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反派重生之后[穿书]》 第1章 万人迷反派重生之后[穿书] 作者:苏忘机  文案:苏子瑜穿成了男主的反派师兄,光风霁月品貌无双。一手将男主培养成正道栋梁,最终却得罪男主身败名裂。  好不容易演完戏,死了三年后,系统又把苏子瑜复活了,并且告诉他:快去拯救世界啊。  重生后苏子瑜发现这个世界疯了:清冷雅望的男主放弃一切到处寻找失踪三年的爱人,阴狠毒辣的鬼面邪尊为死去三年的白月光血洗修仙界,昔日仇敌看自己的眼神又爱又怜——  x宗主:世界错了,你没有错。本君舍命也要护你!  x邪尊:世道不公,为你屠尽苍生又何妨!  男主:只许看我,不许理他们。  苏子瑜:诸位……有病?  内容标签:强强 仙侠修真 重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子瑜 云寒琰 ┃ 配角:无 ┃ 其它:无第1章 青衫溅血  山崖上,一袭青衫临风而立。  青衣仙人形容俊雅,身姿挺拔若修竹孤松。浅青的长衫上映着殷红的血迹斑驳,手中三尺青锋寒光凛冽,一道道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上深深血槽,沿着锋利的剑尖一滴一滴淌下。  身后是万丈悬崖,周围是成百上千的仙修重重围困,他自风骨凛然,睥睨群仙。  “苏子瑜,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一位白衣仙人手持长剑站了出来,对那青衣男子道,“取人仙骨夺人命格,为自己的仙途铺路,这本来就是罪恶。不论你利用他人的灵根做了什么,都是错的!”  苏子瑜,光风霁月品貌无双的仙道第一人。一笑颠倒三界众生,一剑诛尽奸邪宵小。一朝仙人陨落千夫所指,却是人人得而诛之。  苏子瑜薄唇微启,声若九天孤雁:“凭什么他云寒琰生而负玄天仙骨被天道眷顾,而我却命顶天煞孤星注定只能堕落尘埃任人践踏由人欺侮?这天道本就不公!”  “我苏子瑜虽取他人仙骨,却一生光明磊落除奸卫道。这仙骨为我所有,一样可以安定天下拯救苍生!我不过取他一人之灵根仙骨,却可凭我拯救六界众生,我有什么错?!”  白衣仙人蹙眉,正义凛然道:“人生而不同命,这就是天道!”  苏子瑜莞尔冷笑:“那便是天道错了!”  “是你心术不正误入歧途,怎敢毁谤天道!”白衣仙人一挥长剑,直直向苏子瑜刺去,“今日我苏齐云便要清理门户,诛杀你这孽徒!”  “我苏子瑜一心诛邪卫道拯救苍生,究竟有什么错?!奈何上天从不给我机会!是天道负我!是天道负了我!”  一袭青衣迎着山风猎猎,如一抹粲然的流星陨落,坠下万丈高崖。  只余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声响震彻山谷,若向天道和着血泪的质问。  千余仙修,在山崖前久久伫立唏嘘。  跳下山崖以后,苏子瑜顿觉如释重负,一身轻松。  终于可以领便当回到现代了。  苏子瑜刚才身处的世界,其实是在一本叫《狂炫酷霸灭世邪尊》的小说里。苏子瑜在系统的指示下矜矜业业扮演了整整十年的反派,直到刚才临死前,苏子瑜都还十分敬业、声情并茂地朗诵出了那一段反派死前最套路的感人肺腑震撼人心的台词——虽然全都是歪理。  反正反派嘛,总是抱着扭曲成山路十八弯的三观还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正确的人,全世界都不理解他,全世界都欠他的。  尤其是《狂炫酷霸灭世邪尊》里的大反派苏子瑜,从小抢了男主云寒琰的仙骨和命格,凭借着男主的灵气逆天的仙骨诛邪卫道平步青云,终成一代仙道宗师天之骄子,演绎了一段万人称颂神话。  而且这位反派的理想还相当伟大——窃取了主角的仙骨灵根平步青云,却从来没干任何坏事,只为了拯救苍生!  而且比起原主把主角往死里迫害,苏子瑜对这个角色的演绎更是全无污点,把主角云寒琰带在身边悉心指导助他修行,当做自己亲弟弟一样抚养照顾,呕心沥血培养他成为了一代正道栋梁。  可以说一生都在斩妖除邪拯救苍生道济天下,无愧一代仙道宗师。  真是干得漂亮,完美离职。  迎着扑面疾风,苏子瑜微微勾起唇角,一笑潦倒众生。  三年后。  苏子瑜微微蹙了蹙眉,屈了屈手指,指尖触及之处甚是冰凉坚硬。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苏子瑜睁开双眸,自己竟是躺在一块平整的石台上,四周皆是漆黑不见底的水,头顶是黑压压晦暗无光的石壁。  苏子瑜扶着身下的石台坐起来,只听耳边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垂眸一看,竟是自己的四肢上都锁着黑沉沉的铁链。四条铁链向四面拉开,另一端深入石台之下,应当是连接了整个山体。  怎么回事?苏子瑜心道,自己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不是应该已经回到现代了?  【叮——恭喜亲亲,鉴于亲亲的倾情演出,现在本书第一反派苏子瑜人气已经超过了男主云寒琰!跃居本书人气榜第一位!】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自己的人气竟然超过了那个狂炫酷霸拽浑身外挂,连没了仙骨都能成为一代正道栋梁,代表了全世界真理和正义的龙傲天男主云寒琰?怎么可能?苏子瑜暗暗吃惊。  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苏子瑜道:“我应该可以卸任了。”  系统道:【亲亲暂时还不能领盒饭哦~】  “哦?”苏子瑜问道,“为什么?”  【由于亲亲实在演得太好了,三年来男主都在日以继夜坚持不懈地辛苦寻找亲亲的下落,如果他再找不到亲亲,天道预见男主不久后将会毁灭世界。】系统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系统就帮助亲亲重生了呢。】  苏子瑜:“???”男主找我???  找我鞭尸泄愤吗?找不到我就要毁灭世界?咱俩多大仇?  苏子瑜自问穿越后并没有迫害过男主,万万没想到被假装天真烂漫、其实早就对原主暗暗怀恨在心的黑心莲男主给摆了一道——就在自己受师命接任清徽宗宗主的那一天,突然被人指出自己的玄天仙骨是男主云寒琰的。  从系统那里证实了自己的仙骨确实是原主从云寒琰身上挖来的以后,苏子瑜就亲手抽了自己的仙骨还给他。修长而莹白肋骨带着优美的弧度,握在滴着血的指间,递到云寒琰的面前。  然而云寒琰蹙着眉没有接,苏子瑜便把那一段世人视若绝世珍宝的玄天仙骨扔在了他面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然抽去仙骨修为尽毁,但是苏子瑜不兴欠别人的。  即便自抽仙骨自毁了修为,那群正道仙修还是穷追不舍非要取自己性命,于是苏子瑜正好跳下山崖完成任务,原以为就可以回现代去了。  然而现在这是什么情况?男主找不到自己就要毁灭世界,自己还不能回现代去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亲亲,由于男主封锁了从这个世界出去所有的通道,所以亲亲的灵魂并不能回到现代去。加上男主很快就要毁灭世界了,所以系统经过三年的慎重考虑,就把亲亲的灵魂又送了回来。】系统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强行卖萌解释道,【所以,亲亲现在算是重生了,情况就是这样的哦。不过亲亲可以再接再厉和系统合作完成这个拯救世界的任务,争取下次顺利脱离本世界哦~】  苏子瑜微微眯起一双天然清媚的桃花眼,并不理睬系统。  感觉到苏子瑜不想理睬自己,系统只得讨好道:【这些年亲亲工作努力而且成绩出色,相信亲亲也很热爱自己的工作的呢~】  这份工作太待遇差劲好么?二四十小时无间断工作持续了十年,不但工资奖金一概没有,还动不动受工伤,工伤又不给报销……  苏子瑜淡淡道:“并不喜欢。”  【亲亲……】系统尴尬了一阵,连忙道,【那系统赠送亲亲一份价值300万上等灵石的意外人身伤害险,如果亲亲在工作中受到任何意外伤害,随时可以获赔。】  苏子瑜:“……”  云寒琰要是又把我弄死了,我要300万上等灵石何用?  系统似乎咬了咬牙,狠了狠心,道:【那系统再附送亲亲一份返聘礼物!】  抠门系统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又送保险又要给自己送礼物,看来真是走投无路了。既然男主封锁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所有通道,料想自己暂时也只能留在此处了。保险和礼物不要白不要,苏子瑜心下一番计较,答道:“可以。”  系统惊喜道:【新任务“阻止男主灭世——拯救世界”绑定成功,祝亲亲工作顺利!】  拯救世界……作为一个反派来做这种任务,感觉还怪诡异的。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锁在自己手腕上的锁链,漆黑无光,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各种各样的禁咒。封法力的、锁魂的……应有尽有。  诸位真是有劳了,苏子瑜心道,可惜然并卵。  大概是自己跳崖以后,那群仙修怕自己没死绝,又下山崖找自己尸首了。正好系统保存着自己的身体完整,所以自己就被他们弄了回来。  应该是担心毁了这句肉身以后自己的魂魄会夺舍重生,所以他们并没有把自己挫骨扬灰,而是用刻着重重禁咒的锁链将自己的肉身连同魂魄都镇压在这里。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的话,也是连魂魄都逃不出去的。其实等于让人永世不得超生了。  而自己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肯定是哪个修仙大宗门家的禁地。如果破了这里冲出去,应该还能和熟人们打个照面。虽然苏子瑜并不想看到他们,不过感觉貌似诈尸吓吓他们还挺有意思的。  既然你们不仁,也不能怪我不义了。不管这回砸了谁家仙门禁地,都算你们自己倒霉,绝对一分钱都不赔。  由于苏子瑜早已修为尽毁法力全失,想到系统的返聘礼物,便道:“借我半个时辰的法力。”  半个时辰对付那些个破宗门的菜鸡仙修,对苏子瑜来说并不是难事。他一向傲气惯了,对付那些个菜鸡宗门,并不屑多借几个时辰法力。  【亲亲要的法力已到账,即时生效。法力有效期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失效,失效后不能续补。请亲亲查收。】系统提的示音响起。  仿佛久旱的河流逢了雨季,苏子瑜顿觉原本灵力枯竭的体内都灵力充沛。  这等畅快的感觉,自从自废修为之后,真是久违了。  前世苏子瑜修为登顶,只差一步破空飞升上界。然而他是个反派,还得留下做任务,因此一直凭实力压制着雷劫,都未曾与任何人动过全力。如今系统给的临时法力,虽然比从前略微差那么一点,好在放得开手脚,不用刻意压制着实力。  苏子瑜微微挑唇,勾勒起一段风雅天然。  三年不见,不知诸位是否相念当年蜚声六界的仙道第一剑?!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专栏求收藏→苏忘机专栏:醉吟风月第2章 纵使相逢1  九华山上,几个穿着灰袍的僧人正拎着笤帚“刷刷刷”地清扫着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山中本寂静无声,清脆的扫地声如同一曲梵呗,反而显得清晨的山林分外宁静。[1]  他们低头清扫着地面,身旁是一个几丈高的山洞,黑黢黢的洞口深不见底,如同一口能吞千百人的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洞穴顶前漆黑的巨石上刻着四个朱红的大字:九华禁地。  洞前是一块青石砌成的平台,平台的另一端立着一株枝叶繁茂、浑身挂满缕缕红绸的参天巨树,正与洞口遥相呼应,荫蔽了大半的平台。正值深秋,巨树的落叶都飘洒在洞前的青石平台上。纷纷扬扬,扫去还生。  “师兄。”一位小僧人终于忍不住好奇,觑了一眼身旁的山洞,道,“这个洞这么大这么黑,又下了这么多禁制,里面关了什么样的厉鬼邪神啊?”  “不是什么厉鬼邪神。”那位被叫做“师兄”的僧人一边扫地,一边慢悠悠地答道,“其实这里面的人早就已经死了,不过是放了一具尸体而已。”  “啧,死了还要被关在这里?那不是永世不得超生?!”那小僧人瞪大了眼睛,道,“不知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头?”  那僧人师兄停了手中的活计,一手胳膊撑在扫帚柄上,将小僧人拉到自己跟前,小声道,“我如果告诉了你,你得保证只悄悄的记在心里,千万不能说出去。若是这事情传扬了出去,我们整个九华宗上上下下,恐怕都难逃一场灭顶之灾!”  小僧人听得心里发紧,连连点头应声道:“嗯嗯,我肯定不敢说!”  僧人师兄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后,趴在小僧人耳边,悄悄地轻声道:“我听门中长辈说,这里面放着的乃是仙道第一剑——清仪君苏子瑜的遗体!”  “!”小僧人狠狠颤抖了一下,道,“不是说清仪君已经形神俱灭了吗?!”  “那是假的。”僧人师兄道,“只怕他尸体的下落被人知道了,会引起各方争端,所以才说他已经形神俱灭。其实修真界十三大宗门的宗主联手,把他的尸体封印在了咱们这禁地里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也真是他罪有应得。清徽宗宗主苏齐云一直器重他的才华,他却是偷偷挖了自己师弟云寒琰的玄天仙骨。凭借着别人的仙骨平步青云,其实没有半点真本事,叱咤风云又如何还不是偷来的东西——这人品真是恶心透了!” 第3章 要是自己真被云寒琰在这里撞见,麻烦可就大了。必须得在他发现自己之前,赶快想办法脱身!  周围那一群佛修听到云寒琰来了,一个个似乎都比苏子瑜的内心还要惊恐,纷纷向高天泽和法空二人身上看去。  法空握紧了手中的法杖,无奈地连升道:“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高天泽也狠狠皱了皱眉头,似乎正在思量两个大麻烦先对付哪一个。终于,还是举起手中的长刀,一刀携千钧之力,向苏子瑜的眉心劈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1]九华山随便叫的,请勿代入现实。  [2]本段中心思想化用自陆游《小舟游近村舍舟步归》:“死后是非谁管得”。第3章 纵使相逢2  一刀携千钧之力,向苏子瑜的眉心劈了过来。  苏子瑜目光一动,长腿一扫踢起了地上一柄长剑。  “铮!”  一听到云寒琰的名字后,逃生的欲望分外强烈,这回波澜不惊万年佛系的苏子瑜破天荒用了八分力道。刀剑一相碰撞,高天泽竟是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苏子瑜已经飞身跳上那一柄长剑,御剑而去。  他本是清徽一脉秘传剑仙,一遇剑如龙入水如虎添翼,转眼便踏空而去,不见了半点踪影。  本来是可以御风而行的,只是苏子瑜这副躺了三年没有动的身体,没有剑载着恐怕一不小心能再摔死自己一次,索性借别人的剑载自己一程。  空中的冷风扑面而来,苏子瑜暗暗松了一口气。从未逃得这般没有风度,要不是听说云寒琰来了,根据苏子瑜的行事作风,一定是要砸了对方的山门,从大门口堂堂正正地走出去的。  不过云寒琰,是苏子瑜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人。为了不被对方撞见,苏子瑜也只能将就将就。  虽然作为一朵他人眼里的盛世白莲的溯玄君本人,云寒琰从头到尾没对苏子瑜夺了他仙骨的事情发表过任何意见,但是苏子瑜不用猜也知道他心里对自己肯定是恨之入骨的,甚至恨得比这个还要深几分——否则,也不会在自己身边装乖潜伏十余年、最后请人来当众揭穿自己的“罪行”,也不会在自己抽了仙骨还给他时蹙眉不接,更不会为了找自己寻仇而企图毁天灭地,如今又这般神速赶来。而且他小时候就说过,最厌恶心修行贪图捷径、损人利己的术不正之人。  苏子瑜对他心理阴影巨大,看到他就觉得仿佛又被抽了一遍骨头,浑身哪儿都疼。即便当时苏子瑜看似云淡风轻,然而其实断骨之痛,却是痛入魂魄、生不如死。如果能重来一次,苏子瑜宁可选择当时自尽而亡,也不愿意再自断一次仙骨。  同样,苏子瑜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一次云寒琰。  或许是看出了苏子瑜对云寒琰的刻意躲避,系统焦急地提醒道:【亲亲,您的任务是拯救世界呢。男主找不到您马上就要毁灭世界了呀,您怎么能躲着他呢?】  苏子瑜道:“我自有分寸,你闭嘴。”  系统有些不甘心,然而迫于这个宿主实在强势,只得乖乖闭嘴。  飞行了一路,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到了哪里。然而这一眼,却让平生最喜欢在高空观赏山河壮丽的苏子瑜脚下一软,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跳崖前留下的心理阴影连自己都没发觉,苏子瑜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没在怕的。然而毕竟是那可是死亡,又怎能没有畏惧。所以这辈子,竟然落下了恐高之症。  苏子瑜脚底发软,整个人差点没从空中坠了下去,连忙稳住身形缓缓下落,落地时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自己竟然也会有恐高的一天。苏子瑜轻轻叹了口气,心道: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自己也快没法力了,以后不会再御剑了,恐高就恐高。  落地后,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长剑。  苏子瑜修剑之人,自然知道剑之于剑修的重要性。方才情急之下不知道哪位小辈的剑被自己随手掳了来,没有本命剑傍身,对方怕是会有点小麻烦。  本命剑与剑主心意相通,方才是自己一直用法力压制着这柄剑方才用它代步了一阵。这里离山顶又不远,只要将剑留在这里,剑主应该很快就能感应着找过来。苏子瑜施了个咒,将剑身插入土地下三寸。只有剑主赶来,方才能将剑从此拔出。  做完这件事,趁法力的时限还没有失效,苏子瑜决定用山里的树叶给自己重新捏一张脸。  苏子瑜在堆满落叶的树林里蹲下身,将面前一堆枯黄的碎叶子随便一揉,用最后一点法力塑造成了一张人脸模样,那半个时辰的法力就堪堪就彻底到期失效了。  用手撑起那张人脸看了看,苏子瑜自己觉得还不错,有鼻子有眼的,直接就戴在了自己脸上。  换个模样,就算到时候不得不面对云寒琰,他也认不出自己。只要他认不出自己,就不会动手报仇,自己也不用一边做任务一边还这般提心吊胆,苏子瑜自欺欺人地想。  虽然法力到了期限,不过好在离山脚下已经不远,苏子瑜索性决定步行下山。  苏子瑜刚刚起身,猛然觉得背后一凉。  “哟,这位不是清仪君大美人……”一位摇着折扇的白衣公子从苏子瑜身后的树林里款款踱步出来,看到苏子瑜这张脸,口中还没说完的话就噎住了,嘴角抽了抽,道,“这,还是人吗……”  苏子瑜虽然法力全失,不过估摸着这深山老林里,这位还能把自己真身认出来的白衣公子,基本上就不可能是一个“人”,随口答道:“你不也不是人?”  白衣公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副贪婪的神色看着苏子瑜,笑眯眯道:“不愧是清仪君大美人,这都看出来了。”  “你终于从法空那个老不死的鬼禁地里逃出来了?怎么还换了这样一张脸……是怕我会爱上你吗?”白衣公子挑眉道,“可是我早就已经爱上了啊。”  若论往日,自然是没有妖邪精怪敢这样对苏子瑜说话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大约三年前清仪君陨落的事各路神仙鬼怪早已都有所耳闻,加之这妖邪还是九华山中的,知道的恐怕就更多了。苏子瑜自废修为法力全失,甚至没有真正身死的事情,估计他都知道一二。  因此看到苏子瑜在这里,没有半点大惊小怪,甚至还敢出言调戏。  真是龙困浅滩,连小虾都要来戏弄一下。  苏子瑜微微眯起了一双秋水横波的桃花眼,媚眼如丝,深青色的眸中似盛着千万里碧海青天,盈盈有星河流转。  世间真美人,不以色相悦人,而以风骨神韵倾倒众生。  即使隔着一张丑到连妖怪都觉得不像人的皮,那白衣公子的心还是狠狠颤了一下,笑道:“早就说让你做我的压寨夫人,你就是不听,看看那群正道中人怎么对你的?你要是早跟了我,还用得着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永远的正义。你看彼时是你代表正义追杀我,如今却是别人代表正义追杀你。正义是最不可靠的的东西。”白探花挑眉道,“还不如咱们俩快活一场来得实在啊。”  妖邪说让自己做压寨夫人这种话,苏子瑜以前没听过一千也听过八百遍。不过还能从自己手底下活着溜走的,却只有一个妖。苏子瑜道:“采花贼。”  “咳,大美人竟然还惦记我,真让在下不胜荣幸。”白衣公子合上手中的扇子,温柔道,“不过大美人,我说以前和你了很多遍,我是白探花,狐仙白探花。你可以叫我探花郎。”  苏子瑜微微挑唇,道:“好啊。”  白探花,说白了就是个采花贼。每当遇到妙龄少女就化作一位白衣公子,一副好皮相加上满口甜言蜜语把数百少女迷得团团转,最后少女们一个个都被他吸食精气香消玉殒。  这种妖邪本来也不难对付。只是他自称狐仙,让百姓给自己修建庙宇,时不时满足他们的愿望,得了不少钱财。白探花又极其通晓人情世故,每年都会出钱资助九华宗佛修们的衣食住行,还算他们的半个金主。因此,佛修不管仙修不问,他得以长年作乱无人挟制——直到有一天被苏子瑜打得满地找牙。  虽然苏子瑜当这些年只是演戏,然而毕竟真人真事地进入角色十多年了,苏子瑜对于斩妖除魔这种事还是十分敬业的。要不是当时苏子瑜事情败露遭遇了仙门那群人围攻自身难保被他侥幸逃脱,白探花也不能侥幸活到现在。  “怎么样,大美人。咱们来做点乐事?”早就看出来苏子瑜已经法力全失,加上他看见自己也没什么反感的样子,白探花大胆地上前一步,一手按住了苏子瑜身后粗壮的树干,将他禁锢在了怀里,另一手便去挑他的下颌,“来,让我尝尝三界第一美人是什么滋味儿……”  白探花话音未落,只觉喉咙一凉,整个身形都凝固了。苏子瑜一根修长的手指抵在他的脖颈上,指尖正对着他的咽喉。只要再靠近一分,他的指尖便能穿透自己的咽喉。  “哟,大美人这是做什么?呵。”白探花温存款款地轻轻一笑,俯首便要去含住苏子瑜的手指。  苏子瑜目光一凛。  “哎哟!”被苏子瑜偷袭了一脚的白探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故意哎哟声连连,冲苏子瑜伸出手,撒娇道,“大美人你长得这么好看,就是太凶了点,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哦。来,大美人,扶我起来嘛。”  苏子瑜自知现在法力全失杀不了他,不过也懒得理他,转身便走。  白探花坐在原地微微一笑,转瞬化形成一只雪白的狐狸,三两步蹿到了苏子瑜脚边,四个毛茸茸的爪子都缠在他小腿上,紧紧抱住了他的腿。  苏子瑜冷冷道:“下去。”  扒在腿上的狐狸开口撒娇道:“不嘛,人家要跟着你。”  苏子瑜淡淡道:“好啊,把内丹交给我。”  妖类没有内丹法力全失,唯有任人宰割的份,交出内丹犹如交出性命。除非是对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否则没有妖类会同意交出内丹,更别说苏子瑜和白探花本来就是死对头。  苏子瑜本想让这个浪荡狐狸精知难而退,只要他拒绝了自己,直接一脚踹开便是。不想一颗晶莹剔透的月牙形内丹,真的落到了自己手心里。  苏子瑜一怔,这个狐狸精脑子有问题?  白探花温柔地笑道:“拿去,大美人,你想要我的什么都可以给你。拿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去践踏去蹂躏,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撩妹撩多了,白探花的嘴比抹了蜜还要甜。  不过白探花也是吃准了苏子瑜这个人,你把命主动交在他手里,他反而不会要你的命。  可惜苏子瑜在这方面是颗铁石心,一点也没觉得感动,直接将那颗狐狸的内丹随手收起,一手抓住狐狸毛茸茸的的大尾巴,把它从自己腿上扒拉了下来,道:“毛不错,应该值几个钱。”  等下下山正好可以用它的狐狸毛换点钱,买点东西吃。没了法力肉体凡胎,还消耗了这么多体力,苏子瑜此时已经觉得十分饿了。  白探花依旧笑眯眯道:“大美人真的舍得卖我?不过大美人可以改用抱着我吗?这样子我很痛的哟。”  苏子瑜懒得理他,拎着他的尾巴便望山下走去。  不到半个时辰,苏子瑜便拎着一只耷拉着脑袋的白狐步行到了山脚下。山下是一个小镇,街道两旁人来人往还算热闹。苏子瑜顶着空荡荡的肚子走在街道上,街道两旁的酒楼里穿来阵阵饭菜的香气刺激着鼻尖,辟谷之后的肚子竟然头一次咕咕叫了起来。  还好肚子只是叫了一声便没有再叫,否则苏子瑜的脸能从脸上这张假皮后面红透出来。  不过苏子瑜手中的狐狸似乎听到了,突然睁大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在苏子瑜手中扭动了一下。  白探花那温存魅惑的声音忽然在苏子瑜的耳边响起:大美人饿了吗?要不要我请你吃饭?不过——吃了我的饭就得做我的人哟。  分明没了内丹,也不知他是怎么和自己传音入密的,果然还是留了一手。  苏子瑜不理它,一边走一边留心着道路两旁的摊位,在各色各样的摊位中间寻着卖毛皮的店铺,也好将手中的狐狸长毛剪光,卖几个钱填饱肚子。  虽然拿了他的内丹,苏子瑜也不会真要他的命。这种心甘情愿送命给自己的人,苏子瑜反而不屑去取。但是他自己都送上门来了,不从他身上捞几个钱多对不起人家“一片真心”。  走着走着,只听一个路边摊旁,有三位少女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真想不到他是这种人,枉我当年这么喜欢他!”第一位姑娘道,“不值得不值得!”  “就是,我当年也很喜欢他,不过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他!”第二位姑娘道,“长得帅又厉害有什么用,三界第一美人我呸!人品这么差,真是枉费我多年的感情!”  “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一直都是别人在说他,他好像从来没辩解过……”第三位姑娘道。  “他自己都亲口承认了还能辩解什么?”第一位姑娘拉着她道,“走了走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光看脸迷了心窍了?写他这种人的书有什么好看的,快走走!”  街上有些嘈杂,她们的谈话苏子瑜听得有一句没一句,也不知道她们在讨论谁。不过这种充满了激烈争议的话题人物,苏子瑜总隐隐觉得好像和自己有某种关系,不禁在路边摊前驻足看了一眼。  路边摊上摆的都是一些修真界逸闻趣事,还有一些著名仙人的生平和语录。苏子瑜草草看了一眼:《清仪仙师风流秘史》《清仪仙师在床上不为人知的二十三个秘密》、《清仪仙师三戏芷华君》……  苏子瑜:“……”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床上有二十三个秘密?还有那个,芷华君不是我四师兄?我和他发生了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  只有一本叫《清仪仙师语录》的看着还算正常,本着好奇的心态,苏子瑜随手翻开看了一页:  “苏子瑜曰:不会磨刀的仙修不是一个好厨子。”  “……”苏子瑜噎了一下,心里附和道,“还挺有道理啊,如果厨子也懂磨刀,用刀切菜的时候倒是可以更得心应手,修仙之人用刀砍敌人的时候也是同理……可是我没说过这话呀,这话是谁替我说的话呢?”  那路边摊的小贩一身粗布短打,下巴长了一颗大黑痣,抬着下巴看了苏子瑜半天,只见苏子瑜穿的破旧,身上还隐隐有血迹,手上拎着一直狐狸,估计他是个长年在山上打猎的粗人,肯定是买不起书的,没好声道:“诶,不买别乱翻!”  苏子瑜合上书,随口道:“这假的?”  “妈的你才是假的!”小贩破口大骂道,“我这上面写的是清仪仙师苏子瑜亲口说的!你**他妈*才是假的我看你整个人都是假的!”  苏子瑜摸了摸下巴,道:“我可没说过这话。”  小贩冷笑一声,趾高气昂道:“你这么丑陋的人,自然说不出这样的好听的话!”  苏子瑜听了小贩的话,不禁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因为手艺不太好,这张脸捏的好像确实不怎么好看……但是应该也没有很丑?  正思量间,苏子瑜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一阵阵女孩子又软又嗲的花痴叫声: 第5章 苏子瑜懵懵地从云寒琰接过衣服,再垂眸看看自己身上这一身已经发白的旧衣服,不禁自嘲地勾起了唇角。连云寒琰这个万年不买新衣服的勤俭持家好孩子都已经看不下去自己这身破衣服,要给自己买新衣服了吗?  之前本来就打算给自己买身新衣服的,这下正好不用自己掏钱了。苏子瑜自然是挺乐意让云寒琰花钱给自己买衣服的,连客气也没客气一下,接过衣服就跟着店主去后面试衣了。  一边换衣服,苏子瑜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云寒琰这小子真是看不出来呀,这三年真是出息了呀,原来在外面这么风流这么浪,第一次遇到的陌生人随便一勾引,竟然就上钩了,还拉人手带人买衣服。  真不愧是种马仙君苏齐云的亲儿子,就是品味不大好,和他爹差太多。  作为龙傲天男主云寒琰他亲爹,仙君苏齐云是个地地道道的种马仙君。凭借一张好看的脸和娴熟的撩妹手段,撩遍了仙、人、魔三界美女,直到撩到了云寒琰他亲娘,魔界第一大美人——玄天神女西陵雪。为了表忠心,种马仙君苏齐云对天起誓:“如果我负了你,我苏齐云的名字就倒过来姓。”于是不久后,这位被种马男负了心的玄天神女真的把他的名字倒了过来,他们的儿子就姓了“苏齐云”名字倒过来的最后一个字——云。  要不是因为从系统那里看到过这一段男主身世,苏子瑜实在没法把这个种马仙君和日后教育自己和师兄弟们要清心寡欲远离女色的那个威严师尊联系到一起。  云寒琰作为本文最神圣伟大的男主,不但继承了他亲爹种马的本性,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至不需要出手撩,全天下的美女都会围着他死缠烂打拼命倒贴。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早就已经迎娶女主左拥右抱走上人生巅峰了,怎么还会在这里和自己勾勾搭搭呢?苏子瑜胡思乱想间,已经将衣服换好了。自己在镜子前一照,衣服不错,还挺合身。  苏子瑜注意到镜子里自己的领口处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块戴在脖子上的碎玉,跌落山崖时被磕坏了一个角。悄悄将领口往上拉了拉,将那块云寒琰送的玉佩盖住,方才转过屏风走了出去。  苏子瑜转过屏风,一看到外面的情况,差点没笑出来。  脏兮兮少年抱着白探花独自坐在角落里撸狐狸,狐狸则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原本纯白如雪的毛已经是灰扑扑的模样,像刚挖完煤回来的。  而店铺的另一边,女店主正痴痴地盯着云寒琰看,脸上还凝固着一个思春的笑容,嘴里叨叨地问着“道长仙龄几何”、“是否婚配”、“可有心上之人”?  云寒琰一张俊脸自始至终都冷如冰霜,一个字也没回答,只是盯着那屏风看。直到苏子瑜从屏风后出来,正好看到他盯着自己,终于淡淡地回了女店主一个字:“有。”  苏子瑜心道,云寒琰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自己才换个衣服的时间,他就又在充实后宫了。  按照云寒琰家祖传的撩妹的套路,只要女店主接着往下问“谁呀?”,估计他八成就会回答“你。”——于是,男主后宫三千佳丽里又会多上一个。  苏子瑜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帮女店主问了一句:“谁呀?”  云寒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认真答道:“你。”  云寒琰说话时一向都没有表情,不过苏子瑜估摸着自己没开对玩笑惹他生气了,于是走上前拍了拍云寒琰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对不起,打扰了。”  对不起,打扰您撩妹收后宫啦。  云寒琰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一把拉住了苏子瑜,拽到自己身边,生怕他跑了似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再也没从他身上挪开。  苏子瑜:“?”  苏子瑜大惑不解,转头去看那女店主,她竟然已经不在看云寒琰了,也在盯着自己看。  而那一边的脏兮兮少年和采花贼,也都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这些人……是怎么了?苏子瑜愣了一下,刚才照镜子的时候,自己脸上好像也没东西啊?  苏子瑜忍不住推了推云寒琰,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云寒琰道:“好看。”  苏子瑜:“……”完了,这孩子年纪轻轻就瞎了。  自己现在这张脸应该是十分当得起“丑八怪”这个称呼的,好看就算了。  苏子瑜浑然不自觉,虽然脸是遮住了,可惜周身的气质怎么遮也遮不住。方才他衣衫破烂还好一些,此时一身青衣上金丝卷云纹光华流转,衬得人明眸如星、肌肤如玉,一条玉带束在纤细的腰间,正勾勒出他身姿挺拔、双腿修长。其美无度,世上难双。  美人在骨不在皮,连那女店主都一时看出了神,半晌后方才点头真心夸奖道:“这位公子,真的很合适这身衣服。”  云寒琰问道:“多少钱。”  女店主笑道:“这位公子如此适合这身衣服,就便宜一点——一百两!”  云寒琰径直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了柜台上,道:“不用找了。”  苏子瑜看着柜台上那一大锭足足值一百零好几十两的金子被女店主笑嘻嘻地收了起来,脑海里就只剩下两个字:有钱!  果然男主就是男主,虽然看起来一副落魄模样,云寒琰其实还是混得比自己好得多的。自己死了三年,诈尸以后浑身上下穷得连一文钱都没有,他一出手就是上百两,买东西都不用人找钱。  不过好像所有小说里,男主本来就是不但不用吃喝拉撒的,而且不需要赚钱就能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云寒琰,就是这样的一位贫穷得只剩下钱的男主。  买完衣服,云寒琰便拉着人出了衣庄。脏兮兮少年连忙抱着狐狸跟了出来。  苏子瑜一边跟着云寒琰在街上走,一边问道:“道长,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呀?”  云寒琰道:“吃饭。”  好久没听到“吃饭”这个词了。印象里自从和云寒琰一起入清徽宗修炼之后,基本就是喝仙露采仙果为食了,辟谷之后更是不需要进食。自己废了修为会饿,难道云寒琰也饿了不成?苏子瑜问道:“你不辟谷吗?”  云寒琰反问:“你不饿吗?”  苏子瑜垂下眸,自言自语地问道:“我饿吗?”  苏子瑜的肚子回答:“咕咕。”  好,是饿了。苏子瑜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任由云寒琰把自己拉进了一家环境很好的的酒楼。  苏子瑜吃饭,第一重吃饭的环境,第二重才重饭菜本身的味道。吃饭的心情,比吃的饭本身要重要。  这家店内陈设古朴,环境优雅,几株花树靠着白墙栽种,屋顶悬着星星点点的米黄色灯笼,粉白色的轻纱在窗边垂下,桌椅都精致简洁,还是很符合苏子瑜的心意的。  苏子瑜和云寒琰在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来,那脏兮兮少年便抱着白探花坐在侧面,正对着窗外看风景。  店里的伙计将菜单递了上来,苏子瑜饿着肚子懒得看,直接递给了对面的云寒琰,道:“你点。”  云寒琰接过菜单看了会儿,点了几道一听名字就甜死人的菜。  苏子瑜一向嗜甜如命,不甜不吃。而云寒琰口味很淡,淡到不用放任何佐料,只要烧熟了他就能吃。  苏子瑜心中怪道,云寒琰什么时候转了性,居然也和自己一样喜欢甜食了?点的菜好像听起来都挺好吃?  对于苏子瑜来说,甜等于好吃,好吃等于甜。  虽然换衣服之前怕弄脏衣服,苏子瑜已经洗过手了,不过出于习惯,还是决定起身出去再洗一遍手,顺便叫上了脏兮兮少年也去洗一洗他的爪子。  云寒琰便坐在位子上等他们。  苏子瑜带着脏兮兮少年洗完手,回自己位子的路上,只听有几个食客正在大声地讨论着什么:  “你们听说了吗?就刚不久前,九华宗的禁地炸了,跑出来一个大魔头。”一个人道,“那个魔头还把九华宗的山门都砸烂了,满门弟子都给打得半死不活的。”  “啧,难道又是一个鬼面邪尊啊?”另一个人道,“一个鬼面邪尊已经搅得天下不得安生了,十三大宗门如今只剩下四个,九个都被他屠了满门!再来一个魔头?呵呵,大家都别活了。”  十三大宗门只剩四个了?还是鬼面邪尊干的?!鬼面邪尊不是男主黑化以后毁天灭地时的身份吗?虽然按照原著男主会黑化毁灭世界,可是按理来说自己没有像原主一样虐待陷害过他,他也应该没有理由黑化啊。  苏子瑜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的云寒琰一脸冰清玉洁纯良无辜,实在不像那些人口中屠杀了九大仙门的鬼面邪尊。  那么他们说的这个鬼面邪尊是哪里冒出来的?  苏子瑜不禁微微住了脚步继续听下去,只听第一个人继续道:“听说这回逃出来的乃是当年清徽宗的清仪仙师——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听说明面上是温良端方除奸卫道一代宗师,但是背地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专门挖人骨头吃人魂魄来修炼邪术,和鬼面邪尊一路货色!三年前被十三大宗门的宗主联手镇压了,这会子不知怎么回事又逃出来了,如今只剩下四大宗门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制住他……反正大家出门千万要小心!”  苏子瑜:“……”  “我刚从街上过来,听说东街已经死了两个人了。”一个食客道,“西坊里刚也暴毙了一个人,听法师说魂都已经给吃没了。这魔头才跑出来多久就死了这么多人?这可真是个祸害啊!该死该死!”  “我还听说啊,作恶多端的鬼面邪尊出世也和这位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乃是他怨气所化啊……这种人啊,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过不了多久十三洲仙会肯定得开始筹款准备再次围剿了,我明天就去仙会里捐款一百两,为法师们铲除败类尽绵薄之力!”  “我听说他那个师弟因为得知真相以后打击太大,好像已经疯掉去了,九华宗那个山门也是他砸的……”  苏子瑜不觉已经攥紧了衣袖,回过神来方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轻松松开了手,摇了摇头,暗暗骂自己道,真是越活越不像样了,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穿书的,和一群书里的路人甲乙丙丁瞎计较什么?  脏兮兮少年跟在苏子瑜身后,忽然开头问道:“他们这么骂你,你不生气吗?”  苏子瑜一怔,转身盯住那脏兮兮少年,问道:“你是什么人?!”  “哦,我叫刘半夜,半夜三更那个半夜。”刘半夜冲苏子瑜吐了吐舌头,道:“你不生气是对的,反正他们马上就要死了!不过他们死了又会被怪在你头上。”  苏子瑜心头一颤,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位叫刘半夜的少年说过的每一句话,今后都会得到应验。  苏子瑜和刘半夜相对着站在原地良久,只闻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怎么了?”  苏子瑜回过头,只见云寒琰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大概是自己离开得太久,他都忍不住找过来了。  苏子瑜摇摇头,跟着云寒琰回到了位子上。菜已经上齐了,满桌子都是甜死人不偿命的菜。  苏子瑜一看到它们,便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刘半夜只吃了一口菜,就差点没腻吐出来。  抬起头,却只见苏子瑜一块又一块吃着盘子里淋满了浓稠糖汁的红糖糯米桂花藕,一脸满足的模样,看得刘半夜都惊呆了。  云寒琰坐在一旁将番茄炒蛋里所有的番茄都仔仔细细地夹了出来放在自己碗里,将一盘只剩下淋着番茄汁的炒蛋推到了苏子瑜面前。  有些人不吃番茄,却偏偏喜欢吃番茄汁淋过的东西那种酸酸甜甜的口感。苏子瑜就是这种人。  看着面前淋满了番茄汁的炒蛋,苏子瑜愣了一下。云寒琰以前不是个从来不挑食什么都爱吃的好孩子吗?怎么三年不见他变成只要番茄不吃蛋了?  今天的怪事真是有点多,不过正好不用吃番茄了,苏子瑜把那一盘淋着番茄汁的蛋接了过来,抬起头道:“你们也吃啊。”  刘半夜扒了两口白饭,道:“吃、吃,在吃的。”  云寒琰十分听话地夹了一片藕,淡淡地送入口中。  苏子瑜见他也吃糖藕,问道:“你觉得这个好吃吗?”  云寒琰点点头,道:“嗯。”  苏子瑜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刘半夜胆战心惊地看着云寒琰气定神闲地淡淡品着红糖糯米桂花藕,心里暗暗佩服道,这位道长可真是条汉子。  苏子瑜死了三年,加上方才又打了几架透支体力,早就饿狠了,看到喜欢的饭菜不禁胃口大开,把一整桌的菜差不多都承包了。填饱了肚子,苏子瑜满意地放下筷子,望着桌上堆满的空盘,由衷感叹道:“也算没白死一次。”  苏子瑜本是轻声说给自己听的,却还是被对面的人听了去。云寒琰微微蹙起眉,忽然一把抓住了苏子瑜的手。  苏子瑜抬起头,惊讶道:“你怎么了?”  云寒琰紧紧抓着苏子瑜的一只手,两道刀削斧刻一般的剑眉微微蹙起,一双琉璃色的眼眸中写满了痛色。  苏子瑜望着云寒琰那双眸色浅浅的眼睛,好像在那双一向冷如冰霜的眼眸中,读到了一丝心痛。  听到自己说起“死”,竟然又是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该不会真的死了老婆了?  这哀婉动人眼神,配上眉梢下那一点嫣红的梅花印,简直凄美得惊心动魄,连苏子瑜都看着有点不忍。  这一道梅花印是什么时候有的?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苏子瑜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只没有被他抓着的手,轻轻抚上了云寒琰的眼角。  云寒琰长长的睫毛一颤,像面对神明一般虔诚地凝望着苏子瑜的双眼,突然沙哑着声开口道:“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你,知道吗?”  苏子瑜闻声,刚刚轻触到他眼角的指尖一滞,又悄悄缩了回来,故作茫然无知地问道:“那你找到了吗?”第6章 金身媚骨1 第7章 刘半夜一声不敢吭,抱着狐狸小心翼翼地缩到了花厅的角落里。  白探花的眼珠子转了转,也没吭声,抬起爪子捂住了鼻子,顺便用尾巴把刘半夜的鼻子和脸一股脑儿地也给挡住了。这种迷雾他有时候为了勾引目标也会用,因此了解,吸入多了,便是催情的利器。  只是云寒琰长居仙界,只道这是一阵妖雾。左手掐了个诀,身后扶苏剑自动出鞘三寸,青光穿透了眼前迷雾,方才将眼前情景照了个明白。  那一阵浓雾里,花厅周围的成堆白骨犹如枯木逢春,在云雾的滋润中一点一点长上了白皙如玉的皮肉,转眼之间就化作了一位又一位妙龄女子。  或是体态丰腴、或是纤瘦柔软、或是清纯少女、过是妖艳热烈……尽皆一丝不挂、赤裸着曼妙无比的躯体。  一只皮肉还没长全的手,森森白骨上挂着几块白皙柔嫩的肌肤,手中握着一个男人的脖颈——正是那刘大少爷,已经被掐断了喉骨。  那只手转眼之间便被新生的皮肉覆盖,出落得如冰如雪,五指修长,嫌弃地将刘大少爷的尸体丢到了一旁,向云寒琰招了招手。  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位身材曼妙的裸体女子,女子轻轻撅起小嘴,娇嗔道:“云郎,人家被这个家伙吓到了,人家要云郎亲亲抱抱举高高。”  云寒琰冷如冰霜,岿然不动。  “云郎,人家想要你安慰安慰人家嘛~”  “云郎,我美吗?”  “云郎,春宵一刻值千金哦……”  花厅之下,无数赤身裸体的美貌女子向云寒琰身旁拥来,在他身边搔首弄姿,缠绵妩媚,极尽温存。  转眼之间,云寒琰身旁便围满了女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白花花的肌肤,柔软软的身体,在云寒琰面前一下一下地撩逗。  饶是身经百战见惯风流的白探花,也躲在一旁的角落里咽了咽口水。这姿色、这身段,没有一个美人不是人间绝色……哪怕只是其中任何一个,都会有无数男人拜倒裙下,为之神魂颠倒。  然而面对身旁这仪态万千的众多美人投怀送抱,云寒琰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云寒琰身旁不远处,街上那花痴的粉衣姑娘双眸含春,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腰带一松。霎时衣裙委地,裸露出性感妖娆的肌体,一双手柔弱无骨地轻轻攀上了云寒琰的肩头:“云郎,你看这些都是我,你最喜欢哪一个?”  云寒琰冷冷道:“拿开手。”  那女子对云寒琰的冷淡恍若不闻,依旧娇娇柔柔,温存万千地往云寒琰怀里靠去:“或者云郎全都喜欢?没关系,只要是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哪怕你想要一天换一个口味,我也有。”  这些仪态万千的绝色女子,都是同一个妖的化身——白骨欢。  世人皆道,美人在骨不在皮,画虎画皮难画骨。而白骨欢,她不仅得美人之皮,还能得美人之骨!  白骨欢深知美人如此,因此吞噬美人之时,不取其皮,而取其骨。被白骨欢吞噬的美人,顿化白骨。只要她想用之时,皮肉会在骨架上新生,从皮肉到骨血,都是美人体态。风姿绰约,仪态万千。  她白骨欢吞噬多少美人,便得多少模样。数百年来,她早已拥有千万面目,皆是美入骨子里的美人。一颦一笑,都足以倾倒众生。  可以说,拥有她一个人,就等于拥有世上所有的美人,而且是从皮到骨,丝丝入扣。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抵抗得了他的诱惑。  “云郎,人家对你日思夜想,牵肠挂肚。为了你,人家搜罗了这么多个模样。你看,每一个都是你们男人最喜欢的样子,身材好、皮肤好、相貌也好……你怎么,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呢?”白骨欢抬起手,去轻轻拉扯云寒琰胸前的衣襟,深深叹道,“云郎……人家对你一片痴心,爱死你了……”  云寒琰一把擒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冷冷问道:“他在哪里?”  “哎呀……疼……云郎,轻一点,弄疼人家了……”白骨欢故作听不明白,娇滴滴地问道,“云郎问的是谁呀?谁在哪里?”  云寒琰道:“方才我身边之人。”  “哦~云郎问的原来是刚才你身边那个丑八怪呀?他死定了,云郎不用管他。”白骨欢看着云寒琰雪白的脸颊上微微泛起的一丝不正常的红晕,软软地笑道,“云郎~别看你平日里一副冰冰冷冷不理人的模样,其实骨子里最是风流。你看你自己,脸都红了,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假装不喜欢人家,心里其实早就想把人家给吃下去了……云郎,那人家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白骨欢探出头,用自己柔软的双唇轻轻望云寒琰薄薄的唇瓣上凑去。  然而白骨欢还没能如愿将自己的唇凑上他的唇去,云寒琰已抬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咳……云郎,你这是做什么呀?”白骨欢含水的双眸噙起盈盈秋波,望着云寒琰,眸中波光流转,“人家只是想和你上床,又没有恶意……”  云寒琰不语,将白骨欢往外一推,身后扶苏仙剑铿然出鞘,直指白骨欢凝聚着妖核的丹田处。  妖性诡谲,尤其是到了白骨欢这一境界的妖魅,更是深知人性。就在云寒琰出剑的一刹那,云寒琰眼前人的模样一变,成了另一张脸。  峨眉如剑,明眸若星,如兰似玉,顾盼生辉。静如晓风明月,温若春风化骨。  若非花雪为形貌,定当风月化此身。玉郎绝艳,世上无双。  ——分明是苏子瑜的脸。  云寒琰的长剑一滞。  心头猛然一痛,无数似曾相识。  同时,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涌上了全身,四肢百骸如同被火灼烧一般,灼热不堪,欲望勃然。  配合着这张脸,白骨欢的催情迷雾药效发作神速。云寒琰浑身如同浴火,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指节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第8章 金身媚骨3  “云郎?”看到云寒琰一瞬恍若失神,又一瞬欲火焚身还在强忍,白骨欢得意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妩媚一笑,“你们这些男人啊,荤素不忌男女不分只爱美色,果然还是十三洲第一美人的这张脸管用……”  白骨欢再次向云寒琰伸出手,纤细的手臂环绕过他的肩膀和腰身,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爬满了云寒琰的全身。  那个人,不可能是这样的……云寒琰迷离的目光忽而寒光一凛。  世间真美人,不需搔首弄姿,自是风流体态,又岂是从骨子里都是浮艳之色的妖女所能描摹万一。  可惜能将美描摹到骨子里的一个妖女,知道的美人之“骨”却只是一具实实在在的白骨,终究不知道何为风骨,何为神韵。  虚华表象,就算能做到极致,终究不过是一副皮囊,没有那个人的灵魂。  霎时扶苏出鞘,剑光凌厉如电,豁然穿透妖身。  “云……啊!”白骨欢口中那句“云郎”还没来得及叫完,妖核便在仙剑的猛烈冲击之下瞬间炸裂,一瞬绚烂如同焰火,将躯体炸裂为齑粉,白骨之躯化作满天飞雪。  云寒琰周围那万千美女,也瞬间化作一堆白骨,重新委落于地上。花厅四周缭绕的烟雾,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白骨欢直到咽气都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不应该啊!  明明云寒琰,是她今生注定的夫君!她偷偷去往上界查看过姻缘簿。姻缘簿上,她在云寒琰的一生姻缘中排名第八十七,注定是云寒琰的三千佳丽之一!  她对他,早就志在必得。  怎么就能……死在了他手上?!  这么厉害一个白骨妖,一眨眼就被他解决了,白探花把尾巴从刘半夜脸上移了下来,心道,从前以为遇上苏子瑜追杀是自己倒了八辈子霉,现在看来其实真是自己运气好,没遇到这位仁兄。苏子瑜和他比起来,对自己肯定还算温柔的。  一直躲在角落里没敢吱声的刘半夜惊讶地张了张嘴,道:“道长,他……可能被老光头弄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是肯定在这个宅子里。”  云寒琰微微点头,道:“多谢。”  身后不见底的黑暗中,一把锋利的刀刃寒芒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苏子瑜的头顶劈了下来。  苏子瑜只是一侧身,身后的东西“当”一声砸在了地面上,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苏子瑜垂眸一看,砸下来的不是别的东西,竟然是一把锄头。  这把锄头砸下来之后,佛堂内便没有了其余的动静,只剩下一派死气沉沉的寂静。  这些东西鬼鬼祟祟的,还挺胆小。苏子瑜心中轻笑了一声,明明是那东西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又不敢出来正面刚,还要搞偷袭,自己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人,看起来有这么难对付吗?  苏子瑜回过头,只见身后立着一尊肩头扛着什么东西的佛像,但是手中的东西已经看不见了。刚才砸下来那把锄头,本来应该就是扛在他的肩头。  观察一下这个佛像就很有意思了,佛像头顶长的不是头发,而是一片绿油油的禾苗,身上穿着土黄色的长袍。他的身旁,立着一块匾额:五谷丰登无上至尊种田佛。  苏子瑜:“……”  这陵阳城坐落在九华山脚下,由于长年受到九华宗的熏陶,这位“佛道双修”的野鸡宗刘宗主家里供奉各种各样的佛像本来不足为奇。  不过这间佛堂里的佛像却着实令苏子瑜大开了眼界。  往佛堂里走,入目的佛像可谓是千奇百怪:头顶一个大红鸡冠、身披五彩斑斓的公鸡毛、怀里抱着一只鸡的“无上至尊鸡佛”,手持绿色荷叶、头戴着一顶大绿帽子的“大慈大悲原谅佛”……  苏子瑜尴尬地扯了扯唇角。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可真是什么神奇的东西都有。  总之,这间佛堂主人的理念大概就是:缺什么佛,就充分发挥想象的力量,自己造一个。  可惜这种东西受了香火,没有正神在位,天长日久只能被妖邪附着,反而危害自身。  苏子瑜一路观赏过去,各种各样的佛像一应俱全,不禁感叹这位主人的想象力之丰富。可惜手边就差一盘瓜子了,不然正好一边看一边嗑瓜子,简直比听书有趣一百倍。  走到佛堂的尽头,苏子瑜最终停留在一尊纯金的佛像面前。这尊佛像没有前面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装饰,身旁也没有匾额介绍它的作用。  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各路巨形大佛,这座纯金的佛像显得庄重许多,尺寸也小了许多,几乎和真人等大。