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的天菜》 序 记得很久以前,有人推荐小编跟身边的朋友去看琼瑶阿姨的大作,那时我们一连看了几部电影跟连续剧,剧中的男女主角爱得惊天动地、刻骨铭心,令我们为之动容,心情也跟着剧情而纠结不已,对于爱情从此有了一份幻想,以为爱情就是这般轰轰烈烈。 随着年纪渐长,看了更多的电影、电视剧,也听说不少亲朋好友,甚至师长的爱情故事,这才发现真实的爱情其实具有很多不同的样貌,不管是刻骨铭心的深情、甜蜜醉人的浪漫,还是温文如细水长流的亲密爱恋……这些爱情都很美,美得令人感动,而随着时序推进,它还能给人一种家的温暖,就像《富豪的天菜》中,苗秀芝和祈煜翔的真情相待。 苗秀芝很喜欢孩子,所以才到祈煜翔家当保母照顾他的侄女,而她对待孩子就像个慈爱又严厉的母亲,从严厉斥责到无微不至的温柔照顾,将原本顽皮的孩子教育得乖巧独立、懂得体贴,为祈家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气氛,让原本就为她心动的祈煜翔更被这种「家」的氛围所吸引,所以他开始追求她,让苗秀芝接受他的感情。 交往后,他们的恋爱生活甜蜜无比,苗秀芝对祈煜翔的爱不是那种轰轰烈烈、为爱疯狂的感情,而是融入在生活中,有时是一个动作,有时是一句提醒,看似平淡,却让人更能深刻的感受到她的爱;至于祈煜翔,他的爱则是从对她的关心、撒娇及亲昵的动作中,散发着甜甜的气息,为他俩的爱情增添不少浓情密意,两人与其说是男女朋友,不如说是一对甜蜜的小夫妻,苗秀芝一方面仍旧尽心尽力的照顾孩子,一方面也打理着祈煜翔的生活,彷佛是个一家三口的温暖小家庭,在亲密的爱情中有着亲情…… 小时候,许多小孩子最常玩的游戏就是扮家家酒,有爸爸、有妈妈,还放上小娃娃当可爱的小宝宝,当「爸爸」辛苦工作了一天回家,「妈妈」温柔的嘘寒问暖,端上一盘盘用心料理的「好菜」,然后照顾「小宝宝」吃饭,这是我们对于家最初的想像,但当时我们对家的了解其实十分表面,以为只是嘴上说爱、说喜欢就能成家,如今看到苗秀芝跟祈煜翔那温暖又甜蜜的「家」,圆满了这份想像,原来家的美是因为有爱情,而唯有最美的爱情才能构成最暖的家。 也许你还在编织着自己的梦,享受着美好的爱情,然后思索着如何打造自己的家;也许你已经置身其中,感受那份温暖的窝心、那份甜甜的爱恋;又或者你对爱情与家的感觉仍旧懵懂未知……无论如何,只要翻阅这个美丽的故事,你将能从字里行间品味出他们俩动人的爱情,以及家的幸福。 第一章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床上有泥土?里头动来动去的是什么……天呀!我要晕倒了,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恶心的蚯蚓!」 刺耳的尖叫声响彻云霄,一名顶着鸡窝头,身着透明睡衣的疯婆子……呃,年轻女子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花容失色又惨叫连连,一脚趿鞋一脚光着脚丫。 五天前,那可是一张称得上漂亮的脸蛋,笑容可掬,上了点淡妆后更显出色。 温柔、专业、可靠,对小孩教育一把罩,侃侃而谈过往的丰功伟业,她充满自信的眼神令人信服,深信世上没有教不乖的孩子,只有爱心足不足的问题。 她本来打算先把不听话的小鬼搞定,再把富得流油的帅哥摆平,几乎已经能看见手提名牌包,出入名车的贵妇生活。 只是美梦由来容易碎,譬如在她故意找藉口留宿,准备色诱的此时。 听说男人在清晨时分自制力最差,稍稍撩拨便像野火燎原,冲动得很,只要一点点暗示,最原始的需求便一发不可收拾,没想到还没开始行动,她就先被袭击。 「太坏了,怎么有这么可怕的小孩,简直是小恶魔!有她没有我,快把她赶出去!」惊魂未定的女人颤着手,指着门边捂嘴偷笑的小女孩。 两颊因恶作剧成功而笑得红通通的小丫头不到成人的大腿高度,两只嫩得像白笋的小手沾满泥巴,手上还提着红色玩具小水桶和扮家家酒用的粉红小铲子。 她咯咯咯的笑着,咧开因糖吃多而蛀掉一颗门牙的小嘴,天真无邪的看着眼前这个号称最有耐心、最喜欢小孩的保母。 一旁才站定的男主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女人。他的要求不高,只要她带好一个五岁孩子而已,这工作不仅环境佳、待遇优,还有交通费津贴,他自认是出手十分大方的雇主。 他要的是安静,不干扰他的休息时间,工作一整天累到身心俱乏,瞬息万变的商场竞争一刻也松懈不得,在公司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他不希望回到舒适的家中还不能放松。 显而易见的,这拥有专业执照,自称有五年经验的保母并不称职,从那句「有她就没有我」就可见是个蠢的,没有小孩还要她干什么,这个家迫切需要的是能安抚孩子情绪的保母而非女主人,她搞错定位了。 「张小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她只是顽皮了些,想引起大人的注意而已。」一大早鬼吼鬼叫的,让他的头快疼死了,昨晚真不该应酬太晚,宿醉好难受。 揉着太阳穴的祈煜翔还穿着发皱的白衬衫,下身一条黑色长裤,看来颓废又有些都会雅痞的性感,衬衫的扣子少扣了两颗,露出令人垂涎的古铜色健壮胸肌。 他「很早」就回家了,凌晨三点半,摇摇晃晃脱掉西装外套和限量版义大利小牛皮鞋后,整个人往床上一倒,瘫成一滩泥。 结果睡不到四小时就被吵醒,上午九点钟还有一场攸关下半年营利的重大会议要开,他实在没精力再周旋在小孩、女人的战争中,头痛欲裂的感觉让他表情冷得有如北极的冰山,冷冰冰的让人直打哆嗦。 「不用说了,再多的薪水我也不受这种委屈,第一天来时,你家的小恶魔就用水球攻击我,把我淋得一身湿,我才刚换下衣服,她又将红药水倒在洗手台,让我洗成一张关公脸,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弄干净,以为她只是调皮,没想到她根本是从骨子里坏到底……」 张小姐不断数落雇主家小千金的种种恶行,从吃饭故意掉饭粒、嘴里含汤朝她脸上喷,到洗澡玩水踢撞她引以为傲的三十四,把保养品掉包灌入洗发精,害她抹了一脸泡泡,乃至于指使猫在她最喜欢的鞋子内撒尿、让肥得跑不快的大笨狗咬破她的裙子,甚至将狗唾液掺入她喝的矿泉水里,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她说得口沫横飞,就盼着男主人站在她这一边,帮忙讨公道时,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她才是外人,被她指责得一无是处的是人家的宝贝。 有谁家的小孩被一个用钱请来的保母劈头乱骂一通,做父母的会感到欢畅无比,认为她骂的对? 虽然祈煜翔十分认同她的「恶魔论」,觉得会跑会叫的小孩绝对不是天使,可是再怎么顽劣也是自家的宝,他被气到快冒火了都舍不得骂两句重话,一个拿人薪水的保母凭什么满口不屑,骂起人家的小孩像念经,流利得很? 「……不是我要说,但有的小孩就是家教太差了,我以前带过的小孩个个乖巧又听话,从来不跟大人顶嘴……」没看到男主人的神情已经阴沉如锅底,自以为是的张小姐仍说个不停,还自认为有理,狠瞪朝她咧嘴笑的小女孩一眼。 大脑像有一百个小矮人在挖矿的祈煜翔终于不耐烦的举起手。「够了,大门在你身后,不送了。」 「什么?」张小姐忽地一怔,还没意会到他话中意思。 「你带不好小孩,我也识人不清,算扯平了,现在带着你那些破烂东西给我滚出去,马上,我不希望再见到你那张令人憎恶的脸。」真是没想到千挑万选居然让他挑出个烂芋。 当初他也是费尽心思从众多应徵者中挑选,以有照顾幼儿经验者优先,挑来拣去总算挑中个看来还算用心的,不料还是出了差错,引进个虚有其表的。 无比后悔的祈煜翔沉下脸,表情有几分想砍人几刀的凶样。不过也怪不得他,脑子里的挖土机使得他阵阵发疼,只想屏除外界的杂音好得个安宁。 如果能再多睡几个小时那就更好了,他需要绝对的安静,连一丝丝声响也没有。 前提是得先弄走眼前这个聒噪的女人,她让他的头越来越痛了,堪称不错的脾气濒临临界点。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侮辱我的专业?分明是你家的小孩太难管教。」气得涨红脸的张小姐面子有些挂不住,意图在孩子的顽劣上大做文章。 她丢不起这个脸,也不能毁了她在业界多年建立的好名声,更不想错过看中的极品男,她已经不年轻了,有好的对象就要赶紧把握。 都是那个讨人厌的小鬼碍事,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还老是找她麻烦,让她事事不顺心。 「滚!滚出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祈煜翔低声一吼,铁青的脸甚为可怕,似要扭断她脖子一般。 「哼!走就走,你以为我乐意照顾那个被宠坏的坏小孩吗?我早就想走了,用不着你赶。」 那小鬼哪像个五岁的孩子,根本是魔鬼的化身,外表看起来是粉雕玉琢的小美人,一双无邪的大眼充满灵性,惹人怜爱,可是那全是假的! 恼羞成怒的保母狼狈的回到客房,飞快整理好随身物品,换下一身不堪,重新上妆,就算要走也要走得光鲜亮丽,绝不让人看不起和蔑视。 临走前她将蕾丝底裤塞在枕头下面,就算出不了这口恶气,她也不让这家人好过,若是哪天男人带女人回家,那就有好戏可看了,她十分期待。 可惜她是白忙一场,因为前雇主不一定会带女人回来,但钟点女佣倒是会定期出现。 砰的一声,大门被打开又重重甩上。 少了女人大呼小叫的尖锐声,偌大的客厅一下子静了不少,连粗浅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大眼瞪小眼,小眼无辜回视,一大一小两个祈家人互看,其中有多少道不清、说不明的百转千回。 「祈筱涵,你知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祈煜翔很头痛。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她又圆又亮的眼眨了一下,纯真得教人心疼。「我知道了,下一次我会把泥土抹在地板上,让人滑个四脚朝天。」那样好像比较好玩,摔得眼冒金星就不会对她大吼大叫了,保母的尖叫声真的很难听。 「你还想有下一回?」祈煜翔神情疲惫的捏捏酸涩的眉间,有些无力的。 「爹地,你在生气吗?你的脸黑了一半。」怎么办,她黑色的彩色笔没水了,画不了我的爹地。 「不要喊我爹地,我不是你爹地,要我说几遍才肯改口。」抹了抹脸,他发出疲惫的叹息。 「爹地,我饿了,早餐要吃什么?」玩得一身泥的祈筱涵笑得天真烂漫,小脸仰得高高的。 以她不足一百公分的身高,任何一个成年的大人对她而言都是巨大的,一只手臂就足以拍飞她。 望着根本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的小丫头,祈煜翔深呼吸一口气。「去把手洗干净,要用洗手乳,指缝和指甲缝都要搓得干干净净,不准有半丝污垢和泥屑。」 「是的,船长,马上去办。」小女孩装乖的行了个滑稽的军礼,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看似纯真的狡猾。 第二章 「电视看多了净学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以后看卡通的时间缩短为一小时,还要我筛选过才准看。」省得她老是学那些教坏小朋友的东西,古灵精怪的使坏。 「不要呀爹地,可爱活泼又善良的小涵涵会死掉,你忍心看你心爱的小宝贝如花一般凋零吗?小涵涵会枯萎啦!」祈筱涵抱住亲爱爹地的大腿直撒娇,小小的身体像无尾熊一样紧抓不放,随着大人的步伐被拖着走。 浴室里,对着镜子洗脸刷牙、刮胡子的祈煜翔无视腿上的重量,站得笔直。「祈筱涵,你再不把手放开,我就把你丢进马桶,冲到大海里。」 「好呀,好呀!爹地,我要把我的娃娃带到海底和海绵宝宝当邻居,跟派大星一样不洗澡,整天弄得脏兮兮的,我要当臭小孩。」她兴奋的拍着小手。 祈煜翔很无言。现在的小孩子到底在想什么?他们以前这年纪还傻不楞登的,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已经是天资聪慧了,哪里能精得像鬼,有条不紊的和大人对答。 「脏小孩不能穿漂亮的公主服,也不可以用粉红色的缎带绑头发,还有你那些好看的发饰和小手链都会弄脏,你最喜欢的玩具也不能带到海底,因为海里有水会漂走。」 他忍着宿醉的难受,用小女孩最在意的事引导她,显然的她听进去了,慎重的思考着。 「我的波波会湿湿的,我不喜欢。」两人走出浴室来到餐厅,她爬上专属的儿童用餐椅,表情严肃得教人发噱。 波波是只全身草绿色的布娃娃,头大、眼睛更大,占据三分之一的脸,四肢细长,形似小外星人。 给自己倒了杯又苦又浓的黑咖啡一口喝完,祈煜翔勉强清醒了几分,走到瓦斯炉前开始煎蛋。「祈筱涵,你给我乖一点,不许再捉弄你的保母,自己用你的指头数一数,这是第几个了。」第几个被她的鬼灵精怪、顽皮捣蛋赶走。 「爹地,我很乖呀,你看我今天自己起床,自己穿衣服,不用人帮忙喔!」她得意洋洋的抬高下巴,好像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那是因为你想恶作剧,才会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爬起,待会儿吃完早餐后就罚你整理庭院,把挖洞的土填回去。」做坏事要受处罚,不然她会更加无法无天,把错的当成对的,无所顾忌的为所欲为。 「洞不是我挖的,是多多。」她小手一指,指向趴在米色沙发旁打哈欠的大笨狗,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坐好,不要动来动去,在新保母来以前都给我规矩点,否则我用你挖的洞把你埋起来。」祈煜翔转过头,故意吓唬她。 自从生活中多了这颗不定时的炸弹,他单纯而规律的世界一下子被搞得天翻地覆,让他是一个头两个大,随时处在备战状态,巴不得早点把这位令人又爱又恨的小祖宗送走。 祈筱涵不高兴的嘟起小嘴。「又有新保母,爹地,你是不是很讨厌小涵,不想看到可爱的小涵?」 他表情一僵,不太自然地扬高嘴角。「我哪会讨厌小涵,你可是我们祈家的宝贝。」这小讨债鬼,够他受了。 「那爹地为什么不跟小涵在一起?小涵不喜欢那些笑起来像假人,一直要小涵听话,不可以乱跑的保母,我最最喜欢爹地了。」她笑得好甜,几乎要把人从里到外给融化。 听着甜软嗓音,再看见一张甜甜笑脸,对可爱物种没辙的祈煜翔心软了。「因为我要上班赚钱,才能给你买更多的娃娃和新衣服、新鞋子,让你每天都漂漂亮亮的。」 「真的吗?爹地。」一听到有新衣服、新鞋子,她眼睛亮得像天边最亮的一颗星,闪烁着欢喜。 「真的。」他轻轻点头,不敢太用力,太阳穴的抽痛让他不舒服到极点,喝再多的咖啡也压不下去。 祈筱涵十分开心,拖着小椅子跑到他身旁,站上去抱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爹地,我好爱你喔!最爱最爱你了。」 他斜眼看去,将靠得太近的小脑袋推开。「我昨天早上出门前也听见你对虎皮说你最爱最爱的是他。」 虎皮是一只有花色斑纹的猫,被前一任主人遗弃,因此有些胆小,对人防心甚重,不主动接近人。 他平时会窝在窗帘后的窗户前晒太阳,谁叫都不搭理,整天懒洋洋的睡觉,肚子饿时便会去抓厨柜要猫食,警觉性很高,只要不认识的陌生人一靠近便会迅速逃开。 「爹地,我是骗虎皮的,其实我最爱你了,谁也比不上。」她的嘴像抹了蜜,甜得不得了。 「是吗?」祈煜翔很怀疑。 祈筱涵笑咪咪的喝了一口牛奶,甜甜的说:「爹地,我不吃黑黑的蛋,我很孝顺,那些全给你吃。」 他一听,立即转回去看着煎得焦黑的荷包蛋,他头更痛了。看来他不只要找个能治得住小丫头的保母,那人还得入得了厨房,起码能烧两道家常菜,否则他要不饿死,要不死于食物中毒。 他和厨房犯冲。 早上九点零三分,透明的落地门向两旁滑开,一进门,左侧是高约一百二十公分的柜台,有两名容貌不错的柜台小姐负责接待和接受询问,以视觉上的享受和不卑不亢的服务态度,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柜台后方是二十坪左右的警卫室,白天有四名警卫轮流巡逻、四处查看,一方面保护公司内员工的人身安全,一方面避免有外人闯入,窃走重要的机密文件。 「大地房屋」成立于七年前,是间相当年轻且多元化的公司,老板是个刚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冲劲十足,敢拚勇于创新,更敢用没经验的新人,内部员工平均年龄在二十八岁上下,一眼望去皆是朝气蓬勃的景象,少有人偷懒、个个都是辛勤的工蚁。 大地房屋从事房地产买卖,有时是代销,以抽成的方式替客户卖房子,成交价抽百分之十做为利润,有时是自建自销,物件的好口碑使得业绩长红。 从十五坪大小的小套房到两、三百坪的花园洋房,只有不想卖的房子,没有卖不出去的房子,惊人的销售量年年创新高,买卖的房屋在市场上几乎供不应求,这全都要归功于老板的正确决策。 外界对于这位充满话题性的房地产大亨有诸多揣测,有人说他是被包养的小狼狗,藉着某个富婆的资助窜起,靠着女人的钱才无资金匮乏的问题,年纪轻轻就闯出一番局面。 亦有一说他是某富商的私生子,因为元配不承认他的存在,不准他认祖归宗,富商为了补偿见不得光的儿子才给他一笔钱,让他自行创业,不看人脸色讨生活。 更夸张的还有人说他是佣兵出身,国籍不明,将杀人赚来的酬金投资在不动产,眼光精准的相中一定会大发的土地,走不正当的门路抢先一步购买,而后由此发迹。 众说纷纭的传闻十来个,有可笑的、有滑稽的、有令人发噱的,大家都在猜测他走了什么狗屎运,运气就是比别人好上那么一点,顺风顺水的日进斗金,口袋满满。 其实他只是比别人更努力一些,人家一天工作八小时,他是翻倍的拚命,公司草创之初他一天睡不到五小时,吃、睡都在公司,以公司为家咬牙硬撑,非要拚出成绩不可。 外人只看到他表面的风光,却没瞧见他彻夜不眠的辛苦,如今偶尔的胃痛也是当时三餐不定时所致,他付出的心血和艰苦是别人想不到的,他也从来不提。 再加上他不接受媒体的访问,也鲜少出席大型的名流晚宴,花边新闻更少得可怜,几乎是独来独往的独行侠,更为他成名的传奇性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老板,早。」 「早。」顶着冷峻面容走过柜台前的男子目不斜视。 穿着制服的柜台小姐微露惊讶的一瞄墙上的英国风钟摆老钟,又看了一眼大老板挺拔的背影,心里暗忖老板居然迟到了! 而更让她们瞠大眼,差点掉了下巴的画面是向来严谨,给人精明锐利的大老板居然多了一条小尾巴,厚实的有力大掌正牵着一名背着粉红兔子背包的小女孩。 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粉嫩嫩的小脸顶多巴掌大,一身可爱的浅紫色吊带裙,脚下是露趾花朵凉鞋,一手抱着大头娃娃,不怕生的东张西望,见人就笑,讨喜的模样相当可爱。 「老板,你睡过头了吗?早上的九点钟会议我先往后挪了三十分钟,若是你赶不及便由陈协理代你主持……啊!这是什么」见上司终于进公司,秘书李文雅连忙上前报告,却在看到小女孩时惊讶大叫。 看着一向从容行事的秘书大惊小怪的神情,祈煜翔冷着脸,咬着牙解释。「她是我的……」 「私生女?」梳着包髻头的李文雅不等他说完,不加思索的说出推测。 第三章 他一听,身上散发的冷冻光束更强了。「谁说她是我的女儿?你从哪里看出她是我生的」 平白丢个幼儿炸弹给他也就算了,还让年轻有为的他莫名升格为人父,他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从头到脚都是呀!尤其是鼻梁和人中部位简直是如出一辙,绝对是大老板你家出品的,用不着验dna。」 李文雅完全不在意自家老板的脸色,自顾自说着,真是赏心悦目,一大一小并立而站的画面多么和谐,难怪人家说孩子不能偷生,遗传基因真玄妙,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个体,却因为血缘关系而有了复制品的错觉。 「没错,她叫祈筱涵,不过不是我的女儿,她是……」 「老板,难道你被始乱终弃了?」她打断他的话,眼神流露出同情。 祈煜翔表情一厉的狠瞪。「很丰富的想像力,我们公司正缺乏创意人才,你不妨换个部门试试。」 「不用了,老板,我很满意目前的秘书工作,没有其他想法,不过……」人的好奇心很难被满足。 「不许问。」知晓她性格上的劣根性,他先一步出声制止,他的家务事不列入年度八卦话题中。 不问她肯定一整天都坐不住。「还是老板把人家抛弃了,只要孩子不要妈?」她继续探听。 留子去母,最近火红的几出宫廷戏都这么演,豪门大户要孩子传宗接代,母亲嘛……可有可无,用钱就打发了。 祈煜翔气到快喷火,没能减轻的宿醉让他的头隐隐作痛。「李秘书,今年的年终奖金不想要了是不是?」 非议老板的是非,捏造不实传言,现在居然还想探听老板的私事,简直是万恶的狗仔,扣她几个月奖金都算便宜了。 一提到令人眉开眼笑的高额奖金,李文雅立即端正面容,条理分明的报告今日的行程,最后又呐呐的补上一句,「……老板,一会的会议不好带小朋友进会议室,令千金……」 「我说了她不是我的女儿,要我把你的耳膜震破再装上电子假耳吗?」真耳不中用就用假的,省得他多费口舌。 她一脸正经地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保密,守口如瓶,绝不会传到第三者耳中。」 「保什么密,什么守口如瓶,你到底又想到哪儿去了,她真的不是……」是怎样,他脸上写着负心汉三个字吗? 「爹地,我口渴,要喝汽水。」眨着纯真大眼,童稚嗓音娇软的说。 吼!逮到了,小孩叫他爹地,分明是货真价实的一家人,想抵赖也抵赖不成。李文雅在内心呐喊。 「小涵妹妹要喝汽水吗?我们还有饼干和巧克力,香甜不黏牙。」她蹲下身,用自认最温柔的表情询问。 「我要吃巧克力……」 「不行,她吃过早餐了,甜的东西不准入口。」 两道声音同时扬起,眼神凶狠的祈煜翔瞪着扁起小嘴的小女孩,严格制止她吃出一口烂牙。 不过祈筱涵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让人打心底舍不得,让李文雅忍不住想说情,小孩子嘛,何必太严苛。 「老板,只吃一点点嘛,发育期间的小孩子要多吃点才会长高。」贪吃本来就是孩子的天性,谁克制得了。 「她在换牙。」糖果饼干吃多了会蛀牙,而他抽不出时间带她去看牙医,半夜牙痛更会吵得人不得安宁。 祈煜翔不是不疼小孩,相反的,他对小猫、小狗、小孩子这些萌系生物相当喜爱,只要他们用可怜兮兮的眼神一望就心软了,让他所有的原则不再是原则,任其牵着鼻子走。 所以他才常常板起一张看起来很凶的脸,让生人主动回避,不敢靠近,因为他怕别人发现他心肠软到不行,一有事情就来求他帮忙,狠不下心拒绝的结果是全往身上揽。 让别人怕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他知道自己不笑的样子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因此他渐渐变得少笑,这样可以少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老板,偶尔放纵一下才是疼爱小孩的好父亲,大不了吃完后立即刷牙漱口,我有个当保母的朋友,对小朋友很有一套,她说事后的口腔清洁……」李文雅试着纠正,不能因噎废食,矫枉过正。 「等一下,倒带,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做了个回带的手势,让她重复刚才说过的话。 「吃完后漱口刷牙?」她有说错什么吗? 「不是这一句。」 「不是?」李文雅又想了一下。「吃完东西后口腔洁牙,保证每一颗牙都白得可以当镜子来使用?」 祈煜翔没好气的一哼。「你的脑子也不是那么管用,才说出的话一眨眼就忘个精光,我开始怀疑你是否能胜任秘书的工作。」 他眼前最大的烦心事就是把小包袱扔得远远的,要不然他什么事也做不了。 「老板,我的专长领域不容质疑,虽然不是过目不忘却有超强记忆力,我想你想问的应该是我那位当保母的朋友。」她有些不确定的回话。 「女的?」祈煜翔问道。 「女的,如假包换。」保母很少有男的吧,她在心里腹诽,猜不透老板有何意图。 「有保母执照?」 「有,她连幼儿教育和学龄前孩子心理都修了学分,以高分通过考试,也领有国家颁发的保母人员证书,她十项全能,样样精通,没有一个孩子不服她。」 「好,让她从明天起到我家照顾小孩。」他现在最迫切需要的就是一个好保母。 正想好好夸奖好友一番的李文雅像被卤蛋梗住喉咙,她怔愕的张大嘴,半晌过后才阖上嘴巴。「等等,老板,是我听错还是你说错,我们确认一下,你说的是明天,我的朋友?」 「除非你还有第二个当保母的朋友,而且比第一个更优秀。」他不耐烦的双手抱胸,目光冷峻。 「老板,哪有人一开口就要人家隔日报到,好歹也要先问问对方手头上的工作能不能先搁置,她每天要带很多的小朋友,恐怕没办法。」 「一个月八万。」 她一顿,话在舌尖又转出来。「老板慷慨,我也不好代她拒绝,八万算高薪了,不过她住的地方离老板家有一段距离,不知道有没有交通费的补贴?油价越来越高了。」 他咬了咬牙,吐出保母界不可能的高薪。「十万,试用期十天,我只要求她一件事,带好祈筱涵。」 他再也禁不起三天两头换保母,如果这次再不行,他就……看了一眼神情认真的秘书,心里盘算着若是再找不到人看管小麻烦,真要带到公司让专人看管了。 「当然,我这个朋友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小朋友拿手,不管长歪、长斜的,甚至一肚子坏水的,只要她出手绝对万无一失,全都扳得正。」不怕教不乖,就怕教乖的小孩离不开她,哭哭啼啼不想上小学。 李文雅弯下腰,轻抚可爱小女生的头,笑得好不迷人。「小涵别担心,苗阿姨人很好,不常揍小孩,只要你乖乖听话,她会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保母,让你天天过得很快乐。」 「不常揍小孩?」祈煜翔眉一挑。 祈筱涵也听到了,发亮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合年龄的狡猾,多了隐隐的兴奋。 又有不怕死的人上门陪她玩,她要好好发挥长处,妈妈说的,聪明人玩人,笨蛋被人玩,她遗传到爸爸妈妈的聪明,绝对要好好「玩」人。 「呃,爱的教育有时不怎么管用,现在小孩生得少都被宠上天,因此她……因材施教嘛,能把孩子教好就行,过程不重要。」李文雅避重就轻。 「我拭目以待,若是不到三天便落荒而逃,李秘书,你知道什么是连坐法,让我失望的后果非常严重。」他半带威胁地说。她介绍的保母若不符合期待,她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第二章】 「我……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我以、以后娶你当老婆,好不好?」 一名体型瘦弱的小男孩白皙的皮肤像蒸好的豆腐,软软嫩嫩的,脸有点婴儿肥,身高跟同年龄的孩子一比真的矮了很多,瘦瘦小小的,没什么肉。 他站在秋风中瑟瑟的抖着,原本白嫩的脸上浮现羞怯的红,手里拿着舍不得吃的饼干,用很漂亮的糖果纸包着,要送给他认为全幼稚园最可爱的小女生。 小真、小美、小玉要跟他做朋友他都不想理,因为她们又黑又丑,又凶巴巴的,他最讨厌动不动就打人的女生,太坏了,他只喜欢安静又对着他笑的小芝芝。 妈妈说看到好的女生要趁早抢过来,不然坏男生会把她偷走,芝芝是他的,谁都不能抢。 「你为什么喜欢我?」紮着两条麻花辫,头上绑着好看的粉红色发带,眼睛圆圆的小女生笑得好腼覜。 第四章 「因为你很可爱呀!是我见过最好看、最可爱的女生,我也好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让我也想跟你一起笑。」他眼睛眯起,两排白牙跑出来见人,笑得好开心。 小女生有些急切的抢过他手中的饼干,很不文雅的拆开糖果纸大口吃着,口齿不清的说:「好吧,我让你当我的男朋友,以后你都要听我的话喔!」 「好,都听你的。」小男生很兴奋的直点头,很绅士的用随身携带的小手帕为她擦去嘴边的饼干屑。 「那你帮我拿书包好不好?它好重,把我压得都长不高。」小女生的声音软软的,很好听。 其实以她的年纪来说已经算高的,在花田里野惯了的她运动够,发育也比一般孩子好,站起来甚至比小男生还高上一点点,看不出实际年岁,事实上她比小男生小三岁,一个是幼稚园大班,一个是小班。 成功把小女生变成女朋友后,他当晚就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最支持他的妈妈,母子俩躲在被窝里偷笑了好久好久。 后来小男生发现小女生虽然可爱,但是个性根本不温柔,比小真、小美、小玉她们还要凶悍,但因为他们是男女朋友,所以她做什么他都要陪着。 「芝芝,爬树很危险,你快下来,我们不能偷摘龙眼,想吃我叫我妈妈买给你吃。」小男生站在树下紧张大喊。 「我就快摘到了,你在底下要接好!」她就不信摘不到。 「死囝仔,敢偷摘我家的龙眼,我饶不了你!」突然一声大喝从高高的围墙那一边传来,伴随着凶狠的狗吠声。 两人都被吓到了,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办。 「芝芝,你快跳下来,我接住你。」小男生很勇敢的张开双臂,他要保护自己的女朋友。 「好,你一定要接住我。」 她立刻往下一跳1 那一次,他的手臂骨折了,打了一个半月的石膏才好转,但身上有伤的他照样替小女生背书包,在她的吆喝下又干了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譬如打破校长心爱的奖盃、偷捞学校养殖教学用的小丑鱼,然后扮家家酒放在沙里烤成小鱼干。 还有拔猫毛、拉狗尾巴,骑校工养的大白鹅,不小心捏死借来观赏的昂贵独角仙、锹形虫,两手一拍拍死罕见的长尾凤蝶,把同学的门牙打断,用水球砸破了玻璃…… 林林总总的大小事不计其数,每当小女生闯祸时就一定有个无辜的小男生陪着受罚。 在大人眼中看来是孩子们顽皮好动,但对一群小朋友来说,这些「壮举」简直比猪在天上飞还了不起,小女生在孩子群中十分受欢迎,连带着小男生也成了被崇拜的一个,他们都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那一天…… 「快,压住他的脚,不要让他踢到我,这次我绝对要揍扁他,家里有钱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我要替天行道,代替被你欺负的人惩罚你。」小女生小小的拳头落下,哀嚎立起。 「芝芝,他是镇长的儿子,你不可以打他,你爸爸说你再打架就要把你埋在花田里当花肥。」小男生慌张的阻止。他不要芝芝被埋在土里,这样他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好打抱不平的芝芝了! 「管他是谁的儿子,我照打不误,敢说我表姊胖得像猪,我绝对要把他打成猪头……」 小女生揍得起劲,完全不管旁边的人,感觉到手臂被拉住,她本能地就给对方来个肘击,却听到熟悉的痛呼。 她赶紧转头,就看见小男生捂着鼻子,指缝间还有血不停流出…… 幸福的脚步一起走,我在月牙湾的尽头等你,你在日光尽处守候,我们的手是触不到的冰冷,眼中看见的是你的身影,迷蒙的是我眼底的泪光……等着你,等着你…… 鹅白色的智慧型手机里传来女歌手温婉清亮的歌声打断了梦境,一只纤白藕臂从盖得紮实的被子底下伸出,准确无误的摸到手机,按下接听键。 「我快死了,有事没事别来打扰,让我安息吧!」说完,就打算挂电话顺便关机,避免骚扰。 「不许挂掉,把你的手机贴近耳朵。」 手机另一头的李文雅大喝一声,把睡到懒人殿的女人吵醒,不让她继续与枕头长相厮守。 「姓李的魔头,我恨你!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总共睡多少小时吗?说出来会吓死你,不要再来相害了,我要补眠。」再不睡足二十四小时她真的会死掉,她快累垮了。 「你不是很缺钱,我给你送钱来了,快起来感谢我的大恩大德。」她是雪中送炭的大好人。 人穷志短,一提到钱,死人也从坟墓里翻身。「是很缺,快断粮了,你要接济我几天?」 黑色及腰的长发从栗色枕头旁滑落床边,碰触到黄柚色地板,那如黑夜般墨黑、光亮似绸的直发柔顺无分岔。 苗秀芝的长相不算美艳,但清亮的水眸漾着水波,五官是小家碧玉的清秀,如果上点妆应该也是美人胚子,只可惜她不爱化妆,顶多拍点化妆水或乳液,也不肯在衣着上下工夫。 外表柔弱的她常让初识的男人心生保护欲,英雄主义作祟地认为她需要强大的臂膀呵护,殊不知那是假相呀!先入为主的观念会害死人,她既不温柔也不柔弱,十几公斤重的花肥她一次能扛三袋,会开大货车,随便一个过肩摔就能把比她粗壮两倍的男人摔倒在地。 「不是接济,是给你工作,还可以接吧?」李文雅怕她力有未逮,不行还硬撑。 「什么工作?」苗秀芝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用头夹着手机,从床头柜取来记事簿。 「你的专业,保母。」她能拿出来见人的也只有这一样了,其他的她还真不敢担保。 苗秀芝先是一怔,大笑。「居然有人没被我的坏名声吓走,你不会是没照实说明吧?」 她会这么缺钱,是因为半年前她被一位家长告虐童,那件事闹得很大,让她幼稚园的工作干不下去。 起因是一位未办离婚手续的单亲爸爸不知哪只眼睛瞎了竟然看上她,假装他念大班的儿子要加强小一的入学课程,拜托她帮忙,她想孩子没有母亲照顾挺可怜的,便每个礼拜抽出两天,到他家上一小时的小一课程。 没想到那个男人常常藉机制造肢体碰触,甚至要求她留下过夜,吃定她不得不从。 她的回应是二话不说离开,还奉送五根手指印明显的大巴掌,决定再也不多事的特别关注学生,免得徒生是非。 谁知几天后那位单亲爸爸的妻子拿了验伤单来,指控她殴打学生,还恬不知耻的勾引学生家长,告她伤害和妨害家庭。 警方调查时,曾询问男童,她满心以为平时安静不多话的小男孩就算不站在她这一边,至少也会公平的说出真相,她相信天底下有公理正义。 不料那孩子居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她打他,还威胁他不能说出去,让他每天都哭着睡觉,害怕地不想上学。 要不是小孩子前后供词矛盾不一,最后被查出施暴者是父亲,她这黑锅是背定了。 「点到就好,是我老板的女儿,今年五岁,听说前后换了十二个保母,你是第十三个,大吉大利的恶魔数字,正好符合你的为人处事。」 「你是跟你老板有仇,还是看人家小女生不顺眼,想找我去整治整治?」她最擅长把各年龄层的小孩「教导」成乖顺的小羊。 李文雅没好气的说:「少乱讲,我看那小女生挺乖巧的,不是调皮捣蛋之流,不过一连十二个保母都待不久,想必大有内情,说不定和你是同类。」 「人不可貌相,别当孩子小不懂事,有些小滑头比鬼还精,让人无法相信他们居然只是六、七岁的小孩。」她吃过暗亏,深深引以为戒,绝不轻看小孩子搞破坏的能力。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吗,说真的,我老板那里急缺保母,你明天一早能不能过去?他会空出时间来等你一会,别去得太迟。」李文雅没空跟她抬杠。 「有这么急?」她原本准备大睡三天再去找工作的。 「不急怎么找上你,连油钱津贴包含在内,一个月十万,先打三个月的契约。」老板就怕保母跑了,他又得辛辛苦苦从头找人,一个人疲于奔命,家庭、事业两头烧。 苗秀芝听到薪资吓了一大跳。「是不是太高了?」 「老板有钱,只缺个能干的保母,他额外要求你早半小时到,替他们父女俩把早餐弄好,午、晚餐他会让附近的餐馆送来,你想吃什么还可以点餐,老板付钱。」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好得教人生疑。 李文雅得意邀功。「所以发薪日要请我大吃一顿,是我极力为你争取到的福利,我把你吹捧得跟神人一般,我老板才同意,谁教我是他身边最得力的秘书,没有我他找不到东南西北。」 第五章 「谢了,李莫愁。」真是一场及时雨。 「啐!再叫我大学时期的绰号我咬死你。」她们大学同校不同科系,当了三年室友,交情自是不比一般,毕业后仍常有往来。 「把牙磨利点再说,我的皮很厚,当心咬碎你一口银牙。」怕她不成,她厚脸皮是出了名。 「你呀,还能跟我说两句嘴硬的话,和你爸……」两块铁板,父女俩的个性一样倔。 一说到禁忌话题,苗秀芝马上拿开手机。「啊?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再大声一点,什么,要请我吃饭?免了啦!我还没穷到吃不起白吐司,好意我心领了。」 「苗秀芝你敢挂我电话试试,我到你的住处砸烂你家!」李文雅再次发挥狮吼功。跟她来这一套? 可惜苗秀芝不甩她,越说越小声。「我困得睁不开眼,等我有空再约出来聚聚,睡觉去了,勿扰,感谢。」 嘟……嘟…… 苗秀芝的老家在南部,家里从曾祖父到父亲三代都是花农,主要育种的花苗以天人菊、寿菊、桔梗、香水百合为主,近年来也种三色堇和矮牵牛,以六到十寸的小盆栽销路最好,也有花商大批采购。 普遍来说价格都不错,只要不受虫害和台风侵袭,卖价相差不大,家里堪称小富。 家中成员除父母外,上头还有个大她两岁的哥哥,可是在她考上大学那年和朋友去游泳时不幸溺毙,痛失爱子的苗家夫妇大受打击,放下花圃的工作不再打理,成天以泪洗面。 因此她休学一年留在家中帮忙打理,而爸妈看见她的努力也振作起来,一家人一起重整赖以维生的土地。 但是问题来了。 苗秀芝想回去完成大学学业,成为一名优秀的幼保员,照顾学龄前的孩子,那是她的志愿。 但是苗父已经失去儿子,怎么也不愿再让仅剩的女儿离开家,父女俩为了这件事闹得僵持不下,互不交谈。 后来是最疼孙女的祖父出面,先替她付一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让她赶在开学前回校申请复学。 尔后所有的花费全靠苗秀芝自己打工支付,日子过得十分拮据,因为苗父一块钱也不肯给女儿,他就是想让女儿在外头过不下去,逼不得已回来低头认错。 而且他一直认为当幼保员一年赚的钱还不如一季卖花的收益,何苦去看人脸色讨生活。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倔脾气,谁也不肯先低头,因此几年过去了仍是拉不下脸谈和。 之后,年事已高的祖父生病,送医检查发现是癌症末期,他原有五子三女,苗秀芝的父亲苗大勇排行老二,大伯早年因病去世,四叔也因车祸过世,小叔离婚,三叔在国外,姑姑们一个个推拖家里有事,谁也不愿意照顾年迈的老人家。 那时刚好她被诬陷虐童,索性辞职,长期住在安宁病房陪伴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的祖父,肩负起身为儿孙的责任,直到他溘然长逝。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生前俭朴得连一件内裤都舍不得丢掉,补了又补的祖父居然留下为数不少的遗产,几个叔伯和堂哥堂弟全都争红了眼,差点把灵堂给砸了,让老人家死了也不得安宁。 只有她父亲不争,认为那是老父的棺材本,抢了是儿孙不孝,他默默的去挑棺木、看墓地,包办一切丧葬事宜,自掏腰包没让其他人出钱,一肩扛起所有责任。 谁知不争才是有福,在祖父出殡的第二日,族中最有威望的三叔公拿来祖父的遗嘱,里头表示每名子女都各自分得一些现金、房产。 除此之外,大部分的财产都指名给老实肯干的苗大勇,使他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连苗秀芝也分到几块土地,是名符其实的大地主。 这样的遗嘱一宣读,当然引起其他人不满,纷纷抗议,却都在听闻这些地五十年内不能转卖的但书后,没了声音,不能卖的土地,得了也没用。 为此苗秀芝拿出全部存款付了遗产税,成了个坐拥大片土地的一级贫民,正烦恼该怎么办,好友的电话还真的帮了大忙。 所以隔天一早她就根据地址准备上任,走了好久却发现放眼没半间住家。 「呼……呼……两条腿走得快断了,李魔头给的地址不会有错吧?要是再找不到,我要回去砍死她!」有人住在这种荒郊野外? 流了一身汗的苗秀芝只觉得浑身湿黏,她把最后一口矿泉水都喝光了却还是止不住口渴,一边擦汗,一边观察附近的环境,忍住快虚脱的疲累感。 虽然入秋了,但头顶上的大太阳仍逼得人猛飙汗,似要将人蒸发在空气中。 「李魔头说那户人家的房子是红色的屋顶……有了,就是这里……见鬼,这是住家?!」她瞪着眼前唯美得足以充当偶像剧场景的三楼透天厝,惊讶的嘴巴都阖不拢。 建筑物采欧式风格,外头是日式庭院,灰白色的围墙爬满开得正艳的各色玫瑰,上头有着一根根尖锐的刺,谁想爬进去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是最天然的防贼植物。 不过只看一眼,苗秀芝就感到有些奇怪,这种刺多且粗的品种并不多见,而她以前只对一个人说过这必备的防小偷秘招。 她想起昨天作的梦,不晓得怎么会突然梦见小时候的事,当初年纪小做了不少让大人头痛的顽皮事,现在想来实在可笑,不解当时她怎么那么好动,一刻也静不下来。 当年那个任劳任怨的小男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搬走之后两人还通过一阵子信,不久信慢慢少了,后来还听说他出国了,她忙着当大姊头,也就没再往来。 「一百零八号,独栋透天厝,应该是这里没错。」苗秀芝摇摇头,将思绪拉回来,准备按下电铃时却停顿了一下,找了一根不导电的枯树枝代替手指,不是她疑心病重,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谁?」