥热感便不断升腾而起。杜之澜翘起一条前腿,低头瞅瞅自个儿下面昂扬的某样物件,顿时苦逼了。 他立刻一溜小跑蹭到剑清身边,咬住对方衣衫下摆轻轻扯了扯,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他:“剑清……” 虽说九尾天狐乃是狐族中最擅长魅惑人心的,不过剑清长老似乎对此毫无压力。 第27章 脑袋一片空白毫无经验的剑清长老,有点无措地抱着对方的腰,只好一遍遍抚摸光溜溜的脊背,希望可以稍微减轻一点疼痛。 两人结合的部位紧致到痛,又滚烫如沸腾的铁水,动与不动,似乎都是种折磨。 “别、别摸了……”杜之澜脸颊红得不像话,似乎比方才主动诱受更加难为情。 剑清正一脸疑惑,一低头却惊讶的发现,对方尾椎骨下,不知何时居然冒出了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 一转眼,很好,头顶上一对白嫩耳朵也冒出来了——此刻正十分害羞地耷拉着,微微发颤。 被瞬间击中死穴的剑清真人,一双狭长的眼睛顿时绿光幽幽发亮。 第30章 劫数 “该不会产生幻觉了吧……”理智在边缘摇摇欲坠的剑清,忍不住伸出爪子摸了摸眼前晃来晃去的尾巴,柔软的毛绒触感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一份可口的大餐摆在一个饿得快发疯的家伙面前,不吃的是傻子! 剑清长老可不是傻子,此刻他朦朦胧胧的神经已经不太清楚,此“食物”非彼食物,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个吃货琢磨着该从哪里下嘴啃。 “嗯……”杜之澜有些难受地扭动了一下,这种事情都干出来,若是再叫他像个娘们似的,在男人身上摆动腰身,不如给他一刀得了。 可是再这么僵持下去……他估计得憋死——这种死法更叫人难以接受。 “剑清……”杜之澜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你动一下啊……” “啥?”老处男满脸问号地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满脸的潮红在他略显呆然的脸上,叫杜之澜瞧了忍不住想笑,可他一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就笑不出来了。 “如果你不想被憋死的话……我的腰没力气……” 当了那么多年老处男的剑清真人,这会儿也只好全凭本能行事,扣住对方柔韧的腰部翻个身,试探着在那个无比紧致灼热的通道里慢慢动起来…… “呜——” 正在混沌中享用美食的剑清,并没有注意到杜之澜浑身紧绷的肌肉,只有嘴角偶尔耐不住流露出的一丝丝呻吟,成了最好的催情剂。 红绸丝被几乎被扯成布条儿,杜大少爷俯卧于柔软牙床之中,头顶粉嫩嫩的一对耳朵不停地颤动着,紧闭的双眼渐渐变得湿红。 他可以感觉到背后熨烫的唇舌来回走过每一存地方,每分每秒都战栗不已。 这时,趴在他背上的剑清,绿幽幽的目光已经瞄上了那双耳朵。 用食指和拇指稍稍捏了捏,便用他一贯的办法——直接送进嘴里。 “啊、啊——” 湿热的口腔和灵巧的舌头包住耳朵的一瞬间,杜之澜就不可抑制地大叫出声,尾巴上的毛统统炸得立起来。 收到突然袭击的耳朵竟然是十分敏感的地带,敏感到他到忍不住绞紧后穴,差点直接令剑清缴械投降。 不过好在老处男在某些方面又无比强大的忍耐力,所以小老虎还得继续痛并快乐着渡过一夜良宵。 …… “啪、啪”的响声始终缭绕在小小一方牙床帐内,混合着滋滋水声,还有更粗重的喘气以及不明意义的哼叫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剑清一记深深的挺进之后,杜之澜全身一抖,禁不住失声叫出来,音色嘶哑干涩得如同在沙漠了走了三天三夜。 “剑清……”他勉强咬出某人的名字,睁开湿润晕红的双眼,似羞似怒地埋怨一句,“你的技术真是烂透了……” 谁知肩头陡然一沉,刚刚结束处男生涯的剑清长老,竟是十分餍足地拿微红的脸颊,蹭了蹭对方的脑袋,然后——像只吃饱了食的肥猫那样,打着呼睡死了。 睡死了…… 为了伟大的爱情事业疼痛献身杜大少爷,在认清这个事实后,微微静默了一瞬间。 萦绕的情欲潮水渐渐退了去,静悄悄的红绡罗帐,只余二人的呼吸声。 随即,满脸青筋黑线、一只耳朵还被某人叼在嘴巴里的小老虎,终于憋不住悲愤了:“我擦你大爷啊!老子真是脑袋进水了!尼玛这货就是一头猪啊!居然还打呼!!” “莫非本公子费尽心机许愿换来的一夜,就成这样了吗?!” 杜大公子微颤颤地摇着尾巴,软趴趴地窝在床上默默啜泣。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哀怨够了的杜之澜迷迷糊糊睡去,波澜起伏的一夜终于到了尽头,而那口神秘莫测的井水,在黎明即将到来之时,不易察觉地无风自动,微微泛起一圈涟漪。 某人的愿望实现,付出代价的时候,也该到了。 清晨的微风轻轻拂过树林,散落一地细碎斑驳的光影。 许愿池所在的洞穴依旧湿冷如昔,沁人心脾的凉意钻入两个光溜溜的身体里,叫两具蜷缩的身躯不由瑟缩一下。 “……”从来不贪睡的剑清真人第一时间醒了过来,他呆呆地坐起来,四下扫了几眼,似乎还没有从昨夜美好的梦境搞清楚状况—— 谁来告诉他,为何自己会浑身赤裸地躺在这个洞里,旁边还有个同样伤风败俗的杜之澜? “三清道尊在上……”面对眼前诡异的状况,镇定如剑清也不由开始抽搐眼角,昨儿个而夜里,他们貌似干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脑海里乱哄哄的一团乱麻,什么道家箴言、什么法术境界、什么修炼得道,没有一种可以告诉他怎么面对眼下这种情况! 剑清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由铁青转青红,最后又彻底黑沉下来。 原因无他,只是他审视自己身体状况的时候,突然发现失了修道者最纯粹的童子元阳精华之后,他的修为几乎一夜之间倒退了一个境界,全身软绵绵的虚弱不堪,法力也只剩往日的三成。 “真是要命……” 剑清苦着脸扭头望一眼,身旁团成一团睡得正香甜的杜大少,无语地随手捞了一件外套盖住他光裸的身体。 其实神虚宗破了处子身的道士一抓一大把,但人家都是正正经经寻得两情相悦的道侣双修,非但不会坏了道行,反而能相互增进功力。 至于他们俩…… “这算哪门子双修啊。”剑清沉着脸抓过杜之澜手腕号脉,登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昨夜泄出体外的元阳之气,几乎全被这家伙吸收了。 虽然明知不是对方本意,但是剑清依旧忍不住一阵无力。 “杜之澜……莫非真是我的劫数?”想起昨夜种种,美好或者痛楚,剑清一时无话可说,只默默地捡了衣衫穿好。 没有叫醒对方,因为他根本不知该拿什么表情去面对。 一颗纯粹的修道之心早已乱了,全因一人。 他仿佛一个游魂一般飘出洞外,谁知刚一脚迈出洞门口——说不出什么感觉,似乎有奇异的磁场流遍全身,就像穿过一道空间之门,洞里到洞外,从一个世界步入另一个世界。 就这一步。 原本晴朗日丽的天空,骤然间像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一团有一团的乌黑的云流淌而出,眨眼间霸占了头顶上这一方天空。 “轰隆隆”的雷电顺应而生,如巨人手臂一般粗大,鞭子一样甩下来,好端端的山林一下子如同干柴般,火烧一发不可收拾,无数的山野动物和精怪吓得四散奔逃,惶惶不可终日。 在神虚宗修行二十多年,从未对任何危险露出恐惧之态的剑清长老,此刻竟然吓得脸色瞬间煞白。 别人也许会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清清楚楚地感应得到。 ——那是劫云。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法力失了七成、境界倒退、甚至修道之心都发生动摇之时……渡、劫! 第31章 剑斩,梅折 “这可真是……要命!”剑清面上乌云密布,迈出去的一只脚果断收了回来。 这个洞穴果真不一般,恐怕是有强力结界护持,天外劫云感应不到剑清,那手臂般粗大的雷点慢慢消失,可乌云凝而不散,大抵是守株待兔,等他重新踏出洞府。 到那时,等待他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雷霆一击! 剑清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匆匆退回洞穴深处,阴沉沉地望了那许愿井一眼,昨夜之事若说和此井没有干系,猪都不会相信。 可是眼下,怎么应对迫在眉睫的危机才是正经。 想到这里,剑清收回冰冷的眼神,最后落在杜之澜身上——后者仍睡得没心没肺,傻笑着,砸吧着嘴不知在说什么梦话。 剑清叹了口气,目光柔和了些,昨夜一幕幕昏惑红烛暖帐重新浮现在脑中,在某种程度上分外纯情的执剑长老也经不住老脸一红。 虽说干下那样荒谬之事非是他本意,可错已铸成,纸窗捅破,想当做没发生过,那怎么可能? 他轻咳两声,犹豫片刻,还是在对方身边坐下。 “三清道尊在上,此番弟子成败与否皆看天意,成则立地成仙,败则灰飞烟灭,至于他……” 剑清眉心紧拧成川,右手两指并拢轻轻按在对方额头。 “无论结果如何,与他都不可能再有任何瓜葛,要不然,干脆抹了他关于我的记忆——” 心中一闪而过的狠绝想法叫他一惊,旋即又垮下脸踌躇起来。 什么时候,自己竟也有如此优柔寡断的一天了。 “杜之澜。”剑清在心里默念一声他的名字,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对方白嫩的脸颊。 被扰了好萌的杜大少爷蹙着眉,动了动鼻翼,含糊地嘟囔一句:“剑清……不要了……” “……笨老虎。”剑清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张了张嘴,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可终究只化为轻轻一声叹息,如微风佛过杜之澜的额发。 黎明早已过去,气息平静的小老虎收起了尾巴和耳朵,只是侧脸尚还留在一抹浅淡的红晕,昭示着昨日一夜缠绵。 剑清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他脸上收回,面色凝重地看了看洞外天色。 随身携带的乾坤袋被他全数留在杜之澜身边,反正这些法器,自己无论成败也已经再也用不着了,留给他,至少能让这个惹祸精多一些自保能力。 “唉,答应你的承诺,看来是办不到了。”剑清两袖清风,神色反而淡了许多。 他迟早知道这么一天回来的,只是分别来临的太快太急,太突然。 让他措手不及,甚至于完全来不及思索一个做妥善的安排。 “不过也好,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剑清站在洞穴边缘,看着天外浓黑的劫云盘旋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电光不断在其中闪烁,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降下天罚。 ——修仙乃是逆天之事,自然要受到天谴。 这一带稍有修为的精怪妖物,一看到此景,几乎一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有多远跑多远,山脚下村庄居民也被这诡异的天征异象骇的面无人色,不过好在劫云是有一定范围限制的,否则生灵涂炭,可就罪过了。 剑清终究没有叫醒杜之澜。 第29章 杜之澜傻了一样呆呆地望着剑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气得浑身发抖,心里一口郁结冲到喉咙,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 “你——恨我?” 可是回应他的,只是一道冷厉的眼神,一袭决然的背影,还有一个短促的字:“滚!” 这个字像世上最锋利最冰冷的匕首,狠狠地扎进杜之澜的心窝! 他甚至疼得说不话,疼得不能呼吸,跟雷电劈在身上的痛感,后者只是挠痒痒。 杜之澜努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对你一般对别人低声下气过,从来没有像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从来没有干过比现在更蠢的事情!” “渡劫什么的,我才不放在眼里!只要你一句话,再危险我也愿意和你一起拼命!” “可是……你居然叫我滚?” 剑清垂在身侧的袖袍之下,紧握的拳头微微在发颤,他紧闭双眼,却不能连同耳朵一块儿闭上。 但他始终没有回头,不敢回头,不忍回头。 静待片刻,身后响起一些细微摩擦声,再无人声。终于……走了吗? 想必……是伤心欲绝了吧。 剑清缓缓睁眼,光罩已经越来越脆弱,不断的裂缝如同蜘蛛网一般飞快的蔓延,再有片刻功夫,就到和这个世界说永别的时候了。 他终于忍耐不住,想回头最后再看一眼,哪怕只是对方离去的背影。 ……咦,那是——! 剑清瞪大眼睛,惊愕地望着面前光罩之外,一只被雷劈得发黑的毛绒小老虎,正蹲在原地睁大那双晶亮亮的黑眼睛看着自己,原来漂亮雪白的皮毛带了点焦黑,耳朵痛地直打颤,尾巴倒还精神,可也快甩不动了。 “你……”剑清喃喃地发出一个音,就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杜之澜见他转过身,立刻艰难地忍受着雷电的灼烧团成一团,在光罩外面圆圆地打个滚,又滚回来。 他最终又蹲会原地,两只爪子扒拉住光罩,瞪着剑清,翘着尾巴得意地道:“我滚了,你没说不许滚回来。” 剑清默默无语地望着他,整个人都傻了似的。 任头顶黑云压天,雷光闪电。 第33章 破灭 光罩里外异常寂静,头顶的轰鸣交错仿佛远远的嘈杂背景音。 “你这笨蛋!”剑清有点脱力地一下子坐倒在法阵中央,抬起眼皮既无奈又温柔地望着对面、歪着脑袋得意洋洋的小老虎。 “剑清,快放我进去!”杜之澜用爪子轻轻挠了挠薄薄的光罩,这玩意脆弱得让他一阵心惊胆战。 “不行。”剑清叹了口气,摇头道:“法阵开启之后除非解除,否则里外都无法通行。” 杜之澜垂下的脑袋明显写着失望。 “咔——”一声轻轻的脆响在光罩的顶端响起,在二人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顿时炸蒙了! “法阵要碎了……”剑清霍然起身,上方支撑法阵阵眼的除魔剑发出阵阵悲哀的嗡鸣,剑身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看就要跌落尘泥化成一堆废铁。 “咔喳喳——” 蜘蛛网般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而密集地向周围蔓延! “杜之澜,你快走!有多远走多远!”剑清见他呆呆的没有反应的,皱着眉用最大的声音大喝道。 小老虎心脏在砰砰狂跳,越跳越快,脑子里一片空白。 要死了么? 要跟剑清……一起死了? 他看见剑清的嘴唇快速地动着,似乎焦急地跟自己说着什么。 走……不要! “你听我说!”剑清发誓自己一辈子也没有这么紧张过,声音里蕴含了一丝清心咒,一瞬间就将人震得回过神来。 “我是半仙之体,没有那么容易就死,你不一样,你体内的力量没有炼化,被雷劫全力一击肯定会变成焦炭老虎的!” “可是……”杜之澜极力还想说,一开口就被剑清强硬的打断。 “没有可是!乖乖听话,如果……”剑清突然停顿一下,眼光直直地望着对方泛着雾气的眼睛,极轻慢而柔和地道,“如果你愿意等我,不会变心的话,三百年后,我去妖界找你。” “三百年?”杜之澜脑袋里轰得懵了一下。 他张着嘴,还欲说话,却惊恐地看见裂缝已然布满了整个光罩! 就在这一刻,在雷鸣电闪中摇摇欲坠的法阵,终于在巨大的惊天震响中轰然破碎! 时光仿佛突然变得无比缓慢—— 一切声音都远去了,眼睛视线成了黑白两色,杜之澜震惊地看着一道无比粗壮的黑色狂雷夹杂着白色闪电,毫不留情地直冲下来,除魔剑连半息功夫都没能抵挡,瞬间便被吞没,直接汽化消散! 雷电下那一抹人影长身而立,依然望着自己,他长袖下的手指掐了最后一个法诀,强力的暴风从他袖中奔涌而出,直接将杜之澜掀翻了去! 被狂风吹得老远的小老虎,无助地望着对方终究被雷电吞没,甚至迅速在视野里变成一个小黑点,被高大的山林树木遮掩,消失不见。 “剑清——!!!” 被漆黑的雷云笼罩的山林,骤然响起一声悲鸣,然而回音他的只有树林默默的摩擦声,和不断回荡的回声。 漆黑如墨的恐怖电雷依然在天空中盘旋,雷劫还未结束! 中央的空地往下面塌陷了数丈,被淹埋在泥土和雷电中的剑清长老,几乎浑身浴血,金色和黑色在他周身不断盘旋,他奄奄一息地紧闭着双眼,皮眼下是痛苦的颤动。 也许再有几个呼吸的功夫,最后一缕生机也要完全消散了。 恰在此时。 他身旁不远的空气忽而泛起一阵波动,一个虚幻的人影慢慢从虚空浮现、凝实。 来者颀长玉立,墨色长发被一只晶莹的蓝色玉冠高高挽起,月白色仙家广袖灌满劲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这个不速之客顿时引起了雷云的注意,一道小臂粗的雷电脱离主体朝他横劈而去! 男子冷冷一晒,挥袖间,雷电如同冰雪遇热,顿时消散在空气中。 “师弟,你还活着吗?”男子皱着眉往下仔细搜寻剑清的踪影,他正是在神虚宗占卜到大凶、立刻火烧眉毛似的赶了过来的天玄掌门。 “……” 没有任何回应,非若天玄还感应到一丝微弱的生机,只怕就要以为这个师弟已经魂飞魄散了。 “该死!”天玄怒喝一声,从袖中祭出法器——一柄蓝色荧光的长剑。 他面色凝重,催动全身法力,横置在他面前的蓝色光剑轻轻一动,便视死如归地朝雷光电柱狠狠斩去! 那可怖的雷点居然宛如实质般,被一斩而断! 然而仅仅这么一击,这柄伴随了天玄近三十载的蓝色光剑,瞬间化成灰烬,连带它的主人也猛的咳出一口血,身受重伤。 趁着这个短暂的真空期,天玄一个眨眼便重新出现在昏迷过去的剑清身边,袖袍一捞,以最快的速度破空而去! 上天要处罚之人竟然被带走! 九重天的雷云找不到落雷的目标,霍然发出阵阵怒吼,整个世界都一片黑暗,狂乱的雷鸣电光咆哮交错。 直到过了许久,不甘的雷云终于渐渐散去,一点阳光从漩涡的中央渗透而出,很快变作无数光柱直插地面而去。 苍穹浮云变幻,只数息功夫,乌云便缓缓消散,人间重获光明,方才恐怖的异象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只在附近村庄人们心中,还留有余悸…… 那片被雷电狂击了无数次的空地,已然摧毁成了惨不忍睹的焦土。 大地深深陷入地底,层层龟裂,寸草不生,无处不残留着天罚的余威。 等到杜之澜一瘸一拐地赶回来,一切都早已结束了,只剩下中央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还有细小的闪电在游走不去。 “剑清人呢……”他目瞪口呆地怔怔望着这满目痍疮,刷得红了眼。 本来抱着一丝侥幸,可当真见到这般人间炼狱般的惨烈情景时,这一丝侥幸也被狠狠捏碎。 “连尸体都没有……难道真的魂飞魄散?”杜之澜呆呆跪坐在地上,被他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两截梅枝掉落出来,随着法术的破灭,同时消失在空气里,不留一丁点痕迹。 “什么三百年后……都是骗我的!”杜之澜低头怔怔看着,湿红的双目滚出泪,流个不停,“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留下……” 第34章 龙皇 这场突兀出现又突兀消失的灾难,让周围方圆百里的活物纷纷吓得退避三舍。 只有少数实力强大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按捺不住前往一探。 雷劫雷云,乃是修道者修炼有成、飞升成仙前最后一道砍,然而这道坎是如此的艰难,十有八九都会失败,毕竟逆天之路非大气运大神通者不可成也。 见多识广的强者,自然能认出方才的异象正是有人在渡劫。但是最后劫云消散之前却不见通往天庭的光柱落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此倒霉蛋渡劫失败,恐怕已经灰飞烟灭。 不过赶来此地的,当然不会只是为了瞻仰一下那位倒霉蛋的遗迹,而是冲着此人留下的法宝法器。 毕竟除了飞剑之类的神兵武器之外,外物对渡劫没有任何帮助,所以一般的修道者在准备渡劫之时,都会把随身物品存在在附近某个安全的地方,成功之后也用不着,若是失败,那就更用不着了。 当有自持法力试图前来捡便宜的家伙,意外地发现这里早早便有个落魄的男子捷足先得时,不由心里暗骂一声倒霉。 来者穿着一身暗金色的铠甲,肩扛一柄硕大无比的重剑,看起来威风凛凛,霸气又骚包,尤其跟衣衫褴褛、失魂落魄的杜之澜比起来。 就这么白白放弃快到手的好处,显然不是他的作风。 男人暗自打量杜之澜一阵,便打定主意,他大喝一声,将肩头重剑挥过一圈大大的弧度,最后猛地插入干裂的地面,发出一声惊天巨响,顿时把沉浸在悲伤中的杜之澜惊得回过神来。 “喂,臭小子,你是什么人?先说好,这个渡劫失败倒霉鬼的遗物你可别想独吞!虽说人界有句老话叫先来后到,不过也有句话叫见者有份,这样吧,本将让你占个便宜,四六开,你六我四,怎么样?够义气了吧?” 不等杜之澜开口,这货就噼里啪啦一通话,连怎么分赃都想好了,活像宝贝是囊中之物一般。 “……遗、物?”杜之澜呆呆坐了好一阵子,脑袋浑浑噩噩,这满篇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前后便入耳了这两个字。 单单两个字,一霎那间他脸色就阴沉地仿佛雷劫的黑云一般。 杜之澜缓缓抬头,额头诡异的血红色王印和殷红的眼瞳,倏地将铠甲男吓了一跳。 