他是一位老僧模样,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双手于胸前结印,双目轻闭,仿佛在静静地思考什么。  尽管周身被涂上了一层灿灿的金色,这尊佛像依然栩栩如生,比例极为匀称。仿佛这里面坐的是一个真正的人,只是真人被染成了金色而已。  九华宗有个一直被修真界诟病的习惯,就是历代宗主住持坐化之后,并不入土为安,也不超度亡魂,而是镀一层金直接当佛像供着,称作“法相金身”,祈求他能够护佑后辈子孙——坐在这里的这尊佛像,很有可能就是佛堂主人从九华山上请来的一尊“法相金身”。  苏子瑜正站在神台前抬头端详着这座佛像,头顶金灿灿的佛像突然睁开了双眼,纯金的手掌猛然伸出,一掌向苏子瑜劈下来。  苏子瑜从容地轻轻一闪身,那佛像劈了个空。  忽然,脚下的底面一颤,苏子瑜面前的金身佛像已经从神台上“砰”一声跳了下来。  苏子瑜后退两步,身后随即响起一阵又一阵石头砸在地上的闷响声。  四周那些乱七八糟的巨大佛像竟然都纷纷从神台上跳了下来!那些佛像或抱着鸡鸭猫狗,或扛着锄头板斧,一步一步向苏子瑜围拢过来,将他包围在了中央。  霎时拳头、大腿、锄头和刀枪剑戟都如同雨点一般,纷纷向为围困在中央的苏子瑜砸下来。  “哐当——”  “砰!”  “轰——”  众佛像一顿拳脚相加过后,连被佛像围在中间的地面都一瞬间被砸出一个几丈深的大坑,乱石飞溅、烟尘弥漫。  尘烟消散之后,黑黢黢的坑底一片沉寂,已经没有半点人的气息。  “鸡佛”率先俯下身,探头往那黢黑不见底的大坑底望去。双眼迸射出两道幽幽的绿光,在坑底巡视了一遍,却没找到半个人影。  众佛像只安静地等待了一瞬,便纷纷开始躁动起来,回身到处寻觅苏子瑜的踪迹。  突然,一阵迅如闪电的疾风从空中划过,苏子瑜隔空一掌,正打在那座金身佛像的胸前。  这掌风实在太烈,众佛像都被生生逼退侧两步,冰冷的空中响起“咔擦”一声金铁崩裂的脆响,那尊在众佛像中算体格最小的金身佛像身上,金色的外壳片片碎裂,如同岩石剥落。  一阵白茫茫的光涌入眼中,苏子瑜不适地眨了眨眼,已经被送出了方才那一片漆黑佛堂。  这应该是那一群妖邪的自保。在黑暗中躲藏了多年尤其狡诈,进出都用传送符或咒语,不让人得知栖身之所的入口,也不让人得知栖身之所的出口。能吃下去的人就吃下去,吃不下去的人就用传送咒语立刻送出去。他们的栖身之处定然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结界和障眼法,被送出去的人再想找到它们的所在,也犹如大海捞针几率渺茫。  苏子瑜还没给他们致命一击,就被他们用咒术传送了出来。  果不其然,那些奇形怪状的佛像由于没有正神护佑,却长年累月受香火不断,早已俱为妖邪所附。刘宗主把自己骗来此处,本来是为了借这些妖邪之手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第9章 扶苏的躁动唤醒了它的主人,云寒琰趴在苏子瑜怀里,长睫轻轻颤了颤,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袭青衣,又悄悄合上了双眼。  苏子瑜也把手悄悄地从他的扶苏剑上挪开,道:“醒了?醒了就别躺我怀里装死。”  云寒琰依旧靠在苏子瑜怀里,一动不动。  好啊……竟然还会耍赖。苏子瑜微微眯起眸子,把云寒琰从自己肩头扶起来,直接望他的唇上亲了上去。  云寒琰猛然睁开眼睛,色若冰霜的眸子依旧清冷绝尘。仿佛刚才那个抱住苏子瑜说“我要你”并且赖在苏子瑜怀里装死的人并不是他。  苏子瑜心里“哼”了一声,其实只是和刚才一样轻轻碰了一下,就立刻把云寒琰推开,道:“舍得醒来了?”  云寒琰似乎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一般,缓缓抬起手,迟疑地用食指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唇。  “亲你一下怎么了,谁让你装死?”看到他这一副失了神的模样,苏子瑜心里莫名觉得解气,微微挑唇道,“知道我的厉害了?下次还敢装死,我还有更厉害的呢。”  云寒琰闻声,微微一怔,突然又闭上了双眼,轻轻靠回了苏子瑜肩头。  没料到云寒琰竟然是这个反应,苏子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推了推他,道:“说了不许再装死了!你给我起来……”  云寒琰从苏子瑜肩上抬起头,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期待地望着苏子瑜,认真道:“我又装了。”  苏子瑜:“???”  像是怕苏子瑜忘记了刚才说过的话一般,云寒琰认真地提醒道:“更厉害的。”第10章 金身媚骨4  苏子瑜:“!!!”  他这是在挑战自己吗?!  云寒琰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标准好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了?自己刚才不就是亲了他一下还不就是威胁了他几句吗?  他竟然还和自己杠上了?!  苏子瑜心道:云寒琰简直不要太小气。连这都要计较,难怪和我的仇能记恨得这么深。  这种时候苏子瑜可不想和人杠上,一把推开了云寒琰,径自起身去看了看周围的几扇门,随便选择了其中一扇门走出去。云寒琰似乎有点失落,起身后只是一声不响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边。  走出这扇小门后是一个方庭院,碧水幽幽,回廊曲折。苏子瑜和云寒琰穿过回廊,再次推开一扇小门,眼前竟然又成了两人最开始停留的小院子。  苏子瑜又换了一扇门,最后无一例外,都是回到了原地。  这地方果然被人设下了结界,根本就走不出去。  苏子瑜在几扇门附近看了一圈,指着其中一扇门,回头对云寒琰道:“劈开。”  扶苏出鞘,一道银光流泻,眼前的门随之应声化为破碎的木片。  这回从门洞里往外看,不再是一个碧水幽幽回廊曲折的庭院,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可堪几人合抱的参天古树,将整个庭院遮蔽得如同黑夜一般晦暗。隔着粗壮的树干,隐隐可见古树后有半扇门,门内漆黑一片,隐约有几个昏黄的光点。  苏子瑜径直出了门,绕过那株古树,却发现刚才明明在树后看到的那扇门,此刻竟然消失了,面前只有一堵雪白墙。回头一看,进来的那扇门也已经消失,转而变成了那扇门内一片漆黑、隐隐闪烁着昏黄灯光的门!  也就是无论怎么走,那扇门注定都和自己隔着这棵树。  苏子瑜再绕着树走了半圈,果不其然,那扇门还是在自己对面。  苏子瑜回头看看云寒琰,淡淡道:“破阵,你来。”  扶苏再次铿然出鞘,直接将眼前的树从当中劈成了两半。  “轰——”  眼前的古树裂开,向两边坍倒,扶苏依旧威势不减,直刺古树对面那扇门。  “砰!”整扇门都塌了下来。  苏子瑜的嘴角抽了抽。云寒琰哪里是在破阵,简直在暴力拆迁啊。  对面那扇门坍塌之后,一个怀里抱着鸡的佛像就迎面露了出来。苏子瑜认识它,这正是那个“鸡佛”。  苏子瑜回头对云寒琰道:“定风诀。”  云寒琰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微微点头,依言掐了定风诀。  言听计从得有点不像第一天认识。  苏子瑜也懒得理会这些。方才没有注意防备直接被这些东西传送了出去,这回掐了定风诀,便是他们想再传送,也送不走自己了。  这次进来,佛堂内的这些佛像都出奇平静,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意思。有了云寒琰在身边,苏子瑜乐得不用自己动手解决,转头对他道:“杀光。”  云寒琰果然言听计从,扶苏铿然出窍,直直往那“鸡佛”的命门刺去。  装死是行不通了,传送也送不走人了,整个佛堂里的妖邪都尖叫起来,一边哭喊一边跑,乱成了一锅粥。扶苏是云寒琰的本命仙剑,甚通灵性,能自动辩识妖气,一剑光寒,照彻得得整个暗室如同白昼,在佛堂内飞了一圈,便将整个佛堂内的佛像打得七零八落,碎了一地。寄居在里面的妖邪不过多久也全都没了声响,全都死透了。  苏子瑜走进佛堂,巡视了一圈。这些佛像碎裂之后,露出了里面各种各样的动物尸体,或者是一只鸡、或者是一只黄鼠狼、或者是一只猫……总之,每个佛像内都藏匿着这样一个东西。  并不是所有妖类都能像白探花一样活几百年,有些动物修炼开了神识之后,能灵魂不灭,却没能保住自己肉身不死,因此魂魄游荡,选择没有主神的佛像附着。而它们对自己原来的身体甚为珍视,为了好好保存,全都带在了身边,于是一起封藏在了佛像之内。  苏子瑜对这些东西都只是粗略看了一眼,目光最终停留在被自己打破金身的那一尊“法相金身”身上。  老僧表面的金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干瘪黑瘦、生气全无、堆满了褶皱的脸,左边胸膛上已经被扶苏戳了一个透明的窟窿。  按理来说,能被做成法相金身的必定是九华宗的一代住持,法力深厚,怎么可能被杀得这般容易。苏子瑜盯着眼前这座干瘦的人像,总觉得这老僧的脸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没能想起来。  苏子瑜正盯着那老僧的脸看,那张枯槁的脸忽然睁开了眼睛,对苏子瑜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由于受了扶苏一剑,那笑容没有维持太久,整个身体便霎时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苏子瑜一怔,那笑容来得煞是诡异,仿佛在说:傻子,你上当了!  突然,身后有个东西如疾风一般猛地向佛堂内冲进了进来。  苏子瑜回头一看,冲进佛堂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半夜。  由于这边动静颇大,刘半夜闻声抱着白探花赶了过来,看到佛堂里一地狼藉,却没有半点惊异之色,反而抬起头望着苏子瑜,急切道:“你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苏子瑜看到刘半夜的一刹,便想起了方才那老僧一张枯槁的脸。那张脸虽然堆满了褶皱,却还是和刘半夜有五分相似,难怪会觉得像在哪里见过。  “不忙。”是祸躲不过,跑了也没用。苏子瑜看着刘半夜,不紧不慢道,“小朋友,我发现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刘半夜本就是灵异阴邪体质,生来注定招邪惹妖,就算生活在平常人家都不一定能活着长大,更莫说在这样一个妖邪遍地走的宅子里活了这么多年。而那个刘大少爷是个没心没肺的,这群妖邪实在没理由好吃好喝好端端地养着他们俩活这么多年。  除非他们俩身上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对那群妖邪还有用处。  而刘半夜,为什么长得和那法相金身如此之像?他们之间莫非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你想说我长得像那个老光头对?你想说我和他是一伙的对不对?”刘半夜看着苏子瑜,忽然发疯一般地吼了起来,“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他真的不是我爹!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不是坏蛋我不是坏蛋!!!”  对苏子瑜吼完,刘半夜忽然就哭了起来,也不理苏子瑜了,抱着狐狸坐在门槛上,一边哭,一边把眼泪鼻涕全往狐狸身上蹭。  白探花:放开我!我招谁惹谁了……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孩子的反应不要太激烈,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了“他不是我爹”。  苏子瑜想了想,随即便明白了,刘半夜之所以这么多年能安然无恙,是因为金身内坐化的那位,就是他的亲爹。他亲爹既然死后能镀上金身,生前必定是一位得德高望重“得道高僧”,必然不齿他的存在。  而刘半夜亲眼目睹自己道貌岸然的亲爹杀死了养父,在人后与妖邪为伍干着吃人不吐骨头的勾当,自然也不屑认爹。于是两个人就在同一个屋檐下,以一种微妙的关系相处了多年。这也就能解释了刘半夜为何生而通灵,并且很可能因为从小看多了这些奇奇怪怪的非常东西,导致精神也出了问题。  而那位胸无城府横行霸道的刘大公子,这么多年来为什么能好端端地存活在于这样一个环境里,却是更解释不通了。不过妖邪既然已经除了,苏子瑜也懒得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追究,也许纯粹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这一阵子相处下来,苏子瑜也知道刘半夜虽然比同龄人幼稚许多,精神也有一点问题,却没有坏心眼,便在他身边蹲下来,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好了好了,我可没这么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呀。”  刘半夜吸了吸鼻子,问道:“我是个好孩子吗?那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  白探花心道,还不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  “大家都讨厌你有什么要紧?大家还都讨厌我呢。”苏子瑜揉揉刘半夜的头,道,“别理他们,他们都是傻子,我们最可爱。”  “嗯。”刘半夜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我们俩最可爱……他们全都是大傻子。”  白探花:完了,一傻傻了俩。  云寒琰站在一旁,看着苏子瑜又摸了刘半夜的头,微微蹙起了眉。  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云寒琰在苏子瑜身旁蹲了下去,就像之前一样,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肩头乌黑的长发间,然后认真而期待地地望着他。  苏子瑜看了云寒琰一眼,推开他道:“别闹,一边去。”  云寒琰垂眸,沉声道:“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子瑜的任务本来就是为他来的,自然是得跟着他,随口答应道:“行,等下就陪你去。”  听到云寒琰的声音,刚才还沮丧恹恹的刘半夜突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云寒琰,从门槛上跳起来一把扯住苏子瑜的手臂使劲拽,一边摇他的手臂一边道:“坏蛋!他是个坏蛋!……你不要理他,会死的都会死的!你快跑!快跑!”第11章 金身媚骨5  苏子瑜微微愣了一瞬,随即笑道:“不会的……”  我其实,真的已经死过一次了啊……  云寒琰不语,只是脸色比平日里还要更冷漠几分,冷得简直能结成冰。伸手望苏子瑜的袖子里的手腕一探,却先触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垂眸一看,竟然是一个漆黑的圈子。  云寒琰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握紧了苏子瑜的手,把他从刘半夜手中拉了回来。  苏子瑜实在拗不过云寒琰,只得跟着他站了起来,硬生生被他从刘半夜身边拉开了一步。  云寒琰小时候就是这样霸道的,只要苏子瑜和别的小朋友好一点,他就要把自己拽过去。自己摸摸其他小朋友的头,他就一定要把自己的手拉过去也摸摸他。总之,看着很斯文的一个人,其实十分蛮不讲理。  从前年纪小也这样就罢了,苏子瑜心道:你现在都多大了呀,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而且现在还让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摸你的头,你以前不是说只给我一个人摸头的吗?  刘半夜抬头看看云寒琰,又看看苏子瑜,坐在门槛上没有站起来,只是把怀里的狐狸举过头顶,递在了苏子瑜面前:“喏,还给你。”  苏子瑜刚要伸手去接,云寒琰却抢先一步接住了白探花,拎着狐狸尾巴提在手中,不让苏子瑜碰它。  “好好。”苏子瑜着实无奈,道,“你替我拿着。”  被云寒琰拽着尾巴拎在手里,白探花吓得不敢挣扎,垂着两个小耳朵,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哀鸣:“嗷嗷嗷~”  其实这只狐狸没什么用了。贫穷的苏子瑜本来是想抓它来换几个钱的,现在身边有了一棵行走的摇钱树,当然用不着拿狐狸换钱了。  不过反正不用自己拎,还是先带着。  苏子瑜本来想先带着的狐狸,随即被云寒琰徒手往外一扔,竟然在空中飞没了影儿。  这令人惊艳的抛物技巧……苏子瑜在心中为内丹还在自己袖子里放着的采花贼默哀了两秒。  苏子瑜回身向刘半夜挥了挥手,道:“小朋友,再见啦。”  “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你离他远一点,他会害你的,我讨厌他!”好像是明白了苏子瑜没有选择相信自己,刘半夜的语气有点失落,抬起头看着苏子瑜,十分认真地说道,“你是个大美人。”  苏子瑜一怔,不禁抬起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触感粗糙,假脸肯定没掉。所以这一个两个的,是都瞎了吗? 第11章 云寒琰把玉佩收好,看看方才放在床头那盘点心,对苏子瑜道:“吃,要凉了。”  苏子瑜垂眸看了看他放在床头的那盘点心——每一个都只有巴掌大小,团成花的形状,层层叠叠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花心是嫩嫩的黄色,花瓣是浅浅的粉色,正是苏子瑜喜欢的莲花酥。  莲花酥这种糕点制作难度甚高,一般一座城里也找不出两家能把莲花酥做的这样好的糕饼店,刚才来的一路上都没看到过有卖的,不知道云寒琰这孩子是跑了多远出去买来的。  为什么这孩子失忆了又像没失忆似的,不记得自己是谁却记得他和自己认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却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要不是他和自己仇深似海,认出了自己一定会刀兵相见,而且他骗自己又没什么好处,苏子瑜真要怀疑他是假的失忆。  苏子瑜起身到一旁盆架上准备的水盆里洗了个手,又回到了床前,从盘子里拈了一个莲花酥。反正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穷讲究,干脆就坐在床上吃了。  苏子瑜刚吃了一个莲花酥,一杯温热的茶水就被送到了面前。  眼前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白皙的指间托着一只精致的青瓷杯子,杯口还氤氲着着腾腾的的水雾,一股淡淡的茶香扑向鼻尖。  估计是方才自己洗手的功夫,他就给自己跑了一杯茶。苏子瑜抬头看了云寒琰一眼,这孩子现在简直不要太贴心。  然而……苏子瑜心道,云寒琰这会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失忆了,估计他只感觉从前认识自己,所以把自己当好朋友来照顾了。他若是没有失忆,不立刻拔剑砍了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可能会对自己这样好?  这样想起来,苏子瑜实在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顾,摇头道:“我不要。”  云寒琰道:“是荞麦。”  苏子瑜一向不大喜欢喝有苦味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水,并且相比花茶叶茶,一直更喜欢果实泡茶的清香,其中,又以荞麦茶最为香醇。苏子瑜抬起眸子,盯着云寒琰那双澄净到几乎透明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寒琰鸦羽色的长睫轻轻颤了颤,一脸无辜地摇摇头,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小声道:“不喜欢么……”  “那你就听好了。”苏子瑜抬头看着他,认真道,“不要再给我端茶送水也不要送吃的,不然你以后想起来了一定会后悔的。”  云寒琰一脸不能置信地望着苏子瑜,眉头逐渐微微地拧在了一起。  苏子瑜心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啊。等你哪天想起来自己曾经这样给我献殷勤,自己都能把自己气死。  两人互不相让、大眼瞪小眼地四目相对地僵持了半晌,苏子瑜耳边忽然响起了云寒琰那万年波澜不惊冰冷如水一般的声音。  他道:“啊,水洒了。”  苏子瑜垂眸一看,云寒琰手中的杯子半倾着,一半茶水都洒了出来,自己床上的被褥都被茶水浸湿了。  云寒琰是个修剑之人,又师出名门剑法超群,手肯定是很稳的,不可能端一杯水都能洒掉半杯。要说他是不小心把水洒了,打死苏子瑜也不信。  根据苏子瑜对他的了解,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一定是刚才自己说的话他不爱听了,就直接打湿了自己的床,让自己睡不成觉。这种事云寒琰从前也没少干过,干完了还喜欢装无辜。苏子瑜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果然是一贯的一脸“阿琰没干过阿琰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对付这种人,苏子瑜决定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既然他不想让自己睡好,自己偏要不如他的意。  演技超群的苏子瑜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十分为难的口吻,“臭不要脸”地提出了一个看似十分合理的要求,道:“我的被子湿了,看来今晚只能去你床上睡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和我换一换房间的,对?”  云寒琰:“嗯。”  苏子瑜说到做到,吃完了东西就径直到隔壁云寒琰的房间去睡了。  本来自己的床铺就是被云寒琰故意打湿的,让他自作自受睡不好一晚也挺合理的。然而苏子瑜这人有个毛病,总是不禁去替别人考虑,还是会忍不住想云寒琰晚上究竟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让他一晚上都不睡。  苏子瑜进了房间后只是掩上了房门,并没有锁,心想他一会儿晚上若是挨不住了来求自己挤一晚,数落他几句再答应他,也不是不可以。  由于知道云寒琰就在隔壁,苏子瑜也不用担心这附近有什么妖邪出没,不需要悬心防备,直接安安心心地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里,苏子瑜忽然觉得床边似乎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而且盯了自己好久。  莫非是云寒琰夜里真的挨不住想要来和自己挤一挤吗?苏子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溶溶的月光,干干净净地洒落在床前。  背着月光,苏子瑜只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形。他一手握着拳,一手握着一柄短刃。冰凉的月光舔舐着锋利的薄刃,剑上寒芒如雪。  苏子瑜浑身一激灵,霎时清醒了过来。  所以他刚才果然是装失忆,是在等着半夜自己睡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送上西天吗?!第13章 墟海瑶花2  苏子瑜后背一凉,一骨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猛然间只听得耳边一个熟悉的清冷的声音响起:“还是吵到你了吗?”  寻声望去,苏子瑜这才看清楚,云寒琰手中的短剑并不是对准自己的。他坐在床边,一手握着一柄短剑,一手握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东西,正借着月光用手中的短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雕琢着什么。  苏子瑜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听到苏子瑜的询问,云寒琰收起手中的短剑,右手往左手的手心里一拈,提起来一个东西。  云寒琰的右手指间拈起的是一条黑色的玉线,玉线的末端,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还随着云寒琰方才提起玉线的动作轻轻地一晃一晃。  清澈的月光下,小巧的白玉如同天幕上一颗明亮的小星,温润通透,光泽熠熠,在苏子瑜眼前一闪一闪地轻轻摇动着,最后定格在一双沉如夜色的眼里。  大晚上的不睡觉,他就在雕刻这个东西?  也是,云寒琰虽然不记得一些人了,却还记得一些事物,这块玉佩的来历他也许还是记得的。毕竟这是他早已去世的亲娘留下的唯一遗物,让他以后送给媳妇用的。  他以前的原意应该是让自己替他保管一下,而上好的玉都最通灵性而且护主,自己跳崖之后,它的祖传玉佩拼了命地给自己挡了一劫,如果不是系统的保护,很可能已经和自己一起摔得粉身碎骨,如今只碎了一角已经算是万幸。  他今天看到自己的祖传玉佩碎了一个角,定是心疼玉佩了,所以忙活了一晚上修补这块玉佩。看到云寒琰这般心疼玉佩,苏子瑜想想这件事自己确实挺对不住云寒琰的,抬眸望着他道:“对不起,被我弄坏了。”  苏子瑜说话间,云寒琰已经从凳子上站起来。听了苏子瑜说的话,云寒琰的身形微微顿了一顿,然后走到床前,朝苏子瑜慢慢俯下了身子。  苏子瑜眼前一暗,原本迎面扑洒的轻柔月光都被他悉数遮挡了去。  苏子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他在自己面前轻轻分开两手,两只手里好像都拈着什么东西,绕过了自己的脖颈,在自己脖子后面扣住了。  脖子上有一点冰冰凉凉的感觉,是他把那块玉佩又给自己戴上了???  苏子瑜抬起手摸了一摸,果不其然,是云寒琰那块祖传玉佩,而且磕坏掉的角落都被重新雕琢好了,珠圆玉润丝毫不扎手。  这下,苏子瑜可以十二分确定云寒琰真的彻底失忆了。  他肯定忘记了这块玉佩是他亲娘唯一的遗物,肯定忘记了这是他娘让他送给以后的媳妇儿的,他刚才可能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叫醒自己没地方睡,所以坐在一旁单纯顺手帮自己修补玉佩。  苏子瑜觉得有一点头疼,道:“谢谢。不过你确定这个要给我吗?”  “嗯。”云寒琰点点头,认真道,“既然从前就给你了,便永远是你的。”  这孩子大概还不知道这块玉佩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苏子瑜又不好直接告诉他这块玉佩的来历,此刻又不好拒绝这块玉佩,只好道:“那好,我先替你收着。你以后想要回去就找我说……放心我这回肯定不会把它弄坏了。”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你从前一定遭遇了很危险的事情。”云寒琰沉声道,“玉佩坏了没有关系,我只是希望它以后能护着你。”  作为一本种马爽文男主角,不得不说云寒琰撩妹的技巧真心蛮不错的。苏子瑜心道,长的好看还会撩,如果他此刻说这番话的对象是个妹子,估计人家又要感动得以身相许了。  不过作为熟知本书剧情套路,而且对男主开后宫手段了如指掌的苏子瑜,一点也没把云寒琰的这番话放在心上。云寒琰的话在他这里,就像听剧本里的台词,随便听听就行,根本犯不着当真。  虽然朝夕相对过十年,苏子瑜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鸿雪相逢如露如电,对这里面的人付出太多感情于自己有害无益。虽然人心热血不可能无情,但是终归要尽量克制。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1]  过去那些年遇到一切得意的、失意的、太顺心的、不顺心的,苏子瑜一直用这句话来开导自己。有时候很管用,有时候不太管用。  已经大半夜了,总不能真不让人睡了。苏子瑜往床外侧靠了靠,在里侧给云寒琰空出了个位置,道:“今天晚上好好睡,你不是还要和我去一个地方的吗?”  “嗯。”某人直接脱了外衣,和从前一样非常轻车熟路地自觉爬上了苏子瑜的床,在苏子瑜身边轻轻躺下。低沉的嗓音在苏子瑜耳边响起,“明天,我们一起去。”  沧海之上,波澜万顷。  宽阔的海面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蓝色,不像纯粹的灰,又没有纯粹的蓝,说不清它是一种什么样的色彩,更像只是一片晦暗不明的混沌。  海边的巨石被灰蓝色的海水冲刷得漆黑,吸尽了照耀在这片石滩上所有的阳光。岸边的沙石亦是灰蒙蒙的,仿佛久阴不晴的天空,沉沉地一直压制到了地表,将天地都压成了窄窄的一线。  “吼!”深不可测的海底传来一声低哑的咆哮,连海岸都为之一震,海水如同沸腾了一般。  “出来了,准备。”岸边,一名蓝衣修士手持长剑,两旁是七八名持剑的白衣少年。  “轰——”如同天地都炸裂了,一条浑身黑色鳞甲的巨龙从海中仰起头,灰蓝色的水面溅起十余丈高峰水墙,以排山移海之势向岸边倒来。  白衣少年迅速向后跃开丈余,避开那堵水墙猛烈的攻势后,与蓝衣修士一齐向巨龙掷出手中的长剑。  手中掐诀,九剑齐飞,若九道粲然白虹,望那巨龙的八方与头顶袭去。  “铿!!!”  那巨龙浑身没有半点血肉,漆黑的鳞片下只有黑森森的骨架,长剑撞上它的身体只有一片金铁碰撞的尖锐嘶鸣,便被生生弹开。  九琼墟海的这条黑骨恶蛟,吞食生魂无数,兴风作浪为祸一方。  传说这恶蛟妖兽还有一位深不可测的神秘主人,没有人知道它的身份,并且正邪不明。  不过这样一头为祸苍生的妖兽,想来主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长久以来,斩蛟成名成为万千仙修的梦想,吸引成千上万的仙修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可惜全都尸骨无归。久而久之,这里也便再无人问津。  本来这恶蛟虽为祸一方,也只在海边城镇,没有引起太大范围的影响,各大仙门便也都放手不再管。  偏偏清徽宗有门规在,凡是天下苍生有所求,有求则必应。这海边居民求遍了其他门派无人愿管恶蛟,便上了七洲延陵望虚山求清徽宗派人出面。。  清徽宗前宗主苏齐云有六位亲传弟子,修真界尊为“苏门六君”。大师兄和三师兄早年斩妖时不幸陨落,五师弟苏子瑜三年前身死道消,六师弟云寒琰几乎疯了,二师兄高天泽长年在外,师尊苏齐云三年前便退居幕后。偌大的修真界第一门派清徽宗,竟只剩芷华君萧子兰一身撑持。  时逢末世,道法陵缺,而君子不易其节。岸边这位携弟子诛恶蛟的蓝衣仙人,正是苏门六君排行第四,清徽宗人称温如兰芷的芷华君。  萧子兰文强武弱,虽精通道经典籍,对斩妖除魔却无甚实战经验。收到九琼墟海边百姓的请求,也只能率领弟子尽力而为。  一击不中,萧子兰收回长剑,当机立断:“齐攻鳞骨相接之处!”  众弟子闻令,纷纷接住自己的长剑,依照萧子兰所言,望那恶蛟的鳞甲与骨架相接之处刺去。  “吼!”被刺中软肋,通体鳞骨漆黑的蛟龙霎时暴怒,浑身鳞片都如伞张开,坚硬的鳞甲将身下的海水都削成一片片锋利的碟状,望岸上的众人飞出去。  萧子兰与众弟子连忙收剑抵挡锋利如同兵刃一般袭来的的水碟,海中巨龙一声咆哮,猛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道森然如铁的尖锐獠牙,望岸上的人扑来。  “小心!”萧子兰只对众位弟子大喊了一声,然而与众弟子抵挡水碟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力气腾出手去抵挡那恶蛟的獠牙。  眼看离海岸最近的两名弟子就要被那恶蛟尖锐的獠牙刺穿,空中忽然飞来一道轻柔纤细、袅若游丝的柳条,向那巨龙头顶袭去。  巨龙似乎察觉到了偷袭,将头一转,猛得向那道柳条咬过去。  那道柔韧的柳条却是一转攻势,“啪”一声抽在了恶蛟的脖子上。  这只是一道普通的柳条,抽在这样坚硬无比的庞然巨物身上本该半点不痛不痒。然而这一根看似极其纤细柔弱的柳条,在有些人手里却能发挥出致命的杀伤力!  这一道本应纤弱不堪的寻常柳条挟着一股精纯无比剑意,生生划开那恶蛟脖颈上坚硬的鳞片,在漆黑的骨架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  苏子瑜身体没有恢复,加上这柳条是刚才路上随手折来的普通树枝,眼下顶多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若是换作以前,这种妖兽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那恶蛟仰头怒吼一声,却没有向苏子瑜再次发难,而是突然受了谁的命令一般,突然把身体一沉,直接沉下了水底。  “真是好厉害的一头妖兽!”一名好不容易得救的白衣少年蹙眉抱怨了一句,转而对苏子瑜拱手行礼,十分礼貌地谢道,“多谢这位前辈出手相助!”  剩下的几位少年也连忙纷纷道:“多谢前辈!”  苏子瑜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客气。”  看到苏子瑜身边站的人以后,几位少年都瞪大了眼睛,不禁惊呼道:“溯玄君!” 第13章 “???”苏子瑜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怕把扶苏掉在地上,只得也用右手握住。刚才还一无所有的贫穷苏某,转眼手中便握了两柄绝世名剑。  但是为什么感觉现在这气氛有点不对劲……  苏子瑜看了看手中的剑,又转头看了看云寒琰,似乎在问他:怎么回事?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淡淡道:“给你。”  给我?苏子瑜有点懵了,问道:“为什么给我?”  云寒琰淡然不答,抬手握住了苏子瑜手中的芷华剑,将芷华剑从苏子瑜手心里抽了出去,扔回给了萧子兰,道:“给你我的。”  萧子兰接住芷华剑,无奈地看着苏子瑜,好像也对云寒琰的行为感到有点懵。  苏子瑜心道,小孩子脾气,连这也要争一口气。于是转头看着云寒琰,认真和他分析道:“你师兄借我剑是因为还有仙器傍身,你给我剑一会儿用什么保护自己?”  云寒琰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微微蹙起眉头,目光微动。如果换个性别,这眼神简直如同一个被夫君抛弃的怨妇,哀怨得苏子瑜都有点觉得受不住。  苏子瑜垂眸看看手中的扶苏剑,无奈地轻叹道:“云寒琰,你几岁呀?”  苏子瑜本是自言自语,还是被云寒琰听到了。云寒琰微微一怔,问道:“云寒琰?……是我吗?”  “不是你,我才不知道你叫什么。”苏子瑜知道云寒琰今天是铁了心要和萧子兰抬杠了,反正萧子兰和自己一样从不与云寒琰这种小孩子一般见识,便将手中的扶苏剑往身后一背,道,“如果有危险,记得躲我身后,我护着你。”  云寒琰轻轻点头:“嗯!”  萧子兰站在一旁只是随和地笑笑,眸中却是几不可察的一片暗然。  三人回到海岸边,八位白衣少年依旧守在海岸边,海面上却是一片风平浪静,半点动静也无。  苏子瑜在灰蒙蒙的碎沙石岸边走了一小圈,眼看天边的白日就快西沉,海面上水雾渐起,道:“莫不是要等晚上出来?我看那妖兽并无灵智,应该是它主人的指示。”  萧子兰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们这里没有别人,可见它的主人或者藏匿在水底,或者就是我们在场的人其中之一。”苏子瑜道,“然而他的主人又十分了解这里的情况,方才我只是击中妖兽的颈骨,立刻就命它躲了下去。我想,它的主人——恐怕就在我们中间。”  苏子瑜说的“就在我们中间”,指的并不一定是出了内鬼,很有可能是那位主人的神识寄托在了其中某一人身上。毕竟能够驾驭黑骨恶蛟这样的妖兽,那么以黑骨恶蛟主人的修为,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某位小弟子身上植入自己的神识,还是很容易的。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既然对方混在我们中间,应该是神识探入,不好发觉。不过如果只是一缕神识,顶多只有正主千分之一的修为,只能控制妖兽的行动,定然无法做其他事。如果遂了对方的愿挨到晚上,水雾迷蒙光线晦暗,那妖兽正好能与暗夜融为一体,恐怕情况就要难对付很多。”萧子兰道,“既然对方的目的是要拖我们到晚上,不如我们反守为攻,下水去。”  下水还得掐避水诀,而且在水下作战的阻碍更多难度更大,苏子瑜看了看身后众位小弟子,对萧子兰道:“他们下水恐怕不便,就我们下去。”  萧子兰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我们二人下去。”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忽然冷冰冰道:“他骗你,别去。”  云寒琰和萧子兰似乎意见很大,不是抬杠就是拆台,也不知道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苏子瑜回对云寒琰道:“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找九琼瑶花?那株草也长在海底,早晚都是得下水去找的。你的剑在我这里,你留在岸上等着我就好。”  九琼墟海底,有一株世间独一无二的九琼瑶花。云寒琰带自己来这里虽没有说过为什么,总不可能是故意为民除害来的。他为的肯定就是黑骨恶蛟守护的那株仙花了。  传说中这株九琼瑶花虽为仙花,对于修炼却毫无益处,也不能滋补身体,唯一的用处是可以治疗各种伤势,不论内伤外伤、有多严重,服之即刻痊愈。但是由于有黑骨恶蛟守护,即使知道这株花见伤痊愈,大多数人也根本不会为了治伤来这里送命。  云寒琰看起来好端端的一个人,苏子瑜其实也不知道云寒琰哪里受伤了,或者是有什么对他来说特别重要的人受伤了,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找这株九琼瑶花。  云寒琰果然没有否认他是为了九琼瑶花,道:“我去,你留下。”  云寒是铁定不让自己和萧子兰两人下去了,苏子瑜当然也不能不去,于是道:“一起走。”  云寒琰这回没有拒绝,跟着苏子瑜下了海。  九琼墟海的水灰蒙蒙的,水下视线极差,但是只要有那恶蛟轻微的动作,就能引起水流的波动,可以被迅速察觉。因此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晚上在陆上作战要好一些,至少能够辨别敌人的方向。  然而下了水之后,周围却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半点水流的响动也没有听到。  苏子瑜将扶苏出鞘一寸,勉强能够照亮水下三步之内的距离,方才发现自己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明明是一起下来的,另外两个人去了哪里?  苏子瑜寻思道,这水里恐怕早就被布下了传送阵,自动将闯入水底的人各个分开了,此刻也不知道另外两个人被传送在了海底的哪个角落。  萧子兰还好一些,仙剑在手自保不是问题。可是云寒琰连本命剑都交到了自己手上,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苏子瑜决定先赶快找到云寒琰。  然而要在这样一片海域下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苏子瑜此刻没有法力,方向感还极其差,在水下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根据头顶水流的方向来感知,哪一边是海的中心,哪一边是岸。  好在本命剑和主人是有感应的,要找到云寒琰可以问手中的剑。苏子瑜将扶苏握在手心里,慢慢转了一圈,从对剑意的感知,来判断云寒琰所在的方位。  果然扶苏剑在苏子朝向某个方向的时候,几不可察地轻微震动了一下,立刻被苏子瑜敏锐地捕捉到了。  看来云寒琰就在这个方向,而且被传送到的位置离自己很远。而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应该更靠近海底的中心,也就是黑骨恶蛟的藏身之所。  不如自己一人将那条恶蛟解决了再去找他。这海底有这样一头妖兽,不会有别的更危险的东西了,只要自己找到了黑骨恶蛟,云寒琰应该就是安全的。  苏子瑜凭借对水流的感知,望海底更深处走去。  走了没有多远,苏子瑜便感觉到身后水流微动,像是附近有什么东西。  苏子瑜停下脚步,回过头,只见不远处有一抹豆大的光亮。那点光亮逐渐逼近、渐渐清晰,变成了长剑的一截剑身。而剑光照亮的那张脸线条柔和,静如兰芷,正是萧子兰。  “子瑜。”萧子兰追上前,转头看了看苏子瑜的身边,问道,“六师弟没和你在一起吗?”  苏子瑜道:“走散了。”  “这水里好像有个传送阵,把我们都分开了。”萧子兰道,“不过这里已经快到黑骨恶蛟藏身之处了,这片水域里最危险的就是这妖兽,我们只要先对付了它,六师弟就是安全的。”  “嗯。”苏子瑜心道,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子瑜,这边。”萧子兰再靠近一步,与苏子瑜并肩而行。  苏子瑜本也不在意与他并肩而行,忽然只觉左手一紧,被一只手握住了。  苏子瑜的身子一僵,顿时下意识地把萧子兰的手甩开。  萧子兰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垂眸道:“走。”  苏子瑜只觉得耳根发热,有些窘迫,也没说话,胡乱地跟着萧子兰的脚步往前走。  逐渐靠近海水的中心,水流越来越平静,平静得几乎不可察觉。渐渐地,海水的流动彻底感觉不到了,苏子瑜的眼前已是一派深海之下的别有洞天。  不同于外界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不清,这片海底一派清明澄澈、波光潋滟,海底的奇花异草丛生,光华璀璨,如同一座水晶筑成的绝美花园。  苏子瑜心里还没来得及赞叹眼前这一派美景,头顶便传来一阵声如雷霆的咆哮,连脚下的地面都为止颤抖。  是那条黑骨恶蛟盘在头顶,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萧子兰和自己。它的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刺眼的红光,在头顶那片黢黑的水域里,如同黑沉沉的夜空中挂着两轮血红的太阳。  黑骨恶蛟一抬利爪便望苏子瑜身上抓去,四指长长的爪如四柄喋血的弯刀,锋利得光可鉴人,一爪定能穿膛破肚。  “小心!”萧子兰一个箭步冲上前挥剑抵挡。  苏子瑜习惯了保护人,哪里有被人保护之理。抢上前一步反而将萧子兰护在了身后,呵道:“闪开!”  萧子兰未依言退开,苏子瑜的剑气一动,竟将萧子兰生生逼退了两步。  扶苏不同于方才那一截寻常的柳条,挟着苏子瑜早已融入骨血的朝云剑意,足以气压山海。  山有扶苏,朝云萦绕。扶苏朝云本为同源双剑,阴阳相生相济,因此扶苏得以与苏子瑜的朝云剑意融合得万分完美。  水光荡漾之间,剑光粲如星海翻腾,万里生辉。  扶苏刚而不戾,朝云柔而有骨,刚柔相济,阴阳互生,万物并作。风云雷动,海水沸喧。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苏子瑜手起剑出,便是一剑穿喉。  “吼——!”巨蛟一声仰天咆哮,身体如一座大山摇摇下坠,海水随之剧烈翻滚,如同沸腾了一般。  苏子瑜手中长剑轻轻一挑,却是拨千开千钧之重,将那巨蛟的身体借势甩了出去。  “轰——”一声,犹如地裂山崩,脚下的地面为之一震。  苏子瑜风轻云淡地收了剑,粼粼流水映着翩然衣袂上卷云纹波光流转。他莞尔一笑,明眸似月,姝丽胜过眼前锦簇繁花,轻声自问道:“还好没压到花,不过不知九琼瑶花是那一朵?”  只顾着云寒琰要的花了,苏子瑜忽然想起来自己身后还有个人,回头道:“师兄,你没事?”  萧子兰怔怔地望着苏子瑜,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话音未落,萧子兰却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鲜血。  苏子瑜一惊,连忙上前将人扶住,问道:“师兄,你受伤了?”  萧子兰摆摆手,道:“没事,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偷袭了我。”  按理来说,方才那道剑气就算没躲开,萧子兰顶多就是被推出去几步,也不至于被伤成这样。刚刚除了自己那道剑气,一定还有什么更厉害的的东西在一瞬间伤了萧子兰。  能让萧子兰伤成这般,要么,萧子兰就是那黑骨恶蛟的主人,操纵的凶兽毙命后遭到了反噬。要么,就是黑骨恶蛟的主人就在附近,趁自己剑斩恶蛟之时,偷偷出手伤了萧子兰。  但是倘若萧子兰就是恶蛟的主人,根本不可能傻到亲自带着自己到恶蛟的老巢来杀它。那么,说明这恶蛟的主人已经赶到了,而且就在附近,有可能随时出手偷袭。  敌暗我明,而且对方实力深不可测。  苏子瑜习惯性审视周围的环境,本不指望肉眼能察觉到什么。然而一回头,却见水光潋滟之间,波光粼粼里映着一袭火红的衣袍。  那人墨色的长发披散如瀑,几缕随意地垂在肩头。长发半掩之间,上半张脸覆盖着一张漆黑的鬼面,一双眸子竟都是血色,下半张脸的肌肤白如冰雪,连双唇都几欲透明。一身明艳的红衣却随水波流转,恍如梅花千里。  分明从未见过,却又觉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萧?企图英雄救美?渴望被师弟爱上?某兰:这妖兽十分厉害,师弟我来救你!  苏某鱼:(一剑把妖兽干趴下)……不禁打。对了师兄你刚才对我说什么?风太大没听清。  萧某兰:没……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顺便插句嘴,某人的精分他吃醋了,随手把师兄给打吐血了。第16章 墟海瑶花5  红衣墨发,鬼面白花。那森森鬼面与血红的双眸,映衬着白如冰雪的肤色,自是一派诡谲凄厉的旖旎与风流。对比之强烈,足以震人心魄,荡人神魂。  在海底深处那万千缤纷绚丽的繁华之间,红衣鬼面之人轻轻俯身,只从中采撷了一朵晶莹如玉的白花。  他拈在手中那朵花虽纯白剔透,却光彩熠熠,折射出霞光九色。清灵而不寡淡,缤纷而不失幽艳,好似一位遗世独立的美人。  他朝苏子瑜缓缓走近,将手中的白花塞进了苏子瑜手心里,未置一词。  他的肌肤触手冰凉如雪,好似人间万千严寒都汇聚在了一身。苏子瑜手底毫无意识地接了花,目光却只是一直流连在他身上,恍惚出了神。  这个人,一定在哪里曾经见过。  那红衣鬼面之人却是默然无语,甚至没多看苏子瑜一眼,只是递了手中的花便径自转身离去。  苏子瑜的目光被锁死在了那个人身上,想要叫住他,双唇微微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1]  与他纵不是前生爱眷,也定曾有平生半面。只是话到其间,苏子瑜偏生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2] 第15章 只是断骨之处的伤口愈合了,体内还是少了一截骨头的,不过苏子瑜本来也没指望那一截骨头断了还能自己再长出来。  云寒琰面向海边坐着,正好面对着海上那一轮弦月。苏子瑜坐在自己的位置正好看到能他的侧颜,他手中握着剑一下一下地,仔仔细细地不知道在削什么东西。  苏子瑜吃饱了撑的,便好奇地走上前去看一眼。  云寒琰手中是那九琼瑶花的一截花茎,已经被他削成了一根簪子的形状。九琼瑶花虽然柔软,花茎却如金石坚韧。那一截花簪皎洁如雪,晶莹如玉,朦胧月色下,光华粲然而温润。  苏子瑜垂眸望着那一截花簪,云寒琰正好完成了手中的簪子,抬起眸子望着苏子瑜。  削得这么认真,估计是给哪位女主的。看云寒琰似乎是求夸奖的样子,苏子瑜微微挑了挑唇,夸奖道:“好看。”  云寒琰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簪子,忽然站起身来。  苏子瑜正好和他面对面站着,近得胸膛都几乎贴在了一处。只见他对自己举起手,缓缓地伸向自己耳后。  苏子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站着没有动,忽然只觉得自己的发间一松,好像是绾在脑后的头发散开了。估计云寒琰把自己的发簪拔了。  苏子瑜头上那根发簪,戴了有七八年,还是云寒琰小时候在山上用一截树枝削出来的。那根树枝上正好开着一朵白色的小花,簪身上还刻了“子瑜”两个字。苏子瑜过往一直用法力护着那朵花,簪子上的花四季常开不败,曾被修真界争相效仿。  不过苏子瑜早已法力尽失,簪子上的花纹枯萎三年了。贫穷如苏子瑜又买不起新的簪子,反正就绾绾头发,也就随便凑合着用了。  那一截木头簪子被云寒琰取下,苏子瑜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在海风中飞扬得清逸而潇洒。  眼前,云寒琰手中握着的正是自己那一截木头簪子。虽然这簪子不值什么钱,然而苏子瑜很穷,没有它也买不起新的簪子绾发。苏子瑜望着云寒琰道:“你拔我的簪子做什么?放心,没你刚做的那个好看,快还给我,听话。”  云寒琰淡淡道:“你转过身去。”  苏子瑜不知道云寒琰今晚上又出了什么毛病,然而还是十分听话地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云寒琰。  只觉得身后有一双手在自己发间轻轻拨弄着,估计是刚才自己夸对了他,云寒琰真的听了话乖乖把簪子还给自己了。  不过多久,苏子瑜的头发便被重新绾了起来。  一根晶莹剔透的花簪点缀在乌黑的长发间,粲然如珊瑚白玉,隐隐有九色光华流转。  云寒琰道:“好了。”  苏子瑜转回头,却见云寒琰手中还握着自己那一截木头簪子。  所以,他给自己绾发用的是什么?苏子瑜抬起手往发间摸了摸,触手温润冰凉。总不会是他方才刚削好那截花簪?!  难道不是拿来送给妹子的吗?!  云寒琰垂眸看了看手中那根简谱的木头簪子,道:“有字。”  苏子瑜心里一惊,劈手便要将簪子夺回。他现在虽然什么都不记得,难保他看到那两个字以后,不会想起来自己的仇人是谁。  云寒琰一侧身,轻巧地避开了苏子瑜的迎面一击,借着朦胧的月色,辨别出了簪身上刻的两个小字。清冷如磬的声音从他薄薄的双唇中一字一句地吐出来,他认真地念道:“子瑜。”  苏子瑜伸出手在他面前摊开,急道:“还给我!”  云寒琰似乎没听见苏子瑜的索要一般,望着簪身上那两个字,恍然大悟道:“啊,我想起来了。”  “!!!”苏子瑜心中一紧。  只听云寒琰继续平静地说道:“我想起来,苏子瑜,是我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1]本句引用自明代汤显祖《牡丹亭?惊梦》中《山桃红》一曲。  [2]本句化用自《牡丹亭?寻梦?嘉庆子》。第17章 姑射神女1  “我想起来,苏子瑜,是我喜欢的人。”  苏子瑜无奈扶额,心中默默道:云寒琰你怎么了?你醒一醒啊。  云寒琰抬起眸子,认真地注视着苏子瑜,道:“这是我给他的……你是子瑜。”  苏子瑜连忙否认:“我不是。”  云寒琰沉默了片刻,转而问道:“那你认识他?”  苏子瑜心虚道:“算认识……”  云寒琰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忽然蹙起了眉,轻怒道:“他怎么能这样?!”  好像又生气了?苏子瑜心里暗暗给自己捏了把汗。估计云寒琰记忆错乱把“子瑜”当成了自己喜欢的人,以为这簪子是他送给“子瑜”的东西,又被“子瑜”转送给了自己。他大概以为自己把他给绿了?  苏子瑜决定还是用那招,一本正经道:“这个其实是我从一座山下捡来的。”  云寒琰不动声色,不知信也没信苏子瑜的话。他将那根木簪收入袖中,道:“我要去找子瑜。我已有心悦之人,你离我远一点,不要再跟着我了。”  苏子瑜噎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打算去哪里找他?”  云寒琰看也不看苏子瑜一眼,淡淡道:“一处一处地方、一个一个人,一直问下去,不说就打。反正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  言罢,云寒琰转身就要走。  这就是萧子兰对自己说过的他砸了无数门派吗?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找人的?再这样下去别说云寒琰要和鬼面邪尊一样人见人怕,估计清徽宗都得给他赔穷了。苏子瑜当然不能放任他继续出去砸人门派,拉住他问道:“你确定你真的是喜欢他吗?”  云寒琰点点头,望着苏子瑜认真地回答道:“我喜欢苏子瑜,喜欢得恨不得为他死。”  苏子瑜苦笑道:“傻子,你不是记不得了吗?说不定他是你的仇人呢。”  云寒琰冷淡道:“你骗我。”  为什么他就这么笃定“苏子瑜”一定是他喜欢的人?苏子瑜长叹一声,道:“这个我还真没有骗你。”  云寒琰沉默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他能说出的话的长度的极限。他的语气带着微微的愠怒,道:“你怎么认为是你的事,我怎么认为是我的事。你既然不是他,有什么资格怀疑他和我的关系?”  苏子瑜道:“我……”我好像还真没资格?既然他认定了“苏子瑜”是他喜欢的人,如果我还硬要诋毁“苏子瑜”,他自然是要生气的。  “我是没有资格说什么。”苏子瑜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正好,我也要找一个人。”  苏子瑜不再挽留了,云寒琰反而停下脚步,回身问道:“谁?”  苏子瑜道:“鬼面邪尊。”  这件事比一开始想的要复杂,恐怕那位披发红衣的鬼面邪尊,和自己的任务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与其守株待兔等那位鬼面邪尊再次出现,苏子瑜更倾向于找到那位鬼面邪尊的老巢,把事情来个了结。  不过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修为尽失法力全无,本命剑也不知所踪……找到鬼面邪尊似乎也很难影响得了他的行动,去之前肯定还得想想其他应对的办法。  