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第1章 《暗潮》作者:寒鸦文案:豪门俏寡夫:老公重生后加入男德班。……婚前,他曾偷偷暗恋着自己的丈夫。做梦也没有想过,真的有一天可以与他结为夫妇。即便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秦骥,即便这段关系是从别人处偷来,即便秦骥始终对他冷淡漠然,他也坚持这是一场良缘。秦骥失踪了。别人都说他丈夫已经死在公海上,可夏泽笙不信。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能领那张轻飘飘的死亡证明。他为秦骥穿黑衣,守孝期,吃尽苦头,以为自己要守一辈子孤独。直到另一个人走入生命。这个人比秦骥年轻,却让他无时无刻不想到自己死去的丈夫。夏泽笙心乱了。他分不清是因为那个人太像秦骥,导致他迷失了自我。还是因为他太过干涸,以至于任何人都可以滋润他。在某一夜后,那人在耳边问他:夏泽笙,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夏泽笙说:你是好人…但抱歉,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就是我的丈夫。攻:老婆喜欢我但是只喜欢死掉的我怎么办?! 标签:先婚后爱 年下 寡夫二嫁 不虐有点甜 狗血 重生第1章 未亡人秦禹苍从cbd某大楼出来的时间,有点晚。就在刚才,他和某公司合作方敲定了一次版权出售。他主导设计的一款策略型游戏因为可观的现金流水,卖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价格。团队里几个参与项目的都是同级的研究生,第一次赚到这么大的一笔钱,都很激动,商量着要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你们去吧,我晚上还有事。”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平时也就算了,今天你也不跟大家一起吃饭?”梁丘鹤说,“你可是项目牵头的,这样不好吧。”“我也没办法。”秦禹苍找了个理由,“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爸让我陪他去给本家的亲戚送礼,说了今天不能改。”梁丘鹤看看已经去打车的其他人,凑过来低声问:“你本家?秦家?”“嗯。”“那个生前产业超过千亿的秦骥的秦家?”梁丘鹤八卦,“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你们家跟秦骥家是远房亲戚。”秦禹苍解开呢子大衣,从西装内兜掏出烟来给自己点了一只,看了莫名还在兴奋的梁丘鹤一眼,很困惑他激动的点是什么。“我们这次要去的严格来说不是秦骥家,而是秦骥父母家。”秦禹苍给他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九霄珠宝嘛!秦家是珠宝世家,新中国成立前就靠着从缅甸弄翡翠回国发家,后来搞了起了珠宝连锁,接着东风就从珠三角开遍了全国。那是相当厉害。”说起这些豪门历史,梁丘鹤如数家珍。“但是听说啊,只是听说啊……有小道消息说,秦骥父母还有兄妹跟秦骥的未亡人一直在打架呢。秦骥都失踪了三年了,还没有确认死亡,说是秦骥那个遗孀不同意上报死亡,导致秦骥的财产怎么处置也没个说法。上千亿的资产呢……哎,你既然去本家拜年,打听打听?他们怎么处理?会不会到时候分给你一些?我的妈呀,这么多钱,哪怕分给我百分之一,不、千分之一我做梦都得笑醒。”秦禹苍他掐灭了烟,扔到垃圾桶里,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我真得走了,今晚你们出去玩,回头我报销。”他说,“你帮我跟同学们道个歉。”他一贯是这样独来独往,梁丘鹤也习惯了,打了个招呼就让他赶紧去,远远地还叮嘱他:“你可千万记得回来跟我说啊!”无意在关于秦骥死后财产分配这个问题上跟梁丘鹤开展深入沟通。于是只好假装没听到,转身进了停车场,找到自己那辆二手观途。秦禹苍的父亲秦瑞在九霄珠宝集团下面的珠宝加工厂里做珠宝加工,是厂里硕果仅存的老手艺人。九霄珠宝被这两年兴起的潮牌珠宝冲击得很厉害。连带着加工厂的效益也不好。秦瑞手头紧,但是对于秦禹苍算得上是有求必应,家里离大学不算近,刚读研一就拿了钱出来给他买了辆观途开。不止如此,秦禹苍吃穿用度,秦瑞都尽量纵容,似乎是想要弥补他从小没有母亲的缺憾。所以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没有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秦禹苍为什么会自杀,以至于让他这个“孤魂野鬼”可以乘虚而入。三年前,他从澳门乘游艇出海海钓,却在公海上出了事故。那段时间,铺天盖地的报道都是有关于“秦骥在公海离奇失踪,游艇不知去向”的新闻,人们都在猜测秦骥的去向。只有他知道,自己已经溺死在了冰冷的海底。再醒来却成为刚刚考上研究生的秦禹苍。秦瑞在小区门口等着,手里提着两个大红色的礼品袋,上面印着“福”字,正在左右张望。他把车开到秦瑞身边,摇下车窗喊了一声:“爸。”秦瑞却没有听到。“爸!”他又提高声音喊了一次,秦瑞这才反应过来。秦瑞低头望近车内,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清是他,啊了一声:“你来了啊,怎么不早点电话?”“打你电话没接。”秦禹苍解释。和大部分做珠宝的手艺人一样,秦瑞也落下了职业病,不光眼神不太好,还因为常年切割珠宝导致噪音影响了听力,左耳近乎失聪,只有右边耳朵多少还能听见。秦禹苍劝过他退了得了,秦瑞不同意,说厂里没几个老人了,他走了九霄珠宝怎么办?怎么跟本家的二哥交代。老年人的执拗谁都劝不动,秦禹苍只能便作罢。“让你买的红参买了吗?”秦瑞坐进车里就问。“买了,中午去买的。”秦禹苍道,“宏顺祥家的,已经切好片打好包了。”秦瑞放了心,边系安全带边絮絮叨叨:“我跟你讲,二哥很喜欢他们家的红参,每年我送过去他都要夸赞,说拿来煲汤很不错。”……那都是应付你的场面话。秦禹苍一边开车一边想。他嘴里的二哥就是秦骥的父亲秦飞鹏,九霄珠宝的董事长。每年这个时节,秦飞鹏不知道要接待多少来客,要说多少客套话,秦瑞十几年如一日的送礼,秦飞鹏也十几年如一日的敷衍。宏顺祥的红参是秦瑞能拿出来的最好的礼物,可是秦飞鹏这样的人怎么看得上,过完了年关,扔到了哪里都不知道。他无意戳穿一个老人的幻想,安静地听着秦瑞细数为数不多的几次与秦家本家的交往,谈论他年少时秦飞鹏曾对他有恩,让他进厂做事,才能买得起房结得了婚供得起他读书……很快,车子就抵达了位于秦家老宅。秦家老宅原本在新河浦路上,上世纪30年代左右的小洋楼,称得上保护建筑,后来市政规划影响,便把房子改作高端会所。搬到了白云山附近,依山傍水的,也很清静。秦骥的整个童年都在这里度过,一路协和小学、广雅中学这般的读上来,最后按照秦飞鹏的期望,进入中山大学读书,直到跟家里决裂之前,没有离开过羊城、离开过秦飞鹏的势力范围半步。他很熟悉这里,并不需要任何保安指路,绕着山开了约十五分钟,才看到位于半山腰的秦家大门。进门停好车,拿出后车厢的红参还有花胶,秦瑞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别墅里走。秦禹苍快步上前,跟他并肩,又把他手里那两个不知道沉甸甸的装了些什么的红袋子接过来。过去三年,这里没什么变化。影壁上雕着门神。影壁背后是财神像,面前放了尊香炉,里面的香火不断。进去是个四方井的内庭院,右边有楼梯上二楼——上面靠南的套房就是属于他的,不知道他死后,里面的东西怎么处理了?再要往里,就被管家拦了下来。“李管家,大吉利是啊,家里年货置办怎么样了?”秦瑞和和气气地打招呼。李管家很客气地说:“瑞叔,还有十来日才过年,今年怎么来这么早?”