靠……这奇异的威压是怎么回事? 他的实力,并不被铠甲男放在眼里,但是这种宛如实质的恐怖目光,叫他本能地感觉到威胁,这是一种妖兽强者对危险天生的直觉,况且他可不是普通妖兽,而是血统高贵的银蛟,更是数百年来跟随东海龙皇陛下南征北战的战将。 在战场上,敏锐和直觉可是保命的重要技能。 第31章 杜之澜被迫换上了一身华美的龙宫服饰,金冠束发,气质超群,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即便比起天界闻名的战将“龙宫太子”也不遑多让。 不过一头老虎混迹在一群龙身边,气氛要多古怪就多古怪。 他虽不清楚这个“贵客”究竟是何方圣神,不过看龙宫紧张严肃的凝重氛围,大抵也能猜到一二。 眼下,正趴在龙皇膝盖上老老实实充当“男宠”的杜之澜,实在好生提心吊胆,他甚至不敢回头偷偷瞄一眼那个神秘人物。 只能从余光微微瞥见那人垂在地上、金线绣边的纯黑衣袍。 看不到、听不到,浑身只觉得落入冰窖一般的沉寂冰冷,杜之澜自问如今胆子也够大的了,可身处这两个人之间,甚至觉得呼吸都困难不已。 “这两个家伙在说唇语么……受不了了……”杜之澜一面在心里诽谤,一面小心配合着龙皇的动作,安静地伏在对方膝盖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我忍!等小爷拿到魂贝立刻鸿飞冥冥!” 沉默的气氛终于被忍耐不住的龙皇率先打破。 “五百年后,下一次的仙妖大战,魔界不会再作壁上观,你……哼,本皇不信你还能无动于衷。” 五百年后仙妖大战? 听到不得了消息的杜之澜暗地皱了皱眉头,自己这个小爬虫真是孤陋寡闻啊——不过那么遥远的事情,应该牵连不到自己才是,而且剑清渡劫失败,也不会成仙…… 他心里自我安慰着,眉宇间却隐隐有些不安。 神秘人过了一阵,才终于开了口,声音不疾不徐,低沉而轻慢,语调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一道灭了便是。” 安静趴在那里的杜之澜,闻言顿时为话里透出的霸气和自信悚然而惊——这家伙当妖魔二界都是地上的爬虫么?说灭就灭! 显然,不爽的不止他一个,龙皇轻哼一声,冷冷道:“如果再加上龙族呢?” 神秘人这次停顿的时间久了一些,语调稍稍抬高,带了几分嘲讽和冷意:“哦?原来此次大费周章请本座过来,就是宣战么?” 也不知是否错觉,大殿之内的温度骤然低了几度。 龙皇久久未曾说话,杜之澜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僵掉了,忽而背后被他一拍。 “这颗魂贝乃是我龙宫之宝,就当本皇送给妖帝的见面礼吧,日后到了妖界,你亲手交给他。”重夜铮居然无视那个神秘人,大大方方地对着杜之澜说道。 此言无异于告诉神秘人,老子就是跟妖界勾结了,这只蠢老虎就是使者。 感受到背后一股无法忽视的芒刺般的目光,后者心里“咯噔”一下,叫苦连天,怎么把他这个无辜路人甲给扯进来了? 杜之澜郁闷无比地想着,要是剑清还在身边,哪会容别人这么欺负他? 他忍着怒气,无不失落地想,从今晚后……只剩自己一个了。 唉……好在魂贝总算到手。 杜之澜稍微感受了一下宝物温凉如玉的触感,便立刻识相告退,他恭敬地低垂着头缓缓退出大殿。 即将掩上门的那一瞬间,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杜之澜鼓起勇气,悄悄朝里面抬眼瞅了一眼。 只是惊鸿一瞥地望见那人侧脸,就叫杜之澜结结实实愣在门外,久久无法回神。 他空白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词: ——天颜。 …… 数月之后。 西北天池雪山,山顶终年白雪皑皑,冰封千里,万年不化。就连空气里都迷迷蒙蒙地蔓延着淡淡白霜,山顶彷如被雪雾笼罩,更添一丝神秘和寒意。 每过半年,神虚宗的宗主天玄真人,便会以闭关为由,进入山顶禁地冰封区域逗留一段时间,长则一月,短则数日。 对此,神虚宗上上下下早已见怪不怪,至于那远游久久未归的执剑长老,掌门只说了声“远游未归”,便再也无人多嘴一句。 人间又是一载冬末春初,山脚下的参天大树又抽了新芽,白茫茫的积雪渐化,枝条新绿,旧岁阑珊,神虚宗还是一如既往按部就班,并没有什么不同。 无非是掌门又挑了几个根骨奇佳的弟子收入门下,哪位少年天才的同门师哥凝结了金丹,或者跟邻近的百花宗哪位女修结成道侣…… 一年复一年,年年如此,只是那位传说中的执剑长老,依旧“远游未归”。 年初之时,掌门天玄早早地穿戴妥帖,竟然例外地没有晨起练剑,反而吩咐膳房做了几样小菜,顺便偷偷溜进执剑长老的空房间里,熟门熟路地从地窖下摸了几坛好酒出来。 当然,以天玄真人绝高的身法,这么有失体面之事,可是绝对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的。 于是威严肃穆的掌门大人,震了震一身青岚色法袍,理一理雪底衣襟,带了打包好的食盒和藏在袖里乾坤中的美酒,大大方方朝禁地而去。 山顶长长的石阶蜿蜒通天,一眼望不到尽头。 天玄神色淡淡,也不动用腾挪之术,只是一撩衣摆,不紧不慢地一步步拾阶而上。 每一步都仿佛走在云端,稍有不慎,就会落下山峰封粉身碎骨似的,直叫人看得心惊胆战。 “……终于到了,这里还是这么清冷。”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俨然耸立一座巨大的青铜色大门,上面爬满了白霜和冰雪,周围冷冷清清,除了风声和脚步声,什么也没有。 “剑清师弟,师兄来看你了。” 天玄习惯性地说了句,明知不会有人应声,径自推门而入。 他却不知,此时此刻,天池雪山山脚之下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 第37章 我的爱人 苍穹如洗。 白茫茫的冰雪覆山若云,四下里除了风声,只剩下天玄缓慢的脚步声,和平静的自言自语。 “……我说,这里这么冷,给你带了点酒,暖暖胃。” 天玄自顾自变魔术般的从袖里乾坤掏出酒壶、酒杯,还有几样小菜,甚至用法力包裹着,以免被山顶寒气冻成冰棍。 一面说着,他打开壶盖嗅了嗅,长眉顿时舒展开来:“够香!真不愧是师弟的珍藏。” 天玄倒了两杯酒,相对而放。 他停顿片刻,举起其中一盏,轻轻碰了碰另外一只,淡笑道:“师兄先干为尽。”说罢一饮而下。 “呼,可真烈。”天玄放下酒杯,喉咙仿佛还在燃烧,火辣辣的。 静待一会儿,自然还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天玄闭了眼,忽而又笑着睁开。 “浪费可耻,师弟既然这么客气,还是师兄替你喝了吧。” “你许久不归,山上好多小兔崽子们整天缠着我问,可真烦……” “幸好你没收徒弟,一个赛一个顽皮,可把师兄给累的……” 似是说到好笑处,天玄嘴角微翘。 “有个小家伙简直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斯斯文文,还特别贪吃,天天寻了由头往厨房跑,也不怕那小肚皮撑破……” “啊,对了,师兄前些时日下山,特地给你寻了一只有灵性的白虎幼仔,可以养在山门当护宗兽,摸起来又软又柔,想来师弟一定会喜欢的……” 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山洞里依稀传来门口呼呼的风雪声,除此以外,这里依旧安静得如同墓地。 “剑清,”天玄一下子住了嘴,无端地鼻头有些发酸。 他缓缓阖上双眼,嗓音嘶哑,轻声道:“跟师兄说句话好么?师兄一个人——” 话音戛然而止,天玄没能说下去,便紧紧闭上嘴,只怔然望着前方一面巨大的冰壁,久久不语。 寒风依然肆虐如昔,洞里静得可怕。 …… 天池雪山,神虚宗山门。 “什么人!站住!” 这声大喝并未能阻止杏色长衫男子前进的脚步分毫,男子神色淡漠,连道余光都欠奉送,直挺挺往里走。 “你听见没有!神虚宗重地,外人不得擅进!”一个筑基期的守门道童彻底被对方轻蔑的无视给激怒了,拔剑便朝他刺去! “闪开,本公子不想伤人。”男人冷冷一晒,射来的飞剑还未靠近他半仗,便被一团明亮的火光包裹,挣扎不休。 “啊!我的飞剑!”道童面色煞白,好在对方也并不存心作恶,飞剑失去目标,立刻从空中跌落。 道童这才松口气,警惕地打量面前衣饰华美的贵公子,见他举止优雅从容,面容俊美,只是眼光满是邪气,一身浓郁的妖气更是霸道绝伦,与神虚宗漫山清修灵气格格不入。 “叫你们剑清长老出来!”杜之澜随手掸了掸衣袖,目光往山门内远眺,他假装的再漠然,也掩饰不了眉宇间一缕焦急忧色。 “你……你是妖修?剑清长老下山远游还没回来,你找长老做什么?”道童吓了一跳,在他的意识中妖修个个面目狰狞,喜好吸食修道者的元阳和血肉,全都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没想到今儿个竟会碰上一个不长眼的妖修,竟堂而皇之跑到神虚宗来撒野! “不叫是不是?”杜之澜不耐烦地冷哼一声,迈腿便往里走,“给小爷滚一边去。小爷自己去找。” 一个区区筑基期小道士,他一声虎吼估计就能将人震死当场,杜之澜实在懒得跟他废话,要不是看在剑清同门的面子上,以他见长的脾气,一言不合就要见血了。 道童气的脸色通红,连滚带爬回去禀报,心里更是认定妖修什么的,都不是好东西! “师傅!有妖怪杀上门来了!师伯!掌门——!” 小道童扯着嗓门把示警的声音传了老远,杜之澜皱了皱眉,这家伙哪知眼睛看见老子“杀”上门来的? 短短时间,已经从四面八方跑出来一大堆持剑弟子,如临大敌地冲过来。 杜之澜不屑地撇了撇嘴:“看在剑清的份上,小爷不跟你们这些小喽啰纠缠。” 他一个纵身,在空中化出巨大白虎形态,鼻子喷出几口白气,刨了刨爪子,以最快的速度甩开众人围堵,径自往最高那栋建筑冲去。 剑清,一定在那里! 当天玄从山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眼下,这自开宗以来不曾出现的诡异情况:一大群弟子们成群结队包围、追赶着一头身形庞大无比的雪白色猛虎,其额头王印殷红如血,妖气精纯的吓人,却一个劲的往山上跑,遇到阻拦者便一爪子拍开,也未曾伤人性命。 “怎么回事?”天玄皱着眉头,远远望着那个白色身影,不由想起剑清当年被困在幻境,还执意寻找的一只老虎。 身边一个蓝衣弟子赶紧上前一步道:“回禀掌门,此妖物突然出现在山门,强闯进来,口口声声要寻剑清长老,弟子们正努力将其抓获,不过此妖妖力强大非常,寻常弟子不是其一合之敌,大师兄二师兄已经过去帮忙了。” “莫非是它……”天玄面露沉思,摇了摇头道,“叫他们退下,护宗阵法也撤了,不要伤到它。” “可是掌门——”蓝衣弟子一愣,还要劝阻,却见掌门身影眨眼间淡化在空气中,原是用瞬移之法,亲自往虎妖处去了。 杜之澜一路疾奔,势如破竹,不露半点疲态,眼看就要踏上神虚宗正殿,忽而眼前一花,余光恰好瞥见一抹月白色长袖。 “嗷!”转眼便是天旋地转,脑门似乎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好在他脑袋够硬,差点没揍出个大包来。 第33章 年轻弟子还欲多问,门外一个门童匆匆进来禀报:“清横长老,掌门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颀长挺拔的人影,已然缓步踏入门内,天玄长袖曳地,神情无喜无怒,那一身月白色道袍在禁地大火里安然无恙,人往那里一站,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俱都安心下来。 “掌门无事,老朽就放心了。”老者低头行一礼,轻声松口气,“不知刚才……” 天玄眼光透过窗口,眺望山巅,目光复杂,双手背过身去,站立良久才道:“对外,就说我宗豢养的一头护宗灵兽飞升了,其他的事,不要多问了。” “豢养的护宗灵兽?”老者听到这个解释,愕然不已,旁边的弟子们脸上表情也很精彩。 不过左右那头老虎也不在了,外人更加不可能知道神虚宗有没有养这么一头灵兽,如今有个“死无对证”的理由,也只好敷衍了。 “至于禁地,”天玄思考片刻,淡淡开口道,“剑清师弟在禁地潜心修行,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扰。” 留下这句话,其他人一片茫然。 师弟他,终究没有奇迹发生…… 或许杜之澜意外地冲破壁障,飞升妖界,对两人都是一件好事吧。但愿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天玄最后往重归安静的雪山顶深深看一眼,就干脆的离开了。 百年一转眼,匆匆如流水。 天池雪山之巅终年大雪封天,不见人间芳菲。 修真之人,尤其道行高深者,寿命比凡人悠长得多,成仙之后寿元更是延长到千年万载。 不过神虚宗的大多数弟子也只比普通人多个几百年,曾经的徒子徒孙,成了如今的皓首长老,年轻一辈的优秀弟子们,换了一代又一代。 除了最高层的那几位,几乎无人记得还有那么一位神秘的执剑长老。 只有那即将达到渡劫期,被众弟子们膜拜敬仰的天玄掌门,依然会定期前去禁地探望。 距离上次前来,已经间隔有十年了。 天玄还是那样一身万年不变的曳地长袍,静静伫立洞口。 从他年轻俊朗的外表,丝毫瞧不出这人已有百岁高龄,除了眼底古波不兴的风霜,平添几分沧桑。 而冰壁里冰封的男子,还是跟百年前分毫未变。 一对师兄弟隔着坚冰遥遥相对,一如往昔,匆匆流淌的时光,像是多余的。 “比起百年前,师弟的生机增强的许多……真是好兆头。”天玄眉宇间有些微的喜悦之色,他闭上眼细细感知,似乎能从寂静的环境中,听到细微的心跳声——当然不只是自己的。 “冰壁在自行融化……” 天玄手指轻点,在冰壁边缘的地上,用法力画了一道痕迹,距离上次的痕迹,大约褪了五丈。 “照这个速度,快则两百年,慢则四百年……唉。”想到这里,天玄又有些失望,“师弟若有幸重见天日,可师兄那时,怕是早已不在了。” 他抿了抿嘴,终究在离去之时说了一句:“师兄等不到你,不过妖界之内,却还有个笨蛋,在等着你呀。” 也不知冰壁里的男子是否能听见天玄近乎叹息的话语,他转身离去之际未曾看见,男子细密的睫毛似有微微颤动。 一晃又是数十年匆匆而过,神虚宗史上最年轻的掌门天玄真人,终于渡劫成功,在山门内飞升成仙,一时间轰动修真界,无数门派前来贺喜,神虚宗门庭若市。 其后再有百余年,神虚宗已经大变了模样,经历过几次低潮和危机,幸而在众弟子们齐心合力之下化险为夷。 世间聚合离散,潮起潮落,不外如是。 禁地里的山洞,早已被风雪所掩,被世人遗忘。 直到近两百年,三界局势动荡不安,千年一次的仙妖战乱隐隐初露乱象。 修真界人人自危,紧张不已。 就在这个敏感的时刻,神虚宗后山那处雪峰之巅,突然在瞬之间——没了。 