云寒琰盯着苏子瑜,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喜欢他?”  苏子瑜有点懵,云寒琰这是怎么了?三年不见变成恋爱脑了吗?怎么总是“喜欢喜欢”地挂在嘴边?  苏子瑜摇了摇头。  云寒琰似信非信,道:“那我陪你去找他。”  苏子瑜腹诽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找苏子瑜的吗?刚才不是让我离你远点不要再跟着你的吗,怎么转眼之间你又要跟着我了?  不过云寒琰在一旁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可以搞清楚他和鬼面邪尊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最重要的是,他有钱。  苏子瑜道:“行呀。”  苏子瑜这边和云寒琰叽叽歪歪的,那边清徽宗的少年们已经抓鱼抓得盆满钵满,一个个手里都拎着鱼。少的有两三条,多的有七八条。  他们拎着手中的鱼,向苏子瑜这边喊道:“鱼前辈、溯玄君,一起吃鱼吗?”  “小鱼”这个名字还是苏子瑜方才告诉他们的,少年们喊完“鱼前辈要不要吃鱼”之后,自己都纷纷笑了起来。  苏子瑜也笑了笑,他平时就喜欢人多热闹,吃起东西都觉得更香,转身就抛开了云寒琰,过去帮忙着一起生了火,一起烤鱼,一边吃鱼,一边和他们说笑。  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吃完了鱼,正是月上中天,已至夜半。  苏子瑜见大家意兴阑珊,犹觉良夜不足,于是吃饱了撑的非要搞个活动活跃活跃气氛,让大家轮流唱歌来听。  谁提议自然谁首当其冲,少年们纷纷要苏子瑜先唱一曲。  苏子瑜问他们想听什么,一位白衣少年率先道:“我想听《西厢记》。”[1]  苏子瑜轻笑一声,道:“小朋友,你平时在门中都看什么书?”  少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要不行,那就《牡丹亭》。”[2]  苏子瑜扶额。苏齐云退隐之后,萧子兰把宗门管得是有多宽?这些风月戏文以前自己都是偷摸着看唯恐被苏齐云发现了一顿暴打,他们竟然都敢在萧子兰面前提,还点着名要自己唱?  虽然苏子瑜喜欢唱这种风月戏文,可是这样好像会带坏小孩子?如果面前坐的是一群大人,让苏子瑜把“和你把领口松、衣带宽”这种曲子唱一千遍也没问题,可是关系到下一代的教育问题,还是得慎重一点。[3]  见苏子瑜迟迟不应,那少年挑眉道:“前辈,您是不是不会啊?邀我们唱曲,自己这么基础的曲子都不会可不行啊。”  苏子瑜道:“才不是,我当初唱曲宗门第一。”  一个坐在一旁托着腮帮子的少年道:“清仪君当初也是我们宗门唱曲第一好,前辈你剑法也厉害,你们真有缘。不过不知道你们唱曲谁好听?”  “前辈我们还不知道你是哪个宗门的呀?”  苏子瑜还未回答,一直坐在一旁未曾发言的萧子兰忽然开口,替他解围道:“《琴挑朝元歌》不错。”  世人所谓“男学《琴挑》,女学《游园》”,《琴挑》可谓曲中经典,也一直都是苏子瑜的拿手好戏。  以前苏子瑜背着师尊苏齐云,没少在后山小树林里偷偷唱这首曲子给众位师兄弟听。也曾不负春花秋月,声遏飞鸟流云。  虽然这一支曲子唱的也是世间男欢女爱,但是辞藻温婉含蓄不像之前两曲那么露骨,又是萧子兰提出来的,苏子瑜也不驳他的面子,道:“好。”  苏子瑜虽不会说话,唱曲却是很好听的。  薄唇轻启,声动明月。世间情之所至,往往分外动人。其词道:  “长清短清,那管人离恨?  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  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  唱到“怎生上我眉痕”一句,苏子瑜忽然想起有人眉梢那道梅花印,不禁转头去寻觅云寒琰的身影。  那也是几度春来花褪去之后,在他眉梢上留下的痕迹吗?  海岸边,明月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负剑而立,似乎也在认真倾听天籁之音。皎洁如雪的月色下,看不清那道淡淡的梅花印。  苏子瑜收回目光,继续唱道:  “云掩柴门,钟儿磬儿在枕上听。  柏子坐中焚,梅花帐绝尘,果然是冰清玉润。  长长短短,有谁评论,怕谁评论?”[4]  长长短短,有谁评论……怕谁评论?!苏子瑜唱到此处,不觉自己眼角已经湿润,抬手悄悄抹了抹眼角。 第17章 齐冰干的车果然十分宽敞,苏子瑜和云寒琰坐在一边,对面是齐冰干和白鹤子等三人,也并不觉得拥挤。  待弟子们将周围的百昧妖花清理干净后,车又缓缓开始行进。齐冰干看了看苏子瑜,问道:“道友可是也去姑射山参加大典?”  苏子瑜茫然道:“什么大典?”  齐冰干答道:“我见道友也去姑射山,以为道友也是去参加现任玄天神女的成亲大典。”  成亲大典?苏子瑜吃了一惊。  这本书中的世界其实是个非常看脸的世界,人仙魔三界之中的第一美女,会被三界共尊为玄天神女,坐镇姑射山罗浮宫,代表三界和平共处的化身,坐拥无上法力。上一任的玄天神女就是云寒琰的母亲——上任魔尊的大公主西陵雪。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而美人却是有种的。这一任神女,正是西陵雪的侄女、云寒琰的表妹、现任魔尊唯一的女儿——西陵佳丽。  被选为神女者,不论出于人仙魔哪一界,都是天三界共尊的真善美的化身。根据原著,这位三界第一大美女西陵佳丽就是本书第一女主角,也就是男主云寒琰命定的、最重要的一个女人。  而且,不需要其他任何理由,只因为云寒琰是男主角。现任玄天神女西陵佳丽早已对于这个素昧平生的夫君爱得死去活来、非他不嫁。  怎么西陵佳丽突然就要成亲了?不要嫁给云寒琰了吗?苏子瑜向齐冰干问道:“不知新郎是谁?”  齐冰干笑着答道:“自古美女配英雄嘛。玄天神女乃是三界第一美女,这新郎嘛,自然是上真十三洲第一仙门清徽宗的云宗主云寒琰啊。”  云宗主……他不是就在自己边上吗?苏子瑜又回头看了云寒琰一眼,确认他真的在自己身边。所以那西陵佳丽要嫁的人是谁?难道这世上还能有两位清徽宗的云宗主?  两个云宗主、两个云寒琰、还有多出来的一个鬼面邪尊……难道这位玄天神女要嫁的人,是和鬼面邪尊有关?  云寒琰默然坐于一旁,一言不发。  感觉此事有些蹊跷,苏子瑜决定也去姑射山看看,探个究竟,向齐冰干问道:“你们都有邀请函吗?”  “不用邀请函,神女代表三界和平,三界任何人都可以参加成亲大典。一路上你们看到的那么多人,都是去参加神女的成亲大典的。”齐冰干道,“如果道友也有兴趣,可以和我们一同前去。”  苏子瑜用手轻轻推了推云寒琰,道:“我们也去看看?”  云寒琰点点头。  苏子瑜微微一笑,只听对面一个声音道:“这位道友身手不同寻常,风采超然,不止出自哪路名门?”  苏子瑜回过头,只见坐在对面的风流子潇洒地摇了摇手中折扇,拱手道,“在下合欢宗宗主风流子,不止是否有幸与道友交个朋友?”  合欢宗在修真界名声很大,大到几乎无人不知的地步。并非因为它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它以双修为本,不光男女双修,还闹出过男男双修的奇闻,因此修真界人尽皆知。  苏子瑜从前与这位合欢宗宗主虽不曾见过面,但是有过一次交集。是因为对方有一年生辰之日,忽然下帖邀请自己。苏子瑜因与他不相识,觉得并不合适去,然而对方邀请,拒绝也太傲慢,最后派人送了一把亲手题诗的折扇聊做贺礼,并未亲自登门。  苏子瑜看了一眼那位风流子,只见那把折扇有些眼熟,似乎正是自己当年送出去那把,心中微微闪过一丝惊异,答道:“萍水相逢,自是朋友。”  “这是在下的阴阳乾坤宝扇,在下一直带在身边。”见苏子瑜盯着自己的折扇看,风流子将手中折扇一合,道,“此扇乃是四年前在下生辰之日清徽宗清仪君苏子瑜所赠,这上面还有他的题诗。故人虽已远,在下心中常追思之。今日一见道友风采,倒令在下心中隐痛,又想起那位故人。”  “清仪君之为人,虽然神姿高彻超尘绝俗,却不自恃才高待人谦和温雅如玉,令人如沐春风,在下仅在紫云山远远一睹过其风采,恨一直无缘结识。曾下帖邀请,得了这一折扇,如获至宝,故而从不离身。方今世上,能有如此这般风姿者,除清仪君之外,在下在遇见道友之前,未曾见过第二人。因此一见道友,便有倾慕之心,有了结交之意,望勿疑心……”  苏子瑜正欲回话,只听一旁白鹤子立刻对风流子嗤之以鼻,道,“堂堂合欢宗宗主,竟然和一个歪门邪道的仙门败类同流合污!还将一把破扇子收藏了四年!哼!我若知道你是这等人,今日断然不会与你同行!”  齐冰干也拉下脸来,到:“风宗主这话好不气人!我师弟宗门上下人命数百口,可都是你口中这位如沐春风的清仪君干下的好事情!”  宗门上下数百口?苏子瑜自问除了前几天那个已经几乎全被妖邪附体的业机宗之外,从来没有灭过什么宗门。业机宗、业涯宗……莫非刘宗主就是齐冰干的师弟?苏子瑜正在心中暗暗思忖,只听齐冰干继续道:“我师弟他一心正道佛道双修,只因为与九华宗来往甚密,就被他灭了满门!业机宗上下一百多口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连陵阳城百姓他也没放过!”  风流子微微瞪大了眼睛,道:“他不是……”  “他根本没有死!”齐冰干道,“他诈死三年,一定早有周详的报复计划!先从镇压了他的九华宗,和附庸九华宗的业机宗开始,以后又是哪个被灭门,谁也不知道!九华宗的山门禁地通通被砸了,死伤一大片,连业机宗里供奉的戒贞法师的法相金身都被他毁了!”  风流子争辩道:“你们有什么证据……”  “啧啧啧,风宗主不要被他那伪善的外表给骗了。”白鹤子摇摇头道,“这果然是那个仙门败类干得出来的事儿。他能挖别人的仙骨来修仙,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业机宗被灭门铁定是他干的,那天他闯出九华宗禁地有目共睹,业机宗被灭门的时间刚好也对得上。业机宗这么大一个宗门,啊,谁有本事那么一瞬间杀了一百多口人。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其为人之伪善,小肚鸡肠,狠毒冷血,还用我们说吗?”齐冰干道,“全修真界都知道!风流子,你竟然还在帮他?修真界已经被他搅得一片乌烟瘴气,你还帮他良心何在?!”  提起苏子瑜的地方,难免一片纷争,三人顿时吵得不可开交,白鹤子和齐冰干开始向风流子科普起了一段又一段苏子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的“无耻行径”。  风流子被那口若悬河的两人围追堵截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苏子瑜只是苦笑一下。  云寒琰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苏子瑜微微有所察觉,轻轻按住他的手。  云寒琰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帮你杀了他们。”  苏子瑜摇头道:“不用。”  和云寒琰说完了这句,苏子瑜心里又觉云寒琰的话不太对。往日里云寒琰万事不动于心,就算别人指着鼻子骂他他也能气定神闲面不改色,没有半分愠怒,对普通人更是不会伤害半分。不过这几日相处下来,苏子瑜知道云寒琰在某些当面心性有些变化,云寒琰应该是把苏子瑜当做了自己喜欢的人,听到他们诋毁苏子瑜,比他自己被人骂了还要生气,故而要动手杀他们?可是怎么说帮自己杀了他们?莫非他心里还是认为自己是苏子瑜?  云寒琰的掌心将苏子瑜的手悄悄覆住,握紧了苏子瑜的手,轻轻道:“子瑜……”  苏子瑜这回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把头轻轻靠在了云寒琰肩头,双臂勾上了他的脖颈,将自己在他怀里深深埋了下去。沙哑着声道:“带我走。”  “好。”  云寒琰伸手轻轻揽住苏子瑜的腰身,一剑破开黄金车顶,凌虚踏空而去。  苏子瑜这辈子恐高,更怕云寒琰,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让云寒琰带着自己御风而行。  然而这回又恐高又怕云寒琰的苏子瑜,在万仞高空被云寒琰抱在怀里,却觉得无比安心。  苏子瑜在空中一直没敢睁开眼睛,忽然只觉得身子一沉,整个人都往在往地面坠落下去。  这感觉像极了当年坠落山崖那一刻,苏子瑜心中一悸,一声惊呼出口,一把搂住了云寒琰的腰。  听到苏子瑜突然喊出口的那一声,云寒琰浑身一僵,一颗心都为之猛然战栗。  他竟然叫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1][2]架空请勿在意作品创作时代。  [3]本句出自《牡丹亭惊梦山桃红》。  [4]本句出自《玉簪记琴挑朝元歌》。  不知道一万个字够了没有,好困。  竟然会有作者苦逼到不敢看自己的评论区……哈哈哈,想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挺可悲的了。难过得让人哭不出来,希望入v以后能开开心心地看新章的评论。  我相信只要做好自己,总归会有人看到真相的。哪怕看到的人再少。我看着评论不禁流泪过很多次,但是我从来没有说。我怕说了没有人在意,反而成为别人的笑柄,换来他们更肆意的凌辱。  人的尊严经不起践踏,说真的没有人会不在意别人的诋毁,我如果真的做错了,我愿意付出一切去补偿,我愿意去道歉。可是那些事情,我一件都没有做过,却三人成虎,仿佛都是我做的。  我每天只要不小心看到评论区,就会看到一群人振振有词地说着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做过的事情。  我真的害怕看……  可是偶尔看到有小天使的评论,真的觉得很暖。我告诉自己,咬咬牙写下来,哪怕就为了一个人,一个相信我的人。  我相信我可以做好自己,我相信这世上总有人会看完这些话。  谢谢你们的订阅,真的谢谢你们!你们是我在这个严寒的冬天里,唯一相遇的一丝温暖。  我会把这个故事好好写完,送给你,也送给自己。  永远爱你们。第18章 姑射神女2  苏子瑜心中一悸,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叫的竟然是——“阿琰!”  云寒琰心头一震,将他往怀里搂得更紧,轻轻俯下身,双唇都几乎贴在他的耳畔,在他的耳边柔声道:“我在。”  苏子瑜也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只觉得耳边吹拂过一阵温热的气息,传来一个令人安心的声音。也不曾多想别的,只是闭着眼睛,双臂紧紧搂住云寒琰坚实的腰身,使劲地往他怀里钻。  直到双脚都落在了地表,确定自己已经踩在结结实实的地面上,苏子瑜方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往下看了看。  果然是地面了。  眼前是平整的石板铺成重重山路台阶,往山下看密林掩映,不到尽头,往山上看宫阙巍峨,亦望不到这段台阶的尽头。  自己和云寒琰落地的位置,正好在半山腰的一处小平台上,路边有一个小小的八角亭,应该是供人在半山腰歇脚用的。  苏子瑜虽然已经和云寒琰落了地,人却还是靠在云寒琰身上,半晌方才意识过来,连忙从云寒琰怀里钻了出来。  苏子瑜也不敢去想云寒琰究竟是什么回事,是真的失忆还是假的失忆,是真的认出自己还是假的认出自己。  既然他现在不戳穿自己也不像那群人一般咄咄逼人更没有对自己拔剑相向,不如权且这么糊里糊涂地继续平静相处下去?  虽然苏子瑜也不知道这样岌岌可危的平静能够维持得了几时。  实在不敢面对,也只得自欺欺人。  在地面落稳之后,云寒琰搂在苏子瑜腰间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苏子瑜。只见他脸色惨白六神无主,似是受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吓,他靠在自己怀里愣了半晌,忽然又慌张把自己推开。  云寒琰轻轻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  苏子瑜和云寒琰在亭前的平台上,四目相对,默然无言。  云寒琰比苏子瑜略微高了一点。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苏子瑜抬眸望着云寒琰,就这么两尊雕塑一般,直直地相对站着。  望着云寒琰那双淡若琉璃的眸子,苏子瑜心底思绪翻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心里突然会这样乱?怎么觉得耳根火辣辣的热?  云寒琰也望着苏子瑜的眼睛,简直要把他眼里那千万里的碧海青天都一眼望穿。久久没有说一个字,似乎是舍不得打破这一片难得的宁静。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直到听到身后渐渐传来路人的说话声:  “站在路边的这位不就是清徽宗的云宗主吗?”一个人道,“他在干嘛呢?”  “哦?云宗主?是吗!我还从来没见过清徽宗宗主这样的大人物呢!云宗主怎么会站在这个路边?”另一个人在台阶上站住脚,眯起眼睛朝云寒琰这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忽然嘿嘿笑道,“果然美女就喜欢小白脸,这位长得可真俊啊,难怪那么多美女都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呢,肯定和他爹一样风流!”  “啧啧啧,说不一定早就已经在外面生了一堆儿子啦……云宗主对面那个人谁啊,长得可真丑啊,我看画下来都可以当门神用啦……”  “嘘,轻点,这么近估计他能听到……”  那两人话没说完,忽然“哎哟”了一声,在石阶上摔了个狗啃泥。  苏子瑜垂眸看了看云寒琰的手,只见他正悄悄收了个手诀。  苏子瑜心下了然,估计方才是他悄悄地掐了个诀,隔空教训了一下路上那两个多嘴的路人。  搞这种小动作,真是像个小孩子似的。苏子瑜摇摇头,笑道:“本来就丑,说说也没什么。”  云寒琰望着他,认真道:“不,你好看。”  苏子瑜扶额。瞎了瞎了,云寒琰真的瞎了。  脚下这座便是姑射山了,成亲大典想必是召开在山顶的罗浮宫里,大家应该也都是望那里去的。方才和云寒琰那一派僵局被人打破后,苏子瑜决定和云寒琰一起动身步行上山去。  姑射山绵延数百里,高耸入云,虽在仙魔交界之处,但因玄天神女坐镇,故而仙魔和平共处,一派和平景象。[1]  此时姑射山上每一株草木上,都系满了红绸,每一根红绸尾部都坠着一枚小巧的金铃。苏子瑜好奇,在一株桂树前驻足拈起一片红绸,只听红绸上挂的金铃一声泠泠脆响,那红绸上几个金色的小字随之映入眼帘。那上面写的是:云绕西陵。  这位玄天神女还真不低调,一草一木都在宣告着这里的主人玄天神女即将与她夫君共成好事。 第19章 三界之主谁不想做,然而连魔尊西陵灭绝这么多年狼子野心对修真界虎视眈眈,也都只是想想而已,没有十足把握未敢行动。他女儿西陵佳丽竟然敢直接这样闹?!  苏子瑜也听得有点愣,这剧情好像不太对?这女主怎么这么不正常?不是应该对男主爱得死去活来死缠烂打吗,怎么成了唯我独尊的大女主了?  “我们已经尊你为神女,你还要做什么三界之主?!”一名仙修起身道,“魔族的公主,果然就算成了玄天神女,也是狼子野心!”  “呵,什么玄天神女,不过就是你们的傀儡而已!我要成为这三界的主宰!”西陵佳丽抬起修长的凤眸,看了那名仙修一眼,道,“听听你这番话,不是就没把我这玄天神女西陵佳丽放在眼里吗?!”  西陵佳丽言罢,目光森然一凛,五指用力地缓缓合拢。只听“砰”一声,那名仙修竟然身体应声爆开。一瞬之间,竟然炸成了一滩血泥!  连他一丈之内的所有人,都被溅了一身鲜血。  当初三界尊西陵佳丽为神女,让他坐拥姑射山罗浮宫。罗浮宫得天独厚,在这里修炼速度快过常人十倍,西陵佳丽的法力如今早已不可估量。见识了她如今的手腕后,在座所有人顿时一片寂静。  西陵佳丽以目示意,让七位侍女上前,悠悠道:“在座的列位仙修,要么安静坐着,好好把身上的法器交出来。要么,尽管拔剑来战,我西陵佳丽一定奉陪到底!”  “公主独尊!公主独尊!公主独尊!”在场的魔修忽然气焰高涨,纷纷高叫了起来。  也是,魔尊的大公主西陵佳丽坐拥了三界,这三界哪里能不是魔修们肆意横行的地盘?西陵佳丽若主宰了三界,这和魔族统一了三界并无区别。  迫于压力,在场大部分仙修都选择把法器乖乖交了出去。苏子瑜由于和云寒琰坐在角落里,收法器的侍女还没走到这边。苏子瑜手中什么都没有倒是无所谓,转头看了看云寒琰握着手中的剑,显然他是不会把剑交出去的。  苏子瑜正想怎么把扶苏剑藏一藏,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却只听那边起了争执。  是风流子,不肯交出他手中的折扇。他起身看着西陵佳丽,凛然无惧道:“此扇如同我性命,就算死也不能给你!”  西陵佳丽修眉一蹙,手指微微一屈。  苏子瑜心念一动,顺手抓起了果盘里一个核桃脱手掷出。核桃脱手迅如闪电,正打在西陵佳丽的手上。  西陵佳丽的手一颤,指节上被打出一道血痕。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抬头冷声问道:“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核桃是自己这边掷出去的,肯定赖不掉,苏子瑜刚想站起来承认,云寒琰一手将他按住,却比他先站了起来。  看到云寒琰起身,在场认出他的人顿时一片唏嘘。  上真十三洲第一大宗门清徽宗的云宗主竟然真的在这里!这下鹿死谁手可就不一定了。总之,有好戏看了!  唯有苏子瑜心中一紧。这剧情不对啊,男女主这是要打起来了吗?现在这剧情到底是个什么走向啊?!  然而以现在西陵佳丽的实力,这里又是她的老巢,如果真的要和云寒琰动起手来……苏子瑜脑补了一下,恐怕云寒琰在她这里并得不到什么便宜。  那缓缓起身的身形,一袭白衣身姿挺拔,熠熠如神明降世,皎皎如明月初升。看到云寒琰,西陵佳丽微微一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俊逸潇洒气度不凡的男人?!  如同凤凰栖息梧桐树,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会不想投怀送抱依靠在他这样的男人怀里。  西陵佳丽望着他,问道:“你是谁?”  一个认出了云寒琰的仙修抢先道:“他就是清徽宗的云宗主!”  此刻云寒琰似乎成了仙修们唯一的希望,他们纷纷喊道:“云宗主,切莫让这群魔修的狼子野心得逞,一定要拯救正道啊!”  刚才还信誓旦旦不要男人的西陵佳丽望着云寒琰,突然放柔了声音,道:“原来是云哥哥。”  果然女人都是看脸的,刚才还发誓孤独一生也看不上云寒琰的玄天神女,看到云寒琰的真容以后竟然直接叫起了“云哥哥”。  苏子瑜默默扶额,果然这世上每一个人都逃不开“真香”二字。  西陵佳丽望着他,问道:“云哥哥,你想和我一起坐拥三界吗?”  果然男主对于女主,永远带着天然的致命的诱惑力。刚才还说绝对不会看上云寒琰,也不知道西陵佳丽她脸疼不疼。  唯恐云寒琰要为美人抛弃正道,在场的仙修连忙喊道:“云宗主,您可是正道的栋梁!千万不要听这魔女的蛊惑!”  “是啊,云宗主,美色如同浮云正道才是永恒啊!”  云寒琰冷冷看了一眼西陵佳丽,道:“没兴趣。”  “哦?那不知云哥哥对什么有兴趣?”西陵佳丽微微眯起眸子,目光向下游移动,挑眉道,“是你身边那位吗?”  苏子瑜一愣,是在说我吗?直到西陵佳丽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来,苏子瑜这才意识到,云寒琰方才按着自己那一只手一直都没放开,现在还把自己的两只手都紧握着!  西陵佳丽看着苏子瑜,微微挑唇,道:“久仰清仪君,果真是一位大美人啊。”  苏子瑜一惊。  在场所有仙修魔修的目光,都齐刷刷往苏子瑜身上看来。  云寒琰目光一冷,轻轻松开苏子瑜的双手,缓缓抽出了自己手中的扶苏长剑。  苏子瑜身旁,方才齐冰干坐的位置上早已空空如也。  不知道何时已经溜了,估计给西陵佳丽传音入密,悄悄揭穿了自己的身份。  云寒琰,这是拔剑要自己的命来了……苏子瑜认命地闭上了眼。第20章 姑射神女4  “他不是苏子瑜!”一个仙修突然喊道,“我认识他,他叫什么小鱼,来姑射山的路上他还救过我!”  说话的应该是苏子瑜来时路上遇见那三个宗门其中之一的门人。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苏子瑜,就因为他救过你?”另一个仙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不是苏子瑜?!”  “我看他就是苏子瑜!”一个仙修道,“苏子瑜,你当初在晚晴崖上不是还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吗?!你要是真的什么也没做错,有种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没做错干嘛又是改名又是易容?!”  听到“苏子瑜”三个字,简直比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更让这群仙修群情激愤。  一个光辉无限的人跌落神坛,注定粉身碎骨。都说站的越高,摔得越惨,偏偏苏子瑜曾经就站在修仙界的巅峰。所谓的正义也好,嫉妒也罢,只有他被抓住半点把柄,不论错是否真的在他,都能让他身败名裂。  苏子瑜的存在似乎本来就戳到了某些人得痛点,只是当年他太过完美,他们不敢说话,怕自己内心那小心翼翼的嫉妒损害了自己的德行。然而一旦被他们抓到苏子瑜的一点把柄,他们就恨不得就要将苏子瑜刀万剐——完美,本就是这个不完美的世界里,最令人憎恶的东西。它令人憎恶的程度,比罪恶更甚。  “哼,苏子瑜,你别以为装死了一次就算了,你上辈子可是死不认错不知悔改!你这种人留在世上就是败坏修真界风气,为祸苍生遗害万年!”  “我昨天还说怪不得看这个人和溯玄君关系这么好呢,他八成是心里有愧!我看他的感觉就是苏子瑜没错的!别以为变了张脸别人就不认识了!”  “我以前就见过苏子瑜,傲慢自负目中无人,还欺凌过弱女子,就是怕他杀人灭口一直没敢说……”  “啧啧啧,剑法第一品貌无双又怎么样,这肮脏的人品真令人恶心!!!”  “仙骨是偷来的,这个剑法第一,也是剽窃来才成的第一的……”  所谓的正义能满足无能者内心的自卑和空虚,给他们虚荣,给他们一个自身恶意爆发的出口。犹如一枚鸡蛋裂开一条缝,这些苍蝇蜂拥而上,想要将他粉身碎骨。在他们眼里,他们是不是真的正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从讨伐他人中获得的快感。  能够攻击当年无懈可击的仙道第一人,这种快感来得尤为强烈。  自从西陵佳丽说出“清仪君”三字后,不远处风流子的目光便一直紧紧望着苏子瑜,似乎是确认、似乎是期待,又似乎是别的什么感情。  任凭四面八方或惊异、或期待、或仇恨的目光像乱箭一般望身上射来,苏子瑜依旧雷打不动地在原位上静静坐着。  苏子瑜易容改名当然不是因为怕他们这些污蔑和辱骂,只是单纯不想被云寒琰认出来罢了。他们这些人未免太过自作多情,苏子瑜从来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怎么可能会为了他们隐姓埋名。  苏子瑜轻轻啜了一口清茶,垂眸望着杯盏中浅浅的青黄色茶水,估量着自己目前脱身的可能性。  如果没有云寒琰,凭自己从这里打出去直接脱身的机会还是很大的。但是有云寒琰在这里,扶苏剑声名不虚,自己要脱身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过只要自己这张面具没有撕下来,其实还是可以抵赖到底死不承认的。别人信不信无所谓,只要云寒琰相信了自己不是苏子瑜就成。  他迟迟没有动手,现在应该还是将信将疑,自己就还不是必死无疑。  不过这种玩弄他人信任的手段,还是算了,还不如死来得轻松。  西陵佳丽似乎很乐于看戏,只是在台上看着苏子瑜,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满含着笑意。她也不急着动手,看看苏子瑜,还时不时再看一眼云寒琰的反应。  听着周围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云寒琰的目光越来越冰冷,握着剑的手已经紧得指节泛白。手中的长剑银光熠熠,如皓月之辉,带着喋血的寒意。  扶苏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震怒,剑气凛冽,凝结成无上之杀意。  王者之怒,流血千里。  杀意凛冽已如箭在弦上,云寒琰却忽然眉头一蹙。  他站在原地,一抹几不可察的红晕悄悄爬上了脖颈,本该如山崩海倾的剑意却迟迟没有动一步。  苏子瑜等了半天的剑却没有向自己刺来,方才悄悄抬眸看了一眼云寒琰。  他虽如平日里一脸淡薄,身形却微微带着一丝平日里不可能有的轻浮。再仔细看时,脖颈处隐隐透着一抹淡淡的粉红,一直延伸到了他的耳根后。  看到这副景象,苏子瑜心头猛得一惊。  苏子瑜忽然想起来,之前云寒琰在业机宗刘府中了春药一直没能解开,自己和系统要了颗药暂时压制下去,这几天事情多有些忘了。现在想起来,好像离那天过去,正好有七天了……  所以云寒琰身上中的春药偏偏在这时候发作,当着本文第一女主的面,难道是剧情故意安排好的吗?他们俩注定要在今天干柴烈火比翼双飞?  明明这是一个逃生的大好机会,苏子瑜却没有动那个心思,心里反而莫名紧张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明明知道原文设定就应该是这样的,苏子瑜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甘。  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涌上了苏子瑜的心头:明明自己陪着他照顾了他十年,又当哥哥又当师父又当爹地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为什么要把他拱手让给一个陌生的女人?就算是书里,就算是假的世界里也不行,女主角又怎么样,凭什么用这种方式把他从自己身边掠夺去?!  身体的冲动?难道人一辈子的生命里就只需要这种东西?难道这种东西只有西陵佳丽能给他吗?!  苏子瑜忽然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望云寒琰身边走去。  由于云寒琰一向没什么表情,其他人并没有看出云寒琰这一丝微微异常,只见苏子瑜起了身,以为他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了,还没被收了法器的仙修都祭出了各自的法器紧紧握在手中,纷纷对准了苏子瑜。  小鱼和苏子瑜的区别,也就是一张脸而已。一瞬为深恩,一瞬为极恨。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东西会是不变的永恒。  苏子瑜对这些毫不在意,一步一步镇静地走到云寒琰的身旁。未曾肌肤触碰,便已能察觉他浑身滚烫。苏子瑜只站在他身边,便能感觉到一股焚身的热浪,在他体内勃勃欲发。  感到身边有人靠近,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汹涌地横冲直撞进了意识深处,云寒琰压低了声音,声音还是不自觉微微颤抖,道:“你快走……”  如同有千万只柔软的手在心头轻轻骚动,好想和着阳光醉倒在温软的杨柳树下繁花丛中……这种感觉,任凭他定力再好也即将支撑不住。  苏子瑜温声道:“阿琰。”  云寒琰闻声,身子微微一颤。  “我是苏子瑜。”苏子瑜望着他琉璃色的双眸,平静道,“你一直要找的人。”  云寒琰的双唇微微颤了颤,苏子瑜却不等他发话,继续道:“虽然我不相信你什么都不记得,不过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曾经骗了你十年,还害得你很苦,你心里应该很恨我。”  言罢,苏子瑜抬手,一把撕开了覆盖在脸上那张堪称丑陋无比的假脸。  一瞬间,天地黯然失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站在他面前的云寒琰,更是连心跳都猛得漏了一拍。  何所谓风华绝代,世间已没有语言能够描摹他的风采。  长云秋水为神,杨柳春风化骨。 第21章 那位是?苏子瑜问道:“鬼面邪尊?”  “是的。那位把这个世界封死了,我们就算死了出不去啊。”西陵佳丽星星眼道,“学长,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全靠你了。”  苏子瑜问道:“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西陵佳丽道,“男主好像变成两个人了。”  苏子瑜:“!!!”  “对不住了学长,为了咱们能早点解决问题,我要把你推下去了!”西陵佳丽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说完了这句,随后仰天大声喊道,“敢抢我西陵佳丽的男人,去死!”  苏子瑜:“不是你等会儿……”  我恐高啊!!!  苏子瑜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西陵佳丽按着胸口,一把推下了落星台。第22章 姑射神女6  云寒琰一边应付着西陵佳丽,越来越觉浑身燥热难当。  方才碧翎妖凤一瞬掠走苏子瑜时,云寒琰的剑势开得最是凶猛,好在西陵佳丽也早有提防,还是死死地将人缠住,教他脱身不得。  云寒琰一动心神,药力发作得更加迅猛,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手的热汗,握剑的手也开始微微发颤,几乎已经握不住手中的剑。  西陵佳丽发现云寒琰现在的反应很是有意思,剑中也不用多少力道,还故意用自己的剑和他的剑互相挑逗,冲他抛媚眼道:“云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呢?是看上我了又不好意思说吗?看你的脸红的……要不要去我房里休息一下?”  云寒琰此时已经浑身颤抖,再也握不住剑了,扶苏“哐当”一声砸在了脚边,整个人都半跪下去,修长的手指狠狠地使劲一抓,在地面的石板上生生划出十道白痕,留下一派深深的印记。  其隐忍之程度,令人无法想象。  在西陵佳丽的角度,已经能看到他浑身剧烈的颤抖。  西陵佳丽收了剑,往云寒琰面前一步,还没触碰到他的身体,便已能觉出他浑身滚烫得厉害。细看时,发现他从脖颈到耳根都已经红透了,连琉璃色的眸子里都布满血丝。  云寒琰半跪在地上,努力地压抑着喉间几乎压不住的低低呻吟,却压抑不住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体内似有千万匹野马奔腾欲出,而缰绳却比发丝还要纤细。人如千钧悬一发,随时都能失去理智。  西陵佳丽在云寒琰面前轻轻蹲下来,将自己的一撮发丝撩在手里,在他的胸膛前轻轻挑弄。  胸口一阵又酥又痒,云寒琰忍无可忍,抬手一把扣住了西陵佳丽的肩膀。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是个明眼人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寒琰不知怎么回事中了某种不可描述的药物,而且此刻发作了。而西陵佳丽本就有意于他,可得顺水推舟。如此这般,他们是要强强联手。  西陵佳丽要做这三界之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她不成为三界之主,也会成为三界之主的女人!  这就是大势所趋。  最能见风使舵的仙修心里已经开始默默向西陵佳丽靠拢。  云寒琰重重地扣住了西陵佳丽的肩膀,咬了咬牙,将她使劲往外一推。  西陵佳丽没料到云寒琰竟会推开自己,一个不防备被他推得后退了几分,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云寒琰旋即绰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长剑,猛然抬起手,以风驰电掣之速,一剑正刺穿了自己的左肩。  霎时肩头血流如注,恍如妖娆的红花开满肩头,将一袭白衣染成一片凄然血色。肩头猛然的一阵锐痛,方才让云寒琰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微微清明过来。  子瑜……自己要的人是子瑜……要找到他,带他走……  云寒琰一手撑着地,一手拄着长剑,缓缓从地上重新站起来。  额前的碎发已湿得几欲淌水,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血丝。  周围所有人都暗暗惊异。  中了这么烈的春药,天下第一美女主动投怀送抱,他居然推开不要,给给了自己一剑?  人生在世不过图美色名利,他云寒琰已经声名在外,只差一位美人相伴共度余生,而他竟然不要三界第一美女?再说西陵佳丽可谓三界共尊权势滔天,得之者不但坐拥美人而且名利双收。云寒琰连这都不要,那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什么竟然能比西陵佳丽这美色与名利的化身更令人动心?!  云寒琰起身后,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方才勉强站稳。  西陵佳丽心道,这男主还真有几分刚烈,竟然能这么坐怀不乱。眼前这位真的是种马爽文里的男主?  无论如何,计划不能被打乱。此刻小鱼学长那边任务还没完成,自己得拖住他。  西陵佳丽朝着云寒琰走上前一步,伸出一截食指,在云寒琰胸前那一片鲜红的血迹间轻轻戳了戳,道:“云哥哥,你这样不疼吗?你这样我可是很心疼的……我西陵佳丽是要做三界主宰的女人,怎么能连自己的男人都保护不好呢?”  西陵佳丽戳的位置很准,正好是云寒琰的伤口。云寒琰的脸色虽冷如冰霜波澜不动,长睫却微微颤了颤,终究是吃痛了。  西陵佳丽发现调戏云寒琰真是万分有趣,正要再逗逗他,忽觉得脖颈一凉,扶苏剑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咽喉。  只不过长剑那头,是一直已经连剑都握不住的手。  西陵佳丽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那长剑便已经再次“哐当”一声再次落在地上。  云寒琰也双眼一合,终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应该是肩头的伤口失血过多,晕过去了。西陵佳丽垂眸看了云寒琰一眼,确认没有伤到要害应该死不了,便命人将他暂且扶下去把血止住。  云寒琰被扶下去之后,周围便开始传来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一定是苏子瑜勾结了魔修,他刚才一定是趁机逃了……”  “我说苏子瑜和西陵佳丽根本就是一伙的,两个人一起害了云宗主。云宗主好好一个人,一定是被下药了,所以刚才精虫上脑为了苏子瑜挑断那么多人的仙骨。哪个正常人回干出这种事来?我看一定是被下了药……”  “云宗主定力已经不要太好了,刚才如果是我早就已经把西陵佳丽活吞了,我看苏子瑜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令人发指的邪恶手段……”  闻声,西陵佳丽目露寒光,蹙眉道:“闭嘴!都给本尊在自己位置上安安静静坐好了。谁敢再多说一句,本尊就拔了谁的舌头!”  似乎是为了给西陵佳丽造势,以免有人敢不听她的话,周围那群魔修又开始高喊道:“公主独尊!公主独尊!”  “你们也给我闭嘴!”西陵佳丽一抬眼,凤眸睥睨四方,高声道,“在场的若是认本尊为三界之主,现在一齐起身敬拜本尊,不拜者格杀勿论。如有不拜者,身边之人斩杀之,本尊自有重赏!”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连云寒琰都已经靠不住了,仙道也已经没什么能靠得住的。大多仙修的精神支柱都早已崩塌,也只得向西陵佳丽下拜。况且她身为玄天神女,以前也不是没有下拜过,这一点要求也算不上多过分多难做。  在场所有人都向西陵佳丽俯首下拜,除了那位合欢宗的宗主风流子。  西陵佳丽凤眸一乜(mie),长袖微动。  然而还没出手,却只见风流子“砰”一声倒了下去,一地血流汩汩,从他的七窍溢出。  出手者杀人手段之残忍,没比西陵佳丽好到哪里去。  风流子手中那柄不肯交出的折扇,到死依然紧紧握在手心里,不曾放开,被血污浸透,已湮没了本来的字迹。  有人比西陵佳丽先动了手,杀了风流子。  西陵佳丽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白衣仙修从风流子身后的人群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冲自己行了个礼,道:“神女。”  西陵佳丽并不理会他,道:“看来各位都很识时务,既然如此,我西陵佳丽也不为难你们。今后你们是什么身份,自然还是掌握各自门派。不过都得以我西陵佳丽为尊,随时听我差遣。”  “我这里有一丸丹药。”西陵佳丽以目示意身旁侍女碰上了一直小鼎,鼎内盛满了深褐色的丹药。她道,“你们每个人都得服下,放心,只要你们不反我,这丹药对你们半点伤害都没有。不过如有异心,呵,那就试试看!”  “神女,我……”齐冰干接了一枚丹药,并未服下,手握丹药悄悄走上前,对西陵佳丽轻声道,“今日如果不是在下及时揭穿了苏子瑜的身份,恐怕云寒琰也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神女的大业完成得恐怕也不见得如此顺利。我对神女的忠心天日可鉴,刚才神女您说如果能斩杀不服您的人,就有奖赏。在下不需要奖赏,只是这颗药您看是不是……”  “像你这种为了趋炎附势不惜杀害好朋友、受人救命之恩还要暗害他的小人……”西陵佳丽垂眸看了一眼那颗丹药,又看了看齐冰干道,“日后如果你要来害我,这可怎么办呢?”  “不会的不会的神女,苏子瑜那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是他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bi)……”齐冰干道,“那个风流子也不算我什么好朋友,他冥顽不化咎由自取……”  “可是我西陵佳丽,也不是什么好人啊……”西陵佳丽轻轻摇了摇头,道,“像你这种正义之士,我是不会留着害我自己的。”  “不是,神女……啊!”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一瞬之间还站在西陵佳丽面前的齐冰干,转眼已经化为了地上的一摊血水。  一时四周噤若寒蝉,还没服下丹药的仙修赶紧都将丹药服了下去。  西陵佳丽看着是一个娇艳的大美人,手段却比男人还狠辣一万倍。  总算给小鱼学长出了口恶气,这群仙修就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西陵佳丽嫌弃地拍了拍手,微嗔道:“真脏,去准备好花瓣,我一会儿到后山泡一泡温泉,好好洗一洗。”  “对了。”西陵佳丽忽然想起了什么,挑眉道,“你们快去给云宗主沐浴更衣,送到本尊的床上来。今晚,本尊就要‘大登科后小登科’,尝一尝这仙道第一宗门的宗主是个什么样的味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西陵佳丽:把云宗主洗干净送到本尊床上。  云寒琰:……第23章 姑射神女7  落星台的高度,比晚晴崖更甚。  苏子瑜被西陵佳丽一把推了下去,随着身体失重之感,顿时眼花腿软,差点没大声喊出来。  这是又要被摔死一次吗?  虽然这个世界被堵死出不去了,意味着苏子瑜这个从另一个世界进来的人摔不死,就算死了也能和上次一样活回来。可是苏子瑜真的好怕高——就算死,能换个死法吗……?  苏子瑜的身体下落得越来越快,绝望至极,一颗心简直都从胸膛里跳了出来,悬在了半空中。  一个人最怕的东西,往往是他这辈子都逃不开的东西。  忽然,苏子瑜腰间一紧,身体下落的趋势也随之瞬间停止,原本扑面而来刀割一般的疾风也渐渐变得轻柔。  苏子瑜一回头,瞬间映入眼帘的是半张漆黑的狰狞鬼面。不知为何,这张本该令三界震恐的狰狞鬼面此刻在苏子瑜眼里,却并不觉得可怕。  鬼面之下,露出对方的下半张脸,肌肤如雪,薄唇轻抿,与云寒琰的脸几无二致。只是比云寒琰还要更冷、更苍白几分。  身后天河群星璀璨,半轮明月光寒,却照不亮他的漆黑鬼面与苍白的容颜。  ——真的是鬼面邪尊!  苏子瑜的心跳一瞬都停止了。  第一次与他靠得这样近,苏子瑜这才注意到,鬼面邪尊额前有一丝碎发银光熠熠。和云寒琰希一样,青丝之间夹杂了一丝白发,映着明月的光华,分外惹眼。  苏子瑜心中更加确信他的确和云寒琰就是同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云寒琰一个人会变成两个?而且,气质这般截然相反。那么这两个,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云寒琰本尊,还是全都是?哪个才是他的本性,还是两个都是?  世上每个人都是集矛盾于一身的,那内心的矛盾要大到了何种程度,才能将一个人撕裂为两体?!他内心的矛盾究竟是什么?!  苏子瑜不知道鬼面邪尊为什么真的会这么及时出现救自己,难不成他一直都在盯着自己?苏子瑜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而且,西陵佳丽又怎么知道鬼面邪尊一定就会出手救自己?明明说好的他所到之处毕竟是腥风血雨片甲不留,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见人危难出手相救?难道云寒琰,或者说鬼面邪尊,内心矛盾的症结就在于此?  忽然,鬼面邪尊眉头一蹙,像是隐忍着什么痛苦,还是搂着苏子瑜的腰稳稳落在了地上。  落地之后,手便瞬间松开,如同刚刚是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 第23章 苏子瑜的唇角微微抽了抽:“开什么玩笑……”  玄天神女西陵佳丽,坐拥罗浮法力无边,可以说除了男主云寒琰以外在这世上绝无对手。苏子瑜没有自毁修为之前,或是朝云在手,也许尚能与之匹敌。  如今苏子瑜,仙骨已断法力全失,手里只有一把从地上死人堆里随手捡来的寻常铁剑。  苏子瑜不是那种盲目自信的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外强中干的情况,自己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我可以借你法力啊。”西陵佳丽说着,一把握住了苏子瑜的手,法力瞬时源源不断向苏子瑜体内灌入。她眨了眨眼,挑唇笑道,“小鱼学长,我想了一下,我觉得我留在这里比在现实世界快乐,在这里我要什么有什么,我不想走了。那个云寒琰还挺不不错的,既然你说你和他是正常师兄弟关系,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送给学妹?你要不给我撮合撮合……”  “够了!”一听到她又说起云寒琰,苏子瑜猛然从西陵佳丽手中挣脱,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有点失控了,心虚地补充道,“法力够了……”  这口嫌体正直的……西陵佳丽微微一笑,挑眉问道:“你确定?我等一下可不能给你放水的,故意输给你是违规的。”  苏子瑜带着血的手轻轻拍了拍西陵佳丽的肩膀,淡淡道:“不用放水。”  “那就开始。”一身红衣也不看出肩头被染上的血迹,西陵佳丽也不在意苏子瑜弄脏了自己的衣服,直接祭出罗浮神剑,一瞬便恢复了之前要做三界之主的霸道与张扬,对苏子瑜道,“现在,你有本事就把他从我手里抢过去!”  苏子瑜并不出剑,只是微微挑唇道:“我觉得这个剧情有点奇怪。”  西陵佳丽一愣,抬起眼眸思考了一下,认真地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一般电视里的套路都是两个男的抢一个女的……所以学长你是攻吗?”  “我是……”苏子瑜顿了一下,道,“直的。”  苏子瑜话音刚落,西陵佳丽便“砰”一声倒在了地上。  “学妹呀,有时候不一定非要打打杀杀的。”苏子瑜垂眸看了西陵佳丽一眼,轻轻叹道,“剑术再厉害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以后你还是应该多加防备。”  西陵佳丽眨了眨眼睛,心道:你麻痹。  谁想得到你这么全面发展,不光修剑还会画符,而且画个符的速度比小偷偷东西还快?!根本一点都感觉不到好么?!  苏子瑜将云寒琰从床上扶起来,背到自己肩上,临走前不忘垂眸对西陵佳丽道:“半个时辰之后,就能动了。”  苏子瑜连夜背着云寒琰下了姑射山。  再往西便是魔族地界,苏子瑜决定还是按照计划向西往魔族地界去,便直接从山顶下到了姑射山西麓。  夜色已深,山脚下没有地方可以歇息,正好山脚下有个不大不小的山洞,苏子瑜便直接背着云寒琰钻了进去。  洞内昏暗无光,苏子瑜将扶苏拔出三寸,权且将石洞照亮。  这是一个溶洞,潮湿的石壁上还在滴着水。苏子瑜走遍了整个洞,寻了一个最干燥的位置,将云寒琰轻轻安放在了石床上,自己就坐在一旁。  这个洞内的石壁都是湿的,没办法倚靠,唯一干燥的一张石床只能躺下一个人,给了云寒琰,苏子瑜只能坐在云寒琰身边仅剩下的一小块的位置。  谁让云寒琰受伤了,实在不行,自己晚上就枕着膝盖将就一下。  苏子瑜在云寒琰身旁坐了一会儿,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望着他宁静的睡颜,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觉得有点安心。  方才从地上随便捡的铁剑,苏子瑜担心下山的路上碰到什么危险,一直带着没有扔。这回就搁在手边,苏子瑜还没有睡意,便水手拿起来看了看。  苏子瑜举起那铁剑一看,只见剑柄上端端正正地刻了三个篆字:风流子。  此剑已无灵,意味着主人已故。  苏子瑜心口猛然一揪,握着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一直都忘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说的紫云山一战,自己只顾着斩杀了紫云老祖,也从来没有注意过围观的人群里还有他的身影。他邀请自己参加他的生日宴,自己也没有去,还觉得素昧平生有些唐突,只送去一把随手写的折扇,谁知他竟寸步不离地带在了身边,一带就是四年。  就算那些人都在一起诋毁自己,他也从来没有相信。尽管那些人来势汹汹,逼得他说不出话来,他也没有随那些人一起讨伐过自己……  他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苏子瑜心道,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还愿意相信我了,每一个都是应该珍惜的啊。可是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当时自己为什么不出手阻止鬼面邪尊?自己选择了沉默,才导致他在那一片混乱中,失去了生命吗?  自己有什么资格怪鬼面邪尊滥杀无辜漠视生命?分明自己也是罪恶的帮凶。  因为一部分人罪有应得就杀光所有人,包括那么多无辜的人。苏子瑜当时不过心里觉得鬼面邪尊做的不对,却并没有出手阻止。不过是因为自己私心里也想让他们死,觉得自己不应该充当什么白莲圣父站出来,不是吗?  人不到如今切肤之痛,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过往自己错得有多严重。  鬼面邪尊,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恶魔啊?!  自己的心里,又是住了怎样的一个恶魔啊?!  鬼面邪尊分明在滥杀无辜,就因为他杀的人大部分都正好诋毁过自己,自己就觉得他不是那么十恶不赦之人?那么死在他手里的无辜的人呢?今天是一个风流子,以后又会是什么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诛杀罪恶的,不一定是正义,而更多时候是比罪恶更深的罪恶。  一定要找到鬼面邪尊,和他来一个干净的了断。  苏子瑜正想着,只听洞口传来一个声音道:“什么人敢闯入我的洞府,活的不耐烦了?!”  苏子瑜抬眸望去,只见洞口站着一个蓬头散发的人,手中握着一柄三齿钢叉,看衣着与修真界迥然不同,应该是一个魔修。  一看见苏子瑜抬起头后,映入眼帘的那张俊脸,洞口那魔修顿时两眼发直,神色贪婪得简直连口水都快挂了下来,愣愣道:“美人……美人……”  苏子瑜:“……”  忽然,那魔修站在洞口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一定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大美人!既然入了本大王的山洞,今天你跑不掉了!”  忽然,苏子瑜眼前一暗,周遭三道水帘从天而降,将苏子瑜围在了瀑布的中间。  身后是坚硬的石壁,三面是剧烈奔涌的瀑布,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哈哈哈,留下来做我的压寨夫人!”第25章 天风环佩1  又是这句听了不知道几万遍的话。  过往对苏子瑜说过这句话的人和妖全都死了,除了那位油腔滑调的狐仙白探花。  苏子瑜刚要挥剑破开水帘,一道剑光已先他一步斩开水帘,霎时连水流都被截住,如同一块被撕裂开的破布,被剑锋拦腰斩断后化作一片一片水珠“哗啦”一声落下,四周的水帘一瞬便被破开。  扶苏剑气未止,挟凛冽的杀意直指洞口的魔修。  站在洞口那魔修一头红色长发乱蓬蓬的犹如爆炸现场,衣摆一片短一片长,脖子上戴了三条粗硕的项链,两边耳朵上都带了七八个耳环,几乎将整个耳朵都挂满了,造型看起来十分杀马特。长剑直冲他的面门刺过去,他也丝毫不慌张,竟然还伸手往衣襟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  那东西明晃晃的,竟是一面圆圆的镜子。  “哈哈哈,雕虫小技!”杀马特魔修哈哈大笑,一边掏出镜子,一边介绍道:“千象回光镜,你给我的所有攻击,全部都反回给你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住在这种小山洞里的魔修,手中竟然会有这么神奇的法宝。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在姑射山附近的洞穴,可都是所有仙修魔修疯抢的地盘,要是手里没有什么底牌,就算是这样一个小洞穴也绝对轮不到他头上,他手中肯定是有什么厉害的法宝在的。  