“快过年了来的人那么多,怕二哥吃不消,今年就来早了一些。”秦瑞说,“二哥吃饭了吗?”“已经吃完了,先生在吸烟室里同二少聊天,可能还要一点时间才空闲,瑞叔在这里等,跟我直接过去等?”“我直接过去等吧。”秦瑞把秦禹苍手里的东西都接过去,然后叮嘱他,“你不要乱跑,我去跟二哥喝杯茶就回家。”等秦瑞跟李管家走了,就有菲佣送了茶过来,粤语说得磕磕绊绊:“老细,饮茶。”秦禹苍谢了一声,然后在门厅的红木椅上坐下来,喝茶刷了会儿手机。梁丘鹤带着同学们正在ktv,大概是喝了不少酒,很是发了不少同学们的丑照出来。他忍不住会心一笑,又点开股市app,翻看了一下今日闭市前的股价。一条咨询弹了出来:xx海域发现疑似秦骥失踪前乘坐游艇碎片,搜救队正在进行打捞。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确认秦骥的死亡,在所有对外公文上的统一口径还是“失踪”。——就算是没有找到任何直接证据,三年的时间都是失踪状态,也未免太久了点。这也许涉及到一个天文数字的财产争夺。但是他已经不怎么关心了。他现在是秦禹苍。并非秦骥。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意识到秦瑞已经进去有一阵子了,周围很安静,连菲佣都没有,门厅冷冷清清的。按照这个迹象,秦瑞一时也出不来。于是他站起来,从右手侧的楼梯上了二楼。走过几个房间,便到了顶头的套房,他试了一下,房间门没锁,推门而入。套房客厅的大窗户正对一个大庭院,再远一些是山景。客厅里空空荡荡,卧室里也是。果然自己的东西,或者说遗物都被收了起来。很有些人走茶凉的感觉。秦禹苍叹了口气。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决定下楼。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李管家说话的声音。“夏先生,您要去哪里,干什么?”“怎么了,我上二楼秦骥的房间里拿东西都不可以吗?” 第3章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几个人便快步进了屋子。为首那个拄着拐杖、穿唐衫、略岣嵝身形的白发老人,就是秦骥的父亲秦飞鹏,后面跟着两个人,左边是李管家,右边则是秦骥的二弟秦勇。“夏泽笙,都说好了你搬离二沙岛,跟我们秦家再没关系,怎么今日又闯白云居偷东西?”秦勇先声夺人,进门便质问道,接着他看清了箱子里的原石,脸色已经变了,“翡翠原石?!找了这么久,原来在这里。”夏泽笙缓缓合上了箱子,提在手里。秦勇上前一拦:“这块儿原石你也想偷走?”“这块石头是结婚时,秦先生下给我的聘礼。”夏泽笙开口道,他声音不疾不徐,“我只是来取走自己的东西。”“什么你的东西,这可是我们秦家的传家宝。”秦勇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哥给你的?”“我知道保险箱的位置,你们知道吗?”夏泽笙问他,“保险箱的密码秦骥是否和你说过?如果这还不能证明,那么还有什么更好的证据?”秦勇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夏泽笙将箱子提了提,抬脚要走。这时,秦飞鹏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泽笙。”“您也要拦我?”夏泽笙回道。“一块原石,你拿走也就拿走了。”秦飞鹏道,“秦家不缺这块石头。”“谢谢爸。”“但是你得明白,你除了这块石头,再从秦家拿不走任何东西。”秦飞鹏刚才那句话还和和气气,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冷了下来,他慈眉善目的姿态已经没了,两眼里都是锐利的光,“我希望你尽快提交秦骥的死亡申请……”“不。”夏泽笙低声道。“这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他的遗产有上千亿,你作为他的未亡人,能够继承很大份额。不只是这样,这笔钱,还能帮到秦家、帮到九霄珠宝,想必秦骥在地下也是这么想的。你既然是他的妻子,就要肩负起责任,认清现实,不要再让他处于失联状态,让他能够真正入土为安。”“他还活着。”夏泽笙生硬地回了一句。“他已经死了。”“不,一天不见到证据,他就活着。”夏泽笙问秦飞鹏,“您说要他入土为安,您打算怎么埋葬他?棺材里要放什么?空气吗?”秦飞鹏的眼神冷了下来。“夏泽笙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秦勇忍不住又骂他,“坚持秦骥活着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们有婚前协议的,财产不混同!他活着你一分钱也拿不到,二沙岛的别墅不是你的,他的产业不是你的,什么都不是你的。”“……”夏泽笙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话,“他还活着。”说完这句,他再不停留,转身离开。任由秦勇在他身后破口大骂:“既然如此,滚出我们白云居,滚出二沙岛!我们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广州的冬天,从不下雪。可是阴雨连绵。外面天色暗了,雨在黑暗中落下,夏泽笙提着那只箱子出了秦家老宅,大铁门在他身后合上。一条未知的前路就在他眼前。夏泽笙停下来,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延绵的细雨,然后又提了提手中那只箱子。箱子里那块原石的形状好像心脏。这会儿正沉甸甸地、似乎在跳动。像是过往那些岁月里,秦骥偶尔给予拥抱时,他听见的那个心跳。无论多么惶恐徘徊的时刻,都能让他感到安全感。第3章 你喝醉了混乱之后,没人理睬秦禹苍。秦禹苍便自己下了楼,接了秦瑞开车要走,刚出大门,就看见站在路灯下淋雨的夏泽笙。他本打算直接往山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却已经踩了刹车,在夏泽笙旁边缓缓停下了车。这时候秦瑞也看清了路灯下的人。秦瑞摇下车窗,略有些吃惊:“夏先生,您来了白云居?这是要走……没车接您吗?”夏泽笙“嗯”了一声:“今天自己过来的。”秦瑞连忙对秦禹苍道:“阿苍啊,开门让夏先生进来,我们捎他一程。”秦禹苍刚就开了安全锁,夏泽笙也没有拒绝,弯腰上车,坐在了后排。“夏先生去哪里?我让阿苍送您。”“不用麻烦,出了白云居,把我放在路边就行。我自己打车。”夏泽笙说。“这怎么行。”秦瑞不同意,“怎么能让您自己打车?这、这太不合适了。”老人家的执拗很难开解,秦禹苍不想在这里一直做无意义的谦让。“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送夏先生回二沙岛,顺路。”秦禹苍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夏泽笙,“这样可以吧?夏先生?”夏泽笙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秦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等秦禹苍把他送到家,他下车的时候还反复叮嘱秦禹苍一定照顾好夏泽笙,一定要把他安全送到家。车门关好,车子重新上了路。这次车内便彻底安静了下来,秦禹苍从后视镜里打量夏泽笙,此时的他靠在角落里,一直看着车窗外的路灯,他的头发雨水淋得半湿,稍微擦干了一些,如今微微卷曲,遮住了他的双眼,秦禹苍看不清他的眼神,却无端觉得他很孤寂。整个人和他暗淡的衣着,和车外的夜色,恍惚融为一体。与世隔绝。上了高架开了一会儿,二沙岛的标志出现在前方,秦禹苍要往过拐弯,夏泽笙却忽然开口:“我不去二沙岛。”秦禹苍一愣。“你刚也听到了,秦飞鹏父子让我滚出去。