对讲机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 「保母。」她回答。 「……你迟到了。」足足耽误了他一小时。 「走错路了,我弯到一百零七巷。」谎话说得很溜,绝口不提是自己找不到。「进来。」 咔哒一声,苗秀芝轻轻往内一推,两公尺高的镂空黄铜大铁门顺势滑开,应该是长年有专人定期上油保养,竟听不见铁器惯有的笨重声响。 一走进去,门内的景致与外头截然不同,花木扶疏,几株山樱花不合时节的绽放,松柏巍巍而立,紫的、红的、黄的,花团锦帘。 圔中有座绿意盎然的假山,一道水瀑流淌而下,底下是石砌池塘,虽不见花却有细长莲蓬抽水而出,几尾锦鲤优游其中,蔚为一方平静天地。 但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里头居然还有吴郭鱼?这……似乎有点破坏风景耶。这时一只裂纹乌龟爬到石头上晒太阳,小脑袋舒服的伸出。 不得不说这家主人的品味有些独特,明明听好友说他年收入以亿计算,是位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大亨,算是上流社会的名人,照理来说应该是重享受才对。 可是看了他居家的环境,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观念是错的,有钱人不见得都是崇尚显摆奢华,也有这样低调的人。 「我是保母苗秀芝,我进……」站定在黄杨木门前,她先在门板上敲了几下以示礼貌,而后推门而入。 苗秀芝以为门后会是李文雅的老板祈先生,因此没有任何防备,殊不知如此笃定反让她成为落汤鸡,迎面而来是连发的水球攻击,瞬间湿了一身。 第一球是意外,接下来的水球以她的身手不难躲开,甚至能反手一接丢回去,但她却一动也不动的面带微笑,似乎十分享受水球的洗礼,消暑解热。 楼梯转角的平台上站着笑得很甜的祈筱涵,脚边的红色小水桶装了满满的水球,因为太重而放在地上,左手丢一颗,右手掷一球,玩得十分开心。 但渐渐地,她笑不出来了,小嘴抿成一直线,投掷水球的力道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 她很生气,这个保母和以前的不一样,不仅没有尖叫闪躲,还张开双臂对她笑,任由她砸个痛快,让她感觉自己输了。 苗秀芝越是平静,祈筱涵就砸得越狠,她气呼呼地张大眼瞪人,不甘心被砸的人居然面不改色,还指着身体部位要她砸准点。 不过毕竟只有五岁,砸了几球后就没了力气,十球有七球是落在苗秀芝面前,三球稍稍碰到而已,完全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你为什么不躲开?」二祈筱涵怒问。 「因为我很热呀,正想凉快凉快,你的『天降甘霖』让我舒服多了。」苗秀芝甩甩身后的马尾,脸上没有一丝懊恼和不快。 这全无做作的自然让祈筱涵微露羡慕,但更多的是外人入侵的危机感,小小年纪已有敌我之分。 第六章 「我不喜欢你,你回去,我不要你当我的保母,你走。」小手指着大门的方向,要保母滚蛋。 「你喜不喜欢与我留不留下并不冲突,付我薪水的是你父亲,只要我没让他失望,你就赶不走我,知道吗?要用大脑。」斗智不斗气才是常胜之道,她还太嫩了。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苗秀芝敢肯定,她们是同类。 两人都属于外表柔弱乖巧,却表里不一的人,看来她和小女孩一定会「相处融洽」。 「爹地不会要坏保母,我会哭,一直哭,哭到眼睛瞎掉,这样爹地就会很生气很生气地叫你走。」爸爸妈妈都说她是祈家的小公主,是他们心头的一块肉,爹地也舍不得她受委屈。 「好呀,你可以开始了。」苗秀芝取出手机,按下录影键对着小女孩拍摄,神色惬意得像在看戏。 祈筱涵一听,有些傻了。「开始什么?」 「哭呀!快哭,尽情的大哭,改天我心情好放在网路上供大家观赏,你就哭出名了,全台湾……不不不,网路无国界,说不定你一夕暴红,全世界都认识你,一个超会哭的爱哭包,人家会来访问你为什么这么爱哭。」想跟她斗,还早得很,毛没长齐想飞天,难矣。 「我……我不是爱哭包,我才不哭。」祈筱涵气得一脚踢开最心爱的红色小水桶,让它咚咚咚地滚下楼。 「捡起来。」 「什么?」她愣了一下。 「把水桶捡起来放回原处。」苗秀芝可亲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里发寒的严厉面孔。 她可以接受小孩子闹脾气,却不能忍受他们摔东西,这是不珍惜东西又没有教养的表现。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不检!」祈筱涵噘着小嘴逞强,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娇气。 「不捡?」苗秀芝再次笑开,笑容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我数到三你还没动,你会知道不听话的孩子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我真的好期待好期待。」 「你……你想干什么?」她不自觉的后退,背抵住墙。 「譬如把水桶套在你头上,小甜心玩过炮弹游戏没?就是将人像炮弹一样丢出去,我看庭院的草坪刚翻过,土相当松软,掉下去应该不会痛。」只会眼冒金星,全身骨头像被拆解又重组罢了,死不了人。 「你敢——」祈筱涵面露慌色。 「要不要试一试,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不喜欢被威胁,尤其是不及三尺之躯的小人。」她扳着指关节,发出喀的一声。 祈筱涵害怕地缩起脖子。「我要告诉爹地你欺负我,你不是好人,我……我不要你当我的保母!」 苗秀芝笑着向前走了两步,湿透的衣物滴下无数水珠。「果然是爱告状的小坏蛋,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点小事也要哭妈喊爸的,算了,我一个大人干么跟你这小朋友计较,大欺小胜之不武,我羞愧。」这段话稍微直白点就是:你再怎么人小鬼大也不是我的对手,再回去吃几年奶,不然一脚踩死你我一点儿成就感也没有。 「你……你……」祈筱涵小嘴一张一阖,却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把水桶捡回来,不要再让我说一次,一、二……」她脚点地,口中数着数字。「三」字刚要落下,再不情愿祈筱涵迈开小短腿下楼,臭着脸拾起水桶。 「乖,勇敢负责的小女孩才是英勇的公主,你的皇冠是星星串成的,月石为坠,星光夺目,月之女神祝福,你会是发光的公主。」她对于认错的好小孩绝不吝于赞美。 「我是公主?!」祈筱涵微怔,迷惑的大眼中渐露光采。 「是呀!你是公主,不过不是被关在高塔上等王子解救的公主,而是披着战甲、挥着长剑,骑在宝马上的屠龙公主,威风凛凛好不神气,将没用的王子踩在脚底下。」公主也可以是女王,只要她有信心。 「很好,我想你可以胜任保母的工作,不用试用期,今日就上工,为期六个月的契约书之后会让秘书送到你手上。」全程旁观的祈煜翔这时才走出来,眼神透出激赏。这个保母太强了,不留下她绝对是一大损失。 换了十二个保母后,他第一次看见谁的帐也不买的捣蛋鬼居然毫无还手的败了,还败得那么可怜,他不免佩服这新来的保母,她确实把孩子的心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只是她的「公主论」有点教人不敢领教,颠覆了童话故事后,她还会教小孩子什么稀奇古怪的道理?! 【第三章】 「不是三个月吗?」苗秀芝困惑的问。 她原本打算做完这三个月,手头宽裕了就休息一阵子,之后再找找看有没有好一点的工作,最好待遇高、离家近,没有色欲熏心的单亲爸爸近身骚扰。 当然原雇主能继续雇用她也不错,毕竟高薪的工作又是自己的本业,能不挪窝就不挪窝,再加上她对调教祈小妹妹的兴致颇高,那可是一块璞玉,好好琢磨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不过这不是她能决定的,要看雇主的意思,她不会强求。 「我相信李秘书挑人的眼光,她对你赞誉有加。」祈煜翔站在窗边的阴影处,教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神情。 相信李魔头的眼光?新雇主的笑话说得真好。「不是你观察我对孩子的教养态度后,确定了我确实有降服令千金的本事才有延长期限的决定?」她凉凉反问。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由暗处走向明处。「她是我大哥的女儿,我希望她住在我这边的期间能得到妥善照顾,再完好无缺的送还她的父母。」 「爹地^」觉得受了委屈的祈筱涵不高兴的冲向他,两只小胳臂缠抱住他的大腿。 她想投诉,也有小小的不甘心,更怕唯一的依靠放手,爸爸妈妈「不要」她,她要自己找出路,赖上有吃有喝,又对她有求必应的小叔叔,喊他爹地是第一步「侵占」计划。 祈煜翔其实也很无奈。他的兄嫂祈煜风与陆羽香是一对对古文物有着狂热的考古学家,小有名气的他们常常跟着考古队伍东奔西跑,连生了孩子也背在背上当行李带着走。 可是当女儿渐渐长大,开始会跑会跳,会问一万个为什么,两夫妻惊觉到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刚好女儿也到了该受教育的年纪,加上台湾的幼稚园师资卓越,有双语教学和娃娃车接送,两人商量了一夜便把女儿带回国,将孩子扔给他。 看着兄嫂扬长而去的背影,苦笑不已的他哪有拒绝的余地,只能承担下来,谁叫他是人家的弟弟,侄女的亲叔叔,这份重大责任不接下说不过去。 「祈筱涵,刚要你乖一点,一转身又把我的话抛在脑后,非要罚你才会乖吗?」他已经懒得纠正她的称谓,反正他心如明镜,不会搞错自家小孩。 祈筱涵可怜兮兮的抬头,眼眶嗔泪。「爹地,我不要这个保母,她欺负我,说要把我丢出去。」 「那是因为你调皮弄得她一身湿,你知不知道穿着湿衣服会感冒,延误医治会导致肺炎,严重点还会肺积水死掉。」他故意把话说重吓她。 「我……我……」她一听,咬着手指,小脸微白,怕真把人害死了,偷偷朝身上犹在滴水的保母瞄去一眼。 「去跟保母道歉,说你再也不敢胡来了。」祈煜翔轻推了小侄女一下,板着脸说。 「我不要。」祈筱涵摇头摇得坚定。她是有些心虚,但是她绝对不道歉。 「祈筱涵,你若不道歉,晚上没有你爱吃的红烧肉了。」他的神情很严肃,说出口的惩罚却有些好笑。 「我要吃红烧肉,要吃要吃,我要吃……爹地大坏蛋,你想饿死可爱的小涵涵……」 说着说着,她眼眶盈满泪水,似有决堤之势。 「祈筱涵你……你……」祈煜翔想大声怕吓到孩子,想打又打不下手,神情十分慌张。 看着叔侄俩一来一往,苗秀芝同情的摇摇头,在这场战争中,大人明显是落败一方,而且败得惨兮兮,因为他心软,没外表来得凶狠。 不是她厉害到一眼就能看出雇主的个性,而是眼前的男人对她来说算是熟人,开始时没认出来,可是似曾相识的轮廓和五官让她产生疑惑。 感谢她超强的记忆力,稍微一想就记起他是谁,虽然长高、变壮、声音低沉,多了成年男子的味道外,长相变得不多,只是大了一号,胳臂比她粗而已。 难怪好端端地作起幼年时期的梦,原来是再见童年玩伴呀! 人家说三岁看大,小时候他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乖小孩,人家说什么就做什么,尽管知晓是错的,还是傻气的错下去,性子软好拿捏,根本是颗软柿子,硬不起来。 第七章 本以为长大了会稍有改进,没想到仍是外硬内软的性子,连个五岁的小孩都能骑在他头上撒野,真是叫人无言以对。 「祈先生,你要教训侄女可以先等会儿吗?我这衣服湿得能拧出一公升水,麻烦先拿件干爽的衣衫让我换上,我可不想死于肺积水。」她敢打赌,他听到这话一定会有所反应。 果不其然,她刚说要换衣服,面冷如霜的祈煜翔忽地一怔,耳根微微泛红。 「我这里没有女人的衣物,你有没有带替换衣服……」看到她两手空空,他话到一半就打住了,脸上出现短暂尴尬,深幽如墨的目光赶紧从她的身上挪开。 只不过他虽然很快的移开视线,可是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已经烙在眼底,腰身纤细,双腿长且匀称,臀部浑 圆,胸前起伏的丘陵着实有料。 这、这天使与魔鬼的交战,到底该不该看?身为品性端正的雇主,他的思绪实在不应在保母的身材上打转。 「拿件你的白衬衫,我将就点,快去。」苗秀芝的口气多了指使,多年前的习惯难改。 差三岁的两人有过一段纯纯的美好时光,祈煜翔一直到上小学那一年才发现他们不是同年级,他念小一时苗秀芝刚升中班,一个在国小上课,一个则在国小附设的幼稚园,好在离得不远,下了课还是能玩在一起,因此他们也不在意,照样玩得开心。 不过等到苗秀芝背上书包要当小一新生时,升上三年级的祈煜翔又要转学了,当初他只是来乡下养病的,现在病好了自然要回到原来的家,一场不大不小的欢送会过后,南北各一方。 时间是感情的杀手,两小无猜渐行渐远,在彼此的心中彷佛天空划过的一道彩虹,存在过,但不长久。 祈煜翔甚至早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女朋友」,在他的情史里,初恋是大学学妹,后来移情别恋富二代的公子哥儿,从此再也没有连络,各过各的生活。 「喔好,我去拿。」走到一半他忽然觉得不对,他怎么应得这么顺口,好像保母才是女主人,他是帮佣。「咳!男女有别,你总不好穿男人的衣服,不如……」 「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婆婆妈妈,我都没嫌你有汗臭味了,你是在扭捏什么,不就是一件衣服,你穿或是我穿还能变成两件不成。」为了一件衣服感冒太不划算。 「可是……」他拧起眉,神色变得严峻。 不笑的他十足凶样,不知他真性情的人一瞧见,十之八九会退避三舍,绝对不会主动招惹。 他这不怒而威的凶狠长相在房地产这行着实占了不少便宜,土地的取得和房屋的销售时常有不明人士介入,一旦涉及庞大的利益,道上混的哪会不出来说几句话。 而他的尊容让想来分一杯羹的人多少有所顾虑,再加上他的崛起过程太神秘,让这些人望之却步,踢不动的铁板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万一大鱼吃小鱼,小弟没干上大哥先被吞了。 很少有人见到他的脸不心生畏惧,即使和他交集最多的李文雅也不敢常捋虎须’ 顶多调侃两句便赶紧开溜,绝不去赌一时的运气,没人想成为火山爆发下的灰烬,死无全屍。 但是眼前的人不仅敢直视他的脸,还全无一丝惧色,他微微一怔。 「还可是什么,祈先生眼睛没瞎的话应该看得见我整身湿,你要是狠心放我病死在这里,记得要支出我的丧葬费,初一、十五我也会来问候你一声。」变成孤魂野鬼缠死他。 黑溜溜的长发一甩,几滴水珠飞向装酷的祈煜翔,他伸手一抹,先是瞪了瞪始作俑者祈筱涵,怪她的恶作剧不成反害己,又用无奈的眼神瞟了眼神色自若的苗秀芝。 不得不说是自作自受,他承认他也是帮凶之一,小侄女吵着要气球时,他二话不说就买了,即便猜到她会拿来用在什么地方,却不发一语,置身一旁作壁上观。 一方面是想考验保母的应变能力,看她在遇到小孩淘气时会做何处理,毕竟筱涵打一出生就受万千宠爱,他也不想她受到任何损伤。 另一方面也方便他观察保母的人品和行事作风,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在他面前是爱小孩、疼小孩的称职保母,他一转身却又掐又捏地拿小孩当出气包,辜负他的信任和下重本给的高薪,他不能原谅心口不一的两面人。 当初他的女友就是这样,嘴里说着爱他爱到死也无怨,一心只为他而活,却脚踏两条船,一边和他谈情说爱,享受无尽的呵护和宠爱,一边喝开着保时捷的富少上床,无数次出入各大汽车旅馆。 分手是他提出的,因为他当场撞见他们在他买给她的大床上翻云覆雨,甚至不在意他愤然的注视,十分潇洒地要他离开并帮忙带上门。 挥别初恋的伤痛后,他专心在房地产事业的发展,对男女间的情情爱爱也慢慢淡了。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天上掉金子呀!祁先生智商有待测验啊。」她暗讽他傻够了就要动,不要杵着当柱子。 看保姆对爹地都敢大呼小叫,聪明的祁筱涵难得安分得站在一旁,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似乎又在想什么整人的鬼点子。 而祁煜翔潜意识里大概还残存幼时被奴役的印象,苗秀芝的喝声一起,他虽然面有难色还是走回房间,取出尚未拆封的新衬衫和一件洗的很干净的运动短裤给她。 过了一会……应该说半个小时以后,痛快洗了一个热水澡的苗秀芝从浴室走出,焕然一新的模样让并坐在沙发上的叔侄两个顿时两眼睁大,难以置信。 家里有妖精?! 她原先绑起的马尾放下,长发飘逸直到腰际,又直又亮的散发乌黑光泽,白衬衫尾端的两颗扣子未扣,而是将下摆往前拉在腰腹位置打了个结,露出平坦的肚子。 裤子不长不短,正好在膝盖上方,充当五分裤穿,匀称小腿穠纤合度,肌肤嫩白,整个人显得明媚动人。 与她先前的狼狈不同,此时不带人工雕琢的天然反而有种迷人的风情,十分引人注目。 「嘴巴闭起来,你们两个的口水快滴到地板上了,人蠢要藏拙,不要心存侥幸,天底下的聪明人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不怕蠢笨如猪,就怕目中无人,自作聪明。 「谁流口水了?」 「你说谁蠢?」 此话一出,一个眼神闪烁的抹嘴,一个不高兴的噘唇,叔侄俩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既然换好衣服,也该来办正事了,虽然我觉得热想降温,不过你不问一声便朝我砸水球仍是不对的行为,你要向我道歉。」一码归一码,该算的帐还是得算,一味的溺爱只会助长其气焰,越发无法无天。 「我为什么要道歉,是你自己不闪开,我丢的是门。」祁筱涵抬高下巴,语气骄纵又得意。 「道、歉。」苗秀芝的反应是再度扳扳手指,发出令人胆寒的咯咯声。 「我……我……对不起。」屈于淫威,她不得不道歉,但内心却另有想法。哼!这一次没整到她,下一次觉得会教她吓得一张脸跟面粉一样白。 她道歉了?!惊讶不已的祁煜翔有着说不出的激动,祁家的混世小魔女终于有人制得住,他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我不会要求你下次觉得不要再犯,因为你一定会,逼小孩说谎没什么意思,你有什么阴招、暗招、险招、损招尽管使出来,我吃凉面等着接招。」她很想热血沸腾一番。 「我也要吃凉面!」她不可以一个人独吞。 小女孩突如其来的童言童语让等着接挑战书的苗秀芝楞了一下,失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只顾着吃。 「如果不麻烦的话,也请替我准备一份。」早上没吃,祈煜翔肚子还真有点饿了,秋老虎肆虐的大热天吃凉面最好。 看着厚颜讨食的大男人,苗秀芝好气又好笑。「你也要?你不是该去公司了吗?亲爱的祈先生。」 他振振有词地说:「还不是为了等你才错过上班时间,即使你不是有意的也是因为你的因素,再说都过了十一点也该用午餐了,我不挑嘴,面食也可以。」 说不挑嘴还点餐咧,这么顺口的话他怎么不会咬到舌头?「好,吃凉面。家里有面条吗?」 「没有,但有面粉,冰箱里应该有一包绞肉。」他记得上一个保母买了一大堆食物,发票请款近万元。 「那你们两个把手洗干净,等一下负责揉面团,我做拌面的肉酱。」分工合作效率高。 「什么,揉面团?!」叔侄俩同时大喊,又互看一眼,都不敢置信。 「想吃就要动,只是揉面团而已叫什么叫,谁知盘中飧,粒粒皆辛苦,没有付出就想收获,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们敢吃吗?不怕被毒死。」这一大一小真是被宠坏了。 第八章 苗秀芝走到厨房,取出一斤面粉倒在工作台上,从中间挖了个洞打了三颗鸡蛋,再倒了少许的水和几茶匙的橄榄油,然后耐心制成一个圆团,再用刀切出大小相差一半的两个面团。 她只是轻轻瞟了一眼,祈家的男主人就自动搬了一张椅子给祈家小公主站在上头,两人颇有默契地拿起自己的面团,手忙脚乱的又按又揉,揉出满手黏乎乎的面渣和不成形的……姑且称之面饼吧! 苗秀芝驾轻就熟的煮好肉酱后,好笑的取过被蹂躏得不成形的面饼,将之揉整成团,静置等待醒面。 再将冰箱最后剩余的豆腐取出,搭上味噌,一锅味噌汤美味上桌。 最后利用播面棍来回杆平面团、切成细条,然后将面下锅,煮熟后捞起,放在冰水中冷却,分成大、中、小三盘凉面,淋上香浓肉酱。 开动。 祈煜翔不可思议的瞪着眼前的「废铁」,非常意外它居然还没报废、丢进资源回收场论斤卖,还有人当成宝,又清锈又上油的来回擦拭。 那根本是一堆铁件在路上行走,瞧那轮胎磨损得多严重,完全看不到胎纹,把手的煞车有一边是松的,再绞紧一点怕会断裂,车铃不响改用「叭噗」代替,连响的叭噗声让人以为卖冰淇淋的小贩来了。 这、这是什么,用脚踩才会发亮的车头灯,他有多久没看过这么复古的东西了,这拼凑物教人看得眼花撩乱,简直是叹为观止。 他真是开了眼界,他家的保母好有冒险家的精神,人包皮的穿梭在车阵中,他那把冷汗捏得可以晒出十斤盐。 「这是你的交通工具?!」 「环保又不会制造空气污染,方便停放,任何地方都能自由通行,人挤人的窄弄、高楼间的暗道,连大厦里的走廊都一车独行,车到人到。」 所以叫自行车,又名单车、脚踏车,最大的功用在于只要人过得去,它便能进出自如,人车一体,在寸土寸金的大都会中十分便利,通行无阻。 「我要听实话。」看着她飞扬的神情,祈煜翔却觉得那都是装出来的。 苗秀芝耸耸肩,故作无谓地说:「没钱加油。」 「没钱加油?!」他倒抽一口气,「李秘书没说你一个月的月薪有多少吗?」 「她说了。」所以她才向房东太太要了这辆年代久远的老太太车,虽然龙头有点歪但还满好骑的。 「然后?」他等着她的好理由。 「要做满一个月才领得到钱,再加上固定每个月五号发薪,我要很久很久才有钱入帐。」她故意加重「很久很久」,对她这个钱包很扁的贫民来说度日如年。 其实她也没到三餐不继的地步,就是手头有点紧而已,想买的东西不敢买,看着过过干瘾,再把物欲降到最低,每日自我催眠一点也不稀罕,想着她在减肥,誓死抵抗诱惑。 她通常都饿着肚子到祈家吃早餐,反正要伺候祈家大爷和小姐,多她一份也不算太过分,午餐叫外卖,不扣钱,晚上祈煜翔若赶不回来用晚餐,她还可以把他那份吃掉。 不过该花的钱还是省不了,卫生纸、洗发精、沐浴乳等民生用品,还有女人每个月都来的好朋友,她再怎么省吃俭用也赶不上物价上涨,四个小朋友飞快消失。 原本她可以不要祖父留给她的土地,那么至少她身边还有十几万的存款,可是看到三叔、五叔在祖父灵堂前你争我夺的丑陋嘴脸,她一方面心酸两位叔叔为钱反目成仇,全然不顾手足情,一方面也为辛苦了一辈子的祖父不值。 久病无孝子,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一开始孀居多年的大伯母说她肝不好,不能熬夜照顾病人,四婶则说死了老公,家里大小事没她不成,三婶、五婶的藉口更好笑,家中有小孩走不开,请看护就好。 真是天大的笑话,她这一辈都成年了,大多出外求学或工作,留在老家的人并不多,哪需要她们劳心劳力,每天不是东家长、西长短的串门子,便是到庙口聊天,闲话多过每天吃下肚的白米。 而且说得好听,要请看护时一提到费用,大家就你推我推没人肯拿出来,手上戴着金镯子、脖子上挂着三两重的金项链还哭穷。 想到祖父生前无人探问的凄凉,以及死后儿孙的争产,她心里也是有些许怨气, 一咬牙便允了遗产继承,散尽积蓄保住祖父攒下的财产,说什么也不分给伯母叔婶们。 祈煜翔一听,几乎要把她瞪穿了。「那你还敢提一个月两万的油钱津贴,你这辆铁马要加油吗?」 「那是李秘书的建议,又不是我主动提起,你认为不合理大可找她谈,我不负责协调。」契约书早就签名盖章了,他想反悔也来不及,悔约要付她三个月月薪。 不得不说李魔头真是她的好朋友,全朝对她有利的方向订条件,吃亏吃不到她,占便宜一定有她的一份,不怕工作做不长,白纸黑字的保障她乐得很,雇主有钱不在乎那一点点损失。 「你倒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当了你保人的李秘书还真是倒楣,有你这种反咬一口的朋友,肯定悔不当初。」她也算脸皮厚的,人他钞票还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苗秀芝一听,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把脚踏车的把手扳断。「相信我,祈先生,她已经把『认命』这两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一点怨言都没有了。」 遇到把羞耻心当臭虫一脚踩死的无耻者,祈煜翔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言以对。 她不怕他,他的脸装得再凶她也不当一回事,要不是他是付她薪水的雇主,她都要踩上他的头。 不过很奇怪,他似乎不讨厌这种雇主不像雇主、保母大过老板的怪异现象,反而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听从她使唤是理所当然的事,不听会大祸临头。 「咦?不对,你怎么这个时候出门,这样小公主不是一个人在家?」法律规定六岁以下的小孩不能单独在家。 祈煜翔的住家没半个佣人,他享受一个人生活,不喜欢家里有人走动,破坏他的宁静。 庭院有园艺公司定期来整理,自动化的洒水系统使花木不枯萎,厨房干净得一尘不染,由外送服务解决三餐,一星期两次的钟点女佣,洗衣、清洁一手包。 退休后移民加拿大的双亲也知道他的怪毛病,所以并未将国内的老宅子卖掉, 偶尔回国看看老朋友也不会来打扰他,顶多把孤僻的他叫去,一家人在老宅子聚上几天。 不过令天地变色的小魔女祈筱涵一出现,平静生活就和他挥手告别了,每天一睁开眼不是天翻地覆便是人仰马翻的混乱,他又不能把人赶走,只能默哀失去平日的宁静。 所以他迫切需要一个能稳定秩序的保母,就算不能恢复以前的惬意,至少让他少受点活罪,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小人的祸害」。 看他不断地把保母的薪水往上加,就知道他有多水深火热了,苗秀芝是唯一撑过十天的人,让他轻松不少,希望她继续保持下去,一直到大哥把祸源带走为止。 「我……呃,胃不舒服,出来买止痛药。」他说得有几分不自然,像做错事的孩子。 说来也是自做自受、自找苦吃,昨天中午临时开了一个会议错过午餐,一忙起来也忘了饿,没吃饭的结果是饿过头导致胃疼,因为不太痛,他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到了晚上又有国外友人来访,空腹的他勉强陪着喝了几杯红酒,七分熟的牛排吃到一半便反胃得吃不下去,他等于是在半饥饿的情况下回到家,什么也没吃就睡了。 到了凌晨三、四点冷汗直冒的醒来,他就知道惨了,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忍了又忍,忍到六点终于受不了,车钥匙一拿,到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局买止痛药,暂缓疼痛。 回程途中瞧见非常卖力踩脚踏车的背影,早起赶上班、上学的汽机车一辆辆超过,险象环生,他觉得眼熟超前一看,果然是这个女人。 「你是脑子灌水泥还是小时候被榴楗砸破头?要真撑不住就打电话给我呀,我会搭计程车赶来救援,你把小公主一个人丢在家就不怕她出事吗?」这人的大脑是怎么长的。 「你不是没钱还坐计程车?」被劈头痛骂他却不以为忤,反而有点开心她多管闲事。祈煜翔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调侃穷得快捉蝨子炖汤的贫民。 苗秀芝朝他用力一哼。「当然要找你报公帐,由你支付车钱,还有加班费照算,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瞧她一副死要钱的穷鬼样,他不怒反笑。「上来吧,我载你回去,等你的破铜烂铁骑到我家都不知民国几年了。」 第九章 她眼睛一亮,就等他这句话,「什么破铜烂铁,这是我的宝马,不识货的人看不出它真正的价值,你后车厢打开,我塞一塞应该塞得进去,车子很小,不占空间。」 「你要我载你的破车?那丢在路旁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你敢把我的百万名车当货车试试。」他绝不允许那辆又脏又旧的回收车污了他的好车,没得商量。 可惜祈煜翔的不允许很快就破功了,苗秀芝看也不看他生着闷气的臭脸,他不开后车厢她就往车子的后座塞,还不小心刮出两道小小的细痕,然后哼着流行歌坐上副驾驶座,催促他快点开车。 没熄火的轿车飞快地往前冲,看得出他有多委屈,一路上也不主动开口,抿着嘴明确表示「我在生气中,少来惹我」的模样。 偏偏苗秀芝是个不识相的人,他越是想要当蚌壳,她越是要逗弄他。 「做人不要太小气,不过就一辆脚踏车嘛,一个大男人连容车的雅量也没有,说出去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何况那辆车就是我的双腿,没有它我寸步难行。」 她不是故意装可怜博取同情,在捉襟见肘的过渡时期,她还真少不了这一一轮铁马,没它载行她两条腿再会走也有限度,根本到不了祈家。 祈煜翔用眼角余光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可以预支半个月薪水,不过要把那辆烂车扔掉。」 「不行,要惜物爱物,我跟它有感情了,放假的时候可以骑到郊外看风景。」 还能用干么丢掉,浪费。 「你不想预支薪水了?」他脸很臭,以此要胁。 苗秀芝冷哼。「你会丢弃自己的老战友只顾填饱肚子吗?我忍过这个月就海阔天空了,大不了喝开水配吐司,很快就过了。」 她上大学自食其力的那几年,的确有过长达半年吃白粥、啃吐司的困窘生活,还是看不过去的李文雅将家里七月半拜拜的泡面、鱼罐头、肉松和一些干货搬到宿舍救济她。 说起来她还真欠这位好朋友许多,所以李文雅失恋时,她慷慨挽袖,把不懂得珍惜好女孩的猪头男痛揍了一顿,并画了他一张猪头像放在网路上供人观赏,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仅以画像公诸大众,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是谁。 「你……你就等着饿死算了。」一说完,他又觉得不妥,要是她真的饿出病来,家里的小魔女由谁来带?「一会儿我到公司让李秘书给你送钱来,明天起不要让我看到那辆破铜烂铁。」 祈煜翔不承认自己心软的老毛病又犯了,拿小侄女当藉口,破例让非员工的保母预领半月薪,让她渡过无钱可用的难关。 「可是我的小蓝也很破,时速最快五十。」自行车选手一下子就能超过,将她远逮抛下。 「小蓝?」他狐疑的将车子开进自家车库。 「我的机车。」骑了十年的二手车,学长毕业前留给她的纪念品,车龄十五年,左前灯不亮。 「你没四轮车吗?一千两百c.c.汽缸的小车也买不起?」不是有免利息分期付款,保母的薪水应该支付得起。 苗秀芝轻蔑地瞄了他一眼。「祈先生,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赚钱速度超群,我要付房租和助学贷款,水电费以及一切杂费支出,还要吃饭兼人情红白帖,你以为我在山中修行不用花半毛钱呀!」 被她一呛,祈煜翔还真说不出话来,哑口无言。他真的认为现今的年轻人有辆小车代步是寻常事,浑然忘却当年的创业维艰,当初他也是开辆破货车四处找地、找客户。 吃过的苦容易忘,他只记得他再也没有缺钱过,不会有人在他耳边说风凉话,取笑他是两手抓空气的穷小子。 【第四章】 「你们两个为什么会一起进门?」 靣对抱着大头娃娃,大声质问的小公主祈筱涵,明明是偶遇的两个大人有片刻语塞,竟没来由的心虚了一下。 一看到小女孩澄澈的双眼,似乎他们真有一点令人脸红心跳的小暧昧,教人理不直、气不壮,不好直接回答「小孩别管大人的事」。 苗秀芝用眼角余光瞟了祈煜翔一眼,正好发现他也在偷看她,两人瞬间一怔,都觉得有些糗,干笑着把视线移开,当作不小心眼神交错。 「我一起床就找不到爹地,你偷偷跑去找坏保母对不对?」大人都很坏,把小孩子当玩具丢来丢去。 「小公主,你说谁是坏保母?昨天的蟑螂大餐你又想吃一碗是不是?」她骄纵的个性必须纠正过来,不能任她如此口无遮拦,目无尊长。 一想到恶心的蟑螂脚,害人反害己的祈筱涵小脸变得苍白,乖顺地喊了一句, 「秀芝姊姊。」 她用蟑螂屋抓了三只大蟑螂,请来修剪树枝的圜丁叔叔帮她把蟑螂剪成细细的屑末,看起来像她最讨厌的葱花,偷偷撒在保母的皮蛋瘦肉粥里,以为她绝对看不出来。 谁知当她把自己那碗细面吃到最后时,却发现汤碗里飘着半只蟑螂脚,吓得她当场放声大叫,接下来一整天感觉有只肥蟑螂在她肚子里钻来钻去,咬她的肠子。 她很生气却不敢找人出气,妈妈说她是最聪明的小孩,她才不会笨得自己跳出来,说蟑螂是她抓的,想让坏心的保母拉肚子。 「嗯,乖。」果然小孩子要教才会乖,一根烤焦的玉米须就把她吓得坏不起来,真以为是小强残骸。 「等等,你让她喊你秀芝姊姊?」察觉称谓不对的祈煜翔脸色微黑的开口,他看过无耻的,没看过这么无耻的。 「怎样,你有意见?」嫉妒她年轻貌美就说一声,她不会说出他气量狭小的事实。苗秀芝挑眉一笑。 「辈分要分明,你是她的保母,不是陪她玩耍的高中女生,苗小姐,你年纪不小了吧,别什么便宜都想占。」她敢应,他还不敢听。 「我年纪再大也比你小三岁,祈老先生。」年龄是女人的禁忌,谁敢踩线就炸他个灰飞烟灭。 他微讶。「你怎么知道我几岁?」 他从不主动对外提及自己的事情,好维持神秘感,让充满话题性的白手起家更增添几许传奇色彩。 苗秀芝笑了笑,眨眨水阵。「我有军师李文雅啊,她要是连你的出生年月日也不晓得,三年的秘书等于白干了。」 她不想告知两人的幼时情谊,而是要他自己想起来,拖好友下水是逼不得已,不然无法解释她的情报来源出自何处,只能算她倒楣了。 「原来还有眼线,李秘书的年终奖金是扣定了。」 祈煜翔暗恼,好一个李秘书,连上司的个人资料也守不住,看来他要好好整治一番,让底下的员工把嘴巴闭紧。 闻言,苗秀芝大笑。「别呀,大老板,你真这么做她非把我的狗窝给烧了,到时我没屋住你要收留我不成?」 她说的是玩笑话,李文雅顶多大骂她没道义、黑心肝的缺德鬼,雷声大雨点小的发两句牢骚,事情过了也就没事,多年的交情是金子打的。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最厌烦家里有闲杂人等的祈煜翔竟一反常态,认真考虑起让保母长住家中,他没想太多,只觉得应该这么做。一个单身女子走夜路太危险,也有很多不便利,晚归的女人让心存不轨的歹徒多了为非作歹的机会,他不希望受害人是她。 他没想过之前的十二个保母走夜路会不会遭遇不测,也不曾设身处地的为她们着想,只是不想看见她们,能不来烦他最好,他没耐心应付一群看到他不是傻笑,便是躲得老远的女人。 但是苗秀芝让他觉得亲切,好像他们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若没听见她爽朗的笑声和几句数落,他心里反而空荡荡的,彷佛少了什么。 「也不是不行,看你早出晚归赶来赶去的我也不怎么安心,不如你自己收拾个房间搬进来,省得哪天我又要费心找保母。」话一出口他怔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无厌恶感。 「不、不用了,我房子租到年底,房东太太是六十几岁的老人家,一直对我很好,我舍不得搬。」乍听他突如其来的好意,苗秀芝心口一跳。 她当然想过住在他家,可是一想到乡下老家那些糟糕事,心里那面打得正欢的大鼓也就歇了,何必连累人家呢,家里的至亲为她继承的土地吵得不可开交,迟早会找上门,逼她交出祖父的遗产。 与其住别人的房子倒不如自己买房子,她一直有购屋的打算,坪数不用大,三十来坪就好,买在巷弄里,紧邻社区小公园,最好有一片可供游玩的空地。 第十章 一楼要全部打通,铺上木质地板,有间小厨房和儿童专用的卫浴,采用透明玻璃才方便看见里面,再找个幼保科的学妹和助理保母,成立可容纳七到十名幼儿的保母中心。 二楼是儿童休息室和衣物间,让小朋友睡午觉和放置换洗衣物、小被褥、小枕头,再订做个放玩具、书籍的柜子,这样他们有得玩又可看书比较不会无聊。 三楼则布置成她私人的小天地,有厨房、客厅、卧室和开放式书房,她在此作息,顺便思考未来的方向,女人不该仅局限于婚姻和家庭,她们的路能走得更宽广。 只可惜这些只是纸上谈兵,目标太遥远,最多想想而已,台北居大不易,房价又高得吓人,以她目前的存钱速度,等她有能力买屋的时候已经没体力带孩子了。 她喜欢小孩,想为他们做更多,有了专业保母的照顾才能减少父母的负担,父母轻松了,家庭问题相对也会得到改善,杀婴、虐童的社会案件就不会一直出现。 「我也不同意,爹地你不是常说最讨厌有人吵,要我安静点?你怎么可以不问过我就让坏……秀芝姊姊来住我们家,我不喜欢!」祈筱涵也坚决反对,小脑袋直摇。 小孩子有着天生本能,能敏锐感觉到对自己不利的变化,她虽没聪慧到晓得什么是男女间的化学反应,只是单纯感受到私人领域就要被侵占了。 她很怕这个新保母,她一来,爹地就变得好奇怪,她不要这样,爹地要和她在一起才行。 「是秀芝阿姨,或是苗阿姨,她的年纪当姊姊太老——」话没说完,祈煜翔突然倒抽了口气。 他那句「太老」才刚说出口,后腰骤然传来肉被拧的疼痛,回头一看,行凶者赫然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苗秀芝,她还无辜的眨眼,像在说他是自找的。 「是啦,的确不好叫秀芝姊姊,那会让你爹地变得好老好老,像拄着拐杖的圣诞老公公,以后改口叫我秀芝阿姨好了。」阿姨就阿姨,反正她不吃亏。 「你才圣诞老婆婆,满脸皱纹。」祈煜翔瞪她一眼,满脸不快的小声咕哝。当作没听到他的嘀咕,苗秀芝笑着走向睡眼惺忪的小女孩。「瞧瞧你这头乱发还没梳,眼角还有眼屎,走走,洗脸刷牙去,待会我帮你编个可爱又拉风的莉亚公主头。」 莉亚是星际大战电影中的美丽公主,也是祈筱涵的最爱。 闻言,她勉强收起全身的剌,微带一丝骄气的点头,却又想到了什么。「可是你们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一起进门,是不是丢下我一个人偷偷跑去约会?」 「约会3」正仰头喝水的祈煜翔狠呛了一下,咳得满脸通红。 比较镇静的苗秀芝莞尔一笑,不以为意的说:「我们刚好在门口碰到就一起进来,你爹地带多多出去运动。」 「真的吗?」祈筱涵不太相信的歪着头,模样可爱到不行。 「小公主不觉得多多又胖了吗?你看他的双下巴把眼睛挤到都看不见了。」睁眼说瞎话她最拿手。 多多是一头五岁大的圣伯纳犬,当初养他的主人出意外死了,主人的家人嫌他体型太大不好养便丢在祈家的附近,流浪了好几个月,不仅骨瘦如柴,被野狗咬伤的伤口还溃烂了。 见过他几回的祈煜翔不忍心他继续受苦,在一次下雨的夜晚将他抱回来,经由兽医治疗才抢回一条狗命。 同样的情形还发生好几次,祈煜翔最高纪录收养了七只猫、八条狗,因为怕吵又没时间照顾,后来全送人了,只留下最阴阳怪气的虎皮和外形庞大却胆小如鼠的多多,他最怕打雷,一遇到下雨天便全身发抖躲在床底下,说什么也不出来。 「有吗?他明明一直都长这样。」祈筱涵没那么好骗,她怀疑地看着毛发浓密,头大略圆的多多。 圣伯纳本来就是大型犬,全身毛绒绒的,像穿了一件厚重的毛衣,很难看出他有没有双下巴,顶多从松垮的肚皮判断他是否过重。 不过多多真的有点胖,缺乏运动又超会吃,睡一整天也不嫌累,除了偶尔到院子里追追地鼠,其他时间都窝在家里不动,因此保母说的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天天看才看不出他又变重了,晚一点我们在院子里帮多多洗澡,他的毛一湿你就晓得他有多胖了。」苗秀芝笑笑的说。 「要帮多多洗澡吗?」听到要帮狗狗洗澎澎,祈筱涵两眼骤亮,兴奋得要跳起来。 小孩子不一定喜欢洗澡,可是爱玩水的通病到哪儿都一样,也不例外的祈筱涵开心地咧嘴笑,不等人喊便冲到浴室,将牙膏挤在儿童专用的软毛小牙刷上,全神贯注的刷她的米粒小牙,还会用漱口水漱口,咕噜噜吐在洗手台里,再扭开水龙头用清水冲。 接着是用印有hellokitty的粉红色小毛巾洗脸,从额头到眼睛四周,然后是脸颊、鼻子、最后是下巴和耳朵后面,用完后再将毛巾放回原处。 从没见她这般乖巧的祈煜翔讶异地说不出话来,同时惊喜她让人意料不到的转变,他从没想过一向顽皮又爱恶作剧的小侄女会有听话的一刻,「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让他整个心暖呼呼的,就快要融化了。 他敬佩地朝幕后推手看去,看见她以含笑的眼神注视自动自发的小女孩,浴室的小窗射进早晨的阳光,明媚的光线打在她柔和的脸上,形成绚丽的光影笼罩着她。 莫名地,他的心因她如阳的笑靥而微微扯动了一下,清秀的她顿时添了几分动人的神采,看得他移不开视线,好似被无形的水围绕住,柔柔的,带着舒服的感觉。「爹地?爹地、爹地、爹地……」 一阵跳针似的叫唤让祈煜翔猛地回过神,低头瞧见拉着他裤管的小侄女,两臂一伸将她抱高。「什么事啊小宝贝?」 对猫狗、小孩没辙的他只会无止境的疼宠,他们是天使,能让他一天的疲劳尽消,也是可怕的魔鬼,叫他苦不堪言。 「你刚才挡住我的路了,害我出不了浴室,怎么喊你都不理我?」她埋怨的嘟着小嘴。 他一讪,脸颊微烫。「我在想早餐吃什么,肚子饿时人的脑子会变得迟顿,所以没听见你在喊我。」 「吃小笼包。」苗秀芝从两人身后走过,好笑的丢下一句,没揭穿他根本是在发呆。 「小笼包?」这能当早餐吗?不是中式的稀饭配酱瓜、烧饼油条、馒头豆浆,西式的吐司夹蛋、火腿热狗……他一向这么吃,以方便为主。 「哇,有小笼包耶!我最喜欢吃了,我一次要吃十个,你们不可以跟我抢。」