就像在京城里住十平出租屋的人,也许并不比十八线小城市住着小别墅的人更贫穷。这位杀马特魔修虽然住得简陋,但是居住的地段好,也不能说他比住在什么魔宫大殿里的魔修更没有本事。  扶苏是带着杀意出去的,就没有回头的道理,然而这样的剑气若是作用回云寒琰自己身上,几乎得掉半条命。苏子瑜本想出剑截住扶苏,奈何手中是一柄寻常铁剑,与扶苏相击的一瞬,“铿”一声竟断成了两截。  苏子瑜心念一动,飞速掷出手中的断剑,正打在杀马特魔修身侧的石壁上。  苏子瑜的手劲大得很,石壁被他掷出的断剑砸出一个深洞,碎石轰然溅开,正砸在那杀马特魔修的头顶。  千象回光镜这类高阶的法宝往往都有灵知,能通过对方的灵力主动辨别什么是有意攻击主人的,将之全部反回原主。可苏子瑜打的是石壁,但是石头没有任何灵力,也没有主动攻击杀马特魔修,可以说纯属意外砸中他,千象回光镜没有眼睛,又不是保护罩,这种意外伤害自然不在它的保护范围。  杀马特魔修的头被狠狠砸了一下,鲜血顿时从头顶披面流下。他双眼翻了个白,便“砰”一声倒了下去。  有时候看似很厉害的东西,只要脑子拐个弯,其实很容易用最基础最简单的将之方式打败。  同理,如果不带脑子,携着再厉害的法器也保护不了自己。  杀马特魔修倒下的同时,扶苏剑失了攻击的目标,又折回到了云寒琰手中。  苏子瑜走到洞口前,垂眸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杀马特魔修,满脸是血,脑袋都被砸裂开,看来是已经死彻底了。  苏子瑜于是俯下身,捡起了掉落他身旁的千象回光镜。  这是一枚小巧的圆形铜镜,背面刻着一堆神秘的铭文,正面看起来光滑平整可以鉴人,与普通的镜子无异。  苏子瑜正想把镜子反过来再看看背面的字自己能不能认出几个,忽然只听头顶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道:“扔了。”  苏子瑜抬起头,只见云寒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扔了的话,万一被居心叵测之人捡去就不好了。”苏子瑜垂眸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杀马特魔修,抬头对云寒琰微微笑道,“不是人人都像这位一样傻的。”  云寒琰沉默了片刻,似乎认同了苏子瑜的观点,伸手从他手中抽出那面千象回光镜,道:“我收着,你不要碰。”  苏子瑜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手中的千象回光镜就被云寒琰抽走收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再拿出来给他碰一下。  苏子瑜道:“阿琰,你给我看一眼。”  云寒琰淡淡道:“别人的,你不要碰。”  以前是不能和别的人讲话,现在又是不能碰别的人的东西……苏子瑜心中轻叹了一声自己可真是苦,忽然抬起头,转念问道:“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云寒琰微微一怔,答道:“一直醒着。”  所以你一直都醒着,还装死让我背这么久?还回答得这么理直气壮一点心虚一点愧疚都没有?!苏子瑜看着云寒琰道:“你你、你这个人……”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淡淡道:“是因为你上次没有给更厉害的。”  苏子瑜脑子一懵,问道:“什么更厉害的?”  云寒琰道:“就是——”  苏子瑜忽然觉得后脑勺一紧,整个人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拽着向云寒琰扑了过去。一个不防备,双唇都碰上了一片柔软。  是和云寒琰的双唇贴在了一起。  突然,苏子瑜的唇齿被一个温软灵巧的东西轻轻撬开。云寒琰的舌尖便长驱直入,将苏子瑜唇齿之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悉数攻占。  苏子瑜好像一脚踩进了柔软的玫瑰色云朵里,恍然不知轻重,满眼都是旖旎的色彩。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苏子瑜整个人都是懵的,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就愣愣地任由云寒琰摆弄。  云寒琰似久旱逢了甘霖,对苏子瑜怎么索取都不满足。  苏子瑜恍惚在梦里,突然觉得腰胯间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了一下,方才惊觉了什么,顿时羞耻得双颊绯红,抬手按住了云寒琰的胸口,企图使劲把他推开。失神之间顾不得自己手按住位置,右手正好压在云寒琰左肩的伤口处。  云寒琰微微蹙了蹙眉,身体却如一座玉山,任凭苏子瑜怎么推都岿然不动,在他唇齿治疗沉浸得入迷。  苏子瑜被吻得几乎窒息,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直到终于被放开,苏子瑜才听得头顶传来一个清润温柔的声音,道:“这样。”  苏子瑜云里雾里,方才恍惚想起来那次在业机宗刘府的时候,自己好像威胁过他一句“再装死,我还有更厉害的。”  所以他又装死,就是为了“更厉害的”?自己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第25章 苏子瑜轻声唤道:“阿琰?”  云寒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睁眼。  云寒琰好像是,醉了?苏子瑜扶着桌子站起来,只觉得自己脚下有点虚浮,好似踩在了一片柔软的云里,伸出一只手在云寒琰面前晃了晃。  云寒琰没有任何反应。  灌醉云寒琰比想象中不要容易太多,苏子瑜微微挑唇,转身就要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着。  店小二看出苏子瑜是有点醉了,好心提醒道:“客官,注意安全。”  苏子瑜转头对他微微笑了笑,一笑好似芙蓉披朝露,浓春醉海棠。店小二直接就愣了神,整个人都在地上定住了。[2]  苏子瑜走出饭馆,觉得略微有点晕乎乎的,不过好在还算清醒,也还能走路,应该还没有喝醉。看来自己的酒量比云寒琰好多了?  甩开云寒琰,苏子瑜要一个人回一趟清徽宗。  虽然如果被发现有被师尊苏齐云手刃的危险,但是为了对付那个人,必须要回去查一查。  苏子瑜抬手摸了摸揣在衣襟里没舍得吃的几个山楂。就算不能和云寒琰同行了,至少还有它们陪着自己。  苏子瑜本想低调一点混在人群里,免得云寒琰醒来以后能打听到自己去的方向。然而苏子瑜现在这张脸走在路上简直鹤立鸡群,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走上路上总是被人看来看去,虽然这是家常便饭,苏子瑜还是低下了头,躲避开路上各种各样的目光。  苏子瑜垂着眸走在路上,一身青衣,双颊绯红,青丝漫绾如青云披散,不自觉如同九天仙人下凡。  “哟,这美人长得可真标致啊。”苏子瑜只低着头,冷不防前面就被人拦住了路。  苏子瑜抬起头,只见眼前站着两个白衣人,那两个白衣人同时开口道:“美人,喝醉了吗?走路都走不稳了,要不要去小爷家里去躺会儿啊?小爷的活儿可是很好的!”  苏子瑜眨了眨眼睛,眼前那两个白衣人合成一个高高瘦瘦的白衣公子,转眼又变回了两个。  苏子瑜心道,这是个什么妖怪,能一瞬分为两体,又能一瞬合回去,还敢在街上横行霸道,实在猖狂,抬手便是一拳。  白衣公子被苏子瑜一拳打得飞了出去,倒在地上直吐鲜血。  苏子瑜轻笑一声,绕开人群径自离去。  白衣公子在家仆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血,竟然眯起眼笑道:“这美人真他妈的凶!我喜欢!”  然而望一眼人群里早已不见青衣的身影,白衣公子向周围一众家仆大骂道:“你们这群废物!怎么就把他放跑了?!”  “大公子。”一名家仆站了出来。修为足有金丹后期,看人比白衣公子更加敏锐,他道,“那人虽没有修为在身,看起来却绝非善类,公子还是不要招惹这种人……”  “哼?没有修为?!绝非善类?!我呸!!!一个没有修为的人你们还看着他打了本公子扬长而去还不敢出手?!还说什么绝非善类不要惹他?!”白衣公子一把拎起那家仆的衣襟,道,“我看你们就是胆小怕事!去!把他给本公子抓回来!!!”  这位白衣公子真是晋江城业峨宗的大公子白玉横。  晋江城的业峨宗财大气粗,最不缺的就是灵器灵药,而大公子白玉横平日里游手好闲不事修炼,金丹中期修为全是靠他爹业峨宗宗主白长东用各种法宝砸出来的,其实不堪一击。然而白玉横自恃修为甚高,平日里在晋江城横行霸道惯了,众人出于对其父业峨宗宗主的畏惧,也都不敢得罪他,仙修们也都让他三分,他竟便一向自以为十分厉害。  家仆为难道:“大公子,这……”  “哼!你们这废物!”白玉横气得直跺脚,指着家仆的鼻子骂道,“你们快回去给本公子准备好嫁衣盖头、八抬大轿,把他给我抬回来,本公子今晚就要拜堂成亲!”  “大公子?!”一众家仆都傻了眼。本以为白玉横要把人抓回来是为了报复,这是唱的哪一出?  “愣着干什么?”白玉横道,“带上捆仙索、锁仙链,绑起来塞轿子里不就完了?!快去!快去!快去!”  白玉横的脾气暴躁,他下的命令自是无人敢不从。十几个家仆带着嫁衣花轿一路追赶,直到日暮时分,方才在城郊追上苏子瑜,把大红花轿拦在了他面前,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发难。  凡是有点眼力的人,其实都看得出他虽然没有修为,却并不是好对付的。  苏子瑜看了看眼前大红的花轿,还有他们手上捧着火红的嫁衣,微微歪起脑袋,问道:“这些,是给我的吗?”  “对对对,给你的。”一个家仆壮着胆子把一身大红嫁衣递到了苏子瑜面前,道,“这些都是给你的。”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送到面前那身火红的嫁衣,微微挑唇,道:“挺好看的。”  “对对对,是好看。”那家仆忙道,“你穿上试试。”  苏子瑜忽然摇摇头,道:“我没钱。”  “没钱没关系,你试试不要钱。”那家仆道,“很好看,你穿上试试?”  “好的呀。”苏子瑜竟然接过那一身红衣,真的就直接自己穿上了。  他身材修长,一身明艳的红衣衬他肌肤如雪,朱唇皓齿、光彩照人,恍如长居九重天上误入凡尘的神人。  这般人物,就算得到他要豁出性命去,只怕这世上也有千千万万人要为之神魂颠倒。  众家仆见他似乎脑子还不太清楚,连忙把红盖头也递了上去,道:“戴上这个,你就可以成亲咯。”  “成亲?”苏子瑜笑得眼如新月,果真接过盖头自己盖在头上,道,“有意思,我这辈子死都死过,还没成过亲呢。”  本来连怎么劫人绑人都计划好了,结果得手不要太轻松。那群家仆看出来苏子瑜脸色微红脚步不稳,身上还隐隐有一阵清冽的酒香,估计只是喝醉了脑子一时不清楚,恐怕他酒醒来不好对付,扶着他上了花轿后,悄悄把锁仙链一头锁在了他脚踝上,另一头缠在花轿上。  这样就算他什么时候清醒了,想跑也跑不了。  苏子瑜坐在晃悠悠的轿子里,掀起了头上的盖头,微微挑起唇角。  既然这么想找死,那就成全你们。  轿子不知走了多久,停下后,苏子瑜便被人扶下来,送到一间房里。苏子瑜坐在床上,锁仙链一头锁着他的脚踝,另一头就锁在了床上。  苏子瑜一直低头从盖头底下往下看,那个位置有一条缝隙,能望见自己面前的地面上。  只要有人出现在面前,只要不是个飘在半空中的幽灵,都能及时察觉到。  独自坐着不知过去多久,苏子瑜垂着眸,隐隐看见眼前有一袭白衣缓缓逼近。  苏子瑜凝神聚气,抬起手一掌便向对方胸口拍了过去。  对面那人生生接了一掌,不像白天那样被一掌拍飞,却如一座玉山岿然不动,更是竟然连一声轻哼都没有。  苏子瑜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那人已经一把擒住自己的手腕,将自己往对面猛得一拽。  苏子瑜整个人都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里,鼻间萦绕着一股清冽的酒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股子陈醋的酸味:“你喜欢,那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1]本句引用自李煜《渔父》,不同版本略有差异,这是我觉得最有意境的一个版本。  [2]浓春醉海棠:出自宋代陈与义《放慵》:“暖日薰杨柳,浓春醉海棠。”  小鱼:我的酒量比云寒琰好多了,他喝醉了我没喝醉。诶,前面有两个人,诶怎么变成一个了?又变成两个了……妖怪!第27章 天风环佩3  苏子瑜掀起盖在眼前的红盖头,抬眸望去,只见眼前的人眉目俊朗,如月如星。不是街上那个在街上拦过自己的的白衣公子,而是云寒琰。  云寒琰垂眸看到苏子瑜的模样,不禁微微怔住。  火红的盖头下,眼前的人一身嫁衣鲜红,若春光旖旎,胜百花之艳。分明是从萦绕心头多年的梦里走出来的仙家之子,踏彩云乘明月来下人间。  “你要嫁的人,死了。”云寒琰垂眸紧紧盯着苏子瑜,眉眼之间冷如冰霜,双颊却还微微带着一丝浅浅的红晕,声色冰冷好似一潭幽深寒水,道:“我杀了。”  苏子瑜觉得此刻的云寒琰莫名有些吓人,似乎随时要把自己吞了一般,不觉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苏子瑜一后退,脚下一阵窸窸窣窣的脆响,披在头顶的盖头也随着动作滑落在脚边。云寒琰闻声垂眸望去,目光落在地上被盖头半掩的一截细细长长的银链上。银链一端系着床脚,另一端系在苏子瑜的脚踝。  是锁仙链。  他要不是心甘情愿的,还真没人有本事能在他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把他这样锁住。所以他和那个人……  云寒琰神色一暗,向苏子瑜逼近了一步,垂眸望着他,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严肃郑重地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  苏子瑜:“……”  扶苏出鞘,一剑斩断了系在苏子瑜脚踝上的锁仙链。锁仙链从中断开,一头却还系在苏子瑜脚踝上。云寒琰用长剑将锁仙链的另一端挑起,牵在手中便转身望外走。  云寒琰牵着锁仙链径直往外走,苏子瑜却没有动,脚下被扯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只能跟上他的脚步出了门。  门外已是到处张灯结彩,屋檐下挂满了红灯笼和红纱幔,整个庭院都笼罩着一片喜庆的红光,好像这家人还真在正正经经地准备婚礼。  门口处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是几个家仆和穿着一身大红婚服的男子。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那红衣男子,正是街上拦过自己那位,胸口被捅出了一个透明窟窿,鲜血沾遍全身、淌了满地。在大红灯笼火红的光下,浑身鲜红得分外狰狞。  云寒琰步出房门,似乎也注意到了地上躺的人,回头看了一眼苏子瑜身上的红衣,觉得分外扎眼,伸出手便要解他的衣带。  “诶。”苏子瑜闪身避开了云寒琰的手,轻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喜欢脱我的衣服……”  过去那些年还在清徽宗的时候,师尊苏齐云心目中的好孩子是不能穿得太花枝招展也不能穿得太素太压抑的,必须规规矩矩正正经经。作为苏齐云最喜欢的弟子,苏子瑜常常都是一身青衣,多年来只是不停换深一点的青色、浅一点的青色、天青色、竹青色……总之各种各样的青色,偶尔也会穿一穿白色蓝色的。但是大红色的衣服,还是头一遭,从来没机会试过。  苏子瑜觉得自己这身大红色的衣服还挺好看的,反正不穿白不穿,又不用花钱买,不需要刻意脱掉。  云寒琰的脸色愈冷,沉声问道:“想嫁?”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红衣,鲜红的交领广袖,无花无纹,与自己见过的鬼面邪尊那一身红衣相差无几,抬头对云寒琰道:“穿红衣服不一定是要嫁人?”  云寒琰不答,沉默地转过身去,拉着锁仙链继续走。  苏子瑜虽平生不下狠手,刚才在房中那一掌也用了七分力道,一般人断然是受不住的。苏子瑜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关切道:“阿琰,你还好吗?刚才我没有伤到你?”  云寒琰没有回答,甚至连头也没有回,径自往前走。  问他不回话,看来是和自己生气了。苏子瑜脚步一停,抬起长腿勾住锁仙链,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扯。  感到手中的锁仙链被往回扯动,云寒琰停下了脚步。  苏子瑜站云寒琰身后没有动,只是试探着轻轻问道:“生气了?”  云寒琰不答。  苏子瑜轻轻地望云寒琰身旁走上前两步,忽然脚下一绊,整个人都望他身上扑过去。  云寒琰下意识地回身,及时将人捞进了怀里。  苏子瑜倒在云寒琰怀里,抬起头望着他,笑得眉眼弯弯,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云寒琰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不敢放着他可能真的会摔倒来冒险,沉声道:“以后不要胡闹。”  苏子瑜躺在云寒琰怀里,仰头望着他他,微微笑道:“谁让你不理我?”  “你……”云寒琰轻叹一声,垂眸道,“让我心里好乱。”  苏子瑜看了看云寒琰手中拿着的几件的东西,问道:“你为什么一直捧着衣服?”  云寒琰方才一手握着剑牵着锁仙链,一手把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捧在怀里。此刻双手都搂着苏子瑜,那件衣服正好在暴露在苏子瑜面前。依旧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不染一丝尘后,也没有半点褶皱。  云寒琰轻声答道:“你叠好的,不能乱了。”  “傻子。”苏子瑜像从前一样一本正经地教育道,“衣服是拿来穿的,乱了以后再叠就是了。我叠的衣服就不能穿了吗?”  “我早上忽然心慌。”云寒琰像一个做错事被老师训斥了的孩子一般,低声道,“忽然怕你以后不会再给我叠衣服。” 第27章 云寒琰的剑已经指向站在一旁瞠目结舌的白长东。  白长东愕然片刻,立刻从广袖中取出一块玉牌,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贤侄剑法不错?可惜,可惜。”  苏子瑜正不知白长东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只听四周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突然,倒在地上的八名修士又都重新站了起来!  都是一剑穿心,分明已经死了,绝不可能还活着!怎么还能再站起来?!第29章 天风环佩5  八名修士重新站起之后,并不向任何人发起进攻,而是如同受人操控的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迈开脚步、按部就班地按照似乎早就有人预设好的路线一步一步走下去。  殷红的鲜血从他们被一剑洞穿的胸口汩汩涌出,顺着胸腹和双腿蜿蜒流淌到地面上。随着他们纷纷繁杂的方向和脚步变化,八道血流在地上瞬间淋成了一个神秘诡异的复杂图案。  如此复杂的变化完成不过在一瞬之间。转眼,血阵结成。  立在血阵中央的,正是白长东本人。  八名修士的尸体立定,血阵顷刻结成,白长东一身靛蓝色的长袍霎时被狂风卷起,原本用高冠束起的头发一瞬间被狂烈的杀气冲散开,如长带于狂风中肆意飞动,又似千万条毒蛇直起半身,像敌人吐信挑衅。  苏子瑜心头一阵恶寒。  白长东方才使用的那块玉牌,分明就是独创于清徽宗但一直被禁用的御神令。由于这件法器的作用太过厉害,一旦使用不慎后患无穷,自先辈创制多年来一直被束之高阁。苏子瑜只是误打误撞地闯入禁地见过一次,还被苏齐云罚抄了三遍门规,这东西怎么可能会在白长东的手中?而且这明明是一件仙门法器,用法真的这么邪门吗?  人死魂散,尸身本应当与物无异。而御神令的神异之处,就在于可以瞬间着急最近的孤魂野鬼附于魂飞魄散的尸身之上,让他们重新为己驱遣。即使再次被杀,只要御神令还在,就能不断召集生魂死魄补给,直到这具身体灰飞烟灭,否则永无止休。  而且,生者畏死,死者无畏。这意味着现在这八人不怕任何兵刃,因为早已死亡,所以怎么杀都杀不死。  七圣绝天阵已破,白长东用御神令催动了八具尸体,以方才八名修士的鲜血为阵,再以自己为阵眼,鲜血与鬼魂更是将杀意更扩大了数倍,二次向群星借力。  强者顾不上感情,只知道如何实现自己的利益。白长东手中长剑出鞘,满天星光竟为之一暗。星光盈盈灿烂,尽皆汇聚在他的剑锋之上,凝成苍茫冰冷的无限杀气。  云寒琰没什么花哨的招式,亦无处借力,一手以扶苏剑抵挡,一手下意识去搂住苏子瑜。  苏子瑜身形一闪,轻巧避开了云寒琰伸向自己的手。  云寒琰会意松开了自己手上这一端的锁仙链。他此刻要避开自己,必定有他自己的考量和用意。危急关头,云寒琰向来相信苏子瑜的判断。  和云寒琰分开后,苏子瑜忍着浑身刀割一般的剧痛闪身到了白长东身后。周围星罡的肃杀之气太盛,几乎凝为实体,眼前茫茫一片,像是星光,又像剑影,教苏子瑜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苏子瑜从云寒琰身旁闪开时,白长东丝毫出手未阻拦。  一则扶苏实力惊人,白长东一心都只能应付扶苏剑,一时腾不出手来阻拦苏子瑜。二则这等杀阵之内,以苏子瑜这修为尽毁的身子,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玩不了多久便会被阵内斗罡的杀气撕成碎片。  苏子瑜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必须迅速破阵,否则必定被杀气生生撕裂。  眼前茫茫一片,苏子瑜只能半跪下来,仔细观察白长东画在地上的血阵。  苏子瑜对符咒不甚精通,只能粗略看懂一点,但是星辰运行的轨迹,却是很熟悉的。方才的血阵画成的突然其实是诸天星辰方位和运行路线,加了一些苏子瑜看不懂的神秘咒术。  苏子瑜望着地上的血阵,抬起右手握住锁仙链使劲一划,坚硬的链条瞬时划破手心,掌心里随即掀起一阵火热的疼痛,鲜血如流从指缝间淌下,滴落于地。  白长东的阵法用鲜血结成,召唤主死之星,不可以抹去。苏子瑜用自己沾满的鲜血的手掌在原来的血阵上画过,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改动。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天下万物,上应星辰。物变则星易,星移则物变。地上的阵法一动,天上的星辰也随之而转,而星辰一转,阵内便随之产生微妙的变化。  苏子瑜只对这个星辰的运行轨迹稍作改动,在北斗的轨迹之上覆盖上了南斗的轨迹,便给阵法打开了一个生门。  源源不断涌入阵中的生意如春雨后的新芽,在原本一片枯槁死气沉沉的血阵中迅速萌蘖扩张。  南天星辰灿烂,阵内生门顿开。  生意破开死气涌入阵内,白长东剑上积聚的杀伐之气迅速衰退,逐渐开始招架不住扶苏的攻势。  白长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回剑向苏子瑜猛然刺来。  苏子瑜不躲不闪,挥手将左腕上缠绕的那段锁仙链飞掷出去。  万物于他之手,皆可以为兵刃。  “铮!”一声,苏子瑜手上的锁仙链柔若无骨地缠上了白长东的剑。  同时一瞬之间,扶苏从背后洞穿了白长东的胸口,锋利的剑尖从他的左胸刺出。冰冷的剑身上血红斑驳,剑光血色与星光交错。  “你怎么……噗……”白长东一手捂着胸口,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一手伸出一根食指,颤抖地指着苏子瑜,连连摇头道,“你……不可能……不可能!!!”  清徽宗历来都是修剑,对符箓术法一类几乎从不涉猎。自己花了数十年研究画成的阵法上应天星精深奥妙,他一个剑修怎么可能能破得了?!  苏子瑜轻轻挑了挑眉。自己的确不精通符箓,然而很遗憾,自己穿越之前是n大天文学专业,穿越之后因为太没文化看不懂藏书阁里那些文学名著,所以闲来无事喜欢翻看各种星象典籍。穿越前加上穿越后,自己无聊时不知道看了多少年星星,你好比不比非要和我比画星星的运行轨迹……  “不可能!不可能!!!”白长东仰天大喊一声,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又一口鲜血猛得喷了出来。  “砰”一声,白长东仰面倒地,双眼还瞪得老大,至死不能瞑目。  一块墨色的玉牌从他手中滑落。  他周围八具尸体也随之霎时灰飞烟灭,化入天地虚无之间。  苏子瑜俯身将落于地上那块玉牌拾起,看了看上面的咒文,像自己见过的,又像没见过的,回头递给云寒琰,道:“你看我们是不是在清徽宗禁地里见过这个……”  话音未落,苏子瑜的手腕就被云寒琰一把捉住。  苏子瑜的手心已经鲜血淋淋的不成样子,自己也不觉得怎么样,然而看看云寒琰那阴沉得吓人的脸色,心虚道:“一点也不痛呢……”  云寒琰冷着脸没说话,将那枚御神令从苏子瑜手中取过来,拉着苏子瑜的手出门找了一家药馆。  药馆里平时只是卖药,今天为了招揽生意正好找了个大夫在门厅里为人看诊推销药品。到了夜里买药的人渐渐稀少,那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大夫一个人闲坐着无聊,正好见两个人走进来,立刻打起精神将两人仔细打量起来。  两个年轻人看起来年轻体壮的不像有什么疾病,山羊胡子大夫最终注意到了苏子瑜鲜血淋淋的右手,殷勤地凑上前道:“你这个手流这么多血啊,怎么弄的……”  说着就想去拉起苏子瑜的手看看。  山羊胡子大夫的手还没碰到苏子瑜的手,忽然感觉头顶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剑一般刺向自己。山羊胡子大夫吓得手一抖,不敢去碰苏子瑜的手,将伸出一半的手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云寒琰要了一瓶最好的伤药,亲自替苏子瑜多灾多难的手上药,仔仔细细地用干净的绷带包扎好。  云寒琰把苏子瑜的手捧在手心里,垂眸望着那只缠满绷带的手,蹙眉自责道:“第二次了。”  苏子瑜不知道他说什么“第二次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重逢以后短短几天里,自己的手已经第二次受伤还得劳累他给自己上药包扎了。  苏子瑜抬起眸子,望着云寒琰微笑,道:“谢谢你呀。”  云寒琰轻叹一声,垂眸道:“应该的。”  苏子瑜在云寒琰小时候就告诉他,人总是忽略来自自己最亲密之人的关怀,忘记感谢身边那些其实对自己最好的人,譬如自己的父母好友。因此不论关系多亲密,都不忘要和人说一句“谢谢”,要常怀感恩之心。  云寒琰知道他不是在和自己生分,可是听着这一句“谢谢”,却没来由心中一疼。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颗心,才能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还能对这个世上的每一点一滴都心存感激。  他对这个世界的爱有这么多,那恨又该有多少呢?  出了医馆,云寒琰又确认了一遍苏子瑜的手已经包扎好,便重新把苏子瑜手腕上的锁仙链另一端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苏子瑜微微惊讶道:“还要这样嘛?”  云寒琰垂眸看了一眼苏子瑜还绑着绷带的手,道:“不能放开你。”  每次都是一放开就会受伤,不能放开。  苏子瑜也不争辩,心道这应该不过是云寒琰一时是心血来潮,过几天他觉得不方便了自然会放开自己,转念问道:“方才那个东西你收起来了吗?”  云寒琰:“嗯。”  “那是我们在清徽宗禁地见过的东西?”苏子瑜记得当年是和云寒琰一起误入的禁地,一起看到了御神令,也是一起被苏齐云罚抄的三遍门规。三遍门规苏齐云要求三日内上交,苏子瑜三天三夜都没合眼还是抄不完,换来了苏齐云一句“为师一向看重你,你应该更严格要求自己,你看连云寒琰那个孽障都写完了,你必须得写完。”  三遍门规几乎抄到手断,苏子瑜至今记忆犹新,因此对这个御神令也是印象深刻。  云寒琰淡淡答道:“是,也不是。”  苏子瑜道:“应该是被人改了……还是把它还回去好,我们回清徽去一趟?”  云寒琰一怔,还是点头:“好。”  因为互相被锁仙链绑在一起,苏子瑜怕被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不好,有意无意地与云寒琰靠得很近,袖子几乎挨着云寒琰的袖子。  忽然一只手从袖子下伸了过来,直接紧握住了苏子瑜的手。  手被云寒琰握住的一刹,苏子瑜的身子不禁颤了一下,心头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奇妙感觉。  苏子瑜忽然就想到了今天听到的一个新词,抬头看着云寒琰问道:“你知不知道,断袖是什么意思?”  云寒琰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或许是,朋友。”  苏子瑜点点头,认真道:“我觉得你说得对。”  但是这个朋友应该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也许还有一点别的附加条件在上面。苏子瑜决定回清徽宗的时候,顺便去藏书阁里查一查,这个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修真界分十三洲,被称为上真十三洲,由十三大仙门分别统领。除十三大宗门之外,上真十三洲内有大小修仙门派无数,为了方便交流和平共处,有时团结一心对抗公敌,共同成立了十三洲仙会。  而清徽宗坐拥十三洲内第七洲,又称中洲,乃是十三洲之中心,据说也是十三洲之仙源。又因其为十三洲内第一仙门,历来便以清徽宗宗主为十三洲仙会之首,尊为仙君。  但是由于三年来诸多变故,十三大仙门如今也只剩下四个,上一任仙君苏齐云卸任之后,仙君之位便落在了其四弟子芷华君萧子兰身上,而不是清徽宗那个名为宗主其实万事一概不管的云寒琰。  清徽宗作为天下万宗之祖庭,坐落在中洲延陵的望虚山上。因为望虚山上的清徽宗已经飞升了两代天界帝君,加上是万宗祖庭所在,因此延陵也被修真界称为帝城。  上望虚山入清徽宗之前,苏子瑜和云寒琰就一直一起生活在延陵城北的毗陵驿,可以说对这里最熟悉不过。三年不曾回来,这个本该最熟悉的地方却有了些许陌生。  渡头杨柳已发嫩黄的芽儿,西府海棠如裁天边霞光堆成的云海,东风拂过樱花纷落如雨。毗陵驿如画似锦,一片春光烂漫。  苏子瑜从毗陵驿登上江岸,一辆上品神兽拉的仙车已经早已等候在渡口,见了苏子瑜和云寒琰,两名白衣少年从车上跳下,请苏子瑜和云寒琰上车。  苏子瑜事先联系过萧子兰告知自己要和回来,这两名少年一看就是清徽宗的弟子,应该是萧子兰派人来接云寒琰和自己的。  想不到子兰师兄日理万机,对这种小事也挺上心的。  一来有车代步也省得自己走路,二来清徽宗,甚至延陵城里里能认出自己和云寒琰的人实在太多,坐在车里也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若是自己回去不小心被师尊苏齐云或者二师兄高天泽撞见,他们还不把自己给活剐了。  苏子瑜和云寒琰上了仙车,仙车一路马不停蹄地穿过延陵城,奔上望虚山,入清徽宗门,在问津阁前停下。  清徽宗藏书阁的名字叫“问津阁”,是清徽宗所有典籍存放之处,门中弟子需凭清徽宗的玉牌入内,非门中之人则不得擅入。  苏子瑜下了车,站在问津阁前,心中感慨万千。但是因为文化水平太低,语文从来都不及格,又不知道该怎么感慨,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得出来。  苏子瑜轻叹一声,转头对云寒琰道:“真羡慕他们有文化的人。”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认真道:“你这样就很好。”  这时,只听两个少年正站在问津楼前低声议论:  “你听听人家宗门取名:藏云殿、语琳楼、问津阁,啧啧啧真厉害。再看看咱们宗门,直接叫前殿正殿后殿藏书楼,太没文化了……”  不知道是哪个小宗门来参观学习的两个小弟子正在相互讨论,苏子瑜心道:好在清徽宗这些楼阁不是让我取的名字,不然我也直接叫前殿正殿后殿藏书楼,多省事又好记。 第29章 “抄抄抄,我们一定好好抄!”  “芷华君,别赶我们出去好不好,我们不一定不捣乱也不告诉别人清仪君在这里……”  “清仪君,你还要走吗?车走了!要不然你把我也带走!”  “清仪君,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一群少年激动地围住了苏子瑜,他们一直与苏子瑜感情颇深,确实好久不见,苏子瑜其实也挺想念他们的。既然他们都来了,也没必要故意躲开他们。  然而还有要事在眼前,道:“你们先去茶室,我等会儿再找你们。”  少年们听话地乖乖转身下楼去了茶室,藏书室里才总算是安静了。苏子瑜从萧子兰手中接过书来,大致翻了一遍。这本书说的也是一件神器,乃是一位没有在修真界留下姓名的上古仙人留下的一张神琴,名叫天风环佩。  据说天风环佩的琴声至纯至净,人间闻者为之清心,天闻之风轻云淡,地闻之草木生发,是一张足以感动天地鬼神的仙琴。  不过这张琴和这整个书架上其他书记的神器仙器一样,都只存在在书里,实物早就已经没人见过了。  苏子瑜合上书,抬起眸子,用一种“你不是在看玩笑”的眼神望着萧子兰。  毕竟这种“从前,传说中有一个厉害的xxx”的故事,早已无从考据。连那个“xxx”是不是被杜撰出来的都不知道,就算是真的,也早已不知所终,要找到这种事物可谓是天方夜谭。  “咳。”萧子兰看出了苏子瑜的意思,轻咳一声,道,“虽然我没见过,但是这张琴真的是存在的,而且后山禁地内有一阵法,可以直接通向它这些年所藏的位置。”  苏子瑜道:“哦?”  “这张琴的主人已经不可稽考,为何会被人藏在如今的位置也不清楚。先辈发现这张琴后,并没有贸然取出,而是设了一个能够直通过去的传送阵法。”萧子兰道,“但是由于阵法年久失修,如今方位可能会不太准确。”  “这倒是小事。”苏子瑜道:“后山的确有这样的阵法,为何从来没听人提起?”  “啊,首先多年来这张琴都没有人真正见过,更是无人踏足附近,所以久而久之为人淡忘,你从来没听人提起也属正常。”萧子兰微笑着答道,“我也是读书时偶然发现,否则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萧子兰读的书比一般人多不知道多少倍,所以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是毕竟书中之言真假参半,也不可尽信。苏子瑜道:“我们先去后山禁地一看虚实。”  “好。不过也不急在一时,那些孩子还在茶室等你呢。”萧子兰笑道,“你不在这些年,他们可是一直心心念念想着你的。你过去就和他们处得好,先下去和他们聊聊。”  “好,师兄请先行一步。”苏子瑜看了云寒琰一眼,道,“我想看会儿书……”  萧子兰自然知道苏子瑜这么说定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要做,便告辞下了楼,云寒琰和苏子瑜之间绑了一道锁仙链,苏子瑜心道反正他和自己一样没文化,就带着他一起学习学习。  萧子兰走后,苏子瑜在藏书室里找了找,终于和云寒琰到了一架书前。这一排放的是一些工具类书籍,字典词典与韵书一类。苏子瑜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词典,当着云寒琰的面,翻到了“断”这一字。  这本词典非常详细全面地介绍了以“断”开头的所有词语与典故,苏子瑜往后翻了几页,便翻到了“断袖”这个词。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手中的词典,微微眯起了眸子。  苏子瑜想,不懂就学习,自己的确没什么文学素养,这也没什么丢人的。  这本书对断袖一词的解释相当详细,还讲述了一个历史故事:“董贤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悦其仪貌,宠爱日甚。出则参乘,入御左右。常与上卧地。尝昼寝,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其恩爱至此。”[1]  然后词典又十分隐晦地附上了一小段解释:“后世遂以断袖称男子之间,不可启齿之私密关系。”  感受到云寒琰的目光逐渐落在了自己身上,苏子瑜忽然觉得双颊一热,心中莫名十分紧张,慌乱地将书合上往书架里一塞,此地无银三百两道:“啊,‘断垄’原来是这个意思……下楼,他们久等了。”  云寒琰知道他目光一直落在哪个词上,也不出言戳破,随他默默下了楼。  苏子瑜一下楼,少年们便都为了上来,围着他叫清仪君长清仪君短,给他端茶送水捧着水果点心送到面前,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清仪君,请喝茶……”  “清仪君,您喜欢吃橘子,给您剥好了,您尝尝……”  “清仪君,您教我那套剑法我天天都有在练,芷华君说我进步很多了,你快夸夸我……”  苏子瑜只得把他们奉上的茶水点心都一一尝了一遍,拍了拍最后那少年的头,道:“不错啊,千辰一向都很勤奋。”  那个被苏子瑜拍拍头的少年叫魏千辰,被苏子瑜拍拍头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一把抱住了苏子瑜,“呜呜呜”地哭出了声。  云寒琰脸色一沉,冷得能把周围空气都凝成冰。  魏千辰入清徽宗时只有七岁,小时候就跟着苏子瑜习剑,那时候苏子瑜十四岁。他第一次见到苏子瑜就向来双手要抱抱,苏子瑜就和他抱了一下。也是魏千辰入宗门的第一天,他就被云寒琰揍了一顿。第二天,他还是不死心要抱抱。即便经常挨揍,但是以后的每一天里,他见到苏子瑜都要一个抱抱。  魏千辰从前一直没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会挨打,直到今年十六岁了,好像方才明白过来,云寒琰和自己一样,对苏子瑜似乎都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愫。  苏子瑜的怀抱好像有一种奇妙的魔力,仿佛海棠风杏花雨一般温柔甜蜜,令人无比沉醉痴迷,抱住了就不想放开。  七八岁的时候抱抱还是正常的,转眼少年都已经十六岁了,还这么像当面还是小孩子一般的抱过来,苏子瑜的身子一僵,只听魏千辰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回来了太好了!以后谁再敢伤害你一丝一毫我就和他拼命!!!”  “好了好了。我死了你再哭不迟,还活着有什么好哭的。”苏子瑜轻轻拍了拍魏千辰的肩膀,微笑道,“你看你都大男人了,说话别这么煽情。”  “你死了的时候我也哭了!”魏千辰道,“哭了好几个月,都快哭瞎了。我还想给你报仇的,可是他们说你是自己跳崖的,我真的想杀人,可是我不知道找谁报仇……清仪君你想杀谁,只要你一句话……”  “小孩子!”感觉到云寒琰似乎已经快忍到了极限,随时都要出手揍人了,苏子瑜推开魏千辰,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三年没学会清净无为,不知道齐生死等祸福,倒是学会了什么报仇杀人。我要是真的死了,你们不是应该为我鼓盆而歌才对吗。”  “清仪君,我……”  “魏千辰你让一让该我说了。”一个白衣少年推开魏千辰,奉上了一个精美的小册子,道,“清仪君。我为你写了一千首悼亡诗给您,每天一首,赞美你的生平伟大事迹,还有我对您的相思之情……过去的日子里我一直在反思,清仪君一生清正光明磊落,对人一直和善友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嫉恨?我觉得这个世界是扭曲的、有问题的!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都在里面了,清仪君有空的时候一定要看看……”  苏子瑜接过那少年递上的小册子,笑道:“真羡慕小瑞这样有文化的孩子,去写诗会比修仙有前途。”  “清仪君,这是我给你写的信,你要打开看啊……”“清仪君,这个里面是我今天刚买到的桂花糖,送给你……”  清徽宗平时不让吃零食,能弄到点糖吃很不容易,估计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偷偷买回来的。苏子瑜把收下了信,把桂花糖推了回去,道:“自己留着吃。”  少年们围着苏子瑜叽叽喳喳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清仪君,弟子找到了清仪君留在九华山下的剑。弟子学艺不精,谢谢清仪君手下留情!”  “清仪君,当时在九琼墟海边上我就知道你是你,你要真有心隐藏身份,就不要这么帅嘛!你这么帅,唱曲还这么好听,变个脸别人也能认出来啊!”  “您看起来不紧不慢,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可是我知道关键时刻您都一定会在,把握分寸比谁都好,有您在真的让人很安心。您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苏子瑜笑眯眯道,“好好学习,以后我回来检查你们的成绩。”  转眼就过了一个上午,由于还有要事不宜耽误,萧子兰命少年们各自回去用午餐,临行前嘱咐道,“今日之事,出去后决不能与人提起。”  “请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说。”少年们纷纷保证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从来都没见过清仪君。”  从问津阁出来,苏子瑜与云寒琰跟着萧子兰用了午餐,便一同去了后山禁地。  后山禁地的梅花林本是梅花常开不败,如今已悉数枯萎,只有满地白雪皑皑。因平常不允许门中任何人踏足,又是山阴长年阵法施压阳光不至,分外阴冷清幽。  梅花林被破的镇压阵法已经修补好,苦死的千顷红梅却再难复生,老梅虬曲的枝桠上苔痕斑驳。梅花虽死,梅树上却孕育了一片新的生机。  踏入梅林,忽觉握着自己的手一紧,苏子瑜转头看了一眼云寒琰,他琉璃色的眸子里一片苍茫,眉梢那点梅花印竟变成了如同滴血的鲜红色。  这片梅林与他,似乎还有某种特殊的感应。  猛然想到当初神识探入其中时那一片冰冷和绝望,苏子瑜也默默握紧了云寒琰的手,轻声道:“没事,都过去了。”  云寒琰的手心已经沁出了一片冷汗,紧紧握着苏子瑜的手,简直要将他的骨头都捏碎。  萧子兰一直走在前面,对身后两人微妙的互动似乎并无察觉,回头向二人介绍道:“梅花林□□有三堂三阁,我与你们说的地方,就在西北角归燕阁里。”  梅林中有三堂三阁,那么当年自己和云寒琰误入看见御神令的那个地方应该也就是其中之一。而萧子兰提起过,云寒琰一个人在梅林里待了三年。  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他便已经取出了御神令,冲出梅林的时候一并带出了。由于某些原因,导致了他暂时的记忆缺失,御神令没有在他手中,而到了另一个他自己,也就是鬼面邪尊手中,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很有可能也是因为部分记忆的缺失,所以才导致了鬼面邪尊对自己避而远之,而云寒琰却依旧心无芥蒂。所以云寒琰之所以不恨自己,很可能是对自己的恨意都在鬼面邪尊那里……苏子瑜拉着云寒琰的手不禁微微颤抖,和他一同进了归燕阁。  按理来说三堂三阁之内都镇压着一件法力无边不可轻易动用的法器,而归燕阁内却是空空荡荡,只有正中心的青石地面上,用朱砂绘着一个复杂的圆形图案,其上方金光熠熠。  苏子瑜虽然不精通术法,也能认出这的确是一个传送阵。看来萧子兰所言,极有可能是的确如此,这个阵法能够通往的第一边,藏着一件神秘的的仙器。只是由于某些原因,不方便直接放在归燕阁里,故而在这里设下一个传送阵。  “不知道有没有危险。”萧子兰绕着那传送阵旁走了半圈,抬足欲进,“不如我先进去,若有危险,我给你们传音,便不必再进来了。”  苏子瑜转头看了看云寒琰,道,“一起。”  于是三人一起踏入了阵中。  眼前光线一暗一明,转眼已经换了一番情景。不再是空旷压抑的归燕阁里,而是一派春光明媚的市井小巷。  街道两旁都是粉墙黛瓦的矮矮小楼,家家户户门前都中着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门前的街市不算繁华,也不冷清,安宁平静,却又满是生活的味道。  这里的居民的生活,就好像苏子瑜梦想中生活的模样。  苏子瑜下意识地转头看一眼身边的云寒琰,还好这次他在身边,没有和自己分散,不禁握紧了他的手。  云寒琰也握紧了苏子瑜的手,忽然垂眸望着他道:“我好想和你一起生活在这里。”  苏子瑜的心头一颤,胡乱道:“还是先干正事。”  云寒琰没有和自己分开,苏子瑜再看了看周围,却发现不见了萧子兰的身影。  这个地方也不知是哪里,是否有危险,萧子兰也没告知过天风环佩琴的具体方位,看来第一步还是要找到萧子兰。  苏子瑜正想在街上找一找萧子兰,忽然只听一个声音道:“二位客官,要不要进去听书?这段书可好听了。”  路旁店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裋(shu)褐的小哥,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和云寒琰:“开业大酬宾,喝茶听书咯……”  看见苏子瑜的脸,店小二愣了一下,道:“长的好看还可以打半折哦!”  看到站在门口的店小二,苏子瑜心念一动,问道:“打听一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蓝色道袍的,大概和我这么高的人?”  店小二想了一下,道:“好像是见过这么一个人,好像也和我打听你们来着。”  苏子瑜忙问道:“他往哪边去了?”  店小二道:“我骗他你们在店里喝茶,他就进店里找你们了。”  云寒琰:“……”  “算了,正好进去找子兰师兄。”苏子瑜拉着云寒琰进了店。  这家店内部十分宽敞,中央是一个大戏台,说书先生已经坐在了台正中,而四周的茶座分为两层,几乎已经坐满了人。由于人实在太多,苏子瑜在店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萧子兰,便和云寒琰在二楼上点了两杯茶两份茶点,坐在楼上一边喝茶,一边向楼下和周围观望,寻觅萧子兰的身影。  坐着喝了半盏茶,方才看见一袭蓝衣出现在楼上,萧子兰长舒一口气,道:“原来你们真的在这里,方才怎么一直没看见?”  云寒琰:“……”  苏子瑜总不好说那个店小二有多狡猾,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道:“遇见了就好。”  要不是那个店小二狡猾,双方都是在不停移动位置的人,就这么互相寻找其实还是蛮困难的。这样都进入同一个场所,倒是反而省了不少麻烦。  既然已经进来了,三人便决定先喝完茶再出发,萧子兰也点了一杯茶。  此时店小二口中所谓的听书已经开始了,只听台子中央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声音洪亮:“今天我们就来说一说一个脍炙人口的好故事——‘清仪仙师三戏芷华君’。”  “好!!!”台下顿时一片欢呼叫好。  只听一个茶客道:“我就喜欢听这种远古传说时代的故事,那时候的仙人啊就是和现在不一样!百听不厌!!!”  闻声,苏子瑜差点没被自己喝了半口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呛到。  远古传说时代???那自己现在身处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已经是无数年之后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1]本段引号内内容引用自班固《汉书·佞幸传》。  小鱼狂翻字典:啊,终于找到了,断袖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31章 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面色苍白如雪,五官精致如同冰雕玉砌,长长的睫毛似雪中泼墨,精巧地弯一个微微的弧度,分外明晰动人。  萧子兰将药碗轻轻搁置在床头,垂眸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轻叹一声,道:“子瑜,你该醒过来了。”  床上的人那一双根根分明的鸦羽色长睫忽然轻轻颤了颤,上下两边睫毛缓缓分开,中间是一双深青的眸子,好似天幕上星河流转。  苏子瑜微微蹙了蹙眉,睁开双眼,眼前一派窗明几净,身上也不觉得十分疼痛。自己使了使劲从床上坐起来,转头只见萧子兰站在床边:“师兄?”  “子瑜,慢点。”萧子兰连忙俯身搀扶了苏子瑜一把,在他身后垫了一个靠枕。  苏子瑜靠坐在床头,抬头看了看萧子兰,问道:“他走了吗?”  萧子兰沉默了片刻,沉声问道:“那一刀,是他刺的么?”  苏子瑜垂下眸子,微微点了点头,深青色的眸子深得好似中夜的天空,很好地掩藏住了心中所有的情绪。  萧子兰蹙眉,问道:“他怎么会突然这样?你们一起回来,难道不是和好了吗?”  苏子瑜摇摇头。  云寒琰从一开始就在欺骗自己不是吗?重逢后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认出了自己,不急着痛下杀手并不是因为不恨自己,而是因为太恨,偏要跟着自己百般照顾,让自己习惯了他的存在,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最后狠狠对着自己捅上一刀。  不过这些本来就是自己欠他的,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定要怪的话,唯有怪自己恬不知耻,明明欠了人家这么多,竟真的指望冰释前嫌重归于好。是啊,自己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让他被骗十余年丝毫不恨?之前那大半个月里的自己,简直不要太不要脸。  这一刀,是自己欠他的,也是自己活该的,也怪不得别人。  “好了,你别太难过,还是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萧子兰递上汤药,温声道,“把药喝下,都快凉了。不要再想他了,也不值得。”  “嗯。”反正没有他也不是不能活,走了便走了。只要自己阻止了鬼面邪尊灭世,就可以完成任务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回到现实世界中去,和他迟早都有一别。就这样,也挺好的。  苏子瑜仰头将萧子兰递来的药一口猛灌了下去,竟也丝毫感觉不到苦。  从苏子瑜手中接过空碗,萧子兰又送了一小碟蜜饯在他面前,微笑道:“口中苦涩的话,吃一点蜜饯,就会觉得甜了。”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小碟子里的蜜饯,伸手接过,道:“谢谢。”  “和我不必说谢谢。”萧子兰微笑道,“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两个字。”  苏子瑜习惯了说这两个字并不因为见外,但也没和萧子兰解释,只是点了点头,拈了一颗蜂蜜梅子送入口中。酸酸甜甜的,的确很好吃。  苏子瑜将一碟蜜饯都吃下了,接过萧子兰递来的帕子擦擦手,抬头道:“师兄,我们要寻的东西,你可知道方位?”  萧子兰一怔,道:“我大概知道方位。不过你还是先养好伤,既然已经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我向这房子的主人租借了一个月,想等你完全好起来再说,那一刀极为凶险,几乎要了你的命,我想让你好好休养一些日子……”  云寒琰那一刀插得很深,是往死里捅的,恐怕早已穿破自己的脏腑。按理来说,自己受的那一刀,已经足以让天下神医回天乏术,怎么可能还活着?然而自己此刻还不但还好好活着,身上也不感觉十分疼痛?苏子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隔着薄薄的中衣,腹部微微有一片硬硬的隆起,应该是缠了太多绷带的缘故。  即使缠着厚厚的绷带,苏子瑜也能感受到自己下丹田里有丝丝温和的灵气萦绕,不再如同一条干涸的河床,甚至隐隐有突破之意。  该不会是?!  苏子瑜不敢置信地往自己体内一探,竟然灵力充沛!  “师兄!”苏子瑜一把拉住了萧子兰的手,抬起头望着他,颤抖着声问道,“师兄,你……做了什么啊……?!”  萧子兰温然一笑,拍了拍苏子瑜的手背,道:“我没事的。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在我眼前……再说,我平日里就看看书,理一理宗门中的事务,又别无长处。这颗金丹在我身上,既不能拯救苍生扶危济困,也不能斩妖除邪安定一方,也是浪费了。我本来就没什么本事,这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是你不一样啊,子瑜,我能把它给你,我觉得很欣慰,真的,我觉得它在你那里,会比在我这里更有价值。我希望它能一直陪伴你、协助你,扫尽邪魔恶道,还天下一个清平。我相信,你可以,也只有你可以。”  “师兄!你……”苏子瑜使劲摇了摇头,一手按上了自己的腹部,“让我怎么还……我把它还给你我真的不能……”  苏子瑜也曾苦苦修行,知道这金丹来得多辛苦,也曾瞬间失去过这一切,知道失去之后又是怎样一般光景。自己和云寒琰的恩怨,后果不应该让萧子兰来承受。  萧子兰连忙握住了苏子瑜的手,平静道:“子瑜,我一直记得师尊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你若是真心要待一个人好,就不要期待他的回报。  这世上有些事情,不过是我想这么做,我喜欢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求有个回报,有个结果。你若是信我真心对你,就不要再提还我什么,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报还我什么。再说金丹不是别的东西,不是想挖出来就能挖出来还给我的,还得天时地利人和,你现在要挖出来,白白送了自己的命不说,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师兄……”对这个天下怎样的大爱,对对方怎样的期待,才能亲手取出自己的金丹送与他人?