实际上几天前,他们就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勒令我搬离二沙岛的那套别墅。家……我是回不去了。”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秦飞鹏的为人,上辈子秦禹苍已经一清二楚。“那我送你去哪里?”秦禹苍问他,“回夏家?或者是去你别的居所?”“我没有别的住所。”夏泽笙说,“至于夏家……我宁可去跳江,也不回那个地狱。”不回娘家。也没有其他住的地方。“既然如此,夏先生有什么中意的五星级酒店,我送你过去。”秦禹苍给出了另外的选择。夏泽笙笑了笑:“是个很好的建议。可是我又没有钱。”秦禹苍眉心微微皱了起来,他将车缓缓停靠在高架的路肩处,这才问夏泽笙:“夏先生,你亡夫……”“丈夫。”夏泽笙纠正。秦禹苍叹了口气:“好,你丈夫秦骥拥有一个千亿的商业帝国。如今你告诉我,你没有钱住五星级酒店?”“不光是五星级酒店,什么酒店我也住不起,连饭都吃不起。”夏泽笙说,“我身无分文。”“夏先生你是不是跟我开玩笑?”秦禹苍扭头看他。夏泽笙怔怔看着他好一会儿,忽然怅然一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像秦骥。”“夏先生,我不是秦骥,我是秦瑞的儿子,我叫秦禹苍。”秦禹苍对他说,“而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人说过我与秦骥相似。”“真的没有吗?”“我确定。”秦禹苍毫不犹豫地说。是的。他确认。三年来,有时候在梦里挣扎,仿佛还在那片寂静深黑的海底。每一口海水都像是水泥般灌入他的双肺。让他窒息,并沉甸甸地下坠,直到浑身遍布冷汗地醒来。每每此时,他都会爬起来去看镜子里的自己,看那张与秦骥毫无相似之处的年轻的脸。然后他才能真切地意识到他成为了另外一个人。重获新生。而不是另一个噩梦的延续。旁边的高架路上,汽车在雨中呼啸而过,车灯的光一瞬一瞬的照进来,秦禹苍的面容在一明一暗中被勾勒了出来。夏泽笙自嘲地笑了一声:“是我冒犯了,抱歉。”他不等秦禹苍回话就延续刚才的话题解释:“我和秦先生有婚前协议,财产不混同……而我恰巧婚前没有什么财产。”“秦骥失踪后,你作为他合法配偶,应该有他财产的代管权。”“我将这个权力大部分转交给信托机构了。他那么大的产业,总不能在回来之前,被我弄得乱七八糟吧。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夏泽笙说。“那你刚拿的翡翠原石……”“我不可能卖掉它。”夏泽笙轻轻地开口。意料之中。秦禹苍叹了口气:“你没有钱,也无处可去。所以你刚才从白云居离开后本来的计划是?”“我本来没什么计划。可是你接上我后,我忽然有计划了。”夏泽笙看着他,眼睛像是一汪池水,他笑了笑,“瑞叔刚下车的时候说,让你一定照顾好我……你看起来像是个孝子,想必不会让瑞叔失望吧。”秦禹苍意识到自己似乎一时心软,让一个大麻烦上了车。秦禹苍又挣扎了几下。说自己出资送他去酒店住几天,又或者开车带他去找朋友。夏泽笙一会儿说自己身份敏感跟秦禹苍出入宾馆如果被抓拍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一会儿说自己没什么朋友让他不要费心了。其实还有几个甩掉夏泽笙的方案。但是夏泽笙是铁了心要纠缠他,这些方案一定会想到办法化解,提出来似乎除了浪费时间没有别的意义。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夏泽笙。孤独感始终萦绕在夏泽笙周围,此时将他抛下,似乎不是个太好的选择。 第5章 紧紧贴合,不分彼此。他追上了离开的嘴唇,搂着夏泽笙的后颈,又吻了上去,比起夏泽笙那个蜻蜓点水的啄吻,他的这个吻主动又霸道。夏泽笙受了惊,想要离开。此时的秦禹苍怎么可能同意,他紧紧钳住怀里的人,依照自己的心意,肆意索吻,让对方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不知道何时,这场开头尚算温情的亲昵接触变了意味。夏泽笙被按倒在了刚刚铺好的床上,雪白的床单在他身下被揉皱,连带着被揉过的还有他的每一寸肌肤。手从他的衣摆下伸进来,揉搓每一寸皮肤,像是对待一件玩物。这令夏泽笙多少后悔自己只穿了上衣,导致对方如此轻易就已经越过所有屏障,开始肆意妄为。少年时一些不好的记忆翻了出来。夏泽笙开始不安,开始挣扎,可秦禹苍钳住他的手腕,按在头顶,让他动弹不得。那个吻还在加深,秦禹苍亲吻他,吮吸他的口腔,宣示自己的主权,几乎榨干了他肺里的空气,让他眼前发黑。令他的不安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还有别的。秦禹苍用膝盖分开了他的腿,压上来,然后他感觉到了同属于男人的某个位置,抵在自己身上。夏泽笙浑身一颤,爆发了巨大的力量,一把推开了秦禹苍。秦禹苍眼睛还红着,盯着他看。夏泽笙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猛兽盯上的猎物。“不要。”夏泽笙气息不稳地说。屋子里安静了片刻,秦禹苍捏了捏眉心,已经恢复了平静,刚才那个红眼的他似乎没存在过。他从身边拿起被子,盖在夏泽笙略显狼狈的身体上,夏泽笙一颤。“别担心,我没打算真的做什么。”秦禹苍说,“喝了酒、跟陌生人回家、借酒发疯……别再做这样的尝试,别做注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他站起来,开门出去。然后又轻轻关上了房门。夏泽笙怔怔看着闭合的房门好半晌,颓然倒在床上,用手臂捂住双眼。木沙发又硬又窄。秦禹苍躺在上面,翻来覆去,只觉得心浮气躁,并不能睡着。他爬起来,开了边几上的小台灯,把手机里的咨询又翻出来看。今日股市闭市前,九霄珠宝的股价收势很不好,如果不是因为闭市,可能还要持续下滑。不光是今天,九霄珠宝今年一整年,看起来起起伏伏,却总体形成了一个大的下滑曲线。已到年关,按照这个情况,今年董事会一定会施压秦飞鹏对九霄珠宝的结构进行调整,产业进行减负。他不操心秦飞鹏的死活。却不能不关心秦瑞的未来。一旦九霄进行重组,像秦瑞所在的加工厂,势必会有大量车间关停,这些人在九霄做了一辈子工人,年龄都不小,如今一旦失业,绝大部分人很难再找到工作维持一家的生计。生意场就是这样,谁不行谁落后都要被淘汰。毕竟不是做慈善。即便是他来执掌九霄珠宝,也会下这样的决定。他把九霄这几年披露的财报拿出来反复看了很多次了。早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等秦禹苍终于从这团乱麻中抽身。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快要两点,于是关上灯准备睡觉。他刚出来的时候,房门没有完全合好,一缕橘黄的灯光从里面渗出来。秦禹苍想了想,起身走到门边。夏泽笙已经睡着了。他穿好了睡衣,盖好了被子,那个像心脏一样的翡翠原石被他抱在怀中,他就这样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那块石头,睡着了。秦禹苍没有打算进去关灯。他站在门外,从缝隙里瞧着夏泽笙的脸庞。柔和的灯光分外地宠爱他,在他身边流连,勾勒出他美好的睡颜。……刚才他的确打算给夏泽笙一个教训。只是这个教训到中途已经变了意味,从触碰到夏泽笙那一刻开始,他便几乎理智全失,差一点没有克制住自己。第5章 逗弄早晨五点半,秦禹苍在闹钟响之前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时间,关掉了手机闹钟,很快的洗漱后,下楼开始了十公里晨跑。结束后,他还会视情况增加半个小时到四十五分钟的力量训练。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他这么做倒不是因为什么成功学励志思维。只是重活一世,思考自己死前遭遇种种。如果他的体力能再好一些,也许就能支撑的久一些,支撑的越久,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大。