护食的小兽先预定一笼。 「够你吃了,我昨天就把馅料拌好冰在冰箱里,面皮也擀好了,包一包就能上蒸笼,等个十五分钟就有热腾腾的小笼包上桌了。」她最得意的是一手老少咸宜的好厨艺。 长年居住在外的穷学生若是不想饿死就要学会变通,她必须用少少的钱达到营养均衡,菜色上的变化更是不可避免,不然不好吃又难看的饭菜谁吃得下去,吃坏肚子还要看医生不划算。 她曾在一间餐馆打工三年多,那里的老板曾经是五星级饭店的大厨,因和管理的主管处不来而大吵一架,随后辞职不干了,自行筹款创业,开了一间号称俗搁大碗、什么都卖的平价餐馆,不管是面食、米饭、牛排、寿司、快炒等,应有尽有。 既然有现成的师父,她当然要好好利用,把老板鲁得很想用锅杓敲她的头,后来她还真把人家的拿手菜学了七、八成,若非志不在此,开间小餐馆绰绰有余。 这也就是为什么才短短几日,祈家叔侄俩就被她养得长出点肉,即使祈小魔女想赶人也舍不得她的好手艺,消停了几天不再喊着换保母,但还是小手段尽出,战火未歇。 「祈先生,你胃不好少吃一点,要细嚼慢咽,小口的吃,我保证准备的分量一定够,你先喝点温水垫着,吃七分饱就好,贪多又要胃疼了,自己的身体不顾好谁替你心疼。」 一转身,苗秀芝拎着第二笼小笼包放在餐桌上,又是母鸡似的唠唠叨叨,这次的对象是祈筱涵。 「小心烫,用筷子拨开先吃皮,内馅吹凉再分三口吃,你嘴巴不大不要贪心,汤汁最后才喝,女孩子要秀气点,狼吞虎咽太难看,又不是山里出来的野人,餐桌礼仪……」 耳朵听着看似全无意义的细语碎言,不用叮咛也自是知晓的,可是看她一下子喂猫,一下子倒狗食,忙碌的身影不断在厨房来回穿梭,祈煜翔心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暖意,眼神一柔溢出光采。 「不许跑,按住他,再跑就把他的狗腿打断!」 第十一章 夹带充沛水量的黄色水管划过半空,一道道水雾遇到阳光便折射的彩虹瞬间一现又消失,水流一地,弄湿了修剪平整的草坪,几双凌乱的脚印在草地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凹痕,有小孩子的小脚,大狗的饱实爪印,猫的三小一大花纹足迹。 拱背的猫呜声、喘息重的大狗奔跑声和委屈无比的低咆,小女孩的尖叫声伴随咯咯咯的银铃笑声。 女人和孩子,猫狗乱窜的混乱,美好的早晨时光在欢笑声中拉开序幕,让早该出门的男主人迟迟迈不开脚步,一再回头看着令人向往的画面,有着想跷班一天的念头。 只可惜来自秘书的催魂铃声频频催促,提醒他有三个会议要主持,不肯卖地的地主提出加价和一次付款、新社区的百户预购屋才打好地基,原物料卡在海关进不来……林林总总的事务总是忙不完,越是高位的人越是责任重大,带着羡慕眼光的祈煜翔提着公事包,一手拿着装有健胃功效的西洋菜鱼片汤保温瓶,神色怏怏地出门。 「啊——多多坏,他泼了我一身的水!坏狗狗,坏狗狗,你害我的裙子都湿了!我要打你的小屁屁……」祈筱涵大叫着闪开,小短腿咚咚咚地跑到苗秀芝身后,挥着小拳头。 很少有狗愿意乖乖站着不动,任由人一次又一次将冷水淋在身上,他们会跑、会叫、会挣脱,依着动物的本能往他们认为的安全区逃脱,绝不肯安安静静听其摆布。 再加上多多是大型犬,力量很大,又是属于救难犬的一种,平常看起来很笨重,可是一撂开四足奔跑却非常快,想追上他并不容易,拉回他更吃力。 「多多,不许顽皮、快回来。」苗秀芝大喊。替他洗澡还这么不识相,真要她使出杀手鐧? 洗到一半跑开的多多满身白色泡沫,他跑着跳着时肥皂水自然流到眼睛里,不舒服的第一个反应是抖动身躯,把附着在毛发上多余的水和泡沫抖掉,还以冲洗前的干爽。 这一抖,首当其冲的受害者非祈筱涵莫属,因为她靠多多最近,整个人理所当然的被淋个正着,幸好天气尚未转凉,还有些令人受不了的闷热,在阳光的照射下,就算微湿也不会着凉。 「秀芝阿姨,多多不听话,打他。」玩得正起劲的小公主根本忘了和保母的恩怨,兴高采烈地说。 「好,你站远点,不要被水泼到。」苗秀芝取出儿童用小雨衣为她穿上,系紧黄色小雨帽,一下子蜕变成可爱的小黄人,她自己瞧了也兴奋得大吼大叫,好不开心。 「哇!穿雨衣、穿雨衣,天怎么还不下雨?我要当雨中的小精灵。」她咱地一脚踩下,地上的积水顿时飞溅。 「快躲、快躲,雨来了,要淹水了!」苗秀芝以手捧水洒在雨衣上头,假装下大雨,但很谨慎地没有弄湿她。 「多多还没洗澡,他不乖,臭臭的。」祈筱涵在开心之余,也没忘了要帮枸洗澡,指着鼻头沾泡泡的大狗。 「没错,今天多多是主角,我们怎么可以忘记他,小公主好聪明,会帮秀芝阿姨记事情了。」适时的赞美是对孩子的鼓励,有助于身心健康的成长。 一听到赞扬,她比得到十根棒棒糖的奖励还要高兴,不知不觉放下对保母的戒心。「秀芝阿姨,我帮你把多多抓回来,他不洗香香我们不给他饭吃。」 苗秀芝点点头。「好呀,你在后面赶他,我在前面拦截,看他往哪儿跑,我们可是『无敌洗狗二人组』,没人比我们更强了,加油,加油,加油,嘿!」 苗秀芝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两手先握拳往下拉再两下,再把手心往上张开,等着接受「队友」的欢呼。 见状的祈筱涵也很热情的捧场,小手往她手上一拍,表示同心协力合作。 两人一前一后包夹,多多用膨松的大尾巴往祈筱涵粉嫩小脸一扫,欢快的拔腿就跑,不时回头吠两声,抓不到狗的小人儿追得更勤快。 做做样子拦狗的苗秀芝故意好几次失手,让一狗一孩子更累些,同时增加他们的运动量,在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取出冰凉的柳橙汁,让出了一身汗的小公主补充水分。 她看看时间,快到中午了,不把狗儿摆平不行,过了午后天气会渐渐转凉,热度减退换上徐凉微风,这时最容易着凉,一不注意就感冒了,尤其小孩子抵抗力差,有经验的保母都晓得不能赌万分之一的机率,孩子的健康输不起。 「小公主过来,坐在向日葵花样的圆凳子上头,把甜甜的果汁喝了休息一下,看秀芝阿姨使出别人没有看过的魔法。」拐小孩要有技术,崇拜是不二法门,无往不利。 「魔法?」祈筱涵靠得很近,两眼亮晶晶。 「我可以不用开口就能让多多自己跑过来。」苗秀芝故作神秘的说。 「真的吗?你不能欺骗小孩子。」她一脸正经,坐姿端正得像英国贵族,很是慎重。 苗秀芝在心里失笑。装模作样的小大人。「把眼睛睁大点不要眨,错过了是你的损失。」 「我一定不眨眼。」祈筱涵把眼睛睁得老大,准备好见证奇蹟出现。 「要开始喽,仔细看好。」 苗秀芝满脸自信,缓缓端出盖住红布的碟子,布一掀里头是铁制的四方盒,盒上一侧是密密麻麻的圆型小细孔,用透明胶带紧密贴合。 本来以为会是什么稀奇的东西,祈筱涵有些失望,这时苗秀芝将胶带一撕——什么都没发生。 正当她大感无趣之际,笨笨呆呆的圣伯纳犬突然拖着重量不轻的大身躯跑了过来,长长的舌头往外吐,嘴边流着透明的唾液,近乎谄媚的直蹭苗秀芝的手。 正确说法是蹭着她手上的铁盒子,一副垂涎万分的样子,他先用狗鼻子顶顶打不开的铁盒,再一屁股坐下,以尾巴拍打着地面,无辜又热切的眼直看着她。 「秀芝阿姨是怎么办到的?多多真的跑来了!」祁筱涵惊讶的张大嘴,好神奇喔,真的有魔法耶! 看她下巴都快掉了,苗秀芝差点笑出声。「这是神赋予的能力,不是想学就能学的,秀芝阿姨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可以说给别人听,其实我拥有女巫的血统。」 「啊!」她嘴巴继续张得大大的,惊奇不已。 「也就是说我是女巫,我们一家都是魔法高强的巫师。」她扬高脸,故作得意。「好好喔!我也想当女巫……」她小声地低喃,眼底出现梦幻般的光采。 苗秀芝赶紧佯装严肃的咳了两声。「你想学也不是不行,不过要有入巫仪式,你得把小指头切开,把血滴在装水半满的银盆里,拿刀插进小羊的心脏,再用力掏出来……」 「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太可怕,我不要当女巫,我是小公主,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小公主,我不杀小羊,他好可怜……」祈筱涵吓得往保母怀里钻,寻求安慰。 苗秀芝一脸可惜地拍拍她的背。「是血腥了点,难怪你受不了,别怕、别怕,我们先帮多多洗脏脏。」 「嗯!」她脸色犹白的点点头,紧抓着苗秀芝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就怕一松手坏女巫会把她抓走。 小孩子很天真,就算平时再顽皮捣蛋,一碰到妖魔鬼怪还是会被吓个半死,一个阴影一只鬼,自行想像长角又凸额,眼大如球满是青绿色,还布满快滴出血的血丝。 「多多,趴下。」 笨狗看来有点呆,但是不该笨的时候绝对不笨,原本他还傻呼呼的喘着大气,想要扑倒苗秀芝,可她将手中的铁盒子一下子拿高,一下子放到他鼻前任其嗅闻,他尾巴立刻拍得更欢了,汪汪汪地像在讨主人欢心,乖乖趴好。 「不许再甩水,等洗完澡后再给你奖赏,你配合我,我就满足你。」她将铁盒子放到地上,再一脚踩在上面。 多多叫了两声,像在应好,之后当水柱冲下来时,他抖了一下想甩水,不过头顶传来轻声一嗯,动作瞬间停住,他把头一低,缩脖子、抬脚,用脚掌轻拍落下来的水。 抹上肥皂搓出闪着七彩光芒的泡沫,一头雄纠纠、气昂昂的庞然大物瞬间成了扁毛犬,苗秀芝将多多冲洗干净后,用刷毛刷轻轻滑过,除去掉落的狗毛,确定泡沫完全洗净,再以干毛巾包覆狗的身体,把水吸干,然后用吹风机吹出原有的膨松毛发。 洗狗大战,结束! 「虎皮,换你了,不要让我过去捉你。」她接着转头看向另一只。 可惜虎皮根本理都不理她,优雅的走开。 「秀芝阿姨,虎皮讨厌水。」祈筱涵解释。他一见到水就龇牙咧嘴,死也不靠近,还曾经把爹地的手抓伤了。 「猫是爱干净的动物,他会喜欢温柔的搓揉。」猫很骄傲,但是仍有猫的习性,他喜欢被抚摸。 第十二章 对付猫狗要像对小孩子一样投其所好,苗秀芝把一只仿鼠的灰色布偶扔在地上,用手按了按鼠首,吱吱吱的老鼠叫声从腹部发出,昂首阔步的大花猫倏地眯起猫眸。 很快地,一道敏捷的影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叼起犹在动来动去的老鼠布偶后往旁边跃起。 「不错,还有捕捉老鼠的能力,没被猫奴才养废了。」她拉呀拉,一根细细的线绳缝在老鼠肚子,一拉扯就把紧咬仿鼠不放的虎皮也给拉过来,手脚极快的按住。像大狗多多一样,动作快又机伶的小母猫也难逃魔掌,一会儿工夫被洗得干干净净,散发淡淡的薄荷香气,没有动物特有的难闻气味,四周的空气清新多了。 「小公主,肚子饿了吧!早上的面团还有剩下,我们午餐吃猫耳朵好不好?」别浪费,要节俭,外卖的食物太油又不健康,没有自个儿弄的新鲜可口。 「『猫耳朵』?!」祈筱涵一脸惊吓,她不吃猫的耳朵。 「瞧你吓的,那是一种面食的名字,形状像猫卷起来的耳朵,有点像我前几天煮给你吃的面疙瘩。」口感差不多,只是煮法不同。 苗秀芝打开铁盒子取出一物往后丢,赫然是一只肥美多汁的鸡腿。狗的嗅觉比人灵敏,她一丢出,多多庞大的身躯便跳起来用嘴咬住,这便是她所说的魔法,用食物引诱动物本性。 看着多多飞扑过去的身影,两人哈哈大笑,相偕进屋准备吃饭。 当祈煜翔迫不及待回到家时,所看到的画面深深撼动他,也掀起他心底沉寂已久的波浪。 电视里正播放着飞天小女警,正对蛋幕的米白色双人沙发上歪歪斜斜地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神色酣然地打着吨,细微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苗秀芝手臂枕在腮边睡得很熟,小小的祈筱涵躺在她大腿上,身上盖着小毯子,像作了个好梦,嘴角微微扬起。 他的眼眶热了,笑着走回房间拿出被子,轻轻盖在苗秀芝身上,他想他永远也忘不了眼前的一幕。 【第五章】 「二叔,你不能不管我们母子的死活,我们真的是没有活路才来求你,看在你死去大哥的分上就帮帮我们吧!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不能见死不救啊。」 苗家大嫂说得恳切,眼眶却没有半滴泪水,只有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贪婪,充满算计和贪得无厌。 「我帮得不够多吗?你们自己摸着胸口问问良心,我能帮的全帮了,难道要我把这条命也给你们不成?!」苗大勇痛心疾首的开口,语气是深深的无奈。 他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还常常帮里帮外,有好几个还在他的资助下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做生意。 可是没人懂得感激,也没有人记得他为他们做了什么,反过来指责他霸产占地毫无手足情,欺寡凌幼没天良。 他们是这么回报他的吗? 幸好女儿不在,不然被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无赖缠上,她肯定会气得抄板凳赶人。苗大勇眼泛血丝,显然好几日没得好眠,被这些操心事烦得吃不下、睡不好,心中郁闷。 「二哥,话不能这么说,虽然大哥不在了,长房的那一份还是要留,长孙占一份是老一辈的规矩,你一个人独占说不过去。」苗家老三苗大智看似义正辞严,其实心里不断算计。他吃肉,好歹也给别人喝点汤。 闻言,苗大勇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一只茶杯摔过去。「当年大哥一死大嫂就闹着要分家,大家看她没了丈夫又拖了四个孩子,现金、房子、土地是少给了哪一样?」 「再说了,老三,你的两个儿子也有正当工作,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闹什么,比起老四那口子,你的日子好过多了,手头上从没缺过钱。」儿子是科技新贵,年收入百万,过得最好的人反而闹得最凶,他真的不晓得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二哥,你哪里知道我们的难处,大嫂的房子虽然坐落闹区,市价一、两千万,可是那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了,长年漏水又有壁癌,换栋新的不为过吧?大哥生前对你有多好用不着我多说,你又不是拿不出来,干么当个守财奴。」 儿子有钱又如何,根本不肯给他,每个月像施舍乞丐一样一人只给他一万五, 合起来不过三万,他想喝喝花酒赌两把都不够,月初给钱,不到月中就没了,哪来的宽裕。 何况他外头还养了一个小他好几十岁的大学生,眼睛又大,皮肤又白,说起话来娇滴滴的,媚眼一勾教人茫酥酥,更别提床上那股骚劲儿,简直是销魂呀!他家的婆娘根本没得比。 苗大智没想过正是因为他的风流成性,以及对发妻的无情,让偏向母亲的两个儿子商量好给他固定的扶养金额,一块钱也不多给,两边轮流接母亲过去同住,对他则不闻不问,标准的只给钱,不探望。 「我就是要当个守财奴你管得着吗?我宁可把钱叠成枕头睡也不给你,你胆子够大就来抢。」苗大勇气得又想砸东西。 「瞧瞧你,这脾气几十年不变,我也不过替大嫂说两句话,何必动气?何况说句难听的,你没儿子送终,将来还不是得在老大和老四家挑一个过继。」苗大智撇撇嘴,满眼嘲讽。 这话言下之意就是他财产再多也留不住,到头来还是得给别人,他是抱心酸的,无儿祭拜是事实。 不过这虽是实话,由身为弟弟的说出来就过分了,他们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居然还往人最痛的伤口戳下去,这话说狠了。 「虽然我儿子死得早,但我还有女儿,不劳费心,她一个抵你们十个。」气到胸痛的苗大勇大声吼道。 「女孩子终究要嫁人,不全便宜了女婿,她拜的是人家的祖先而不是你。」苗大智开始有些口不择言,为了钱,没了兄弟也在所不惜。 「我高兴、我痛快、我甘心将半生辛劳送给半子,没留下后嗣这件事我将来到九泉之下再向老祖宗磕头认错。」秀芝即使再惹他生气好过这群狼心狗肺,逼他卖地、卖祖产,连百年宗祠也不要了,苗家怎么尽出这些窝囊废3 「二哥,别说气话,你和三哥呕气何必牵连我们,别执迷不悟,趁兄弟们还活着时分一分。」苗家老五苗大忠开口也是为钱。 「老五,哪边凉快哪边去,你那偷人的老婆找回来了没?先把家里事处理好再出来见人,别害我们跟你一起丢人现眼。」苗大勇回呛,没说出口的是他女儿跟了个吸毒的,儿子还在酒店当围事,都是没出息的。 「二哥,你——」羞愤不已的苗大忠涨红了脸,话到嘴边难成句。 「二叔,自家兄弟何必闹得不愉快,三叔、五叔也是为了你好,你这身子骨也不硬朗了,上了年纪就要好好地为自己将来着想,别总认为日子还长得很,别像我家那口子^」 苗家大嫂又开始哭嚎,开始哭诉她命苦,原来以为嫁进苗家能享享福,谁知她那个死鬼丈夫不争气,一场重病就要了他的命,留下他们孤儿寡母。 老大家的一哭,同病相怜的老四媳妇也跟着哭哭啼啼,两个寡妇抱头痛哭,倒让一旁的众人感到无比尴尬。 人走茶凉,除了苗大勇还肯代大哥、四弟稍微照顾他们的遗眷,其他苗家的亲族根本不肯伸援手,少了男人的支撑门户也就少了情分,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冷漠待之。 「就是呀,二哥,我们也不是故意来惹你生气,大嫂、四弟妹是妇道人家,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多少让她们好过些。」苗大智极力游说,不达目的誓不罢手。 神情疲惫的苗大勇看了看一屋子的亲人,心里不由得感慨。「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卖地的,等我百年以后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我两眼一闭也看不到。」 他已经心力交瘁,懒得再应付他们,老父留给他的土地他会守到进坟前,到时随他们去分。 「二哥,你再想清楚……」 「二哥,你考虑考虑……」 「二叔,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苗大勇苦笑,闭上发涩的双眼。「我心意已决。」 他果然是老了,力不从心,光是听几句胡话就受不了,心口一阵阵的抽痛。苗大勇的固执让苗家众人束手无策,暗地里怨他的死脑筋,不知变通,有钱到门前偏往门外推。 不过山不转路转,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他名下的几亩田,而是更大的利益,够他们吃喝一辈子。 「既然二哥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可是爸指名给秀芝的那块地我们可不能不说话,那是爸生前攒下的家产,我们每个人都有分。」那是一块肥地,油水甚丰。 想抢他女儿的嫁妆?门儿都没有!苗大勇冷哼一声。「去跟罗律师提,我不插手,你们也晓得我和不孝女好几年没谈过话,她要放着长草或是租人耕种我一概不过问。」 第十三章 早知道他们不安好心,会将如意算盘打到秀芝身上。 一提到向来不由人作主又极有主见的女儿,苗大勇是恼多过怒,更多的还有为人父亲的骗傲,外表娇弱的她有着坚强的心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群人想从她下手是自找苦吃,她那宁折不屈的臭脾气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父女俩的个性几乎是一模一样,软硬不吃,不管别人说什么只坚定自个儿认定的信念,把前路险阻跌得头破血流当成磨难,吃补、吃苦只差一个字。 人不怕受伤,就怕受伤了爬不起来。这是他们家的家训。 「罗律师算什么,根本连屁也不是,哪有人会立下五十年不卖地的遗嘱,还把地给了五谷不分的孙女,爸是病糊涂了,迷迷糊糊的盖错章。」都快死了还摆人一。 苗大智很不服气,还没听过家产越过子辈直接传给要捧别人家饭碗的孙女,实在太可笑了,她凭什么得的比他们这些长辈还多? 一听这话中有话的暗示,苗大勇面色一沉。「你是指我家秀芝朦骗老人家,趁他神智不清时窜改遗嘱是不是?」 非常严重的指控,也是对他女儿人品上的侮辱,她替叔叔们尽孝还被污蔑,这还有天理吗? 「别激动,二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爸死都死了,那份遗嘱就别当真,趁着如今价钱好把地脱手,我们五个房头少说四、五千万的进帐,也省得你在花田里蹲得腰酸背疼。」 真给钱蒙了眼,一群势利鬼。「还是老话一句,不要问我,你们的肮脏事我不掺和。」 有老子逼女儿丢嫁妆吗?想钱想疯的人真是无理取闹,一大把年纪了越活越回去。苗大勇不齿这些唯利是图的兄弟。 「二哥,你!」苗大智被他的顽固气得握紧拳头,但没敢真的动手,二哥揍人很痛,会出人命的。 「二叔,你一定不清楚对方开价多少,若你端点架子再抬一抬,肯定比你种花有出路,说不定在台北的秀芝就等你开口让她回来,老是离家在外你也不安心。」苗家大嫂动之以情的劝说。 大家都知道苗大勇有多疼这个女儿,简直是要星星不敢摘月亮的疼入心坎里,连她想北上复学都百般阻拦,宁愿扯破脸、父女交恶,也要把人留在乡下。 尽管多年来没说过几句话,见了面像见到仇人般撇开脸,可谁都看得出他的疼爱,就是舍不得女儿在外头吃苦受罪,才做恶人逼她回家,他这番用心良苦苗家人皆知。 女儿是苗大勇不能碰的软肋,为了她,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一提到女儿,他的老脸为之一柔。「她比我还懂,不会把她祖父操劳半辈子的心血给糟蹋掉,你们都明白她从来就不是个会讲道理的人,她要真撒起泼来连我也招架不住。」 一头母老虎,又凶嘴又毒,不管你是不是长辈,只要她认为你是错的’抄起竹扫帚照打不误。 想到她在她祖父灵前抢过师公的桃木剑就往她三叔背上砍,一人舌战多人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凶巴巴的模样让人不敢靠近,苗大勇不由得想笑,心里得意得很。 若不是她的胡搞瞎搞、不讲道理,谁生事就打谁,一场丧事真要变成兄弟争产的闹剧,沦为地方上的笑柄。 「二哥,你未免太自私了,一点也不在乎我们的死活,老实跟你说吧,我在外头欠了一屁股赌债,人家说我再不还钱就要砍我手脚来偿,你不能不救我。」苗大智使出苦肉计,把自己说得可怜,情况危急。 「你有儿有女,叫他们帮你还。」敢赌就要承担后果,帮他等于是害他,人一沾赌就回不了头,万劫不复,借再多的钱也枉然,一样赌个精光,再想办法弄钱。苗大智脸一黑,讪讪然退到后面。 「二叔,我是钱借人周转收不回来,房子面临法院拍卖的难关,就需要一笔钱救急……」明明堆了一堆钱在眼前,伸手去取就有了,他在装什么清高,拿个死人当藉口推三阻四。 「你是放高利贷,和地下钱庄合作被坑了,大嫂,我不想撕破脸是看在你为我大哥守寡多年未再嫁,我尊敬你,但不要让我瞧不起你。」对于大嫂,他也只剩下最后一点情分了。 「你……你……」被这么一堵,苗家大嫂还真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苗家对寡媳算不错了,不曾亏待过她,大房该有的都不会落下,她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连如今住的房子也是当年分家时老二特地由他那一份拨给她,她才有安身处。 「你们也来得太久了,我待会儿有一批花要出去,销到日本,那边的人对花材十分挑剔,我得去瞧瞧帮工的有没有依规格装箱,好走,不送了。」他靠花吃饭,不得不谨慎。 苗大勇拿起斗笠往头上一戴,手里是割花的大镰刀,摆明了要送客。 他懒得理会他们,发动小发财车就要往花圃去。几个还想说话的苗家人见状,想拦车又怕他是个心狠的,直接辗过去,只能恨恨的瞪大眼,目送他离去。 「三叔,你说怎么办才好?难不成我们真要干瞪眼,眼睁睁看亿万钞票从我们眼前飞走?」那全是钱呐!她可以利滚利赚进几栋房子,拿来租人做生意是一本万利。 「大嫂,你也看见了,二哥那性子比陈伯伯家的水牛还硬,拗不过来呀!」认死理的人一根肠子通到底,没得商量。 「不妨从秀芝那方面着手,我们就骗她二伯同意了,只是拉不下脸低头,让她先办土地过户再和二伯谈和……」咦,她说错什么?怎么他们看她的眼神有点……古怪? 苗家四嫂的话一出,几双眼睛同时瞪向她,她是少数没和苗秀芝相处过的人,不知其本性。 「你去说。」其他人异口同声的陷害。 「我?」她和苗秀芝最不熟,刚嫁进来不久就分家了。 「既是你出的主意,当然由你去执行。」没人指望她成功,搅搅局倒是可行,没道理光他们发愁。 「我不行,我不行啦!我不会说话,嘴很笨……」苗家四嫂惊慌地直摇头,一张脸白得像医院的墙壁。 「你不想分卖地的钱吗?」一句话堵死她未完的话。 「这……」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迟疑了。 「嗯,我晓得了……好……是……我会注意的……最近我会少回去……小心门户?妈,我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不用你提醒……爸他又……」 怎么家里的事没完没了,以为祖父的丧事办完就该消停了,他们还真是不死心,非要把一池清水搅独了才甘心。 她顾念他们是长辈没在灵堂前下重手,多少保留长者的面子,可是人退一步又被逼进三步的做法实在叫人没法原谅,当初她就该不顾体面的打到他们怕,看谁还敢罗唆。 「……你跟爸就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别去管他们说多少浑话,我们站得住脚,不怕风摇树,三叔、五叔的皮够厚叫他们来找我,那把桃木剑我还收着。」留着斩妖除魔,先净化两只妖孽叔叔。 大家族的烦恼就是人多、事多、麻烦多,苗家上下三代的亲族有上百人,沾着血亲甩不了。 按掉手机通话键的苗秀芝烦躁的抓抓头发,无奈的轻声叹息,一连串的事让她懐疑离家的决定是不是错的,父亲一个人要挡住所有人的声音,太困难了。 「你收把桃木剑干什么,兼职收惊?」 背后忽然传来压低的男声,以为只有自己在的苗秀芝猛地回过头。「是你?!」他鬼呀!没有脚步声,吓了她一跳,差点用锅子砸他。 「这是我家,我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对?」祈煜翔取笑般的将长臂横过她胸前,取走她刚烤好的动物饼干,一口咬掉系着领带的猴子先生的头。 她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你不是说今天要陪李董打高尔夫球,不过午不回来,让我取消休假陪小公主。」 保母不是超人,也有周休二日,她正打算约李文雅到关渡一带骑脚踏车,一面赏鸟,一面欣赏沿途的风景,健身又省钱,还能开阔视野,放松身心。 但是他临时通知有事,让她假日加班,比照劳基法双倍计薪,她想也没想就点头了,交错朋友的李文雅只得自认倒楣,三生不幸认识她。 「你没瞧见外面的天色吗?快下雨了,不会有人冒雨打小白球。」他把假话说得像真的一样。 「有变差吗?明明出大太阳,只不过起了点风。」还不到下雨的程度,顶多是阴天。 「山上天气变化极大,建在山边的高尔夫球场已经下起毛毛雨,我们到的时候地上是湿的,只好打道回府。」他又贪嘴的吃了一块垫着脚尖跳舞的猪。 第十四章 嗯!好吃,甜而不腻,外酥内软,造型多变,她烤饼干的功力可以放在店里卖了,大人小孩都喜欢。 「祈煜翔,你是小朋友呀!那是烤给小涵当点心吃的,你不要拿来磨牙。」他还吃得真顺口,一块接一块的往嘴巴塞,咔滋咔滋嚼得没有羞耻心,真当是为他准备的。 祈煜翔眉头一拧,指尖一探,从她发梢取下一片紫苏叶。「你喊我的名字像在喊你的同学,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我们以前不会真当过同学吧?可是我怎么记得你好像小我三岁?」 他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国中以后的记忆没有她,而且年纪上算起来也不会是同年级。 只是那种感觉很强烈,她的口气、她的眼神、她的动作,以及对他的颐指气使,似乎两人认识很久了,他的习惯和个性她都了若指掌,只差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说不定喔,祈同学,天才儿童是跳级就读,我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超强记忆力,多少名校想吸收我这样的资优生。」她煞有其事的自我吹捧,几乎有个神圣光圈在头上转。 她还是他的初恋女友呢!当年他认得的字比她多,还写了一封加了注音符号的情书给她,说什么一生一世、一辈子只爱她一人。 她记得可牢了,还以此事当要胁,正大光明的奴役他,指使他做了不少让人想起来都好笑的蠢事。 只是再相见的那天没说,此后再提就不合宜,她还是希望他能自己想起来,而非藉由她的口,他比她还年长三岁,照理说应该记得比她清楚,无须再经由她的提醒。 点点滴滴的儿时趣事,她当是美好而生动的回忆,充满纯真与欢笑,和小小的得意;而他大概是恶梦一场吧,宁愿无声无息的揭过,不复记忆,毕竟他那几年过得满悲惨的。 祈煜翔摇摇头。「我不记得你和我同班过,你不是我的同学,可是……会不会我们当过邻居?」越是和她相处越是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感觉像是一起挨过骂,被人戳过脑门,结伴胡闹。 那是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受,很窝心,像无话不谈的老朋友,让他更加不想往外跑,只想待在家里,光是看她时而严厉,时而笑语如珠的纠正小侄女的坏习惯, 他的心是满足的,忍不住会心一笑。 一个「我的家庭真可爱,整洁美满又安康」的画面浮现眼前,有爸爸、有妈妈、有令人头疼的小孩,这不就是一个平凡的小家庭吗?让他不由自主的觉得这样也不错。 他喜欢看她飞扬跋扈的模样,肆无忌惮的大笑、奔放又大方的性情,对孩子有耐心,让家里的猫和狗都认她为主人,看到侄女的曰渐改变和对她的依赖,他万分佩服。 美好的感受一点一滴的累积着,他理不清贪看她阳光般笑容的感觉是不是爱,他只知道错过她再也找不到相同的悸动,和女人交往时他从未如此轻松的开放自我。 没有压抑、没有试探、没有刻意的装模作样,即使是大学时期交往的前女友也没让他这般放松过。 没有理由的,他想每天看见她,听她带点爽朗的笑声。与人相约高尔夫球场打球是他编出的藉口,其实他不过开车到附近兜了一圈又回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 原本想吓她一下,但想想太幼稚而作罢,毕竟她是小侄女的保母,而非他的女朋友…… 呃!女朋友? 祈煜翔看见忽然凑近的柔美面容,内心一涌而上的想法让他有些心虚,却又雀跃的想付诸行动。 「你干么脸红,发烧了吗?」苗秀芝伸出白皙手臂,他微微一僵,想闪避又顿住,任由她微凉小手覆上额头。 「你……」要不要和我交往?他一句话含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发烧呀!可是有点烫。」对于感情的事苗秀芝很迟顿,未发觉他的异样神情。 「说到邻居,你以前住过南部乡下吗?很偏僻的小乡镇、不热闹、人口不多。」收回手臂,她有意无意的问,心中有所期待。 经她一提,他脑中有模糊的影像一闪而过。「应该有,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有气喘,医生建议到空气污染较少的环境养个三、四年,后来病好了就没再犯。」当时是母亲陪他去的,父亲在北部工作,分隔两地,一家人团聚的时间有限,待他身体状况一好转,没再发病了,和母亲感情甚笃的父亲便要他们回家,一家人不分开。 「你还记得住哪里吗?也许我真是你的近邻。」他们两家离得不远,隔一条防火巷而已。 他想了一下,眉头轻轻拧起。「没印象,上了国中课业繁重,哪有空闲去想和课业无关的事,我……你刚刚和谁讲电话?口气有点沉重,还提到桃木剑,你家有人中邪?」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转了话题。 他想说:我对你的感觉满不错的,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可是话到嘴边又缩回去,少了告白的勇气。 难掩失望的苗秀芝轻喔了一声。「你才中邪呢!少一张乌鸦嘴乱诅咒,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没一、两件烦心事,不值得一提……对了,小公主五岁了,要不要安排她上幼稚园,她这年纪需要朋友,学习团体生活。」 她知道几间还算令人满意的幼稚圜,双语教学,设备齐全,师资优异,给小朋友游戏的空间大,而且安全设施完善,门口有警卫,进出人士会详加查问,非父母至亲不得探视孩子。 「应该不用了,感谢老天。」混乱的日子快结束吧!他不想再听见半夜传来小孩作恶梦的尖叫声,直说床底下有十指长满尖爪的鬼,吵着要他当道士抓鬼。 看他一脸受苦受难,渴望解脱的神情,她觉得好笑,噗哺笑出声。「她的父母要回来了?」只有这个可能才让他满脸激动,一副快摆脱麻烦的样子。 「差不多,昨夜视讯时提起那边的挖掘工作并不顺利,会暂时中断一段时间,等内地的官员核发允许文件再开挖。」考古工作繁复又冗长,没个三、五年研究不出成果。 新疆一带发现汉代陵墓群,农民在田里种高粱时挖出古代器皿和陪葬品,当地官员下令全面封锁,等上层指示再进行开挖,帝王墓穴占地甚广,还不确定究竟有多大。 不过当一大群来自各国的考古人员兴匆匆的跑到内地,他们受到的不是热烈欢迎,而是冷漠的对待,一举一动都像是受到监视一般。 因为那是国家一级宝藏,须提防有心人盗取或私藏,内地人信任专业但不相信外来客,一有完整的古物出土便防得滴水不漏,甚至有着种种严苛的规定,令考古人员动辄得咎。 对考古狂烈热爱的祈煜风因此抱怨连连,说胃口老是填不满的地方官员不通人情,他们一行人住在临时搭建的竹寮里,没水没电没干净的被褥,食物严重短缺、药品也不齐全,进出还要受限制,根本不是人过的。 他话里话外不无要弟弟金钱援助的意味,但碍于两地的法令不同,想先撤离再筹钱,等政策明朗化,考古队伍再长期进驻,而改善生活品质是第一要务。 「聊得很晚吧,我看小公主一大清早没什么精神,一直揉眼睛、打哈欠,一看就是没睡饱,我让她回房间再睡一会。」不然连走路都撞到墙,把多多看成虎皮。狗和猫的体型相差那么大,居然还会认错,看得她发噱不已。 「凌晨两、三点左右,那边的电力不稳定,能多聊一会就尽量把握,下次再接上线不知何时了。」 苗秀芝瞄了一眼他微微出汗的额头,纤白葱指往上一抹,举止有些她不自知的亲昵。「偶尔一、两回尚可,不能太常让孩子晚睡,还在发育期间,睡眠对孩子很重要。」 所谓「一瞑大一寸」,小公主这年纪的小孩生长速度很快。 「那大人不睡就没关系了?你还真是偏心,对雇主付出点关心又不会少块肉。」他也想要个无微不至的保母,小魔女太幸福了,有吃有喝有得玩,还有人陪在身边。 祈煜翔很羡慕,当小孩子真好,无忧无虑的长大就好,不像他得任劳任怨的工作,整天泡在公事上。 苗秀芝闻言忽地一怔,眨了眨眼。「祈煜翔,你……你在跟我撒娇?」 错觉、错觉,肯定是错觉,他怎么会有那么幼稚的行径,又不是五岁的小朋友 他不做正面回答,指尖看似无意的拂过她头发。「你先前不是客气的喊我祈先生,最近倒是连名带姓的直呼,苗秀芝小姐,你有些喧宾夺主的嚣张你知不知道?」 有吗?她稍微反省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祈先……算了,真拗口,祈煜翔,你要是认为不妥当就纠正我,我这人很随和,态度谦逊,有商有量不固执己见。」 第十五章 「随和?」他一听轻笑出声,不怎么认同她的自我认知。「以后你就直接喊我的名字,我也不苗小姐、苗小姐的喊,秀芝喊起来挺亲切的,顺口又好记。」 她要真随和就不会让狗尾巴不小心扫翻果汁的多多前肢举高贴壁罚站,还不许虎皮用爪子磨地,她那时的表情多严厉,把家里的猫狗吓得直发抖,不敢汪汪、喵喵叫,只能耷拉着耳朵乖乖受罚。 「煜翔?」她试着喊了一声。 低柔的嗓音如春风拂过面颊,令祈煜翔顿感舒畅。「秀芝,你……」 「爹地,你怎么可以吃我的小熊饼干?!那是我很乖,有帮忙收拾玩具,秀芝阿姨给我的奖赏。」爹地好坏,趁她睡觉觉的时候偷吃她的点心,他是坏大人,不乖。 果然是无所不在的小魔女,大好的机会又被她破坏了,祈煜翔很想将坏事的小家伙塞回她母亲的肚子里,他略有怨气的反问:「有写你的名字吗?我没瞧见就是我的。」 在他家里头的一切事物都是属于他的,他取之用之再正当不过。他还很幼稚的当着小侄女的面咬去了熊宝宝的脚,津津有味的嚼着,三、两下就把一块厚薄适中的饼干吃掉。 「爹地……」祈筱涵都快哭了,委屈兮兮的扁嘴。 见她泪水就要泛滥成河,他心一软,将小侄女高高抱起,坐在他肩膀上。「走,我们看卡通,今天你可以多看一个小时,我和秀芝阿姨陪你看,你要看黄色小方块还是光屁股小孩……」说完就走到沙发坐下。 「祈煜翔……」苗秀芝啼笑皆非。他又心软了,狠不下心对孩子摆脸色。 「是煜翔,刚说过的话就忘了,还好意思自称记忆力超强。」他笑着调侃,拍拍小侄女身侧的沙发空位。 她瞪了他一眼。「没原则,小心哪一天自食恶果,我绝对不会同情你。」 她指的是他不知自我克制的软心肠,以及人家掮两下风就转向的个性,一遇到猫狗和小孩,便彻底举白旗投降。 不过谁也没料到今日短短的几句话,日后竟会成真,因为祈煜翔的心软和对女人眼泪的无抵抗力,让他伤了今生的最爱,后悔莫及。 【第六章】 「这辆破机车就是你口中珍贵无比的小蓝7」 在看到前灯有裂痕,漆色斑驳又满是刮痕的车身,所谓的海洋蓝已变色成灰蓝,祈煜翔瞠大的双目中有着不可思议,还有一丝丝因为她不顾及自身安危的恼怒。 果然世上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不久前的那辆破铁马已经够让他大开眼界,以为不可能有更破烂的废铁助她在马路上找死,毕竟人命是可贵的,谁嫌命太长。 没想到这位性情坚韧的苗小姐一再给他「惊喜」,在阻止她继续骑那辆不吃油的宝贝实行环境保护后,她果真弄来吃油的怪物,好让油价津贴落实,大大方方地领走保母福利。 他该说她善用资源好呢,还是敬佩她勤俭持家的用心。 生气是一定的,他真想把认为他大惊小怪的女人折成两半,塞进那辆车垫破了一个大洞的置物箱,让她认清她的小蓝到底有多破烂。 「嘿!不要用跑车的规格来要求我的小蓝,它油门一催也能跑个时速五、六十公里,对我这种体型小的人来说刚刚好,马路如虎口,慢一点才不会有危险。」她全心力挺她的爱车,不许有一丝轻视。 宁可提早出门也不赶那一分钟,她慢慢地骑总会到,干么为了争快而和其他车子竞速?天堂路虽然不远,可是她也不想太早与上帝同在,车速不快有不快的好处,小心为上。 他瞄了瞄她那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的纤柔身形,眼神略带异采。「要嘛,换辆新车,不然我车库里还有一辆迪奥……」铁包人总比人包铁安全,他不容许她拿生命开玩笑。 「是你疯了还是我该送精神病院?我住的那地方连救护车都开不进去,你要我把价值好几百万的名车停在哪,光是提心吊胆担心它被刮伤、被偷走,我就不敢阖上眼睡觉,你说你到底看我哪里不顺眼,非要用这么高明的方式整我。」一辆会动的房子谁放心得了,一阖上眼就担心害怕,万一隔天它不在原处,她拿什么赔给人家? 他是大老板,房地产大亨,随便卖一批预售屋就是亿万元的进帐,不在乎那一点点损失,说不定还有失窃理赔金可领,可是对一餐要花多少餐费都斤斤计较的小保母而言,那是割心刨肉的痛,一块钱代表她一滴血。 好心反遭嫌弃,很少被人当面指着鼻头骂的祈煜翔脸色不太好看。「走,我送你回家。」 「那小公主呢?你又要丢她一个人在家?」那有违儿少法,他老是搞不清楚状况,轻重不分,教她很想用大乡头敲他脑袋,看能不能敲得灵光些。 「一起带去。」嗯,好主意,好像一家出游。 「一起带去?!」她睁大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深呼吸几回,勉强压下殴打雇主的冲动。「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原谅你暂时性精神错乱。」 有没有那么夸张呀,比想把她系在裤腰带上的老爸还严重,她今年二十七岁,不是七岁,青椒和萝卜分得清清楚楚,走路要靠右边走,坐公车、捷运要礼让老弱妇孺。 她是有自主能力的成年女性,在人情冷漠的都市丛林也生活了好几年,难道她还要人摇旗带路才不会迷失方向。 祈煜翔没理会她间歇性的歇斯底里,车钥匙一抓朝抱着猫躺在沙发上看卡通的小侄女一喊。「祈筱涵,要不要去兜风?动作快,逾时不候。」 「兜风!」一听到可以开车出去玩,她立刻跳起,小小身躯在沙发上跳上跳下,差点把怀里的猫甩出去。 「顺便载秀芝阿姨回家,但她说不好意思麻烦人,你去跟她沟通沟通。」他自己不出面,派小侄女打先锋。 「好,我最——会说话了!」她声音软糯的拉长音,萌到爆表。「秀芝阿姨,我要兜风、兜风,爹地都把我关在家里不陪我去游乐园玩,我很寂寞,我很孤独,我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小孩。」 什么寂寞、什么孤独,乱说一通,她这年纪哪晓得孤独寂寞是什么滋味,净会模仿大人的语气。苗秀芝好笑又好气的望着装可怜的小脸,心里想着现在的小孩真是一个比一个精,丝毫不能放松,一不注意都爬上天了。 「唉!铁石心肠,小孩子都泪眼汪汪的求你还无动于衷,不是亲生的就是这般狠心。」某人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调侃,好似事不关己,不过是刚好路过看热闹的路人甲。 什么叫不是亲生的?说得好像她是凌虐前妻孩子的继母似的,她是保母好吗?!「祈煜翔,你闭嘴!」 「连雇主也敢吼,这世道是怎么了?领薪水的比付薪水的大,动不动咆哮两声,好像此山为我据,我是山老虎。」他摇头又叹气,一副「家有恶虎」的神色。 