苏子瑜反手紧紧握住了萧子兰的手,沉声道,“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会完成。这个天下的清平,绝不允许任何人践踏……”  “子瑜,我真的应该谢谢你的。”萧子兰莞尔一笑,眉眼弯弯,道,“我一直很喜欢你,因为在你身上,我能看到我对这个世上美好的全部梦想,以及我能看到,我的梦想可以成真。”  萧子兰刚失了金丹,苏子瑜本觉得不该让他劳累,想要自己起来操持家务照顾好萧子兰。然而萧子兰非要把苏子瑜按在床上不让下来,每日里亲手做好饭送到床上,伺候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不让苏子瑜干半点活。  这条巷子里的生活,就是苏子瑜向往的模样。每天,清晨的阳光从窗外伸出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温柔地将自己唤醒。门前草木宁静,来往行人都十分友好,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却并不乏味。  萧子兰一向都勤劳细心,不但做饭好吃,而且擅长料理花草,每天都给门前的花花草草暗示浇水,将它们照顾得分外精神。  当然,苏子瑜也被他照顾得分外精神。  虽然房子租了一个月,但苏子瑜并没有和萧子兰真的住了一个月,只是转眼半个月过去,苏子瑜腹部的伤已经几乎痊愈,萧子兰的身体也并无异样,二人便决定离开此处,前往寻找天风环佩的下落。  书上说天风环佩既为名琴,为当时文人雅士所争相求取,最后被随葬在一位古代名士的墓穴之中。苏子瑜和萧子兰租了一辆马车,一路打听那位名士的墓穴所在,马车跑了足足两三个时辰,从早晨跑到了午后,道路越来越狭窄,两旁都成了破烂简陋的村舍。  两人一路打听到了一个小村庄上,便将车马暂时系在村口,徒步走上只能一人通过的泥泞村路,向路过的村民打听墓穴具体所在的位置。  一个村民道:“那个大冢子在村东头,我这里是村西头,你们往那边走。不过那里真的没啥子好瞅的。”  苏子瑜和萧子兰谢过那位村民,又往东走到了村东,继续向当地的村民打听。  这个村庄偏僻落后,大概很少有外人来,突然见到两个穿着打扮都不像村里的人来到村上,估计他们是城里来的人,村民们一个个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苏子瑜抬头向身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问道:“老伯,这里原本可有一座坟墓吗?”  “有的。”老者指了指苏子瑜面前一片杂草足以没过膝盖的荒地,道,“你面前这个就是,不过这个坟早就被咱们拆了。真没啥好看的。”  眼前杂草丛生的一片荒地,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坟墓的模样?连个墓室都没有,上哪里去找随葬的古琴?苏子瑜问道:“那你们可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去了哪里?”  “东西啊?这个坟里没什么东西的。”另一位老者道,“有个石头的碑,扔村口水塘里了。还有一把剑,早就生锈了,村头那个二牛拿去打成犁了……”  “我知道还有一截破木头,上面还刻着字的。”一个村民嘿嘿笑道,  听到“一截破木头”的时候,苏子瑜回头看了萧子兰一眼,萧子兰也正望着苏子瑜。  两个人几乎都同时判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然而,“给我七舅姥爷家的大表哥王富贵拿回家去生火了”……天风环佩现在还能幸存着吗?!  苏子瑜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继续向他们打听道:“请问那位王富贵,他家住在哪里?”  “王富贵啊,他家就在那里啊。”那位管王富贵叫“七舅姥爷家的二表哥”的村民用手一指,指着不远处一座低矮简陋的茅草屋,道,“就那个房子。”  “多谢。”苏子瑜和萧子兰互相对视一眼,分开人群向那位王富贵的家中走去。  王富贵家的茅屋前,有个穿着粗布短打的中年男子正在生火烤地瓜。萧子兰走上前问道:“请问这是王富贵的家么?”  那中年男子抬头看了萧子兰一眼,道:“是啊。”  萧子兰问道:“请问您可是王富贵?”  “对啊,我就是王富贵。”王富贵突然眼前一亮,大叫道,“道长好本事啊,这都能算得到!”  苏子瑜:“……”  萧子兰微微笑了笑,道:“请问您是否从村西一座墓穴中拾到过一块刻着字的木头?”  王富贵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警惕起来,脖子向后缩了缩,问道:“你问我这个干嘛?”  萧子兰礼貌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二人要办一件要事,需要用到这截木头 。如果您手中果然有这截木头,我们想问您买下它。”  “有个高僧和我说了,那不是一截普通的木头,只要我烧了就能发财的。”王富贵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胸,好像生怕自己的财富被人抢去了一般,不高兴地嘟嘟囔囔道,“我特意挑选了今天这个黄道吉日来烧。你们也想烧我的木头来发财,门都没有,我要自己发财,这截木头多少钱我都不卖!!!”第34章 天风环佩10  苏子瑜站在萧子兰身旁,淡淡道:“十万钱。”  王富贵连忙高声道:“什么?十万钱你们可别反悔!”  将要发财不如立刻发财,十万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也算得上是暴富了。一个摸不着边的老和尚口中所说的烧了这段木头可以发财,和眼前立刻可以看到的十万钱比起来,当然不如立刻发财来得诱人。  萧子兰道:“不会反悔。”  王富贵这种贪小便宜的人,不用钱引诱根本就不肯拿出东西,任你怎么问都一定会藏起来打死不给。只有直接把钱给到了超过他心理价位的数目,才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把东西拿出来,苏子瑜为了少些麻烦,故而一口就叫了“十万钱”。  听到十万钱不反悔,刚才还说给多少钱都不卖的王富贵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进屋子里去,抱了一段黑漆漆的“木头”出来。  那块琴身被上好的大漆覆着,光泽如玉,含蓄而不刺眼,两侧波纹如同蕉叶一般起伏翻卷,线条优美而柔和,十三玉徽在日光照耀之下精光熠熠,却是没有了琴弦。苏子瑜即使不太了解琴,也能知道王富贵抱在怀里的这张琴面绝对不是一件凡品。  王富贵将那一张琴的琴身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伸出一只手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苏子瑜身上分文没有,出钱的人自然是萧子兰。萧子兰取出钱袋,从中取出了十枚上品灵石放到王富贵的手心里。  修真界普遍使用灵石,灵石和普通人使用的银两是可以按照一定比例换算的,类似于现代的人民币和美元,在不同范围内流通。不过灵石是修真者之间流通,银两是普通人在使用,由于两者多有交集,所以在许多城镇里里两种货币都收,许多人身上也两个都有。  当银钱数目过于庞大时,自然不会有人背重重一摞钱在身上。而一枚上等灵石相当于普通人的一万钱,因此许多有钱的普通人都以使用修真界的货币为潮流。  王富贵虽然是个小山村里的人,大概还是见过灵石的,把手里的几枚上品灵石抓起来,习惯性地放在嘴里咬了咬。  咬一咬辨别白银还可以理解,苏子瑜不知道灵石有什么好咬的。  大概是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王富贵把手中的灵石左看右看,唯恐自己收了假币,然而这么值钱的货币从前又几乎没见过,更不知道怎么辨别真假,捣鼓了半天最终还是将灵石宝贝地收到了衣襟里,把手中的琴交给了萧子兰。  萧子兰携了琴,便与苏子瑜打道回程。苏子瑜一边和他走向村口,忽然转头道:“不好意思让师兄破费了,我以后一定还钱。”  “这是什么话?”萧子兰微笑道,“这都是公费开支,我可以直接向宗门报销的,哪能让你还钱?”  从前苏齐云还管清徽宗的时候,平日里抠抠搜搜的,别说十万钱,就是十钱也要汇报清楚来龙去脉,还要教育弟子多给宗门省钱,能花一百钱解决的事情绝不花一百零一钱。像今天这种十万钱,换成苏齐云就一定会问:就没有更便宜的方案吗?十万也太多了,你要懂得多动脑子,如何节约开支啊。  苏子瑜过去为了图个清净经常宁可自己掏腰包,现在甚至都忘记了还有报销这回事。不过如今清徽宗是萧子兰管事了,大概已经不用听苏齐云的批评教育了,十万钱报销什么的应该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了。既然清徽宗会出钱,那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苏子瑜和萧子兰回到村口,从他手中将琴接过来,携琴上了车。来的时候就是萧子兰驾车,苏子瑜就依旧和来时一样坐在车里,只是此时车中比来时多了一张琴。  苏子瑜坐在车里将这张琴仔细看了看,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或者是遭受了什么破坏,这张琴的正面已经没有琴弦,只有十三个大小不同错落有致的玉色琴徽,以及琴面上一簇簇梅花状的断纹。  苏子瑜将琴面翻过来看了看,琴背面与正面一样时而可见一簇簇形如梅花的断纹,竖向有两个大小不同的矩形槽洞,第一个槽与琴轸之间,用梅花篆刻着“天风环佩”四个大字。其旁还用行书写了两列小字:  “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1]  看来这张琴的主人,生前是一个内心很矛盾的人。一面给琴取名天风环佩,如天风摇动腰间佩环一般清逸潇洒,一面又给琴题上这般失意之句,惆怅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既是仙人,又是凡人。这世上哪里真能有全无愁闷之人。  身下的车子突然一停,苏子瑜不防身子一倾,方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一手掀开车帘问道:“师兄,怎么了?”  车外已是薄暮,一片深青与橙红交错处,有一线浅浅的金色洒落,披在萧子兰的肩头。萧子兰回过头,如同画里走出的人。他十分镇定地对苏子瑜道:“迷路了。”  本来考虑到自己是个路痴不适合驾车,所以把驾车的重任交给了萧子兰,却不想原来子兰师兄也是个路痴……苏子瑜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天快黑了,我们暂且在附近找个地方歇一夜,明早天亮了再找路?”  “我也正有此意。”萧子兰望着苏子瑜,微微蹙眉,自责道,“只是要委屈你了,不能好好照顾你,反而让你和我一起露宿荒郊,实在是我的不好。”  苏子瑜微笑道:“这没什么的,师兄你也辛苦了。”  苏子瑜携着天风环佩跃下车来,跟萧子兰在附近走了一圈。这里附近没有任和人家,只有路边有一片可以暂时将就一晚上的松树林。  萧子兰将马系在林外松树上,与苏子瑜进了树林中。  这片松林的地面十分平整,都是结实的土地,几乎没有杂草。萧子兰脱下氅衣铺在了一株松树旁的地上,道:“子瑜,坐这儿。” 第33章 苏子瑜闭着眼睛,只能感知到周围并没有冰凉刺骨的水,全身都在迅速下坠,就和当初坠落山崖一般。  苏子瑜闭着眼睛,不禁扑进了萧子兰怀里。  萧子兰把本就环在苏子瑜腰间的手搂得更紧。  分明和当初云寒琰带自己御风而行之时是一样的,苏子瑜却一直悬着一颗心放不下来。  直到听到耳边传来萧子兰的声音:“子瑜,到了。”  苏子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归燕堂外。眼前站着一身蓝袍的萧子兰,他的怀里抱着一张无弦的琴。  一切都是真真实实,连琴也是真实的。  在自己体内运转不息的,也的确是萧子兰剖出的金丹。  如果说之前心里还有一丝疑虑云寒琰说的话是真是假,苏子瑜现在已经几乎可以确定云寒琰昨晚果然又在骗自己。  骗自己捅了一刀还不够,再来骗自己果然是又想捅第二刀吗?  云寒琰那一刀是真的,子兰师兄剖出金丹给自己也是真的。  由于有了萧子兰的金丹在体内,苏子瑜的感知比之前敏锐几分,出了归燕堂,便感应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呼唤自己。那气息很微弱,但是苏子瑜能感应到,是朝云的气息!  苏子瑜心中一动,不禁寻着方向走了过去。  萧子兰问道:“子瑜,你要去哪里?”  苏子瑜回头道:“师兄,我好像感应到了朝云,它在唤我,它一定就在附近……”  萧子兰道:“师尊的确把朝云带了回来,但是没有让任何人碰过,或许就是藏在了禁地。”  苏子瑜闻言,更有了九分确信,寻着那一丝微弱的气息在梅林间寻觅踪迹,萧子兰便携琴随他一起走。  苏子瑜寻着那一丝气息,最终到了一座殿堂前。殿堂高可三丈,落地面积极大,举目望去,只见殿堂上的匾额用金色篆体书写着三个大字:落云堂。  朝云……落云。  明明是早晨的云彩,正是最好的年华里,怎么能就落下呢?  苏子瑜破开了门上禁咒直接推门进去,只见堂内满墙悬着漆黑的铁链,一道一道向中间汇聚,密密麻麻足有几十上百道。每一条铁链上都贴着明黄的符箓,符箓上书写着密密麻麻的各种各样的禁咒。这种场面,过去就连震慑最厉害的妖邪也没用到过,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壮观。  重重叠叠的铁链缠在中心高台上,缠绕成一个巨大的墨色的茧,中间被缠住的东西已经看不出是什么。  苏子瑜缓缓走向那堂中央的墨茧,脚步越靠近,方才感受到的那一丝微弱的气息越来越强烈。  真的是朝云!  苏子瑜按捺不住心中欣喜,伸出手呼唤道:“朝云,来!”  重重铁链忽然微微震颤,一声低沉的龙吟从巨大的黑茧中央咆哮穿出,满堂的铁链和符纸都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哗啦啦作响。  一道道漆黑的铁剑越绷越紧,几乎将被生生扯断。  突然,明黄的符纸上金光四溢,铁链悉数被牢牢定住。那困在墨茧中央的囚徒依旧困兽犹斗地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剑气还是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被死死压制了下去。  由于体内的金丹已经不是自己的,和朝云感应还是差了这么一点。装逼不成,苏子瑜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亲自走上前去,抬手从那个被铁剑捆成的粽子身上抓了一把符纸扯下来。  扯掉了三大把符纸之后,恍如一道霞光突破墨色重云,一柄长剑破茧而出,周遭黑沉沉的铁剑尽皆断为一寸寸,哗啦啦如冰雹一般砸在地上。  由于被困了太久,朝云长吟一声,冲天而起,只听头顶“轰”一声,落云堂应声倒塌。  朝云拂日,霞光万道。  太阳金光熠熠,朝云剑气如霞。一阵海棠风清丽旖旎,卷起流云映霞光千里,此剑不负朝云之名。  名虽风雅,却曾是诸天妖邪的噩梦。  苏子瑜扶额,心中默默道,本来只想低调点把剑拿回来,可是这朝云剑好像一点也不想让自己低调啊。禁地里突然这么轰一声塌了一座楼,估计整个清徽宗都知道朝云剑被人放跑了……  朝云如一道落霞翩然飞下,苏子瑜抬手稳稳接住。再次将朝云握在手心,握得很紧很紧,这辈子再也不想失去。  四周已经一片废墟,苏子瑜收了剑,方才和萧子兰从那一堆废墟里走出来,就被一群白衣少年包围了起来。  一个身着雪白绣金云纹长袍的人负手从包围圈后缓缓踱步出来。  看到那个人后,苏子瑜几乎定在了原地。  是十三年前将自己带回清徽宗辛辛苦苦抚养教育了自己十年、三年前率领正道众人追杀自己直逼到自己跳崖,那位如今早已不问宗门事务退居幕后的师尊——苏齐云。  萧子兰恭敬道:“师尊。”  苏子瑜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  看到果然是苏子瑜,苏齐云先是愣了愣,随即横眉怒斥道,“苏子瑜!你竟然还敢回来我清徽宗!”  苏子瑜淡淡道:“我来取回我的东西。”  “不要脸!!!”苏齐云怒道,“你这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件是你自己的东西!”  “挖人仙骨欺世盗名之罪还没算清,今日又敢从我清徽宗禁地盗剑!摆锁仙阵,把他给本尊抓起来!”第36章 朝云拂日2  一般双方对战中,一方与对方实力悬殊需要以多胜少的时候,就会选择摆阵。结出一个好的阵法能让结阵数人之间的实力不止是简单相加,而是瞬间提升至他们实力相加的百倍。  锁仙阵顾名思义,足足要用九十九条锁仙链从四面八方围攻,令被困在阵法中心的人无处可避,躲开这里躲不过那里,总会被其中一条或者几条锁仙链缠住。不会要人性命,但的确是一个抓人使用的最好阵法。  这回苏齐云没有直接说要杀了自己,苏子瑜觉得他这回对自己的态度比当年要和缓了那么一点点。当然他抓住自己有可能是为了开一个他平时最喜欢开的批斗大会。当年他就一直想抓住自己当众批斗以儆效尤,还好自己选择了跳崖,虽然死得比较惨,生前死后好歹没有被他拉到大街小巷去批斗示众。  “师尊!”萧子兰抢先一步拦在了苏子瑜身前,道,“师尊且慢,子瑜他此次回来并非盗剑,其实是为了归还……”  “够了!”苏齐云冷着脸,厉声道,“别和本尊说情!本尊什么都不想听!你赶快给本尊让开!”  萧子兰单膝跪地,道:“徒儿愿以性命担保,子瑜绝不会危害任何人,请师尊放过他罢。”  “你闪开!”苏齐云怒喝道,“本尊现在要抓的就是他!!!”  “师兄。”苏子瑜抓住萧子兰的肩头,猛一用力,将萧子兰推到了包围圈外,淡淡道,“这不关你的事。”  “子瑜!”萧子兰被苏子瑜一把推了出去,还想冲上前,被苏齐云一手拦下。  虽然苏子瑜体内的金丹不是自己的,比起自己之前的修为也要差一截,然而如今朝云回到了手中。以苏子瑜现在的实力,要从这里逃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考虑到鬼面邪尊的事情还要继续萧子兰协商,天风环佩琴也还没修好,这件事情眼看已经有一点眉目,不能断在这里,苏子瑜决定暂且在清徽宗留下。  “师兄,帮我收一下。”苏子瑜走上前一步,把手中的朝云剑扔给了萧子兰,回头对苏齐云道:“师尊,我并不想和你们打。您若要抓我,我束手就擒,不过我希望您能同意我一件事。”  苏齐云愣了愣。三年过去心性大变?三年前宁可跳崖粉身碎骨也不肯束手就擒,现在却打都没打便束手就擒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苏齐云微微眯起眸子,审视着苏子瑜,切齿道:“你什么都不要想!”  苏子瑜直接把自己的双手都送到了苏齐云面前,道:“如果不放心可以先绑了我,再冷静下来谈一谈,听一听我的想法是不是能考虑接受。”  方才还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局势,萧子兰也没料到苏子瑜会这样冷静化解,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齐云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苏子瑜束手就擒出言冷静,苏齐云反而不能拿他怎么样。  看苏齐云迟疑不定似乎还在怀疑自己,苏子瑜抬手点了一下自己的左肩,封住了自己的法力,道:“现在,我们可以冷静下来谈一谈吗?”  苏齐云使了个眼色,命弟子将苏子瑜的双手都用锁仙链反绑起来,方才冷冷问道:“你想和本尊谈什么?”  周围密密匝匝的全都是人,恐怕不太适合谈话。苏子瑜问道:“能否换个地方说话?”  既然人都已经抓住了,苏齐云也稍微冷静了一点,倒是想听听苏子瑜还想耍什么花招。思索片刻,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就去归燕堂。”  归燕堂离这里不远,苏子瑜刚从那里过来,心照不宣地和萧子兰对视了一眼。  萧子兰递给苏子瑜一个“请放心”的眼神。  苏齐云命众弟子在外等候,只带着苏子瑜和萧子兰二人推门进入归燕堂。  苏子瑜不禁向堂中央那个阵法看了一眼,完好无损,果然看不出曾经有人进入的痕迹。  如果被苏齐云看出曾有人闯入这里,估计能被抓着审问两天两夜,和谁一起去了哪些地方干了那些事情,非要一五一十全文清楚不可。苏子瑜不怕别的,最怕的就是被他逮着问东问西,一问就问个没完没了。  还好阵法没有异常,苏齐云也就没有起疑有人曾经入内,带着人直接上二楼。  苏子瑜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归燕堂的内侧,有一道并不宽敞的木质楼梯可以通上二楼。  走上楼梯,别无旁人,苏齐云终于开口向萧子兰问道:“你怎么会和他在一处?他堂而皇之地闯入禁地盗剑你为何不阻止反而与他同流合污?还有你一直抱着一张破琴板做什么?”  果然这才是正常的苏齐云。  “啊,我……”苏齐云的问题太多,萧子兰不知道从何回答,支吾道,“师尊,其实子瑜他真的不是您想的……”  “哼!”见萧子兰支支吾吾转移话题又想给苏子瑜说好话,苏齐云冷哼一声,气道,“稍后再和你算账!”  萧子兰恭敬地应答道:“是。”  虽然是禁地里,清徽宗的一草一木、一楼一阁也都是十分精致用心。楼梯的每一根栏杆和扶手都雕琢得平整精致,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入眼是一面宽敞的格子架充当的屏风,架子上摆着几只白瓷花瓶和各式盆景,其中一个格子里还放着几本书。  明明是一个平时没有半个人来的地方,依然装饰得别致而且用心,这的确是清徽宗的行事风格。  转过屏风,靠雕窗的就是一张小圆桌,桌上摆着一只细口白瓷瓶,瓶中插着一枝枯梅。梅虽枯萎,枝干的形态却奇曲而幽美。几张木椅子围着小桌,白茫茫的天光雪影从窗外洒进来,轻轻散落在小桌上,恬淡而闲静。  归燕阁二楼本应该人迹罕至的小桌前,却分明已经坐着一个人。一柄长剑搁置在桌上,人正望着楼外的风景。  窗外其实没什么风景可看的,梅林里六出梅花阵虽然已经修补好,原本满山的红梅却已经落尽,向窗外望去满眼只有苍茫一片冰天雪地和老梅黢黑虬曲的枝干,不见天日,也不见半分颜色。  听到有人上楼走近的声音,坐在窗边的人微微回过头来,琉璃色的眸子里还映着满山苍茫的风雪。  竟是云寒琰。  看到云寒琰,苏齐云愣了一下,冷冷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苏齐云和云寒琰说话一贯用的语气,好像两个人有八辈子的世仇一般。  云寒琰不答,只是缓缓起身,目光微微落在了苏子瑜被反绑的双手上,又立即避开,对苏齐云淡淡道:“把他交给我。”  “你又想干什么?”苏齐云冷声质问罢,斩钉截铁地回应道,“不可能!”  云寒琰起身,沉声道:“我和他的恩怨,不关别人的事。”  “这可不止是你和他的恩怨。”苏齐云厉声道,“他所作所为,败坏的是整个修真界的风气!现在可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而且,听说他除了这个还干了很多好事,可不止和你这一件!”  仿佛听不见苏齐云那一大堆话,云寒琰只是淡淡道:“我要他。”  言虽冷淡,却不怒而威。如九鼎坐落于前,不容撼动。  一直沉默不言的苏子瑜忽然开口,冷声道:“你以为自己是谁?”  这句话是苏子瑜在被捅了那一刀以后,云寒琰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苏子瑜只是把这一句话原模原样地话还给他。  云寒琰一怔。 第35章 他在眼前静静伫立,如同一株玉树临风而立,看不出半分瑕疵,又好似朔风肆虐过后的一株修竹,任凭雪欺霜折依旧不改孤直苍翠。  此时分明被锁链绑缚任人宰割,却恍如神明不可亵渎半分。  高天泽望着苏子瑜微微怔住,悬在半空中的手臂就这么握着刀定格了半晌,方才将长刀收回腰间,冷冷道:“我高天泽从不趁人之危!”  高天泽收刀时,系在腰间的一块双鱼玉佩猛然映入眼帘,连忙不用声色地塞进了腰封内。  苏子瑜虽没注意,苏齐云和萧子兰站在一边却是把高天泽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萧子兰记得那块玉,是十年前一次出山游历时,苏子瑜在山上发现一块白玉原石切开后随手雕刻出来的,他自己因已经有一块玉不想再要,于是随手送人。当时众人都想要,最后就被力气最大的高天泽抢了过去。  “呵。”一直站在一旁不语静观的苏齐云似乎什么都懂地冷笑了一声,看破没有戳破。  苏子瑜听到了苏齐云的冷笑,依旧一脸茫然。  高天泽收好玉佩,目光不禁缓缓地望向苏子瑜,萧子兰立即不动声色地走上前,连高天泽的目光都替苏子悉数挡去了。  原本站在面前的人被挡住,高天泽微微蹙眉,冷冷地盯着隔在自己和苏子瑜中间的萧子兰,脸色差得好似能把萧子兰吞了。  苏子瑜以为萧子兰挡在自己面前还是怕高天泽会出手杀自己,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对萧子兰低声道:“师兄,没事。”  萧子兰依旧挡在苏子瑜面前,不动分毫。  “行了,都闹够了?”苏齐云径自在密室中央那张矮几前坐下,淡淡道,“过来坐。”  听到苏齐云的话,高天泽与萧子兰依旧互相不让半分。  还是苏子瑜率先打破僵局向苏齐云那边走了过去,萧子兰要护着的人走了,高天泽要看的人也走了,两人方才结束了对峙到苏齐云那边坐下。  四人正好分坐四边,苏齐云坐在上首,按照长幼顺序高天泽次之,萧子兰再次之,苏子瑜正好坐在了苏齐云对面。  苏齐云抬眸看了对面的苏子瑜一眼,苏子瑜只觉手腕一松,竟然是手上绑缚的锁仙链松开了。  苏子瑜垂眸道:“谢师尊。”  苏齐云冷声道:“不是放你的意思。”  苏子瑜淡淡道:“明白。”  高天泽是唯一不知道此次会议目的的人,本以为苏子瑜是苏齐云抓回来的,见苏齐云忽然又解开了苏子瑜的禁制,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不禁问道:“听闻师尊有要事商议,不知是何要事?”  苏齐云略一思索,道:“让子兰说。”  苏齐云和苏子瑜不同。苏子瑜是不会说话所以不爱说,而苏齐云是太会说话、从前说太多了,如今有人可以代劳故而懒得说。  萧子兰将鬼面邪尊下帖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并将那一封墨色的血书递给高天泽看。  高天泽看罢那封信帖,双手都紧握成了拳,横眉愠怒道:“妖魔安敢如此猖狂?!”  “我如今的意思是,不要惊动门中那些小孩子。”苏齐云对高天泽冷静道,“毕竟他们都小,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反而闹得人心惶惶。让你们齐聚这里,我是要一个切实可行并且行之有效的对策。”  “苏子瑜他已经有个想法了,让他说。”  高天泽的目光向苏子瑜身上移来,苏子瑜虽觉得有些不自在,还是将方才的想法对高天泽详细说了一遍。  高天泽听罢,望着苏子瑜冷不丁道:“想法倒是好,不过倘若你与鬼面邪尊勾结,师尊的安危将处何地?整个清徽宗的安危又将出于何地?”  当一个人的人品被怀疑之后,毫无疑问,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带上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苏子瑜并不觉得高天泽的担心多余,认真答道:“我已自封法力。”  高天泽不依不饶道:“那你还可以自行冲破啊……”  “天泽。”在一个情场老手明亮如炬的目光下,高天泽的不依不饶都是为了引起对方注意,甚至只为了多和对方说句话故意挑事罢了,苏齐云正色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今日我既然带他来这里,就不必再生疑虑。现在不用怀疑他,请以清徽宗大局为重。”  高天泽不再逼问,苏子瑜便继续道:“现在有我的对策两个问题,需要师尊和二位师兄协助解决。一是对换我与师尊的身份要瞒过鬼面邪尊的眼睛,需要一件法器协助,二是保证宗门上下数千弟子的安全,需要先将子兰师兄手中的琴修复。”  “这张琴琴面完好只缺琴弦,修复应该不难,这三日我会负责将琴修好。”萧子兰道,“鬼面邪尊以刀声惑人,我可操琴防守以免门中弟子受其蛊惑,届时希望二师兄届时从旁协助,以免闪失。”  高天泽点头。  萧子兰继续道:“至于子瑜说要一件法器协助,说的可是千象回光镜?”  “嗯,正是。”苏子瑜看了萧子兰一眼,道,“这件法器我曾与宗主正好遇见,现在宗主身上,我……”  萧子兰道:“我知道,这也交给我。”  经方才苏子瑜一提,苏齐云又望了望萧子兰手中的天风环佩琴,忽然问道:“你们早就打算对付他?”  萧子兰点头道:“是。”  “我还要和你们提一点。这件事,绝对不可告诉云寒琰。”作为对情感之事一向看得十分透彻的情场老手,苏齐云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子瑜一眼,道,“否则,他必然会阻挠你这个一着不慎就会送了自己性命的‘好策略’。”  千象回光镜既得此名,除了将回方攻击反作用于对方自身的基础“回光”之用,其实最大的作用却是“千象”,能化世间万千之象,化此为彼,化彼为此。  如若两人就在对面,以镜回光,可将众生之象颠倒对调,而且此镜十分厉害,足以混淆一切仙修大能的视线。这件法器本身就是为了保护自身避免伤害,而颠倒人相物相混淆视线自然也是为了让敌人分不清攻击的目标所在。  苏子瑜正是要用此镜来对调自己与苏齐云之象,以蒙蔽鬼面邪尊的视线。  清徽宗历代宗主居于坐在整个宗门正中心的仪元殿。从密室散会后,萧子兰亲自跑了一趟仪元殿,却被云寒琰拒之门外。  云寒琰还十分冷淡地甩下一句话:“他的东西,让他来取。”  苏子瑜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亲自去找云寒琰。  仪元殿前别无他人,殿门半开,桂树相掩。苏子瑜顺着半开的殿门微微向里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独立殿内,似乎在等人,而且已经静静地独自等候多时。  此时夜色已降,云寒琰背对着门口,已经换了一身宽松的睡袍,没有系腰带。雪白的广袖睡袍随意地披在身上,如同一株玉树披着晶莹冰雪,风流无限,却带着几分冰凉的落寞。饶是浅金色温暖的烛光,也映不暖这一株冰雪玉树清冷的颜色。  苏子瑜收回目光,虽然门是开的,还是抬手,用手指轻轻叩了叩门。  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低沉而微微沙哑的嗓音,他道:“请进。”  明明今天刚见过,却好像隔了很久不见。听到他的声音,也恍如隔了好多年。  苏子瑜步入殿内,便看到桌上反放着千象回光镜刻满咒文的一面。并不去碰桌上的镜子,苏子瑜只是望着云寒琰的背影,道:“我想问宗主借一件东西。”  听到“宗主”二字,刚要转过身的云寒琰身形顿住了片刻,许久方才回身道:“你要的东西就在桌上,你拿去就是。”  萧子兰吃了闭门羹,苏子瑜以为云寒琰生气了是有多难对付,想不到就这么容易就把东西给了自己?  “本就不是我的东西,你拿回去。”云寒琰拿起桌上的镜子放到苏子瑜手中,又像触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立刻收了回来,道,“你若还想起来我欠你什么只管说,我现在都一并还与你。”  苏子瑜:“……”  “原来你已经如此厌恶面对我,连讨要东西都需要别人来向我传达了吗?”云寒琰突然逼近一步。他说话的时候,浅淡的琉璃色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感情。  苏子瑜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退后一步,腰间撞在了桌角,支吾道:“我……”  云寒琰道:“苏子瑜,你看着我的眼睛。”  苏子瑜抬起眸子,依言望着云寒琰的眼睛,没来由心中一抖,整颗心都跳得厉害。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萧子兰:(呀,情敌拔刀了我得去挡)子瑜别怕我来了!  苏齐云一把拉住:(龟徒儿,和为师一起看戏)  高天泽:我杀了你!(怎么办手抖,怎么办下不去手,怎么办我看到他心跳加速)……算了我不趁人之危!  苏情场老手齐云:(就知道你下不去手的,骚年你眼睛里排满了爱心都满出来了你知道吗,你这种死傲娇本尊见多了)呵。  小鱼:???  云某: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小鱼:当然是行走的摇钱树啊。第39章 朝云拂日5  在自己眼里云寒琰是什么?苏子瑜还真的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是一个小屁孩?然而现在他已经长大了,比自己还高几分了。  是注定和自己敌对的人?虽然和他互相欺来骗去,苏子瑜也并不觉得自己心里对他有什么怨恨。  最后,苏子瑜思量再三,想到了一个最准确也最稳妥的回答,望着云寒琰道:“你是清徽宗的宗主。”  云寒琰微微蹙了眉,如墨画成的眉眼在眉梢那一点淡红的梅花印映衬下竟显出几分凄楚之色。他淡淡地背过身去,冷声道:“你走。”  苏子瑜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的回答没有惹到他。  苏子瑜携着千象回光镜从仪元殿走出来,发现这件事实在太过顺利。云寒琰甚至没问过自己为什么要用千象回光镜,要用千象回光镜做什么,竟就如此轻易地交给了自己。  他一口一个“你的东西还给你”、“欠什么都还给你”,语气听起来分明就像个委屈巴巴闹脾气的小孩子。  他是在和自己耍性子吗?苏子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远的仪元殿,苍黑夜色之间,唯有微黄的烛火一点,如黑夜里一颗孤星般落寞。  展眼便是三日之后,鬼面邪尊的信帖上所既定前来找苏齐云索命之日。  桂树与翠竹掩映之间,一座不起眼的石室在花木深处静静伫立。  竹帘半掩在小窗前,本就被草木过滤后稀疏的阳光便被竹帘尽数拦截在了密室之外。密室内,一袭青衣与白衣对坐在一张矮几前。几上之置一张墨玉棋枰,别无他物。  苏子瑜执黑子,苏齐云执白子。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棋子敲上棋枰清脆的声响。  没有半点即将大敌压境的慌乱,只是从容地、静静地等待着如水的光阴。  桌上放置着朝云、金兰两柄长剑。朝云被故意放在了苏齐云面前,而苏齐云的金兰剑就在苏子瑜手边。  千象回光镜则被正面朝上藏于桌底,其下用朱砂书着符文。  虽然两人外形没有丝毫变化,但是此时倘若有人进来,必定分不清哪个时苏齐云,哪个是苏子瑜。  周围一切众生的外象已被千象回光镜所混淆蒙蔽。  此时虽是正午,密室内在重重花木之间却是阴暗无光,勉强能够借半卷竹帘下透过的微弱天光看清棋枰上的局势。  离午时三刻只剩不到一刻。  二人相对端坐,默然无语,唯有指间棋子相互往来,三尺之间已成厮杀正酣的战场。  天下阴阳相对相生,物极必反。午时三刻虽为正午,却是世间至阴之时。  苏子瑜从容落下一子,猛觉背后有一股刀风逼近,无影无形如鬼魅不觉锋芒,但确实至阴至毒。  这一刀速度之快,来势之凶猛,若不是刺向苏子瑜,举世之间恐怕没有人能避开。  苏子瑜以疾如闪电之速抄起桌上的朝云,却丝毫不躲闪,猛然回身,任凭长刀从正面没入自己的胸口。  与此同时,苏子瑜手中的朝云如风之速如云之轻,亦已深深没入对方的左肩。  如若苏子瑜不受那一刀,以鬼面邪尊之实力,待他收刀再战,苏子瑜恐怕亦不能伤他分毫。而如今拼着受他一刀,方才有那一隙机会一剑刺穿他的左肩。非不以命为赌,不能损敌如此。  苏子瑜眼前近在咫尺的是半张漆黑的狰狞鬼面,下半张脸依旧如从前一般苍白如雪,血红的眸子里却多了一重苏子瑜看不懂的情绪。  他血红的眸子里好似有一种魔力,望着那双眼睛,苏子瑜的内心不禁一颤。 第37章 十域血溟的海水终年暗红如血,汇聚着万千怨恨与业力,光是靠近便令一般人无法承受,遑论居住。  而魔界的无上绝天灭世邪尊,就居于十域血溟的最深处。  这片阴恶无比的血海不能直接居住,海底共建有三千宫室互相缀连隔绝海水,亦隔绝天日,魔界称之为三千绝溟宫。而通向海底三千绝溟宫的,唯有一条漆黑狭长深不见底的甬道,魔界谓之绝亡路——一条通向灭绝与死亡的道路。  绝亡路的尽头,三千绝溟宫的深处,是无上绝天灭世邪尊的寝宫。  寝宫内无天无日,唯有六座巨大的珊瑚灯架上的成千上万的烛火将整座寝宫映得明亮如昼。  平日里阴森无比的魔宫被重新精心布置得明亮而清雅,雕窗内竹帘半卷,窗外层峦叠翠。窗前设一几案,案上青瓷花瓶内斜插一支翠竹。寝殿中心的大床覆着竹青色的幔帐。淡淡的青色,恍如雨后远山朦胧,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轻云。  纱幔上经纬线间青与白相互交织,如山间云雾变幻莫测,梦幻而迷离。  竹青色的纱幔半被床头玉钩卷起,床边坐着一袭红衣,漆黑狰狞的鬼面覆盖着他的上半张脸,只微微露出一方苍白如雪的下颌。  床上安静地平躺着一个身形修长的人,他身穿一件无花无纹的天青色长袍,恍如江南烟雨朦胧过后重云破处那一抹天的青色。  身似白玉雕琢,肌肤如冰雪凝脂,浑身不见半分瑕疵,唯有两只脚踝处被一道粗如孩臂的漆黑链子锁住,链子向床外延伸出去,固定在了床脚。漆黑的锁链,与冰雪一般的人,显得略微有些格格不入。  红衣鬼面之人垂眸望着床上的人静静的睡颜,轻闭着的双眼弯如新月,鸦羽色的长睫好似借了黑夜的颜色。再往下望去,鼻梁精致挺拔,两瓣薄薄的唇好似被一场春雨洗褪过的杏花色,温柔而带着三分历经风雨的凉薄。  淡不失色,清润而媚,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抵挡住这样动人心魄的美。  床边久坐的人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渴望,轻轻俯下身,将自己的双唇与那两瓣雨打过后的杏花轻轻相贴。  清清淡淡的,却又带着春天的温软与甘甜。  迷迷茫茫中感觉到了点什么,苏子瑜蓦然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眸子里好似盛放着两颗价值连城的血珀,如血如火。他离得实在太近,苏子瑜能看到的那双眼睛之外,入眼唯有漆黑冷硬的鬼面。  下一刻,苏子瑜就感觉到自己的唇上贴着什么温暖而柔软的东西。  他在对自己做什么?!  鬼面邪尊的眼里,身下之人那一双弯如新月的眼睛轻轻颤了颤,如黑夜被慢慢分开,化为一片盛满了星光的千顷碧海。  他望着那双眼睛微微一怔,还是闭上自己的双眼忘情地吻了下去。  苏子瑜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起初还抵抗了一下,想将眼前那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一只手将苏子瑜的双手擒住按在了床头,些许柔软的事物轻轻撬开他的唇,流连纠缠于他的唇齿之间。  苏子瑜觉得恍如跌落在一片海棠色的云里,又香又艳又轻又软,几乎昏了头。起初还微微反抗了一下,最后干脆连抵抗也放弃了,岿然不动任所施为。  那人一手按着苏子瑜的双手,一手捧着苏子瑜的脸,吻了好久,捧着苏子瑜脸颊的那只手便不禁往下探去。  骨节分明的五指,轻轻划过细腻而修长的脖颈,往下便被高高凸起的锁骨牵绊住。  那只手在苏子瑜玲珑的锁骨间一滞,不再下移,转道于侧,将苏子瑜领口处那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襟一把扯开。  苏子瑜只觉肩头一凉,猛然惊醒,喉间轻轻呜咽了一声,使劲摇了摇头。  没有那一声还罢,听到那一声猫儿一般的呜咽,某人脑海中恰似有一根弦“咔擦”崩断了。  苏子瑜面前的人如同一头失了理智的猛兽,整个身子都向他压了下来。第41章 十域血溟2  挣扎不得,反抗无用,苏子瑜从未体会到过这般无力的感觉。  这种被人绝对支配的感觉,令人恐惧,更令人绝望。  二十多年年来,从未出现在过苏子瑜的生命中的“害怕”二字,此刻却在苏子瑜的脑海中被无限放大。  苏子瑜的手被按住动弹不得,使劲摇头也无法将人摆脱,只换来更凶猛的攻势,衣衫都被退下了肩头。  浑身上下唯一还没有被他钳制住的只有双腿,苏子瑜抬腿不轻不重地踢了踢身上那个失去理智的人。  脚边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锁链的声响,苏子瑜微微一怔,好像明白了什么。  锁链碰撞发出的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似乎昭示着主人的占有,剥夺了被锁住的人绝对的自由和尊严。和以往自己有十足把握的时候自愿被绑住不同,这种无法自主的束缚令人没有任何安全感,甚至瞬间让苏子瑜感到无比羞耻。  苏子瑜暗暗使力挣了一下,这锁链十分坚固,自己的法力都被人压制住了,根本没办法挣脱脚上的锁链,抬腿狠狠踢了身上的人一脚。  被苏子瑜重重地踢了一脚后,压在苏子瑜身上的人方才止住了手中的动作,放开苏子瑜的双唇,微微抬起了头,垂眸望着身下的人。  苏子瑜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如同失水的鱼回到大海,重重地喘了口气,沙哑着声道:“放开……”  “可以啊。”那人两指钳住苏子瑜精致的下颌,强迫他看着自己,微微挑唇道:“只要你求我。”  苏子瑜只是冷冷望着他,不说一个字。  “既然敢做出那些事,就该知道做这些事的后果。”鬼面邪尊冰凉的手轻轻从苏子瑜脸颊抚摸过,温柔道,“现在不肯求我,待会儿便会让你哭着求我。”  世上有人可以用这样温柔的语调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果然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你……”苏子瑜不禁想骂人,却因为脑海里骂人的词汇匮乏而噎了一下,憋了半天方才骂道,“有病!”  “子瑜。”鬼面邪尊垂眸望着苏子瑜,认真道,“我确实早就疯了。为了你。”  苏子瑜微微蹙起眉,望着他冷冷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漆黑狰狞的鬼面下,一双血红的眼眸盯着苏子瑜紧紧看了半晌,方才缓缓道:“我要把你锁在这里,一辈子都休想逃出去。日日夜夜折磨你,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要杀要剐随便你。”苏子瑜咬了咬牙,道,“你……从我身上下去!”  压在苏子瑜身上的人轻轻冷笑一声,望着他声色暧昧道:“如今你躺在我的身下,毫无反抗之力,从头到脚没有一寸不任由我玩弄,拿什么来命令我?”  心上涌起一股无力反抗任人玩弄的屈辱和无力感,几乎令人身心崩溃,苏子瑜的双手都紧紧握成拳,使劲咬了咬牙。  鬼面邪尊俯下身,轻轻趴在苏子瑜耳边,幽幽地继续道:“既然你只有这样才能听话,那就永远留在我身边,就这样任我玩弄。”  言罢,他的手一松,放开了苏子瑜被钳制住的双手,轻轻捧住了苏子瑜修长的脖颈,任由苏子瑜怎么推怎么打,在他?颈项之间轻轻埋下头,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被他吻过的地方一阵阵又酥又麻,脖颈之间甚至微微发疼,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冲上全身,苏子瑜咬着牙努力压制住自己不发出一丝呻吟,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左肩,使劲望外一推。大概是用力过猛撕裂了伤口,苏子瑜的胸口一疼,不禁轻轻地闷哼一声,微微蹙了眉。  听到身下之人的闷哼,埋首在苏子瑜脖颈间的人微微抬起头,垂眸看了一眼苏子瑜的左胸。左边胸口处的伤口已经处理过,被雪白的绷带缠绕得严严实实,此刻原本雪白绷带上已经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迹。  望着苏子瑜胸口那处的血迹,鬼面邪尊微微蹙眉,忽然将人放开,一手放下床前纱幔,起身离去。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中止,苏子瑜不知道这位鬼面邪尊是突然失去了折磨人的恶趣味打算放过自己,还是只是暂时离开,为的是酝酿什么更能羞辱自己的新招。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远远高于前者。  苏子瑜扶着身下的床面慢慢坐起来,本就被扯开的衣襟向两旁滑落,苏子瑜抬手将衣襟拉住,勉强遮盖住自己赤裸的肩头。  苏子瑜一手撑着床沿,一手伸向身旁的床幔,修长的五指勾住了床幔的边缘,缓缓掀开浅青色的纱幔。  看清了床外房间内的陈设后,苏子瑜不禁吃了一惊。  不是想象中阴森黑暗的魔窟,也不是死气沉沉的囚牢,眼前一派窗明几净,陈设简单而精致,尤其是窗前的白瓷长颈花瓶中斜插的青竹,清雅而不失生趣。  眼前的房间看起来十分熟悉,分明和自己早些年在清徽宗时的住所几乎一致,布置陈设虽不尽相同,却是自己喜欢并且会摆设出的模样。  不知道这鬼面邪尊是安的什么心思。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床下的地面,床前没有摆任何鞋子,自己身上也唯有一身没有腰带的天青色单衣——看来那位鬼面邪尊根本就没打算让自己下床,更不会放自己出门。  苏子瑜当然不会因为没鞋子就屈服,真的如人所愿乖乖地呆在床上,干脆赤着脚踏下了床,拖着脚腕上沉沉的锁链“哐当哐当”地走到了窗前。  好在苏子瑜脚腕上锁的那条锁链足够长,能够允许苏子瑜在整个房间的范围内自由走动。  苏子瑜站在窗前向外眺望,只见窗外也不是阴森鬼域,反而云山朦胧,深林草木之间隐隐露出亭台宫阙的一角,白鹤翻飞,恍如仙境。  在鬼面邪尊的地盘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景致,窗外的应该都是他造出来的幻景。  想不到这个残忍嗜血的魔王竟然喜欢这等闲淡幽雅的风景。  望着窗外的风景,苏子瑜的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些门外的声音:  “神尊,反正他现在已经虎落平阳了,何不直接用强的?把他的手脚全都绑起来,最好先给他喂点药这样上起来还更带劲。属下这里有个药,吃了这个药保证他自己主动求欢想推开他还粘上来呢……”  门外被狠狠瞪了一眼的魔修默默地退到了角落里。  苏子瑜看不见门外的景象,估量着那药已经被收下了,心中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想给自己下药?让自己主动和他那样?死都不可能。  思量间,苏子瑜身后的房门已经被人轻轻推开。  鬼面邪尊推开门,只见一袭青衣背对着自己,独立窗前。发若乌云泼墨散落身后,窗外的天光正好勾勒出人修长的身形,一身清骨好似溶溶秋水,不堪盈盈一抱。  线条流畅而优美的腰身,令人恨不得一把向怀里搂过来。  往下看去,脚上没有鞋子,赤着一双白皙的玉足。  漆黑鬼面之下不可察觉地微微蹙起眉头,将手中一只白瓷瓶放在桌案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苏子瑜身旁,一手搂过苏子瑜的腰,一手袭过腿弯,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苏子瑜挣扎道:“放开!”  鬼面邪尊不顾他挣扎,抱着人走到床前,将人一把扔到床上。  被扔在床上的人衣襟散落,露出的肌肤细腻,雪白的肩头,有一颗鲜红如血的朱砂痣。  犹如皎洁月光映着雪光中间,一点红梅绽放,艳而不俗媚而不妖。简直就是在诱人侵犯。  这世上能忍得住不碰他一丝一毫的,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人。  鬼面邪尊望着床上的人微微出身,双手攥紧了拳头又悄悄松开,忽然转身取了一块干净的布,在床前半跪下来。  苏子瑜方才用双手自己在床上坐起来,垂在床外的脚腕便忽然被他捉住,使劲地挣了挣,奈何他的手坚硬有力,封号都挣不开。  只觉脚心痒痒的,苏子瑜差点没笑出来,垂眸望去,只见他半跪在床前,手中拿着一块干净的白斤,正在仔仔细细地擦自己的脸底心。  鬼面邪尊将苏子瑜脚底仔仔细细擦干净,冷声问道:“不冷么?”  苏子瑜只是冷冷看着自己的双脚,不说话。  一会儿语气恶劣狠狠威胁自己,一会儿又跪在自己脚边给自己轻柔擦脚。这位鬼面邪尊是真的脑子有病?还是居心叵测另有目的?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想让自己感恩戴德上他的当?  将苏子瑜的脚擦干净放到床上,鬼面邪尊随后把手中的白巾搁置到一旁,在房间角落的水池里洗了洗手,方才又将桌上那只白瓷瓶执起拿在手心里,望床前走来。  苏子瑜坐在床上,看着那红衣鬼面之人手持白瓷瓶向自己面前走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方才门外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最好先给他喂点药这样上起来还更带劲。属下这里有个药,吃了这个药保证他自己主动求欢想推开他还粘上来呢……”  他是会花言巧语骗自己喝下去,还是直接按着自己往下灌?苏子瑜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种应对他的办法。  一袭红衣慢慢走近,在床前驻足。没有花言巧语哄骗,也没有直接将苏子瑜一把按住猛灌,只是将手中的白瓷瓶递到苏子瑜面前,淡淡道:“服下。”  苏子瑜看了一眼鬼面邪尊递到自己面前的白瓷瓶,默然不接。  冰冷狰狞的鬼面下看不出人的人和表情,鬼面邪尊苍白如雪的薄唇微启,冷声问道:“你是自己服下,还是让我喂你?” 第39章 门外的人似乎被吓得一愣,片刻后方才解释道:“此人十分厉害,一把剑几乎就看不见影子,一路上就好像到了无人之境,属下们根本抵挡不住!”  “废物。”鬼面邪尊沙哑的声音冷冷低骂了一声,转头看了苏子瑜一眼,道,“将他看好,本座亲自出去会那人一会。”  言罢,一袭红衣便起身离去。  听了门外那人的禀报,苏子瑜心头隐隐不安。一身白衣,一柄长剑,能够只身杀下十域血溟如入无人之境,苏子瑜的脑海中唯有一个人的身影。  只身一人入魔界十域血溟,未免太过猖狂。十域血溟魔气鼎盛仙气稀薄仙修本就全无优势,鬼面邪尊更是深不可测杀人喋血,即使是修为足以独步十三洲的大能只身前去,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虽然云寒琰是男主角,可是这位鬼面邪尊……也是男主角啊。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分两体,也不知道主角的光环和气运是平分还是眷顾了哪一人。若是他们真的的打起来,苏子瑜不能想象后果会是如何。  只恐情势危急,苏子瑜想跑出去看看,可是身上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单衣,连走两步路估计都能直接从身上垮下来。  忽然,苏子瑜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那一身大红的婚服之上。如今情势所迫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苏子瑜走上前,拈起那一身大红婚服的一角,便直接将那件大红的婚服披在身上,再随手抓起剩下那条玉带系在腰间。  穿好衣服后,苏子瑜摊开手,薄唇轻启,唤了一声:“朝云!”  朝云给了一丝回应,但似乎被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困住了,却没能飞来自己身旁。  苏子瑜只得凝起体内刚刚汇聚出来的那一点灵力,震断了脚腕处的锁链,手无兵刃地冲了出去。  鬼面邪尊已经出了宫去,从寝殿到宫门外虽有看守,却根本拦不住苏子瑜。苏子瑜随手夺了一把剑杀出去,只见宫门外,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对峙而立。  一样的身形修长,一样的挺拔如松如柏。朝云剑被握在鬼面邪尊手里,他对面的是一身白衣的云寒琰,身后的地上已经躺了无数魔修的尸体。  云寒琰雪白的衣衫上血迹斑斑,却没有一滴血是他自己的。只身杀入十域血溟,毫发无伤。  看到苏子瑜的一身大红婚服从魔宫中冲出来,再一看鬼面邪尊手中的朝云剑,云寒琰的脸色越来越冷。第43章 一晌贪欢1  上一次是在人界晋江城里,他一身婚服要嫁给别的男人。这一次是在魔界十域血溟,他又是一身鲜红的婚服,要嫁给一个闻名六界的嗜血魔头。  苏子瑜,你就有这么喜欢嫁给别人?!  为什么你嫁的偏偏都是别人?!  云寒琰握紧了手中的扶苏剑。  鬼面邪尊看到一身婚服的苏子瑜,血红的眸子里一瞬闪过一抹光华,也不甚惊讶,对云寒琰道:“出去解决。”  两个人都担心在这里动手若是打塌了海底的宫室伤到苏子瑜,遂迅速达成共识。云寒琰微微一点头,率先离去,鬼面邪尊回头冷冷命令了一声“看好他!”,便转身离去。  一瞬间,苏子瑜眼前对峙而立的一红一白两道身形便不见了踪影。  苏子瑜待要追上,却被周围一众魔兵围在了中央。  苏子瑜冷声道:“让开。”  一身红衣似火,衣袖间隐隐露出一抹浅青,独立于万千人中央亦光彩熠熠,仿佛周围万千人都只能跪地膜拜,威仪棣棣,不可侵犯。  魔兵都举着手中的兵器谨慎地退后了一步。  眼前这个人虽然从未见过,但是气势震人心魄,令人心惊胆寒。  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他不好惹,并不敢上前招惹他。可是又有神尊的命令在,不能不把他围住不放人走。  苏子瑜往前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  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苏子瑜先发制人,一剑挥出,罡气如疾风拔地而起,横扫千军。  四周瞬时翻倒下一片魔兵,剩下的一时瞠目结舌,苏子瑜不等他们反应,将长剑望身后一背,足尖轻点掠出了包围圈。  出了十域血溟,血海边是一望无际的黢黑石滩。  那一红一白的身影在岸边石滩上相对而立,却还没有动起手来。苏子瑜在一块巨石后悄悄望过去,听他们似乎在互相说着什么。  云寒琰是一贯的一脸冰冷,他对面的人漆黑狰狞的鬼面下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们的声音不大,在苏子瑜这个距离隐隐约约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声,却又听不真切。  