……况且,游艇在公海失事,背后隐约有些人为操控的底色。谁要这么做,有什么企图?谁能获利?这件事他要追查,那远没有结束。势必要翻出很多不堪的东西,也要翻出很多不堪的人。就算是为了自保,他也不能疏于防备。结束训练,在楼下买了陈记肠粉才上楼,放在客厅餐桌上。他的卧室里有点动静,夏泽笙看来也已经醒了。秦禹苍于是在门口说了一句:“给你买了早餐,收拾好了可以出来吃。”梁丘鹤的房间门还开着,看来昨天晚上通宵狂欢,迄今未归。——有时候他也挺羡慕当代年轻人的,说熬夜便可以通宵,说睡觉就是一整天,哪里像他,明明是昨天晚上两点多才睡着,五点半生物钟就会雷打不动的把他叫醒。正想着,大门就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梁丘鹤一脸颓废呵欠连天的推门进来,看到桌上的肠粉。“苍哥,你真的好暖心,知道我早晨没吃饭,还给我买了早餐。”秦禹苍嘴皮子动了动,还没开口,就听见夏泽笙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这是阿苍给我买的早餐。”他说。梁丘鹤哪里料到屋里还有其他人,转头去看,就见夏泽笙穿着一套明显不是自己的睡衣站在秦禹苍房间门口。他揉了揉眼。然后又揉了揉眼。“夏、夏泽笙?!”他问。“你认得我?”夏泽笙点点头。这便是承认了。“我可是豪门大百科,能不认识你?”梁丘鹤像是在梦里一样又看了几眼夏泽笙,接着忽然精神了,进屋一把抓住了秦禹苍的胳膊,激动地说:“苍哥,我只是让你去打探一下八卦,没想到你连人都带回家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秦禹苍试图唤醒他。“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梁丘鹤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人都穿着你的睡衣在你房间住了一夜,我什么都没误会!给力!苍哥,你真的给力。”秦禹苍:……梁丘鹤还在这边激动,已经说到了“苍哥你是不是要参与遗产之争”这个领域。那边夏泽笙没有因为自己成为这公然的“私房话”的主角有什么表示,很坦然的去洗漱,很坦然的走到餐桌旁坐下,解开塑料袋,拿出一份肠粉,又掰开一次性筷子,开始吃早餐。即便穿了一双凉拖鞋,身上是一套不合适的衬衫,却吃出了一种坐在米其林三星里的感觉。完全无视这个屋子里另外两个站着的人。秦禹苍奋力挣脱了梁丘鹤的“铁钳”,从厨房接了杯温水过来放在夏泽笙手边。“早晨饭前喝杯水,对激活身体机能有好处。”他坐下来说。夏泽笙也很听话,把水拿起来一饮而尽,然后笑了笑问他:“有没有人说你是个很老派的人?”“嗯?因为什么?”“起很早去锻炼,注意一些生活细节,多少会照顾周围人的需求。”他说,“而且,你随身携带手帕。”秦禹苍想了想,自己昨天晚上用手帕给夏泽笙擦过嘴角。“这很老派吗?”秦禹苍问。“这个年头,很少有人会带手帕出门……年轻男生能带上一包纸巾,已经很细心了。”夏泽笙道,“普通男生能带上一包纸巾出门,都会被表扬。可是你,连手帕都带上了,还不是一般的手帕,无论是密度、织工,还是形状,都很高档。”带手帕出门还是秦骥曾经出去跑客户时养成的习惯,在某些关键的时刻,细心的为对方提供一块柔软厚实、织工良好的手帕,总是能起到不小的作用。拿走手帕的人,只要看到手帕,就能想起那天的遭遇。就算不用归还,一定也会记得他这个人。后来出席各种高档场所,胸兜里的花帕更是必不可少的配件。他拥有数百条质地、材料、色彩不同的手帕,用来搭配西装。如今,昨日的辉煌留在了上一世,唯有携带手帕的习惯留了下来,这不是一件坏事,也无伤大雅。这个世界上,有这个习惯的,也不止秦骥一个人,他不担心被人看穿。他跳过了这个话题,问夏泽笙:“经过一夜,夏先生接下来计划想好了吗?”夏泽笙缓缓吃着肠粉,看起来很淡定,完全不见昨天晚上的脆弱与慌乱。 第7章 他拿出卡来,眉都没皱地的刷了卡,干脆的像是有金山银山。“现在的研究生这么有钱?”夏泽笙问他。“实际上我卡里刚好只有六十万。是昨天卖掉的一个软件,对方公司打过来的首笔款。”秦禹苍店里四五个裁缝都被召集了起来,开始分工合作。在裁缝赶工的空档。秦禹苍又替夏泽笙选择了搭配的纯美利奴羊毛领带,袜子,还有一双雕花手工牛津鞋。lily甚至自告奋勇的为夏泽笙稍作妆造。下午三点不到的时候,夏泽笙已经完成了整体穿搭。胥暠直呼这是他最满意的一套礼服。“可以吗?”夏泽笙问。秦禹苍仔细打量了一番,对胥暠说:“胥先生,参加高珠展有什么特别注意的吗?”“珠宝,必须是珠宝。缺少珠宝点缀的饰品。”胥暠一下子想到了,“lily,你去把秦骥先生之前留在我们这里的饰品拿过来。”夏泽笙诧异:“我先生经常来您工作室?”胥暠乐呵呵笑了:“我从sb那破公司出来后,秦骥先生就给我投了钱。只是还在禁业竞止期间,不能太高调,暂时窝在这里了。秦先生前几年已经逐渐不去sb那边了,都是来我这里。他时间紧张,图省事,就把很多珠宝饰品放在我的保险柜里。有一套蓝宝石的,应该很适合您今天这一身深蓝。”那套在保险柜里存放了三年的蓝宝石饰品被取了出来,摆在夏泽笙面前。他记得这套饰品,蓝宝石来自斯里兰卡,原石送到二沙岛别墅后,秦骥亲自解石,亲自设计,亲自打磨镶嵌。这曾占据了秦骥很多个日夜。后来,成了秦骥年轻时的心爱之物,即便他有那么多的饰品,也总偏爱这套。秦骥失踪后,这套饰品也没有了踪迹。他以为被秦骥带在了身边,遗失在了某个地方……却没想到,竟然就在广州,在这个工作室里,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他抚摸上衣领夹上硕大的宝石。他记得自己为秦骥带上衣领夹的那个早晨,他偷偷地抬头去看秦骥,却又那么羞怯,只敢在晨光中勾勒他硬朗的下巴与喉结的曲线。指尖似乎还有秦骥清晨离开时留下来的体温。“谢谢。”他声音沙哑地说,然后又重复了一次,“谢谢。”第8章 我未梦见过他臻美珠宝作为具有欧洲血统的高奢珠宝品牌,历经两个多世纪,历史悠久,曾经为多位皇室成员及贵族打造精美绝伦的高级珠宝。迄今为止,还有不少古董珠宝受到收藏家的追捧,在拍卖会上可以拍出天价。毫不夸张地说,它的工艺、设计,还有作品,引领了近代史以来西方珠宝设计的风潮,是目前西方珠宝美学的尖端代表之一。也正因如此,它傲慢地不把中国尤其是大陆市场放在眼里,在千禧年后十年的黄金时期没有及时制定符合中国市场的策略,到了今天,也仅在北上广及香港设有旗舰店。可惜全球大环境不景气,奢侈品市场份额大跳水,珠宝行业更是受到了冲击。唯有那些放下身段深入大陆市场的企业财报常青。悠久的历史和皇家贵族血统也不能当饭吃,臻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急切地想要挽回战局。臻美这次的野心很大,不光是中国的富人圈,更要走本土化大众珠宝路线,将臻美品牌深入人心。也因此,它需要寻找一家非常可靠的合作伙伴,寻找当地代工厂,完成子品牌“臻美·中国”在大湾区的扎根。这次高珠展展览售卖高级珠宝共计68件,以花卉为主题,总价值超过两个亿,最贵的一件由一颗65克拉祖母绿为主珠、数千颗珠宝萦绕的皇冠“春神”单价更是高达五千万。臻美是真的压箱底的珍宝都拿了出来,并邀请大湾区的各界顶尖名流,连香港澳门都照顾到。为了这张邀请函、在高珠展开幕第一日出现的、挤破了脑袋的人大有人在。展览设在琶洲某艺术品收藏会所,在会所满墙各有渊源的油画名作之间,摆满了珠宝。又请了只颇有人气的乐队在演奏小夜曲。秦勇穿着一身裁剪极佳的礼服,正从侍者的盘子里端起一杯鸡尾酒轻呷。“哇,勇哥,你这套礼服好好看啊。不愧是sb的设计,简直迷倒万千少男少女。”有狐朋狗友上来奉承。秦勇昨天晚上图一时痛快,抢了夏泽笙的礼服自己穿,让设计师通宵改成了他的尺码,多少有点赶工,还有心怀不满,听见这话顿时舒坦了。“勇哥,你说今天夏泽笙会不会来啊?”某家的纨绔子弟凑过来问。秦勇勾起嘴角,得意笑了一声:“他礼服都没了,怎么来?”一群人在厅内的一个角落哈哈笑了起来,惹人侧目。