「祈煜翔——」她手好痒,好想扁人。 「是在喊谁?我的名字明明只有两个字。」他故作纳闷,自言自语的瞥了苗秀芝一眼。 忍耐,忍耐,为了高薪工作,她就当这个家有两个欠管的孩子。「煜翔,我是保母。」 「所以?」他神清气爽等下文。 「我不是你妈。」她咬牙切齿的重哼。 「幸好。」他庆幸。 苗秀芝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只见他面带揶揄的勾唇一笑,懒得理他,迳自宣布结论,「不用笑,你们都留在家里,小公主的数字作业还没完成,还要描『了』字三页,明天我要检查,不能代笔。」说完,还瞪了他一眼。 小孩子一掉泪他就心软,实在是要不得的毛病。 「我不是保母。」祈煜翔将钥匙圈套在食指上旋动转圈,有几分痞子的味道。他不是保母,她才是,他花大钱请她来是让她教好小孩,而非他自己管教,要是描字练习还要他亲自看着,保母何用,她干脆退还薪资,不要再说她是培育小树苗的保母。 「祈煜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以前的你多乖、多听话,要你往东就往东,叫你跳三下绝对不会多跳第四下。」多美好的时光呀!一去不复返了。 「以前?」他敏锐的捕捉到关键字眼。 苗秀芝不做解释,猫似的眼眸流露出一丝戏谵。「你以前的确认识我,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故意吊人胃口,朝他行了个轻慢的童军礼。 「我们真的是旧识?」他讶异不已的在脑中捜寻,却遍寻不着和她有关的些许资讯。 「好啦!你慢慢想,我祝你们叔侄俩兜风愉快,先走了……啊!你拉我头发干什么,很痛耶,快放手!」他无不无聊,连小学生的伎俩都使出来,未免太没品了。 第十六章 祈煜翔放开头发,一把扯过她夜市一只一百元的廉价斜背包,掏出包包里的机车钥匙,和他的钥匙串串在一起。「苗秀芝,你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走路回家,二是我送你。」 当然还有第三种,客房空着,她可以住下来。不过他要是说出口,她赏他的绝对不只是白眼,可能是很响的巴掌。 「你真的很幼稚。」她揉揉发疼的头皮,把散开的长发一龙,以发带束成飞流而下的马尾。 他扬扬眉,笑不露齿、神态像抢到鸡腿的多多。 「秀芝阿姨,我爹地很幼稚不要理他,我们女生是同一国的,我们坐他的车,他是司机,作业我回来再写,保证不让爹地偷写我的练习簿。」 一个越活越回去的大男人,一个鬼灵精怪的小大人,一大一小用神似的五官看着她……苗秀芝在心里念着:孩子、孩子,两个小孩,没有年龄之分。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煜翔。」大老板降级当黑头帽司机,她有什么承受不起的,反正她又不吃亏。 小蓝,委屈你在祈家待一夜,明天姊姊就来带你回家。 「耶!小涵要兜风,四个轮子快快跑,小涵要飞起来了……」祈筱涵再装也装不了她的孩子气,笑咪咪的在保母和叔叔两人间跑来跑去,哼唱自编的儿歌。 看着孩子自然流露的活泼天性,心窝一暖的苗秀芝会心一笑,之前还顽劣恶整她的小公主,如今乖巧又有礼貌,让人不免有育苗成材的成就感,小树苗快快长大……呃,这是什么? 她微微一怔,低头一视,手心传来暖暧的包覆感竟然是……她的手有这么小吗? 他握错了。 想提醒祈煜翔把她和小公主的手搞错了,粉色唇瓣微掀,大手竟贴向她的背,将她推向副驾驶座,车门重重关上,让她有些愕然,想换座位好像也很奇怪。 往后座一瞧,五岁的小人儿已经坐上专属的儿童安全座椅,她还会自己扣安全带,拉一拉检查紧不紧。 「你……」她有种奇妙的感觉,想要问又不知从何问起,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 「坐好。」上车的他低语。 放离合器,踩油门,加速,一气呵成。 车子快速奔驰在平坦的街道上,一盏一盏的街灯飞快往后退去,秋天的夜晚很宁静,已经有点凉意了,徐徐微风吹动路边的树叶,让人感受到季节的变化和多情。 秋意凉,祈煜翔的心却很热,掌心微微的温度残留着,他想他的心跳该有一百二吧,幸好微暗的车里瞧不见他发烫的脸,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做了坏事却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真的握了她的手。 虽然很快就松开,不过他的心就像坐上云霄飞车,倏地窜高,又失控的往下坠,偷偷的欢喜,偷偷的扬唇偷笑,偷偷摸摸的当了一回贼,未经允许的握上她的手。 轻轻的碰触,他肯定了心中的不确定,他确实喜欢上她了,他想把她从小侄女的保母变成他的,让喜欢加倍再加倍,最后融成涓涓细流,流穿两人的心。 「秀芝阿姨,你家住在哪里?」祈筱涵好奇的问。 「我有两个家,一个在台北,是租的,有床、有椅子、有桌子、有衣柜和小冰箱,还有一间浴室和当作厨房的阳台,另一个家在南部……」 说起顽固的老爸和事事以丈夫为主的温柔母亲,苗秀芝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柔,她接着说自己小时候的事,在花田里踩到蜗牛、从半开的百合花花瓣里发现刚出生的小螳螂,遍体通绿,还有清澈见底的小溪流,抓不完的鱼虾,门前的凤凰花开了又谢。 当是故事听的小公主越听眼皮越沉,她还小,感受不出大人世界的无奈,哈欠一打,在轻柔的嗓音中渐渐沉睡,耳边听着花呀鱼的开始作梦,赤着脚在泥田里奔跑。 祈煜翔听出苗秀芝想回家的渴望,以及浓浓的乡愁,离家在外的游子谁不想听见爸妈的声音,就算是一句「吃饱了没」也会让人眼眶泛红,忍不住盈满思念家乡的泪水。 「秀芝,我……」 「前面路口右转。」 握住方向盘的双手骤地一紧,他在心里低咒:慢三秒开口会怎样,世界末日吗?「你一个人住?」 「嗯,本来有个室友,但她结婚后搬出去,后来的室友合不来就一人独住。」由十坪套房换成七坪,比原本平均分摊的租金多了一千五,小得连书都放不下,只能往床底塞。 「男朋友呢?你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我家,他不会有意见?」他语带试探,先探个底。 苗秀芝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干么,想追我呀?男朋友从缺中,欢迎报名,但不保证录取。」 本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要他开口,谁知一听到那句「不保证录取」,唯恐被拒绝的他退缩了,换了个话题,「我在什么时候认识你,又在哪里认识你?」 她愣了一下,继而发笑地拍拍他肩膀。「继续努力,我期待你满脸黑色线条。我们的孽缘要慢、慢、想。」 不用想他也满脸黑线了。祈煜翔狠狠瞪她。「苗秀芝,你就不能痛快点……」 「等等,停车。」前方好像有东西在动。 停车?「你的租屋处到了?」 苗秀芝眯起眼看向前方,疑似大型动物的黑影站起身,赫然是个人,在路灯的照射下……嗯,很眼熟。「不是,还要前行一百公尺左转,不过我得下车了。」 「为什么?」她的表情不太对,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有个女人拿了一张纸条朝车子走近,似要问路。 「家务事。」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前不久接到母亲的电话,说乡下那些亲戚又开始闹了,有可能北上找她,要她小心门户,注意进出的人,别让人钻空子缠上她,谨记「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 没想到言犹在耳,还真有人来了,他们真是不死心,死皮赖脸的做出丢尽脸面的事。 「需不需要我下车帮你?」她看起来很不耐烦。 「不用了,小事,我能应付。」她苦笑着打开车门下了车,走近迎面而来的四十来岁妇人。 「小姐,请问这个地址要往哪儿走……」这里的巷弄太乱了,她转来转去转了老半天还找不到地方。 「四婶,你怎么到台北了,是来玩还是来找朋友?」她刻意把自己撇开,不在访亲范围。 四婶?真是她亲人!车窗半开,熄了火的祈煜翔静静听着飘入车内的对话,眉头微微一拧。 「咦!你是……啊!秀芝,四婶就是来找你的,坐了一整天公车快累死了,本来你大伯母也要一起来,临出门前跌伤了脚没法动,可怜喔,一个女人家也没什么钱,以后日子可不好过,你们做小辈的别太狠心,多少帮忙一下……」 「四婶,你口渴了吧?巷子口有间便利商店,你想喝什么我去买。」话太多就塞住你的嘴巴。 「不渴、不渴,就是走太久腿酸得很,你快带我到你住的地方歇歇,我休息一会就好了,不过,你也太不孝了,丧礼过后就不回家,你爷爷的百日祭还做不做? 「还有他留下来的两、三甲地也该分一分了,你年轻不懂事就要听长辈的话,地是大家的,只是暂时挂在你名下,你可别傻乎乎的当真,还是要拿出来分的……」 「四婶,我的住处很小很乱,你不习惯,我送你到附近的旅馆。」听不见、听不见,你尽管拉屎放屁。 「说什么傻话,就住你那儿,你能住得四婶就住不得吗?自个儿侄女还生分,你四叔死了以后四婶还不是一个人撑过来,没米没饭吃粗糠也得咽,穷人不怕吃苦……」 苗秀芝听着四婶的埋怨和牢骚,心里想着该用什么方式将人请走,让她知难而退,她可没空听一个只想算计自己的怨妇唠叨不休。 她故意往回走,行经一辆停在路边的车子,觉得眼熟多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车内幽黑的深瞳,她微怔了一下,失笑,食指一勾轻敲车窗,做了个让他回去的手势。 夜色深浓,霓虹闪烁,平安回家最好。 「哈哈哈!」 咖啡厅的幽僻角落里,使人发懒的午后风铃声叮叮响,笑得放肆的女人轻拍弧形桌面,半满咖啡在鹅白色瓷杯内轻震了一下,飘浮在上头的鲜奶晕开、沉淀。 周围有着淡淡的花卉香气,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休假日,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坐在四方格子窗内往外看,飘落的是秋天的落叶,枯黄可见时节的变化,已经有人穿上薄外套,怕秋意凉了一身新衣。 「笑够了没,好歹歇一歇,喝你的咖啡。」笑得这么没形象,也不怕她这看风景的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第十七章 「我……太好笑了,我……哈……停……停不下来,肚……肚子好痛……你害……害死我了……」天哪!眼泪,比珍珠还珍贵,居然笑掉好几滴。 面前摆了一杯柳橙汁,苗秀芝轻含着吸管吸了一口。「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分上,我好心的帮你一回,今天你请客,帐单记得要付呀!我先谢了。」 「吓!」她打了个嗝,不笑了。 瞧,多好用的方式,一次见效。「不用感谢我,放在心里感念就好,为善不欲人知。」 「谢你的头啦!你还好意思要我感谢,说好了是谢恩大餐,你别想给我赖掉,我一条一条记在帐本上等着向你讨债。」李文雅当真取出一本墨黑色记事簿,上面写了两个大红字:帐本。 「记着记着,下辈子再来要,欠债太多,无力偿还,你自个看着办吧!」人情难偿,累世再还。 「啐!你无赖呀!欠人家的债居然不还,你小心天打雷劈。」她把本子收好,用小汤匙搅拌咖啡。 「无赖的是你老板,我不晓得他一个大男人也会耍赖,你好好劝劝他做人要有担当,别像个横行霸道的土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问人要不要。」人横狗都。 「喔,有八卦喔,你们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啊!苗小霸你做什么,我在减肥……」一颗、两颗……三颗方糖,她光看就觉得胃腻。 有没有这么没良心呀,往她的咖啡里加糖,明知道她是易胖体质,光喝水就会胖,她好不容易勤运动才瘦下来一点,现在算是前功尽弃了,明天肯定肿成大气球。 偏偏她这个人没什么自制力,口腹之欲禁不了,甜、醇、浓的咖啡在口腔内蔓开,香浓的滋味让人心情大好,她克制不住……算了,反正要吃大餐,再纵容一回。 李文雅为v次减肥成功又复胖找藉口,她可以为了变瘦忍耐一个月不吃发胖食物,可是一开戒又再吃一个月份的甜食,两相抵消,她的瘦身计划只限于纸上谈兵。 「还八卦咧,根本是霉运当头,他送我回去正好碰到我四婶。」天杀的巧合。 苗秀芝想着,如果是骑小蓝回去就能避开了,戴着安全帽谁认得出面罩下的人是谁,她只要脸皮厚一点视若无睹的骑过去,推说没瞧见,谁都不会怪她放一个无依无肋的妇人独行深夜街头。 「啧,老天真是没眼了,你这没胸……好啦!有胸没姿色的清粥小菜,老板亲自送你回家是你的福气,还敢没天良的说出这种话,我们可没人有这等福分,他的车子不载女人。」踩到狗屎运的苗小霸是第一人。 她以前曾帮老板拿一份掉在车上的文件,只是不小心掉了一根头发夹在座位上,他就像有人灭了他一家似的整天阴沉着脸,用冷飕飕的眼刀不知砍了她几刀,还叫她用镊子把头发夹起来。 他生气,她还觉得委屈呢!谁不掉头发啊,所以她回家后用白纸剪了个纸人,写上老板的名字,打他的小人头,打他的小人手,打他的小人脚,全身打透透打到白纸破掉才消气。 「不载女人总好过被我四婶堵上,你看我的熊猫眼。」她指着眼眶下方浮肿的眼袋,透着青紫色。 女人的舌头有多长,量她家四婶绝对破金氏纪录,一口气不停歇,不用喝水足足讲了四个小时半。 「这倒是,的确很惨。」看她萎靡的神情,她想幸灾乐祸嘲笑一番都于心不忍。 她有幸见识过一回苗家人的「豪气」,就是不久前好友祖父的出殡日,她想以两个人的交情,该去上个香,包个奠仪,安慰几句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等,陪家属掉两滴伤悲泪水。 谁知竟看见苗家人上演全武行,吓得她目瞪口呆。先人的棺木还停柩灵堂,竟然就你扯我拉的抢分财产。 「你该试一次什么是不会叫的狗会咬人,平时看我四婶安安静静的站在大伯母身后,心想总算有个老实的,就算会闹也闹不出个蚂蚁屎,没想到她讲起经来头头是道。」 「讲经?」要钱和讲经有啥关系? 「是呀,道德经,她一直说我很不孝、不顾长辈死活,自个儿有福自个儿享,无道无德大不逆,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道理她在讲,苦的还是我。」总归一句就是德行不佳是她最大的罪行,不救叔、婶、伯母就是不道德。 苗秀芝说得越多,李文雅的嘴巴张得越大,最后还把咖啡喝到鼻子里,呛得她猛咳。「好在你把她送走了,那一招『请鬼领药单』真是用得太妙了,直接把人吓回老家。」 「是很不容易,我也挺佩服自己的,这么阴损的招式也想得出来。」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想用。 四婶的做法大概是集众人的脑力激发出来的,想以赖定她的方式缠得她受不了而答应他们的要求,第一步便是住进她的租屋处,她到哪儿、四婶便跟到哪儿。 她的反击是带她到一处潮湿阴暗的空屋,谎称她和室友同住,神情不变地对着墙壁打招呼,好似那里有人,还把「人」介绍给四婶,让四婶跟她好好聊一聊。 看不见的人怎么聊,四婶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吓得夺门而出,趴在地上干呕了好一会,改口说住旅馆就好。 住旅馆?没问题! 她找了一间最贵的旅馆让四婶住下,然后用她的名义包下十几间房,最后学长辈们哭穷找四婶借钱,而且哭得比四婶大声,让人以为房里死了人。 因为太吵,人家来赶人,四婶一看结算帐单的数字差点没昏倒,想要她代付,但她都已经哭说没有钱了,自己不付谁来付?除非想吃免钱牢饭,到监狱过夜。 被狠刮一层皮的四婶最后哭着离开,她想多留她住几晚都不肯,天还没亮就坐早班车走了。 「恭喜你可以松一口气了,至少短期内不会再有人来自找罪受,他们也该知道怕了。」不怕鬼凶,只怕人横。 苗秀芝不担心自己,她比较担心乡下的爸妈。「还没结束,他们肯定会卷土重来,爷爷留给我的那块地一日不卖掉就还有得吵。」 「是什么地呀,那么值钱。」搞房地产的对土地最感兴趣,她是房地产公司的员工,不可能不好奇。 「前有溪,后有山,视野辽阔,可用来耕种也能变更为建地,我听我妈说有个大财圃看中那块地,想出高价买来盖休闲旅馆什么的。」就是因为涉及庞大利益才会吵得快成仇人了。 「是哪个财团?我帮你打听打听,和土地有关的都和我们脱离不了关系,必要时可以叫老板出面,同行好说话。」从事房地产的大老板就那几位,查也查得出来。 李文雅的打算是由自己老板出面,居中协调,另找一块更好的土地卖给该集团,公司经手赚上一笔酬金,大财团也省却交涉的麻烦,一举两得。 没人哄抬地价土地就眨值了,不值钱的地谁还抢着要,除了耕种外别无用处,逐利者不屑。 「别把那个家伙扯进这滩浑水里,我可不想他掺和到我家这堆烂事里,我们家那些人品性虽不好,可是记人记事是超恐怖的强,要是被他们认出他是谁就真要不成眠了。」苗家其他人的本事是无中生有,没关系攀关系、有关系就是亲兄弟,我利用你是看得起你,不让我利用是你对不起我。 「等一下,苗小霸,你说认出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和老板有不可告人的奸情?」大八卦呀!老板的私密二三事,她是第一个知情的人,怎不教人热血沸腾。 面对最好的朋友,她也不加遮掩的说了。「我们念同一所幼稚园,他是我罩的。」 她是地头蛇,家里的堂兄弟姊妹又比人家多那么一点点,够组一支棒球队,苗家在地方上又是百年大族,敢招惹他们的人并不多。 苗家人是天生的土匪。她祖父说的。 「天哪!你……老板他……真是教人不敢相信的缘分,分开这么多年还能重逢,真是天注定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地球果然是圆的,走到哪里都能再聚首。 「想太多了,李魔头,把你满脑子的天马行空收起来,我是认出他,他可不记得我是谁,还把我的小蓝给杀了。」说到「杀了」两字,苗秀芝的语气超恨,像拔了她一颗好牙。 看它不顺眼的祈煜翔直接让人做了个四方框将机车装入框里,然后连车带框钉在墙面上,像是蝴蝶标本一般,特别草写四个大字:小蓝之死。 钥匙被扔了,木框钉死了取不下来,机车又太重,以苗秀芝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搬不动,只能眼巴巴的干瞪眼生闷气,在心里把财大气粗的男人骂上一百遍,千刀万刚。 第十八章 听完事情始末,李文雅噗哧一笑。「苗小霸,阿芝,你有没有想过他做这种事的原因?他有没有认出你不是重点,而是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另一个人无条件的好。」 苗秀芝秀美的眉轻巧的拢成丘。「他钱多怕虫咬。」 咖啡厅的门口停了一辆崭新的追风一〇〇机车,车身是银白色,左侧车身贴上注音符号写的「丫iv」贴纸,歪歪斜斜的字体是祈筱涵的杰作,车尾则有祈煜翔的签名。 以雇主的说法这是公务车,保母的配备,优良员工都有此配给,车是老板买的,车主的名字却是苗秀芝。 「亏你还是一人独霸的孩子王,连想法都变得像个孩子,怎么不换个角度想一想,切记,成人版的,他有钱为什么不给我?我可是公司的最佳员工,能让一个男人过度的关注一个女人,理由再简单不过,他喜欢你。」 「噗……」苗秀芝表情惊悚的瞠大眼,刚入口的柳橙汁全数奉献给好友。 抽出几张面纸擦脸,李文雅脾气好得可以封圣。「不要太惊讶,我比你更惊吓,老板是个对谁都不假辞色的硬汉,怎么会瞎了眼瞧上你这朵路边小花?」 「……文雅,我要去收惊。」她的话让她惊着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捏捏好友据说很厚的脸皮。「中邪的是我老板,你收什么惊呀,妖孽。」 苗秀芝许久不说话,表情严肃的思考人生的十字路。「不可能,你搞错了,他只是想气我。」因为积习难改,她老是忍不住想使唤他,没当他是雇主看待,而是当年对她百依百顺的小男友。 「要不要赌一赌?」李文雅笃定的朝好友一笑。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当事人懵懵懂懂,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一提起感情事,多少人深陷其中而不自知,这时就要靠身边的人来点明,这责任重大,非她不可。 苗秀芝沉默的看了她一眼,低头搅动杯里的冰块。「有你当我的朋友,是我今生最大的宝藏。」 那当然,也不看看她是谁,智者李文雅耶。「心乱了?」 「乱如麻。」一言以蔽之。 「乱麻抽丝,你就好好想想看这个男人你要不要,要就快刀斩乱麻订下来占为己有,反之要理清他对你的感情是喜欢还是爱,前者容易断,后者是纠缠。」都是清债。 「文雅,你谈过几次恋爱?」苗秀芝眯起眼。 表情一僵的李文雅干笑的猛喝咖啡,都快见底了。 「很有过来人的悲壮,乱麻抽不断的心情写照。」这好友是有心无胆,敢说不敢做,纸紮的老虎。 「苗、秀、芝——」揭她疮疤者,格杀勿论。 「文雅,你想吃什么,牛排还龙虾?煽烤羊排也不错,我发薪了,请你吃大餐。」她赶紧转移话题。 一说起吃,全无抵抗力的李文雅就像泄了气的气球,「想用食物收买我,你真卑鄙。」 「是打蛇打七寸,专挑弱点下手,你有得吃就吃吧,我不是天天发红包,有美食伺候你。」偶尔为之的挥霍是穷人的苦中作乐,在割肉的痛苦中享受痛过的极乐。 「那你和老関……」有后续发展一定要告诉她。 苗秀芝把冰块往好友嘴巴一塞,暂时堵住她爱说话的舌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谁也预料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第七章】 「哇,好可爱的狗狗喔!爸爸,爸爸,你看他在打哈欠……舌头伸好长,他很喘吗?我可不可以摸摸他……他好大,我要骑他!」 穿着印有彼得兔图样t恤的年轻爸爸拉着儿子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对面前的一家三口笑笑,赶紧向儿子解释那是人家养的宠物,不能骑他或摸他。 可是小男孩拗起来说要骑就要骑,大有学习「这不是肯德基」的耍赖趋势,让年轻爸爸更尴尬了。 「多多是我爹地的,你不可以骑他。」祈筱涵像个小大人的说,粉嫩的像个天使的她站在大狗的身边好迷你,非常吸睛,可爱到爆。 「他叫多多呀,我能不能摸他?」水手装的小男孩很有精神,声音宏亮的问,露出缺了两颗牙的笑脸。 闻言,祈筱涵第一个看的不是狗的主人,而是苗秀芝,见她轻轻颔首才咧嘴一笑。「好呀!让你摸,可是要轻一点,不能很用力,不然多多会痛痛,他是我弟弟喔!」 弟弟?祈煜翔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想笑又笑不出来,狗是她弟弟,那他要汪两声喊他什么? 「多多的叔叔,你多了个侄子。」苗秀芝以手掩口,轻笑着揶揄刚多了个「亲人」的男人。 「秀芝阿姨,别笑得太早,报应通常来得比闪电还快。」多多的叔叔小声的抿唇道,看不出在说话。 难得的假日,两大一小都想好好把握,于是决定要带多多一起出游。 本来祈筱涵吵着要去游乐园坐旋转咖啡杯、玩碰碰车,打地鼠、踩天鹅船,但是游乐园有年纪、身高的限制,很多游乐设施她都不能玩,退而求其次想到动物园看企鹅,但动物园却不让带宠物进去。 最后经过一番讨论和「民主」的投票,两票对一票,大人两票、小孩一票,决定开车前往位在外县市的观光牧场。 小公主有过挣扎,不过少数服从多数,她当一回听话的孩子,秀芝阿姨说要烤一个大蓝莓蛋糕给她当奖赏。 「我有一个妹妹,她好小好小,我每一次一碰到她就哭,一点也不可爱,还是你爹地的多多最乖了,我揉他耳朵他会对我笑耶!」好可爱、好可爱,好想用妹妹换多多。 狗会笑? 如此童言童语让几个大人都笑了,笑孩子们的天真无邪。 「你妹妹不乖,不要给她吃糖果,秀芝阿……我秀芝妈咪说不能一哭就哄,不然以后会养成习惯,将来变成坏小孩,你要当好哥哥把妹妹管好,不能让她变坏小孩。」祈筱涵自动改了称谓。 一旁的年轻爸爸笑得有点僵硬,不知该把笨儿子带走,还是让他接受机会教育,学学人际关系。 「秀芝妈咪。」现世报来得真快呀! 苗秀芝眉心蹙了一下。「我教过她不能这样,她现在的行为是错误的,必须纠正」 从某天开始,这「秀芝妈咪」就时不时被小公主挂在嘴边。她不介意当秀芝妈咪,但前提是要经过她的允许才能在人前以此介绍她,说假话骗人是不对的。 「秀芝妈咪可不能当众教训小孩,你自己说过孩子再小也有自尊心,要给予适当的尊重,一味的指责只会让孩子的心背离父母。」祈煜翔笑着将手臂往她肩上一搭,看似无意义的动作却拉近两人的距离,外人看来像是一对恩爱夫妻。 被他用自己的话反将一军,苗秀芝亮眸微眯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幸灾乐祸的心态最要不得,身教重于言教,小孩子会说谎通常源自大人的疏于关心,你有没有用心她自会感受得到。」 「所以我带她出来玩了,秀芝妈咪,这是你常说的多看、多听、多去体会世界的不同,我可是全部记在心里,没落下一点。」他眨着眼,眼眸深处有一丝男孩的顽皮。 「强辞夺理,该学的不学,倒把小孩心理学得有模有样。」她不是生气,而是好笑他正事不办,偷听她和小公主的对话,还悄悄记住,用来当攻盾的长矛。 「能得到秀芝妈咪的赞美真是无上的光荣,是不是也该给我奖励?」他眼眸含笑看着她,本就清俊有型的脸庞退去平日的严谨冷漠,竟有着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帅气。 男人也可以是男孩,但是男孩蜕变成男人时,别有一番男人味,充满刚强的力量和魅惑人的性感,原本平静无波的苗秀芝一时被他迷人的笑容迷住,心漏跳了一拍。 相信我,他喜欢你。好友的话突然跃上脑海。 一丝丝陌生的情愫忽然涌进心底,她指尖没来由的轻颤,迷蒙双眼出现短暂的迷离。 小孩子的笑声和多多的汪汪声将她飞远的思绪拉回来,看着小女孩红通通的双颊和神采飞扬的得意,她的心软塌了一角,嘴角慢慢往上扬,心里的明镜变得清楚。 这样的祈煜翔很好,工作之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不因惊人的财富而生活奢华、心高气傲,一样的心思纯正,为人细腻,和小时候的他没两样,没有复杂的思虑和城府。 既然以前能两小无猜的手牵手,现在为什么不可以呢? 心境上的转变并不明显,但是苗秀芝脸上的笑意变浓了,她开始用心去看祈灯翔这个人,觉得他有越看越可爱的感觉,是大人版的小孩,给他一根棒棒糖就能安抚。 「奖励,秀芝妈咪,别光笑着不回答。」她的笑容好耀眼,让人心底一暖。 第十九章 她侧过头瞟了他一眼,再把视线落在搭放肩上的古铜色手臂。「雇主先生,你的手放错位置了吧,小女子细肩瘦骨的,承受不起你大老板的重量,你好心点放过我。」 古铜色的皮肤是晒出来的,可见他不是个只坐办公室盖章、吹冷气的大老板,而是真实的参与土地的勘察和工地的监工,脚踏实地的一步一步走来。 苗秀芝心想,她喜欢肯埋头苦干的男人,他今日的成功绝非平白得来,曾经付出过汗水才有甜美的果实,九十九分的努力换来一份成就,她为他的站稳脚步感到骄傲。 听到她带点嗔意的揶揄,祈煜翔上弯的唇角越拉越高。「自己人何必计较太多,我昨天去搬砖了,手好酸。」 「笨蛋。」她笑着骂人。 她一骂,他笑得更灿烂。「没办法,工人不够,我刚好去巡视工地进度,看他们忙不过来就把袖子一挽,你没看过我叠砖头砌水泥的俐落,下回带你去看,比起大师傅丝毫不逊色,包管你……」 他话到一半忽地打住,不确定她是否喜欢男人一身泥土和汗臭味,想起前女友每每嫌弃的眼神,当他从工地打工回来,她给他的不是「你辛苦了」的慰问,而是「滚开点,你好臭」,把他推得远远的,还用手帕捂住鼻子。 男人也有自尊,有想维护的尊严,面对感情仍然会受伤,前女友的反应让他很不好受,他想做得更好,好让她以他为荣,不再以为和他站在一起是耻辱。 但是她不给他机会,在他为两人的将来做长远的计划时,她挽着某个男人的手逛精品店、买名牌包,在饭店的大床上打得火热,无视他顶着大太阳辛苦流下的汗刚分手的那几个月他过得很痛苦,不是因为前女友不爱他,而是他觉得自己是个差劲的男人,连一个女人也留不住,这对一向自负的他是一大打击,损及男人骄傲。 后来他想开了,分了也好,若非发现前女友脚踏两条船,他也不会晓得两人貌合神离,若是继续交往下去,变调的恋情会成发臭的馊水,彼此生恶结仇。 他喜欢前女友明媚的笑靥,尤其一笑就深陷的酒窝,有种让人心发甜的甜蜜,忍不住跟着笑。 可是多年之后他才知道那不是爱,仅仅是单纯的喜欢而已,他从未打心底接受她,从未在她面前全然的敞开自己,越和她相处越压抑,她笑得越美他越沉默,不想多看一眼。 因为他看到笑容下的虚假,她的笑不是发出真心,是虚伪的、敷衍的,她那双不安分的眼看的总是别人。 「包管我怎样?话没说完留一半很不道德。」苗秀芝秀眸一横,带了些许取笑的谑意。 包管你爱上我,爱得痴迷。他没把未竟的话说出口,眼神微黯的将放在细肩上的手往下移,停在腰际。「佩服得五体投地,封我为二十一世纪水泥工大师。」 她啐了一声,由他眼里看出他未说实话。「嗯,胳臂是结实,改天在后院砌口灶,蒸糕、烤肉两相宜。」 「秀芝妈咪想太远了吧!过年才蒸糕……」祈煜翔忽然想到小侄女不会待到那时,农历新年祈家人大多在加拿大陪退休的父母过节,祈筱涵不在了,哪还需要保母? 他心口倏地一紧,搁在细腰上的手臂也不自觉的使了一点劲,让苗秀芝感觉到他情绪上的波动。 「谁规定逢年过节才能蒸糕炊稞,想吃就做哪用得着什么藉口,大老板不会是养尊处优久了就做不动苦工了吧,要锻链锻链呀!人要动才会长寿。」她故意消遣他。 爽朗的笑声一起,他紧缩的心霍然放松。「果然是个嘴馋的,连雇主也不放过,明天我就叫人搬砖搬水泥来,看你能吹多大的牛,把本事捧上天了,我爱吃的是「加了栗子的咸萝卜稞。」她不加思索的说出。 黑眸一闪,祈煜翔露出深思的神情,似激动,似欢喜,又似大浪打过后的平静,静静凝视看似平凡却柔美的容颜,看得她有些不自在,面生桃色。 「看什么看,没看过倾城无双的美人呀?」盯着人瞧的眼神多露骨,好似她是刚蒸好的白糖糕,不咬一口不过瘾。 「美人没有,倒是小家花一朵,不知花落谁家。」他语带笑意,顽皮的手指在她腰背上点来画去。 苗秀芝面色臊红的拍开他的手,眸光似春水般轻漾。「少占我便宜,我可是什么亏都不能吃的女暴君,招惹我有你的苦头吃。」 「如果招惹了呢?」他轻声问。 她故作张狂的仰头一笑。「那就做牛做马呗!一辈子供本人使唤,鞭抽脚踢不得有怨言。」 「我以为现在就在做牛做马,被秀芝妈咪当奴才使唤,好好的休假日还开着车,大老远来给动物看,身为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我好命苦。」他苦着一张脸,把头往她肩上靠。 他们试探再试探,像两个各自旋转的漩涡,一左一右慢慢靠近,彼此吸引又不敢靠得太近,旋转再旋转的想把对方卷近,却又害怕不能融为一体,两个漩涡会一碰触就弹开。 爱情就是这么件让人烦恼的事,明明心里已经有个成形的身影进驻,越来越清晰,却又没勇气伸手去取,总要再三确定了,旁徨的心才定下来,向前走出那一步。 「认命吧大老板,有得命苦才有苦尽甘来,没听过先苦后甘吗?」苗秀芝朝他硬邦邦的胸口戳了一下,再朝小公主一指。「该把她带走了,再让她『聊』下去,那边的爸爸会笑到脸抽搐,他快被小孩子的童言童语逼疯了。」 瞄了一眼表情僵硬的年轻爸爸,祈煜翔颇有同感的点头。「祈筱涵,你不想看小鸭宝宝吗?还有小猪赛跑跟马术表演,去晚了可就看不到了,要等下一场。」 交到新朋友的祈筱涵开心的拉着小男孩的手。「爹地,他叫王晓明,我们都喜欢多多。」 像是知道在叫他,体型庞大的圣伯纳犬吐着舌头汪了两声,金棕色尾巴欢快的摇个不停。 「嗯,王晓明你好,我们要去体验挤牛奶,你可以跟小涵说再见吗?」他朝王爸爸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依依不舍的,王晓明很不想和新朋友分开。「小涵再见,多多再见,小涵爹地再见,小涵妈咪再见。」 「小涵爹地、小涵妈咪?」祈煜翔脸上开花似的直笑,从眼角处瞄向笑颜浅浅的女人。 看到小男孩一个也不落下的挥手再见,苗秀芝想到颇受儿童欢迎的天线宝宝,单调而无趣的对白重复再重复,可是小孩子很喜欢,琅琅上口的跟着念:波波早安,迪西早安,拉拉早安……太阳红,太阳出来了,天线宝宝说早安了…… 「嗯!小明再见,小明爸爸再见。」一见小孩就心软的祈煜翔也举起手一挥。看到松了一口气把小男孩带走的年轻爸爸,莞尔不已的苗秀芝笑出声,孩子的天真也颇令大人头大。 「秀芝阿姨,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知道不应该喊你妈咪,我跟你道歉。」先认错,不受罚。 五岁的祈筱涵很聪明,会看大人的脸色。 「你真的知道做错了?」她恢复严肃神色,不笑的冷着脸。 「嗯!」她重重的点头。 「错在哪里?」她不会因为她是小孩子就纵容,有错就要改,在错误中学习去做对的事。 「我……呃,不可以有虚荣心,别人有什么就想要什么,别人没有的就拿出来炫耀,你是秀芝阿姨不是秀芝妈咪,我骗人了。」她很紧张的抓住多多的颈圈,把手都抓红了。 一旁的祈煜翔看她懂事的点出错处,欣慰的想说「不用道歉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侄女的乖巧让他心口软绵绵的,舍不得她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受责罚。 可是张口欲言的他又缩了回去,管教小孩子时不能有两种声音,要听从专业,若是他一时不忍插手了,小孩子以后就有依凭,不服管教,把大人的话当耳边风。 鞭子和糖果并行他做不到,他只能高高的举起,轻轻的扬鞭,不痛不痒的给两下搔痒般的教训,孩子一扁嘴他就没辙了,赶紧丢掉手上的鞭子,拿出一大堆糖果来。 「明知道不对为什么还要做呢?」她必须自己说出来,别人才明白她要什么,表达也是沟通的一种。 祈筱涵偷偷的看了苗秀芝一眼,手指不安的绞着多多的狗绳。「因为……因为我想跟爸爸妈妈出来玩,他们很忙,没空陪我,所以我……我想说有爹地、妈咪也好。」 闻言,某个多感男眼眶泛红了,不等保母开口就一把抱住小女孩娇软的小身体。 「就喊爹地、妈咪没关系,我和秀芝妈咪陪你去看小羊,我们一起喂小羊吃草饲」 这男人……他实在太宠孩子了,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孩,十之八九是第二十五孝,孝顺儿女的孝父。 第二十章 苗秀芝无奈的笑了,更多的是内心的柔情快速滋生。 「秀芝阿姨……」祈筱涵带着渴望的大眼一闪一闪的。 「秀芝妈咪。」祈煜翔瞪着眼,却藏不住快溢出的笑意。 看着宛若父女般的叔侄,她睨了睨眼,朝两人的额头和耳朵各弹一下。「下不为例,我只原谅你这一次。」 她话一落下,小公主就跳起来欢呼了,眼眯眯的笑。 「耶!我有爹地、妈咪了,我们要手牵手变成一家人……哇!爹地的手好大,我的手好小……咦,秀芝妈咪的手好软喔!不像我妈妈的手好粗,每天挖土把手挖粗……」 大手牵小手,手心相握,形成乂字型的三人就像一个出游的家庭,有高大英挺的爸爸,有秀丽温婉的妈妈,还有对什么都好奇的小女儿,温馨的画面教人由衷羡慕。 越过小孩的头顶,两个大人的视线交会,祈煜翔的眼底有浓情,苗秀芝的眸光有缠绵,两人的凝望盘绕出无数的情丝,悄悄缠住彼此的心。 祈煜翔面带笑容的牵着多多,心情十分愉快的落后两步,跟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母女」俩,看两人头碰头,对着栅栏内的动物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他心中净是满足,好像眼前带着笑,耐心不减的女人和活泼好动的小女儿真的是他的妻女,他是一家之主,要保护、照顾她们俩,身为男人的骄傲油然而生,一刻也移不开视线。 不过他看得最多的是始终面露微笑的可爱保母,她眯起的笑眼像猫咪玩着毛线球的神态,很专注又有一丝丝娇憨,小爪子调皮的抓呀抓,抓出他心底的悸动,一发难收拾。 就是她了,他想珍藏一生一世的人生伴侣。 「……秀芝妈咪,那只小羊为什么要跪着吃奶?他妈妈为什么不躺下来,像小兔子一样。」 因为羔羊跪乳呀!祈筱涵,这典故你长大就会知道了。祈煜翔在心里说着,殊不知…… 「不跪着就吃不到奶呀,你看小羊快长到羊妈妈的肚子,他长大了,没法蹲低,只好前足往下一跪,头往上仰,这样才吃得到。」这是动物本能,为了生存。 咦!有这种解释?祈煜翔讶异地眨了眨眼,他用动物的观点去想一想,确实这才是正确的,物竞天择。 「哇,秀芝妈咪好聪明,什么都知道,我妈妈只会挖死人骨头,烤出来的吐司是黑色的,好苦。」祈筱涵吐了吐小粉舌,表示超难吃。 「有句话我现在教你,你可能听不懂,这句话是『术业有专攻』,意思是说每个人都有他最会做的事,例如马可以载着人跑得很快,牛的力气很大等等。 「……像你会数数了,秀芝妈咪会做好吃的东西;爹地很厉害,我们弄了好久的电脑都不会动,爹地一碰就亮了;周阿姨会扫地洗衣服,许伯伯种的花最好看,所以说我们不可以嘲笑别人不会的,要想想我们能做什么,把自己会的事做好了就是很厉害的人!」 「那我最厉害的是调皮捣蛋,我昨天把小花埋在土里面,明天他会长出两只。」小花是蚯蚓,切成两段有再生能力。 苗秀芝失笑。调皮捣蛋也成了专长?「好啦!我们再往前走,还有很多地方可以逛喔。」 毕竟是孩子,精力再旺盛也有限,走了两区就喊脚酸要人抱,不等苗秀芝开口说找个阴凉处休息、歇歇脚,祈煜翔便已将人抱起,让她坐在肩上。 「哇,好高,爹地的肩膀比爸爸高,可以看到好远。」 苗秀芝一怔,突然意识到祈筱涵口中的爹地不是真爹地,她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有自己的家,终究有离开的一天。 目前的保母工作是短期的,虽说六个月的契约如今才过了两个月,可是面临考古队伍的处处受阻,有可能明天小公主就被接走了,到时她便无人可带。 没有孩子她就等于失业,还能每天往祈家跑吗? 不曾思索的问题浮上台面,苗秀芝第一次有不舍的感觉,不只是对小公主,还有那身边外表冷硬、内心柔软的大男人,他们对她来说都是很难割舍的。 「……秀芝妈咪,在发什么呆?鸵鸟快吃掉你的手了。」魂不守舍的,该不会是累了? 手肘被推了一下,回过神的苗秀芝看见祈筱涵略带倦意的小脸,说道:「我看小公主也累了,现在回家刚好赶上晚餐时间,我煮白酱海鲜义大利面给你们填填肚子,吃完洗漱就该上床睡觉了。」 「你刚在想什么?叫你都没反应。」他在后头喊着,她木然的往前走,让他有些不安。 她摇头,习惯一个人处理自己的心情。「没什么,就是累了,觉得体力没以前好,快变成行将就木的老人。」 「是不是家里有事?上次来找你的四婶给了你难题吗?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他虽从李秘书口中得知一些,但她不说他也没办法插手,毕竟是个人隐私,清官难断家务事。 看他关心神色,苗秀芝心暖的扬唇,轻碰他手臂。「我不会放过你的,到时要你出钱出力可别闪到天涯海角,人家答应我的事没做到我可是会记仇的。」 祈煜翔忽然感觉背脊一凉,阴森森得像有人盯住他的后脑杓,似豺狼虎豹,他觉得她话中有话,而且针对他而来。 他有答应别人却没做到的事吗? 苗秀芝接过祈煜翔肩上的小女孩,轻放入车中的安全座椅,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毯子盖住两人,自己也精神不济的垂下眼皮,有了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受到地在动,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看到厚实的肩膀,半侧的脸上光影交错,刀凿的棱角很有型,极具男人味…… 不对,她没在走路怎会动? 「你再睡一会儿,不急。」低柔的嗓音像窖藏的葡萄美酒,醇浓回韵,有淡淡的水果香气。 「小公主^」 「我抱她到房间睡了,她睡得很沉,雷打也不醒。」小孩子很幸福,能吃能睡,没有睡眠上的问题。 「玩了一天也该倦了。」这个怀抱很温暖,真想一辈子窝着。「祈煜翔,你的记忆力真的很差,你怎么会忘了我呢?我老家菜园里那棵龙眼树还是你种下的,你说……」 苗秀芝有些睡糊涂了,不经意溜出语焉不详的梦话,时而轻语,时而发恼,时而含糊,让人想听清楚又听不真切,碎语不成句,吊人胃口。 不过也令人有机可趁,睡梦中最好套话。 「我说什么?」 「你说……的时候,爬到树上摘……刻名字、划……人伞……一辈子做牛做马……」她很累,不要吵她。 真是的,就记得这件事,一辈子做牛做马,祈煜翔想也没想的将人抱进自己的卧室,让她睡在双人床的另一侧,拉上被子盖好、捂实,在她唇上偷偷一啄才笑着走开。 他从衣柜拿出换洗衣物到浴室冲澡,沐浴乳是新的,洗发精也是新的,是樨子花香味,苗秀芝挑的品牌,他付钱。 洗了头,冲掉身上的泡沫,男人的习性就是不修边幅,他胡乱的以毛巾擦擦头,没几下便把毛巾丢在一旁,湿淋淋的头发还在滴水,下身围着一条素面大浴巾遮住重点。 不知是狗像主人还是人学狗,他帅气的甩了甩头发,想把一头湿发甩干,没想到水滴飞溅,正好甩向被水流声吵醒的苗秀芝,她半裹着棉被坐在床头,眼神有些呆滞。 她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你怎么没穿衣服?」 祈煜翔满脸涨红,故作镇静的回答,「我刚刚洗澡,全身热得很,不想穿。」 「我也很热,全身是汗。」她站起身,朝浴室走去。 贴花地砖还是湿的,他怕她滑倒就帮她开着门,以为她要洗脸净手。「我在门口,有事叫我。」 出来后看到自身的赤裸,他才想到换洗衣物还放在浴室里的架子上,一拍额,他失笑的摇头,走向衣柜再拿出另一套舒适的家居服,很自然的顺手解开腰上的浴巾,浴巾受地心引力滑落在地,习惯穿四角内裤的他一脚套进裤管时,一声尖叫从浴室传来吓得他差点摔倒,他赶紧站好,冲向浴室。 「发生什么事?你摔倒了吗?