苏子瑜隐隐约约听得云寒琰说了什么“清白”、“十日”之类,对面的鬼面邪尊微微一点头。  方才在自己面前还是剑拔弩张差一点没打起来,自己出现后却忽然要求换个地方解决,而且换了地方后非但没打起来还似乎谈得十分和谐,莫非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早就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云寒琰也不是他自己所表现出那般清白无辜。互相装作对对方毫不知情其实都是假的?  苏子瑜被人胡乱揣测乱安罪名多了,深知其害,并不愿意随便冤枉人,只是将自己的疑虑按在了腹中,告诉自己不要像自己最不屑地那些人一般随便瞎冤枉人。  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子瑜也只是在心里随便猜猜便罢,并不轻易下任何定论。  只见那边两人淡淡谈话完毕,鬼面邪尊竟转身回了十域血溟,与云寒琰竟然没有起任何冲突。  苏子瑜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互相说了什么,这个结局竟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云寒琰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一转身望苏子瑜这边走来。  苏子瑜估计他是察觉到了自己,也不继续遮掩,直接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  云寒琰缓缓走到苏子瑜面前,停下。  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天地之间俱是漆黑一片,苏子瑜一袭红衣明艳不可方物,若初晨破晓的第一抹霞光。  云寒琰忽然望那一抹霞光张开双臂。  忽然,苏子瑜就被人往前一搂,一把按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一个熟悉的温润冰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道:“对不起。”  苏子瑜闻声微微一怔,那人已将自己望怀里按得更紧,再次温声道:“子瑜,对不起。”  苏子瑜微微有点懵,趴在他怀里问道:“为什么突然和我说对不起?”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因为什么生我的气。”云寒琰紧紧搂着苏子瑜,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如同乞求一般的口吻道,“让你生气便是我错了。对不起,子瑜,我们不要再闹了好吗?”  “……”  没得到苏子瑜的回答,云寒琰忽然慌了神一般将手中的扶苏剑望他手中塞,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一刀是什么,你若对我有什么怨恨,你可以还我一剑……不,多少剑都可以,只要你高兴,你便现在杀了我也无妨。”  云寒琰一向不爱表达自己,从小更是宁可被苏齐云抽得遍体鳞伤也绝不会和人服软,苏子瑜还是第一次听云寒琰说出这种软话来,将扶苏剑轻轻推回他手中,道:“收起来,我信你就是。”  云寒琰像得了大人给的糖的小孩子一般,释然一笑,如同夺了三春阳光的温暖。  苏子瑜望着他,亦不禁微微一笑。  一笑好似杏花风雨,令人沉醉无边春色里。  猛然间,一片柔软忍不住贴上了那两瓣杏花色的薄唇。  苏子瑜微微一惊,后脑被人往前轻轻一按,直接与对方的贝齿相撞,浑身一阵酥痒。  云寒琰乘虚而入,尽情享用着杏花间清甜的花蜜。  许久后,云寒琰方才放开苏子瑜,垂眸望见他那一身红衣,伸手便去解衣带。  苏子瑜懵了一会儿方才缓过劲来,一身红色的婚服已经哗啦啦落在了脚边。  穿在里面的那身松松垮垮的单衣不住往下掉,几乎露出苏子瑜的一半胸膛,云寒琰伸手又要去扯那衣带,苏子瑜连忙眼疾手快地一手将他的手拉住,一手将自己的衣襟拉上来把身体遮掩好。  脱不了衣服,云寒琰又垂首吻了下来。  苏子瑜抬手制止住他,道:“不要了……”  怕云寒琰又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苏子瑜垂下眸子,连忙补充道:“这里不方便,等以后……”  苏子瑜抬手制止云寒琰时,云寒琰正好亲吻在他的手心,便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在他掌心又轻轻一吻,温声道:“好,换个地方。”  忽然一件雪白的衣衫落在了肩头,竟是云寒琰脱了氅(g)衣披在自己身上。  自己身上原来的这件青色单衣的确没法穿出去见人,苏子瑜没有推拒,轻声道:“谢谢。”  云寒琰道:“应该的。”  虽在其他人听来都是没必要的客套话,然而这是苏子瑜多年来的习惯,云寒琰也习惯了这样遵守他的习惯,并且回答他。  云寒琰本要带苏子瑜御空飞行,然而毕竟身为魔界,仙修公然御剑而行十分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他们群起而攻之的对象,苏子瑜为了避免麻烦还是拉他步行。  而且,鬼面邪尊此刻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跑了,说不定不久后就要派人搜寻,此时自己和云寒琰不宜太过张扬。苏子瑜特意挑了一条隐蔽的小路与云寒琰一起走,云寒琰便由着他。  路上一边走,苏子瑜忽然向云寒琰好奇问道:“你当时对我说那个世界是假的,可是,为什么我们从那个世界里找到的天风环佩琴却是真的?”  云寒琰沉默片刻,方才缓缓答道:“虽然是假,却也切切实实为另一个世界。”  苏子瑜问道:“此话怎讲?”  “我怀疑我们当时进入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神虚幻境。归燕堂真正镇压的神器不是天风环佩,而是它。”云寒琰道,“天风环佩存在于神虚幻境之中”  神虚幻境此物,苏子瑜也有所耳闻。然而这个幻境被说得神乎其神,几乎是一个传说中虚构出来的存在。这神虚幻境与其说是幻境,不如说它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相对独立,同时又可以被它的主掌者随意操纵。说它是假的,它又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说它是真的,它又可以为人随意操纵,也充满了随意与荒诞。  非但其中之人难辨真实与虚假,便是外人一旦入其中,也难辨其中真真假假,一着不慎便会为之蒙蔽。或因幻境蒙蔽而亲人反目,或沉溺其中而不复得出。因此世上有传言道:“一入神虚境,难出幻迷天。”[1]  苏子瑜抬起眸子望着云寒琰,问道:“你何以知道?”  云寒琰这次沉默了更久,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良久后方才答道:“本太过真实不易察觉,是你忽然对我……”  说到这里,云寒琰又说不下去了,唯有双颊悄然晕开一抹淡淡的红晕。  苏子瑜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敢再仔细问下去,道:“算了,我知道了。”  听到云寒琰提神虚幻境,一种强烈的空虚感涌上苏子瑜的心头。  神虚幻境自成一片天地,身处其间之人也不知其虚假,也和这本书中的某些人一样,可以为一点虚名薄利自相残害无所不用其极。自以为是地做着自己认为绝对正义的事情,却或许一辈子都领悟不了,连他们的这个世界,甚至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人轻易操纵,甚至创造、毁灭。  这个幻境里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幻境里,如同这个幻境所存在的这本书里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书中一样。苏子瑜不禁去想,自己生活的那个现实世界,是否也是别人创造的一个幻境或是一本书里?或者自己存在的那个现实世界,也不过是一个幻境,还自以为真实,其实不过比自以为是虚假的书中还要虚假?  幻境和书中的世界一样都是虚构,现实世界是否也是由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人虚构出来的?那么真真假假如何区分?若说一者为假,那么余下的也都是假,若说都是真的,那么自己生活在哪一处不是真实?  苏子瑜不禁摊开自己的手掌仔仔细细看了看,若非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就算身处其中一辈子,也不会认识到这一切只是一本书中的世界吧?跳出其外能轻松认知的东西,身处其中要能领悟其虚幻却几无可能。  云寒琰忽然道:“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所身处这个世界,也是假的。”  苏子瑜洒然一笑,道:“真真假假本就没有界限。我想真正的真实,就是当下吧。生活得意时,就认真对待眼前真真实实的生活;生活失意时,便看开这个世界到头来一切都是空的。这样过得会舒心一点,纠结于绝对的真假本没有什么意义。”  云寒琰握紧了苏子瑜的手,道:“不论身处何方世界,亦不论这世界是真与假,只要你是真便足够。”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孩子不知道从什么话本里面学来的酸话,说起来怪羞人的,苏子瑜只觉双颊一热,微微红了脸,支吾道,“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  两人在黄昏时分走到了一座城,云寒琰知道苏子瑜虽不娇惯,其实十分偏爱好的环境,带着苏子瑜走遍了整条街,选了一家环境最好的客店住下。  客店里的小二殷勤问道:“客官要几间房?”  还不等云寒琰开口,苏子瑜便抢先道:“一间。”  云寒琰转头看了苏子瑜一眼,琉璃色的眸子里微微闪过一丝光华。  上了楼,云寒琰先请苏子瑜进门,随手自己一进门便反手将门关上,径直走到苏子瑜面前,如同小孩子讨要大人的奖赏一般一脸期待。 第41章 床帐外,八名身材魁梧的魔修如同饿狼一般同时向苏子瑜扑过去。饿狼一般同时向苏子瑜扑过去。  “啧啧啧,可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宝贝儿,不光长得俊,这身段看起来也是顶好的……”  苏子瑜闭上双眼,静静敛声屏气。虽然被他们绑住也不能使用法力,但是这么多日子都是没有法力这样过来的,苏子瑜多少也已经习惯了不依赖法力的日子。朝云的剑意早已融入身体里,只要待他们全都靠得足够近时,苏子瑜就有足够的把握调动朝云的剑意让他们一招毙命。虽然在没有解毒的情况下这样做无疑也会被反噬,不过顶多吐几口血,习惯了。  苏子瑜暗暗计算着,感应到那些人几乎已经贴到了身上来,距离已经足够近时,动手的胜算便足够大。苏子瑜抓准时机正要动手,却只听四周传来一阵大声惨叫,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的几声闷响声,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倒在了地上。  苏子瑜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方才围在自己周围那八个人高马大的黑衣魔修此刻竟然全都倒在了地上,一个个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不知道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竟然在方才一瞬之间将自己周围的这八人尽数击杀,却没有伤到自己分毫。苏子瑜抬起头向面前的床帐前望去,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掀开床幔,一袭皎然的白衣从床上翩然跃下。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云寒琰,可苏子瑜又觉得哪里不对。  云寒琰垂眸看了苏子瑜一眼,他身后的床帐内紧跟着跃出一名红衣女子,正是西陵佳丽。  西陵佳丽的衣衫和长发尽皆凌乱不堪,捂着胸口慌乱地执剑从床上跃下,似乎刚受过人突袭一般。她追到云寒琰身旁,大声质问道:“你用的是何方邪术!”  云寒琰冷冷不答。  西陵佳丽的凤眸中寒光一凛,手中的剑突然一转,猛地向苏子瑜心口刺去。  苏子瑜的脑海中迅速做出应对之策,自己现在没办法躲,闪避这一剑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椅子一起向后倒去。  “铿!”西陵佳丽的剑几乎挨到苏子瑜心口时,便被云寒琰一剑挡住。然而与此同时,苏子瑜的椅子也向后仰了下去,若非云寒琰另一手及时将椅子握住,定会后脑着地摔个惨。  云寒琰一手扶住椅子,一手回剑刺向西陵佳丽。  西陵佳丽举剑一挡,手中长剑却应声而断。凤眸中微微闪过一丝惊异之色,西陵佳丽深知此时绝无胜算,转身夺门便走。  云寒琰轻轻掷出扶苏剑,扶苏脱手飞出,正好将逃到了门口的西陵佳丽一剑穿心。  扶苏剑刚飞回到了云寒琰手中,云寒琰一手握住扶苏,苏子瑜便只听得身后有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大概是这里的动静太大,楼下的人都忍不住赶上来了。  云寒琰微微上前一步,站在苏子瑜的身后。苏子瑜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只听门外有几个人一齐喊了一声“公主!”,紧接着便是几声惨叫,就再没了声息。  苏子瑜完全看不到身后是什么状况,忽然眼前一黑,似乎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  苏子瑜知道云寒琰就在自己身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危险,也没有防备,只是试探着问道:“阿琰?”  黑暗中没有人回答,只有一丝柔软落在额头上,微微带着一点湿润。  这大概就是他的回答。  紧接着,苏子瑜便被人从椅子上解开,拖着腿弯轻轻横抱了起来。  侧面吹来一阵阵柔软的风,不久后苏子瑜便被轻轻放在了一片柔软里。苏子瑜下意识地抓了抓自己身下柔软的东西是什么,抓起的是一手又柔又软的、小片小片的东西,应该是什么花儿的花瓣。  莫非是在什么花丛树林里?苏子瑜心下暗暗猜测,一边有一丝期待,一边又有一丝紧张。  不知道此时云寒琰此刻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苏子瑜心中莫名觉得有一点点兴奋,充满了不确定性的东西,反而无比充满诱惑力。  一片冰凉而柔软的事物落轻轻在了额前,好像是一瓣落花,又好像是谁轻轻落下的一个吻。  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自己胸前,轻轻将衣襟扯开,苏子瑜的理智仿佛一瞬间崩断了,忍不住抬起手向自己身上的人摸索过去。  先是捧住了他的脸,然后拇指摸到了长长的绒绒的睫毛……苏子瑜的手臂慢慢绕过他的耳后,搂住他的脖颈,将他轻轻地望自己怀里按。  把他搂到自己怀里的时候,苏子瑜心里莫名就有了一种莫大的满足感。与获得了任何奇珍异宝甚至修为更上一层时的满足感都不同,这种拥有的感觉很温暖、更踏实、最令人满足。有了他就好像拥有了世上的全部。  压在苏子瑜身上的人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微微颤抖起来。他抬起头,从苏子瑜的额头开始,沿着眉心、眉梢、蒙着布条的双眼、脸颊、鼻尖、双唇、下颌,再一路向耳后、咽喉、【脖子以下已和谐】……将他上上下下,每一寸肌肤,全都轻轻【和谐的动作】吻过去。  每一吻,就是一片花瓣落下,或是深红,或是浅红。  无须东君作主,便天然造就成一场旖旎风流的春天。  纵是巫山云雨间的化身仙子,也当输他一段风雅。  他是春风化作的风骨,温软间带着三分料峭薄寒。不至于太柔软,也不至于太生硬,如同繁花一般醉人心神。  如片片落花化入春泥的缠绵入骨,此刻没有你我彼此,唯有无上的美。  斯人花月为神、冰玉为骨,注定令满天繁星失色。  ……  一片樱花花瓣落在地上的声音,惊起了一整个春天的绮梦。拂晓的第一缕阳光轻轻洒在脸上,苏子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云寒琰从夜晚一直要到了拂晓,苏子瑜觉得【脖子以下已和谐】都断了。蒙眼的白色发带滑落在身侧,在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没入了身侧的落花之间,恍如真珠零落。  苏子瑜被云寒琰拥在怀里,【和谐】深深浅浅落花的印记,【和谐】,手心里握着云寒琰一束乌黑的长发,不住求饶道:“阿琰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以往哪怕是死,哪怕被无凭无据地陷害被污蔑,哪怕是被一群张牙舞爪的所谓正义之士群起而攻之,苏子瑜从没哭过。平生第一次流泪,竟然是因为这种事。  苏子瑜努力仰着头,修长的脖颈已经被自己拉扯到了极致,【此处很和谐。】扯着云寒琰的长发一遍遍恳求道:【和谐的语言。】  云寒琰捧住苏子瑜的脸,垂首轻轻舔舐去了苏子瑜眼角的泪水,然后将苏子瑜的双手举过头顶按住,接着在花海血浪之间翻云覆雨。  苏子瑜双手被按在头顶,修长的手臂正被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乌黑柔软的长发在身侧如泼墨散开,带着清润的光泽,夹杂着一片片粉色的樱花花瓣。如诗如画。  一阵清风吹过,花瓣又落了满身。  苏子瑜恍惚间看到眼前的人,眉梢那一点淡红的梅花印,此刻化为血红如火,恍如一片落在雪地里的梅花瓣,分外明艳。  他琉璃色的眸子里多了一点鲜红的光晕,却又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然而苏子瑜知道,眼前这确实是一个真真实实、完完整整的云寒琰……  云寒琰慢慢分开雪径、踏过落花、盛着月色,向对岸沉吟的人款款走来。  这一步,恍惚穿越了无数山海与岁月,与天地人间、万物无关。  苏子瑜醒过来时,已经不知道是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个又是自己。浑身仿佛都脱胎换骨,被从头到脚洗涤了无数遍。  饶是苏子瑜练功多年一般强度的运动根本不在话下,此刻也觉得浑身又酸又疼。苏子瑜看了看自己眼前的处境,四周窗明几净,陈设简单,好像是一间小竹屋里。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依旧是一身白衣,果然又是云寒琰的衣服。款式几乎与之前的一模一样,唯一能辨别出与之前那身不同的是,衣襟上用银线绣的不是云纹,而是竹子。  云寒琰毕竟钱多,衣服有不少,但是每一件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出区别。尤其是他日常穿的衣服,除了花纹有细微差异之外,款式几乎都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节俭,从来不见他换新衣服。  苏子瑜从床上坐起来,轻轻地将衣襟往上拉了一拉,企图遮盖住脖颈和胸口处那些令人羞耻的痕迹,然而云寒琰实在是一头凶猛的饿狼,啃得苏子瑜浑身到处都是。苏子瑜低着头在领口摆弄了半天,脖子上的那些痕迹怎么遮都遮不住。  冬天还是有修真界的人图个新鲜买个围脖戴的,一般都是珍惜灵兽的毛皮制作,不为御寒只为了炫富,只是现在春天都快过去了,这时候也没人会围个围巾,如果自己弄个围巾围着,反而很奇怪。苏子瑜最终不得不放弃挣扎,任由那些嚣张的小红莓都明目张胆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理好衣服后,苏子瑜又扫了一眼床前,从魔宫里穿出来那双鞋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干净的新鞋,尺码看着微微偏大,估计又是云寒琰存在储物袋里他自己的鞋子。  苏子瑜不禁自嘲地勾了勾唇,现在自己从头到脚,从头顶的发簪到脖子上的玉佩,从身上的衣服到脚上的鞋子,竟然没有一件不是云寒琰的。就连身体上,都打满了他的痕迹……  苏子瑜正这么想着云寒琰,一袭白衣便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云寒琰从门外缓缓走近,苏子瑜不禁微微吃了一惊。他那那张万年冰山脸,此刻冷得无以复加,好像要吃了自己一般。  云寒琰走近苏子瑜,忽然一把按住了苏子瑜的肩膀,直接推倒在床上。  苏子瑜双手撑住床面企图坐起来,反抗道:“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疯……”  “……”云寒琰不答,一把将苏子瑜按住在床上,也不顾他反抗,惩罚性地狠狠吻了下去。  苏子瑜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云寒琰像疯了一般,抬手按住他的肩头,使劲地企图推开他。  云寒琰一把将他的双手攥入掌心,一边使劲地在他唇边亲吻,一边沉着声道:“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的时候必须是完整的合体的整个攻才完美啦啦啦,某盐要开启交替上场双重人格模式了,嘿嘿嘿。  白某盐:每天都觉得自己被绿了。  黑某盐:每天都觉得自己被绿了。  ps.完整的鱼汤本请看微博,微博名字在文案上。是花瓣味的鱼汤。第46章 白衣落拓1  “唔……”苏子瑜不知道云寒琰突然发了什么魔怔,几乎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一边挣扎一边使劲摇了摇头。  平日里清冷温良的云寒琰此时却如同一头发了魔野兽,任凭苏子瑜怎么挣扎反抗,根本就不肯停下,按着苏子瑜又啃又咬。  苏子瑜终于被他无缘无故的发情惹得忍无可忍,逮住时机便狠狠地一口咬了回去。  云寒琰被反咬了一口,眉头微微一蹙,这才方才苏子瑜。  “疼了?”苏子瑜抬起眸子看了云寒琰一眼,淡淡地问道,“我不会疼的吗?”  云寒琰淡色的下唇被苏子瑜咬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一丝猩红的鲜血缓缓渗出来,竟反而将他的下唇染成浓淡相宜的好看颜色。他垂下眸子,沉声道:“对不起。”  “咳。”苏子瑜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看云寒琰可怜巴巴地道歉,反而有些不忍,摆摆手道,“算了,没事。”  好歹云寒琰再疯狗一样咬自己,也没把自己咬出血来,苏子瑜起身,正好现在云寒琰的面前,身处食指轻轻碰了一下他出血的下唇,问道:“有药吗?放在哪里?”  “有。”云寒琰点点头,乖乖地去一旁的竹架子上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递到苏子瑜手中。  云寒琰去取药的功夫,苏子瑜又习惯性地跑到水盆边上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回身来接过云寒琰取来的小瓷瓶,将里面细细的白色粉末倒了一点在左手的手心。  苏子瑜抬起眸子看了云寒琰一眼,觉得好像不是很方便,望着他道:“坐下。”  云寒琰依言在苏子瑜面前的椅子上乖乖坐下,就如同小时候一样听话。  苏子瑜用右手中指的指尖在左手的手心里轻轻蘸取了一点药粉,微微弯下身子,在他下唇流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涂抹。  他的唇很软很薄,仿佛一揉就会化开,苏子瑜手劲本来就很大,下手有意识地轻之又轻。每次都只蘸取一点点药粉,薄薄地在云寒琰唇上抹一层,待吸收后再涂抹一次。  其实以苏子瑜手中这种极品的灵药,抹的就算是被刀剑砍得血淋淋的伤口也该一两次就愈合了,苏子瑜偏偏把云寒琰唇上那一点小伤口抹了三遍。  他薄薄的唇很漂亮,天然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指尖触在他的唇上,就有一种触了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苏子瑜忍不住借着抹药的时机多触碰了两遍。  苏子瑜抹了最后一遍药的时候,云寒琰忽然微微张口,低下头将他的指尖含在了口中。  还不得苏子瑜反应过来,某人已经含着自己的中指,用牙齿轻轻咬住,湿润而滚烫的舌尖灵活地在指尖轻轻打转。  苏子瑜觉得浑身一酥,愣了半晌方才支支吾吾骂道:“云寒琰,你几岁了……毒不死你啊!快吐出来!”  自己指尖还沾着药粉,而且还是外敷药不是内服的,吃下去虽然应该不至于毒死,但是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伤就不清楚了。  云寒琰闻声,喉结微微动了动,竟是一口都咽了下去,抬起眸子小孩子一般无辜地望着苏子瑜,认真道:“甜。”  苏子瑜扶额,无奈地轻骂道:“下次你再敢试试……”  云寒琰微微挑唇,抬起眸子望着苏子瑜,轻声问道:“更厉害的?”  “你……!”苏子瑜不知道云寒琰从小就看着这样温良雅正的一个人,什么时候竟然学得这么坏了,被他气得转身就走。  “子瑜!”云寒琰连忙起身从身后将苏子瑜一把搂住,按进自己怀里,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地柔声道:“我错了。”  认错倒是挺快,只是看样子以后并不打算改,说“我错了”的语气竟然和那天晚上说“我要你”的语气一模一样。  苏子瑜不搭理他,云寒琰便轻轻侧过头,在他脸颊边轻轻一吻,好声道:“子瑜哥哥。” 第43章 而当时的刘府不过是一个空壳,所有看似正常的人都不过是人。他安排那些妖邪的目的不是别的,只是为了逼自己亲手杀人。刘宗主和整个业机宗的妖邪,都不是真的为了杀自己,而是为了逼自己动手杀他们。只要自己动了手,就难逃灭人满门的罪名。而且如今事情过去了太久,尸体肯定早已经处理掩埋,可以说是死无对证。  如此大费周章精心安排,除非那位幕后主使不但知道自己死后被镇压在九华宗里,而且一开始就料到自己一定还会重新醒来,一定会在听到路人纷纷议论之后去到业机宗……那幕后主使一定十分了解自己,才能精心布置了这样一个局陷害自己。能如此了解自己的人必然是与自己相熟的亲近之人,究竟是何人所为,他究竟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此陷害究竟是什么目的?  听到苏子瑜说“是”,周围的仙修纷纷道:  “竟然承认了,啧啧啧,真是心狠手辣。人家和他有什么仇?竟然灭了人家满门?”  “要说他这人自己能力也不错好好修仙悟道不知道比多少人有优势,要不是自己太能胡作非为为非作歹的能这么招人恨到现在都还飞升不了吗?不知道好好修行就知道走歪门邪道……”  “这么说这名少年说的都是实情?”袁星涯看了刘半夜一眼,向苏子瑜确认性地问道,“他的父亲是你杀的,他的满门也都是你出手杀的?”  苏子瑜淡淡道:“不是。”  周围顿时一片唏嘘声,只听众仙修纷纷窃窃私语道:“啧……刚才亲口承认了,现在又想反悔?当我们都聋了吗?”  “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才心里一怕说漏嘴了吧,这会子又开始打算赖账了。”  高天泽一直悄悄盯着苏子瑜,又恐被人发现一直盯着苏子瑜,只是时不时看苏子瑜一眼。然而苏子瑜自始至终只和云寒琰两个人眉来眼去,高天泽心里恨不得站起来把身边的云寒琰一刀剁了。  云寒琰眼里依旧只是望着苏子瑜一人,明目张胆而且赤裸裸地望着,不怕被任何人发觉。  萧子兰负责的本是苏齐云遇害一事,如今突然又牵扯出一件,方才一直静静观望未曾发话,大概弄明白了大致的情况之后,方才开口问刘半夜道:“你莫非是业机宗的人?业机宗的刘老宗主是你的父亲?”  刘半夜答道:“是!此人杀我全家,晚辈侥幸逃过一劫来到这里,请各位宗主、仙师为晚辈主持公道!”  此时的刘半夜看起来,一点也不傻,精神也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一般的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还要更懂事。苏子瑜不知道他是从一开始就伪装地那么好,还是后来有了什么奇遇,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与之前那个刘半夜,简直判若两人。  “早就听说苏子瑜逃出九华山的禁地以后在九华山下大开杀戒灭了一个叫业机宗的宗门满门,看来此事已经人证物证俱全证据确凿了。”一名不知道哪个门派的宗主发言道,“真是丧尽天良。”  “清仪啊,当初何等风光修真界堪称第一,仙门众后辈里老夫也是最看好于你,看看如今何等窘迫之境,反而成了他们之中最落魄之人……唉!”一位老宗主语重心长地叹道,“不要起歹心恶心,不要招惹是非,真正一心向道潜心修道才能让你真正有所成就啊!”  的确,就说当初的苏门六君,除了两位早早身故,芷华君萧子兰已经是十三洲仙会之首,溯玄君云寒琰成了清徽宗的宗主,而首阳君高天泽也德高望重受人敬仰。偏偏当初众望所归本以为能成为修真界一代领袖、被誉为“仙道第一剑”的苏子瑜,声名狼藉、人人得而诛之。  然而苏子瑜一直不喜欢与人争辩,往往就是有什么问题回答什么,没人问他问题就算是别人议论纷纷给他泼脏水把他骂成狗他也懒得多说一句。苏子瑜只是静静坐着,依然没有理会任何人的话。  萧子兰沉默片刻,又向苏子瑜问道:“清仪既然承认是自己所为,为何忽然又说不是自己?”  苏子瑜沉默了。这时候如果自己说出实情,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宗门早已被妖邪占据,况且如今已经死无对证。而且自己若说当时杀的都不是人,他们一定会问刘半夜怎么是个活人没有被妖邪所杀?只能说,那位幕后主使留的这一手,真的很聪明。  就算自己解释了,也是白白被人嘲讽罢了。苏子瑜不知道那位幕后主使究竟有何目的,想了想还是答道:“我的确去过业机宗,他所言家人身上的致命的伤是我动的手,我都不否认。但杀业机宗满门的人的确不是我。”  “苏子瑜,你都承认了他家人身上致命的伤是你所为,还狡辩杀他满门的人不是你?”一名仙修道,“你这是把我们在座的各位都当傻子耍吗?你是想说杀他满门的不是你是你手中的剑是吗?”  “是啊,看来杀你师尊正元仙君的人也不是你,是你手中的剑咯?哈哈哈哈哈哈……果真是清白无辜的一朵白莲。自己当年做错的事情没有一句歉意,反而回来报复当年主持正义的所有人,甚至连自己师尊都不放过……”  “刚亲口承认了转眼又开始狡辩,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清仪君的为人人品真是很堪忧啊。”  苏子瑜实在觉得聒噪,对萧子兰道:“这个问题我不想说了。”  “今日的正题是我清徽宗前任宗主正元仙君苏齐云遇害一事。此时暂且搁置,改日再议。”本来今日要讨论的正题就不是业机宗灭门之事,而是苏齐云遇害之事,萧子兰看了刘半夜一眼,道,“你且下去等候,本君改日会给你一个答复。”  既然今日正题不在这里,芷华君也答应改日会给答复,刘半夜答了声“是”,便转身下了望云台。  萧子兰问道:“清仪可还记得当日与师尊独处密室,当时发生了什么?”  苏子瑜答道:“对弈。”  萧子兰问道:“后来呢?”  苏子瑜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简单,道:“鬼面邪尊将我认作师尊,一刀中我胸口,我同时给了他一剑。他逃出密室,我追了出去,之后二位师兄都在场,如你们所见。”  高天泽冷笑道:“所以鬼面邪尊杀了师尊没有杀你,还把你带了回去。你们是什么关系?”  苏子瑜问道:“师尊是何时出事的?”  “就在罗天大阵之后,我与子兰回到密室,本想请师尊想办法救你,结果就看到师尊……”高天泽道,“死在自己的金兰剑下。”  苏子瑜道:“鬼面邪尊一直与我缠斗,不可能有时间杀师尊,除非他的身外化身。但以师尊的修为,不可能打不过鬼面邪尊的身外化身。”  袁星涯问道:“当时密室中只有你和正元仙君二人,如果你早就对正元仙君下了毒手,这个有有谁知道?别的暂且不说,你说的鬼面邪尊给你一刀你给了他一剑,可以证明你和他并非同谋,但是你可能拿出证据?鬼面邪尊不在这里,看不到你捅他一剑,他给你的一刀,应该伤得不轻吧?我看你的模样根本不像带伤,可敢让我们验一验伤?”  苏子瑜胸口的刀伤,早就因为重新接入玄天仙骨焕然新生,看不出半点受伤的痕迹,要验自然是早已看不到伤口了。苏子瑜淡淡道:“已经好了。”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袁星涯道,“世人皆知鬼面邪尊的鬼刀念卿所留下的伤口,只会不断扩散令人溃烂而死,还没听过这几日之内就能好的。你满口谎话,教我们如何相信?!”  “是啊……袁宗主所言在理啊……这清仪君口中就没一句是真话啊……”听了袁星涯的分析,众位宗主都深感认同,道,“姑射山上就听闻他和鬼面邪尊暧昧不清,估计是他们先联手杀了正元仙君,然后假装打起来的……”  “苏子瑜是既要杀人放火又想当朵人人敬爱的白莲啊,勾结魔族也就勾结了还偏要装个正人君子博个好名声,真是令人恶心……”  有些人在吵得头疼,苏子瑜回来的本意是要找到真凶,这群人只是想揪着自己当真凶罢了,和他们浪费时间实在无益。苏子瑜起身道:“我不奉陪了。”  “回答不出了就想逃了?”袁星涯道,“这些事不是你不想说了就能赖得掉的!”  “只要你们证据确凿,我什么都不会抵赖。”苏子瑜道,“有什么罪名请把证据给芷华君,如果证据确凿我任凭你们处置。逮着我骂没有用,以后也不用再问我了。”  “两桩命案数百人命,你轻飘飘一句‘不奉陪了、证据确凿任凭处置’就想走了?”袁星涯道,“谁知道你走之后,下一步又会干出什么事情?!”  “既然清仪不想说了,也没有强人所难之理。”萧子兰的确知道这些人说话恶毒,苏子瑜能忍到这时候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了,道,“让清仪先去休息吧,这两件事诸位有什么证据,都可以交给我共同商讨裁决。”  “那苏子瑜跑了可怎么办?”袁星涯下首一名小门派的宗主道,“一个杀人放火的恶徒在清徽宗随意游荡,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我们待在这里也不放心啊。”  萧子兰对苏子瑜道:“那就委屈你在调查期间禁足惜云殿,由我派人看守,清仪意下如何?”  苏子瑜当初在清徽宗的寝殿惜云殿,已经有三年不曾回去了。苏子瑜挺喜欢自己原来住的地方,没什么意见,道:“好。”  “既然是要禁足,那就我紫羽也要尽一份力派人一同看护。”紫羽宗宗主洛天鹤道,“总不能所有事都让萧仙君一人操心操劳。”  白天鹤说话委婉,但意思很明显,怕萧子兰派人看守不严,自己也要派人看守。于是各宗门纷纷响应,最后商定由四大宗门各派三人,其余一百零八个小宗门各派一人共同看守。并且要在共同下好一个禁制,禁制无进无出,无法由任何一个门派私自打开。  萧子兰还是不忘向苏子瑜询问道:“清仪觉得如何?”  苏子瑜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都答应禁足了,他们想怎么看着都成,道:“可以。”  云寒琰望着苏子瑜微微蹙了眉,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什么都没有做。既然他不让动,云寒琰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多说一个字或多做一件事。  苏子瑜自然是放心云寒琰的,还是忍不住和他对视了一眼,和他轻轻做了个口型,无声道:“没事。”  “没事”堪称和“谢谢”并列的,苏子瑜挂在嘴边最常说的话,云寒琰依然只是望着苏子瑜,没有回应。  苏子瑜随着清徽宗的两位弟子引领到了惜云殿门口,两名弟子将门打开,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清仪君请”,苏子瑜微微颔首道“辛苦了”,便跨过了门槛。  苏子瑜进了殿,身后的大门便紧紧关了,各宗门派的人也已经到了门外,按照安排将惜云殿围住,布好禁制。  苏子瑜在惜云殿里住过十年,还是有一点感情的。三年不见,惜云殿里的陈设和当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花花草草也都欣欣向荣被照顾得很好,甚至桌椅板凳都是漆光锃亮一尘不染,似乎每天都会有人进来料理打扫。  也就萧子兰会这样惦记着自己住过的地方了,定是他每日派人打扫的。苏子瑜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觉得怪无聊的,便去取了张棋盘和自己下棋。  一边和自己下棋,一边想着事情的眉目。业机宗灭门和师尊苏齐云遇害,正好都被人用十分巧妙的方法嫁祸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师尊遇害只在自己追鬼面邪尊出密室那一刻之间,此人不仅实力深不可测,而且一定是清徽宗门中之人。不仅如此,还蓄谋已久,恐怕业机宗那件事也是他所设计的一步。  而且对方一定十分了解自己,否则不可能连自己遇事反应都能算计得到。能如此了解自己的人,苏子瑜自问除了云寒琰,只有萧子兰。然而这两个人都是自己情同手足地师兄弟,根本都没有任何陷害自己的动机,更都不是会出手害人之人。哪怕是鬼面邪尊,至少杀人也都是直来直去光明磊落,不会用这样的阴招。  想到这里所有的线索似乎又都断了,苏子瑜料想萧子兰晚一点应该会来找自己,到时候可以向他询问一下更多关注师尊苏齐云之事的细节。清徽宗里,一定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存在,而且强大得可怕。  惜云殿里只有一个人,苏子瑜自己和自己下着棋玩儿,不知不觉便到了薄暮该掌灯的时候。然而苏子瑜下棋太投入,还有一丝薄薄的光能看清棋盘,便也没有起身去点个灯,还是在窗边坐着下棋。  窗户都是关死的,只有窗外松树的影子隐隐约约地映在棋盘上。  天色愈沉了,若不是微弱的月光透过松枝的缝隙顽强地钻过雕窗,棋盘几乎已经看不清了。苏子瑜揉了揉眼睛,只觉外面好像是有什么动静。  但是因为有外面还一个禁制将外界隔开,苏子瑜也只是勉强察觉,并听不真切有什么动静,也没有在意。反正一个被禁足的人也不能出去,也不该多管外面的闲事。  ……  惜云殿门外,一袭白衣走近,衣袂迎风飘摇。皎洁的月色将人映得比雪月更清冷三分,一双琉璃色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点血红的光芒。  门外弟子见了云寒琰,都道了一声“云宗主”,云寒琰默然不语,只是抬手一挥衣袖,门前的弟子便悉数倒了下去。  其他人刚欲喊叫逃跑,云寒琰又是随手一指,惜云殿周围百余人霎时便没有一个不扑倒在地,一片寂静无声。  云寒琰一抬手破开结界,径自踏入惜云殿。  ……  天色已降,苏子瑜从棋枰前站起来,走到后院去山泉边洗漱了一番。  漆黑的天幕之上,一轮明月高悬,倒映在澄澈的泉水里。苏子瑜想伸手去捧住,月亮却碎在了手心。  反正周围设有禁制,也没有人能进来打扰自己,难得如此清净,苏子瑜决定干脆在这里沐个浴再回去睡。  望虚山上的泉水长年恒温,温度正好不冷不热,还是十分适宜沐浴的。  苏子瑜背着月光而立,站在泉水前,向自己腰侧伸手摸到自己的衣带,忽然触摸到了一个什么温热的东西。  ——是一只手。  按理来说,有人离自己这么近,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苏子瑜一怔,身后的人一只手便已经搂过了苏子瑜的腰身,一手便轻易地将苏子瑜的衣衫一把扯开了。  苏子瑜问道:“阿琰?”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在苏子瑜的脸颊轻轻一吻,将人托着腿弯横抱起来,跨出半步,径直入了池水中。  苏子瑜在池水里被放下,背靠着一块高峻的山石,泉水刚好没过胸口。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背着月色,随即便压了下来,把苏子瑜禁锢在了臂弯之间,在唇边一个劲地亲吻。  苏子瑜只是愣了片刻,还是主动迎合了上去。  耳边忽然传来了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你爱我。”  苏子瑜被吻地乱了心神,轻轻应道:“嗯……”  他的声音很轻,却十分低沉而且清晰,在苏子瑜耳边再次道:“子瑜,说你爱我。”  苏子瑜微微抬起眸子,看到的是一双浅淡的琉璃色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一星明艳的血红色。  ——是阿琰?还是不是阿琰?第48章 白衣落拓3  云寒琰在苏子瑜的颈项之间轻轻埋下头,从他的颈侧吻下【脖子以下部位已和谐】,留下一路深深浅浅的印记。最后,在他【脖子以下部位已和谐】那一颗朱砂痣上轻轻【和谐的动作】。  “嗯……”又【和谐的感觉】又以言说的感觉,苏子瑜忍不住【和谐的声音】出声,伸手推拒云寒琰,摇头道,“不要……不要……”  云寒琰抓住苏子瑜的两只手,一手从发间抽出自己的发带,将他的双手用自己的发带捆在一起,仔仔细细地打了个死结,罢了还抓起发带的末端,将苏子瑜的双手拎起来在他自己面前亮了亮,道:“不许挣开,不然还有更厉害的。”  苏子瑜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云寒琰将苏子瑜绑着的手绕过自己脖颈后,正好让他搂住自己的脖颈,而且放不开。  苏子瑜由于长年练剑感觉敏锐本就胜过常人,【和谐的部位】都有些超出常人的【和谐的感觉】,只要稍微轻轻地【和谐的动作】就会受不住抱紧云寒琰,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几声刻意压抑又压抑不住的【和谐的声音】。  云寒琰便有意地慢慢【和谐的动作】他,却迟迟不【和谐的动作】。  欲望越是忍耐,越是慢慢发酵,越是走向巅峰。 第45章 苏子瑜微微点头,转身回了惜云殿。萧子兰回头对云寒琰道:“六师弟,请和我来。”  苏子瑜独自回到寝殿里坐了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那些人应该都聚在含光殿里议事了,方才从寝殿里走出来。  寝殿门外,一些弟子正在清理外面的尸体,整整齐齐地用白布裹好,然后抬走统一安放。门口还立着几名守门的弟子,应该是萧子兰派来象征性地看守自己的。  不过可以想见,那群人在会上一定会商议怎么更好地控制住自己,等散会后估计又要整出什么花样来关押自己了。现在倒是出去溜一圈的好机会。  苏子瑜于是淡淡地从寝殿里跨出去一步,只听两旁的弟子叫了一声“清仪君”。  苏子瑜微微点头,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边,竟然是魏千辰。  魏千辰似乎看出了苏子瑜想出去,问道:“清仪君想去哪里?”  苏子瑜道:“随便走走,你和我来。”  魏千辰应了声“是”,完全不像被派来看着苏子瑜的,倒像个小跟班一样地跟了上去。  “清仪君……魏千辰你……”边上另一名白衣少年叫道,“芷华君吩咐过的……”  “行了吧你莫长白。”魏千辰回头冲那名叫莫长白的少年做了个鬼脸,拎了拎拳头道,“你还真领了鸡毛当令箭,清仪君要去哪里你拦得住吗?你可别找打。”  苏子瑜伸手把魏千辰的脑袋掰了回来,回头对莫长白道:“我去去就回。”  莫长白和剩下几个少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继续守在门口,等着苏子瑜出去逛完了自己再回这个牢笼里来。  苏子瑜和魏千辰转过惜云殿的拐角后,方才问道:“千辰,你知道师祖的遗体放在哪里吗?”  魏千辰答道:“我知道,清仪君你要去看看吗?我带你过去。”  苏子瑜点头道:“好。”  总算有机会能不被人看着,苏子瑜此番回来本就是为了调查清楚苏齐云真正的死因,如今有可能那位幕后真凶也是业机宗灭门的凶手,甚至还是当年指使人戳穿自己仙骨是云寒琰的人,自然想去看看苏齐云究竟是何种死因,那位幕后真凶究竟是何等样人。  魏千辰带着苏子瑜往后山走去,到了景灵殿。后山由于天气阴冷,没有议事的殿堂,也没有人的寝殿会设在此处,只有几座平日里空置的大殿,而景灵殿就是其中之一。  景灵殿坐落于后山天气新坑,尸身不容易朽坏,的确是贮存尸体的好地方。而且里面一定还放了什么法宝,行至门外便觉寒气逼人。  门前几名白衣仙修拦住了苏子瑜的去路,道:“请出示芷华君的手谕,否则不得擅入。”  苏子瑜道:“你们看这个。”  那几名仙修果然看了过来,苏子瑜抬手轻轻一掌,掌风竟然直接将几个人同时扇晕了过去。  然后,苏子瑜带着魏千辰径直地进了景灵殿。  魏千辰对苏子瑜所做所为一点都不惊奇,跟在他身后反而还有一点兴奋,仿佛觉得他怎么做都对,怎么做都帅。  魏千辰跟着苏子瑜进了门以后,将景灵殿的门轻轻掩上。  景灵殿里一派寂静,针落可闻。  四方都悬挂着雪白的幔帐,大殿正中的高台上,繁花簇拥之间,隐隐能看到白衣的一角。  苏子瑜缓缓走上了冰砌成的台阶,走到了繁花簇拥之中的遗体面前。  苏齐云静静躺在繁花丛中,雪白的面容安详平和,身上的白衣素静,看样子已经换处理过了。  苏子瑜在苏齐云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轻轻道了一声“师尊,得罪了”,便跪在冰砌成的地面上,伸出手去解开了苏齐云的腰带。  人死之后,穿的衣服尤其隆重,尤其是苏子瑜这样德高望重的仙门长辈,身上的衣服更是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苏子瑜脱了一件又一件。  魏千辰跪在苏子瑜身后没吱声,只是默默看着。要不是他深知苏子瑜做什么事都一定有自己的缘由,一定会觉得苏子瑜此刻的行为十分怪异。然而魏千辰知道苏子瑜,故而没有多问。  终于,苏子瑜在解开不知道多少层衣物后,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层里衣。苏子瑜的手轻轻拈住衣襟,正要将苏齐云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扯开,忽然,一把寒光森森的刀亮在了面前,刀尖正好抵在咽喉。  苏子瑜手中的动作一滞。  头顶传来一个冷冰冰、微微带着愠怒的声音:“苏子瑜,你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实在不敢开车,这段缺胳膊少腿的破车将就看看吧qaq不打补丁的版本依旧在我的微博云溪风月。第49章 白衣落拓4  苏子瑜抬起头向眼前望去,站在面前的人是高天泽。  高天泽隔着花丛站在苏子瑜面前,手中的长刀就抵在苏子瑜的咽喉上,只要再近一分就能戳破喉咙,使得苏子瑜不能再动一分。  高天泽垂眸盯着苏子瑜,冷声质问道:“你想对师尊干什么?”  苏子瑜自知脱师尊的衣服是不敬理亏,高天泽看到了定然是又惊又怒,解释道:“我想看看师尊……”  “看师尊?呵。”高天泽冷哼一声,道,“看师尊需要脱衣服吗?现在就把师尊的衣服穿回去,和我去向宗主领罪。”  苏子瑜眼疾手快地一指弹开高天泽的刀,道:“师兄,我看一眼师尊的伤口,马上就好。”  “好毁灭痕迹?”高天泽把刀拦在了苏子瑜面前,道,“你不用枉费心机了,我和子兰都已经查看过了,是你的剑法。只是他给你留着三分薄面不让我说出去,等你自己承认罢了。你要是一直抵赖,被戳穿是早晚的事,自己认罪还能留存个体面。”  是自己的剑法?看来对方果然早就做好了栽赃陷害的准备,竟然连自己的剑法都已经模仿好了。然而这世上的千万剑法如同千万多花,即使常人看来是同一颜色同一形状同一品种的花,终归会有细微差别。只要出剑的不是自己,再细微的差别也能看出破绽。苏子瑜道:“我不信这世上有第二个人有和我完全一样的剑法,我没有做过,一定要看一眼。”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高天泽忽然撤了长刀,冷声道,“那你就看!但是如果看完了是你的剑法,就立刻和我去认罪!”  苏子瑜淡然答道:“如果真的是,我自然会认罪。”  苏子瑜绝不相信,自己明明没有做过的事情,会有人能使出和自己完全一模一样的剑法。只要不是自己的剑法,模仿自己的人就一定会留有破绽,而且难免保留着对方自己的特点。苏子瑜最精通剑法,对这种细微差别也是异于常人的敏锐,只要能看到伤口,能够捕捉到对方用剑的几乎所有细节。  魏千辰一直陪着苏子瑜,苏子瑜跪在苏齐云面前,他就一直跪在台阶下,望着冰台上两位前辈的争执,心也随之揪了起来,只要高天泽真的对苏子瑜动刀,魏千辰做好了准备立刻冲上去帮苏子瑜。看到高天泽终于同意让苏子瑜查看苏齐云的伤口之后,魏千辰方才暗暗松了口气,放下了心。  魏千辰觉得苏子瑜一定不会干出这种事,也相信苏子瑜一定能看出破绽还他自己一个清白。  苏子瑜伸出手,轻轻去掀开苏齐云胸前的衣襟,六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冰台上繁花中间,苏齐云胸口的位置。  然而衣襟被展开的一瞬间,在场的三人都霎时吃了一惊。  苏齐云身上的肌肤竟然完好无损,不见一丝伤口。  高天泽愣了一下,立刻把刀架在了苏子瑜脖颈上,骂道:“苏子瑜你果然在毁灭痕迹!”  苏子瑜淡淡道:“不是我。”  恐怕是那个凶手早就料到自己会查看,已经先自己一步消灭了痕迹,而现在自己正好跑来查看,最有心虚消灭痕迹嫌疑的人又反而成了自己。  那位幕后真凶心思细腻,多年来步步为营、布局灵巧,从未露过一丝马脚。然而从未露一丝马脚,却恰恰成为了他露出的马脚。  那个人能够把一切都细致谋划到这个份上:  当年接近自己的尸体,在自己手上戴了一个摘不下来的黑环,一直以来跟着自己的这个黑环恐怕不止是一个禁制那么简单。如果这东西上有什么别的,那么自己三年后醒来就被人第一时间发现,就不那么奇怪了。  随后布下业机宗灭门的阴谋,再随后刘琼墟海上把恶龙嫁祸给鬼面邪尊,然后引自己和云寒琰去姑射山、再次引来鬼面邪尊,接着又在神虚幻境设下陷阱挑拨自己和云寒琰,最后是师尊离奇遇害、伤口离奇消失……  这个人不光要用一件又一件看似和自己都有关的连环事件互相佐证这些事情全都是自己干的将罪名都安在自己身上,而且一直在有意挑拨自己和鬼面邪尊、或者云寒琰之间的关系。他了解自己、了解师尊,甚至了解整个清徽宗的一切。  而且他的目的似乎并不是置自己于死地,否则三年前他就不会在自己手上戴这个黑环,而是直接让自己魂飞魄散挫骨扬灰。  他这一步接着一步,好像只为让自己声名狼藉、让整个修仙界都敌对自己、让自己和云寒琰能反目成仇……  然而问题想到这里就有点解释不通了,自己从未和人有过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有,人家不要自己的性命,而是要害自己声名狼藉有什么意思?而且,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和云寒琰反目?  苏子瑜下了望了一眼魏千辰身后背的剑,摊开手心淡淡道:“剑来!”  魏千辰背后的长剑豁然飞出,落到了苏子瑜的手心里。  魏千辰愣愣地看了一眼手握着自己本命剑的苏子瑜,恍然意识到自己身后的剑鞘里已经空了。没办法,就算是自己的剑,也听他的,他俨然是世间一切剑器的神。  苏子瑜将魏千辰的剑握在手心,剑锋一转,望苏齐云的胸口刺去。  高天泽大惊失色,想要出手阻拦,然而苏子瑜的手中剑的速度快得几乎只能看到光影,根本就没有人能拦得住。  剑锋在触及苏齐云肌肤的一瞬间停住,高天泽暗暗抹了把冷汗,骂道:“苏子瑜,你到底想干嘛?!”  苏子瑜将手中的剑扔回给魏千辰,淡淡道:“看吧。”  高天泽垂眸一看,苏齐云的胸前赫然出现了一道深入心口的剑上。高天泽拉下脸来,问道:“耍我很好玩?你使了几层障眼法?”  苏子瑜道:“方才是有人使了障眼法,不过不是我,现在障眼法已经破了,请师兄过来一同看看。”  高天泽不屑道:“师尊身上的伤我已经看过了。”身体却十分诚实地听了苏子瑜的话半跪下来往苏齐云的遗体上看。  魏千辰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走上台阶凑上前去一起看。  苏子瑜盯着苏齐云胸前的伤口研究了片刻,点点头道:“这个人的确在模仿我的剑法,而且学的九分像,应该和我一起生活了很久还很了解我吧。要不是我真的没干过这件事,不仔细看连我都差点以为这处剑伤是出自我自己之手。”  “你少说废话。”高天泽冷着脸道,“你就解释解释这处剑伤。”  苏子瑜看看高天泽,再看看魏千辰,解释道:“首先,金兰是师尊自己的剑,不会伤害师尊,有人要用金兰伤师尊,必须先蒙蔽它的神识,或者让它认不出师尊,否则以金兰的灵性,宁可自断也不会伤害师尊。不过那天很凑巧,师尊和我用千象回光镜互相混淆,金兰的确很容易认不出师尊。”  “呵,苏子瑜,你太自作聪了。”高天泽冷冷打断苏子瑜道,“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师尊出事当时你根本就不在场,你怎么知道伤了师尊的是金兰?”  “这个看得出来好不好?”苏子瑜摸了摸鼻子,道,“每一把剑伤人的方式看似一样,其实都是不一样的。不同的剑、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剑法,造成的伤口都是不一样的,仔细看都有细微的不同。”  “我可以断定凶手一定是用金兰伤了师尊,而且此人必定是师尊亲传弟子,功法与师尊一脉相承,能让金兰将他误认为师尊。当时师尊因为千象回光镜的混淆正好让金兰分不出凶手和师尊,而那个人又正好和师尊的功法一致,所以才有机会利用金兰对师尊下手。”  魏千辰听得频频点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小笔记。  “师尊亲传的弟子,如今只剩下四人。”高天泽道,“你那天和师尊在一起,不论下手动机还是下手的时机,你都最有嫌疑!”  “我还没有说完。”苏子瑜道,“你知道我杀人从不用十分力,这个人却恨不得用十二分,对师尊恨之入骨。而且我当时自封了法力,哪里召得动金兰?”  “不说我自己,就说那位凶手,必定还与师尊有着不浅的血缘关系。否则就凭师兄你,或者我,就算与师尊的功法一脉相承,也照样骗不过金兰剑吧?金兰被骗后刺入主人身体的那一刻,就发现自己错了,在师尊体内十分痛苦地震颤企图自拔出来,这一切正好都体现在伤口上,这也是我能断定是金兰剑杀害师尊的原因。”  “血缘关系……”高天泽下意识问道,“是宗主?”  苏齐云不为人知的情人和儿女不知道有多少,但是修真界众所周知并且苏齐云本人唯一承认过的,就只有云寒琰一个。  “凶手早就料到我只要查看过师尊身上的伤口就能辨别出破绽,所以故意用金兰剑伤害师尊,好在我看出他们有血缘关系这一层的时候怀疑宗主。