可是很快有人从娱乐直拍里看到了前面在走红毯的夏泽笙,对秦勇说:“不对啊,勇哥,他真的来了。”“来了?”秦勇哼了一声,“来了又怎么样,我还叮嘱了sb中国区的店长,不准把高于五万的衣服摆在店面里。他如果真的穿这些普通衣服来这样的场合,不就是自取其辱吗?和裸奔有什么区别。”“……不是,我感觉,他的衣服,好像还蛮可以的。”那个人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放大来看,“勇哥,他的衣服……好好看。你看他那个面料,是不是最近订都订不到的那款,里面有青金石成分的?”他把手机递给秦勇。秦勇看着一看。站在红毯前的夏泽笙,英气逼人,不再穿着灰黑色系后,整个人像是擦去了灰尘的明珠,在闪光镜头中闪闪发光,一身礼服优雅低调,完美衬托出他动人的气质。“我知道这个料子,去sb订衣服的时候,他们说要提前半年才能订到这个面料。哇……夏泽笙还是有点东西嘛!这幸亏不是他重回娱乐圈,不然要是搞什么影视盛典媒体评选最佳现场男士,那不得有他。”另外一个人说。秦勇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气得呼吸不畅。如果忽略载来现场的那辆不成器的二手观途,夏泽笙在红毯上确实出尽风头。好些年不在公众面前出现,已经有些眼生,如果不是秦骥失踪事件最近又有些浪花,媒体大概都把他忘记了。他本想绕过签字台,然而主持人却很敏锐地看到了他出现,已让司仪邀请他上台签字。“是谁啊?哪个年轻艺人?”已经有媒体小声议论。很快就有了答案。“是秦骥的遗孀。”“是夏泽笙?!”夏泽笙签完字回头,便被闪光灯逼退一步,却被人扶住了腰背位置,他回头一看,穿着一身得体黑色礼服的秦禹苍稳稳托住了他。“小心。”秦禹苍说。“……多谢。”夏泽笙低声道。说完这话,他整理了一下衣袖,那被简单镶嵌的两颗硕大的蓝宝石袖扣十分惹眼。他看向红毯前路,多少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这才抬步向前。反而是秦禹苍,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随即跟在他的身边靠后一点的位置。“好多年没出现嘞,还保持着这么好的仪态?”“身上那套礼服很有风格,回头要查查出自哪个设计师之手。”“珠宝看起来非常昂贵,似乎有些眼熟,是不是秦骥早些年的爱物,好些年没见被穿戴出来了。”媒体记者们纷纷举起相机拍照。媒体在他身后议论纷纷,然而夏泽笙没有听见这些,他从踏上红毯之时,便已经全神贯注,打算在今天接触臻美亚洲大区总裁沈英珍,让他对九霄珠宝产生较大的兴趣,在未来可以参与臻美珠宝中国加工厂招标会。进入私人会所后,外面的喧嚣顿时被隔离在大门之外。精致的展馆和展馆之间打通,西洋风格的建筑中,陈列着价值不菲的珠宝,穿着华丽的男士女士们品酒欣赏,并私下议论。夏泽笙周围扫视了一圈。秦勇带着他那几个常来往的狐朋狗友,在主会场的角落里不怀好意地看他。其他人多数是在电视上脸熟过,沈英珍正在与来宾一一攀谈。他没有犹豫,径直向沈英珍走去,耐心等在一旁,直到沈英珍接触完了几位客人,面向他时,才客气地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夏泽笙。”沈英珍对来的各位贵客都早就烂熟于心,听到这个名字,道:“久闻大名?秦骥先生的事,我略有耳闻……十分令人惋惜。”夏泽笙一顿,轻声道:“我始终相信我的丈夫还活着,他还会有回来的一天。”沈英珍眼神似有怜悯,却没再多说什么,从一旁拿起香槟递过来。“夏先生的意图,我已经猜到了。”沈英珍说。夏泽笙一愣:“那么……”“不好意思,大陆地区的代加工厂,其实之前已经有了意向。只是还没有对外公布。”沈英珍说,“其实三年前秦骥先生有和我们接触过,想要与臻美联合,最开始冲着秦骥先生,我们有考虑过九霄珠宝。可是……”他看了一眼在那边喝酒的秦勇,几不可察的摇摇头:“现在看来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现在考虑哪家方便透露吗?”夏泽笙问“您应该略有耳闻才对,毕竟是您父亲的公司。”“泰和珠宝?”夏泽笙皱眉,吐出这几个字。“正是。”沈英珍点点头,夏泰和财力雄厚,又是归国华侨,海内外资源畅通,九霄珠宝没有了秦骥的庇佑根本不能与他控股的泰和珠宝匹敌。此时便是夏泽笙也沉默了起来。“夏先生和您要谈的,并不是代加工业务。”在他们身后听了一会儿的秦禹苍忽然开口。沈英珍抬头看他,有些困惑问夏泽笙:“这位是?”“是我的助理。”夏泽笙捏造了一个名头,“也是秦先生的远房堂弟。”“臻美从年初就有意向进入大陆市场,如果和泰和已经达成一致,为何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签订合同?”秦禹苍问他。沈英珍耸耸肩膀:“这不是很常见吗?这么大的一个订单,不是随便就能签订的,涉及很多前置谈判。”“臻美很着急。”秦禹苍道,“臻美的财报,如果对比顶端公司,其实没有比九霄情况好到哪里去。”他这样直接的对话,让夏泽笙有些担心沈英珍会生气。可是沈英珍却沉默一会儿,开口要求:“解释你的第一句话。”“臻美如果要寻找代加工厂,完全可以去往东南亚,成本更低廉,离国内也很近。但是这不是臻美要的。错失了最佳进入中国市场的契机,而想在大众珠宝这个领域发力的臻美,缺少的是一个靠谱的本土合作伙伴,拥有成熟的物流、研发、销售体系,不用再费心搭建体系。”秦禹苍道,“换句话说,臻美想寻找的,是一个合资方。在此基础上,重塑臻美品牌,去西方化……因此再没有比急于改善困境的九霄珠宝更适合臻美的合作对象了。”沈英珍端在手里的那杯香槟本已举起一半,却忘记递到嘴边。他本来有些生气的眼神,这会儿已经带上了些兴致。“哦?”他呷了一口香槟,“这是你个人的幻想?”“不。”秦禹苍说,“这是夏先生此行而来要跟您聊的内容。只是您还没有给他时间,完全展开说明。” 第9章 这块儿心脏形的翡翠原石,是秦家祖先去往缅甸公盘第一次买下来的石头。透光可见一条绿色的矿带。如今这样的古董原石,便是在公盘,也能投到数千万标的。而一旦开解,则胜败在一刀之间。也许一刀切开,这块石头的内部并不如预期,那么数千万便顷刻打了水漂。一刀穷,一刀富。说的便是这样的道理。这不过一场豪赌。百多年来,却无人敢解。越往后,越不敢解这块儿石头。到了最后,就成了秦家的传家宝。只是传承到了夏泽笙这里,这块儿石头的含义,有了变化,成了一种寄托。秦禹苍想起前一夜他蜷缩着怀抱这块儿石头入睡的姿态,本已经被烟雾驱散的陌生情绪,又缓缓凝聚在了心底。——还是应该把翡翠原石还给他,不然他怕是连晚上都睡不好觉。他想。只是,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留过夏泽笙的联系方式。抵达出租屋的时候,梁丘鹤正在收拾行李,他们即将毕业,已准备搬离这栋学生公寓。越秀区的办公室已经在装修,创始团队的几个人也都搬到了附近,梁丘鹤也准备在这几日搬走。他一回来,梁丘鹤就往他身后看,还有些失望:“咦?就你一个人啊?夏泽笙呢?我今天看直播,你俩红毯上很般配嘛。”秦禹苍决定不满足他的八卦之心,提着防尘袋和装着原石的箱子进了自己屋内。他打开手机,翻了翻。属于秦骥的sim卡和手机早就在海底,卡也不可能去补办。保存在手机里的号码倒是有很多,曾上传过云端。他从秦禹苍的身体里苏醒后,立即做了几件事,其中之一就有去云端下载相关账户数据。仅有一次。这些数据里有通讯录,包括上辈子那些情人们的。可是竟没有夏泽笙。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要与夏泽笙联系,都通过助理转达。如果一定要直接电话,都是拨打了家里的座机。每次电话到家里,总是能在响三声之前被及时地接听,夏泽笙的声音会不急不缓地从电话那头传来:“您好,我是夏泽笙。”他似乎永远在线,永远在等待着这个电话,从未遇见什么找不到人的不方便。于是让人无法意识到,二沙岛的别墅那么大,分机不过一层楼两台。也早忘了留下他的手机号码。