我扶……」呃,他好像冲得太快,但是……冲的好呀! 「水……水好冷……」苗秀芝抬起头,身体微微打颤,莲蓬头喷出的水是冷的。最大的重点是她跟新生儿一样光裸,玲珑有致的身材展露无遗,该凹的凹、该凸的凸,双峰挺实饱满。 祈煜翔若无其事的指着银质水龙头。「你开错了,左边有红色按钮的才是热水。」 被冷水冲清醒的苗秀芝讶异的瞠大了猫眼注视某一处蓬勃向上的异物,看着它越变越大。 「你……呃,要不要处理一下,它正对着我。」不尴尬也尴尬了。 第二十一章 低头一看,他这才发现下身光溜溜的,一条内裤被他踩在脚下。「这是自然反应,你勾引了它。」 有些一不做、二不休的意味,他干脆坦荡荡的面对她,把早该解决的事一次了结。 「我勾引了它?」他在说什么疯话?!她什么也没做啊!低头一看的苗秀芝赶紧背过身,双手抱胸一遮。 殊不知转过身的背影更迷人,牛奶白的背雪嫩无瑕,滑腻的肌肤透着珍珠光泽,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显得娇嫩细致,纤腰丰臀隐隐勾动男人心底最深层的欲/望。 「苗秀芝,你做我女朋友吧!」祈煜翔大声的说着。 「你有没有搞错,在这种情况下叫我做你的女朋友,你脑袋被牛踩过是吧!」她羞恼的拉过一条毛巾遮掩,口气很凶却也带着一丝又羞又气的别扭。 「我喜欢你。」开了口便容易多了,他声音微哑。「我喜欢你眉眼飞扬的得意,喜欢你眼底的嚣张,喜欢你嘴角微翘的骄傲,喜欢你发自内心的笑。」 「……先帮我把衣服拿来再说,我放在客房。」带孩子容易弄脏衣服,所以她自备几件以防不时之需。 「我喜欢你,你的回答呢?」没得到答覆他不肯离开,其实他心里也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 很想翻白眼的苗秀芝没好气说:「不讨厌,可以了吗?」 「所以……」他心怀忐忑。 「所以你打算冷死你的女朋友再换个更辣的美眉吗?」她几乎是用吼的,脖子以上红成一片。 他呆住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祈煜翔——」 如梦初醒的祈煜翔听着震耳欲聋的狮子吼,怔愕的嘴角慢慢往上扬,露出两排白牙,有些不敢相信,有些雀跃,也有被雷击中般的惊喜,傻笑着走了出去。 一步、二步、三步……他又冲回来把内裤拾起,边走边穿的哼着歌。 「笨蛋。」她眉儿弯弯,笑了。 【第八章】 「祈小翔,你会不会用铲子呀,要反过来,你用铲子的背面怎么挖土?土都被你往内拨了,你看我,要这样挖才对。」穿着橘色小短裤的小女生很专心的挖洞。 夏天的午后蝉声绵绵,一棵凤凰树上满是开得红艳的花朵,密密麻麻看不见几片翠绿的叶子,远远望去像着火似的,直要冲向云层的最顶端。 田里的大人们忙着收割,赶着鸭子吃落下的稻穗,天空很蓝,在太阳底下工作的人们汗流浃背,盼着老天快下一点雨,人都快被烤焦了。 只有小孩子最快乐,有暑假可以放,抓鱼、抓虾、抓蜻蜓,几块土砖堆一堆再拖些干树枝来就能烤番薯,胆大的孩子还会用烟熏蜜蜂,把蜜蜂熏走了再掏蜂蜜吃。 「芝芝,我们在这里挖洞你爸爸不会生气吗?我以前把我爸爸种在花盆里的草拔掉,他就打了我手心三下。」明明没开花,而且才三片烂叶子,爸爸却说那是他花了十万买来的兰花。 什么母株分株的小芽,还用和尚的名字命名,书上有写「达摩」是大师,才不是花呢!爸爸骗人。 因为被打了三下不甘心,识了不少字的小男生去翻书查,他觉得爸爸打他是不对的,草就是草,怎么可能变成花。 「你爸爸很坏,他怎么可以打你,帮忙拔草是乖小孩,我帮我爸爸拔草他会给我五块钱买冰棒,你来当我们家的小孩,我冰棒分你吃……呃,三口,你要咬小口点喔。」小女生很小气,怕小男生嘴巴太大,吃太多。 「可是我妈妈一个人在家里很可怜,我要陪她。」爸爸要工作不在家,他是男子汉,要保护妈妈。 小女生很瞧不起他的瞪眼。「你很笨耶!不会叫你妈妈到我家住,我已经长大了,一个人睡一间房,我的床可以分她睡,她就不可怜了。」 「好呀,好呀,芝芝真聪明,我一回家就跟我妈妈说,我们又要搬家了。」小男生兴高采烈的拍着手。 不过理所当然的他又被打手心了,他爸爸放假一回家听到老婆大人的转述,气冲冲的用爱的小手打了他五下,他哭着离家出走到小女生家,吃了一碗很甜很好吃的汤圆。 「人不能太骄傲,我很聪明的事要保密,我爸说世界上笨蛋很多,因为他们很笨,所以嫉妒我这样的天才。」 小女生很骄傲的扬起下巴,她刚说完自己是天才的话,身后就传来好几道不大不小的笑声,几位戴着斗笠在树下乘凉的花农喝着菊花茶解渴,顺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脸上都带着笑。 「嗯,不说,保密。」小男生伸出左右两根食指,在嘴巴前面打了个叉。「芝芝,这棵树好小,它真的会长出龙眼吗?你看它才到我的膝盖,我一踩它就扁掉了。」 小男生吃过成串的龙眼,他想,这么小的树怎么能长得出那么大串的龙眼?他们是不是种错树了? 「走开、走开,不许踩它,你真的笨得我都不想骂你,小树要浇水才会长大,你看我家的小狗狗刚生出来也很小,现在跟房子一样大。」她两手张开,画了好大一个圈。 又是一阵笑声传来,小女生有点生气的往后一瞪,大人们笑得更大声了,比房子大的狗他们还真没见过。 小女生说得太夸张了,况且,她家养的是有点神似秋田犬的小土狗,根本没那么大,难怪人家会笑,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是天真,不过也不能太夸大让人家笑话。 「喔,我帮你浇水。」被推开的小男生又走了回来,十分神圣又小心翼翼的捧起小树苗放入小女生挖好的洞里。 「要用土盖住根部,再把土压紧……」小铲子把洞旁边的土再铲回去,小手压了又压。 「芝芝,它什么时候会长成大树?」他好想看看自己种下的树长出龙眼,他要摘很多很多的龙眼,一串给芝芝,一串给妈妈,一串给……哥哥好了,虽然他常欺负他。 「很久很久以后。」她爸爸说的。 「很久要多久?」他希望它明天就长高。 觉得他很烦,老问笨问题,小女生瞪了他一眼。「等我们长大了它就长大了,比屋顶还高。」 这次倒是没夸大,她家是闽式平房,随便长长都有两、三层楼高的龙眼树的确高过屋顶。 这时乘凉的大人走了,狗儿汪汪叫,艳阳高照的天空飘来几片白云,天气还是很热。 「唉,还要等那么久,我们要好久好久才会长大。」他扳着指头数,从一数到十,手指头不够用。 「笨蛋!多吃点饭就长得快,我一次吃两碗,还有好吃的肉肉,我爸说我很快就会比他高。」她戳着小男生的额头,很凶的骂他笨。 「好,我要吃三碗,长很高,等我长大了我要娶芝芝当老婆,我们在龙眼树下结婚,再种很多的龙眼树。」小男生雄心万丈的指着小树苗,似乎已经看到它长成大树的样子。 「我只想吃龙眼。」 结婚?对小女生来说太遥远了。 「我还要在树上刻字,一把伞下写芝芝和我的名字。我们永远永远不分开,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他一定不会变心,只喜欢芝芝一个人。 情人伞下两个人名,用一颗大红心圈住,表示两人永结同心,不分散,紧紧相依。 一名年纪稍长的小男孩经过,听见对话立刻大声嘲笑。 「哈!小笨翔又说笨话了,怎么可能永远在一起,等你病好了我们就会搬回台北,我才不要一直住在什么也没有的乡下。」这里一点也不好玩,乡下人都呆呆的,很笨。 「我才不笨,哥哥不要乱说话,我跟芝芝约好了,不能说话不算话。」很少生气的小男生抿起嘴,瞪着大他三岁的哥哥。 「对,小翔不笨,你才是大笨蛋,我爸说做人要讲信用,不可以骗人,小翔从来没有骗过我。」小翔是很笨,但是只有她能骂他笨,别人不行。 两个幼稚园的小朋友同仇敌忾,一致对抗非我族类,穿着小学制服的小男孩跟他们不是同一国的。 「哈哈哈,这么小就知道男生爱女生,你们真是羞羞脸。以前没骗过不表示以后不会,等我们搬走了就会交新朋友,小翔根本不会记得你……」突地,一坨黑黑的东西飞到他脸上,咱的一声,有的黏住,有的散开。 「你……你用什么扔我?!」湿湿黏黏地。 「泥巴。」小女生很得意的捏了一大坨泥土又朝他扔去,再次准确的击中目标,让她仰头哈哈大笑。 「你……你……我也要扔你!」不服输的小男孩也抓起一把泥土,朝小女生丢去。 「哥哥,不许欺负芝芝!」小男生小小的身躯跳出来一挡,满头满脸都是泥,还不小心吃了一口。 小女生见状很生气,大喝一声,「来福,咬他!」 第二十二章 话声一落,一只土黄色的中型犬从树下冲出,对着小男孩吠,露出锐利尖牙,一副要咬人的穷凶恶极样,把小男孩吓得脸色发白,拔腿就跑。 他一跑,狗儿以为是在跟他玩,立刻追了上去,小男孩吓得加快速度,狗儿也追得更起劲,足足追了好几条巷子,期间哭声惊人响彻云霄,整个村子都听见他的大声哭叫。 「……别追、别追,别再追了,来福,快回来,不可以咬哥哥,我给你吃肉……」狗吠声回荡在耳际,一股湿热袭击祈煜翔紧闭的眼。 「别舔了,来福,我脸上全是你的口水……噢!你变重了……咦!多多?!」怎么会是他? 迷迷糊糊醒来,一张像在笑的大狗脸就近在眼前,壮硕的前胸往前一趴,那重量不容小觑,祈煜翔胸口的空气几乎被挤出。 「难道是作梦?」好真实,彷佛他曾亲身经历过。 祈煜翔一抹脸,竟是满手的汗水,他将喘个不停的多多推开,伸手探向床的另一侧,想把缠绵终夜的女友榄进怀里,重温昨夜的激情。 从那夜的告白后,两人迈入正式交往的第二十五天,昨天他终于把人留下了,进行第一次亲密关系,对他而言真是煎熬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如愿以偿。 只是满足的笑容在扑了空后凝结,五指张开抓到的是空气,身侧空无一人,只留下淡淡的女人香,以及几根乌黑如墨的直发,比他的手臂还长。 莫非她走了?还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把梦当真,以为度过了一个绮丽的夜晚? 光着上身坐起,祈煜翔眼露些许迷惑,长指插入发间,有些意识混乱的挠了几把,似梦又不是梦,一切鲜明得像正在播放的影片,声音与影像明白的映在脑海中。 芝芝是谁? 梦中的小男生和他小时候长得很像,他们的感情似乎很好,小男生还允诺要娶小女生当新娘,在他们亲手种下的龙眼树刻字……等一下,芝芝?! 「你叫我?」 不知不觉中祈煜翔喊出梦里小女生的小名,一张清妍的甜美面容从卧室门口探了进来,澄澈如星空的眸子和梦里的纯真大眼重叠……长大后的小女生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 「来福还好吧?他后来又生了几只小狗?」 「怎么突然问起来福,都死了快十年了,他误食吃了老鼠药的老鼠,生完第二胎就走了,现在家里那只叫再福,是来福的曾孙。」她都快忘了那只土狗,年代久远了。 「龙眼树呢,还在不在?」应该长得很高很高了,有三层楼高了吧,年年结实累累。 「还在呀。不过被我爸移植到花田旁了。」本来她爸要砍掉,她和他「沟通」了好几回才移到田边,原来的地方则盖了维持花卉鲜度的低温室,童年的回忆早就不见了。 「你放狗咬我大哥。」大哥大概不记得,只是从那时开始怕狗,像多多这么温驯的狗也不敢靠近十公尺内。 「哪有,是他胆子小拚命跑,来福才跟他玩了一会……」对谈了好几句后,苗秀芝才突然愕然的睁大眼,嘴巴微张的看向半躺在床上,秀色可餐的男人。「你……你想起来了?」 他笑而不答的反问:「情人伞的名字有跟着变大吗?」 其实他不记得有没有刻字,那棵小树苗实在太小了,一刀下去就枝离干分,哪能刻字。 她也学他不正面回答。「自己去看不就明了了,本人不负责实况转播。」 自己去看……那就表示有喽?「我的功力还真不错,那么小的树也能刻上字,下次改用米雕试试。」 「什么功力,用针一针一针的刺上去需要的是耐性,要不是后来我又用刀尖补上几戳,字迹早就模糊不清……等等,你在套我话?」她居然毫无警觉心的应答如流。 是她变笨了,还是他天性狡猾?扮猪吃老虎把她给阴了,让她不自觉的说出多年前的陈年往事。 「原来是用针呀,果真是大工程。」以两人当时的年纪恐怕连针都拿不稳,要有非凡的耐心才刻得完。 直觉的,祈煜翔认为是小男生——也就是他独力完成的,而小女生肯定在一旁观看,顺便比手划脚的做「技术指导」,正如女友现今的个性,能不动手就交给别人去做。 苗秀芝眼一瞋的横瞪人。「你果然在拐我的话,太邪恶了祈先生,连自个儿的女朋友也骗?」 「不是骗,是还原真相,身为当事人,我有资格知晓你当初是如何奴役我,亲爱的芝芝。」他俩的缘分早就注定,今生她是他的新娘。 苗秀芝打了个冷颤。「不要叫我芝芝,我会起鸡皮疙瘩,我对这两个字过敏。」小时候听没什么,越大就越觉得这小名很肉麻,偏偏小学生很故意,说不准还拚命叫,让她烦不胜烦的用武力解决,下场就是被叫进训导处好几回,连父亲都要出面道歉,最后她知道要忍,再找出同学的弱点进行反击。 「芝芝、芝芝、芝芝、芝芝……」祈煜翔喊上瘾了,看她又急又气的扑过来,他双臂一张,接住飞扑而来的娇躯,笑着收下最教人血脉贲张的礼物,手臂倏地拢紧。 「祈煜翔,我要咬你。」可恶,故意戏弄她。苗秀芝做做样子要咬他肩膀,可惜一点也不可怕,反而可爱。 「咬重一点,我才有全身血液热起来的兴奋。」他装出色欲熏心的淫魔模样,两手直扑浑 圆的胸部。 「你……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到底跟谁学的?」她好气又好笑的戳戳他比石头还硬的胸膛,咬上他突出的喉结。 祈煜翔一阵颤栗,下身起了明显反应,翻身将女友压在身下。「跟你学的呀!厚脸皮小姐,你指使我的样子彷佛你才是老板,而我是兼任小狼犬的员工。」 他一手伸向她衣服底下,抚摸着她的丰满,指腹轻揉慢抢,夹红莓,轻扯。 「别……你还不累吗?都折腾了一夜,大老爷放过我吧,小女子要准备早餐……」她微喘着拨开探花采蜜的手,试图挣开吃不饱的男人。 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当她的身分还是保母时,不管她是谁的女友都要尽责做好分内的事,不能因为雇主是男朋友就敷衍了事。 「叫外卖,还有……」祈煜翔握住柔白小手,往两腿间的热源一带,覆住。「它不听话我也没办法,谁要你饿了我太久,我憋得难受只好倾巢而出,你让我采阴补阳吧!」 「煜翔,我昨天累一整晚了……」要是天天这么放纵,她很快就会僬悴成枯萎花朵。 「做完这一回就让你休息,我要你……」说完他就准备提枪上阵。 这时祈筱涵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秀芝阿姨,莲子桂圆粥煮好了没?我肚子好饿,咕噜咕噜的叫,我吃完粥以后还要喝多多——」 多多? 两人瞬间僵在床上,一转头,就见一头大狗前肢趴在床头,两颗圆滚滚的大眼正盯着半裸的他们,呼呼呼的喘息着…… 「笨狗,教你偷看,小心长针眼。」女人是他的,雄性地盘要划分清楚。 圣伯纳犬趴在地上,理也不理外表狼一头,内里虫一条的男主人,完全的无视他。 「多多,过来。」一声娇唤。 吃软怕硬又现实的狗对女主人的召唤根本不敢耽搁,四只狗腿像装了弹簧似的弹起,飞奔到女主人脚下,十分谄媚的吐着舌头,尾巴左右摇个不停。 迥然两极的反应让养他好几年的祈煜翔很不是滋味,心里酸溜溜的,都说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这头背主的狗哪里忠心了?分明是猫的灵魂,随时出走,投向异主。 「秀芝妈咪,多多是我的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谁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莫要牝鸡司晨。 一旁虎皮从他脚上踩过,十分优雅的踩着猫步,一跃,跳上了透明玻璃桌面,猫身淡定的一扭,又轻轻一纵,猫头撒娇的蹭蹭苗秀芝垂放在沙发的手,喵喵几声窝在她大腿上,猫尾一扫卷向前肢,以尾为枕蜷缩着身体睡觉。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祈煜翔气到笑,暗骂这只无情无义的背骨猫,想摸他一下他抓得他满手血痕,人家连看他一眼都不肯他倒是自个儿靠过去,猫性养得像狗。 「别吃味,我陪他们的时间比你多,你只会宠猫、宠狗、宠小孩,宠得他们都把你当成宠物,闷得发慌才逗逗你。」他太容易妥协,不能坚持立场。 「我是宠物?!」她是想气死他吗?多多和虎皮是他养的,他供他们吃、供他们住,供他们拉、撒、睡,他哪里不像主人了? 苗秀芝看也没看的揉揉猫颈、猫背,虎皮舒服的喵了一声。「不是吗?有谁被自己的猫蔑视,斜眼以对?谁家的狗对主人不理不睬,还拉了屎在他的鞋子里?」 第二十三章 一提到自家猫狗对他的不敬,在外威风八面的房地产大亨脸顿时黑了一半。「我是不想被人告虐待动物,以我在房地产界的声誉和地位,没必要因为他们而背负骂名。」 他是可爱生物控和萝莉控没错,但范围很小,仅限猫呀狗的,和学龄前的小孩才教他招架不住,其余像小兔子、小鹿等他毫无兴趣,有时还会嫌太烦。 刚刚好的可爱才是可爱,若是太过了就令人厌恶,一杯加太多糖的咖啡怎么喝得下去,过与不及都为他所恶。 尤其是小孩子,越小越能勾出他泛滥成潮的爱心,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残害无自主能力的孩子,只要一看见就会当成稀有生物极力保护,希望他们快乐长大。 「尽管拗吧,我看你就继续心软、没原则,当个被踩在脚下的宠物。」她凉凉的说。 「苗秀芝小姐,你很希望把我无用的形象发挥到极致。」祈煜翔为了充老大,故作狰狞的把多多笨重的身躯搬开,再把讨女主人欢心的虎皮抟起,往地上一放,自己土霸王似的霸住亲亲女友,两手环在她腰上搂紧。 「汪!汪!汪!」 「喵^喵^喵^」 狗吠、猫拱背,极为不齿的露牙。 「走开,热。」他把猫狗都得罪了,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苗秀芝有些幸灾乐祸,以她对多多和虎皮的了解,他们绝对会报复,动物也有媲美人的智慧。 「是很热,我们要不要做点运动散热?你知道把人体多余的水分排出体外再补充电解质有益新陈代谢。」他无耻的凑上前吻她向来敏感的耳后,一只手爬上胸前流连。 她拍了他一下,不许他太放肆。「春天还没到,不要老是处于发情期,家里有小孩要克制点。」 「我克制了三十年还要带进棺木里吗?大哥大嫂什么时候才把小魔女带走?我在自己家里还不能随心所欲,那把我关进笼子里算了。」不能得偿所愿的男人像个十岁男孩,也会因情人的偏心而使起小性子。 「嘘!有些话不能随便说出口,很伤人,要是小公主无意间听见你的话会有多伤心?还以为你想赶走她。」无心的话往往伤人最深,虽非有意却十分刺耳,深深剌入心寓。 「……」他在反省中。 由不习惯家里多了个孩子到习惯,祈煜翔也做了不少犠牲,从享受一人独酌到听惯小孩子的尖叫声,假日垂钓变成陪孩子买玩具日,小孩比猫狗要多一分心思照顾,不是给她住、给她吃就能凉凉跷脚了,尤其祈筱涵的早熟和聪慧才教人头痛,她无时无刻处于精力旺盛期,让人不能任意「放养」她。 「我听见了。」闷闷的软糯声从个人沙发后传出。 「小公主?!"」 两个大人像做错事般坐正,干笑不已。 「爹地不喜欢我了,他要把我丢出门外当流浪的小孩。」她鼻音中有着浓浓的控诉。 祈煜翔立即手足无措的起身,走向趴在地板上正在拼玩具拼图的小侄女。「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是开玩笑的,小魔……小公主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孩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他拚命的使眼色让保母出面帮忙,那慌乱的神情让人看了好笑,他对可爱小生物完全投降。 可是存心让他受一回教训的苗秀芝肩一耸,当作保母雷达失效了,视而不见拒收他的电波,拿起桌上的《婴儿与母亲》杂志津津有味的翻看,不时做重点摘要。 「爹地不要再骗小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知道我是爸爸妈妈不要的孩子,爹地也讨厌我,我明明很乖很乖了,为什么不喜欢我?」祈筱涵脸埋进双手中,小小的身躯上下起伏,似在抽泣。 「小涵不哭,你一哭爹地的心就拧成一团,像一万只蚂蚁在咬,你真的很乖,是爹地的乖宝贝。」他笨拙的拍拍她的背,怕力气太大拍疼她,大掌很轻很轻地落下。 他就是没用,心一软就成了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硬的是外壳,软的是内心,苗 秀芝既是唾弃他硬不起来的态度,又好笑他能屈能伸的,把大男人的尊严丢开去迎合一个五岁小孩的恶作剧,虽然他还不晓得被捉弄了。 一个名符其实的笨蛋,软心肠。 「我不乖,爹地不爱我。」 祈煜翔满脸尴尬的抱起她。「爹地哪有不爱你,爹地最……呃,最爱你了,不哭,不哭。」 一谈到爱,男人只做不说,要他们说出口比登天还难,一句「我爱你」能说得别扭又拗口。 「有比爱秀芝妈咪更爱吗?」她把脸藏在他颈窝,小声的追问谁最受宠爱,小孩子的小心眼。 「啥?!」他顿时脸上黑线三条,没法回答。 「呜呜呜,爹地果然不爱我,你最喜欢的人是秀芝妈咪不是我,我是你们爱情里的小灯泡,害你们不能谈情说爱的大妨碍,我会背起我的流浪小背包浪迹天涯……」 「小涵涵,爹地……很爱你!我……我烂嘴巴、乱说话,你不要哭,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关心则乱,急病乱投医,他浑然失去平日的冷静。 「真的?」 「真的。」 「好,那我要一个原版的芭比娃娃……」如果成套的就更好了,肯尼也一起。「小公主,够了喔,人不可以贪得无餍。」原版芭比娃娃多贵呀!少说四、五十万。 苗秀芝的声音一出,祈筱涵小小的身躯蓦地一僵,抽抽噎噎的呜咽声立刻消失不见。 「秀芝妈咪……」她委屈兮兮的软声娇喊。 「你当秀芝妈咪跟你爹地一样笨吗?连你真哭假哭都听不出来?」那她这保母也白干了,回乡下种花去。 「假哭?!」祈煜翔的表情很精采,愕然加难以置信。 小小的把戏被识破,古灵精怪的祈筱涵也不装了,她小手一推从叔叔的怀中跳下,嘻嘻哈哈的咧开嘴,食指往下眼睫一拉,做了个眼睛上吊,嘴吐舌头的可爱鬼脸。 「太可惜了,差一点就骗到了,秀芝妈咪好坏,都不帮我,人家只是想要一个芭比娃娃。」她像个小大人似的拍拍雪纺纱公主裙上的皱褶,挤眉弄眼的埋怨计划 失败,小兔子似的|蹦一跳她跳到苗秀芝身侧,小脸不甘心的皱成了小老太婆样,拉起苗秀芝的手直摇。 「她……她不是在哭?」难道是演出来的? 「你看到她眼眶里有泪水吗?早告诉你别太宠孩子你偏不听,知道什么是搬石头砸脚了吧,连一个小孩子你也应付不了,真想不透你是怎么经营房地产公司的。」摇头。 嘴角噙笑的苗秀芝先揉揉小公主的头,再把她抱进怀里,葱白纤指咕叽咕叽搔她痒,小公主笑得东倒西歪,直扭身体,躲来闪去笑个不停,银铃般纯真笑声充满一室。 「你说她骗了我?!」祈煜翔一脸备受打击的模样,一颗刚强的男儿心碎成千万片,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也会骗人。 他不愿接受小魔女也会进化,而且还是他宠出来的,居然能把一个三十岁的大人骗得团团转。 「小公主,你自己告诉他,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当年他也是把她想得太美好,一失足成千古恨,才会万劫不复受她驱使,她可爱是可爱,不过是魔兽级的可爱。祈筱涵咯咯咯的笑得开心。 「爹地,你真的很笨耶,我才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哭呢!爸爸妈妈最近天天都跟我用电脑聊天,他们一直说我是他们最爱的小宝贝,好爱好爱,像爱全世界的芭比娃娃一样爱我,他们才没有不要我。」一说完她又吐舌头,模样淘气。 「那你说要背起小背包浪迹天涯也是假的?」他乍听之时心疼得都要碎掉,以为真伤了她小小心灵。 「我流浪到院子跟多多玩呀!我还很小不可以一个人出门,要是被坏人抱走了怎么办?唉,爹地比我还像小朋友,真是太糟糕了,要在他的衣服上别个名牌才不会走失。」她小大人似的叹气,伸手拍拍他的背。 小手在背上拍着,祈煜翔的脸上是乍青乍白,又转为大红,抓起小侄女就左右摇晃。「好呀!小坏蛋连我都敢捉弄,看我不摇死你,明天的阿肯炸鸡取消,只能吃臭臭的水煮鱼。」 祈筱涵根本不怕他,笑呵呵的要他摇大力些。「多多快来,咬爹地的拖鞋,我们不吃臭角。」 「汪汪!」大狗兴奋的跑了过来,绕着两人跑来跑去。 「多多也救不了你’我今天要发挥一万分的功力,消灭万恶的小魔女。」知道她怕痒,他十指齐发搔她小肚肚。 「咯咯咯,不要,好痒……秀芝妈咪救命……我们是一国的……咯咯咯……」她又扭又笑。 「什么一国的?我和秀芝妈咪才是一国,我们是大人国,你是小人国,大人要联手制裁小人。」祈煜翔将小侄女高高拎起,大人带小孩一起朝坐壁上观的女人倒去,滚成一团,尖叫声与大笑声并起。 第二十四章 「重死我了,你们两个万恶根源快起来,我要被压扁了……不,多多不行!退后,去找虎皮……天哪!这世界都疯了吗?」她口出怨责却接住笑得欢喜的小公主,大叫着躲开邪恶魔王的大掌。 「是疯了,为爱痴狂。」他笑着吻住她,当着孩子的面展现霸道男人的柔情和身不由己的爱恋。 狗吠声、猫叫声、小孩子的笑声、男人女人的情话告白,形成一幅居家的天伦乐。 【第九章】 「老板,你的邀请函。」 李文雅尽责的送上烫金的精致请柬。 「邀请函?」 「大概是校友会什么的吧,上面印有学校的名称。」她指着背面一小行黑色铅字。 「校友会?」都毕业几年了还搞这噱头? 她笑道:「十之八九是要校友们捐款,学校想捞钱就专门锁定有钱的大户,身为年收入数亿的大老板,他们不刮你刮谁?油水满满的一层。」要知恩图报,回馈母校。 说什么连络感情、找回失联的校友,回忆往昔的美好时光,其实是讹钱的伎俩,好顺势拉抬学校的声势招揽学生,壮实学校阵容。 一开始是师长们与校友们闲聊,接着便会谈到学校的硬体设备不足,冷气老旧要汰换,图书馆的藏书要引进国外的经典名着,学生宿舍不够要增建,电脑记忆体不敷使用等,希望已毕业的学长姊慷慨解囊,改善学弟、学妹们的教学环境。 这通常愿打愿挨,专户捐款还能节税,何乐而不为,一来不用把钱交给国家却能享受各项优惠福利,一一来赚到好名声,成了众所皆知的慈善家,比花钱买公益形象更划算。 「没空。」他不当冤大头。 「老板,邀请函内页一定有欢迎携伴参加,你不会想带新女友出去亮亮相吗?让人家知道你不是孤家寡人,要他们做好准备迎接红色炸弹。」他是有主的,别人不能觊觎。 李文雅想到的是好友苗秀芝,她是第一个知晓两人恋情的人,当然也很为他们高兴,顺便推波助澜使其感情加温,参与对方的生活圈能让感情更稳固,持续热恋。 但是世事不一定尽如人意,有时会出现变数,她没料到自己的神来一笔之后会变成坏事,将一对恋人的心推远,产生一连串的波折。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也深深愧疚。 正要将手中请柬丢进垃圾桶的祈煜翔略顿了一下,思忖。「帮我查一査那一天有没有事,把会议排开,与客户的碰面全部往后顺延,一整天不要排任何工作。」 李文雅查了查行事历,按下个特别记号。「你那天只和陈总有约,我会致电取消,请他改期。」 「嗯,回电主办单位我会出席校友会,也会携伴。」他也该让她见见自己那些共同成长的朋友。 不是要炫耀他白手起家,短短数载翻身为房地产大亨的成就有多辉煌,而是想让认识他的人分享喜悦,能在千万人当中找到属于他的那颗星。 因为珍惜,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的心是迷途的小舟,终于寻获靠岸的港湾,一条绳索系住两颗心。 「新女友?」她问得很刻意。 他冷然地一瞟。「明知故问。」 在他面前装傻,胆子养肥了。 「是我认识的那一个?」李文雅的表情很无辜,好像不晓得他的小心肝是何人,问清楚了才不会认错人。 「李秘书,你没听过多管闲事的人死得早?」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活不长,遭杀人灭口。 一见他不想回答,故意藏着、掖着,她有些丧气。「老板,你最好不要有求我的一天。」 「不然呢?」敢威胁老板的员工并不多,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少本事,不怕把饭碗砸碎了。 「不然我就……嘿!」一看到老板骤然一沉的冷面,李文雅的「嘿」马上往下掉半音。「我是说一定为老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算年终奖金只发半年我也矢志追随老板的脚步。」 「半年?你还真敢开口。」当他钞票是自己印的,三千万、五千万撒得满天飞。 「老板,我们去年发五个半月,今年不过多添半个月,真的不贪心啦!」经济再差,房地产仍一片长红,赚得盆满钵满。 「再说。」他并未正面回覆。 其实祈煜翔不在乎那一点点钱,心中早有腹案,上半年的房地产交易量已超过他的预定目标,还算令人满意,他已叫会计部门估算整年收益,再来决定要以什么方式犒赏员工。 只不过这件事先说了没什么益处,反而让手底下的人松懈,缺乏干劲,以为已达成既定的目标就不用太卖力,反正做得再多还是一样的奖金,何必拚死拚活的为公司卖命。 「老板,你没什么大学时期交往过的前女友、旧情人吧?」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男人若重情,最怕旧情难忘。 「前女友?旧情人?」一提到情已逝的旧事,祈煜翔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目光闪了闪。 他的初恋女友便是大学学妹,小他两届。 「老板,有句话身为你最忠实的员工务必奉告,旧情人和前女友是扼杀新恋情的可怕杀手,有多远就闪多远,千万不要靠太近,她们是阴魂不散的背后灵。」一旦缠上了就至死不休,比鬼月遇到鬼还糟糕。 「胡说什么,去做你的事。」他和芝芝的感情从小就萌芽了,哪那么容易因一段过去而受到影响。 他对感情事向来执着,一旦认定了就不轻易动摇,心里已经有一个人,怎么可以再对另一个人动心,那是对感情的侮辱。 他很清楚自己爱的是谁,也晓得自己不会变心,那么还有什么需要忧心的,他行得正、坐得端,就算有一、两个前女友,那也是人生成长中的过程罢了。 况且高茵琦是他不愿回首的过去,他和她之间不会有未来,即使再见面也是点头之交。 「什么,那一天我没空。」 回到家后,祈煜翔故作不在意的提起校友会一事,其实兴致高昂的想携女友同行,连美容沙龙都事先预约了,想让女友好好装扮一番,打造出不一样的妩媚佳人。 谁知他的兴匆匆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当下脸色有些不好,虽说不上不快,也绝对不是开心,「你有事?」 苗秀芝一脸抱歉的双手合掌。「家里人闹腾,我想回去处理一下,实在闹得有点荒唐。」 除了伯母和叔婶,连出嫁的姑姑都回来想分一杯羹,各自找人商量卖地一事,想造就既定事实瓜分不属于他们的土地,结果土地仲介每天上门来询问什么时候能办过户。 真是夸张,不是自己的地也敢卖,还分别收了人家的订金,钱拿了就要对方找她爸负责,把父亲气得血压飙高,一度在田里昏倒,如今还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这些是她的家事,不想让男友为她操心,而且总觉得男女间的感情涉入太多杂质就不纯净了。 换言之,苗秀芝就是逞强,凡事都不喜欢麻烦别人,她怕欠下还不了的人情债, 即使再亲密的爱人也是「别人」,没人该承担她肩上的重量,他们只要相爱就好。 「那小魔女呢?」不就变成她一个人在家? 她也颇为苦恼的拧起眉。「本来那一天是假日,我想你也在家可以陪她,我事情一办完就马上回来,不过你真的推不掉只好拜托文雅了,她和小公主也相处过几回。」 「可是我答应对方要携伴参加,你不能为了我改期吗?晚一天或迟几天并无差别,大不了我让人帮你,不必为了一点小事赶来赶去。」坐车来回太累了。 祈煜翔的原意是:她的事若不急就别赶在一时,天大地大也没有自身的安危大,如果不是太重要就等他几天,到时他亲自开车送她回乡下老家,顺便看看两人亲手种下的龙眼树。 因为他不确定能不能抽出空陪她,事一忙起来就没天没地,大半个月没得喘口气,所以不敢说死才说找人帮她。 可是刚从公司回来的他还没放下老板的架子,口气有点上对下的冷漠,不自觉的以自己的角度命令,没设身处地的想她为什么非回去一趟不可,让人感觉到不被尊重和一丝丝伤人。 并无差别?她父亲住院了不是小事。苗秀芝有些难过。「你放心的去校友会,不用担心家里,我会安排人照顾小公主,你早去早回别喝多了,喝酒不开车。」 「苗秀芝你真的不跟我去?」他再问一遍,希望她能改变初衷,他是因为她才决定参加校友会,她不去就没有意义了。 「好好玩,问候问候老朋友,多看一眼少一眼,别给我酒后驾车就好。」虽然心里不痛快,她还是盼他平平安安回家。 第二十五章 因为这几句不算口角的口角,两人之间有些小小的冷战,不太说话,所以到了校友会那天,独自前往的祈煜翔脸有点臭,不爱搭理人,独自在人少的角落喝闷酒。 当他看到容貌依旧娇美的前女友娉婷而来,手中拿了一杯红酒,他选择不避不闪,大大方方的颔首,他没什么不好面对的。 「煜翔,好久不见了,你过得好吗?」仪态万千的高茵琦笑着打招呼,神情显得紧张。 「还不错,你呢?」基于礼貌,祈煜翔淡淡的反问。 其实他更想她识相的走开,他和她无话可谈,毕竟当初分手的情形并不愉快,多少有芥蒂在,他表情漠然就是最好的拒绝,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过显然他表达得还不够清楚,这一回话等于给了别人机会,面带笑容的高茵琦突然眼神黯淡,微带哽咽。 「我过得不好,自从和你分开后我简直度日如年,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煎熬,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中度过。」她后悔嫌贫爱富,压错宝,把手里的宝石扔掉捡了颗烂石头。 「周先生没跟你一起来吗?」她过得好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一见面就愁眉苦脸的告诉他自己过得有多辛苦,他们早就不相往来了,她还指望他为她抱不平不成,根本莫名其妙。 周镇仁是某连锁企业的小开,会玩、会讨女孩子欢心,敢砸大钱追求女人,高茵琦当初就是看他出手阔绰、撒钱不手软,在爱慕虚荣的心作祟下就跟他在一起,半同居的当了备胎女友。 她手段了得,把周镇仁哄得服服贴贴,由女友之一向上爬,挤掉小五、小四、小三……最后成了正宫,风风光光嫁给周镇仁为妻。 「我们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婚了。」她只说了一句话,等着他接口问离婚的理由。祈煜翔讶异在心中,他没想到看起来爱得轰轰烈烈的两个人会这么快结束。「不合就分实属平常,下一个男人会更好,以你的条件不乏追求者。」 「不,我们根本不该结婚,他……他不爱我。」她眼眶微红,泫然欲泣,娇弱得好似风一吹就倒。 高茵琦离婚后其实过得更多彩多姿,她从前夫手中得到一笔高额赡养费,足足有两年时间她大肆挥霍,还包养起小她六、七岁的男人,过着奢靡无度的生活。 等到钱花光了,就又找上另一个男人,她认为美貌是无穷尽的财富,可以轻易将男人掌控在手中,所以她周旋在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当中,花他们的钱享受购物的快乐。 殊不知这同时他们也利用她年轻的躯体取乐,彼此各取所需,哪有什么真心可言,当失去了新鲜感后便弃如蔽屣。 二十岁的她可以自由挥洒她的青春,面容姣好,肌肤娇嫩,初长成的娇胴雪嫩如玉,令男人为之疯狂。 二十五岁的她依然年轻,纯真退去换上成熟女子的娇媚,她吸引到的是事业有成的男人,他们想跟她上床却不想跟她结婚,当是一时肉体上的慰藉,成年人的爱情游戏。 如今她二十八岁了,历经了几段不堪的恋情,她依旧拥有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丽,可是心已经苍老了,她渴望的是安定,有双结实的肩膀让她依靠。 前提是一富有又帅气的男人,她受不了令人作呕的丑男人,也过不了苦日子, 她要利用最后的机会抓住进入豪门的机会。 所以她才来参加校友会,因为这里聚集了一群年轻有为的有钱人,他们的存摺数字是她曰后的生活保障。 「那是你们的问题,用不着跟我说。」爱或不爱是她的选择,没人可以代替她过日子。 「你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离婚吗?」他不问,她就自己开口,他最大的毛病是心软。 祈煜翔在心里回答:不要告诉我,我真的没兴趣。「你觉得离婚比不离婚好,那就离婚吧,旁人不能决定你的人生。」 一说完,他打算离开了,有种不妙的感觉,她会找上他绝非无缘由,他不赶紧走开可能就走不掉。 前女友是阴魂不散的背后灵,有多远走多远,千万不要靠得太近。秘书李文雅说过的话忽然从脑海中闪过。 「因为我还爱着你。」 闻言,祈煜翔好恨自己没有逃得更快一些。 这算什么呀?事隔多年才飞来这么一句,她是想让人同情她婚姻不幸,还是以此解释挽不回夫妻关系的破局。 不论是前者或是后者,她都是不值得怜悯的,周先生和那段婚姻都是她用背叛换来的’她享受婚姻带来的富贵时,是否曾对被她伤害过的人感到一丝不忍或歉意?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顺应天理的事,得与失之间没有后悔的空间,她凭什么在给人重重一击后还以受害者的姿态出现,不知反省。 他根本不想听她状似委屈的倾诉,他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曾经走过一段的故人,她的心酸、她的无助,她的眼泪已不是他的责任,她不在他的世界里。 他转身就走,管她心里爱的是谁都与他无关,他只知道他爱的女人叫苗秀芝,他要和她走一辈子,不允许其他人介人。 身后传来高跟鞋的蹬蹬声,他走得越快,后面跟得越急,校友会办在丁大的礼堂,一走出来是小路蜿蜒的相思林,林木葱郁,离停车场约有五百公尺的距离。 「你跟着我到底要干什么?」回过头,祈煜翔脸上有难掩的厌恶和不耐烦。 虽说是大白天,可是密植的树木阳光难入,忽明忽暗的光线有如傍晚时分,叫人看不出才刚过了午后。 校友会和八十年校庆园游会同时举办,不远处有学子的吆喝声和笑声,不时有人影走过相思林外围,说话声隐隐约约响起,偶尔还能听见气球被空气枪射破的声音。 「我说我还爱着你,你真的没有感觉吗?」高茵琦不敢置信,他怎么能无动于衷,无视往日呢喃细语的旧情? 「你想要我有什么感觉?谢谢你还爱着我,还是说我也爱你?琦琦,你不会还那么天真吧?以为别人会在原地等你。」当别人都和她一样善忘、忘了她曾做过的事? 「煜翔,你还在怨我是不是?因为我没守住和你的誓言,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她眼眶泛红,用揉得不成形的素色手帕擦拭眼角,眼中泪光闪动。 他摇着头,心情没有想像中沉重。「不是怨,而是觉得没必要旧事重提,我们分开已经很多年,各有各的生活,各有不同的成长。」 他意指她结婚又离婚,心智应该更成熟,比一般人更容易看透世事无常,不是什么事想回头就能回头,就像落花随水流去,再也回不到枝头争艳。 前几年他的确是怨过,认为她既然有了别人就不该蹒着他,他不是不能放手,也不会死缠不放,只要她坦白告知,他会笑着祝福她,好聚好散,不让曾经的美好蒙上阴影。 可是她什么也没说,没事人似的继续和他交往,允诺一些现在听来可笑的诺言,在他面前是温婉害羞,凡事顺着他的小女人,但是背着他时却是放浪形骸的床上荡妇,不知早和别的男人发生多少次肉体关系。 她让他成了朋友间的笑柄,所有人都知道她与某富二代走得近,并以男女朋友相称,出双入对的展现恩爱,他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而且是用最残酷、最不堪的方式发现:亲眼目睹赤裸交缠的两人。 不过在他发觉他以为的爱不是爱时也就释怀了,怨怪一个人是为难自己,他何必为了不爱的女人伤心痛苦,那是愚蠢,他的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性。 遗忘,是为了记忆。 放手,是走得更远。 「只要我还爱着你就没有过去,我们还可以在一起。」破镜重圆,再续前情。 一听她说「我们还可以在一起」,祈煜翔嗤笑出声。「你怎么会认为我没有新恋情?我有女朋友了,而且很爱她,遇上她是我今生的幸运,我很感谢她在我的生命中出现。」 他有女朋友了?高茵琦呼吸一窒,久久才顺过气。「那很好,你有女朋友了,她一定很爱你,我……不,我说不出祝福的话,一点也不好,那我怎么办?」 他是她锁定的大鱼,绝对不会让他从手中游走,当年她可以轻而易举掳获他, 如今也能手到擒来,她已经不年轻了,得为未来打算。 即使他身边有人又如何,女人想要拥有幸福靠的是手段,只要善用对她有利的法宝,他绝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祈煜翔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那就是你的事了,我总不能替你过人生。」他不需要她的祝福,只盼她不要再用自以为是的爱来缠住他。他看了看手表,举步就要离开相思林,手臂却忽然被拉住。 第二十六章 「对不起,我一直想对你说这句话,可是我没脸见你,所以始终放在心里,没敢说出口。」如果早知道穷小子有一天会摇身一变成了房地产大亨,她绝不会选择别人。 一句「对不起」让祈煜翔无法再对前女友生怒,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他心软的放缓语气。「没关系,我不恨你,毕竟人都有梦想,只是你和我的梦想不一样而已。」 「不是的,不是这样,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根本不想放弃你……」她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顺颊而下。 