素来执修真界之牛耳的神虚宗,上上下下几乎统统傻了一样,呆呆望着那声惊天巨响传来的方向。 天池雪山最高那座山峰,居然刹那间像是被人一剑削平似的! ……就这么没了。 第40章 物是人非 “发生了什么事?” “禁地怎么了?” “莫非有贼人胆敢来犯我神虚宗?!” 众弟子中有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者,越众而出,愤愤不已。 “胡说什么,退下!”年长一些的师兄们,多少听长辈们偶尔谈及禁地的隐秘,虽并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何人,不过就方才那惊天动地的长虹一剑来看,绝不是什么宵小之辈。 窃窃私语声未尽,忽而天空中电光火石般的速度闪过一道银灰色剑光,仿佛要将苍穹都劈成两半。 一瞬之间,山脚下所有弟子们集体失声,无不惊骇地望着那脚踏长剑、矗立半空的男子。 那人身形修长,双肩宽厚,一身素白的儒道法袍,宛如冰雪覆身,飘逸若仙,脑后简单束起的乌黑长发,黑丝绸一般从半空中低垂往下,又被风微微拂起,简直长得骇人。 待到白衣男子缓缓降落至地面,他浑身散发的恐怖威压更加明显,围得近的弟子们一个个如堕冰窖,连呼吸也是不能,架不住纷纷往后退去。 男子过长的黑发如水蛇般蜿蜒地盘在地面上,不断有浅浅白色雾气,彷如冰雪汽化一般自他身上蒸发。 脚下银灰色的长剑灵巧地盘旋而起,围着男子转了一圈,最后在众人震撼的瞳孔里,化为一个细小的剑纹印在他眉心。 脸容俊美如画,黑眸朗朗宛如日月之辉,只是像是脸部肌肉冻到僵化,一丝表情也无,适才如利剑般锋芒毕露的气息,随着剑入眉心,立刻变得内敛平静,深不可测。 他的除魔剑早已于当年渡劫毁掉,如今这柄初雪剑,是用雪峰顶上千年坚冰凝炼而成,冰霜寒重,威力巨大。 “……人剑合一……剑为心、体为鞘……这、这人——”其中资历最深的师兄,看见这不同寻常的一幕惊讶地喊道,“他是散仙!” 寂静的人群随着这句话呆愣的一下,倏地又轰得嘈杂起来。 在修真界,金丹期的修者乃是中坚力量,元婴期以上就是强者,渡劫期,更是凤毛麟角可与半仙的实力媲美,剑清下山游历时便是刚突破到渡劫期,修成半仙。 至于散仙,乃是远超渡劫期修者的强悍存在,在实力上等同于真正的大罗金仙,却因为某些原因渡劫失败,但性命法力得以保存,继续潜修的修真者。 能得到这种机会之人,万人中难得一个。 散仙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仙人,不可能飞升仙界,永远滞留人间,而且法力高绝,某种程度而言,乃是人界修者之中最顶端的人物。 不过一般的修道者,若非情非得已,不会修炼散仙,这是最后一条路,越往后越是艰难。 毕竟散仙每千年一次大劫,修为越高,渡劫越是困难,稍有不慎就是灰飞烟灭,彻底身死,甚至就连寿元,也远远不及真正的仙人。 而对于早该死透了剑清而言,能多活一天,都是向上天偷来的,自然不会嫌少。 若说渡劫期的修者凤毛麟角,那散仙便只存在于传说中,或者作为大门派的镇宗老祖宗一类,不到门派灭绝的危机,不轻易出手。 更别说眼下这些不过筑基、金丹、元婴的弟子们,眸中惊疑敬畏,不亚于普通百姓陡然在菜市场见到天子帝皇。 惊是惊了,他们好歹也是大门派的弟子,反应过来第一件事便是结阵,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的散仙,在未摸清是敌是友之前,谁也不敢轻取妄动。 “噤声,掌门到了。”人群尽头处传来一声不轻的呵斥,一众弟子识得厉害,纷纷噤口。 声音未尽,一面白无须、气度伟岸的中年男子,臂挂拂尘,缓步而来。 现在执掌神虚宗掌门之位的胤虚真人,乃是当年的天玄徒孙的徒孙辈,各代掌门性格不尽相同,不过稳重镇定的特质倒是一脉传承。 “弟子见过掌门。” 胤虚微微颔首,脚下脚步不停,甚至越走越疾,从自觉让开一条道的人群中排众而出,最终缓缓停在白衣男子近前,细细端详片刻,素来镇定自若的脸上,竟也流露出罕见的惊喜莫名的神色。 身着掌门法袍的胤虚真人,后退半步,难掩激动地俯跪在地,无比恭敬的行了大礼:“神虚宗第三十九代弟子胤虚,叩见太上执剑长老。” 太……太上执剑长老? 这个散仙,竟然是本门长老?! 周围一众神虚宗弟子们,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稍停一瞬,顿时刷刷跟随掌门跪下,绵延的动作和拜礼如同水面涟漪扩散,场面更是极端热切。 剑清见到这般声势浩大的场景也是一阵错愕,挥袖之间,一股轻柔的微风将所有人往上托起。 “同门子弟,不必多礼。”数百年的沉眠,他的嗓音变得愈加醇厚深沉,明明声音不大,却仍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缓慢上前两步,凝眸审视面前“年轻”的新掌门,后者免不了心中一番紧张。 半晌,终于听他问道:“你怎知我?” “回太上长老,宗门宗祠藏有历代各掌门和长老的画像,您容貌与五百年前闭关的执剑长老一模一样,况且您是从禁地出来。” 胤虚恭敬地答道,如今三界动乱,他本身修为还不到渡劫期,不想竟恰好赶上如此强大的太上长老出关,有剑清坐镇于宗门,以散仙实力,足以应付一切危机,震慑外敌。 剑清点点头,又问:“你……与天玄有何关系?” 胤虚早料想有此一问,从容答道:“天玄真人正是师祖的师祖,早已于数百年前得道飞升。” “……师兄成仙了?”剑清一愣,望向天穹的目光变得悠远,既像感叹,又似缅怀。 他举目四顾,四周弟子全然陌生,就连曾经的山门建筑也修葺的焕然一新,若非还有一块神虚宗的牌匾,剑清简直要以为自己到了其他地方。 胤虚掌门将他迎进大殿,各大长老弟子纷纷来拜,五百年间的事多到说也说不完,剑清负袖伫立大殿之上,看见如今宗门欣欣向荣,心中有欣慰,也有怅然。 数百年的光阴流逝,待他醒来,早已物是人非。 故人都已离他而去,究竟谁是谁的过客,也说不清了。 又是一年冬末春初,出关不久的剑清真人静立在窗边,倾听青黑的屋檐外细雨潺潺,一树白梅傲然盛开,自窗口伸进一束枝头,被春雨淋得湿透。 他不由折了一枝在手,怔怔看了好一阵。 雪白的梅花瓣随风而散,一时间,无数回忆浮上心头。 只可惜,故人早已远走。 不知数百年后,可还有人,尚在等候? 墨青色的屋檐瓦砾下,似有一道白影起落飞纵,飘然踏剑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跟序章接上了~xd~皮埃斯,快完结了~再皮埃斯……原本想在倒数第二段加上一句“一日吃掉了神虚宗三年份储粮的剑清长老,拍拍肚皮,如是想到。”……想想还是太煞风景,于是作罢= =~ 第41章 (接序章)相见 青绿积雪的森林深处,渐渐被漫无边际的黑红色迷雾笼罩。 妖界之门,便在这重重迷雾的中央。 第35章 身为修道之人,本就不该为凡心情爱所扰,更何况以剑清高傲,既然对方已经无心,他又何须再作纠缠? 说罢,剑清不敢再看他眼光,转身便往外走。 “不许走!” 一道异常恼恨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剑清一怔,才发现步子无法迈开——衣摆被一股大力扯住,再动一动便要撕破了。 他回头一看,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老虎四只爪子死死扒在地上,牙齿正咬着自己的衣服,箭一般的眼光幽幽地盯着自己,粗大的毛绒尾巴绷直了立在身后,浑身的软毛都炸起来,愤怒的直哼哼。 