——毕竟无论是什么号码,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第10章 我长大了,哥秦禹苍拨通了胥暠的电话号码,响了几声后,胥暠接通了电话,很诧异的问他:“你怎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哦……”秦禹苍把装着夏泽笙西装的防尘袋翻过来,在防尘袋的另一面,印着胥暠工作室的电话,座机还有手机。“我在防尘袋上找到的。”他对着电话那头解释。“这样啊……”胥暠说,“你找我什么事?夏泽笙那套礼服有什么问题?”“不。礼服没有问题。实际上,我和夏先生分开了。我记得他在你那里登记了手机号码,能给我一下吗?”秦禹苍说。“你不是他助理吗?你没有他联系方式?”胥暠的困惑更多了一些。“这个,我手机丢了,刚买的新手机。”秦禹苍用指腹蹭了蹭鼻尖。这确实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无论从哪个层面来看。如果他是胥暠,也会十分困惑。困惑归困惑,胥暠还是把夏泽笙的联系方式给了他,快要挂电话的时候,胥暠忽然问:“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个事情,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一套秦骥的珠宝寄存?”“这个事情我并不清楚啊,胥设计师。”秦禹苍回答他。“你……后来提醒我搭配上缺少珠宝的事,多少有点刻意吧?”胥暠道。“那可不是我提醒的,是您自己说的。”“真的吗?”胥暠困惑。“是的,当时大家都很忙,我一说少了点什么,您就接话说少了点珠宝。”秦禹苍安抚他,“您一定是记错了,真的不是我主动提及。”秦禹苍的声音不急不缓,很有一种安全可靠的说服力,让胥暠一时也不确定起来。“……这样啊。”“没错。时间不早了,胥设计师,晚安。”挂了胥暠的电话,秦禹苍把夏泽笙的号码存在了手机中,然后拨了过去,对方忙音。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也许已经休息了,或者忙着应付那个阴阳不定的契弟?秦禹苍决定再找个合适的时间打过去。夏泽笙伸手到兜里,将不停震动的手机按了拒听键,然后抬头去看夏晗。这会儿他们已经抵达了夏晗位于珠江边上的大平层,从32层的位置看过去,整个珠江一览无余,连广州塔都清晰可见。可是此时,夏泽笙无心欣赏江景,他有些担心夏晗会察觉有人还在联系他。还好夏晗正专心致志的将今天高珠展的战利品一一拿出来欣赏。“夏夏,你来看,我戴这条项链好不好看?”夏晗问他,“我下周要去一个电影展领奖,够不够隆重。”“好看。”夏泽笙如实回答。夏晗出道的时候,就被称作盛世美颜。因为这份容颜,被夏泰和看上收为义子,翻身进入上流名门。也因为这份容颜,很容易得到任何人的好感,被疯狂追捧。被纵容的,总是有恃无恐。被无数仰慕的眼神惯坏了的夏晗很是骄纵任性,唯有面对夏泽笙时,很容易被哄开心。他听了这两个字的表扬,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拉着夏泽笙站到客厅落地镜前,从堆成山的珠宝匣子里跳出一条奢华到极点的项链,带到夏泽笙脖子上。那项链用无数宝石镶嵌成了数十朵花卉,用祖母绿做的叶子和藤蔓缠绕其间。“这是春神,好看吧?”当然好看,高珠会的压轴珠宝,价格高达五千万。“好看。”夏泽笙又说。“你喜欢就好了。”夏晗高兴地说,“我买的时候还担心你不喜欢。”“……这太贵重了。”夏泽笙皱眉,他从穿衣镜内,看到了被购买的各种珠宝堆满的大客厅,普通人几辈子都买不起的高奢珠宝,在这里像是不值钱的弹珠一样,随意扔着,成了孩子的玩具。“你又在想什么?专心一点,夏夏。”夏晗在他耳边说。他俩的目光通过镜子的折射光交汇,夏泽笙一愣,旋即垂眸。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夏晗整个人都变得很霸道,他的目光也让人有了回避的冲动。“……我在想,我要在你这里待几天?”原石还在秦禹苍那里,他得尽快去取。夏晗沉默了一下:“你刚来,就想着要走。”“我有些秦骥的东西,在秦禹苍那里,得跟他取得联系,然后去拿。”夏泽笙说,“而且九霄加工厂的事,我需要出些方案,找些资金,然后再和沈英珍谈。”夏晗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把手里的那条“春神”随手扔在了一边,质问夏泽笙:“你听听你在说什么?秦家人、九霄珠宝……三句话你都离不开秦骥。他呢?他当你是什么?他已经死了!”夏泽笙脸色一白。夏晗气汹汹的语气因为他的表情,顿时变得软了一些,但还是很严厉。“你当年嫁给他,他有好好对待过你一次吗?新婚夜,做完了大半夜衣服一穿自己就走了,丝毫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后来几年连面都见不到。后来你被夏泰和那个王八蛋送到二沙岛,我哪次去找你,不都是你一个人在操持一切?这他妈还没完,短命鬼还把自己玩死了,让你守寡这么多年。你跟我说,只要嫁给秦骥,你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会跟他开开心心地过下去,你做到了吗?”“他还活着。”夏泽笙用微小却坚定的声音说。夏晗呆滞半晌,骂了一句:“你疯了。”“嫁给他,是我这辈子遇见过的最好的事,真的。”夏晗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道:“他妈的,是我疯了。”这样的争执,发生过不止一次,每次都以夏晗的失败而告终。他坐在地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住脸,像是被打败了。夏泽笙叹了口气:“我还是离开吧,夏晗。”他抬腿要走,夏晗便已阴沉地开口:“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今天只要敢走出这个门,我就给夏泰和打电话,我不能留住你,他一定能留住你。”夏泽笙脚步一顿。“你想我怎么做?”他问夏晗。“我想让你怎么做?这么多年了,我能让你怎么做呢。”夏晗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亲昵地蹭了蹭,然后保持着手贴在脸上的姿势,仰头看他,“我只想让你就在这里待着,只有我们。你好好看看我……我长大了,哥。”秦禹苍接下来忙的连轴转。梁丘鹤搬走后,他把自己的东西也都搬到了越秀区的一个公寓楼里。其实这里离家很近,但是二十四小时跟父母相处,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他早没了跟人在这么狭小的面积里同居的习惯,于是坚持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面积大概有150个平米,和他之前在二沙岛的主卧套间大小类似。紧接着新公司开业。骐骥集团的名字,是秦骥亲自选的。这次的公司名字,他却让团队里的大家群策群力。最后公司名字定了下来——广州我们伙伴网络技术有限责任公司。我们伙伴。听起来就是一个让人有背靠背勇气的地方。公司开业前夕,他还去白云机场接了另外一个出国联系境外投资的合伙人——童昊。童昊一上车,就问秦禹苍:“听说你之前把夏泽笙睡了?”秦禹苍回头瞥了后座上的梁丘鹤一眼,梁丘鹤心虚地捂嘴:“抱歉啊,苍哥,一时没忍住就说了。”“所以是真的?”童昊问“这是谣传。他只是无处可去,借住了一宿。”“那你们第二天一起去参加臻美珠宝的高珠会是什么情况?”童昊笑了,“你不要用那种想杀人的眼神看阿鹤了。你们发没发生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夏泽笙攀上关系,对我们有利。” 第11章 “试一试费马素数。”秦禹苍说,“秦骥既然会把保险柜设为这个密码,家门口的密码也许也是这个。”夏泽笙回忆了一下。4是最后一个费马素数,套用费马公式,计算出来的结果是65537。他点亮密码盘,输入465537。