「不管你有什么苦衷都先把手放开,虽说我们之间没什么,但拉拉扯扯总是不好,让人瞧见对你名声有伤。」阴魂不散的背后灵,李秘书说得一点也没错,回去给她加薪。 前女友真是世上最恐怖的生物,要是知道会被她缠住这么久,他会绕过相思林走远路,从人多的地方走到停车场,至少她会顾忌他人的眼光而放过他,少些纠缠。 可这会儿再回到校友会会场就有些突兀了,纵使是无须遮掩的光明正大,但多少会启人疑窦,曾有旧情的两人从林子里走出,就算没什么也解释不清,徒增是非。 进退两难的祈煜翔苦笑着,非常后悔和女友赌气而出席他原本不想来的校友会,既没解气的快意又和她小闹了一回,真是自打脸面,得不偿失,他可做了傻人。 见他有软化迹象,打着小算盘的高茵琦这才把手一松。「这件事我不敢告诉你是怕你自责,可是我若不说你会以为我是个贪求富贵的人,对我的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我会自责?」她在说什么,捉奸在床的事实还能睁眼说瞎话,说是一场眼见非实的误会?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约在图书馆见面,那天下着雨,你赶着报告来不了,我在走廊上等你,然后……」她深深吸了口气,泪水如雨般流下,滑过两颊。 「然后怎样?他是没去,但是有通知她先回宿舍,等他赶完报告再去找她,而雨下得并不大。 「我被强暴了。」她嘴唇颤抖的说。 其实正好相反,是她利用男友没法赴约的时间主动挑逗前夫,两人就在图书馆的阅览室狠爱了几回,而后她跟男友谎称要到书局买原文书,其实是和新欢逛精品店,买钻石手链。 「什么?!」祈煜翔信了,而且震惊不已。 他没有怀疑,因为他不认为有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因此对她的不幸遭遇而心生愧疚,觉得她的受害他也有责任。 「施暴的人就是周镇仁,他对我又打又踢,强迫我就范,我若不从就威胁要掐死我。」他是对她又打又踢,但那是在婚后,而且是她欺骗了他一件事,他气不过才会殴打她出气。 他眼中多了同情。「那你还嫁给他?」 她面露苦涩。「有了那一次后他就以此要胁逼我当他的地下情人,供他泄欲用,有时他会拿助兴的药让我吃,好让他得到更大的满足感,没多久,我怀孕了,那时我好想死,可是周镇仁是独子,有传宗接代的压力,所以他拿了一千万到我家买我,我们就结婚了。」她的意思是买卖婚姻非她所愿。 周镇仁确实有传宗接代的压力,但不一定是她,他也没有和她结婚的意愿,单纯只是玩玩,并非真心,尤其那时他另一个女人有了身孕,眼看着就要毁了她嫁入豪门的希望。 所以她在那女人必经的楼梯上倒油,怀孕的女人最禁不起碰撞,脚一滑往下滚,肚子里的孩子哪能保得住。 接着她直接找上周镇仁的父母谎称有孕在身,抱孙心切的两人二话不说便接纳她,并用身为父母的权威逼周镇仁娶她,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办好合法登记,搬到国外居住。 原本就不太愿意娶她的周镇仁后来发现她怀孕是假,是为了骗他结婚,当下气得对她拳打脚踢,恨她毁了他逍遥自在的单身生活,之后开始带女人回家,在她面前上演活春宫。 「孩子呢?」女人有了孩子就会变坚强,为母则强。 小孩是祈煜翔的死穴,一提到关于孩子的话题他就会变得好说话,心肠软得像一滩泥。 「没了。」 「没了?」他诧异的变了脸色。 「被他踢掉了,所以我们才离婚,没有孩子我就是一根草,他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没有孩子的她的确是一根草,前夫的父母完全不能接受,叫她有多远滚多远,别脏了他们的家。 以为能过上好日子的她是被赶出婆家的,为了了断这段欺骗来的婚姻,周家宁可付出可观的赡养费也不要她,他们不要精于算计、心机深沉的媳妇,有辱门风。 「你可以回来找我,我多少也能帮上忙,虽然力量有限,但好过你一个人独自忍受。」基于朋友的情义,他再不济也会为她寻个出处,帮她再站起来。 「现在也不迟,你比以前更有实力帮我,我们复合,煜翔,我会更爱你,不会再教你失望。」房地产大亨呀!他的财产能堆多高,她几乎迫不及待想一同分享。 见她似要扑进他怀中,祈煜翔机敏的往后连退好几步。「冷静点,琦琦,我有女朋友了,你不会忘了吧?」 高茵琦惹人怜爱的水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冷芒。「你可以跟她分手,我不介意她曾填补过你的空虚。」 「不可能。」他立场坚定的拒绝,面色冷肃。 她不介意,他介意,尽管她曾因为他的因素而受到伤害,可是他的内疚还不至于让他放弃所爱,女友是他心中的宝贝,琦琦的要求可笑至极,她是不懂爱的可怜女人。 「我都能接受你爱过别人,为什么你不能忘记我从前对你的伤害,重新来过?你嫌弃我已经不清白了吗?」她故意将自己形容得很悲楚,让他心有不忍。 祈煜翔果真被她自嘲的柔弱打动,但是眼底对某人的爱意不曾动摇。「很简单,我不爱你。」 「你……你不爱我?!」高茵琦像是受到很大的打击,不敢相信她千算万算,偏是漏算了这一点。 他不爱她。 「我有能力帮助你,但我不爱你,从前我对你只是一场错爱,自从遇到她后,我才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一想到心爱的女友,他刚硬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 「她有那么好?」她喉头发涩,妒意如潮水涌出。 一场错爱?他们之间的爱情竟被他当成是错误,他不爱她,只是他身边的人刚好是她,所以凑成对。 他笑得温柔。「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别人眼中她或许不是最好的,还有点倔强和固执,可是在我心里她样样都好,纵然有一丝丝个性上的小瑕疵,不过爱她就要包容她,再有不好也是她万般好中的一粒小小豆子,我并不在意。」 听他说着另一个女人的好,脸上全是她所没见过的眷恋,嫉妒万分的高茵琦手握成拳,尖锐的指甲剌入肉里。「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我们的复合没有指望了。」 「抱歉。」他不能爱她。 爱不该有条件性,强求不得,人只有一颗心,掰成两半就活不成了,他只好对她说声抱歉。 她像是放下了对他的执着,柔媚的一笑。「算了,怪不得你,只能说我们没有缘分,在对的时间点遇到错的人,我算是运气不好,爱上不爱我的男人,想想也挺倒楣的。」 哼!你不爱我,你对我无心,我偏要你陷入我编织的情网,从此再也逃不出去。 「你能想开就好,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火车站接我女朋友了。」他们该谈和了,不能再冷战下去。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先低头又有什么关系。 接他的女朋友?哈,他去得了吗?高茵琦眼底闪过狡光。「以后不能叫你煜翔,要改口喊你祈学长了,祈学长你先走,我回会场找老同学聊聊。」 「嗯,那我走了。」祈煜翔一点头,准备离开。 解决了所谓的「背后灵」,他脚步轻快的朝相思林出口走去,但是才走没几步, 突然听见女人痛苦的呻/吟声,他诧异的转过身一看,惊见高茵琦倒在地上。 「茵琦学妹,你怎么了?」他快步跑上前。 「……肚子痛……孩子……我……我其实怀孕了,刚才追你追得太急,动了胎气……」 「你别动,不要紧张,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乍听攸关孩子的事,他惊慌不已的失了头绪。 他将高茵琦抱起,焦急的想送她就医,丝毫没发觉她喊痛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猾的论笑。 【第十章】 一抹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女人的。 很不想猜忌的苗秀芝忍不住想那到底是谁的?什么时候沾上?以什么方式沾上?被沾上的人闻不到吗?还是故意不当一回事? 第二十七章 不管是出自什么缘由,对恋爱中的男女都极具杀伤力,此事可大可小,却不容易揭过去,总会留下微不可察的细痕。 信任,是感情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关键。 若是没有绝对的信任,这段感情也将到尽头,无须再付出,因为走到最后也是。 所以她问了,不愿辜负了彼此的信任。 「校友会顶多到傍晚就结束了,怎么拖到晚上快十一、二点?小公主临睡前还一直问爹地为什么还没回来,她等着和你道晚安。」 试探是怀疑的开始也是对情感的考验。 即使她相信以他的为人不会做出伤害两人感情的事,可是事无绝对,乌云往往在不知不觉中来到。 松了松领带,把发皱的西装随手一扔,祈煜翔略带疲惫的抱住两天不见的女友,轻嗅她颈间幽香。「碰到一位学妹,她怀孕了,肚子里小孩作怪,我送她到医院。」 「你的小孩?」她若无其事的问,心里却没来由的咯登一下,一提到小孩子的事,他总是心软的失去抵抗力。 说得白一点,孩子是他的罩门,他可以不理会大人,冷漠以对,甚至是怒目而视,一张冷脸令人退避三舍,但是脆弱的小人儿却能留住他的目光。 他一听,僵住,没好气的朝她额头一敲。「你想得美,我的儿子、女儿还等着你给我生,别到处乱认小孩,我还没能力隔着一座太平洋播种,她上个月才回国。」他还没强到让刚回到台湾不到一个月的女人怀孕,她的胡思乱想是多余的。 祈煜翔没听出她话中的不安,只当她是随口一提的玩笑话,调侃他没事找事,枉做一次英雄救美。 想也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有她这个挂在心底的女朋友,他哪会胡乱沾惹野花野草,他的心没那么大,只要她一人就足够了,别的女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里只有她。 男人很奇怪,总是对感情过于自信,认为他没做的事就不用放在心上,他全心全意爱着恋人,并无逾矩行径,恋人也要毫无条件的信任他,盲目得只看得到他一人。 「那她的丈夫没陪在她身边吗?要你一个学长多管闲事。」尽管有了解释,苗秀芝的心还是不能放松。 照理说不过是学长学妹,把人送到医院已经是尽了心意,没必要逗留太久,他既不是孩子的父亲,又非人家的老公,留下来干什么?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她离婚很多年了,孩子不是她先生的,是她和前男友有的。」检查出来是一个半月的胎儿,心跳正常。 他回想高茵琦所说的话…… 会和他交往是因为他长得和你有七分神似,我控制不住对你的感情,那时想若不能跟你在一起,找个像你的替代品也好。 可是真正相处了才发现爱不能代替,他很好,也很温柔,但我就是没法爱上他,勉强了好几个月还是无法自欺欺人,最后是对方主动提出分手的要求。 前男友是热爱冒险的旅行家,我和他分开不久便发现怀孕了,但是他旅行去了,临时的居所也退租了,我找不到孩子的爸,只好回国,至少在熟悉的环境中生产也比较安心。 祈煜翔脑子里充斥高茵琦和他说的话,虽然她的感情世界他并未参与,她想爱谁,怎么去爱都是由她自己决定,他无权置喙,但是听了她一番说词后,难免会为她的傻气感到一丝内疚。 她会变成这样不能说是他的责任,却和他脱离不了关系。 「那你一直照顾她到现在,一步也没离开?」苗秀芝声音略扬,忽觉他身上香水味腻人而将他推开。 「怎么可能一步也没离开,我去帮她办了住院,还托人找房子,一直住在饭店也不是办法,只是她情绪很不稳,怕留不住孩子,希望我陪陪她说话,让她安心一点。」她拉着他不放,他不好一把甩开,要是再动了胎气他就成了罪人。 只是他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高茵琦像是不知道累似的不停说话,从他们初相识的迎新晚会聊到成为男女朋友后的种种趣事,不时以「已经过去」的语气取笑他当年的笨拙。 每每他提到时间不早了,想告辞的时候,她会不经意地摸一下肚子,提起和孩子有关的话题,他只好又坐下,直到护士来赶人才得以脱身。 办住院?找房子?「她没有家人或是比较亲近的女性友人吗?要你一个大男人为她忙东忙西,要知道医院的人来来往往,人多口杂,你和她走得太近会让人说闲话。」 他不晓得什么叫避嫌吗?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在独身女子的病房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祈煜翔不以为然的撇嘴,当着女友的面解开扣子脱下衬衫,套上棉质睡衣。「有什么闲话好说,我行得正不做亏心事,门是开着并未关上,就算有熟人瞧见也不会多说什么。」 「琦琦……我是说茵琦学妹刚回国还没和以前的朋友连络上,她从旁得知校友会才只身前往,想说碰碰运气能不能见到几个处得好的同学,但是她们没去,而她说她的家人都不在了,她是一个人。」 她说了他就信吗?有那么刚好的事?「这位茵琦学妹不会正巧是你的前女友吧?」 女人对感情的事特别敏感’苗秀芝直觉不对劲,尤其是无意间捕捉到那一声「琦琦」,他的语气似乎很熟稔,常常以此唤之,教人不得不多留点心思。 祈煜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微讪。「大学时期交往过,后来她嫁人了也就断了连系。」 「念念不忘?」果然如她所料,的确内情不简单。 「念念不忘的人是你,我一整天坐立难安想快点见到你,心里想着火车快到站了得去接你,不然我就不能好好抱着你,对你做些耕田播种的邪恶事。」他从背后搂住她,低头亲吻颈线柔美的脖子。 「可是你没来。」苗秀芝伸手揉他的头发,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这个男人是她的,她要多给他点信任。 理智叫她要淡定,不能凡事往坏处想,仅此一回要体谅,男人本来就是长不大的大男孩,对旁人的小心思比较迟顿,她要有不计较的雅量,平静的看待这次突发状况。 但是人的心由不得自己控制,她越不去想就想得越多,越在意他到底在干什么,心里微微发酸,她才是他现任女朋友,他第一个关心的对象应该是她。 女人非常在乎在自己所爱的男人心中是不是第一位,那是无可取代的位置,谁也不能占据。 他失笑的搂紧双臂。「突如其来的意外嘛!谁也不愿意发生,把我吓了一大跳,以为真要出事了。」 「为什么是你,主办单位没出面吗?而且会场那么多人不会连一个女人也没有吧?」她问的是正常情况下。 「呃,那个……她……我……」祈煜翔迟疑了,有着不好说的尴尬神色,脸上微臊。 「怎么,被多多叼了舌头不成?」苗秀芝搓搓下巴,故作思考的道:「让我想想,一个没有男友的前女友,而且又怀了身孕,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足以依靠的胸膛……」 「好啦!不用猜了,我实话实说,我要走的时候她一路跟在我身后,一直跟到校区的相思林,她说她还爱着我,有意跟我复合,哭着向我解释当年移情别恋的真正原因。」她的遭遇让人心酸,为了她不爱的男人赔上一生幸福。 「你同意复合了?」想也知道不可能,否则他现在抱的不会是她,这点信心她还有。 由小看大,他从小就是一直线做事的人,不会胡生旁的心思,对认定的人或事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就是十头牛来拉也拉不动的坚定,不会轻易受人影响。 只是他再怎么坚定也有个少数人才知道的弱点,他对相关孩子的事抵抗力几近是零,如果接触了就会像流行感冒一样,一经传染就反反覆覆的高烧不退,病得糊涂。 祈煜翔狠瞪她一眼,重重吻上柔软嫩唇以示惩罚。「再胡说就让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那也要你有本事呀,不怕精尽人亡尽管说大话。」她用蔑视的眼神一睨,视线落在他下半身。 她有空奉陪他还不见得抽得出时间,他一忙起来没完没了,何况又多了个似乎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 他没好气的一哼,往她雪白皓颈咬了一口。「小心你腰挺不直,哼哼唉唉的怪我太粗暴。」 在晈了女友之后,他又补偿的落下一吻,口气略带沉重。「我明白告诉她我有女朋友,复合绝无可能,她对我的感情只能心领,我的心给了我所爱的人,没有她的空位。」 「她没继续纠缠不清?说她最爱的人是你,即使你身边有别人她还是一样爱你,此情此爱永不渝?」老掉牙的对白往往最撼动人心,若是女人肯定感动得痛哭流涕。 第二十八章 换成男人却不一定,并非他们天性凉薄,不重男女间的情感,而是他们比较理性,看的层面比女人广,会先想想此情此爱永不偷有多重,以他的能力能不能杠得起。 女人觉得是甜蜜的情话,男人认为是可怕的负担,出发点的观点不同,看的也不一样,谁愿意莫名其妙承担别人的爱与相思,尤其是在不想要的情况下,更是勒颈的绳索。 女友的话一出,祈煜翔惊愕的睁大眼,「你怎么晓得?!她确实是说过类似的话,要我不要把她个人的爱恋放在心上,她会把这段感情收在心底当成回忆,不会造成我的困扰。」她猜得几乎一字不差,像是当场听见。 「你心软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高明的伎俩,欲擒故纵。 爱他又不要他太在意,女人委屈的退让反而让男人更惦念。多好的人呀!多么懂事和识大体,宁可自己痛苦也要成全心爱男子,这份无私的伟大情操让人心生怜昔。 由怜生爱的例子不少,同情往往沦为深情,只要女人不断无条件付出,再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忍不住动容,一不小心就越了界,陷入再也回不了头的无底深渊。 苗秀芝想着这件事不可能到此为止,铁定有后续发展,这位茵琦学妹绝对不简单。 他老实承认。「有一点,毕竟是怀着孩子的女人,我没法狠心视而不见,至少在我能力范围内,能帮就多少帮一点,不为母亲也要为无辜的小生命着想。」 「在别人的孩子和我之间你会选谁?」二选一的选择题,不难抉择却考验人心,由来最揪心。 祈煜翔狠厉的张口磨牙。「亲爱的苗秀芝小姐,你应该知道我爱你,竟然敢在爱你的男人面前问出这种两难的问题,你认为我会为了别人的琐事而丢下你不管吗?」 他确实会,而且做了,但他犹不自知。 她心中微涩却笑着揶揄他。「我不是庙里的菩萨能掐指一算,你不说我哪清楚你对我的感觉是喜欢还是爱。」 学妹的一句话就把他留住了,他还敢说没丢下她不管。 男人的心真的很单纯,看不见女人的心机却听得见女人的声音,任其天花乱坠的在耳边软语,忘了该关心的人是谁,他不会知道她待在家里等着晚归男人的心情,她忧心他出事了,也担心他酒喝多了回不了家,可是她的惶惶不安却成了笑话,因为他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心焦着和他毫无关系的孩子。 「芝芝,我爱你,你听明白了,我祈煜翔只爱你苗秀芝一人,此生我是你爱情下的俘虏,永不生二心,你放心把自己交给我。」他捉住她双肩,直视她双眼。 看他慎重得像是求婚的表情,苗秀芝噗哧一笑,阴霾尽散。「我相信你心里有我,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是个正直又上进的好男人,对你的人品产生质疑是天理不容。」 「没错,我什么也没做,帮人总不会是错的吧。」他像个做了好事需要赞扬的男孩轻扬眉,脸上有几分得意。 「不过还是要约法三章。」不机警一点同样的错误他仍会一犯再犯,不知错在哪里。 「约法三章?」他脸一垮,露出埋怨神情。 「信任是互相的,你要我相信你总要让我有信心,从此刻起你要答应我,不论你和她发生什么事都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准有半丝隐瞒。」坦白是最佳的防卫。她相信自己的男朋友,但不相信以孩子为藉口的前女友,人若有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呀!爱疑神疑鬼,都说了只有这一回,过后哪有什么见面的机会,自找麻 烦的事我可不会做。」他一把将女友抱起,意图明显的走向房门未关的卧室,夜正长。 苗秀芝笑声很轻的以手指刮他的脸。「不是还要帮她找房子?在她安定下来以前你能不管她吗?」 「交给别人去办,我开的是房地产公司,手下人才济济,还愁找不到人帮她搞定房子的事吗?」他认为是小事一件,摆平身下的女人才是重点,谁教她嘲笑他「不行」。 精壮身躯重重的压上柔软娇躯,带着情欲的吻如雨洒下,吻着她朦胧的猫眼、小巧的俏唇、滑而细嫩的脸颊,再顺着锁骨往下移,来到若隐若现的乳峰…… 「如果她开口要你陪呢?说她害怕一个人在家,家里出现怪声,水龙头坏了,孩子……」孩子才是他的软肋,他绝对放心不下,即使是骗他,他也不会赌万分之一的可能。 「没空,我正在制造一个。」他故作凶狠的往她美若桃子的翘臀一拍,威胁她,「专心点,要是弄出个品质不佳的,你得多生几个赔偿我,我照猫狗一样养。」 多生几个……美好的憧憬就在眼前,苗秀芝轻声笑了,以脚指头挠向他大腿根部。「用心点,祈先生,不好好对我,小心我带球走,让你一辈子只能对别人的小孩流口水……」 小魔女终于要走了。 虽然不是马上,但也差不多了。把孩子一丢就是三、四个月,良心好不容易找到的祈煜风、陆羽香历经千辛万苦的转机再转机,由千里之外迢迢赶来。 刚出现曙光的汉王陵墓因盗墓者猖狂而宣布闭墓禁掘,连带着考古队伍也受到影响,学有专精的考古人员不能开挖墓穴做研究,只好打道回府。 距离上一次的视讯是两天前,估计两人还在三万英尺高空的飞机上,只要不遇到乱流、暴风,相信再经过通关手续,下午四、五点钟应该到得了。 而现在是早上十点一一十分,小公主刚和虎皮玩了一场摔角’把他吓得爬到衣柜上头,怎么喊也不下来,蹶着猫屁股放了个响屁,尾巴一卷蜷缩着猫身打起盹。 想将他抱下来,一试再试试不成的祈筱涵转换目标,用烤牛肉顺利吸引到多多的注意,一翻身抓紧狗脖子,得意的骑上圣伯纳犬。 把狗当马骑是她来的第一天就想做的事,可是狗有天生的预警能力,一见到她就嗅出她有危险味道,每每她眼珠子一转动,多多庞大的身躯瞬间跑得比飞得还快,让她始终不能得逞。 不过或许是知道小主人即将离开,这次多多很温驯的趴在地上,任她两腿吃力的爬上狗背,算是配合的站起来走了几步,绕了半个客厅又趴下,做出装死的姿态一动也不动。 「……彼得兔、凯蒂猫、跳跳虎、小熊维尼、巧虎……啊!还大头外星人娃娃、手绘儿童诗本……小公主,行李箱装不下去,你挑几个别带走,下回再来还可以……」明明看起来不多,一收拾才知道东西惊人。 祈筱涵大大小小的玩具多不胜数,其中以绒毛娃娃居多,还有几套益智游戏和叠叠乐积木,整组扮家家酒用的儿童厨房、拼图和彩色图书,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仿造真实比例缩小的娃娃屋,有床、有书架、有梳妆台,高度约有一公尺左右,除非特别用行李托运的方式,否则绝上不了飞机。 祈煜风夫妇目前定居美国的佛罗里达州,台湾的房子用来养蚊子,他们大约停留三天便会转往加拿大,探视退休养老的祈家二老。 「不行、不行,全部都要,每一个都是我的宝贝,是爹地的爱心,我要是把它们留下了,爹地会很伤心很伤心的躲在棉被里哭。」小短腿很快的跑过来,小手一张护住所有玩具。 祈煜翔是礼物不嫌多的圣诞老公公,他只要一走过玩具区便会不经意的瞟两眼,觉得顺眼就买下来,不声不响的放在小侄女床旁,谁来问都不承认是他买来宠小孩的。 一次、两次还好,玩坏了再换新的无可厚非,可是他却买上瘾了,三天两头出现不重复的小玩意,让祈筱涵很兴奋,高兴的尖叫,抱着新玩具满屋跑。 而苗保母很苦恼,屡劝不听,每天光要收拾一屋子凌乱摆放的玩具就累得腰酸背痛,她气得想把不知节制的男人踩死,一到夜里不是踹他两脚,便是赶他下床,一句「累了」禁止越线。 「相信我,你爹地不会哭,他是大人。」苗秀芝将无嘴猫取出,摆放在电视柜上方。 看到一件玩具被拿走,祈筱涵眼露不舍,把其他玩具护在身下,一副母鸡模样。「秀芝妈咪,你不要拆散我们,爹地不哭我会哭,我会哭得很大声很大声喔!」 她头大的想发笑。「小公主忘了秀芝妈咪说过的话?做人不可以贪心,你只有两只手,最多也只能玩两种玩具,它们都想跟你玩,可是你没办法每一个玩具都玩呀!」 「再看看这个行李箱好小好小,装你的小衣服、小鞋子、小发夹和发带就快满了,你让它们挤在小小的地方不是很可怜吗?都扁扁的了。」她将两只大白熊硬塞进去,空间不大,胖胖的熊肚子因挤压而变扁了。 「可是……可是人家会想它们嘛,我不要和我的娃娃分开。」她嘟起小嘴,好像快要哭了。 第二十九章 其实她更舍不得秀芝妈咪和爹地,还有多多跟虎皮,但是她不能把他们装进粉红色包包里,跟她一起回美国。 她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在美国有个大大的家,她想留下来又想跟爸爸妈妈回家,她只是个小孩就有这么多的烦恼,他们大人都不乖,不让她快快乐乐的长大。 「小公主,不能任性,你要知道不会有人一直宠着你,总有一天你会长大。」会接触更多的人,知晓更多的知识,分辨是非善恶,了解世界并不美好,阴暗的角落处处都有,她必须去面对恐惧,并且克服。 「不管、不管,那是很久很久以后,我现在还小,是个需要很多很多爱的小朋友,我可以任性耍脾气,还可以……」她把塑胶小钉鎚往地下一扔。「丢东西。」 五岁的孩子不会表现分别在即的不舍,她只知道自己很难过很难过,胸口涨涨的,她想生气、想大吼、想大声的说大人都是坏蛋,一点也不关心她,她快要爆炸了。 已经学会规矩,乖巧听话的祈筱涵一反常态的胡闹,因为她只会用小孩子的方式告诉大人自己很不开心,她用任性的举动来发泄怒气。 「祈筱涵,你让秀芝妈咪很失望,我……」她明明很用心的教导她,到了最后一刻却是讽剌的结果。 苗秀芝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缘故,最近几日她特别容易暴躁,没什么耐心,动不动就觉得很闷、很想骂人,看谁都不太顺眼,身体发热却没发烧,口干舌燥想喝冰冰的梅子水。 原本她可以好声好气的跟小公主讲道理,细语轻言的引导她,可是一见到小公主装哭的神情,耍弄不入流的小聪明,体内莫名的火越烧越旺,直窜到脑门。 「好了啦,消消气,不要为一点小事气坏身子,她要带就让她带,大不了花钱用托运,小孩子嘛,心能有多大,不就是一堆玩具而已。」孩子喜欢最重要。 祈煜翔从后向前一揽,将面色冷肃的苗秀芝拥入怀中,微凉的厚唇印上粉颊,醇厚嗓音近在耳畔。 「又宠孩子,都被你惯坏了,话说重一点就顶嘴,以后你若是有自己的孩子别太宠,否则你的墓土会提早长草。」被气死的。 「哪有你说得严重,瞧你气得都一身汗,几时火气变得这么大?喝点乌梅汁降降火,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他不知哪变出的冰凉饮品,插上吸管送到暴怒女友嘴边。 一口清凉下了肚,她顿感舒畅的吁了口气。「相处久了总有感情,突然要送她离开,我心里也慌得很,总觉得她还小,不该跟着父母东奔西跑,一个国家又一个国家来来去去。」 「总会习惯的,你以前也带过很多孩子,难道每一个飞离你的身边,你都要难过的暴走一回?」他在身后比了个ok,朝小侄女摆摆手,要她找狗狗玩,没事了。 「不一样,身为保母一次要带两个以上的孩子,小孩一多注意力就会分散,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我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哪还记得要难过,只盼他们别再闯祸。」她曾经最高纪录和另外两个保母同时照顾十个两岁到六岁的孩子,一个哭其他跟着哭,一群孩子跑过来跑过去,又是换尿布,又是冲牛奶,又要帮他们洗澡,几乎快认不出谁是谁,只能看特徵认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让你不够累?这点我会反省。」他轻笑着在她耳边低语,语带暗示。 听他不知羞的双关语,苗秀芝红了脸颊。「瞎说什么,有孩子在要谨言慎行,别带坏我们小公主。」 「喔,只能做,不能说,我记住了。」他像个调皮的男孩眨眨眼,笑容邪恶得让人想扁。 「祈煜翔,你皮痒了是不是?」她用装着乌梅汁的杯子冰他,双目一瞋,不具威胁性的一瞪。 「是呀,很痒,你帮我抓一抓。」他笑着抓住她的手往下身一按,笑看她惊恼的表情。 苗秀芝虽气恼他的无赖行为,却也没心思计较他恶趣味的捉弄。「待会别又说你有事了,我们和小公主约好要带她到阿肯爷爷那里吃炸鸡,今天过后她就不在了,不许再失约。」 不知为何,她有预感他又去不了。 自从校友会后,高茵琦学妹的状况就比别人多。一下子是浴室有蟑螂,害她被吓得滑一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孩子;一下子水管突然爆开,水柱冲到肚子,怕胎象不稳;一下子又说她想出门买小孩子的衣服,可是方向感不好又没车,希望学长载她一程……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一个礼拜七天她就有四天以孩子为由将人叫走,用着逼不得已的柔弱形象让祈煜翔觉得不帮她就是枉为人,即使身有要事也会扔下工作赶去帮忙。 高茵琦小动作频频,她不晓得自己还能忍耐多久,但是女人间的小把戏取决于男人的态度,她在看祈煜翔会怎么做,而她又能容许他漠视她几回,人是有底线的。 「知道,不要再提醒我了,不过是没去成阳明山看海芋、吃山菜,你就像老太婆一样碎碎念,这次我保证一定说到做到,绝不食言!」他举起手发誓。 她看了他一眼不作声,他的保证不值钱。 「好啦!叫小公主……」 祈煜翔正满脸堆笑的朝小侄女招手,打算出门吃小孩子最爱吃的速食餐,他还没开口,手机传出熟悉的音乐,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嘴角的笑意为之一凝。 此时的苗秀芝也不在意他守不守约了,将喝剩下三分之一的乌梅汁往他胸口倒,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祈筱涵,陪她坐在地板上揉多多的下巴和肚皮,两人咯咯笑着。过了一会,一脸愧色的男人走了过来,身上是湿了一片的果汁,黏黏的往下滴水。 「芝芝,我……」 「去吧,反正别人的孩子最大,我永远排在最后一位,不习惯也要习惯。」她对他放纵前女友的行径已经无话可说,说多了也是伤感情,人若瞎了眼牵也牵不回来。 「芝芝,你别这样,茵琦学妹说有小偷闯入她的住处,她被推了一下,肚子撞到床角,她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希望我过去陪她一会。」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失约。 「你不知道有警察和救护车吗?你去能干什么?看她哭哭啼啼的抱着你,满足你身为男人的保护欲?」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的男朋友?他陪别的女人的时间比陪她多。 「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绝没有一丝不清不楚的暧昧,而且每一次我也毫无疏漏的向你交代,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闹,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绝对不会耽搁到送小公主。」虽然学妹的确不只一次抱着他哭。 苗秀芝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为了学长赶不上和你的约会,他有事找我帮忙我一待就是一整天,甚至夜不归营,我说我们是纯友谊,即使同盖一条被子也不会发生什么,你相信吗?」 催促的手机铃声又再度响起,祈煜翔心急女友的不谅解,想解释又担心学妹肚子里的孩子有事,他的心被拉扯着,越急越不能好好说出几句安抚,反而说出重话。 「你自己也是喜欢孩子的人,怎么容不下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我也只是去看看而已,值得你搬出什么学长来呕气吗?吃醋也要有限度,过了就显得气量狭小。」 她气量狭小?他认为她在吃醋?「我没留你,要走就走,反正我一个人也能做得很好,不需要你。」 其实苗秀芝说的是反话,她希望他为了她留下来,她再坚强也只是个女人,独自面对送走小公主的离别场面,她想她会承受不住,忍不住哭泣,她想要他的肩膀依靠。 祈煜翔再次接通手机,听见高茵琦的哭声像在压抑着恐惧和慌乱,哭喊着孩子的心跳似乎没了,忧心孩子安危的他一一话不说拿起车钥匙,急匆匆的往门口奔去。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女友一眼,但她低垂着头,乌黑长发遮住她的脸,让他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 然后,他走了。 「秀芝妈咪,你在哭吗?」祈筱涵白嫩的小手抚上苗秀芝的脸,她觉得手指湿湿的。 吸了吸发酸的鼻头,她努力将泪水眨回眼眶。「没有呀!秀芝妈咪在帮小公主整理玩具。」 「可是你眼睛红红的。」像小白兔的红眼睛。 「那是秀芝妈咪眼睛大,蚊子飞进去了,秀芝妈咪想把他揉出来就揉红了。」她不哭,不会为一个笨蛋流泪。 「喔!」小女孩轻轻的抱住她,懂事的拍拍她的背。 飞机误点了,祈煜风和陆羽香到了晚上七点多才逃命似的出现,祈煜风怕狗没进屋,陆羽香客气的和她寒暄几句便将女儿带走,看得出她很赶时间,走得很匆忙。 第三十章 而许诺要赶回来的男人还是缺席了,突然少了孩子的笑声,整间屋子变得好安静,连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彷佛婴儿的啼哭声。 神色漠然的苗秀芝机械式的走到窗边,目光淡如水的凝望着宁静的夜晚,她的心依然跳动着,却冷了。 她在等待,等着看男友几时回来。 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再有一次就该下决定了。 【第十一章】 情人吵架会在哪里和好呢? 通常在床上,祈煜翔和苗秀芝也不例外。 那天祈煜翔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了,默然站在窗边的苗秀芝一动也不动的看着窗外,脸色苍白,四肢僵硬。 自知不对的祈煜翔主动走过来道歉,他不只没遵守和小侄女的约定,还把答应女友的事抛诸脑后,他做得最错的是把两人扔下,没赶得及最后送别,失信于最爱的两个人。 他不是不想赶回来,可是高茵琦一直抱着肚子喊痛,他要送她到医院她不肯,只说歇一会就不疼了,说是受到惊吓才心神不宁,想他陪伴缓缓神。 待到黄昏她又喊饿,麻烦他带她到福华饭店吃牛排,想吃肉的孩子才长得健康。 这一吃吃到晚上九点,高茵琦很秀气的小口吃着,细嚼慢咽,一口肉要嚼五十下才吞,她说嚼细点孩子才好吸收,他只好一边看表,一边慢慢等她吃完好送她回家。 而后她又不安心的要他查看门窗,害怕再有小偷上门,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放, 一直等到她累得睡着了他才有机会离开。 但是一回到家碰到女友的手,他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冰得像会冻人似的,他慌张的搓揉了十几分钟才回温,紧紧的抱着她说了十几句对不起。 「芝芝,我知道我做得有点过了,但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要我不管我做不到,你别和我呕气了,顶多下一次我会衡量自己的能耐,真能帮上忙才去。」稍晚,两人躺在床上,祈煜翔率先开口。 「她说的话你深信不疑,我说的话你却不肯听,认为我无理取闹,煜翔,你可以问问你的心吗?你爱的到底是谁?」因为一个孩子就能是非不分了吗? 他一听,很紧张的翻过身,将女友紧紧搂在怀里。「我听我听,你说的话我都听,你这么凶悍我怎么敢不听,我爱的是你,芝芝,你绝对不可以怀疑我不爱你。」 「可是我怀疑自己对你的爱在消失,爱是相对的,我感觉不到你的爱。」她的心空荡荡的,像缺了一角。 爱情是甜蜜的,是欢喜的,是两个人相爱的事实,不管能不能走到最后,至少在爱的当下,能确实的感受到从对方传来的爱恋,在想到那个人时会微笑。 但是她才刚嚐到一点甜蜜,随之而来是满嘴的苦涩和心酸,和想流而不敢流的泪水。 如果一段感情到了只有妥协和退让的地步,那么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委曲求全的爱情就不是爱情。 「胡说什么?!我一直都在,你的爱也不会消失,我爱你爱得全心全意,没有人能让我停止爱你。」他突然有种恐慌,俯下身不断亲吻她冰冷的唇,双手抚上浑 圆雪峰。 他用身体的结合来连系两人的感情,他爱得那么深,爱得那么浓,她不可能感觉不到。 「一直都在?」她轻轻的笑了,笑声空洞而嘲讽。 她彻夜不眠等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她点着蜡烛准备为他庆生的时候他在哪里? 她深夜晚归被人跟踪的时候他在哪里? 她等他回家吃饭等到胃痛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一次次的缺席,一次次的不在,他到底在哪里? 那个答案两人都清楚,她不问,就等着他说。 但是他说了,又是令人伤心的开始,他永远抓不到重点在哪里,只听得见嘤嘤哭声。 「芝芝,不要吓我,我真的只爱你一人,琦椅她只是学妹,我和她早就过去了,我不爱她,连喜欢也不是,我不过是可怜她的孩子没有父亲。」他亲着、吻着,解开她单薄的上衣,轻抚她微颤的身躯。 又是孩子,她听得厌烦了。「琦琦?」之前还喊茵琦学妹,才过没几天就改口了。 「是茵琦学妹,我知道你认为前女友是爱情进行式的破坏者,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认识她后就晓得她其实没那么糟糕,就是运气差了点,老是碰到不对的男人……」他极力为高茵琦辩白,实际上是安抚女友,藉此告诉她前女友构不成威胁,他从未放在心上。 还保证?早就信用破产的男人……等等,认识?! 苗秀芝微眯的猫眸闪过一丝亮光,现在放弃还太早,至少要等她看过那位高茵绮学妹再说,没真正交手哪知高下,她总要知道自己的敌人是什么货色,把男友拱手让人太窝囊,好歹也要踩人一脚。 思及此,她反将满脸焦虑的祈煜翔压在身下,慢条斯理的解开他的衣服,眼眸如丝的带着勾人媚色,把男友勾得又惊又喜,两臂一摊任其摆布。 她是一只猫,爪子轻轻撩拨,从男人上下滑动的喉结往下挠,来到结实的肩,抚向宽厚的胸膛。 粉舌妖娆轻吐,似滑溜的小蛇舔过微带咸味的皮肤,让男人古铜色的身躯微微一颤,粗喘的呻/吟声由他口中溢出,贲张的肌肉明显一紧,线条分明。 终极的惩罚尚未到来,猫女郎的五爪握住那昂然的火热,很轻很慢的套弄,又突然握紧…… 「芝芝……」她上哪学来这折磨人的招数?他快受不了。 「慢慢来,不要急,有趣的还在后头。」苗秀芝动作很轻很慢,似要让他受不了。 她恶劣的想着,如果这时候手机铃声又响起,他是会选择继续,还是忍着欲/望匆忙起身,迫不及待的赶赴可怜又遇人不淑的茵琦学妹住处? 或许是报复时刻来临,心里才想完,美妙的音乐铃声真的响起,让即将奔向天堂的祈煜翔脸色一僵,额头的汗水凝成水珠,流下他涨红的脸庞。 「不要停,芝芝……」千万不要在这时候停下来,他会死…… 「这样好吗?是你连吃汤圆都会噎死的柔弱学妹,你还不赶快接手机,说不定天花板掉下来像老虎一样大的壁虎,正压在她可怜的肚皮上,等着超人一般的你去英雄救美。」果然世上是有报应的,教人想放声大笑。 「芝芝……」祈煜翔满脸通红,喘得粗哑的呼吸声几近嘶吼。 「不好意思,我不耽误你了,孩子要紧,千万不能有一丝损伤,你赶紧起身着衣去看看,别又是没了心跳声。」她笑着看了他一柱擎天的下半身一眼,单脚跳下床。 好痛快,这口怨气终于出了。 「你——」他咬着牙,瞪向弯身穿裙、扣上胸罩拉勾的曼妙背影,一用力便把嘴唇咬破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祈煜翔狼狈不已的往浴室冲,隐隐约约的传来暗哑的低喘,在一声宛如动物的兽吼后,一身湿的男人神色阴霾的走出浴室,脸上犹带几分羞恼。 「早去早回,记得替我带一份早餐,我要烧饼夹油条、一杯热豆浆。」她不要再等他了,要按照以往的作息早睡早起,没有人值得她这样伤害自己来等候,她要更爱自己。 苗秀芝想通了,他再勤往那女人的居处跑也不可能会爱上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孕妇肚子里装的是别的男人的小孩,他还没大度到愿意当现成的爸爸,为了孩子接纳孩子的妈。 所谓一码归一码,孩子是孩子,学妹是学妹,他不会混为一谈,唯独这心软的个性改不了,他可以同情未出世的孩子,却不会怜悯造成这结果的母亲,凡事有因才有果。 所以她也不管他们了,他肯回来当捡到,一出去就当丢掉,她何必为了这场可笑的闹剧苦了自己,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如果觉得戏不好看就走了,谁想翻腾由谁去,她开开心心做她自己就好。 爱情有酸、甜、苦、辣、涩五味,身为自己的主宰,她有选择吃或不吃的权利。 「早去早回?」早点去,早上回来的意思吗?她就这么不相信他?!脸色一沉,越想越闷,隐隐的恼意由喉口发出,他不加思索的拉起女友的手。「你跟我去。」 「我跟你去?」她一怔。 「反正你已经不用在家带小孩,正好跟我去瞧瞧,免得你一个人胡思乱想,疑心这、疑心那的吃干醋。」