那小模样分明在威胁——“敢走的话,就把你的衣服统统咬烂!” 第43章 情炽【肉版】 剑清怔了怔,又很快从一丝心软里回过神,眼色一沉:“松口。” 几百年从未曾在人前展露出白虎形态的杜之澜,故态复萌得却是极其顺手,想必是在梦里练习过很多次了。 他依旧死咬着对方的衣服下摆,没法讲话,只好飞快地摇了摇头,又往回扯了扯,身后直挺挺的毛绒尾巴软化了点,像狗尾巴一样软软地甩来甩去。 黑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剑清,后者顿时眼角不自觉地跳了跳,手指捏好法诀又生生收了回去。 果不其然,杜之澜试探着用前爪扒上来,看剑清没啥反应,于是更加得寸进尺,一寸寸小幅挪到到道士跟前,松口放开衣摆,却“咻”得一下抱住大腿。 白绒绒的耳朵微颤颤地耷拉下来,一双幽黑的眼睛迅速泛起一层水雾,巴巴地仰望对方,小眼神既哀怨又可怜,无声里散发着软糯撒娇般的万丈光芒。 这些动作熟练矫健、一气呵成,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等道士从僵硬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老虎就已经在用他毛绒绒的脑袋,蹭在剑清大腿上扭来扭去了。 “……”剑清瞬间觉得自己有点脱力,方才心里那翻涌酸涩的惆怅和不快,突然像开了个洞,刷刷地往外流走。 “撒开爪子。”剑清挑起一边眉梢,试着抬了抬腿,腿上像绑了个秤砣似的,在原地生根了。 察觉到道士的语气已经由起初的冷淡重新变回温和,小老虎心里嘿嘿一笑,扒得更紧了些,一个劲的摇头,厚着脸皮道:“不要。” 白衣道士抿嘴默默望着他,努力绷着一张黑脸,面无表情,硬邦邦地道:“你抱着我做什么?那些温顺美艳的妖族女子,排着队等着伺候你呢。” “……咦?”杜之澜愣了好一会,才歪着脑袋,不确定地小声道,“莫非,剑清你其实是在……喝醋?” 这句话他说得极困难,毕竟嘴巴笑得咧得太大,还要发音平稳,这实在为难极了。 剑清脸色一变再变,冷笑一声,身后银光缭绕的初雪剑骤然出鞘,毫无征兆地一剑平削过去! “啊!”杜之澜吓得猛一缩脖子,堪堪躲过这剑,待到两根白毛悠悠然自眼前飘落,他才真正的倒吸一口凉气——要不然他反应快,恐怕就要变成有史以来,第一位英年秃顶的白虎妖皇了! “剑清你好狠……”杜之澜苦着脸瞅着对方,幽怨地道,“要是我秃了,你就摸不到了。” 见小老虎缩着脖子,却还牛皮糖一般黏在自己大腿上,白衣道士奋力忍笑的平板脸孔,看起来有些扭曲。 “别生气了,那些女人我都没碰过。”杜之澜心有余悸地瞥一眼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小声解释着,“我一直在等你……”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眼眶真正泛起委屈来:“你说三百年之后就来找我的,我天天蹲在门口数日子,妖界之门那些守卫见了我都跟看见神经病似的,没少在背后说污蔑我,这些我都忍了,可是好不容易过去了,可是还没见到你……” 杜之澜话匣子一开就再也憋不住了,积蓄了几百年的期盼、愤怒、埋怨、喜悦,统统一股脑倒了出来。 他不是那些天生的妖族,对时间没有概念,五百年的时光,作为凡人而言恐怕都过了好几个轮回。起初满怀的希望,一天天变作失望,在极限的那天化作绝望,压得人浑身冰冷,喘不过气来。 然而等待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也许,下一秒就等到了呢? 之后的两百年,他其实心里早已彻底不抱期望了,但是一天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他就仍然可以再欺骗自己一天。 唯一能陪伴他的只有回忆,可是回忆,又是幽冷深夜里,令他哀伤痛苦的源头。 “剑清,我好不容易等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杜之澜松开爪子,猛地扑到道士怀里,他的力量今非昔比,竟然一下子将人扑到地上,滚成一团。 小老虎紧紧抱着他的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将白衣浸湿了一大片,直到忽然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掌抚在头顶上,才终于抬起头来。 正对上一双幽深如墨的瞳孔,眼底是翻涌的感动。 “唉……”剑清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硬朗的棱角早已软化下来,柔软温暖的脸颊凑过去,蹭了蹭小老虎的白嫩的脑袋。 这……这还是是剑清头一次主动亲近他! 下一刻,杜之澜发觉自己被他紧紧的搂住了,简直像是要被嵌进身体里,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 杜之澜心头瞬间热烈如火烧,烧得他全身都滚烫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努力伸出四肢想要回抱住道士,可是扑腾了半天,发现自己这坑爹的爪子实在太短了,根本抱不住嘛! 杜之澜正郁闷的心急火燎,冷不防剑清竟然印了一个吻在额头王印之上,从小老虎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微有些发红的脸颊,还有轮廓分明的削瘦下颔。 剑清清修了这么多年,除了上次被许愿井搞鬼,跟杜之澜破了处男身之外,还从来未曾主动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于是某种程度上仍旧十分纯情的道士,窘迫得从面颊晕红到耳根。 剑清稍拉开一丝距离,尴尬地轻咳一声,缠绵的情话他不会说,还不如一个小动作来的更叫人心动。 他低头去看杜之澜,却发现小老虎整个都傻了,戳了戳毛绒脑袋,后者光会一个劲地冲他傻笑。 “这笨蛋……”剑清既无奈又无语。 然后下一秒,老虎突然变重了。 剑清愕然地看着自白光中重新出现的英俊青年,幽黑的双眸直勾勾盯着自己,眼底宛如有火焰在燃烧。 他身上还是挂着那件松松垮垮的寝衣,杜之澜完全没有理会,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一下,紧接着便猛地将人压倒,整个人像是饿了三天三夜,这会儿瞧见一桌珍馐美味,扑上去就啃! “等等,杜唔——”剑清迫不及防给杜之澜大力扣住后脑,嘴唇差点没咬出血来,才一开口就被湿润热情的舌头堵了回去。 神虚宗的执剑长老活了这么多年,这才是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上一次在许愿井被迷惑的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放纵了一晚,眼下,每一分的感知都是无比清楚,包括对方湿热的舌尖,和充满掠夺性的双唇。 