没有反应。这时,秦禹苍越过他,伸手过去,按了一下#号。门“咔嗒”就开了。“类似于输入完代码,你得按下回车。”秦禹苍解释。过了风雨亭,里面是一个空旷的大堂,左手边过去的会客厅,已经亮了灯,秦骥的律师何甄听见动静从里面出来,一看是夏泽笙,便道:“夏先生,好久不见。”夏泽笙点点头:“何律师好,其余人都来了吗?”“他们比你早一点,就等你了。”说话间何甄引着夏泽笙二人进了会客厅,里面的沙发上蒙着的防尘布被掀了起来,秦飞鹏坐在右手单人座椅上,左边长沙发上则是秦勇,以及秦骥的三妹秦如南。秦骥母亲去世的很早,秦飞鹏在他母亲去世后不到一年便娶了之前在外包养的二夫人,秦勇秦如南兄妹是秦飞鹏的二夫人所生,与他并不亲近。因此两个人坐在这里,没有任何对即将到来的事情的悲伤,反而很兴奋。在书桌附近,除了何甄的助理,还有一位是来自国外的私人调查搜救公司的负责人马尔萨斯.坎贝尔。此时他见夏泽笙进来,上前握手,说了一句:“很抱歉,辜负了您的期待,夏先生。”夏泽笙脸色没什么变化,回复道:“相信你们已经做出了最专业的判断。”坎贝尔点了点头:“我已形成了一份详细的事故报告。”就在此时,何甄站到书桌前,翻开了桌上的资料。“既然最后一位利害关系人到场,那么我们这次告知会就正式开始。”何甄道,“先请坎贝尔先生详细讲述一下调查报告情况。”马尔萨斯.坎贝尔调出了报告,并投屏出来,所有人可以看到。“2021年初秦骥先生乘坐之游艇进入公海十二小时后,从雷达中消失不见,后续搜救以雷达最后定位地点进行了打捞、搜索等动作,但是未有发现任何踪迹。搜救无果的情况下,夏泽笙先生怀疑游艇信号被人为屏蔽,并驶出了很远。因此,他找到了我们。”坎贝尔调出地图说。在坎贝尔的叙述中,秦禹苍回到了那一天。他有一段时间热爱海钓。从澳门离港后,一个人乘坐游艇在大海上漂泊的寂静,给予他一种别人无法想象的清净。坐在游艇船尾,把鱼钩扔出去后的那种安静,只有海浪声伴随,时间似乎凝固了。不,甚至在倒流。他像是冲破了现在这具躯壳,回到了大学的时代,那个心中没有尔虞我诈、权欲之念的时候。那时候的年轻人一无所有,可是那时候的年轻人拥有世界。然后他睡了过去。等他醒来,钻星号正在进入一场风暴,大海变得面目狰狞,海浪卷上了数十米的高度,导航已经完全失灵,时间不再显示,无法与外界联系。比这情况更糟糕的是,钻星号船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钻穿,海水疯狂倒灌。迎接他的结果,可想而知。这……绝对是一场人为的仇杀。“我公司于2022年年初接受了夏泽笙先生雇佣,在澳门相关机构结束了对秦骥先生乘坐之钻星游艇失踪一事进行进步调查。自2022年年初到2024年1月这段时间,我们围绕广东大湾区、澳门香港珠海等地做了搜查,并逐步扩大范围,沿着南海冬季洋流方向,进入越南搜索,在中南半岛的海滩上找到了一些疑似残骸,包括印有中文及日期的矿泉水瓶、游艇上使用过的同品牌的冲浪帆板碎片等等。”坎贝尔还在继续讲述着这起事故。“但是决定性的证据,是在不久前,于菲律宾马拉望岛沿海发现的。这是调查搜救小组在马拉望岛现场拍摄的照片。”坎贝尔调出了一张照片,是一块儿残骸,已经不成样子了,上面印上的标志也残缺不全,但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钻星号”三个字。在坎贝尔的对调查结果平稳叙述的时候,秦禹苍回头去看了看夏泽笙。“后续,在马拉望岛的那个海滩上,我们还陆续发现了一些独存在于钻星号上的一些设备,比如说印有logo的对讲机、碎掉的玻璃杯等等。可以说,这些证据,已经足够证明钻星号遭遇了巨大的事故,船体粉碎,被洋流推向了各个不同的地方……”终于,坎贝尔在半个小时后,结束了调查报告的叙述,然后说:“我公司根据物证判定,秦骥先生应已死亡……相关物证已经提交给中国公安机关的鉴定机构,鉴定结果已经证实了此事实。夏先生,请节哀。”在聆听的几个人,便都有了不同的小动作。对于秦骥的二弟三妹来说,欣喜多于悲痛。可是……夏泽笙看着坎贝尔,安静聆听着,神情依旧平静。……这种平静,本身就不太正常。秦禹苍暗暗皱眉。何甄点点头,拿出了一份死亡证明:“我拿到了秦骥先生的死亡证明。夏先生,目前的情况是,我需要您协助我完成向户口登记机关申报死亡登记,注销户口。因为这涉及后续的遗产继承问题,我们务必要尽快……夏先生?”夏泽笙问他:“我能、能看看你手里的死亡证明吗?”何甄沉默了片刻,走到夏泽笙面前,把秦骥的死亡证明递给了他。薄薄的一张纸,写清楚了什么人于什么地点如何死亡,并加盖了有关机关的公章。夏泽笙垂首,用指尖反复抚摸那张纸上的名字。秦骥。他的表情平静如初。可似乎一种巨大的悲伤已经挤满了整个房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直到何甄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安静:“夏先生,秦骥先生也是我多年的好友,他的死亡我同样悲痛。但是我需要您振作起来面对后续一系列事宜。死亡登记、注销户口、登报广而告之,葬礼举行、最重要的是,秦骥没有立下过任何遗嘱,后续遗产如何分配也需要尽快落实。”“说到遗产分配。”秦如南忽然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大哥没有留下过遗嘱。”何甄愣了一下:“我是他的律师,他所有的事情都会跟我沟通,包括遗嘱。我催促过他很多次,他也都说过不着急。”“何律师多少有点自信了吧。”秦如南笑着说,“你也清楚,你只是他的律师而已。我大哥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和一个律师说吧?”何甄皱眉:“所以,你想告诉我,他在别处留有遗嘱?”“这件事,等葬礼结束后,你就会知道了。但是我建议你作为律师,说话严谨一些,别偏向某些装可怜的外人。”秦勇插话。何甄看看他们两兄妹,压下火气,笑了:“二位说的没错。我今天也是告知在场各位,如果秦骥先生身前留下过任何财产继承相关的资料、证据。也请尽快提供给我,方便进行确认。”这场聚会便在不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一直没开口的秦飞鹏,拄着拐杖缓缓离场,经过夏泽笙时,忽然开口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如果你积极主动点,也许尚且会考虑将秦骥的部分产业划给你。”夏泽笙还在抚摸那两个字,没有理他。秦飞鹏讥讽地笑了一声,转身要走。“你太自大了。”秦禹苍开口说。秦飞鹏脚步一顿,回头眯眼看他:“你说什么?”“我说你太自大,以至于只懂得以己度人。只是我以为你开始只想尽快按照继承法尽快分得一杯羹,没想到你的胃口这么大,是想要全吞?”“我儿子的产业只能给我,难道还能给外人?”秦禹苍淡淡道:“这家公司不是秦骥一个人的,里面投资公司、信托机构、各种投资人混杂,还有股东,合伙人,创始团队……势力范围错综复杂,就算你吞得下,你消化得了吗?号称千亿的商业帝国,也不过建立在市值之上,如若股价狂跌,自然大幅缩水。到时候别说是千亿,百亿都不一定保得住。”“秦瑞是怎么管教你的,怎么一点家教都没有。对长辈这么说话?”“我看你说话也没什么家教。”秦禹苍瞥了一眼夏泽笙,“对于一位刚刚受到了丧夫之痛的人,说出那样的言辞。”秦飞鹏气得脸色发白还要再说什么。这时候夏泽笙已经站了起来,把死亡证明递还给何甄,然后对秦飞鹏道:“爸,秦骥的身后事,何律师会妥善处理。其他的事……抱歉,我现在状态不好,以后再说吧。”说完这话,他不再停留,已经向何甄及坎贝尔告辞,离开了别墅。他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眼神有些失焦。但是很快的,秦禹苍跟了出来,他便又恢复了正常。两个人没有说话,安静地上了车,秦禹苍发动车子开了出去,一路都很安静,直到即将抵达夏晗所在的小区。夏泽笙忽然开口:“就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走回去。”