他想只要她亲自走一趟就不会老和他吵,她也在场就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她想了一下。「也好,我也对你放不下的前女友颇感好奇,想见识她到底有多可怜。」 他一听,没好气的一瞪,对她的取笑不发表回应。 两人有默契的换上外出服,以款式和颜色来说有点类似情人装,不过他们自己并不觉得,只是喜好相同罢了。 第三十一章 高茵琦的住处是大地房屋名下的房子,十七层楼高的公寓式大厦,每层以大小坪数隔成好几户,出入严格控管,七部电梯都装有监视器,她住的是九楼。 和祈煜翔住的地方相比当然是小了很多,不到三分之一,但是对单身女人来说已经足够了,苗秀芝之前的租屋处还没这大呢。 独立的蔚房和卫浴设施,客厅和餐厅采开放式,仅用玻璃隔开两个空间,通行的路线十分顺畅,不会造成孕妇任何的阻碍,地上铺的是防滑的止滑垫。 按下门铃响起不到几秒,姜黄色的门板迅速被拉开,看不出有任何动作迟缓的纤柔身影看也不看来者就飞扑而来,楚楚可怜的明媚大眼噙着泪珠,要掉不掉、恰到好处的盈满眼眶。 最重要的是她穿着一件几可透视的薄纱睡衣,屋内的灯光往外照射,彷若没穿的玲珑胴体一目了然,充满勾引意味,令男人瞧了无不血脉贲张,血气往下腹冲。苗秀芝傻眼,有些佩服她不顾一切的勇气。 祈煜翔怔愕,不敢相信她会穿得这么清凉,他特别带了女友前来,她这一副等待情人来探的模样,教他怎么和女友解释,她就非要拆他的台不可吗? 这让他有些懊恼,若是没有好理由,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好不容易让女友相信的品格化为乌有。 「我是不介意你穿着一身若隐若现的透明薄纱来欢迎我,不过我们毕竟不熟,你的热情奔放我消受不了。」 正觉得手感不对,柔软得不像男人,又听见女人的轻嗓,高茵琦神情一变,倏地退开,满是戒心的问:「你是谁?」 「我……」苗秀芝本想笑称是来推销卫生棉的路人甲,但身后的男人早她一步开口。 「茵埼学妹,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她叫苗秀芝,苗圃的苗,秀气的秀,芝兰生香的芝,她比你小一岁,你可以喊她苗小姐。芝芝,她就是茵琦学妹。」 祈煜翔面无表情的为两人介绍,视线一直偏向左边,看着插上粉红玫瑰的仿古青花瓷,明显的避开右手边高茵琦暴露的穿着,有些为时已晚的避嫌。 「苗小姐,没想到你会来,没什么好招待的,请你随便坐。」主人客套的请来客进门,含泪欲滴的可怜相一转为凌厉的妒恨,但是很快又转成凄楚的委屈样。 「不用客气了,学妹小姐,你要不要去换一套适合待客的服装?毕竟我男朋友刚在家里『吃饱』,看到你这身因怀孕而丰腴的臃肿体态会反胃……啊!抱歉,说话太直了,怀孕是好事,我绝对不是说你胖得见不得人。」 苗秀芝假意心直口快的暗损了高茵琦一顿,人家会装柔弱她不会装傻吗?只要不伤到孩子,祈煜翔那个笨蛋肯定站在她这一边,他还没傻到得罪女朋友。 闻言,高茵琦立刻哭得梨花带雨。「学长,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破坏你和苗小姐的约会,只是床上有一只好大的壁虎,我不敢进去,你陪我……」 当着人家正牌女友的面,她还想行引诱的手段,白玉一般的雪臂朝祈煜翔一伸,想像先前那样拉住他的手臂,顺势将「惊慌不已」的发颤娇胴偎向他胸口,假装害。 虽然她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但凹凸有致的曲线尚未变形,平坦的小腹还未隆起,加上细细描绘的明艳妆容,她有自信将男人勾得神魂颠倒,只要给她一次机会。 自认为床技过人的高茵琦妄想以性为武器,让祈煜翔离不开她,她认为以他心软的个性若和她上过床,必定会负起责任,那她和孩子的后半生就有了依靠,以及享用不尽的财富。 至于姓苗的女朋友她一点也看不在眼里,长相普通、言谈粗鄙,大剌剌的行为和不文雅的举止,有哪一点及得上她?根本是娇贵的幽兰和路边的杂草,没得比。 「壁虎吗?我来我来,我在乡下连蛇都敢抓,壁虎算什么。」还真让她猜中了,比老虎大的壁虎。 苗秀芝动作粗野的抓住高茵琦伸出的藕臂,用力将她拉进「陈屍」现场,刷刷刷的抽出十几张面纸,覆盖在看似已经死了很久的屍体上,一卷一包,丢进马桶冲走。 一气呵成,俐落的解决号称很可怕的怪物。 「苗小姐,你还真不像女人,那么恐怖的恶心东西你居然敢用手捉,换成是我早就吓个半死,没有学长陪在身边我一整晚都不敢睡。」高茵琦挑衅的瞟了一眼,暗讽她不是女人,男人见了就怕。 「那你以前是怎么过的?女人呀,不要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尤其是别人的男人,再怎么觊觎也不会是你的。」她没猜错,这个女人城府很深,又善于做作,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迷惑保护欲过盛的男人。 不冷不热的讥诮让高茵琦先是冷厉一瞪,继而往床尾一倒,口中发出畏惧的尖叫,「啊——你……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跟学长真的没什么,你误会了,他只是可怜我而已,我没有要抢你的男朋友……」 「发生什么事,我听见尖叫声……琦琦怎么了?为什么倒在地上?!」听到尖锐叫声的祈煜翔冲了进来,一眼就看见抱着肚子呻/吟的高茵琦,他急忙伸手要扶,但女友一声轻哼让他僵在现场,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高茵琦佯装坚强的忍着泪。「苗小姐不是故意推我的,她以为我和学长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一时情绪不稳才推了我一下。」 「芝芝,你……」他眼露责备,认为她醋劲不该这么大,伤了高茵琦没关系,不要连累她腹中胎儿。 「我没有推她,是她装模作样想陷害我,祈煜翔,你要信了她的话,我和你之间真的无话可说。」苗秀芝坦荡的眼中有着愤怒,她看见他眼里的迟疑。 「芝芝,她怀孕了,你不要为难她……」一边是心爱的女友,一边是怀有愧疚的学妹,他袒护谁都不对。 「我为难她?!」她气到极点,重哼一声。「好呀!她说我推她,那她敢脱下那身睡衣检验吗?如果我真的有推她,那么她的身上将有我的指纹。」 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两人全都怔住,高茵琦更是心虚的低下头,她根本不敢应声,若是照苗秀芝所言去做,她所说的谎言将会全部被揭露。 「你还是要去?」 在她用事实证明高茵琦并非他所想像的柔弱无依,而且颇有手段和心机后,他居然只是默然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哭得伤心欲绝的前女友扶起,拧了条湿毛巾让她擦脸。 虽然两人并未逗留,眼眶因哭太多而红肿的高茵琦也未开口留人,只用楚楚可怜的不舍眼神看着他,祈求他给予抚慰。 幸好他没那么做,沉默的跟着自己离开,否则她肯定忍不住暴打他一顿,叫他去死。 经过此事后,的确平静了几日,半夜不再有剌耳的手机铃声响起,终于可以安安稳稳一觉到天明。 但是短暂的平和是昙花一现,不过是风雨前的宁静,不肯罢休的高茵琦还有后招,而且仍是针对祈煜翔的弱点。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认为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有图谋,可是你扪心自问,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有什么不测,你的良心能安吗?」 祈煜翔对高茵琦的愧疚不仅仅是她被强暴,而是他不爱她,因为不爱导致之后的忽略,才会害得她日后一连串不幸,连个最后的栖身之所也没有,得处处依靠别人。 表面上说是为了孩子,其实也有弥补意味,他希望她往后的日子能过得顺顺利利,衣食无虞,母子均安,这样他心里的愧意才能减轻些。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只做不说的个性往往让人误解,私底下他已着手为高茵琦安排一份能自食其力的工作,能同时照顾到孩子,也有稳定的收入,不用事事依赖他人。 他不是苗秀芝口中的傻瓜,只是耳根子软,太容易相信人,而且高茵琦编的种种假话又太真实,无从查证的他姑且信之,他想只要胎象一稳便完全放手,女友的一时误解是过渡时期,时间就是最好的证明,等熬过这几个月就能雨过天青。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有些事是不等人的,纵使他计划得再周全,总有所谓的变数产生,他自己的内疚感却要毫不知情的女友承担,对她何其公平。 「即使是她一手自导自演,哄骗你这个笨蛋你仍然要去,丝毫不顾及我的想法?」她这女友当得像摆饰,可有可无,在他眼中她是不会受伤的铁人,所以尽管伤害她无妨。 「芝芝,她是怀孕的人,你就体谅她一下,孕妇的情绪不稳会直接影响到孩子,何况这通电话不是她打的,而是医院打来通知她有小产的可能性。」 若高茵琦没把他的手机号码给医护人员,他哪能知晓她「又」出状况了?「如果我说你今天若出了这道门我们就分手,你还会走得毅然决然吗?」 第三十二章 她不是意气用事,用爱逼他做抉择,而是她厌倦了等待和争执,想让爱情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不要闹到最后情人当不成成了彼此憎恶的仇人。 分手的话一出,面露震惊的祈煜翔静望着她,不敢相信她用分手这一招来逼迫他就范。「你考虑清楚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你是我见过最理智的人,不要意气用事。」 祈煜翔以为苗秀芝只是在赌气,恼他没将她摆在第一位,而赶着去医院的他也有几分恼意,希望她能大度点,收回任性的话,不要拿两人的感情当赌注。 「原来我在你眼中还有优点,不过面对爱情,再洒脱的人也无法理智,这是你、我最后的一次机会,我不会再等你了,祈煜翔,我不要再为你委屈自己。」人心是肉做的,她也会痛。 祈煜翔的回答是甩门而去,没再回头多看一眼,他以为他还有时间求得女友的谅解,她的分手不过是一句气话。 但是他若回过头,便会看见他心里坚强得像一面墙,什么也打不倒的铁人女友泪流满面,脆弱无依的靠在墙上,一脸痛楚和心碎的目送他远去的背影。 他亲手斩断了和苗秀芝这一段感情,而他毫不自知。 失去,是这么轻而易举,若要挽回难如登天。 「……你确定你是苗秀芝吗?我认识的那个会把捷运色狼打个半死的霸王花?为什么我视力二点零的眼睛看见的是动物园里的大明星,还是最近最风靡的那一只。」熊猫。 苗秀芝幽幽叹气,苦笑。「想笑就笑吧!我给你十分钟,笑过了就把生吞恐龙蛋的表情给我收起来,我不想失手打死我最好的朋友,虽然她罪有应得。」 「你……你这副死样子我还笑得出来吗?真当我是没心没肺的李莫愁,用尽一生也要追杀负心情人的后人,不抄家灭门死得一个不剩绝不罢休。」李文雅气到全身发抖,指着好友的手指像中风患者般直颤。 「还算说句人话,没让我一脚将你踢出门外,李魔头,好朋友一个就够了,多了占位置。」良朋益友难寻,吐吐苦水的垃圾桶倒是少不了,能静心聆听你说废话的就是好朋友。 她一听,嘴角微微抽搐。「苗小霸,你喝的是从我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吃的是我炒得色香味倶全、拿来当晚餐的蛋炒饭,肥大的笨屁股下是我花了三万买来的缇花沙发,你踩我的地、顶我家的屋顶还敢大言不惭?!这里是我李文雅的家——」拉长音,甚至因为气不足而岔音。 「一点小事也这么讦较,大不了我把我阿公留给我的那块地送给你。」一句无心之语,谁也没料到日后竟成真。 李文雅忿然的一拍桌面,但是一想到桌子是她花钱买的,手劲就轻了些。「谁稀罕你那块破地,连信义路十坪大的停车位也买不起,我要来踮脚跟吗?」 「听说市价飙到三亿。」所以那群亲戚又不淡定了。 「三、三亿?!」她蓦地睁大眼,咋舌不已。 「你要吗?我给你。」不能卖,但总能送吧,苗秀芝已经被贪婪的至亲逼到走投无路,灵光一闪想到法律漏洞。 祖父的遗嘱上明白注明五十年内不得买卖,否则失去继承权。可之后呢?并未写明由谁继承,除非还有另一份遗嘱,否则就是五房各自厮杀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很想要,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三亿耶!谁会跟钱过不去?!有了这笔钱她就可以像苗小霸一样大无畏,将坐了三年的秘书椅往大老板脸上砸去。「不了,我怕死。」 「没用。」她耻笑。 「是很没用呀!我不像你说分手就分手,一点余地也不留,快得让人以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会痛也不会有感觉,行囊一背走得洒脱。」她不痛她都替她心痛了。 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是她见过最相配的一对,她想最慢到了年底就可以喝到他俩的喜酒,她算是牵成两人的媒人,在婚宴上肯定是大出风头,红包厚厚一包做为答谢。 可是在她为两人高兴之际竟传来分手的消息,青天霹雳的震惊让她久久无法回神,愚人节已经过了很久,这种闹心的玩笑话开不得,她玻璃做的心脏负荷不了呀! 不过最心疼的是那三亿,叠得比人高的钞票她还真不敢拿,一来怕黑道来分一杯羹,索讨跑路费,二来是苗家那票豺狼般的亲戚,不把跑来抢走肥肉的她撕成碎片才有鬼。 有命拿,没命花钱,她何苦来哉?李文雅有些怨慰的瞪了好友一眼,拿了根红萝卜吊在驴子鼻子前让他吃不到,居心叵测,良心何在呀。 「我哭了一夜。」人家是借酒浇愁,她是一口气喝了三、四罐易开罐汽泡饮料当「庆祝」脱离苦海。 酒是苦的,可乐是甜的,离开了苦涩当然要欢喜迎甜,她无须为某人挂心的快乐生活正要展开。 李文雅撇嘴嘲笑。「看得出来,不过我不想说你活该,你这张脸也够惨了,用不着我落井下石。」 本来就不美了还肿成一张猪头脸,她七月半最好不要出门,免得被人当成冤死的孤魂野鬼给收了。 苗秀芝的体质与常人不同,她不常哭的原因是因为她只要一哭就会脸部浮肿,尤其眼睛更是吓人。 大家都以为她强大得如穿了护身铁甲,刀枪不入,事实上是她没有表现懦弱的权利,一旦她又不小心流泪,后果是难以想像的严重,她曾长达七天不敢出门见人,脸肿得要用纸袋罩面。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知晓的人并不多,李文雅也是两人聚在一起看一部感人肺腑的电视影集时才晓得,当时李文雅笑得牙都快掉光了,被她泄愤似的吃光刚买的三盒瑞士巧克力。 「在消肿前我不走了,你这里借我窝几天。」她要当被包养的小猪,只管吃和睡。 李文雅没好气的斜眼一睨。「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蝗虫过境也没你这般张狂,尽管把我家当你家吧。」 李文雅的家人都移居美国,她念旧舍不得离开从小到大的家,所以一个人留在台湾,偶尔有连假才飞去看他们。 「口气好尖酸,我都要反胃了。」她一说完真呕了一口酸水,好友当她在吐槽自己,故意装出恶心的模样。 「再酸也没你心酸,你真的决定要和大老板分,不再考虑考虑?」本来想开骂的,可是话到嘴边心口一紧,关心的话语滑出唇瓣。 「孩子是他过不去的关卡,他为难,我也辛苦,还不如回归原本的最初,各过各的生活。」她的心里还是有点痛,毕竟真心付出过,哪能如草木一般无动于衷。 李文雅啐骂,很足生气。「又不是他的孩户他为难个什么劲儿?他到底知不知道谁是他的女朋友?!」 为了一朵烂到不行的烂花而忘了浇灌无人照顾也生长良好的矢车菊,与幸福擦身而过,根本是本末倒置。 同样的话她也说过,但是那个男人听不进去。「主要是他待人处事的态度,不能说他过于偏执而识人不清,把心机狡狯的高茵琦看得过于单纯,而是个性使然,就算没有怀孕的学妹,若是再有带着孩子找上门的单亲妈妈’他还是拒绝不了。」 祈煜翔是八个月不到的早产儿,他母亲生他时难产,产后大失血,母子俩差点一度都救不活。 所以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祈妈妈不断告诉儿子生命是可贵的,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的肉,不能割舍的心头肉,让他要懂得尊重生命、爱护生命,把孩子当成未来的希望。 长期的薰陶和洗脑下,他是听进去了,但也误解生命的真正意义,他对猫狗有偏爱,也把小孩子当可爱动物来疼宠,他觉得若多他一分力量便能少一条生命的殡落,为什么不做。 「那个高茵琦真不是东西,居然跑到公司给大老板送爱心午餐,那副虚伪做作的表情真令人作呕,有人狗腿的叫她老板娘她竟然敢应。」她当下走到对方身后,凉凉的丢下几句话—— 哟!怀着前男友的孩子的前女友,这顶大绿帽要谁给戴?人品糟糕不要紧,但也不要丢人现眼的跑出来现,让人晓得你究竟有多不要脸,果然贱人就是矫情。 气不过的高茵琦本想反将她一军,语带暗示大老板该换个称职的秘书,不过大老板只沉默的瞄了她一眼,让高茵琦将爱心午餐带回去,拒收。 她还到公司?! 心口一抽的苗秀芝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放下。「对了!我好像怀孕了。」 「怀、怀孕?!」李文雅吓得不轻。 「只是可能,还不确定,你不用一副公鸡也能下蛋的模样看我,我也有子宫。」她笑着,眼中充满母性光辉。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她不敢想像也不能想像,好友纤弱的身体有一天会胀成两、三倍大。 第三十三章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的确是好问题,值得好好想一想。 争吵的隔天祁煜翔临时出差一个月,期间苗秀芝将私人物品搬出祁家,并安顿好多多和虎皮,她在李文雅家住了好几天,让好友帮她找房子和搬家,等空闲下来才去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这是否她要的。 她想了很久,想到李文雅以为她搞自闭,劝她出去走一走、晒晒太阳,别闷在家里闷出病。 人在彷徨犹豫,需要明灯指引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家,虽然和父亲理念不合吵了好几回,可是苗秀芝还是决定回家,她没办法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父母的支持对她很重要。 「怀孕?」 苗家客厅里,苗大勇得知女儿怀孕后,只淡淡说了这句,接着就是沉默。 没有想像中的暴怒、棍棒齐下大骂「不知羞耻的不孝女」,也没有怒目瞪视、痛心失望的表情,认为女儿未婚怀孕是件败坏门风的事,只有无比的平静。 苗秀芝无法从父亲的表情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他老了许多,发鬓的灰白比上一次回来看见的还多,她忐忑不安的等着他朝她大吼,甚至用花盆扔她。但是,他依然不开口,只是紧抿双唇,心疼的看着她……心疼?!她没看错? 蓦地,苗大勇从长板凳上站起,一脚踢开旁边扁担,重哼一声往外走,看得苗秀芝一头雾水。 他到底是气她不长进,不想理她,还是哀莫大于心死,当作没她这个女儿。 正当她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大喝惊醒她走神的神智,让她讶然抬头。 「还不跟上来,愣头愣脑的,哪里像我苗大勇精明得像鬼的小苗子?」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他这五、六十岁的父亲为她操心。 「爸?」她眼眶泛红,微抽了抽发酸的鼻子。 小苗子是她的乳名,意思是苗家的种,一株刚长了嫩芽的小苗。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最宠她,老扛着她坐在肩卜一满花田的走,把好吃、好玩的全留给她,没有哥哥的分—— 小苗子,这是爸爸种的香槟玫瑰,等你长大结婚的那一天,爸爸要把所有的花剪下来铺在你走过的路上,让你风风光光出嫁,当一回让人羡慕的花仙子。 小苗子,你看见了没,这一片土地都是我们家的,你以后不用怕没饭吃,爸爸会养你一辈子,就算满身泥土弄得脏兮兮,爸爸也会努力种花,让小苗子天天有糖吃。 小苗子,你要记住,有土地才有希望,你哥哥很聪明,很会念书,他长大要到国外赚钱,爸爸没什么可以给你,就把我骄傲了一辈子的土地留给我最骄傲的女儿,你比我有出息。 小苗子,打得好,张家那个胖小子敢扯你的辫子就揍死他,爸爸给你靠,真死了爸爸替你给张家赔命! 小苗子,快来看呀!爸爸的花结花苞了,等把它们卖了就能给你买全镇最漂亮的脚踏车…… 「进来。」 苗大勇对着门外的女儿一唤,也拉回了她的思绪。 「爸?」 她环视四周,发现这里是苗家家祠。 苗家几房男丁分居在村子的东边,因为人口外流严重,各房的子孙大多出外打拚,很少留在老家,祖先的宗祠由这一代的二房祭拜,苗大勇一走出家门不到百步就到嘲风兽栖檐的祠堂口。 「点三炷香,向祖先磕头。」他指着香案,要她自己点香,向神明为主桌,祖宗牌位为侧的神明桌祭拜。 虽然不知父亲的用意为何,难得听话一次的苗秀芝乖顺的抽出三炷香,以火点燃,慎重的三叩首。 但是当她想起身时,父亲长满粗茧的大掌却按住她肩头不让她站起,双膝落地跪着,他两眼直视他阿爸——苗秀芝祖父的牌位。 「阿爸,恁查某孙有身啦!自细汉你最疼她,你兜要保庇她生一个柑仔孙,伙咱叨多一个子孙……」 苗大勇念念有词的对着已故的先人叨念,老人家没读书,不识字,所以他用当地人常用的闽南语言说,每一句都轻得像羽毛挠过一般,却重重落在诧异不已又动容的苗秀芝心中。 他的话里没有一句责备,也没有半丝怪罪,只有为人父亲对女儿的心疼和不舍,不顾尊严的拉下老脸,求苗家列祖列宗保佑女儿怀孕顺利,妥妥当当的生下孩子,不会受太多苦。 「跟阿公说你回来了,还带宝贝金孙来看他。」阿爸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抱到心肝孙女的小孩。 苗秀芝又磕了个头,眼中闪着泪光,哽咽说:「阿公,我回来看你了,还多带了一颗球回来……」 「什么一颗球,会不会说话,我怎么会生你这个嘴巴梗剌的女儿。」苗大勇往她脑壳一敲。 「噢!爸,会痛耶,人家老一辈的说孕妇不能乱拍头和肩膀,不然对孩子不好,小心你孙子以后不叫你外公。」还真打,真当她是铜皮铁骨打不痛呀? 「痛什么痛,我说一句你顶十句,从小就是个不听话的,老跟我唱反调,叫你留在乡下种花非要去给人家带小孩,一个月也没赚多少却要受孩子气,看人脸色。」 「我一个月薪水有十万。」她指的是特殊案例,专门照顾顽劣、难管教的小孩。她领了四个月保母费,但最后那个月没等雇主回来她就走了,第五个月则向李文雅请款,好友便假公济私偷偷请会计部放款,再把请款单放在大老板桌上。 扣除一些零零碎碎的开销,她手边还有三十几万,足以应付生产前后的生活费,因此她并未急着找工作,预计怀胎三个月后再说,而且李文雅已预定当干妈,出一半育儿费。 「还敢插嘴,没个当小辈的分寸,你阿公才过世没多久你就挺个大肚子回家,你说你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疼你、宠你的人吗?还有,我没打你的头,我是碰。」他特意解释给她肚子里的小孙子听,就怕这株小豆苗不认他。 看到父亲这么认真,苗秀芝噗哧一笑。 「笑,你还笑得出来,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想让我和你妈担心到几时?台北那花花世界哪里好了,再好也比不上自个儿的家,从小野疯了的个性就是惯出来……」 苗大勇看了一眼女儿平平的肚皮,暗示她不要老往外头跑,家里头没缺她一双筷子,日子过不下去就回家,他还养得起女儿和外孙,不用去外面受人家的气。 不过苗秀芝是一头驴子,故意装听不懂他的话,她有手有脚养得活自己,不想老父再为她操劳。 父女连心是天性,对自己至亲自有一份关心,虽然嘴上说不出恶心的肉麻话,但心里仍把对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希望对方过得安泰无忧,一生顺顺利利。 「爸,我跪得脚好酸,可以起来了吧?」她刻意摸摸肚子,表示他的金孙很不舒服。 他哼了一声。「谁让你跪着,自己笨还怨我没生脑子给你,以前明明是个机灵滑溜的小丫头,去了一趟台北就学笨,丢我们苗家的脸。」台北的环境不好,到处是脏东西和空气污染,不如乡下干净。 「我笨是像你。」固执又死脑筋,认定了一个方向就往前直冲,撞了墙也不回头。 她祖父生前常长嘘短叹的跟她念这一番话,说她最像她父亲,不只是个性,还有直来直往、不容人欺负的臭脾气。 女儿肖父是骄傲,但笨这特质就不必了。苗大勇瞪着女儿。「出来。」 「喔!」她乖乖走出祠堂,跟在父亲身后,两人身影二即一后,一路走到开满天人菊的花圃。 苗秀芝知道父亲有话要问。 「被抛弃了?」他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不是。」她回得简洁。 「有结婚的打算吗?」他想着当年抱在手上,长得像只小猴子的女儿长大了,要当妈妈了。 「没有。」 「没有?」他声音加重,像是有人负了他女儿他就要拿刀砍人,砍成肉屑喂他家的再福。 「我们分手了。」 「他外面搞小三?」 「爸,你有看电视喔,知道什么叫小三……好,我认真点,你不要瞪我,没有小三,分手是我提的,我觉得和他过不下去,分开是对彼此的好。」苗秀芝脖子一缩,干笑的当俗仔,谁叫她嗓门再大也大不过父亲。 「他不要孩子?」是哪个混小子玩了他女儿又不负责任,他带一群乡亲包游览车北上丢他鸡蛋。 「我没告诉他。」那人听了会欣喜若狂吧,但是她不想给他机会,因为孩子而妥协她不会快乐。 苗大勇怔了一下,眼神复杂的看了女儿一眼。「生下来爸帮你养,以后姓苗,捧我们苗家的香火。」 「你不骂我?」她眼眶热热的,视线模糊。 第三十四章 他很轻的叹了一口气,大掌覆在女儿头顶。「从你长到凳子高开始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听劝,也是我把你宠出的倔性子,以为可以保护你一辈子,有我在的一天你再怎么胡闹也有我让你靠…… 「可是打从你大哥意外死亡后,我就发现我不可能永远不老,如果哪一天我老得走不动了,你又没有亲兄弟护着,以你的脾气哪会不闯祸,你看,这不就被我料中了。」没结婚就先有孩子,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爸……」世上只有一种人能无条件的爱你,不管你做了多少错事还是一样爱你,那便是父母。 「骂你有用我早就骂得你狗血淋头了,你肯定盘算好了,心中自有主张,我说再多你听不进去也没用,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爸爸的能不帮你吗?」这是他怕她冷,怕她饿的宝贝女儿,人总有低头的一回。 苗秀芝嘿嘿的搔头笑。「爸,你猜错了,我是分手后才发现怀孕了,但我不想告诉孩子的爸是因为他会想要孩子,而我根本没做好任何盘算,只是想躲他而已。」 「什么?!」苗大勇大吼。 她挖了挖耳朵笑得很赖皮。「爸,你小声点,别吓着你外孙,都一大把年纪了,要淡定、淡定呀,小心血压又飙高。」 「你……你简直是生来气我的,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忤逆的女儿……哼!现在不能拿板子抽你,等你生了我再连本带利的清算。」他明明气得脸红脖子粗,可是为了未出世的外孙,雷公嗓硬是压低。 「爸,你那时候抱孙子都没时间,哪有空打我,何况我跑得比你快,我国小三年级以后你就打不到我,人老要认老,不要逞强,闪了腰又得住院了。」她笑他站着都喘气,别说大话了。 「你这臭丫头真是没大没小……」他刚举起手还没落下,看到她尚不明显的肚子,有气也消了。「几个月了?」 「刚做完产检,目前大概是两个月。」 他点了点头,算着孙子几时出生。「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做,是要住在家里还是……」 「爸,不用担心,你女儿一向聪明绝顶,不会让自己吃亏,我只是打算回来住几天让你骂,等你骂累了我就回去,谁知道你根本不骂,害我好失望。」她已做好挨棍子的准备,连跑给老爸追的路线都规划好了。 「还真欠骂,不骂你倒成了我的不是,不过你一个人在台北我哪放心得下,生完孩子再去不成吗?别看现在肚子还是平的,再过几个月就像吹气似的涨大,连走一步路都得喘三口大气,要是再踩到石头跌个跤什么的……」 一提到儿女事,做父母的总是唠唠叨叨说个不停,老当他们是长不大的孩子,没有父母在身边照顾就不会过日子。 「爸,你怎么知道孕妇走路会喘,肚子还会大到连路都走不好?」平时看他话不多,没想到是深藏不露。 苗大勇虎目一瞪。「我生了两个孩子会不晓得?你妈怀你哥的时候肚子有这么大……」他画了一个超大西瓜,在肚皮比划了一下。「她低头看不到自己的脚指头都哭了,把我吓得以为她要生了,赶紧送医院。」结果闹了个大笑话。 听见父亲说起当年的事,苗秀芝不插话的任他形容逗趣的情景,不时轻轻一笑,无形中,父女的距离拉近了。「对了,爸,关于阿公留下来那块地,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只要你不卖,做什么我都没意见。」地给了她就是她的,她会明白她阿公的用心。 「好,我晓得我该怎么做了。」 天人菊摇曳生姿,淡淡的泥土芳香是故乡的味道,苗大勇走得慢等女儿跟上,苗秀芝笑着挽住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大手拉小手,父女间的血缘扯不断,紧紧相连。 他们慢慢的走回家,聊着天气、聊着花、聊着孩子的小鞋,不远处的家门口,体型微胖、身上穿着早已褪色的碎花洋装的母亲笑呵呵的迎了上来。 「我煮了一锅香菇鸡汤和卤肘子,都是你爱吃的,快进来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你爸对吼,他是老番颠,你让他吼几声就没事了。」唉,又瘦了,老是养不胖。 「妈。」苗秀芝笑搂着母亲,打心里觉得回家真好。 「什么老番颠,做错事本来就要骂,我管她是为了她好……」他声音越来越小声,看似一家之主的苗大勇是纸紮的老虎,在家里是老婆和女儿最大,他是无薪长工。 林秀霞睨了丈夫一眼便和女儿进屋了,留下他一人对着大埕叨念,风吹过还有些许冷意。 洗了手,用过餐后,苗秀芝回到房里休息,她没有难受的孕吐,但是容易疲倦,刚才吃饭时还一边喝汤、一边打盹,看不下去的林秀霞便叫她回房躺一会。 女儿有孕是件高兴的事,管他孩子的父亲是谁,自家没有香火柱子正好送来一个,等着当阿公阿嬷的苗家二老乐得开心,当然不想责怪女儿。 苗秀芝睡了一觉后觉得精神不错,心血来潮的整理小时候的毕业册,无意间发现夹在里头的情书,她翻开一看差点喷饭,满篇是文法不通的注音符号。 但是她看着看着却泪流两行,那是祈煜翔二十几年前写的情书,^牛^/^0马四个字还被她用红笔圏起来,入目的红让她哭着笑出来。 「芝芝,我回来了,还在生气吗?一时的气话不要当真,我……」咦,灯怎么没开?动手开了灯,祈煜翔有些纳闷。「芝芝,我从纽约给你带礼物回来,你快来看喜不喜欢……」 他到纽约出差一个月,特地提早三天回国,想给女友一个惊喜,毕竟出国前两人闹得不甚愉快,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气也应该消了,他送上礼物讨她欢心,两人也别再斗气,笑一笑,重修旧好,还能过个火热的夜晚。 但是自他进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室死寂,屋里的灯全是暗的,明明是晚餐时间却没有闻到熟悉的饭菜香,连他急切想见的人儿也不见踪影。 本来他一下飞机便接到高茵琦的电话,她说屋子漏水漏得很严重,想让他过去瞧一瞧,可是他与女友已经一个月没好好说过话了,再想到女友之前的介意,他便谎称飞机误点,人还在纽约机场,无法赶过去帮她。 他奇怪这茵琦学妹怎么知道他今天回国?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能否赶得上班机,而她打来的时机他正好走出机场,实在巧合得令人心里很不舒服,有种被人监视的怪异感。 兴匆匆回到家,他以为会看到飞扑而来的女友,吱吱喳喳像麻雀一样说着别后相思,没想到是一室黑暗,以及过于空荡的违和感,似乎屋内少了什么。 啊,多多和虎皮! 蓦地,他松了一口气笑了,暗忖大概是女友带家里的猫狗到附近公园玩耍,她常说多多太胖了,要减肥。 祈煜翔脱下西装随手放在沙发椅背上,解开衬衫的袖扣往卧室走去,回家就是要轻松点,换件舒适的棉t…… 衣柜门一拉开,他顿时楞在当场,若在几个月前他会觉得很正常,这是他的衣柜,摆放他的衣物理所当然。 可是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芝芝的衣服全部不见了! 只要你一走出这道门我们就分手,我不会再等你。他回想起她当时所说的话。 分手?! 这两个字如闪电般击中脑门,祈煜翔全身僵硬,想起那一夜的争吵,脑海中浮现女友再也不顾不管的决裂神情,他的心慌了、乱了,几乎停止跳动,连呼吸都感到微微的痛。 「不会的,芝芝不会这样对我,我爱她……我不断的说我爱她……她应该相信我爱的人是她,不是茵琦学妹……」他慌得在屋里走来走去,口中喃喃自语。 难道是因为他一再的失约让她不再相信他,以为他爱的人不是她,所以……所以…… 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是他自己吓自己,她的东西还在,她哪会离开……突地,黑瞳瞪大,打开电源开关的客厅亮如白昼,一切的摆饰都放在原处,没人移动。 就像样品屋。祁煜翔脑海中快速掠过这个想法。 因为他发现真的很干净,整个屋里干净到没有一丝人气,所有属于苗秀芝的物品彻底消失于他视线所及的空间,一件也没留下,放佛这个人不曾存在过。 甚至空气中飘散的是柚子香气的清洁剂味道,而非她喜欢的栀子花香味,她让她的人和气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赶忙拿出手机拨号,却得到一下答案——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 她连手机号码都换了?! 第三十五章 放下手机,祁煜翔越来越恐慌,她不是开玩笑的,也不是闹闹小脾气和他赌气,她是铁了心要和他分手,所以一点机会也不留给他,走得洒脱,走得干脆俐落。 就像她的个性,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不过一个高茵琦而已,为什么她会容不下,非要用这般决绝的方式惩罚他,帮人也有错吗? 门铃狂响,扰得人不得安宁。 「谁呀?这么晚还乱按门铃,不知道打扰人家的美容觉会被飞天猪压死……是你呀老板,一路辛苦了……不对,你晓不晓得现在几点了?半夜扰人安眠是会被诅咒的……」睡到一半被吵醒,不得不来开门的李文雅怨气十足的瞪着她的老板。 「她在哪里?」祈煜翔劈头就问。 「谁在哪里?你没头没脑的问题,我哪知你在问什么,寻人请找徵信社,要不掷茭也可以,很晚了,我困了,恕不奉陪……」她话一说完就打算关门,一只手臂却硬生生插入将门板挡住。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芝芝在哪里?是不是在你这里?」他身子一斜闯了进去,登堂入室。 慢条斯理的跟进去,她凉凉的説:「你要找苗小霸应该到她租屋处,我这儿又不是难民收容所,什么阿猫阿狗都收,我跟她没那么熟。」 「我去过了,房东说她早就退租了。」 确定女友真的走了,祈煜翔以不要命的车速飙到她之前的租屋处,用力敲了好一会门才有人应,门一开,走出的却是一位运动员体型的剽悍男人。 他当场血气冲脑,眼前发黑,以为高茵琦事件又再度上演,说要分手的女友在短短时日找到递补男友,不要他了,断得一干二净,再无瓜葛。 幸好男子身后探出的头是个看起来很清纯的学生妹,他们说自己刚承租不到十天,前房客走得很急,床和柜子都留下了,要找人去问房东。 他又跑去敲房东的门,只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口齿不清,还带着山东腔,问了好久才听懂芝芝已经退租了。 最后他只好找上女友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他的秘书,以她们一起骂老板的交情肯定知晓她在哪里。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们为了她该不该换男朋友吵了一架,很久没连络了,说起她那个男朋友真是混蛋,女朋友在家帮他带小孩,他居然跑出去会小三,狼心狗肺,猪狗不如,连畜生都不配当。」她骂得顺口。 「不是小三。」他说得咬牙切齿。 「不是小三难不成是正宫娘娘?脚踏两条船的男人就是混蛋,不只可恶,而且烂!家里有一个嫌不够,三更半夜还往外跑去会情妇……」 他急? 哼!让他急死算了,她李魔头的好友是能让他随便欺负的吗?当初她们在学校时号称贱嘴二人组,她是第一贱,苗小霸是第二贱,她们贱贱称霸,骂遍各大院校无敌手。 「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并无暧昧……」 一心想为好友出气的李文雅没让他有辩解的机会,继续开骂。「我说的不是你啦,以老板的英明神武怎会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混蛋,放着女朋友独守空闺夜会大肚婆呢?」 「李文雅,闭嘴!」听她越骂越不堪,脸色铁青的祈煜翔忍不住朝她一吼。 表情是「随便啦,你不爱听我就不说」,她撇了撇嘴一摆手,送客。「时间不早了,老板慢走。」 他一咬牙,目瞪如牛目。「加薪。」 她一听,哼声连连的修起指甲。「我李文雅是那种会出卖朋友的人吗?你不要小看女人的友情,我们情比金坚,再多的金钱也打动不了。」 「你果然知道她在哪里。」他微松了口气,脸上线条不若先前的紧绷,眼中厉色略退。 「知道又怎样,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老板,做人不要太自大,既想要瓦好,又要玉全,天底下没两好的事,有得必有失,你想做好人就注定要失去。」她也不想眼睁睁看一对佳偶劳燕分飞,但是他心软的个性若是不改,还是不要在一起比较好。 男人没有自觉性,受伤的往往是女人。 「把芝芝的地址给我。」她的废话太多。 祈煜翔用的是上司命令的口气,而非当她是女友的姊妹淘,让人一听就非常非常不爽。 「你知道苗小霸哭得有多凄惨吗?不要以为分手她不会心痛,照样嘻嘻哈哈过她的生活,她是很强悍没错,一个人过日子也成,可是她也是女人,想要男朋友的陪伴。」李文雅语带责备的叨念。 「她……哭了?」他心口揪紧。 「人家形容女人哭泣的眼睛是肿得像核桃,我看是两颗棒球嵌在她脸上,出去绝对会吓死人,打从你接到高茵琦电话冲出去时她就开始哭了,一直哭到天亮你还没回来。」所以苗小霸决定不哭了,何必为一个不回家的男人哭泣。 他红了眼眶。「她那时就说要分手。」 「不,更早,从你赶不回来送小公主那一天,她心里已经打算划掉你的名字,只是她想再给你一次机会,看在你心目中她和高茵琦谁重要。」显然她失望了。 「这不能比较,我爱的人是她,茵琦学妹却是需要帮助的柔弱女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那凭什么是苗小霸要牺牲?你想做好事是你个人的行为,没有人必须体谅,如果你爱她就要她忍受有男朋友形同没有,那她干么还要爱你,你又有什么资格让她爱?」 「你连男朋友都做不好还想去帮助别人,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老板,放过芝芝吧,你让一个这么爱你的女人哭了,你还想干什么?让她把眼睛哭瞎了才甘心,证明你的男性魅力无远弗届?」李文雅气到口不择言,再也不顾全老板的面子。 她认识苗秀芝超过十年了,那是一个充满朝气、开朗乐观到以为天下无难事的人,曾自夸只有不想做,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她可以一个人从新北市骑车到金山,只挖了一把土再笑着骑回来,就算「铁腿」得哀哀叫。 可是把吃苦当吃补的铁人却栽在爱情上头,虽然没亲眼看到她哭,但看那张肿得如面龟的脸就可想见她当时有多难过,只想一个人躲起来哭,不让关心她的人知晓她受的伤有多重。 「李秘书,你要怎样才肯告知她的去处,我从没想过要跟她分手。」吵得最凶的那回他只想避开,怕吵到最后两人口出恶言,他开车在外头绕了半小时冷静下来后才到高茵琦居处,并没有她们所言的迫不及待。 李文雅用轻蔑的眼神一睨。「老板,我看不见你的诚意,要是高茵琦的电话再度响起,你还是会丢下苗小霸飞奔而去,同样的情形一再发生,你要她情何以堪。」 「李秘书,你讲点道理,她怀孕了,肚子里有小孩,若是有个万一你承担得起吗?」他只是不想再有遗憾。 「就她有小孩,别人没有……」她小声咕哝。 「你说什么?」嘀嘀咕咕语焉不详的。 「我是说老板也不用太为难了,既然你那么在意高茵琦的孩子不如娶了她,把她放在你的眼皮底下就不必费心跑来跑去,我想有你专心的照顾,她的孩子肯定不会再出问题。」不就是想当老板娘嘛,成全就成了。 「胡说什么?我又不爱她。」他一副见鬼的表情,斥为无稽。 「不爱她却让你爱的女人哭泣,老板,你还是个男人吗?」他真的走火入魔了。 祈煜翔冷冷的瞪她。 「苗秀芝、高茵琦,两个人之中你只能选一个,老板,你自己想清楚了,苗小霸已经因为你想两全而离开你了,你该做的是挽回,而不是把她逼得更远,你真要为了一个你不爱的高茵琦而永远失去你所爱的女人吗?」