可惜这个人模仿我的剑法之外,还是暴露了他自己的剑法。宗主惯于用剑我清楚他的剑法,根本不是这样。偏偏这个人一直假装自己不善剑法从未暴露过真正的自己。”苏子瑜目光一凛,猛然回头道,“这个人不光一直想让我身败名裂为人唾弃,还一直在千方百计挑拨我和宗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苏子瑜一转头,萧子兰不知何时早就已经立在了身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子瑜,很好!”萧子兰微微挑唇,轻轻鼓了鼓掌,道,“子瑜说的很好,不过我还想再听一听。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嗯?”  “子兰师兄,九琼墟海下我一剑斩了恶龙吐血的人却是你,恰好那时候鬼面邪尊经过那里,你推说是自己被他偷袭,这也说得过去。”苏子瑜道,“后来你以寻琴为由带我和云寒琰入神虚幻境。我听闻这个幻境如同真实,而我和云寒琰却都看到了假的对方,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幻境的主人主导了这一切。云寒琰遇见了和我不能启齿的事情,是幻境的主人企图将他困在幻境之中,而我被他刺中那一刀,幻境的主人是要我和他心生嫌隙吧。闯入幻境的只有我们三个人,被欺骗的只有我和他两个,没有猜错的话,师兄就是神虚幻境现在的主人吧。”  “呵。”萧子兰轻笑一声,凄然问道,“子瑜,所以即使我剖了自己的金丹给你,你也一直在怀疑我对你是否真心?”  “不,我一开始上了你的当,否则师尊也不会遭你毒手。”苏子瑜垂眸道,“是后来云寒琰和我说了三年前的事情,我才想明白的。入清徽宗之前,是兰绿云抚养我和云寒琰长大,我和云寒琰的仙骨也是从小被她所换,若非她当日指证,这些年来连我自己都不知情。当年我一直以为是云寒琰自己得知了真相后胁迫她出来指证,现在我想明白了,三年前指使兰绿云戳穿我和云寒琰换了仙骨之事的人,是子兰师兄你吧?”  “如果我没有猜错,兰绿云就是你的母亲,从小他就告诉你你父亲苏齐云抛弃了你们母子,让你接近师尊,陷害师尊以及师尊和他挚爱之人玄天神女的孩子,为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报仇。对吗,子兰师兄?”  听到“这些年来连我自己也不知情”,高天泽和魏千辰都愣住了。虽然苏子瑜只是不经意间轻描淡写地说出的这一句,却不知因此受了多少冤屈。为什么他当初一句话也没有解释?好像确实也从来没有人给过他机会解释。  “哈哈哈哈。”萧子兰望着苏子瑜,笑着点点头道,“子瑜,你这样说可是无凭无据。师尊出事那天,我明明和二师兄在一起,而和师尊一同在密室中的人,可只有你啊。我杀师尊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父母辈的爱恨情仇?比起我来,师尊当年亲自带人追杀你十天十夜,你才更有杀师尊的动机。”  “当时和二师兄在一起的不过是你的身外化身而已,你的真身在我被鬼面邪尊引来之后潜入密室杀害了师尊。而一个身外化身,正好就足以代替他在平日里装出来的那个不擅武力的萧子兰,而不引起二师兄的怀疑。”苏子瑜望着萧子兰道,“当年兰绿云请求师尊一起收下我和云寒琰两个人,师尊当年见我身负玄天仙骨,以为我是他和玄天神女当年留下的孩子,偏偏云寒琰把他母亲的唯一遗物也给了我。师尊这么多年来一直把我错当了云寒琰。”  “师尊一直把最好的给了我,把本该给云寒琰的一切都给了我,我根本没有资格恨师尊,也没有资格恨云寒琰,师尊和他恨我却是理所应当。师兄你母亲兰绿云一定没少告诉你你被亲生父亲抛弃,让你假装无父无母的孤儿接近师尊入清徽宗不过是为了伺机报复师尊,不是吗?” 第47章 “这块玉佩原来是云寒琰给你的,你一直当宝贝似的寸步不离,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尽管苏子瑜低下头极力掩饰,萧子兰还是伸出手,一把将苏子瑜脖子上的玉佩握在了掌心之中,问道,“这就是云寒琰他娘留给他的玉佩?真看不出来他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可真会献殷勤,居然这么早就盯上了你,真是和他爹一样会骗取人的欢心啊。”  苏子瑜暗暗腹诽道,他爹也是你爹,你以为自己比云寒琰好到了哪里去?  一直没有得到苏子瑜的理睬,萧子兰一使劲,将那块玉佩从苏子瑜的脖颈上摘了下来。  苏子瑜心里一紧,紧紧盯着萧子兰的手心,目光不敢移开一瞬。  那是云寒琰他死去的亲娘留给他唯一的遗物,苏子瑜承诺过会替他好好保管,一定不会弄坏的。苏子瑜摸不准萧子兰到底是什么心思,这块玉佩在他手上会不会下一刻就被“咔擦”一声捏碎。  萧子兰似乎注意到了苏子瑜的紧张,手中终于有一样能够牵动他注意的东西了,便故意把玉佩捏在手心里,在苏子瑜面前仔细地把玩了起来。  这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白玉,被雕琢成一枚两指宽的平安扣,正面雕刻着一串符咒,不过只是普通乞求平安的符文,反过来,白玉上刻着两个字,上面是“琰”,下面是“瑜”。  突然像被什么刺到了眼睛一般,萧子兰的手心用力一捏。  苏子瑜心里一急,一声惊呼脱口而出:“不要!”  萧子兰顿住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苏子瑜,忽然微微笑了,在苏子瑜面前晃了晃手中的玉佩,问道:“你很在意他给你的东西是吗?你真的很喜欢他是吗?你喜欢他什么?嗯?”  苏子瑜垂下眸子,咬了咬唇,淡淡道:“不关你事。”  萧子兰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看出了苏子瑜下意识的紧张,紧张的不正是云寒琰么?正是因为喜欢云寒琰,被人提起时才会是这般反应。只要一提到云寒琰,他的情绪就会被牵动,哪怕任何和云寒琰有关的东西,他上一刻还冷淡的神色都会变得柔和。  萧子兰觉得自己心里有个丑陋的东西撕开了理智,将理智血淋淋地撕得粉碎。那个丑陋的东西,名字叫做嫉妒。  “呵。”萧子兰忽然冷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喜欢他?没关系。反正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子瑜,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苏子瑜垂眸不答,萧子兰自顾自地说道:“这里是神虚幻境,独立于那个世界之外,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入口,也是出口,就在归燕堂里。我带你回来之时,已经把那个入口摧毁了。那个世界里永远不可能再有人能进来,你也永远休想从这里出去!”  苏子瑜依旧神色淡然,双手却暗暗握紧成拳。  云寒琰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子瑜你还在想云寒琰能不能来救你?”萧子兰轻轻趴在苏子瑜耳边,柔声细语道,“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别忘了我是这方世界的主宰,你到了这里,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告诉你,莫说云寒琰破不开这两重世界永远不可能到达这里。就算云寒琰真的能踏足这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也都为我操纵,我要他死他就活不了,他就算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你要是想他活着,最好还是祈祷他不要找到这里来。”  “现在不爱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萧子兰望着苏子瑜,眼中含着无尽的爱恋,柔声道,“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说着,萧子兰从袖中取出一只纯白的小瓷瓶,在苏子瑜面前亮了亮,道:“这个东西我研制了很久,还没取过名字,不过我已经让一百个人试过药了。只要喝了这个,你就会忘记过去的一切,当然,也会忘记云寒琰。让我们俩重新开始,我好好对你,我会让你爱上我。”  言罢,萧子兰一把拔出瓶塞,一手钳住了苏子瑜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柔声道:“子瑜,过去的种种我都已经向你解释明白了,一直记着你也不过是徒增痛苦,都忘记了吧。以后的日子,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我向你承诺,我萧子兰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  苏子瑜一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使劲摇了摇头,挣扎道:“我不要。”  石壁上的铁链被苏子瑜的挣扎摇得哐当作响,却依旧将人牢牢地束缚着,苏子瑜拼命摇着头,不肯把萧子兰喂到口中的东西吞下去一滴。  瓶子里淡粉色的液体说着下颌流淌到脖颈,顺着修长的脖颈淌入低低的领口,留下一条令人遐思万千的淡粉色痕迹。  萧子兰忽然心念一动,微微挑唇,仰头将瓶中的液体一饮,都含在了自己口中。  瓷瓶“呯”一声摔碎在身后,萧子兰再次钳住苏子瑜的下颌,撬开唇齿,长驱直入。第51章 神虚幻境2  一吻很深,萧子兰恨不得把过去那十几年里的爱而不得悉数讨回来,把苏子瑜的每一寸都占为己有。  一吻很久,萧子兰恨不得长长远远地就这么霸占着他几万年,苏子瑜几乎被他吻晕过去。  苏子瑜喜欢甜甜的味道,萧子兰特意将这药液调制地带着微微甜味。淡淡的甘甜味道在唇齿之间缠绵流连,却带着致命的狠毒。苏子瑜一直试图抵抗,还是被萧子兰灵活的舌尖推入咽喉。  苏子瑜的喉结本能地一动,一口药水便被迫咽了下去。  直到把口中所有甘甜的药液都让苏子瑜咽下,萧子兰方才依依不舍地退出苏子瑜的唇齿之间。退出来之后,又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苏子瑜轻轻阖着双眼,静静地垂下了头,已经如同萧子兰刚来的时候一样不省人事。  萧子兰的手微微一动,束缚着苏子瑜的锁链都自动松开。苏子瑜失去意识的身体没有了依托,直直地向前倒去,被萧子兰接在了怀里。  萧子兰垂下头,在苏子瑜的眉心轻轻一吻,轻轻地柔声道:“子瑜,你是我的人,永远都是我的人。知道吗?”  苏子瑜静静地躺在萧子兰怀里,没有丝毫回应。  萧子兰望着他静静的睡颜微微一笑,俯身将人横抱起来,走向地牢的另一侧。地牢的另一边,穿过一道石门,竟然别有洞天。  地宫内水晶为壁,珊瑚为灯座,灯光四面光华熠熠。地宫的中间,是一张纱幔轻笼的柔软的大床。  这所地牢萧子兰从没关过除了苏子瑜之外的任何人,可以说从萧子兰设计出这所地牢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为了有一天把苏子瑜像这样藏起来,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找到,让他永远完完全全地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萧子兰将苏子瑜轻轻放在床上,手脚分别锁铐在床的四个角落里延伸出的锁链中,替他盖好被子。  由于方才苏子瑜在挣扎抗拒中倒掉了将近一半的药水,萧子兰恐怕剂量不足,他醒来时不知道还能记得多少,还不放心将他放出去。然而这药一旦过量又会伤了身体,萧子兰不敢直接给他多喝,决定等他醒来再看情况决定。  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苏子瑜睁开眼睛,恍恍惚惚看到眼前坐着一个人影。  苏子瑜抬手揉了揉眼睛,只听耳边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锁链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锁着一条长长的链子。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子瑜茫然地抬起头,正好看清了坐在床边的人。那个人一身蓝衣,长得很好看,看起来温文尔雅十分和善。好像不认识,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坐在床边的蓝衣人一直注视着苏子瑜,从他醒来开始,眼神就未曾从他身上挪开过分毫。他温声道:“子瑜,你醒了。”  苏子瑜愣了一下,迷惘地问道:“请问,你是在叫我吗……”  萧子兰也微微一笑,道:“是啊,子瑜,我在叫你啊。你认识我是谁吗?”  苏子瑜又看了萧子兰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回答道:“对不起,我认不出来。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来剂量不足似乎并没有影响效果,他竟然已经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萧子兰微微放下心,正想继续试探他几个问题,却只见他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垂眸自言自语地轻声道:“嗯?我的东西呢?”  萧子兰问道:“你找什么东西?”  苏子瑜抬起眸子望着萧子兰,认真地问道:“我记得我脖子上有一块玉,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你看见了吗?”  萧子兰摊开手心,问道:“你问的可是这个?”  看到萧子兰手心的玉佩,苏子瑜原本迷离的双眸中忽然光华一闪,点头道:“对,就是这个!可以还给我吗?谢谢你。”  萧子兰暗暗地咬了咬牙,却不忍拂了苏子瑜的意思,将那块玉佩递回到他手中,微笑着问道:“子瑜,你可是还记得什么?”  苏子瑜接过玉佩宝贝地捧在手心里,看到了玉佩上的字,想了想,十分诚实地回答道:“我记得我有个喜欢的人,我一直叫他‘阿琰’。可是我不记得他在哪儿……你、你不是他罢……”  萧子兰冷冷地挑了挑唇,问道:“喜欢的人?那你可还记得什么恨过的人?”  苏子瑜沉默了良久,方才摇了摇头,答道:“既然是恨的人,那应该记着都嫌累吧。”  记着都嫌累……原来自己是记着都嫌累,云寒琰却是连他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也要记着的人。萧子兰垂眸,轻笑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了。  萧子兰将准备好的药从袖中取出来,整整一瓶,足以让他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本想只要他不记得云寒琰便罢,如今为了让他彻底忘记,也顾不得此药过量伤身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阳光正好,湖边微风阵阵,杨柳初青。湖边宽阔平坦的草地上到处都是放风筝的孩子,当然也有不少童心未泯的大人,以及为了和另一半增进感情趁着东风出来放风筝的情侣。  孩子们放一边跑一边扯风筝线,不断把手中的线放出去,风筝便乘着风越飞越高。孩子跑起来也不看路,一个小男孩跑着跑着就撞到了一位身穿青衣的男子身上。  小男孩愣了一下,愣愣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苏子瑜正扯着手中的风筝线,背后猛地被人撞了一下,眉头轻轻一蹙,额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回头见是个小孩子,垂眸问道:“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男孩懵懵地摇了摇头,愣愣地抬着头盯着苏子瑜看,连手里的风筝都忘了。  “你这孩子,撞了人怎么不给哥哥道歉,快点和哥哥说!‘对不起’!”一名身穿红裙的女子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拍了一下小男孩的肩膀,道,“快给哥哥道歉。”  小男孩抬头望着苏子瑜,愣愣道:“哥哥真好看。”  “你这个死孩子胡说八道什么?!”红裙女子红了脸,连连道歉道,“真是对不起,我这个孩子就这样口无遮拦没礼貌,快和哥哥道歉!”  “没事没事,没事的不用道歉。”苏子瑜垂眸望着小男孩,微笑道,“小朋友以后玩的时候小心一点。”  红裙女子连声道“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带着孩子转身走开。  小男孩被女子带走后,苏子瑜身旁一名蓝衣男子忽然伸出手将人轻轻搂到怀里,柔声问道:“子瑜,可是伤口撞疼了?”  萧子兰一直在旁望着苏子瑜,每一个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咳咳……”小男孩走远后,苏子瑜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嘴轻轻咳了两声,抬起眸子望着萧子兰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  萧子兰从苏子瑜手中接过风筝的线圈,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去苏子瑜额上的汗珠,满眼都是宠溺之色,柔声道:“身上的伤还没痊愈,身体又不好,不要累着。先回家去吧,明天再带你出来玩。”  苏子瑜目光一亮,抬头望着萧子兰道:“你说的,明天还带我出来。”  “好,是我说的。”萧子兰点点头,抬手轻轻捏了捏苏子瑜的鼻子,宠溺道,“明天还带你出来。”  之前萧子兰为了让苏子瑜忘记云寒琰心切,不管不顾地又给他喝下了整整一瓶药。虽然苏子瑜这次彻底地把一切都忘了,但是自从醒来之后身子就一直很弱,总是在咳嗽,身上的伤也好得很慢。  萧子兰本来不允许他出门,只是今天见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苏子瑜心血来潮想要出来放风筝,萧子兰方才第一回 同意带他出门。  苏子瑜在家里闷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一次,结果刚玩了不久萧子兰就要回家去,好在他答应了第二天还会带自己出去玩,苏子瑜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和他回家。  萧子兰将风筝收起,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苏子瑜肩头,轻轻揽过他的肩膀,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护着他走,就像护着稀世珍宝,生怕把他磕着碰着。  萧子兰和苏子瑜住的地方离湖边不远,只隔了一条小巷,只要穿过小巷就可以不行到家,还用不了一刻钟。  穿过小巷子的时候,路边奶奶声奶气的“叽叽叽”、“啾啾啾”的声音叫个不停,苏子瑜转头看去,只见墙根下放着一副扁担两个箩筐,两只箩筐里全都是金黄色的、毛茸茸的一团一团的小毛球。  一个白胡子老人坐在一张矮矮的板凳上,两个箩筐就在他面前。两个箩筐前面蹲着几个小孩子,正伸着指头逗小鸡玩儿。  苏子瑜看着看着,不觉就放满了脚步,走不动道了。  感觉到苏子瑜的脚步停了下来,萧子兰也跟着停下脚步,望路边看了一眼,似乎知道了苏子瑜停下脚步的缘由,在他耳边轻轻问道:“喜欢吗?”  苏子瑜点点头。  萧子兰带着苏子瑜走上前,递给那卖鸡的老人一锭金子。  从没见到过这么大的钱,卖鸡的老人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粗糙皲裂的指头,道:“客官,一只鸡一文钱,你就是全买也要不了这么许多,你这个太多了我找不开……”  “不用找。”萧子兰转过头,对苏子瑜微笑道,“喜欢哪几只,我们就带回家。”  老人从一旁翻出一只竹编小笼子递给苏子瑜,道:“喏,客官你们随便挑,随便挑。”  苏子瑜在竹筐前蹲下来,选了两只颜色最金黄的、最圆滚滚毛茸茸还胖乎乎的小鸡轻轻放在手心里。小鸡很轻很软,站在苏子瑜的手心里“叽叽叽”、“啾啾啾”地叫着。  苏子瑜微微一笑,把它们装进了自己的小笼子里,站起来对萧子兰道:“子兰师兄,我就要这两只。”  “好。”萧子兰始终是一脸宠溺的笑,从苏子瑜手中把鸡笼接过来,还和之前一样搂着他,慢慢往家里走。  卖鸡的老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两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道:“竟然是师兄?这个师兄可真好啊,对师弟像疼自己家娘子似的。”  听到卖鸡老人说的话,小巷里一个大妈凑了过来,道:“我看他们啊,就是一对儿。嘴上正儿八经地‘师兄师兄’,其实就是在人面前叫叫的。你看你们亲密成那个样儿,肯定是一对儿没错了。” 第49章 接着窗外照进来的溶溶月色,只能看见床前是一个高大的黑影。那黑影虽然身材魁梧,却佝偻着背,看起来有一点猥琐。  然而下一刻,那个人的动作更是令苏子瑜目瞪口呆。他伸出一截小拇指,挖了挖鼻孔,掏出来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鼻屎,放在眼前看了看,又用手揉了揉,扔在了床前的地上。  “!”苏子瑜彻底震惊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床前那个黑影,竟忘了重新把眼睛闭上。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嘿嘿嘿。”床前那个黑影似乎发现了苏子瑜正在偷偷看自己,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声音也十分猥琐,“嘿嘿嘿,子瑜,你原来醒着啊?嘿嘿嘿……”  苏子瑜蓦然睁开眼睛,问道:“你是何人?!”  “嘿嘿嘿,子瑜,我是云寒琰啊,我们可是老情人了……”床前那个猥琐的男人把两只手握了握,向饿狼一样抓向了苏子瑜胸前的衣襟,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苏子瑜惊呼一声“放开!”,抬手想推开那个男人,身上的男人却像石头一样重地推不开,还在苏子瑜的身上到处摸来摸去。  “嘿嘿嘿,你如今和那个萧子兰两个人相亲相爱的,怎么就把我给忘了呢?我可伤心了啊子瑜,我们俩以前明明那么好,你怎么能因为看到了我真实的模样就不要我了呢?”猥琐的男人抱住苏子瑜,在他的脸颊上一顿猛亲,一边亲一边道,“你不喜欢真实的我的这个样子吗?你想要我变回好看一点装得正人君子一点也可以啊,像萧子兰那个正经好看的样子的我也是有的啊。”  言罢,苏子瑜身上丑陋的猥琐男竟然从衣襟里逃出一张人皮面具,在在苏子瑜面前径自戴了上去。顿时,丑陋的猥琐男人换了一张脸,变得肌肤如玉,剑眉如画,双眼粲如明星,鼻梁巍如山脊,眉梢一点淡红的梅花印,好看得令人窒息。  苏子瑜心头一颤。  “嘿嘿嘿这个样子满意不?满意的话我以后就都用这个样子来见你了哟……”猥琐的男人一脸笑意,按着苏子瑜强行扒开了他的衣服,舔了舔唇,道,“好久不见,想要我的爱抚了吗子瑜嘿嘿嘿嘿……”第53章 神虚幻境4  虽然三天前那一夜的猥琐男人只是一场噩梦,苏子瑜心里对“云寒琰”这个名字还是被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苏子瑜把他那两张脸都记住了,一张猥琐的脸,一张好看的脸。两张脸都像噩梦一样萦绕在脑海中,慢慢重合又分开,分开又重合,想起来就令苏子瑜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明明看到那张好看的脸的时候,苏子瑜觉得自己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个梦虽然在猥琐男人得手之前就惊醒了,苏子瑜心里还是跟吞了苍蝇一般难受。然而觉得难以启齿,也一直没有对萧子兰提起。好在只梦了那么一次,苏子瑜估计是自己那晚上听多了“云寒琰”这个名字才会做出这样的梦,渐渐忘了也就好了。  早晨,苏子瑜和往常一样,与萧子兰在院子里一边喂小鸡浇花,一边聊天说笑。  那天街上买的两只小鸡毛茸茸的,虽然才养了三天,但是在苏子瑜早晚不停喂食的精心照料下好像已经有一点长大了,而且比刚买来的时候还要圆滚滚的。当然也有可能纯粹只是苏子瑜自己觉得它们长大了。  这两只小鸡苏子瑜一直当宝贝似的,还亲手用石头给他们搭了个窝,还特意和萧子兰上街买了一块柔软舒适的棉布铺在里面,俨然算是鸡窝中的“豪宅”了。作为一个取名废,苏子瑜还非要亲自给它们取名字。于是这两只鸡都光荣地拥有了来自取名废苏子瑜取的名字,一只叫“小鸡”,一只叫“小毛”。  小鸡和小毛“啾啾啾”地在苏子瑜的手心里啄完米,小毛就跳到了苏子瑜手心里,小鸡则伸着脖子“叽叽叽”地跑到了另外一边。  站在苏子瑜手中里的小毛轻轻的,两只小脚冰凉,仰着头“啾啾啾”地努力地和苏子瑜说着什么话,苏子瑜大概明白了它的意思是让自己先不要走。  过了不久,跑到一旁的小鸡在泥土里仔仔细细地寻觅了一阵,叼了一个什么东西在嘴里跑回到了苏子瑜面前。站在苏子瑜手心里的小毛从苏子瑜的手上跳了下来,好像是在给它让道。  嘴里叼着东西的小鸡用毛茸茸的小脸在苏子瑜的手心里轻轻蹭了一下,往苏子瑜的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放了一个东西。  苏子瑜垂眸一看,手心里躺的是一只小虫子。  “啾啾啾、啾啾啾!”小鸡和小毛欢快地扑腾着短短的小翅膀,抬头看着苏子瑜,叫得十分快乐。  这大概是自己喂了他们三天,他们给的回礼?苏子瑜看了看躺在自己手心里的小虫子,微微笑了。  在一旁浇花的萧子兰目睹了全程,也不禁笑出了声。  苏子瑜揉了揉小鸡和小毛破柔软的绒毛,轻声道:“谢谢。”  说“谢谢”说习惯了,连和鸡都要说。  萧子兰正想调侃苏子瑜一句,只听院子外有个人喊道:“小萧道长啊,来我这里一下。”  萧子兰为人和善,和邻居们的关系一向不错,在院子外叫他的人正是住在往左手边数第三家的王大娘。  苏子瑜看着萧子兰放下了手中的水瓢,走出院子。只听王大娘拉着萧子兰,故意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道:“我做了花生桂圆莲子枣泥糕,你去我家里给你家小苏拿几块回来?‘早生贵子’的意思,这个讲究很好的,而且我看他平时也喜欢吃甜的,肯定会喜欢。嘘,轻一点别给他听见了……”  虽然王大娘尽量压低了声音不想给苏子瑜听见,但苏子瑜还是听见了。这“早生贵子”的意义是蛮好,可是萧子兰肯定生不出孩子来,自己也肯定生不出来啊。  苏子瑜只装作没听见继续逗小鸡小毛玩儿,注意力却还都悄悄地集中在萧子兰身上。萧子兰向王大娘道了声谢,回头看了苏子瑜一眼,确定他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安安全全没有问题,便跟着去了王大娘家。  萧子兰离开后,苏子瑜继续摸摸小鸡,揉揉小毛。忽然,只觉身后似乎有一个脚步,正悄悄地逼近自己。  苏子瑜一回头,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袍的女人站在眼前,正是三天之前晚上见过的兰绿云。  虽然眼前这位是子兰师兄的母亲,而且只在三天前的晚上匆匆见过一面,但苏子瑜心中对她却着实没有好感,心中顿时提起了几分防备。  苏子瑜放下小鸡和小毛,起身道:“伯母好。”  “噗嗤……伯母……苏子瑜,你还果真失忆了?”兰绿云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像看猴子似的将苏子瑜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看得苏子瑜头皮发麻。  苏子瑜没有说话,兰绿云却忽然得意地挑唇一笑,道:“苏子瑜,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苏子瑜垂眸道:“伯母想带我去哪里,等子兰师兄回来了一起吧。”  “不用了,只要你去了,他一定会跟着来的。”兰绿云像个拐卖人口的人贩子一般,连哄带骗道,“你先和我过去,子兰马上就会来的。你一定会看到好东西,相信我,一定是很好的东西。”  苏子瑜不为所动,道:“伯母等一等罢,子兰师兄马上就回来了。”  不论兰绿云说什么,苏子瑜都愣是不肯跟她走。兰绿云冷笑一声,道:“苏子瑜,你还怕我会卖了你不成?”  苏子瑜道:“伯母误会了,我只恐子兰师兄回来了不见我会担心。”  “那我就派人在这里等着他,等他回来了就告诉他。你别怕,我不会卖了你的。你还不知道吧?你和萧子兰他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这里根本就不是他的家。”兰绿云笑着逼近了苏子瑜一步,阴森森地问道,“他真正的家你去过吗?你知道在哪儿吗?”  苏子瑜后退了一步,道:“没有,但是子兰师兄不让我去一定有他的缘由。”  “他为了你,连自己家都不肯回了。他怕我容不得你。你看我是这种人吗?”兰绿云摊了摊手,道,“你先跟我回去,只要你和我回家去了,他自然就会来了……你和他一直住在这种破烂地方,不觉得很委屈吗?”  苏子瑜微微惊讶了一下,心道,这个地方我一直觉得十分好,她竟然说这是“破烂地方”?那子兰师兄家里应该很有钱罢。他母亲和自己说了这么半天想带自己和子兰师兄回去,估计在她看来这里的日子贫困得令人难以忍受,可是自己和子兰师兄明明过得很开心。  虽然兰绿云一再坚持,苏子瑜说话还是一贯谨慎,道:“回不回去,还是子兰师兄自己决定吧。”  “苏子瑜。”估量着萧子兰快要回来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兰绿云突然沉下了脸,冷冷道,“我客客气气请你跟我回去,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咳。”苏子瑜捂着胸口轻轻咳了一声,道,“伯母,请赐教。”  兰绿云恼羞成怒,咬牙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兰绿云只轻轻地抬手一抚头上的金簪,四面忽然窜出几十个黑影,悉数是一身黑衣,整张脸都被漆黑的面具包裹,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张嘴。  灭生阁的暗卫,一个个都阴森冰冷,杀人嗜血,灭绝人性。萧子兰从多年前便将之一手培植,藏在神虚幻境灭云阁里,所有暗卫只听阁主萧子兰一人号令。这几十个,是萧子兰派出去供自己母亲兰绿云差遣使用的。  这方世界人尽皆知灭生阁暗卫的可怕,一人足以屠戮一州,鸡犬不留。一切生灵毁灭,故云“灭生”。  “本来好好的请你回去,你非不肯。”兰绿云冷笑一声,轻蔑道,“既然如此,也怪不得我了。”  “给我抓回去!!!”  一霎时刀光四起,如乌云雷电,向苏子瑜一齐劈来。  王大娘十分热心,愣是拉着萧子兰在自己家里吃了两块枣糕,喝了一碗红枣枸杞银耳汤,萧子兰一再表示不放心苏子瑜一个人在家,王大娘又用碎花布给他包了五六块枣糕,让他带回家给苏子瑜尝一尝。  萧子兰一路面带微笑地走回一家小院,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捧了一块碎花布,布里裹着几块红枣糕,刚走到小院子外,笑眯眯道:“子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你一定喜欢……”  话音未落,萧子兰的脚步便顿在了原地。  眼前空荡荡的小院中不见半个人影,唯有地上一滩惨红的鲜血。斑斑鲜血溅在往日里天天精心呵护的花朵上,将雪白花染成斑驳的血红。  “啪”一声,萧子兰手中的红枣糕掉在了地上,上一刻灿烂的笑容也在脸上瞬间凝固。  “子瑜!……子瑜!”萧子兰跑进院子里,拼了命一般地喊着苏子瑜的名字。  本以为可以和他像平凡人一样在市井之间过着清清淡淡的闲适生活,本以为可以这样天长地久……那个世界不能,自己宁可带着他逃避到这里,可是想不到、想不到那个世界里不能实现的心愿,就连这个世界里也不能!  萧子兰最不喜欢经营算计,却偏偏半生都在经营算计。好不容易把人得到了,只想好好地捧在手心里,只想和苏子瑜这样简简单单地生活。只是想和普通人一样安安静静地一起生活。可是这在平常人触手可及的事情,为什么在自己身上会这样难?!  萧子兰忽然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仰头狂笑。  一道惊雷破空,将萧子兰的脸映得惨白可怖,雷声炸响了整个天穹。第54章 千劫雷火  十三洲的边境之地,穷山恶水、人迹罕至,连绵起伏皆是草木枯槁的荒山。即便是春天,山上也看不见一丝生机,由于天地灵气的极度匮乏,草木皆枯黄衰败,有的只是勉强吊着一条命,大多数草木则早已枯死。  一望无际的,只有衰败、死亡和绝望。  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一座荒山的半山腰,坐落着一座破败的庙宇。庙宇已经整个垮塌,庙宇里的神像也早已归于尘土,唯剩下半堵凹凸不平的破碎土墙,和杂草堆中的残砖碎瓦。  一群身穿黑衣,漆黑的面具覆盖着全脸的灭生阁暗卫围成一圈,将整个庙宇遗址的范围内围住。立于包围中间是一名身穿深蓝色长袍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身旁,是两名暗卫架着一个人,一身青衣上血迹斑斑。那人垂着头,长发垂于脸侧。原本应该是双眼的地方,被一块黑布蒙住,只露出苍白如雪的下半张脸,却精致如同玲珑剔透的玉雕。  望着远方渐渐落下西山的太阳,中年女子冷冷地挑起了唇。  半轮白日沉下山头,一袭白衣背着日光缓缓行上山来。白衣如雪,无风而飘摇,恍如琼林瑶树熠熠生辉,将身后薄于西山的日光映衬得黯然失色。  看到云寒琰走上山来,站在暗卫簇拥之中的兰绿云终于忍不住仰起头,得意地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道:“云寒琰,你果然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不到苏齐云一个到处留情的薄情郎,竟然还能生出这般痴情的情种来。可惜,马上就要死了,兰绿云哈哈大笑,笑得差点喘不上气来,从身旁的暗卫手中一把将昏迷不醒的人拽了过来,袖中早已暗藏的短刀瞬间出鞘,架在了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云寒琰的双目中波澜一动,冷声问道:“你要什么?”  兰绿云得意地挑了挑唇,看着云寒琰,冷冰冰道:“先自封法力,然后把你身上的剑交出来!”  云寒琰毫不犹豫地淡淡在自己左肩一点封住法力,再将手中的扶苏剑交给了两名暗卫。  兰绿云微微使了个眼色,本就包围成一圈的暗卫立刻将云寒琰围在了中间。  云寒琰向兰绿云淡淡伸出手。兰绿云的唇角冷冷地一挑,将挟持在手中的人往前一推。  云寒琰连忙将人接在怀里。  苏子瑜浑身都疼得厉害,混混沌沌之中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想睁开眼睛,却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睁不开眼。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  混混沌沌间好像被人推了出去,又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只听到耳畔响起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道:“子瑜。”  这一声里的温柔,好似穿越了千万年。  一只手在自己脑后解开了什么,苏子瑜的眼前一亮,好在天色已是薄暮,日光不甚刺眼。而把苏子瑜抱在怀里的人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挡在苏子瑜的眼侧,替他遮去了大部分的光线,以至于苏子瑜睁开双眼时,适应得很自然。  苏子瑜怔怔地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心头忽然猛地一颤,好似被一头小鹿撞了一下,怔怔地望着他伫立良久,竟然觉得耳根发热,心跳都不禁快了起来。  看到云寒琰对苏子瑜这一副柔情蜜意又细心关怀,搂在怀里舍不得放开的样子,兰绿云仿佛看到了当年苏齐云搂着别的女人体贴入微,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模样。  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  兰绿云刚想要自欺欺人地嘲讽他们几句,苏子瑜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从云寒琰怀里挣脱出来,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那天夜里的噩梦仿佛还在眼前,掏鼻屎的猥琐男人按着自己又亲又抱,戴上一张人皮面具,“嘿嘿嘿”地笑着,说“我以后就都用这个样子来见你”……  那夜里的梦似真似幻,苏子瑜甚至暗暗怀疑,眼前这个一见就令自己心头一颤的人,是不是真的是那夜那个猥琐男人,只是戴了了一张人皮面具而已。 第51章 林晨曦出去后,苏子瑜一个人靠坐在床上百无聊赖,望四周看了看,连一本正经书也没有,便随手拿起了林晨曦放在桌子上的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  封面花里胡哨的好像是一男一女,又好像是两个男人。苏子瑜一向对这类书没有兴趣,但此刻由于实在无聊还是随便翻开看了起来。  苏子瑜看书的习惯都是研究课本养成的,每一页都要逐字逐句读过去。然而这本越看越不对劲,竟然是两个男人谈恋爱的故事。谈恋爱也就罢了,竟然还脱起了衣服,进行了不可描述的某种细节描写。  作为一个纯洁的好孩子,苏子瑜赶紧把书合上放回了桌上,正巧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苏子瑜以为是林晨曦回来了,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没被他看见自己偷看了他的那种书。  走进病房来的却不是林晨曦,而是穿着白大褂的年轻护士。护士看起来岁数不大,应该和苏子瑜差不多年纪,估计还是个见习生。护士见到坐在床上的苏子瑜,微微愣了一下,走上前替他检查了一下输液的情况,一边帮苏子瑜拔去扎手上的针,一边问道:“方才出去那个,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咳。”苏子瑜答道:“是我室友。”  “我也是n大的,在这里见习,我在学校里见过你的。”护士紧张得微微红了脸,垂着眼眸害羞道:“你要是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的话,咱们……留个微信?”第56章 栖霞风物2  林晨曦就不知道这些人一个个是怎么如此“手眼通天”的。  先是一个学集成电路的学弟不知道给了医院多少好处竟然跑过来献殷勤给苏子瑜的床头装一个花里胡哨的夜灯,一打开就是一个爱心的形状,还好自己在苏子瑜醒来之前及时把电线给剪了。  这回又不知道这位妹子给了医院多少钱,竟然能混进医院来当护士还只盯着苏子瑜一个人伺候。要不是今天刚好撞见了她心怀不轨的一幕,自己竟然还一直被她蒙在鼓里。  看来医院里不是个久留之地,林晨曦等苏子瑜吃完了饭,就决定带着他打车回学校。  n大的仙林校区在n京市栖霞山附近,地处偏僻,几乎就是地铁二号线一直坐到底。苏子瑜觉得乘地铁挺方便,没有必要打车污染环境,道:“地铁一号线转二号线也挺快的的。”  林晨曦本想说转车太麻烦,转念一想n京市地铁的一号线转二号线在新街口,忽然心念一动,于是同意了苏子瑜的想法。  新街口是n京市的商业中心,林晨曦看了看苏子瑜一身朴素的旧衬衣,决定干脆去新街口带苏子瑜去买身新的衣服再回学校。  苏子瑜的身体状况检查良好,出了躺久了身体有点僵并没有什么问题,和林晨曦办理了出院手续,当天下午就出了院。  林晨曦心里打的算盘苏子瑜浑然不知,在新街口想要转车换乘的时候,硬是被林晨曦拉出了地铁站。  若是知道到新街口换乘就得进商场买衣服,苏子瑜当时一定会选择打车,可惜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林晨曦拉着苏子瑜进了商场,仔仔细细地选择了一家风格精致文艺的男装店,给苏子瑜挑了一身衣服,硬要他去试试。  这套衣服只是普通的白衬衫加一条宽松的深青色长裤再搭配一件米色开衫,精梳棉麻的面料带着些许文艺的气质,干干净净地看着很舒服。苏子瑜就喜欢简简单单地衣服,觉得这身衣服还挺好,接了衣服就去更衣室换了。  苏子瑜走出来的时候,只听两个也在逛男装店买衣服的女生正在窃窃私语:  “哇,这小个哥哥也太好看了吧,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一个女生悄悄对她身旁的闺蜜道。  她闺蜜挑了挑眉,轻声回答道:“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好看的衣架?”  那位感叹苏子瑜好看的女生询问身边的店员道:“他身上这身衣服还有吗?太好看了吧,我想给我男朋友也买一件。”  “你确定?”另一位女生哭笑不得地戳了戳自己不清醒的闺蜜,提醒道,“这个款式不太好驾驭吧,你男朋友没有他这么白这么瘦,好像也没这么高,穿这个不好看的吧。”  棉麻的布料干净简单,款式也很宽松,好看的人穿上清新文艺,不好看的人穿上简直就是去山村里种地回来的,要多土有多土。  “哼,我不管,我就觉得好看。”那个女生道,“我就要买这套。”  “不是穿和男神一样的衣服就会变成男生的。”她身旁的闺蜜十分耿直道,“主要看脸。”  “不好意思我们店里的衣服每个款式每个颜色只有一件。”店员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这个款式的这个颜色的没有了,还有一套颜色比这个深的。”  “买了买了,我现在就买了。”女生一边不停往苏子瑜身上瞟,一边毫不犹豫地付了钱,然后拉着闺蜜,两个人一脸春意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店里。  苏子瑜也想结账,店员用手指了指林晨曦,道:“您刚才进去的时候,这位先生就已经付过了。”  苏子瑜看了林晨曦一眼,林晨曦冲他挑了挑眉。苏子瑜没有说话。  刚回n大仙林校区,苏子瑜进了大门走到图书馆前,就被迎面跑来的一位有点眼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学妹塞了两张门票在手里。  苏子瑜垂眸看了看手中两张黑色的票,只看到了《牡丹亭》三个字,只听给自己塞了门票的学妹道:“小鱼学长,5月8日晚上六点半,恩玲剧场,有一场昆曲《牡丹亭》,主演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沈紫芸学姐,一定要来听哦。”  学妹又看了林晨曦一眼,眨了眨眼,道:“学长也一起来哦。”  沈紫芸是苏子瑜的直系学姐,,从n大毕业以后去了b大读研,正好苏子瑜今年也保研了b大,两个人加过微信聊得还不错,沈紫芸学姐对苏子瑜也十分友好和善,说好等下学期到了b京一起吃饭。  本来以为要下学期才能见面,想不到学姐这就回n大来演出了。苏子瑜隐约也听说过沈紫芸学姐有唱昆曲的爱好,心想沈紫芸学姐的演出还是要捧个场的,道了声“谢谢”,便收下了两张门票。  5月8日也就是明天晚上,下课了正好可以去看。  今天这一天又是做检查又是逛街,又是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地铁,苏子瑜和林晨曦去就近的食堂吃了晚饭,回寝室洗漱完洗了个澡,便坐到了床上休息。  出于学霸的本能,还带了几本课本在床上自学这些天落下的课程。  林晨曦则还坐在桌前打游戏,他打游戏的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偶尔也会使劲锤桌子骂脏话,苏子瑜早就已经习惯了。  宿舍十一点半熄灯,苏子瑜看书一直看到了熄灯,方才把书合上放在了枕边,躺下睡了。  林晨曦还继续盯着电脑打游戏,时不时锤一阵桌子。  然而苏子瑜已经习惯了在林晨曦一边打游戏一边时不时捶桌子中睡着,依旧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苏子瑜在迷迷茫茫里发现自己只身走到了秦淮河畔。  秦淮河畔的夜景是最美的,灯火璀璨,倒映在秦淮河澄明如镜的水里。  秦淮河作为n京市最知名景区之一,平时人就不少,到了节假日更是人满为患。  平江桥上不似景区中心拥堵,苏子瑜平日里很喜欢站在平江桥上看秦淮河畔的灯光,也喜欢看对面的人头攒动。尤其是烟雨蒙蒙的时候,秦淮十里风光旖旎,人间灯火美得胜过天上,形形色色的、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都从桥上经过。  夜里看人与白日里不同,夜里看到的经过秦淮河畔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有着一个深深的故事。  然而今夜里秦淮河畔分外宁静,竟然不见一个人影。  苏子瑜独自从平江桥上走下来,沿着秦淮河的岸边走,两岸是粉墙黛瓦红红的灯笼,碧绿的夹竹桃树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花。  夜里的河风扑面,微微有些凉。  一艘画舫轻轻靠了岸,苏子瑜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借着河岸边的灯光,苏子瑜隐隐能够看清楚一个人端坐在船里。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画舫里传出:“子瑜。”  听到那个声音,苏子瑜心头不由自主地轻轻一颤,心跳也跟着漏了半拍。  苏子瑜心中惊怪道,这里面的人是谁,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为何他的声音这样熟悉,却又不止熟悉。苏子瑜还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无限的爱恋和温柔,好像是前生来世的爱眷一般温柔缱绻。  大概是苏子瑜独自站在岸上愣神思索了太久,画舫里的声音又道:“上来,我们聊一聊吧。”  既然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想必是认识的人。况且听着他的声音,苏子瑜总觉得他一定是一个自己愿意见的人。  低低沉沉的,微微带着一点沙哑,好似被岁月打磨过的苍松翠柏,清冷里是被风霜雨雪雕琢出的风骨。  苏子瑜一脚踏上了船,画舫轻轻摇了摇。船舱里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  苏子瑜鬼使神差地把手递了过去,任由他扶着自己上了画舫。  他的手柔韧而有力,五指关节处微微粗糙,带着一层薄薄的茧。他小心地扶着苏子瑜,手握得紧紧的,令人心里十分很踏实。  苏子瑜走进画舫,在他对面坐下,悄悄抬起头向对面的人打量过去。  可惜画舫里没有灯光,外面河岸上路灯微弱的光线也被船身遮挡,正好把对方的脸隐藏在了黑暗的阴影之中。  苏子瑜的角度,只能看到被灯光微微照亮的下颌、修长的脖颈,还有一身雪白的长衫。  这样的衣服苏子瑜并不觉得太奇怪,n大校园里,甚至整个n京的街头都时常会有人穿着汉服在街上走。尤其是秦淮河畔,苏子瑜每次来都会遇上几个,只是大部分都是女生,然而男生也不是没有见过。  然而面前这个人,虽然看不到脸,苏子瑜却觉得他是自己见过的所有人中,把这种衣服穿得最好看最有风骨的一个。  苏子瑜不知出于真心还是出于礼貌性的夸奖道:“你的衣服很好看。”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方才回应道:“你今晚,也很好看。”  苏子瑜虽然经常被人说好看,然而听到对方这样说,却依旧微微红了脸。好像被自己爱侣夸奖了的恋人一般。  对面低沉的嗓音好似秦淮河里沉浸在黑夜里的水,忽然问道:“快一年了,你一向可好?”  快一年了?苏子瑜对于人一向健忘,如果只是一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大概很可能是记不清了。可是苏子瑜隐隐总觉得这个人自己不该忘的,如果自己从前就见过他,一定会和他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怎么会至于分别一年没有联系,而且对他丝毫想不起来?  苏子瑜觉得直接告诉他自己对人有点健忘,询问对方是谁似乎并不礼貌,于是用十分标准客气的谈话套路回答道:“我一切都很好,你呢?”  对方道:“一切都好,除了想你之时。”  苏子瑜微微张了张唇,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苏子瑜总觉得他说的话十分十分认真,他说想就是真的想,绝对没有半点夸张。  对方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抚摸过苏子瑜的脸。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苏子瑜也丝毫没有觉得不自在,更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反而本能地用脸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  苏子瑜一主动,对方似乎理智顿时掉了线,忽然搂过苏子瑜的脖颈往前一拽。  苏子瑜被拽得往前一倾,坐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头顶传来一阵粗重而杂乱的呼吸声,突然就被人撬开了唇齿,一吻至深。  紧接着,那人便解开了苏子瑜的衬衫扣子,向下吻去。  苏子瑜没有反抗,只觉得这件事来得如同春风吹过时百花盛开一般自然。  小小的画舫,在平静的秦淮河上,一夜都晃动得厉害。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画舫,苏子瑜身上裹着一身雪白的衣衫从船上坐起来,浑身颤抖得厉害。苏子瑜抬起眼眸,借着清晨的阳光,却发现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模样。恍惚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问道:“我知道了,这是一场梦吧?醒来之后一切就不在了,对吗?”  “我当年只是托了一缕神识在你身上。”对面的人道,“此刻我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也不知你身在何处。今夜之后,也许便是永别。”  “你我既然互不相知对方身在何处,不如互相告知联系方式吧?”苏子瑜道,“请问我以后怎么找你?虽然我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你这个人,你是不是只是我的一场梦……请问你能告诉我你是谁,我该怎么找你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上真十三洲、中洲延陵……”  苏子瑜仔细地听着,努力地记着,希望这场梦醒来时还能找到他。  然而他方才说到“延陵”,梦境便戛然而止。  苏子瑜惊醒过来,寝室窗外天已破晓。梦中一切恍然还在眼前,,那个人说的话,所幸也还深深映在脑海中。  “上真十三洲、中洲延陵……”那是什么地方?  这个世界里好像根本没有那样一个地方?而且,他还没有说他的名字,梦就醒了啊。第57章 栖霞风物3  第二天,打了一宿游戏的林晨曦还在床上睡梦正酣,也不知道昨晚修仙到了几点。苏子瑜和往常一样七点半准时下楼去食堂吃早饭,顺便给林晨曦也买了早饭上楼,然后收拾收拾书包去图书馆。  “上真十三洲,中洲延陵……”昨夜梦里那个人的话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久久回响着,苏子瑜决心要求个明白。  虽然苏子瑜一直习惯没课的时候去图书馆,但是平时都是为了学习,这次书包里却是一本课本都没有带,只背了一台笔记本。  苏子瑜想查一查,“上真十三洲,中洲延陵”,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第53章 虽然可能有危险,虽然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苏子瑜恍然惊觉自己这二十多年里,一直做着父母的乖孩子,老师的好学生,同学的好榜样,长辈们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唯独没有做过自己。  是该为自己活一次了。苏子瑜想找到那个人,疯了一样想。  演出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苏子瑜和林晨曦一起送夏雨菲回寝室,再步行回到自己的宿舍。  一起回寝室的路上,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苏子瑜却主动开口,说道:“我明天要回h州去一趟。”  林晨曦愣了一下,问道:“怎么这么突然?你回家去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苏子瑜摇摇头,道,“就是想回家看看。”  第二天一早,苏子瑜就发短信和杨老师请了假,买了回h州市家里的车票。由于是临时买票,只买到了下午到家的高铁。  苏子瑜家里就在西湖边上,离地铁口不是很远。苏子瑜这次回家几乎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自己一个人。  父母都在上班没有回家,苏子瑜独自打开家门,家里的柴犬小黄就摇头摆尾地扑了上来。  小黄这么挫的名字自然是苏子瑜取的,苏子瑜抱起小黄回书房里看了会儿书,却一直心不在焉,大半天也没有看进去一页。  一边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现实,一边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十三洲。