新奇的感觉让剑清没有反抗,只是觉得脸颊微有些发烧,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早已不是二十岁的少年郎,老骨头老脸的也没啥好害羞了,索性就好整以暇地躺在地上任他亲。 他手掌缓缓抚摸着杜之澜垂在肩上的黑发,有些笨拙的回应亲吻,动作温柔地安抚这个猴急得要命的家伙。 厮磨许久,杜之澜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嘴唇,垂眸冲他一笑:“剑清……” 这一声轻唤沙哑又深沉,拖着长长软软的调子,十足地勾人。 是个男人都能听明白后面的意思,剑清没法装傻,他抿着嘴看他一会儿,想起这人种种情深,终究没能忍心拒绝。 杜之澜看他无意识蹙起的眉峰,便知这个寡欲道士心底的为难,他伸手将眉头抚平,淡笑着俯身叼住男人耳朵,轻轻地道:“还记得我们上次在许愿井……春宵一夜的快乐吗?” 脑海顺着话语浮现出某些香艳的回忆,剑清禁不住心头一荡,也感觉到身体似乎渐渐热起来。 杜之澜忽而从他身上爬起来,拽着人就往床边跑,自个儿往那张圆形软床上利落地一卧,床头顿时陷进去一截。 轻柔的红色纱帐飘飘然垂下来,俊美的妖皇殿下斜倚软枕之上,一只手衬着脸颊,缓缓解下头冠,如墨般顺滑的乌发随之披散而下,铺在绣了金线牡丹的丝绸薄被上。 杜之澜漆黑的双眸眨也不眨地凝望着白衣道士,在看见男人细微滑动的喉结时,嘴角不由勾起一丝迷人的弧度。 轻薄的寝衣被他拉至手肘,身为妖修健朗匀称的躯体全然暴露在对方眼中,宽肩窄腰,肌理白皙,叫人忍不住去想触感是如何的滑腻美好。 一条修长的腿故意从衣摆下面伸出来,略略张开,万分浪荡地撩开遮掩了春光的淡红纱帐,却欲拒还迎地只让男人看见一角,勾引着人撕掉纱帐,再粗暴地撕掉他最后一件衣衫。 不应为妖娆色相所迷的道士,很想背过身去,可是眼光根本挪不动了,只能杵在床边愣愣地看着,看见杜之澜眼神里缠绵的诱惑,脉脉含情,湿红的眼角蕴藉了无限慵懒风流。 “剑清……”妖皇殿下的嗓音如同从天边飘来,嘶哑低沉里透着的炽热情欲,像是陈年封藏的美酒终于开封,醇厚得一闻便醉。 念着清心咒也完全无用的白衣道士,苦笑着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抵抗这家伙了——不论是变成可爱软嫩的小老虎,还是眼前风流魅惑的妖皇。 剑清脸上任何一丝波动都瞒不过杜之澜的法眼,他立刻再加了一把火,好彻底将日思夜想的道士勾引到手。 ——那条撩开纱帐的长腿重新抬了起来,往前一送,脚趾准确而轻柔地按在了对方最敏感的男性象征上面,还不怕死地上下摩擦起来。 这大胆的一下,瞬间让剑清漆黑的双瞳彻底地沉了下去。 他突兀地伸手一把握住了杜之澜的脚踝,换来对方一声轻笑,腿往里一缩,剑清立刻被连带着扑滚进床榻之中。 他双手支撑身体,以极近的距离同杜之澜对视,愈加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面上,在渐升的高温里蒸出一丝红晕来。 脑中紧绷的一根弦忽然就啪得一下断掉了。 红绡罗帐悠悠垂下,榻上的两人已经紧紧地抱在一处,在柔软暧昧的圆床上激烈的翻滚。 杜之澜一只手牢牢扣住剑清的后脑,另一只搂住他的脖子,在热情缠绵的亲吻间隙,喘着气低问:“要我教你怎么做么……” 被鄙视了的道士半点没有生气,反而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 杜之澜抬起头来亲亲他的嘴角,一个翻身将男人压倒,一面熟练地解开对方腰带,一面嘿嘿露出色迷迷的笑容。 那一身飘逸出尘的白衣很快就被剥下来,这梦里才会出现的美好甜蜜就在眼前,杜之澜简直兴奋得手都在发抖。 “杜之……”剑清嘴里才吐出两个字,喉结就被咬了一下,对方炙热的嘴唇自颈项往下,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吻痕。 被迫老实了五百年只能依靠左右手艰难度日的妖皇殿下,终於开了荤,激动而放肆地抚摸男人的赤裸的身体,剑清任由他轻薄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杜之澜使出浑身解数非要叫这个老处男彻底沦陷不可,他轻巧地舔舐过男人胸前两点,顺著胸肌肌理往下,湿热的舌尖舔过肚脐,明显发现剑清轻轻颤了颤。 一口含住微微抬头的男根,杜之澜用舌头灵巧的卷住,卖力的吞吐抚弄,一边抬起眼睑拿余光瞅著对方窘迫又红润的俊颜,明明被撩拨起来、又极力忍耐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顿时叫人心动地无以复加。 “唔──”剑清百年禁欲清修,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刺激,皱著的眉毛汗湿纠结,时不时流露出几声暗哑的沈吟。 在温湿的口腔里更加肿胀的分身已经接近极限,杜之澜适时地退开,不料一只滚烫的手掌突然摁在他肩膀上,又用力将他摁了回去,抬眼正对上剑清幽深如潭的黑眸,沈沈地盯著他,不言语的抿嘴,示意他正难受。 杜之澜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安抚道:“等一下……”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像火烧一样干哑。 半挂著寝衣的男人拉开他的手,牵引著抚摸在自己身上,剑清手掌上粗糙的茧摩擦著皮肤,别样的刺激像电流一阵阵往下窜。 最後被他带到兴致高昂的性器上之时,剑清下意识缩了缩手,可瞧见杜之澜情热难耐的期待模样,无奈地笑了笑,终究还是顺他的意,带著上下套弄起来。 “剑、剑清……”杜之澜急喘著气凑近了些,稍稍抬起腰,拉起对方的手顺著腰线往自己身後摸去──再往後的事,是个男人都懂的。 他低头伏在剑清肩窝里,随著对方深入的动作微微呻吟,双眼迷蒙的尽是水汽。 剑清额头上密密布著一层汗水,他双手扣住杜之澜的腰部,慢慢地让自己埋进他体内,颈脖间全是对方浓重的喘息哼叫。 “剑清……哈啊……” 尚未完全插入,早已欲火烧身的杜之澜却是再也耐不住了,他双眼迷离,呻吟著呼唤剑清的名字,攫住对方的嘴唇缠绵热吻,越发动情得厉害。 他握著自己的东西顶在剑清小腹上摩擦,黏湿的液体不断地溢出来,一下子迎来了最後的释放。 下面突然的绞紧差点刺激得剑清叫出声来,他低头看了看杜之澜,看见他面颊上泛起更深的潮红,当真是豔丽非常。 深陷情炽的妖皇重新搂上他的脖子索吻,剑清呼吸一急,抱著他翻身压在床上,开始大力地动起来。 这种不需要什麽技术含量的力气活,法力高深、持久力更是惊人的执剑长老,也是能干得极好的──从杜之澜越来越放浪的叫声就能听出来。 即便是在放纵欢好,剑清真人的自控能力亦是十分惊人,黑亮的眸子微眯著,除了习惯性的蹙眉,没有过多沈迷的表情,反倒是身下的杜之澜紧紧闭著眼睛,布满红晕的脸上,愉悦又痛苦的神情交错变化。 “嗯……剑……吻我……”杜之澜断断续续的话语,破碎地从嘴里溢出,修长的四肢紧紧缠住他,远比人类修真者更加结实有力的身躯,随著二人紧密相连的撞击,来回摆动。 “杜之澜……”剑清长吐出一口气,最後一次深深的挺入,很快淹没在对方高亢的哼叫之中…… 汗水不停地滚落,杜之澜微微睁开湿红的眼,犹不餍足地舔了舔嘴角,沙哑地道:“夜还长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