要不是为了那株小豆苗,她才不会白费唇舌劝说,干妈这角色不好当。 「永远失去所爱?」他神色痛苦的闭起眼睛,眼前浮现的是女友清秀的脸蛋。 「我……我要芝芝,若是茵琦学妹再打电话我尽量不接……」 「尽量?」她不满意的摇头。 「绝对不接。」咬牙,做出承诺。 「好,我信你一回,不过……」不刁难刁难他怎行,别枉费苗小霸为他掉了一缸泪水,还喝了她冰箱里的可乐。 「不过什么?」这个李秘书向天借胆了,连他也敢威胁。 「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高茵琦,对她大喊三遍『高茵琦贱女人』,我就把苗小霸的地址给你。」那女人让苗小霸难过,她也要她不好过,嚐嚐被人骂贱的滋味。 「你……」 手握保命符的李文雅神气活现的扬起下巴。「看在你是我老板的分上,偷偷告诉你一个和苗小霸有关的秘密,你们之间出现了『第三者』,而且苗小霸非常喜欢他」 第三十六章 「什么?!」 「再加上老板刚说帮我加薪,我再透露一点,她已经带他回南部老家见过她爸妈,听说他们高兴得想留他长住,还答应把苗家的一切财产都给他。」自个儿外孙,有什么舍不得,万贯家产全都给。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来到人世。」芝芝真的这么快就爱上别人吗?「他」比他更爱她、更懂她? 祈煜翔心中满是恐惧,害怕得两手微微发颤,唯恐心爱的女人就此变成别人的。 「请吧,老板,用不着我替你拨号,我下班了,不是你使命必达的李秘书。」真好,她也有在老板面前扬眉吐气的一天。 凌厉的眸光一闪,他冷冷沉下脸,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按下快速键,当柔得足以滴出水的女声娇滴滴的从手机中传出,他快速大喊,「高茵琦贱女人,高茵琦贱女人,高茵琦贱女人。」 手机萤幕上出现一行字:通话结束。 【第十三章】 「我要带相机去旅行,拍下最美丽的风景……我要带着小熊维尼去跳舞,让他知道世上最甜的不是蜂蜜,而是热恋的滋味,啦啦啦,手拉手去看月亮,嫦娥对我笑,兔子蹶起屁股说欢迎光临!」 烤着蛋糕的苗秀芝正扭腰摆臀随着音乐声哼唱,歌词是描写一个三十岁女人独自去旅行的心情,旋律轻快。 当的一声,蛋糕出炉了,她戴着隔热手套将烤盘取出,先用风扇吹凉再将奶油挤在蛋糕上,用刮刀抹平抹匀,摆上草莓、水梨片、哈蜜瓜和奇异果切片,再撒上坚果和巧克力碎片,少许的糖粉,插上两根脆笛酥棒,最后放上两片薄荷叶装饰,有红有绿才喜气,大功告成。 纤纤葱指不小心沾到奶油,苗秀芝放入口中一吮,淡淡的甜在口腔中扩散,她满意的笑了。 电铃声突然响起,让她眉头微蹙,她搬到这栋社区大楼还不到一个月,平时深入简出的,不和邻居打交道,谁会找上门? 敦亲睦邻是她以前的习惯,她喜欢到处串门子,和左邻右舍打成一片,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多认识一些人总会有好处,万一有事喊一声就万家应,住家安全有保障。 不过有了孩子以后她就尽量减少外出,一来外面的空气脏,要是藉由母体传到体内对胎儿的发育不好,二来也担心人潮碰撞,医生说前三个月最危险,母亲要更小心谨慎,等过了这时期胎儿会更稳,才能平平安安的成长。 为了孩子能平安出世,基本上她是不外出,除了到附近超商、大卖场买些民生必需品,也只有去产检时才走得远一点,一个人愉快的享受单身妈妈的幸福感。 她新的租屋处只有父母和李文雅知晓,而远在南部的二老不会无故北上,至少在来之前会先来电通知,而李文雅有备用钥匙,自己开门进来就好。 「想要把我家门铃按到烧掉呀?叫你父母赔个新的给我——」以为是小孩子恶作剧,苗秀芝佯怒的拉开内门,隔着外一层镂空铁门一吼,气道十足得让人退避三舍。 蓦地,她声音一顿,圆睁水亮亮猫眸,有些意外见到门外的男人。 她下意识抚抚小腹,二话不说又关上门。 可是门才一关上,电铃声又响了,隐隐约约有男人的大喊声,怕吵到邻居、引来观望的苗秀芝只好再度把门打开。 「不好意思,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我是刚搬来飞鸟社区的新邻居,对附近的环境不熟,你要问路或寻人请麻烦找别人,谢谢。」她客气得像陌生人,一说完又准备关门。 反正她对什么都不熟,包括前男友。 「芝芝,开门,让我进去。」一扇铁门隔开两个人,看似很近却碰触不到,祈煜翔急切的朝里头喊话。 「不开不开不能开,你是大野狼……」她清唱着防狼儿歌,唱完还自己咯咯咯的笑起来。「祈先生,你有小孩要带吗?再等我一个月,我最近很忙,抽不出空当保母。」 「我们谈谈好吗?不要这样对我,我承认我有些事做得不够好,可是我会改,你给我机会做给你看。」他们之间还没到绝望的地步,他还爱着她,很深很深。 苗秀芝有些走神,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笑容始终灿烂得剌眼。「祈先生,我肚子有点饿,你可不可以不要妨碍我进食,自从离开你后我特别容易饥饿,大概是变快乐了,连东西都变好吃,心宽体胖,果然没有你对我比较好。」 她真的没有他过得比较快乐吗?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伤心到宁愿没有他?因为高茵琦吗?她那么痛恨他们中间多了一个她? 祈煜翔失神的喃喃自语,不知大门何时又被关上,被拒于门外的他失魂落魄,站在门口的身躯僵直着久久未移动,望着阖上的内门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眼神茫然。 近在咫尺的人儿却遥如天际,她为什么不肯开门? 他等着、等着,等着她发现他还在,然后她会把门打开,横眉一竖怒斥一句:笨蛋,然后拳头一握往他胸口一槌。 可是他等了又等,等了再等,门板却未再开启。住在同层大楼的邻居回来了,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走开。 他继续等着,门还是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双脚僵硬了,两手凉得像冰棒,突然间他想到那一夜的晚归,站在窗户旁的她冷得彷佛泡在冰水里,那时她在等他吗?又等了几个小时,她一定很冷。 湿湿的,是泪,由颊边滑落。 若非亲身经历过,他不会知道等待是一件这么煎熬的事,她会出来吗?还是继续无视,直到他离开? 至少他晓得她在屋里,在他知道的地方,他只要一直等下去总会等到她,她不可能不出门。 而她呢? 在等他的同时却不知他何时归来,她一直等着,而他却在另一个女人身边,等不到他的心情一定很孤寂。 有男朋友形同没有……就因为你爱她就要她犠牲,要她体谅……你让一个那么爱你的女人哭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谁的男朋友……你是爱她还是害她…… 李文雅说过的话一一浮现脑海,有些话如当头棒喝般敲开他的心,他总以为有爱什么都能包容,有爱没什么难关不能一起渡过,有爱就该彼此信任、体谅。 直到他再也找不到她,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棉被不再有她的气味,他才知道原来包容的人是她,不信任的人是他,他不相信她会真心对高茵琦好,防着她、对她的话不听不信,他甚至认为她会伤害怀着孩子的高茵琦,不让她靠近。 其实她的难关是他造成的,他们怎么一起渡过? 爱她还是害她,多么讽剌的一句话,他以为的爱竟是伤害,逼得她毫不犹豫的逃离。 门外的祈煜翔不好受,门内的苗秀芝同样笑容变淡,她吃着亲手做的蛋糕,原本是甜的,含在嘴里却十分苦涩。 祈煜翔一直等到天亮才离开,尔后他几乎天天来站岗,有时是早上,有时是黄昏,有时是凌晨时分,他一次次敲门,一次次吃闭门羹,到最后整栋大楼的人都认识他,暗地里给他取了个绰号—— 黄金痴情男。 「……你可不可以站远点不要站在我家门口,人家会当我家有色狼出没,喏,楼梯口的风景不错,近阳台,靠窗户,就算你勇于尝试自由落体往下跳也不会有人阻拦。」指着楼梯口,她冷冷的说。 他长得太碍眼,严重影响她视觉感官。 「芝芝,你少喝点可乐,汽泡饮料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不是蛋糕就是汽水,她最近几乎不离手。 「要你管!」 砰的一声门板被狠狠甩上。 苗秀芝因怀孕而口味改变,以前最讨厌吃的东西现在一天不吃就非常难受,受体质改变的影响,她特别嗜甜,无甜难下咽,李文雅说她疯了,孩子还没长大她先胖了一圈。 为了孩子着想,她改喝无糖可乐,自制的蛋糕砂糖减半,奶油改成植物性油脂,每天尽量慢走一小时。 她还特地装了监视器好避开前男友,他一不在她赶快出门运动,人若在门外她只好少吃,一边忌口一边咒骂害她困如囚鸟的男人,她有翅膀飞不出去,只能闷在家里哀怨。 「你要出门?」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窜出,把左顾右盼的苗秀芝吓了一跳,她轻拍胸口,扑通扑通的心跳还是跳得很快。 「你是鬼呀!一点脚步声也没有,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还好我天生胆子大,要是胆小的准被你吓得提早去投胎。」她明明看清楚没有人,他是从哪个老鼠洞出来? 「你要去哪里,散步还是购物?我陪你。」她最近的反应真的很奇怪,以前能躺绝不坐的懒人居然有养生观念,一日慢活小心行,悠闲自在的漫步花雨间。 第三十七章 陪她?「你不用上班吗?还有你的工作呢?你不做不会有人偷做,要不然去找你茵琦学妹,她肯定迫切需要你的帮助,快去解救她吧,我一个人慢慢走也很惬意。」 她实在不喜欢有人跟前跟后,像黏上的鼻涕虫,想甩甩不掉,不甩又超恶心,黏答答的。 「我把手机关机了,不会再有手机铃声响起。」至于公事,敢要胁老板加薪得要付出代价,祈煜翔眼中凶光一闪。 此时的李文雅桌上堆满了成叠的公文,她忙得连午餐都没得吃,还不知道要忙到几点,晚上又要加班了。 而加薪的金额是—— 一千。 多可耻的数字呀!扔到会计部门被里头的同事笑得半死,害她不好意思领又不甘心不领,气到快升天了。 「关机?」苗秀芝伸出左手,要了他的手机,按下密码重新开机又交回他手中。 「接不接在于你的意愿,关机是一种逃避的行为,要是她真有事找你而你错过,你大概又要怪我没风度,是我害你对她的内疚感加深。」 一说完,她笑笑的往前走,云淡风轻的洒脱,不等任何人走得愉快,按照自己的步调欣赏沿途的景致。 她是乡下长大的野孩子,过惯了简单的生活,没有太多复杂的人际关系,想愉快过活的梦想很单纯,也容易做到,只要努力去做,终有成功的一天,她相信她办得到。 可是在她遇到祈煜翔,并且和他谈起恋爱后,她所谓单纯的快乐渐渐被扼杀,开朗笑颜被强颜欢笑所取代,乌云迟迟不散,她变得不像自己,被困在自限的圈圈里。 所以她试着走出圈圈,抛开一切令她迷惑的幻象,她要找回以前的自己,做回不被牵绊住的苗秀芝。 不过这也是肚子里孩子给她的力量,她本来就是坚强独立的山中虎大王,为母则更强,她不允许别人侵犯她的高,那是她为小老虎准备的巢穴,她要专心抚育他。 至于祈煜翔的爱她要不起,也太沉重了,没有笑脸常开的母亲哪来健康的宝宝,她只好选择放弃他。 人生不是没有选择,只在于够不够勇敢,她失去一个心爱的男人,却得到平静和充满希望的未来,得与失之间虽然残酷,却是必要选择。 苗秀芝脚步轻快的往前走,手上拿着小皮包和环保购物袋,而知道用说的无法挽回女友坚决离去的心,祈煜翔静如空气的在后头跟着。 反正在苗秀芝眼中,前男友就跟空气差不多,漠视的程度让他觉得他不如路边的一株野花,或是行道树上新长的嫩芽,她看着它们会微笑、轻声赞美,对他则是眉头轻蹙。 以台北市寸土寸金的土地来说,苗秀芝去的大卖场算是大了,有楼上楼下两层,一层是生活日用品、组合家具、图书区和电脑周边文具,一层则是贩售蔬果、肉品的生鲜区及饮料、杂货干货之类,还有现烤的面包类和熟食区。 推着推车,她挑的当然是对身体有益的天然食品,但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她尽量挑轻巧易带的,太重的等下一回再单买,提起来不会太吃力。 「你吃青花椰菜?」本想不开口的祈煜翔一见她拿起翠绿色蔬菜,眉头轻轻一拢。 「你觉得很恶心不代表我不吃,我一向很喜欢它脆嫩的口感,是为了配合你的饮食习惯才略微调整。」苗秀芝看也不看他一眼,嘴巴的蠕动像自言自语,说给鬼听。 他若有所思,微僵了一下后又装得若无其事。「多吃绿色蔬菜才健康,浦充多种维生素。」身为男友,他居然不知道她的喜好。 「是吗?」她笑着挑了两颗色泽鲜绿的青椒,标榜无农药,不意外身后的男人发出「啊」的痛恶声,嘀咕着:青椒很难吃,有怪怪的气味,吃了一定会中毒。 中毒?还没听过有人吃青椒死的。苗秀芝在心里暗笑。 当不成情人当朋友也好,她是这么想的,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又是从小就熟识的老朋友,没必要对他太残忍。 所以她也睁一眼闭一眼由他去搅和,容许他不经意出现在她周遭,但若侵入她作息正常的生活里,一定二话不说赶人,等待太痛苦,她不愿重蹈覆辙。 「那可以吃吗?怪模怪样的,不管怎么煮都有一种久久不散的味道,你要不要换茄子,看起来紫得很漂亮。」他也讨厌吃茄子,但熟的吃起来软软烂烂,至少他敢入口。 「试试看就晓得,挑食不是好习惯。」苗秀芝安步当车的走向试食区,服务人员正切着七分熟的菲力牛排欢迎试吃,她却在人家错愕的眼神中用牙签插起川烫过的配菜——青椒丝和青花椰菜。 「芝芝,你……你不会要我吃这个吧?」一百八十几公分高的大男人忽然脸色发青,是蔬菜的颜色。 「没人强迫你吃。」她语气淡如烟,轻轻飘过。 看了看令人作呕的青椒和青花椰菜,再瞧瞧笑容变淡的女友,祈煜翔喉结上下滑动,似在吞口水,他挣扎了许久才像断腕的战士勇赴战场受死,闭着眼一口含住他绝对不吃的食物,打算嚼也不嚼就吞下去。 「要给孩子做好榜样,自己做不到又怎么教养小孩,男人不能一直是小男孩,要试着长大。」拿了一小瓶醋放入推车,她凉凉的说。 一提到孩子,祈煜翔心头轻敲了一下。「谁说我长不大,我吃给你看!」 他语气像小孩子,为赌一口气,拚死挣扎的嚼了三下才吞下。 「嗯!」她对他勇敢的表现表示赞许。 「芝芝,我……」他兴奋的想讨赏,藉此拉近距离,她把他当成连普通朋友都不是的漠然让他快忍不下去了。 他想她爱他,再回到以前浸蜜的爱恋缠绵,谁知刚开机的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依然是那个人,他天人交战犹豫着该不该接。 「可怜又可爱的茵琦学妹,你依旧放不下吧?」果然还是不行。 一见她笑着转身的背影,一股疏离感如冬天的寒流打在脸上,一阵颤栗的祈煜翔一咬牙按下拒接键,快步追上身影单薄的女人。「芝芝,我帮你推推车。」 「不接好吗?也许她真有急事。」她嘴角微微上扬,看得出心情很愉快,眼眯眯的享受购物的满足感。 「我问过医生,她的胎象稳定不少,孕吐的现象也减轻许多,不用时时刻刻盯着,我有给她妇产科医生的私人电话,她有事可以直接跟医生商谈。」医生建议他不用过度紧张,这是准爸爸症候群。 一句「准爸爸」让他惊愕当场,他发现自己好像做得太多了,连医生护士都误会他是孩子父亲。 「喔!」长进了,没再耳根子软的任人摆布,由笨蛋升级为不算太笨。「架子最上一层的阳光牌花生酱,拿下来放车上。」 见她转身就走却把推车留给他,颐指气使的女王架式又回来了,令眼眶微红的祈煜翔内心激动不已,他咧开嘴笑得无声,一副愿为她做牛做马的奴才样紧跟其后。 「三十七号,苗秀芝小姐。」 候诊室的灯号往后跳了一号,橘红色数字闪着微光,身穿白色制服的白衣天使拿着病历表从看诊室走出,对着就诊名单喊着下一位看诊者的名字。 憋尿憋得难受的苗秀芝刚上完厕所出来,正好听见护士的唱名,她应了一声,便进入看诊室。 例行的产检一个月一次,她很怕生出不健康的孩子,预做防备好过临时出状况却手忙脚乱。 「看到没,这颗小小会震动的黑点是心脏,细细的血管将是分裂出的手脚,现在还未成形,不过可以看出旺盛的生命力,他心跳十分有力。」超音波影像上出现跃动的小点。 「他的头呢?长出来了没,不会是歪的吧!」看着模糊不清的黑白画面,苗秀芝内心有些不安。 一听到孕妇焦急不已的追问,医生护士都笑了。「还没那么快,你要耐心点儿等待,再过八个月他就会亲自告诉你他的头有没有长歪。」 显然是个笨问题,新手妈妈的无知。 「又是等待,我怎么老是在等……」她小声咕哝。 「你先生没陪你来吗?」她看起来笑口常开,定是婚姻美满幸福的小妇人。 妇产科医生是位年约三十一一、三岁的女医生,已婚,有两个小孩,性情温和柔顺,面带笑容。 「我还没结婚。」苗秀芝直言,不拖泥带水,她不怕人家笑话她未婚生子,只生不婚的状况比比皆是。 医生微愕的看了她一下,随即在亲属栏写下几行字,「男朋友呢?一个人做产检很辛苦吧!」 「分了,还好,我习惯一个人。」不过日后多了一个。 「分了?」医生的笔微顿,看到孕妇脸上并不在意的神情后莞尔一笑。「你要注意一下体重了,有过胖现象。」 第三十八章 她一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从怀孕后到现在也不过胖了五公斤,这样不行吗?」 医生慎重地告诫她。「胎儿加羊水的重量,十到十五公斤为佳,最好不要超过二十公斤,否则孩子太过巨大会生不出来,若是卡在产道口造成难产,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那我用剖腹产,挑个良辰吉时把他抱出来。」她一丝风险都不想冒,母体无所谓,重要的是孩子。 听她像挑西瓜似的说要挑日子剖腹生产,医生护士又因她逗趣的乐观而笑了。 「能自然生产是最好,如非不得已我不建议剖腹,那对你之后的生产会有影响,而且小腹上会有条疤,有碍美观。」 头胎剖腹产,通常第二胎很难自然顺产,如果受孕的时间间隔太短还有可能导致子宫破裂,危及胎儿与母亲。 苗秀芝大方的表示没关系。「反正又没打算嫁人,生完这一只还不知道会不会再生呢,丑没关系,自己不嫌就好,大不了在开刀痕上剌上玫瑰,我家是种花的。」形容孩子是「这一只」,又说在肚皮上剌青,从没见过这么随性的孕妇,医生忍不住笑出声,多看几个像这样风趣的孕妇会年轻好几岁。「要先预约下一次的产检吗?」 「当然,不来看看小黑点变大点点,我会少吃好几碗饭。」那是她的孩子,她要亲眼目睹他的成长过程。 「要控制饮食,不过量,少量多餐无妨,不能贪嘴,下个月再来。」医生笑着叮咛。 走出医院的苗秀芝有点腰酸,她不敢有太大动作,只稍微伸伸懒腰,轻吸了一口附着在大阔叶树的蝴蝶兰香气,在树下待了一会享受凉风拂面,感受身心全部放开的自在轻松。 蓦地,她神色一凝,似乎听见狗吠声。 怀孕之后她特别敏感,嗅觉、听力比以往灵敏,但反应却迟顿的成反比,明明早已听到、看到、闻到了什么,却总是来不及反应,只能愣楞的看着大狗直冲而来。 吐着舌头喘气的圣伯纳犬狂奔过来,庞大的身躯跑得很快,见到女主人很兴奋的在她脚旁欢蹦。 「你去看妇产科?!」 看到祈煜翔震惊不已的错愕表情,苗秀芝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出现,这些日子他就像多多身后的狗尾巴,老在她周围转,不管她赶了他几回,他走了又来,有时还会偷偷跟踪她,看她在做什么。 他以为她没瞧见,其实她看得一清二楚,那么笨拙的躲法根本是欲盖弥彰,眼角一瞥就尽入眼帘,她只是懒得拆穿他。 「嗯。」不想说的话她省略,省话阿姊。 「你……你怀孕了?」他问得小心翼翼。 「嗯。」不必瞒他,瞒也瞒不住,一查便知。 「几个月了?」他嘴唇微颤。 「十周。」快三个月了。 「我的。」他很肯定。 「不是你的。」亿万分之一的小蝌蚪真的不算什么,妈妈的功劳才最大。 一句「不是他的」让祈煜翔的小宇宙瞬间爆发。「谁说不是我的?!就是我的,你不是会劈腿的人,这是我的孩子,我的、我的,就算你气我、怪我、怨我、恨我,想欺骗我也改变不了事实,我的还是我的!」 「汪汪汪!」看到男主人大吼大叫的挥舞双手,多多朝他直吠,前肢低伏做出攻击姿态,以为他要伤害女主人。 苗秀芝气定神闲的含了一片维他命,微酸,「冷静点,不要激动,小心多多咬你。」 他看了一眼自家养的狗,很不淡定的瞪着她。「你又想放狗咬人了?这次没门儿!多多是我养的狗,他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要是还咬我就是条笨狗,他跟孩子一样都是我的。」 「狗像主人,果然没错,笨人养笨狗。」她做了个手势,拍拍圣伯纳犬的头,他乖巧的跟在她身侧直摇尾巴。 「芝芝,你怀孕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发现你从妇产科走出来,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让我不晓得我有个孩子?」他表情有点悲伤,像被遗弃的流浪犬。 他要伤心自责是他的事,她照常云淡风轻。「孕妇的忘性大,老是落东落西的,不小心忘了某人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也不是很重要,忘了就忘了,反正你要他在的时候他永远不在,多他、少他又何妨,人不会少了谁就活不下去。」 听她用已经不在乎的轻声形容他的频频失信,祈煜翔心如刀割。「芝芝,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女人如果不想给男人任何机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自己解决,无关坚强或软弱,是心态,就像你硬吃下的青椒和青花椰菜,没人逼你,出自你的自愿。」牛不喝水还能压着他的头逼他喝吗? 这席话让他豁然开朗,眼中阴霾散去,还诸清明,彻底了悟一件事。「芝芝,我不会再犯错了,我分得清谁对我而言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因为我怀孕了?」她涩笑。 「不是,因为我爱你,我爱得不能失去你,没有你的日子我就像活在黑暗里,找不到一丝足以倚赖的光亮。」他伸手拥住她,深情告白。 「高茵琦呢?」他的爱她听太多了,已经麻木。 苗秀芝并未回应他的深情,她只是淡化自己的存在感,任由他抱着她,平静如水的眼眸毫无波动。 「她不会是你我之间的问题,就如你所言,女人如果不想给男人机会,不论什么事都会自己解决,你办得到,她不可能做不到,她不是我的责任,我也不会照顾她一辈子,她必须学着独立。」失而复得的心情转折让他语气变得强硬。 她苦笑着叹了口气。「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小孩还是有差别的,假使我今日肚子里没有这块肉,你敢斩钉截铁说得这般坚决吗?怕是又要我体谅,成全你的英雄主义。」 心软不是病,却是附骨而生的绝症,无药可救,他能如此的果决,毫不迟疑,到头来还是孩子的因素。 「自己的小孩当然比较重要,这是人之常情,难道你看到自家的宝贝被别家的坏蛋打了不会想打回去?我们的宝贝一定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孩子。」他不否认自己藏有私心,诚实坦白最爱的自然是自己的骨血,那是一种无与伦比又奇妙的血脉相连,他是父亲。 苗秀芝忽生恶整他的念头。「好吧!我不骗你了,其实我没有怀孕,孩子的事当然是子虚乌有,我到妇产科检查是经期不顺,内分泌失调,你看我的脸是不是肿了很多?那不是胖,是虚胖,水肿造成的。」 「什么,没有孩子?!」他惊喊,脸上表情因惊愕到失望,而后是空欢喜一场的落寞。 「所以你可以放开我了,我们始终还是跨不过那条线,好聚好散,就这么散了吧!」她实在不想再看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每一次的离开就带走她的快乐,多来几次她不晓得还能剩下多少快乐。 抱歉,下一次再补偿你,茵琦学妹跌倒了,我送她到医院。 你先去,我一会就赶上,情人节大餐嘛,说什么也不能迟到,但菌琦学妹肚子痛,我去看她有没有事。 芝芝,又要你等我一下了,菌琦学妹要去产检,她怕人笑话她不检点,要我陪她去。 我不是故意要晚到,刚离开公司时接到菌琦学妹的电话,她肚子的孩子想吃小笼包,我绕路去了一趟鼎泰丰,本来也给你买了一份,但被茵琦学妹吃了…… 茵琦学妹、茵琦学妹、茵琦学妹……不断在耳边响起的「茵琦学妹」像个甩不掉的魔咒,一步一步将她吞噬。 苗秀芝回想着过去的种种,她争不过的不是高茵琦可笑的心机,而是男人的「理所当然」。 「不行,我不放开,我也不要好聚好散,你是我的!我们是相爱的,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人分开?我要把你紧紧绑在身边。」他双臂使劲的抱紧她。 「孩子……」她想说放松点,别伤到腹中胎儿,但是祈煜翔任性的越抱越紧。「去他的孩子!我们自己生,生十个、八个都成,走,我们回去『加班』,我天天播种,天天耕种,不信十个月后拚不出一株小豆苗。」他要以实力证明他不是无卵鸡,要孩子还不简单,播种就好。 「可是如果高茵琦又打电话来,说她好像要流产了,你该怎么办?」人命关天,他仍不会袖手旁观,心肠太软是他一大弱点。 「绝对不去,我只守着你。」要是再被她跑掉了,他要上哪找她?她绝对有本事躲得他找不到。 大话不能说得太快,会有现世报,祈煜翔话才说完,熟悉的手机音乐铃声再度响起,低哑的女歌手歌声撼动人心,却带给眼前两人步步逼近的惊悚感。 第三十九章 来得好巧,装了卫星监控吗? 虽不中,亦不远矣。 高茵琦私底下买通了祈煜翔公司的员工,不论他去了哪里都会立即回报,还让人在他的手机上装了追踪器和监听系统,他的一举一动她都了若指掌,逃不过她耳目。 更甚者,她以此挑拨他和女友的感情,不费一分气力的破坏,短短几句话便让他深信不疑。 「别看我,接呀,茵琦学妹又要骑士骑快马救援了。」她语气有点酸的嘲弄,将腰上的手臂扳开。 祈煜翔怎么也不放手的在她唇上一啄,按下通话键接了高茵琦的来电。「不管你要说什么都没空,我和女朋友忙着做人,十个月后再打来。」没有一句废话,「来」字一落下也切断通讯。 「你还是可以去,不用顾虑我。」她声音很轻,宛如飘在云雾里,不抓紧便会随风而去。 他俯身吻着她头顶。「对谁都能狠心,唯独对你不行,我爱你,我要你快乐,我要我爱的芝芝天天都笑着对我说『我也爱你,笨蛋』。」 「笨蛋……」真是有够笨的,她怎会爱上一个心太软的男人?「放手,你抱太紧我会胸痛。」 「那这样呢?」他稍微松松手臂。 「你这样要让我怎么走路?」鬼附身的走法让她挺为难。 「大不了我抱着你。」他作势要将人打横抱起。 「不用了,我自己走。」她拍开他的手,朝圣伯纳犬一拍手。「走,多多,回家。」 似乎很高兴的大狗上下蹦跳,舌头一吐舔着女主人的手,看得祈煜翔好不羡慕,恨不得和他交换位置。 「对了,我跟我爸说好了,孩子姓苗,以后他要拜我们苗家的祖先。」她故作随意的一提。 「蛤?」不是没有孩子,哪来的……等等,她骗他?! 「还有,我爸说要揍你一顿,皮绷紧一点。」她爸爸太疼女儿了,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 「等一下,李文雅说的『第三者』,还说已经带回家给你爸妈看过,非常受到欢迎,指的是……」他呆呆傻傻的看向她平坦小腹,嘴角慢慢上扬,欣喜若狂的傻笑。 苗秀芝但笑不语。 【第十四章】 「你怎么可以不管我的死活?我是你的初恋情人,肚子里怀着三个多月的孩子,我是为了你才回台湾,要是连你都不肯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 站在祈煜翔家门前,高茵琦一贯的装柔弱,以哭哭啼啼的可怜模样博取同情,从微弱的啜泣到声嘶力竭的哭喊,使出各种手段想留住男人的关注和视线。 「不如怎样,带着孩子去死吗?除了用小孩威胁,你也使不出新招了吧?江郎才尽的可悲。」如果她聪明些还有点挑战性,偏偏烂泥涂不上墙,斗来没成就感。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是分手了!」看着祈煜翔身后的妍丽女子,高茵琦诧异的睁大眼。 「她是我的女朋友,当然在我身边,我们以结婚为前提住在一起,她今天刚搬到我家,我们还在整理她那堆关于育儿的书籍,你有需要可以拿一本回去看看。」 低沉的男声用着轻快的语调,一手搂住女友细腰。 再过不久细腰就会变粗了。他光想就乐,平坦的肚子里是他的孩子,心脏有力的跳动。 「什么,结婚?!」她惊慌的大叫。 高茵琦的尖叫声让苗秀芝很不舒服,尤其是那一句「初恋情人」扎得她难受。 「不好意思让学妹失望了,他的初恋情人是我不是你,你别把自己的位置抬高了。」苗秀芝转身进门,没一会拿出一张皱皱的、发黄的纸在高茵琦面前一晃,她想抓住又被抽走。 「这是什么?」 「情书。」 「情书?」 「煜翔念幼稚园时写给我的情书,我才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手背上传来轻轻一捏,她抬头回视正深情凝望她的男人,嘴边笑意深浓。 那是她上次回老家时拿的,但没告诉煜翔,原本想收在回忆箱里,等孩子大一点能识字了再拿出来,和孩子分享爱一个人的心情和酸甜苦辣。 「这算什么情书?!根本是孩子的鬼画符,我一个字也看不懂。」肯定是她拿来 糊弄人,想坏她的好事。 被两人要结婚消息刺激到,一向摆出娇弱姿态的高茵琦语气尖锐,目露凶光, 一反先前的弱不禁风。 「本来就是孩子写的,幼稚园的小孩才多大,你能指望他写出一篇经国大论吗?」没知识也要有常识’多看书才不会显示出她的无知。 1.15i勺亡小芝芝^^ ^41''么」1、口丁1v,门丫^门丫4一、么义^0小丁1v,^^0广厂v々一廿^07,乂^0广7丁〉一厂义弓\一’\1可^0不5^0〉一7义、^乂^0\^口^人友?(我叫祁煜翔,妈妈叫我小翔,我是蝴蝶班的,我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口、/.乂广^50丁口,人么^勺么1.1丫、尸,^^6厂义、\一^勿义、\\一厂v,7乂、10牛 卩义''i马日尤\1厂75巧丁一4。〔我用我的熊宝宝发誓,我会一直对你好,做牛做马,让你很开心。〕 一篇注音中夹杂着几个笔划简单国字的情书,苗秀芝发挥保母的专业一字一字隐出来,听得祈煜翔满脸通红,羞臊不已,眼中闪着对女友的宠溺和爱怜。 这让高茵琦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妒恨,一直瞪着念信的苗秀芝。 「小时候的事哪能当真,那么小的孩子哪懂得什么感情,学长,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看在孩子的分上你就收留我几天,我真的不敢回到闹鬼的屋子……」 高茵琦自信满满,认为有孩子这张王牌在手,心软到不行的学长肯定会点头,姓苗的女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闹鬼?」够牛,连这事也掰得出来。苗秀芝嗤笑。 「茵琦,你的忙我帮不上,若是要换房子,我底下的业务能处理,看你要租还是要买,身为大地房屋的老板,我会尽可能帮你挪出一间空屋。」助人要量力而为,给她她需要的,而非给她她想要的,两者有很大的差别。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教人钓鱼比直接给他鱼来得有意义,人能独立才能走得更稳。 「我、我哪买得起,我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学长你好人做到底,孩子……」她两眼睁得很大,不敢相信他竟然拒绝她,连忙又搬出孩子作为软化剂。 祈煜翔伸手一阻,意思是不用提孩子。「你放心,我给你找了个坐办公室的工作,只需打打字,文件装订成册,一天八小时不加班,底薪两万三,周休二日,劳健保……」 「两万三能做什么?!我连好一点的房子也租不起。」她声音扬高,截断他未竟之语,觉得被亏待了,一只柏金包都不只两万三,不到三天就花完了。 「我名下有一间十五坪的套房,附家具和卫浴,还有一个小蔚房,在你生下孩子做完月子前不收你月租,之后以五千元半价收费,预缴一年少收两个月租金。」他连押金都可以不要,算是送小孩子的满月礼。 「十五坪?!你在打发乞丐呀!看看你住的地方起码两、三百坪,有池塘假山、有日式造景,却只肯给我一个车库大小的套房,还要我用租的,学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身价亿万的房地产大亨计较这一点点小钱吗?」她含酸的讽刺,不小心露出贪婪本性。 「我有钱是我的事,我的房子两、三百坪也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没有投机取巧,没有欺瞒诈骗,我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辛勤工作才有今日的财富。」万丈高楼平地起,他从两手空空到钵满钱溢,靠的是努力、努力、再努力,而非平空掉下来。 知道他有多用心经营他的事业,苗秀芝鼓励并支持的轻握他手心一下,而他的大掌也一紧,回握。 两情缱绻,尽在不言中。 「学长,你不要对我凶,你一凶我就吓得全身发抖,我……呜呜呜,对我好一点,宝宝也会感觉到我的害怕。」他的钱不能是她的吗?只要她成了他枕边人。 「我……」他本来就长了一副凶相,她又不是不知情。 「孕妇情绪不稳的确会影响胎儿,平日脾气不好的我也收敛了许多,就怕一激动动了胎气,煜翔说我最近温柔多了,时不时摸着我的肚子跟孩子说话。」你有我也有,那就不稀奇了,你还有什么招式能使出来? 温柔?有吗?祈煜翔好笑在心里,大手保护的放在孕育生命的肚子上,轻轻摸了两下。 「你怀孕了?」高茵琦的眼神凌厉得像要杀人。 「是呀,晚你半个月左右,医生说小孩子的吸收不太够,要静心养胎,所以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煜翔要照顾我们的宝宝,没办法分心顾及你。」所以请早早死心另寻冤大头,这个男人她不让。 第四十章 「你……你……」一口气梗在喉间,高茵琦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涨满胸口。 「我怎样?你慢慢说不用急,煜翔,给学妹倒杯水来,好让她顺顺气。」别一口气上不来就没了,太晦气。 「好。」 祈煜翔刚要转身倒水,高茵琦已经气得咬破下唇。「不必了,学长还真是习惯做奴才,人家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得让人羡慕,我也好想有一个这样的男友。」 他笑了笑,但笑意未达眼底。「你刚没听清楚她念的情书吗?只要她肯跟我在一起,做牛做马都甘心,何况『听某嘴,大富贵』,老婆的话当然要听,谁教我爱她入骨。」 高茵琦唇抖着,不知是气还是怨慰。「那我呢?我怎么办?你不用为我被强暴那件事负责任吗?我一生幸福毁在你手中,你要用什么赔给我?你说呀!」 祈煜翔状似同情的看向她的肚子,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前几天遇到和妻子回国定居的周先生。」 「谁?」她一时没想起此人是谁。 「周镇仁,你的前夫。」 「什么,他再婚了?!」他不是发誓再也不陷入婚姻陷阱里,要当个游戏花丛的浪子? 「有两子一女,我揍了他一拳。」隐隐作疼的指关节提醒他的愚不可及,竟轻信她片面之词。 「你干么揍他?」高茵琦没注意他话中隐忍的怒气,满脑子被前夫有三个孩子的事占据。口口声声说不再结婚的男人肯定在离婚不久就又步入婚姻,才会这么快生三个。 她想到的是羞辱而非嫉妒,认为前夫对不起她。 「我要他对强暴你那件事道歉,却发现他根本没有,而是你主动勾引他,你假装怀孕骗他结婚,被揭穿后还强索高额赡养费,骂他是生不出小孩的废物,你是看他有钱才跟了他。」 周镇仁说这些事的时候心平气和,他说他要感谢心如蛇蠍的前妻,若非她把他骂得一无是处,他也不会因气不过而到处找女人洒种,而后碰到一夜成孕的妻子,继而爱她,他很庆幸他孩子的妈是他所爱的女人。 「他、他说谎!明明是他对我……学长,我没有骗你,真的是他!」她说着又泪盈满眶,企图往祈煜翔胸膛一靠,但早有防心的他将女友往怀中一搂。 「琦琦,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为了求证,我请了徵信社调查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希望他能出面照顾你们母子,但我给他的资讯是前男友,他却给了我五个人名。」她被抛弃的原因是和前男友的父亲上床,但孩子的父亲却不一定是前男友或其父的,她同时和五个男人往来密切。 会回国是因为在美国待不下去,前男友的母亲是三x党某老大的侄女,扬言要把她切成八块填坑。 「你……你们……你为什么要查,我只是想过得好日子也不行吗?你那时候那么穷,我想要条钻石首饰你也买不起,我不另寻出路难道要跟你一起饿死吗?」 谁也想不到当年的穷小子会一跃成为豪门钜子,名下财产多不胜数,眼睛只向钱看的高茵琦恨自己压错宝了,若她肯多熬个几年,今日她还需使尽手段来求取富贵人生吗? 即使到了最后没有结果,以祈煜翔的个性也不会放任她自生自灭,好歹房子几间、土地几块,让她不愁吃、不愁穿的过着奢华生活。 真应了那一句:千金难买早知道。 「就是这棵龙眼树,你看它长得多高,每年都结实系系,一眼望去是满满的龙眼,我们吃都吃不完还送给邻居,我妈把它们放在滚水里煮一煮去涩再捞出,放在大太阳下晒个六、七天就成了龙眼干,你昨天吃的焦糖干果饼干就是放了这龙眼干……」 「小心小心,小心你那颗球!走慢点,不要让我再挨你爸的拳头,他揍人可比你痛多了。」黑青一只眼的祈煜翔紧张兮兮的跟在孕妇身后,两手做出防她摔倒的扶抱状。 「再说『我爸』你等着再挨一顿拳头。」而她一点也不同情他,男人要揍才会乖。 苗秀芝已经有七个月大的身孕,肚子圆滚滚的往外挺,羊膜穿剌已验出是男婴,长得很健康,四肢不缺。 为了不让孩子一出生就冠上私生子的名号,她和祈煜翔一个月前已办了结婚登记手续,等生完孩子恢复身材才补办婚宴,婚礼和满月酒一起办。 可是两人都忘了将此事知会彼此的父母,远在加拿大的祈家二老气得打电话回来骂儿子,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苗家老爸则是更直接的「问候」他,一拳头往他脸上挥去。 所有的错都是男人的错,身为孕妇的苗秀芝一点也没错,怀着孩子的妈妈最大,忘东忘西也是正常的。 「是,是『岳父大人』,爸的脾气跟你如出一辙,不知道我们这一个像谁。」遗传基因真可怕,岳父与老婆都很暴力。 「当然像我才不会吃亏,拳头硬不怕被欺负,要是和你一样心软、耳根软,那还让不让人活?」到时她光管一大一小就会老十岁,心力交瘁。 祈煜翔俯在老婆耳边贼笑。「下面硬就好。」 「不要脸,你羞不羞!」她没好气的推开他,脸颊羞红,像自家种的红樱桃。 「不羞不羞,要脸皮怎么追得到老婆,老婆,我最爱你了!」他像个顽皮的男孩死缠着妻子,在她颊边偷香。 「好,我也爱你,你不要一直抱着我,很热。」她都热出汗了,怀着孩子体温比较高。 「敷衍。」他故作埋怨,改伸手扶着她后腰。 「你看这棵树像不像一把撑开的伞,在树下乘凉,听蝉声最舒服了。」她直接转移话题,不理他,考虑着下次要搬张凉椅来睡个午觉。 说到伞,祈煜翔想到他要看的情人伞。「我们当年的刻字在哪里?」 「呃……刻字?」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老婆,你的表情怪怪的。」该不会不是这棵龙眼树,她诳了他? 「那个……就……我们上次吵架,我越看它越不顺眼,想说都分手了还留着做什么,就拿刀把你的名字刮掉,实在刮得手酸,一气之下……呃,就用火烧……」 「什么,用火烧!」他往龙眼树身躯一瞧,果然往上在两公尺处看到烧焦的树皮。 「烧得不干净,隐隐约约还看得到歪斜的字迹……啊!祈煜翔,你要干什么?上面的龙眼还没熟,摘下来也不能吃。」都几岁的人还爬树。 「谁说我要摘龙眼,我把名字刻深点,让我们的子子孙孙都瞧见。」他取出挂在钥匙圈上的万用刀,照着模糊的幼时字迹一刀一刀刻划,还在伞下多画个小人儿,以箭头指出此为小苗,也就是他未出世的儿子。 一家三口在情人伞下,一生一世不分离。 「笨蛋。」她眼眶微热,笑着一睇。 祈煜翔大笑着往下跳,一把抱住老婆。「笨蛋一家人。」 「不知道高茵琦怎么了?」自己过得太幸福,总难免会想到曾经的小碎石。 一提到高茵琦,他眼中流露遗憾。「知道我不可能照顾她后就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掉了,听说跟了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头到了澳洲,当他的情妇。」 她心狠的程度叫他傻眼,还说那孩子是他害死的,因为他不肯提供一年两千万的金钱资助,所以她养不活孩子,孩子必须要死。 想想他为了她做了多少傻事,还差点和亲亲老婆闹翻,实在是不值得,教人懊恼万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无法阻止人心的贪婪。」她要钱,要富贵,要奢华的人生,要得太多。 「说到贪婪,你真的舍得……」祈煜翔话还没说完,远远就传来女子的咒骂声。 「好你个苗小霸,好你个大老板,狼狈为奸的夫妻,你们吃人不吐骨头呀!三、四亿的土地说要捐出去做公益,你们要捐就捐干么登记在我名下?!身为地主的我只能看不能用,你们还用公司的名义盖了儿童与老人的什么中心,让生活困苦的儿童和老人有免费的三餐吃。 「那我呢?我有什么?挂个名誉董事之名还无薪,让我做义工还没钱领,我诅咒你们以后生的儿子顽皮又捣蛋,是不听话的败家子,把你们的财产全部败光——」李文雅愤怒的冲了过来,一路抱怨个不停。 苗秀芝与祈煜翔相视一笑,假装没听见她的咆哮声,两人往树后一闪避开她,深情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