一边是自己的父母亲人同学朋友,一边是一个素昧平生梦中相会一夜的男人。甚至他对自己说过:“此刻我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也不知你身在何处。今夜之后,也许便是永别。”  抱着怀里的小黄,苏子瑜脑子里乱糟糟的,伸手揉了揉小黄的头。  小黄粘着苏子瑜在他手心里使劲蹭啊蹭,还伸出舌头舔舔苏子瑜的手心。  一阵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苏子瑜知道是妈妈下班了。  苏子瑜把小黄放到地上,走出了书房,道:“妈妈。”  苏子瑜的妈妈事先接到过苏子瑜说自己要回家的微信,看到他回家却还是微微惊讶。把刚买回家的菜放到了桌上,问道,“怎么突然就回家来了?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苏子瑜道:“就是突然想回家看看。”  “你这孩子。”苏子瑜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逃过一节课,学习自觉得不用操任何心,这回妈妈自然他相信他有分寸不会耽误学习,道,“既然回家了就在家待一天吧,你明天要回去吗?”  “嗯。”苏子瑜点点头,道,“我大概,明天就走了。”  苏子瑜说的“走”,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大概这次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与死无异。  望着眼前的妈妈,苏子瑜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搂住。  猝不及防地一抱,妈妈先是一愣,脸上便笑开了花,嘴上还是道:“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苏子瑜悄悄咽下了眼中的湿润,努力平静着声音,道:“只是突然想抱你。”  “好了,我要去做菜了。”妈妈笑眯眯道,“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妈妈都被你弄得以为要出什么大事了。”  苏子瑜松开了怀抱,从桌上提起了塑料袋,道:“今晚我做饭给你和爸爸吃,你先去看会儿电视吧。”  “爸爸今天晚上有人请吃饭不回家吃了。你本来就不经常回家,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是我来做饭吧。”妈妈去苏子瑜手中接过装着蔬菜的塑料袋,道,“你歇歇吧,过去客厅里吃点水果看会儿电视。赶了一天的车累不累?怎么也不告诉你爸让他派人去接你,自己坐地铁回来了?”  苏子瑜一向并不喜欢让爸爸派人来接自己回家,更喜欢自己一个人挤地铁。平时期末回家是没办法爸爸问过自己回家的时间硬要派人来接自己没办法拒绝,这次特意没有告诉他,就为了自己能一个人挤地铁回来。  苏子瑜觉得只有在地铁站里接触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是在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城市里,而不是孤立在这个城市的普通人之外,坐在爸爸专派的车里,除了自己,就只有司机,直到回到家,都没见过第二个人。那样不是生活的感觉,而是孤独。  “我比较喜欢地铁。”苏子瑜没有把菜交给妈妈,坚持道,“妈妈今天我去做饭吧,好久没有做饭了,想做饭给你吃。”  苏子瑜坚持要做饭,妈妈便乐得休息一天,转身去客厅里看电视了。苏子瑜炒了几个菜,把剩下的蔬菜放进冰箱,和妈妈一起共进了晚餐。  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和她在一起吃饭了吧。  即将离开这里,也离开她,为了一个想不起名字的人。  苏子瑜觉得自己的决定很疯狂,却觉得那个人值得自己为他这样疯狂。  昨晚的戏曲里,女主角不也是为了梦中一面,甚至为那个人死了吗?  苏子瑜一点也不觉得夸张,甚至觉得换作自己,也会是这样。  何况自己和那个人一定不止梦中那一晌贪欢,一定有过很长很长的一段故事。虽然现在都记不清了,但是未来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他,苏子瑜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有些人,没有遇见的时候不觉得生活缺什么。一旦遇见再失去以后,方才惊觉自己失去了整个世界。  苏子瑜陪妈妈吃晚饭,主动去厨房刷了碗,去书房里等到了半夜将近十二点,方才等到酒席上应酬回来的爸爸。  “你怎么回来了?也没和我说一声?”爸爸看到苏子瑜在家,微微地惊讶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么晚还不睡,又在看书?好去睡了,眼睛都要瞎掉了。”  苏子瑜点点头,道:“您也好好休息,我回去睡了。”  这是苏子瑜在这个世界里,和自己父母说的最后一句话。  晚上,苏子瑜独自在房间里开着台灯写了整整十几页的话,直到凌晨五六点时分,天微微亮了,父母都快起床了,苏子瑜方才静静地躺到了自己床上,不知对谁轻轻说道:“我准备好了,走吧。”第58章 毗陵旧驿1  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亲亲,检测到那个世界的身体已经毁了,请问亲亲是否使自己的身体穿越?】  也就是说,由于自己之前穿的那个身体已经不在了,苏子瑜只能连带整个身体一起穿过去。  看来那个世界还真是很危险,竟然连尸体都没给自己剩下。  苏子瑜道:“可以。”  【另外,系统为了不影响亲亲的正常生活封存了亲亲的记忆。但是这段记忆本身就有损坏,只有一个片段,请问亲亲是否需要打开?】  苏子瑜道:“要。”  【好的,准备就绪,亲亲请注意。】  苏子瑜闭着眼睛,一瞬觉得天旋地转,如同从山崖坠落,整个人都使了重量,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好像曾经自己也很恐高,每次从高处坠落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紧紧搂着自己,对自己说“别怕,我在”。有那个人在身边,就会特别安心。可是那个人究竟是谁?现在那个人,他在哪里?  终于落定下来,只觉背后一片冰凉,苏子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小河边,河畔绿草如茵,还带着晶莹的露珠,而自己就躺在河边的草地上。  苏子瑜从草地上坐了起来,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亲……因为是身穿所以选了一个偏僻没人的位置,麻烦亲自己走一走看一看……记忆已经还给亲了……另外,三百万上品灵石已经到您账户请查收……】大概是因为消耗太大,系统变得十分卡顿,好像一个濒死的老人,死前还不忘提醒道,【亲,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哦,拯救世界拯救世界……这个世界目前马上就要完蛋……哔——】  系统还没说完,就发出了一段“哔——”的金属音,随后陷入了一片寂静,彻底崩掉了。  苏子瑜心里默默道了一声“走好”,从地上站了起来,由于早晨没洗漱,就去小河边洗了把脸。  在河边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苏子瑜本想就着河水理一下头发,却被河里自己的倒影吸引了目光。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异类,系统已经给自己换了一身青色的长衫,还把原主的一头长发给了自己,面貌也有了几分改变。  苏子瑜此刻的相貌变成了与原主七分相似,又保留了三分苏子瑜自己的模样。  若说两个人的相貌在融合之前已经是世间难逢的绝色,那么融合之后更是为这种绝色平添了几分说不清的美。好似超越了世间与时间的完美融合,一眼就可以望穿无数的时空,遍观山川花木、宇宙星河。  没有东西可以绑住长发,苏子瑜从河边折了一枝直直的的桃花,将头上纤细的补分折去,直接将长发半挽起来。花枝的尽头上开着一朵粉艳艳的桃花,桃花下藏着一片小小的绿叶,与一身青衣映照,平添一段旖旎风流。  苏子瑜只是为了挽个头发,也没在意这样好不好看,只要长发不披散开就成。  整理好自己后,苏子瑜沿着河岸往前走,走了不远便看到一个渡口,泊着许许多多的船只,渡头有一个小亭子,亭子上书写着“毗陵驿”三个大字。  毗陵驿……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而且方才走过这段路,苏子瑜也觉得熟悉,大概是曾经无数次走过这里,曾经和什么人在这里笑过闹过、互相追逐过。  由于系统无法干预苏子瑜已经被萧子兰破坏的记忆,虽然把被封存的记忆还给了苏子瑜,苏子瑜发现自己还是少了很长时间里的一段认知。  过去的十三年记忆全无,苏子瑜只记得和自己朝夕相处过大半个月的师兄萧子兰,只记得自己在荒山上火海里见过的那位白衣男子,却依旧叫不出那个人的名字。  千劫雷火……自己离开之前,是他在千劫雷火中破开了这个世界的封锁,放自己离开的,他自己却还在千劫雷火之中,他还会活着吗?  他在梦里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  到了毗陵驿,苏子瑜没有继续沿着河岸走,选择了离岸去街市上。分明是有记忆中第一次到这里,苏子瑜却隐隐地熟悉这里的一切,甚至知道只要上了毗陵驿望离岸的方向走就是城里一条最繁华的街道。  从毗陵驿望里走不远,是一堵城墙。高高的城墙用青砖砌成,城门上高处石头磨成的匾额上楷体书写着两个大字:延陵。  原来此处便是延陵。  苏子瑜进了城,却发觉自己无从下手。一不知对方姓名,二甚至没看清过对方样貌。偌大一座城,完全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但是只要看见他,苏子瑜就一定能认出他来。  毫无其他办法,苏子瑜决定就这样在街上一个一个人地看过去,抱着一丝能看到他的希望。  就算今天找不到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想尽各种办法,终有一日会找到他,一定会的。  苏子瑜在街上走了一个上午,觉得有些饿了。现在自己只是普通人的身体,自然会感到饥饿和困倦。虽然失去了仙体,好在系统给赔付了三百万上品灵石。有钱,苏子瑜找了街上一家环境最好的酒楼走了进去。  刚进酒楼,苏子瑜就听几个食客一边吃饭一边议论: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天晚上大荒山上的真相,我听说是苏子瑜在荒山上想放千劫雷火烧死云宗主,结果被云宗主拉着一起烧死了,两个人都化成灰了。这个苏子瑜真是罪恶滔天罪有应得,只可惜了云宗主……”  苏子瑜?他们是在说自己的原身?那么那个他们口中和自己一起死的,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云宗主?  “这三年又是一个多事之秋,清徽宗全靠芷华君一人撑持,真是日理万机十分辛苦啊,我这里备的礼物就是想去给他送的。”  这几个食客忽然抬起头看到了刚刚进门的苏子瑜,先是瞪大了眼睛吃了一惊,发觉出苏子瑜和原来长得不是完全一样后,方才都松了一口气,道:“这位道友,你可要小心一点。”  苏子瑜问道:“怎么说?”  “你不知道,你这样的长相很危险。鬼面邪尊如今灭了十二大仙门,整个十三洲除了清徽宗还在,其他都被灭门了,真是兴风作浪无恶不作。”一名仙修抬头看着苏子瑜道,“他还到处找人,若是长得和苏子瑜有几分相似,就一定要抓回去,被他抓去的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延陵城在望虚山脚下还好一些,若是靠近魔界的地方那就更猖獗,我们看你长得和苏子瑜实在太像了,多多注意防备,一旦被他手下的魔卫抓走,就是有去无回。”  苏子瑜淡淡道:“多谢提醒。”  “不客气,道友之间互相帮助,理所应当。”另一位仙修道,“我建议你可以蒙个面会比较好,不然真的太容易惹麻烦了。”  “是啊是啊……”其他仙修纷纷点头。  苏子瑜虽然不太喜欢这群仙修,却觉得他们说的的确有些道理。那位鬼面邪尊自己虽不认识,但是绝非善类,估计过去与自己还有不小的过节,才会到处抓和自己相似的人回去。若是自己被他抓去了一定会丢了性命,要找到梦里那个人就是一场空了。  等吃完了饭就去买一个东西把脸遮住吧。  苏子瑜点头道谢,转念问道:“请问你们方才说的云宗主,是哪位云宗主?”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一名仙修道,“我们说的自然是清徽宗的云寒琰云宗主,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清徽宗的宗主乃是芷华君萧子兰。”  苏子瑜又道了声谢谢,径直走上了二楼。  苏子瑜方才转身上楼,方才和他谈话的几个仙修立刻在他背后悄悄议论起来:  “怎么会长得这么像啊?是不是苏子瑜还有什么孪生兄弟,来给苏子瑜报仇来了?”  “别瞎说,这个人我看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修为,连练气的修为都没有,肉体凡胎一个,连一件兵器一件法宝也没有,还连清徽宗云宗主是谁都不晓得,还报仇?估计这是哪个有钱人家喜欢修仙的公子,对修仙热衷但是一窍不通。我看这人比苏子瑜好多了,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的,和那个尾巴翘上天的苏子瑜一点都不像,苏子瑜那种人我见着就恨……  苏子瑜没听到身后的议论声,上楼要了一个单独的包间,点了几份符合口味的清淡菜蔬。开着窗户坐在窗边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  从前吃饭的时候也不忘看书,如今吃饭的时候也不忘看人。  云寒琰……所幸是自己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叫云寒琰。可不幸却是听说他在那场大火中,真的和原主的身体一起化为了灰烬? 第55章 果然还是狐狸的模样让他喜欢,人身想碰他一下都要推开,变成狐狸就自己主动摸了上来。  白探花突然迷恋上了这种感觉,不想变回人身,就用爪子摸到了床的外面,把自己晚上出去刚抓到的一只山鸡拎到了苏子瑜面前晃了晃。  由于周围灵气稀薄,山鸡也比一般的山鸡小,简直瘦小得可怜。然而附近草木稀疏动物也少,白探花昨天折腾了一晚上就只抓到这么一只山鸡。  白探花知道苏子瑜现在身上没有半点修为需要进食,本来想等他醒来给他烤鸡吃的,然而现在白探花不想变成人身了,就想这么粘着苏子瑜。  苏子瑜看着狐狸爪子里奄奄一息的山鸡,微微惊讶地问道:“给我吗?”  狐狸竟然和人一般点点头。  苏子瑜接过狐狸手中的鸡,为了不把山洞里弄脏,拎着鸡出去洞外退了毛洗干净,支起一个木架子用地上散落的干枯松树枝炙烤。  自始至终就乖乖地跟在苏子瑜脚边,帮他一起洗鸡、一起捡柴禾,甚至会用爪子帮他一起拔鸡毛,还帮他拨一拨火。  苏子瑜在家经常做饭,而且一直被夸做饭好吃。这回也一如既往地保持水准,把山鸡烤得通体金黄泛着油光,肉香扑鼻。  白狐狸地鼻尖轻轻动了动,好像也被鸡肉诱人的香味深深诱惑了。  苏子瑜先给狐狸撕了半只鸡,然后留了一半给自己。  白探花虽然不需要吃东西,但毕竟是苏子瑜亲自动手烤的鸡,也是他第一次给自己他亲手做的东西,而且香味和色泽都实在诱人,于是用两只爪子接了过来。  苏子瑜的山鸡烤得外酥里嫩,虽然没有放任何调料,一口咬下去却是令舌尖美不胜收,将鸡肉的香嫩全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至于白探花吃完了鸡忍不住把骨头都啃了又啃舔了又舔。  苏子瑜和狐狸一起吃完鸡,起身去溪水边洗手,白狐狸就坐在旁边等苏子瑜,用粉粉的舌头满足地舔着爪子。  等苏子瑜洗好手回来,白探花抬起爪子抱住了苏子瑜的小腿,用脸蹭了蹭他的腿腹,就像三年前在九华山一样。  苏子瑜这次果然没有把他推开,反而俯下身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白探花不禁有八九分怀疑苏子瑜是不是果真失忆了。昨天先是问自己是谁,一口一个“白公子”,今天又破天荒地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只普通的狐狸来相处。可是他为什么又记得云寒琰的名字?  白探花微微眯起眸子,心里酸溜溜的。  苏子瑜缺失了记忆,不记得白探花是狐妖,又没有半点法力,也看不出白探花是狐妖。身边突然多了一只粘人的雪白狐狸,也没往昨天相遇的白衣公子身上想。  想不到这只狐狸非但通人性,还像家养的猫狗一般喜欢与人亲昵,不禁令苏子瑜想到了家里的柴犬小黄。苏子瑜很喜欢柴犬,总觉得它们始终脸带微笑,看起来暖暖的。  苏子瑜抱起了狐狸,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前,就像以前在家里吸小黄一样吸狐狸。  白探花一瞬间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差点没激动得晕死过去。饶是他身经百战曾收过无数女子投怀送抱早已能坐怀不乱,此刻还是僵硬了许久,方才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那就暂时不要变回来好了。  苏子瑜不知道昨天陪着自己那位白公子去了哪里,昨天多亏他花了不少力气带自己来大荒山,自己却情绪失控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应该也是他好心把自己安置在了这个山洞里。  眼下不知道他是暂时离开了还会回来,还是一去不返了。苏子瑜决定就在这里等他一段时间,正好也可以在这里潜心修炼一下自己这一副没有半点修为的身体。  周围虽然灵气稀薄,不是什么福地洞天,但是筑个基还是没问题的。一个人在险恶的十三洲行走,如果真的一点修为都没有,完全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还是得保住性命,才能有机会找到云寒琰。  苏子瑜前世,或者应该说是上上辈子早已在大乘后期,强压雷劫不曾飞升,现在要练气筑基轻而易举。虽然记忆缺失了,但是对修真敏锐的感觉却还在,苏子瑜在那张枯木和草皮铺成的小床上,只从早晨盘腿端坐到傍晚,静静采纳周围十分不充足的灵气,很快就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在苏子瑜这里,练气筑基这种小事,周围灵气是否足够充分并不十分重要,灵气只是影响突破的速度,但是只要不是完全没有,或者是像上辈子一样被人用个圈子阻隔在外,就无法阻挠他突破。  到了筑基后期时,周围本就稀薄的灵气此刻被苏子瑜吸收得几乎殆尽。  有道是天道循环,万事万物总要留一线生机,苏子瑜没有继续汲取这最后一点灵气继续突破,而是选择把它留下。  为万事万物留下一线生机,亦是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狐狸往往白天睡觉才出来活动,白天知道苏子瑜在修炼就默默窝在一边睡觉,直到傍晚方才悠悠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  大美人绝对是个修真奇才,从头开始重新修炼的速度简直飞速得惊人,看来今晚是不用出去给他抓野鸡了。  苏子瑜静坐了一整日,夜里也不觉得困倦,便坐在床上存神冥思。  白探花憋了一整天,终于憋不住了,暗搓搓地蹭到苏子瑜身边,先试探着把一个前爪放在了他的大腿上。见苏子瑜没什么反应,就整只踩到了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的怀里。  一般粘人的小动物都喜欢围着人转,在家的时候小黄也是这样往怀里蹭的,苏子瑜感觉到了狐狸握在怀里,也并不排斥,反而抬手抚了抚狐狸柔软的长毛。  一人一狐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一晚上,苏子瑜一直静坐,白探花就躺在苏子瑜怀里享受两个人之间这一次破天荒的良好关系。  直到第二天早上,那位白公子也没有出现。苏子瑜估摸着他已经离开了,便决定自己步行离开这里,找个更适合修炼的地方,起码再突破两个层次再谈其他。  苏子瑜并不知道修炼到万人之上有什么意思,就像一直不知道自己学习一直名列前茅受人艳羡有什么意思一样,只是本能地心无旁骛地做好每一件自己该做的事情。  但是现在,苏子瑜想好好修炼不再只是单纯地为了修炼而修炼,而是有了目标。为了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有能力一直活着,直到找云寒琰。  哪怕找一千年、一万年,直到这一世的生命也为之终结。  昨晚上一夜静坐冥想,苏子瑜比之前冷静了许多,也更明白了自己的目标和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这么多人都说云寒琰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一定是有意躲开寻常人的目光,因为什么原因躲藏起来,自己要找到云寒琰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眼下,首先得潜心修炼突破到元婴期,否则自身难保遑论找人。  然后,不论云寒琰是否还活着如今身在何方,苏子瑜决定要去找那个叫兰绿云的女人。那场世人传言中杀死的云寒琰和自己的大火,正是她所为。那个叫兰绿云的人,不论她是否是子兰师兄的生母,不论那场大火是不是真的要了自己和云寒琰的命,她都该死了。  想好自己下一步的打算,苏子瑜抱起怀里的狐狸放在一旁的床垫上,枯木草皮铺成的床上缓缓站起身来。  狐狸抬起脑袋,望着苏子瑜眨巴眨巴眼睛。  苏子瑜知道这只狐狸能通人物,温声道:“我要走了,这两天谢谢你的陪伴,再见了。”  狐狸毛茸茸的小耳朵动了动,轻轻“嗷~”了一声,立刻跳下床来,像一条小狗似的粘在苏子瑜脚边。  苏子瑜垂眸望着狐狸,淡淡道:“别跟着我,跟着我很危险。”  狐狸轻轻叫:“嗷~”  然而苏子瑜迈出一步,狐狸还是紧紧跟在脚边,缠着粘着,一副要跟着苏子瑜走不愿意离开的模样。  苏子瑜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多少危险,以自己目前的修为想要自保尚且吃力,遑论保护好这只狐狸,实在拖累不得它。正思索着该如何让这只狐狸乖乖离开,只听外面隐隐传来两个人谈话的声音。  “这青霜白玉果怎么这么难找啊,根据地图上看,应该就在附近啊。”一个男子的声音道。  “师兄,这里有个山洞。”一个少年的声音道,“进去看看?”  只见两名身穿白衣的仙修走了进来。二人一个稍高一个稍矮,高的那个看起来年长几岁应该是师兄,矮的那个看起来略显稚嫩应该是师弟。  看到山洞里的人,两个仙修先是吃了一惊。他们出自小门小派,从前也没机会目睹过苏子瑜的真容,但是画像总是见过的,只觉得眼前的人十分面熟,竟然与见过的苏子瑜画像有七八分相似,然而苏子瑜分明三年前就已经死得尸骨无存了,心下不禁狐疑起来。  修为较低的探不真切修为高者有多少修为,但是修为较高的却能探知修为较低者的修为。那个师兄发现苏子瑜只有筑基后期修为,料定他不是苏子瑜,只是长得像而已,微微一笑,向苏子瑜行了一礼,问道:“这位道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荒山附近灵气稀薄偏僻荒凉,一般仙修根本不会选择来这种地方修炼,除非是像他二人一样寻宝。  苏子瑜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道:“寻人。”  师兄弟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料定苏子瑜没有和他们说实话。大荒山附近方圆百里少有人烟,更是人迹罕至,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来这里,更不可能有人来这里寻人。他们二人要不是为了寻找传说中可以令人修为瞬间提升三个层次的青霜白玉果,一定也不会来到此处。  师兄弟两人心中笃定苏子瑜其实和他们一样是来寻宝的,而且抢先他们一步到了这里,生怕苏子瑜先比他们找到了青霜白玉果,于是那位师兄十分客气地作了个揖,介绍道:“在下步清宗许连眠,这位是我的师弟何连东。”  苏子瑜礼貌性地微微颔首。  “请问道友如何称呼?”  苏子瑜道:“我姓云。”  “原来是云道友。”许连眠拱了拱手,道,“听闻这附近有一种极品仙果名叫青霜白玉果,食之可以让修为瞬间上三个层次。我二人与云道友萍水相逢也是缘分,何不一起寻找仙果?”  “这种极品仙果一千年方才成熟一个,据说如今共有三个,正好我们三人平分,岂不美哉?”  苏子瑜微微挑唇。  修真界哪里有人会将珍宝拱手让人?这两位来这里寻宝,脸自己也在此处,分明是怀疑自己是和他们抢参与来的,故意邀请自己同行只是怕自己先比他们找到宝物罢了。  这两个人看起来一个修为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另一个比自己高,如果自己不答应同行,他们一定会就地杀人灭口。不如暂且应下,再做计议。  苏子瑜微微点了点头,道:“好。”  许连眠见苏子瑜应了,只道他是个傻子,对师弟何连东悄悄使了个奸计得逞的眼色。  苏子瑜看见了,也只装作没看见,跟着他们一起走。  白探花就跟在苏子瑜脚跟后,寸步不离。  许连眠这才注意到苏子瑜脚边还有一只白狐,垂眸一看,惊讶道:“云道友,这只灵兽是你的吗?”  苏子瑜淡淡道:“是吧。”  它硬要跟着自己,就说是吧,如果说不是,还得解释一通,比如不知道怎么它就跟着自己了之类,实在太麻烦,故而苏子瑜直接说了是。  反正和这两个人也没必要尽说实话。  许连眠望着跟在苏子瑜脚边的白狐,连连点头称赞,道:“真是一只极品灵兽!”  随后,许连眠便收到了师弟何连东的传音入密:  何连东道:【师兄,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这个人?】  许连眠道:【别急,我看此人姿色上乘,杀了着实可惜,这年头好男色的仙门大能不少,这个人又长得七分像死去的那位清仪君。别看清仪君人人喊打喊杀,偷偷摸摸喜欢他的人多的是。这个人拿去黑仙市上一定可以拍卖个好价钱,够你我享用一辈子。  青霜白玉果虽然有三个,却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余两个假的都会让人一睡百日。我知道哪个果子是真正的青霜白玉果,等会儿直接把他弄晕过去,带走卖了。  而且我看他修为不高,他身边的那只灵兽倒是非同一般,好像是一只极品。也不知道这么好的灵兽怎么得来的,落在他手上也是浪费。  等会儿把他弄晕了,就把那只灵兽弄过来,驯服了可以为我们所用,一定大有用场。如果不能驯服挖出灵核来,对增进修为也是大有帮助,绝对不比青霜白玉果差。到时候你我正好一人一样。】  何连东修为比较浅,对这只自己并看不懂有多少用处的灵兽不是很感兴趣,更想要实实在在能让修为提升一个层次的青霜白玉果,道:【师兄,我可不可以要青霜白玉果?】  许连眠心下正有此意,道:【等会儿我我们摘下三个果子,我把真的给你,假的给他和我自己。我不吃,你先咬一口吃下去,让他没有戒备。只要他吃下去,我就扔手中的果子为号,你我一起制服灵兽。】  何连东道:【好。】  师兄弟二人真用传音入密聊得火热,苏子瑜忽然止住了脚步,仰头看了看身旁一株树枝稀疏,树干黑漆漆甚至有些粘腻恶心的树,问道:“是这个么?”  师兄弟二人闻声也止步回头,之间那一株漆黑粘腻到令人恶心的树木顶端,正长着三颗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圆润果子。  “对,就是这个。”唯恐苏子瑜先下了手,许连眠立刻施展法术凌空升起,将三枚果子都轻轻摘下,然后递给苏子瑜和师弟何连东各一枚,留给自己一枚。  苏子瑜垂眸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果子,在修长的手指间轻轻把玩了起来。  看出了苏子瑜的狐疑,许连眠对何连东使了个眼色,故意大声道:“这个果子的效用有期限,摘下来越久效果越差,赶紧吃吧!”  何连东按照之前的计划,立刻咬了一口吃下去。  许连眠暗暗得意,唇边带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他哪里会愿意把真的青霜白玉果给何连东,真正的青霜白玉果分明在自己手中。  苏子瑜瞥见了许连眠唇角那一丝笑意,看着何连东吃下了果子,便也跟着轻轻咬了一口,喉结一动假意咽了下去,其实还含在口中。  苏子瑜刚假装把一口果子吞下,只听何连东“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便跟着一起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许连眠压着嗓音沉沉地笑着,拔出佩剑先往自己师弟何连东的心口猛戳了十几下,戳得对方整个胸口都被捣烂成了一片血肉模糊,将长剑一扔,来到苏子瑜面前轻轻蹲下。  苏子瑜听到了那边捅刀子的声音,也就是,这种果子没有毒,只是让人晕过去,自己不需要装死,只要闭着眼睛装晕过去就可以。  感觉到一只滚烫的手轻轻抚摸过自己的脸颊,耳边传来一阵阴森的声音:“啧啧,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姿色,我还以为清仪君那张画像是骗人的呢。这么好看的一个人,直接卖了也太便宜黑仙市上那些蠢货了,不如我自己先来享用一下,呵呵。” 第57章 苏子瑜跟着人流上了望虚山,依旧戴着斗笠遮住面容。好在参加万宗大会的人很多,有些偏远门派甚至穿得千奇百怪,其中也不乏蒙面遮脸之人,苏子瑜戴着斗笠埋着头独自走也没有多引人注目。  入了清徽宗的山门之后,苏子瑜就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感觉莫名熟悉。  苏子瑜顺着那熟悉的气息传来的方向走,一路走到了山阴。  虽然是阳春三月的天,望虚山的山阴却是一片冰天雪地。晶莹的冰雪覆盖之间,一片一望无际的梅花林,枝干虬曲漆黑布满苍苔,无花无叶,已尽数枯萎。  这片梅林明明设有结界,然而苏子瑜往前迈了一步,却并没有被结界阻挡在梅林之外,轻易便进入了这片禁地。  身旁的梅花树树干上似乎有字迹,苏子瑜垂眸仔细看了一眼梅花的树干,竟发现树干上深深地刻着一个“瑜”字。  看到那个深深刻入树干的“瑜”字,苏子瑜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揪痛。  好像曾经在哪里,自己也曾入过这样一片梅林,感受到过他人一阵撕心裂肺的失去全世界一般的痛苦。如今那些强烈的痛又顺着这片梅林铺天盖地地向自己涌来,只是彼时是在感受另一个人的痛,如今却是自己真的心痛了。  苏子瑜觉得,这里一定和云寒琰有关系,这个字,也一定和他有关系。  又一阵强烈的呼唤传来,使得苏子瑜的胸口莫名发慌。苏子瑜顺着那一阵呼唤往前走,越往前,那个东西感应就越强烈。  苏子瑜最终在一座工殿堂前停下脚步,眼前的殿堂大门紧闭,匾额上书写着“落云阁”三个大字。  感应到东西就在里面,苏子瑜直接破门而入。  落云阁已经被重新修缮好,正中的高台上供奉着一柄长剑。  苏子瑜觉得十分眼熟,这把剑的样子,自己在大荒山附近那座小城里见过。那些地摊上高仿溯玄君的扶苏剑,都长得和这把剑一模一样。  眼前的长剑,应该就是云寒琰真正的扶苏剑。  所有人都认为云寒琰已经死了,扶苏又自行封剑沉寂多时,扶苏便被直接搁置在了此处。感应到了苏子瑜的到来,沉寂三载的扶苏剑忽然瞬间冷光凛冽,仿佛在呼唤苏子瑜。  扶苏和朝云本是一体,扶苏早有灵性,又知苏子瑜和主人的关系,竟认了苏子瑜。  苏子瑜摊开手,试着道:“过来。”  扶苏得了允许,果真从台上跃起,飞入了苏子瑜手中。  手中握着云寒琰的剑,苏子瑜莫名安心,携着扶苏出了落云堂。  步出殿门时,苏子瑜不禁吃了一惊。  方才明明是一片枯死萎绝的梅树林,此刻正以奇异的速度萌蘖,生出花苞,一点一点绽开火红的梅花。  转眼之间,红梅如火,花开十里。  一袭红衣绝胜梅林十里,从火红的梅花掩映之间,缓缓走出。第61章 青衣抚剑  苏子瑜提着扶苏剑魂不守舍地独自走到了云台,万宗大会就在这里举行。  方才在梅林里,那个人走得离自己那么近,苏子瑜差一点就能触摸到他了。他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假面,苏子瑜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自己要找的人。和有没有看清他的脸没有关系,和自己有没有失忆也没有关系。看人,是用心看的。  他只温柔地望着苏子瑜,说“我马上就来接你”,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离开后,苏子瑜独自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方才明白这恐怕又只是他安放在这里的一缕分魂。  上一次,他说恐怕就是永别。这一次,他说“马上就来接你”。也就是说,他这一缕分魂是确定真身还活着,并且和真身有感应的。  苏子瑜心里有点期待,也有一点紧张。希望他真的能如他所言马上就来接自己,然而心又跳得厉害。  所以,他一定也一直在找自己。要坚信他说的话不假,他一定会找过来的。  苏子瑜本想在梅林里等云寒琰,但是云寒琰让自己去云台等他,说要给自己一份见面礼。  由于在梅林中徘徊了很久,苏子瑜到云台时万宗大会的初赛复赛都已经结束了,只剩下决赛,便在角落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观看。  进入决赛的一共十人,上一届的第一名可以不用报名直接进入决赛。以往决赛都是这十人轮番向上一届的第一名挑战,如果全部败北,那上一届的第一便保住自己的地位,否则,这十三洲第一就要换人了。  但是由于苏子瑜已经“死了”,缺少了给他们挑战的人,这十人便用两两对决的方式一决胜负。  而入围决赛的十人中间,竟然有兰绿云。  见到兰绿云,坐在首席上的萧子兰微微蹙了眉,没有说话。  前面三组两两对决各有胜负,第四组便是兰绿云和一位身穿深棕色衣服的少年。苏子瑜看了一眼边上的名牌:兰绿云对刘半夜。  听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苏子瑜大概得知了那位叫刘半夜的少年从小父母双亡,而且杀他全家的凶手据说还是自己。三年前被芷华君带在身边悉心指导,虽然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如今却已十分了得。  台上刘半夜身法矫健,兰绿云竟然不是对手,渐渐落了下风。  兰绿云目光一暗,两指间一点寒芒突现,暗暗使了一招。  苏子瑜看出了兰绿云的阴招,扶苏一剑飞出,竟生生将兰绿云的手指断了一截,一点寒芒随之落地,定然是一枚毒针。  所有人都一阵惊诧,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兰绿云手法隐蔽,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她动的手脚。而看出来的仙修为了不得罪人大多也选择无视不出手,或者等兰绿云偷袭成功后一起蒙混过去,或者她被揭发后再做个正义之士一起指责她的恶行。总之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在出事之前制止事故,避免祸端的发生。  兰绿云痛呼一声,怒问道:“什么人!”  一道青影如鸿惊飞,翩然飞落于前,将扶苏剑接在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向苏子瑜身上看来。一身青衣,戴着竹笠,看不清脸。  而他手中的,竟然是扶苏剑。  扶苏剑在市面上有许许多多高仿品,一般修为高深的仙修是不会用这种赝品出来丢人现眼的。而此人看起来实力莫测,手中的赝品好像威力也比一般的仿品厉害得多。  台下已经有人动了心思,想等会儿一定要问问苏子瑜,他手中的扶苏剑仿品是哪里买的。  身后的少年恭敬道:“多谢仙师,请问仙师尊姓大名?”  苏子瑜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万宗大会还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如果决出了第一名,此时有人要直接挑战第一名,只要成功,就可以取代第一。因此苏子瑜虽然没有报名参赛,台下已经有不少人觉得他能是此次第一。  当年苏子瑜十六岁于万宗大会夺得第一后,声名鹊起,又以朝云一剑斩紫云老祖屠妖山八百里一战成名,终成十三洲公认的仙道第一人。  如今难道这个穿青衣的人,又会成为下一个苏子瑜吗?台下开始议论纷纷。窃窃私语道:  “此人真是剑法精湛啊!”  “这样的人怎么不参加比赛啊,一招就能断了前十的手指,我赌他此次能第一啊。”  “兰夫人真是为老不尊!要不是这位道友见义勇为出手相救,方才这位小少年早就死在她手里了!”  苏子瑜对第一不第一的并不感兴趣,只是看不下去兰绿云这个人的阴险。三年前算计了云寒琰,今日又对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下毒手。这种人还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  兰绿云与苏子瑜站得最近,隐约看到了他的半张脸,大吃了一惊,道:“苏子瑜?!”  听到“苏子瑜”这个名字,四周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是苏子瑜?他不是死了吗?!”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知道死没死?这个人不会真是苏子瑜吧……”  “无凭无据的不要瞎猜人家是苏子瑜好吗?穿个青衣剑法好的就一定是苏子瑜吗?”嘉宾席上一名仙修起身道:“这位道友,如果方便的话请你将斗笠取下,也好让这群乱嚼舌根的人闭嘴!”  从苏子瑜出现那一刻起,萧子兰的眼神便死死钉在了苏子瑜身上。  感受到了萧子兰灼热的目光,苏子瑜握紧了手中的剑。  虽然不记得过去的事,但是苏子瑜知道至少在有记忆的和他相处那十几天里,他一直有意瞒骗自己,瞒了云寒琰的存在,骗了自己和他的关系。  然而那十几天里他一直在照顾自己,若不是他,自己不知会是何等光景。自己实在是没有资格怪他。  毕竟兰绿云是他的母亲,苏子瑜还不至于在他面前直接动手杀了兰绿云。  兰绿云趁着苏子瑜一出神的功夫,一剑望他小腹刺去。苏子瑜迅速一闪身,身形翩若惊鸿。兰绿云剑锋一转立刻扫他腰侧,苏子瑜凌空一翻,衣袂飞扬。就在翻身那一刹那,失去斗笠遮蔽的半张脸却正好暴露在阳光之下,让在场许多人都匆匆觑到了半眼。  阳光下露出那半张脸如深海中一株皎洁的珊瑚,光华熠熠顾盼生辉,一双深青色的眸中盛着千万里碧海青天,九天星光璀璨。半眼便可令整个世界为之沦陷,他周遭的一切都因之黯然失色。  看到苏子瑜那张脸后,四下顿时寂静无声,良久后爆发了一片骇然,有人喊道:“我看清楚了,他就是苏子瑜!”  “苏子瑜不是修为尽废了吗?除了那张脸浑身上下就没一点是自己的东西,这次又是走什么歪门邪道从哪里偷来的修为!真是丧尽天良!”  “所以到底谁被他挖了金丹?啧啧啧真是恶心透了,他自己是不会修炼吗?”  “亏我刚才觉得他剑法精湛还见义勇为,我呸!他一定又是沽名钓誉来了!”  “他是不是傻啊,要易容也换个样子,长得和原来七分像,就生怕认不出他?”  这十几日来苏子瑜自己也有所耳闻,好像自己失忆之前在修真界口碑十分不好,至于他们说的那些事情苏子瑜觉得自己不可能真的干过,却又记不真切更无从澄清。  既然认定了台上那人就是苏子瑜,台下那些仙修早就忘了方才他和兰绿云的事情孰是孰非,纷纷决定出手助兰绿云一臂之力。  数十名仙修提剑一拥而上,手中兵刃从四面八方向苏子瑜袭了过去。  苏子瑜凛然不惧,以一当百。顾不住头上的斗笠被人破开,青丝散漫,随着剑风飞扬。扶苏剑光澄澈,如一泓秋水,日光在剑身上化作跳跃的金影,如游龙矫然。  然而这身体刚才修炼十几日,虽然有扶苏在手,实力终究大不如前,与数十剑对抗之中偶然被划伤几道也是在所难免。  看到苏子瑜手臂和胸前的血痕,萧子兰连忙起身道:“住手!”  那几十名仙修闻声都住了手,苏子瑜便也停了手。  然而兰绿云哪里听萧子兰的话,又哪肯对苏子瑜住手,挥剑便望苏子瑜心口捅。  萧子兰亲自出手,一把握住兰绿云手中的长剑往回一折,兰绿云手中的长剑应声而断。  兰绿云咬牙咒骂了一声,竟然赤手空拳就要掐苏子瑜的脖子,被萧子兰一把推倒在了地上,命人拉开了去。  兰绿云被人拖开还对周围的人又踢又踹,恨恨地叫骂不断。  萧子兰回头望着苏子瑜,那张熟悉而带着三分陌生的脸,沉默了良久,方才颤抖着声道:“子瑜,是你吗?”  遮遮掩掩也没有什么意义,苏子瑜微微点头。  一见苏子瑜点头,立刻有人叫骂道:“苏子瑜,当年靠着偷别人仙骨又出卖身体得来的仙界第一,你很骄傲吗?这回还想再来一次?!”  有人小声反驳道:“这件事苏子瑜就算有错,罪不至此啊。你们都已经逼死他一次了。”  “哼,死了一次就能赎罪了?他这种人就不该存在这世上!再说了,他有诚心悔过吗?仗着云宗主看上了他的姿色不和他追究,就真以为他自己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了吗?”  又有人替他反驳道:“听说这件事他当年自己并不知情。”  “当初云宗主的仙骨他知不知情是否无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后来所做所为,苏子瑜,心狠手辣欺师灭祖屠人满门还装什么见义勇为的救世英雄!我呸!!!”  “听说那些骂他的话都是他自己让人传的,为的就是被人冤枉再澄清,好博取同情收买人心。”  “哼!我当年还那么崇拜他,觉得他被冤枉了还极力护着他帮他澄清,原来是被他利用了!后悔死我了!”  “在此呼吁大家千万不要被苏子瑜骗了!他这个人多伪善大家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给自己重新洗白的阴谋!什么他当年不知情,这都是他在博取同情!大家千万别上当!还修真界一个清明!修真界就是因为有他这种人,才变得乌烟瘴气混浊不堪!!!” 第59章 所有人都来不及明白真相是什么。苏子瑜是怎样一个人,萧子兰又是怎样一个人,到底是谁欺师灭祖,又是谁屠人满门……一瞬便被一震猛烈的罡风掀了出去。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蝼蚁,蝼蚁不配知道真相,他们的看法也微不足道、无关紧要。从生到死,不过是可以被人任意揉捏的游戏。  萧子兰一挥衣袖,掀起一阵罡风如同一把利刃,足以将周遭一切洞穿。  云寒琰一伸手搂过苏子瑜,将苏子瑜护在怀里。  一霎时周围血流满地,整个云台都化为一片血海。  萧子兰望着对面的两人,忽然冷笑一声,道:“子瑜,你终究还是要选择他,是吗?”  苏子瑜默然不答。  各自心中便都已明了了答案。  一道闪电如剑光划破夜空。  由于方才众人那一阵法力猛灌,萧子兰已经突破大乘。  然而现在不论云寒琰还是萧子兰,都不敢使出全力。一旦被天道察觉真正的实力,必定不为此方世界所容。谁也不想一旦渡劫飞升,就失去了苏子瑜。  而且一旦任何一人出手引下雷劫,以天雷的威力之大,雷劫会无差别伤害作用范围之内的任何生命,绵延百里都会化为一片焦土,只怕苏子瑜也会有危险。  然而双方都不使出全力,便只能僵持在这里。  天道似乎察觉了这里有人已经实力登顶,一道又一道雷电如同银蛇游过夜空,将漆黑的天幕割得四分五裂。  大概因为还不能确定是三人中的哪一人要渡劫,雷劫迟迟没有落下,只是在头顶积聚。墨云滚滚,电闪雷鸣,随时都能碾压大地上的一切生灵。  闪电的白光将萧子兰的脸映得更加阴森可怖。  头顶一个又一个天雷炸响,脚下整座望虚山都为之震颤。  云寒琰忽然垂首,轻轻吻上了苏子瑜薄薄的唇瓣。  一股汹涌的灵力向体内传来,由于实在太多,苏子瑜体内的修为控制不住一次又一次突破。  苏子瑜似乎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要留人间,便一起留在人间。若要飞升,便一起飞升。  看到两人在自己面前就这样吻在一起,萧子兰目眦欲裂,双眼红得几欲滴血,终于忍不住先出了手。  云寒琰放开苏子瑜出手一挡,便也暴露了自身的实力,被发觉了自己。  苏子瑜便被自动认定为和他们是一起的,雷劫终于汹涌降下。  两个人一起渡劫,雷劫的威力便成为原来的双倍。而三个人一起渡劫,雷劫的威力便成了原来的三倍。  雷劫在作用范围内都是无差别伤害,也就是不论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要承受的尽皆相同。云寒琰紧紧搂住了苏子瑜。  一瞬天塌地陷,世界仿佛走到了末日,天地仿佛到了生命的尽头。  一片如同天崩地坼般的电闪雷鸣之间,云寒琰与萧子兰一面对抗雷劫,一面互相交手。  一时剑光如雪,天雷闪电,一片银光雷火相交相织,杀伐血腥之气将周围一切碾为齑粉。  雷电如同大海中的惊涛骇浪一场猛过一场,苏子瑜知道眼前不过是这场雷劫的开胃小菜。三倍的威力下渡劫已经难过登天,如果还加上不断互相交手消耗实力,最终双方恐怕都不能对抗过天劫,只能一起耗死在这里。  为今之计,只有和萧子兰速战速决。  云寒琰一直将苏子瑜在怀里护得很好,不让一道雷打在他身上。此时雷声隆隆互相听不见话语,苏子瑜便直接从云寒琰怀中脱身而出,与云寒琰并肩作战。  过了方才那一劫,上了第一重云端,离天越近,雷电便来得更加密集与猛烈。  苏子瑜完全无暇一边抵抗雷劫一边对抗萧子兰,只能把打在身上的雷电都生生扛下来,与云寒琰一起全神贯注地对抗萧子兰。  萧子兰本就修为精湛,方才又得了那数千人的灵力如虎添翼,而云寒琰不知道渡了多少法力给苏子瑜,本无法占得上风。  萧子兰一边格挡苏子瑜,一边只猛攻云寒琰。  似乎想到了什么,云寒琰忽然收住猛烈的攻势,卖给萧子兰一个破绽。  萧子兰一剑刺中云寒琰的肩头,与此同时,萧子兰自己的胸口也被云寒琰刺了一剑。  这是苏子瑜对云寒琰用过的办法,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在势均力敌的时候,唯有以自己的安危为代价,方才有机会克敌制胜。  然而萧子兰的心口坚硬如铁,朝云仅仅扎破侧他胸前的衣物,便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挡住,再深入不下去。  萧子兰微微挑唇。千象回光镜,最直接的用法是用来掩护心脏,任何兵器都无法刺穿。当初苏齐云丧命之时一片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千象回光镜的去向,从那时起便将此物便被萧子兰带在了身上。  云寒琰的一剑虽不能伤他性命,萧子兰的身形因此一滞。苏子瑜只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机会,手中的扶苏剑精准无误地没入了萧子兰的后心。  苏子瑜的剑法一贯刚劲有力而不失柔韧,一剑看似柔若无骨,带起剑风却足以令整个胸膛支离破碎。  萧子兰回过头,怔怔地望了苏子瑜一眼,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在重重雷声之间湮灭不闻,苏子瑜却仿佛听到了其中的苍凉。  萧子兰对苏子瑜动了动唇,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身体便在雷火重重之间坠落。  苏子瑜没有心思去估量萧子兰说了什么,只是一伸手拉住了云寒琰。  云寒琰回头对苏子瑜微微一笑,双唇轻轻地动了动,苏子瑜听不清他说的话,但从口型也能看出来他在说:“没事。”  萧子兰虽然丧命,苏子瑜和云寒琰要渡的劫却远远没有结束。萧子兰要渡的劫并不因为他的殒命而停歇,便全都加诸在了苏子瑜和云寒琰身上。  依旧是三倍的雷劫,一重猛烈似一重。  似乎感知到了苏子瑜是个不属于此方世界并且不明实力的变数,云寒琰又带着主角光环,雷劫似乎更乐于追着苏子瑜猛击,要在飞升之前将他置于死地,避免日后可能会出现的不可掌控的因素。  苏子瑜浑身浴血,感到体内已是筋骨皆碎,仿佛一刻也挺不过去了。  唯有云寒琰还和自己紧紧握住的手,一直支撑着苏子瑜。  自己不能再失去他了,他也不能再失去自己。  最后一场劫雷将整片天地都化作一片炫目的银色,每一道雷都足以劈山裂海,苏子瑜已经不知道往哪里躲,忽然被一双手搂进了怀里。  任谁的血肉之躯也抵抗不住这样的雷劫,苏子瑜大喊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字,声音却湮灭在隆隆雷声里,耳边听不到自己的呼喊,也没有一丝回应,唯有一双手还紧紧搂着自己。  雷劫一出,便连天道自己也收不住,九九八十一道大雷,每一道都足以将人粉碎,全都打在了这场雷劫最中心的两个人身上。  云寒琰一直紧紧搂着苏子瑜,将他护在了怀里,一身扛下了天威雷怒。  天在咆哮,地在震颤。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  从一片天昏地暗之中破开最后一重劫云,眼前已经是一片天光明亮。  苏子瑜微微动了动身子,从云寒琰怀里钻出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云寒琰浑身是血,连衣角都在滴血,只堪堪硬撑着没有倒下。  苏子瑜紧紧拉住了他的手,抬起头向前方望去,眼前是一座高大的门楼,通体晶莹雪白,祥云萦绕,上书“天门”二字。  一群身披金甲的天兵从天门中涌出,将苏子瑜和云寒琰围在了中间。  尽管感到了体内筋骨皆碎,苏子瑜还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一位身穿金衣的仙人从天门内缓缓步出。  仙人头戴冠冕,帝王之相,百亿瑞光萦绕周围,不怒而自威。他望着云寒琰,冷声道:“本尊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来了。杀我女儿西陵佳丽的人,就是你?!”  苏子瑜心中一惊,眼前这位莫非就是云寒琰素昧平生的亲舅舅,前任魔尊西陵败天?本来是云寒琰指腹为婚的岳父,这下却成了杀女仇人。  下一刻,苏子瑜便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恢复了之前的记忆?!猛然灌入的记忆令苏子瑜觉得头有点疼,不禁抬手按了按额角。  云寒琰将苏子瑜推到自己身后,踉跄着走上前一步,道:“是我。”  “呵。”西陵败天冷笑一声,目光指了指云寒琰的身后,道,“修行不易,我西陵败天也不为难晚辈。今日只要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绝不会为难于他。”  苏子瑜回头看去,身后的台上写着三个字:堕仙台。  只要跳下堕仙台,就是自折修为前功尽弃。这世上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人,从堕仙台上跳下去还能再次飞升。  或者说跳下去的仙人,没有一个还能活着。跳下去即使不死,也会被昔日仇家报复灭口。  此刻苏子瑜和云寒琰都已经筋疲力竭,浑身筋骨皆碎,全靠提着一口气撑到现在,若要动手,实在没有胜算。  云寒琰对是否成仙本没有执念,但不能再失去苏子瑜,也知道了苏子瑜为自己而回来,不能再让苏子瑜失去自己。  云寒琰冷冷答道:“不可能。”  “云寒琰,你现在还能拿什么和我斗?”西陵败天微微挑唇,道,“本尊劝你还是识相一点自己从堕仙台上跳下去。别逼本尊亲自动手。那时候,要下去的可不止你一个了。”第63章 云霁天青(下)  苏子瑜握紧了云寒琰的手,轻声道:“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跟你在一处。不要听他的。”  云寒琰亦握紧了苏子瑜的手,虽未曾言语,苏子瑜也知道他给了自己肯定的回应。  经历过彼此失去之后,方才知道抛下一方自以为是地为了对方自我牺牲,其实是自私而不负责任的。  两个人互相都达成了默契,没有一厢情愿的自我牺牲,更没有贪生怕死互相推诿责任,只是默默地牵着手,不论是生是死,都坚定了要在一起不分开。  “既然你们想在一起,那我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西陵败天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堕仙台,道,“从这里跳下去,我和你们既往不咎,绝不会追下来为难你们。别逼我出手,那时候我可就出手无情了。”  张口闭口就是要自己和云寒琰跳下去,这天上又不是他家的。苏子瑜凛然不惧,对西陵败天道:“我们下不下去,也不是你说了算。”  “哟,脾气还挺大。”西陵败天话音刚落,身形早已如风一般掠到了苏子瑜面前,抬手便扼向他的咽喉。  然后只差一分碰到苏子瑜,西陵败天的手腕已经被一只手死死扼住,又一把剑随即便抵在了自己脖子上。西陵败天一转头,只见云寒琰一手扼住了自己的手腕,一手持剑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西陵败天忽然大笑着点了点头,望着云寒琰十分满意地评价道,“速度很快,力道也很扎实,的确是不错不错。我就不逗你们玩了,沐浴更衣后,随我进去见帝君吧。”  西陵败天的另一只手向身后挥了挥,两名小童从天门内出来,手中各捧着一只托盘,恭恭敬敬地鞠躬道:“二位上仙这边请。”  苏子瑜疑惑地看了西陵败天一眼。  西陵败天看出了苏子瑜对自己的怀疑,笑道:“人间亲眷恍若一场烟云,西陵佳丽不过是咎由自取,又有什么可惜。”  “何况生死不过是虚妄,我看生死如同一物,有什么爱恨恩仇。能行至此境想必都已经能参透这层,你还真怀疑本尊会加害于你们?”  “不是谁都能飞升的,上天也不是瞎子。如果本尊有那么不明事理,也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迎接你们。”  “我不过是在这里逗你们玩玩,真要报仇还会等你们上来吗?好了好外甥,你可以放开你舅舅了吗?”  云寒琰撤下剑松了手,苏子瑜微微颔首道了声“有劳了”。  西陵败天笑道:“迎接我外甥和外甥媳妇,是应该的。”  苏子瑜微微红了脸,和云寒琰跟着两名仙童的引领,到了一方水池前。  这一方水池呈八角形,以晶莹的青玉砌成,水池上碧云萦绕,周围开遍五彩缤纷的奇花异草。袅娜轻云为纱幔,柔嫩花草为地摊,清香袅袅,令人心旷神怡。  云寒琰伸手试了试水温,冷热适中,便携着苏子瑜一起下了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