秦禹苍问他:“你确定吗?”“夏晗不喜欢看到秦家人。你不要出现,会被迁怒。”夏泽笙说,“你不要去了。”秦禹苍在路边停下了车,夏泽笙下去,关门的时候还叮嘱他:“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我在江边坐一会儿就回家。现在心里有些乱。”秦禹苍感觉有些怪:“你没事吧?”“我……没问题。”几次劝阻都被拒绝,秦禹苍想了想,便发动车子开了出去,从后视镜看到夏泽笙在靠江边的公园椅上坐了下来,黄昏之后,路灯亮起一点,照在他的脸上。这个场景,印在了秦禹苍的脑海。他把车开出去了五六公里快要上高架的时候,看到了手刹旁边夏泽笙遗忘的那副手套。那张被他忘记在夏晗家茶几上的银行卡就放在手套旁边。他忽然想起了后车厢里的那块儿原石。还有夏泽笙出发前的话。——因为我要离开,想麻烦你,再帮我保管一段时间翡翠原石。猛地一脚刹车,轮胎发出了尖锐的响声。后面的车吓坏了,差点追尾,司机打开车窗骂着“扑街”。他顾不得这么多,在收费口猛打方向盘,一个大掉头,加速冲了出去。他离开有一会儿了,希望还来得及!第13章 抱抱我秦禹苍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把车扔在江边绿道旁,下车左右寻找了片刻,终于看到了远处坐在公园椅上发呆的夏泽笙。他松了口气,让自己呼吸平缓片刻,这才走过去,坐在了夏泽笙旁边。“你的手套,忘在我车上了。”他说,“还有银行卡。”夏泽笙没有看他,只看着起伏的江面,远处的光折射在上面,在黑夜里成了脉动的光斑。“还有那块翡翠原石。”秦禹苍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拿走?”秦禹苍又问:“沈英珍的邀约发来了吗?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跟他面谈?”“我爸前几天电话时问起你,想请你来家里吃饭。”他想了想继续说。 第13章 既然如此,投怀送抱,何必拒绝?……即便是新婚夜,秦骥也不打算在妻子身边留宿。没有事后给情人收拾的习惯,有人会完成这项工作,他穿好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夏泽笙拽着他的胳膊,低声说:“别走……请您再抱抱我。”别走。他说:“抱抱我。”就像今夜一样。新婚夜,秦骥离开了。可今夜,秦禹苍没有走。他紧紧地抱住了夏泽笙,给予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黑暗中一切都在升温,茉莉香味充斥了整个房间,夏泽笙像是在深夜里忽然绽放……黑夜也像是海水,变得沸腾动荡,掀起了巨浪,这巨浪拍碎,让眼前的一切都成了纷乱的色块,只有黑暗中的夏泽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隐隐勾勒出他的身形。他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呼唤,每次轻微的蹙眉,在这样微弱的冷光中,都美得动人心魄。“我好想你。”夏泽笙在黑夜里哽咽着说,“我快想疯了……”他亲吻怀中的夏泽笙,舔舐脸上的泪痕,可是夏泽笙却哭得更厉害。“你来看我了……对不对?”夏泽笙问他,“秦骥?”秦禹苍一顿。“秦骥。”夏泽笙呼唤着心中思念之人,“秦骥……秦骥……别走……爱我。”他甚至还没有开始仔细辨认这个名字带来的细微的差别,又被夏泽笙拽入了炽热的漩涡之中,在这片潮热的海水之中,越陷越深,直达海底。有什么不对呢?他就是秦骥,即便重生,他的灵魂依旧是秦骥。怀中之人,是他合法婚姻伴侣。他们在做的事情,理所当然,顺理成章。成了海,成了洋流,成了爱的温床,身体与心一并荡漾,在同一个频次里变成了协奏。炽热的感觉似乎有了形态。灼烧了大脑里所有理性思维。让一切都沸腾起来了。连带着他,连带着夏泽笙。都一并沸腾。直抵云端。秦禹苍做了一个梦。好像回到了那个新婚夜,在履行完丈夫的责任后,他没有离开夏泽笙。他安抚年少的夏泽笙,为他清理身体,直到他快要入睡。夏泽笙怯怯地问他:“秦先生,我睡着了,您会不会离开?”他摸了摸夏泽笙的脸:“睡吧,我不会走,一直都在。”微信提示振动的声音把秦禹苍吵醒,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早晨九点多。这一夜太美好,以至于生物钟都没有反应。他看了一眼身边。床的另一边空着,夏泽笙不在身边。夏泽笙也不在洗漱。也不在其他房间。他的衣服都消失了,人也是。意识到这一点的秦禹苍拿起手机,翻开微信。夏泽笙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并给他发来了一段信息。【禹苍,昨天晚上恍惚以为是我先生回来找我,认错了人……对不起,以及谢谢你。】【我走了,不用担心。】秦禹苍盯着这两行字,气极而笑。真就找一两个年轻的排遣寂寞来了。拿自己当替身。做完了就走是吗?哪里那么容易。第15章 炙手可热夏泽笙似乎有感应,他从梦中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然后便看见了秦禹苍熟睡的侧颜。真奇怪。这个人长得明明没有一点跟秦骥相似的地方。却又那么像他。以至于在黑暗中恍惚以为是美梦到来,以为是秦骥回来。他暂时没有时间去后悔昨晚的荒唐,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掀开窗帘,果然便能看见楼下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靠在路边。清晨五点的广州,还有些雾气。周围冷寂,没有行人。这辆劳斯莱斯像是幽灵一样,在那里,等待着他。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夏泽笙平静的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又为秦禹苍轻轻盖好被子,然后才走出去,猫一样的静谧,甚至连合上大门的时候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走到劳斯莱斯前时,已经有人在等待着他。他认识那个人,夏泰和的管家,姓孙,跟着夏泰和从国外回来,很多年了。“五少。”孙管家很客气地打招呼。讽刺得很。他们这些义子,打着理直气壮的名号,背后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孙管家一清二楚,却还是延续着从国外带回来的习惯,客客气气地称呼他们一声少爷。他是五少。夏晗是六少。夏晗刚被带回家不久,还奇怪地问过他:“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大少、二少、三少和四少爷呢?”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有着一个很残酷的答案。夏泽笙摸摸小夏晗的头,没有回答。“五少,老爷让我来请您回家。”孙管家说。“你久等了。”夏泽笙说。孙管家给他打开车门,贴心地护着门框,直到他坐进后座,然后关上门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夏泽笙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孙管家笑了笑:“其实要知道您在哪里不难,您从二沙岛离开后,动静一直不小。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六少爷打了个电话回家。”……果然是夏晗。“其实……您何必呢?”孙管家让司机把车开出去后说,“以老爷的能力,您去哪里,他都会找到您。最终还是要回来的,不是吗?家永远都是家。”夏泽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在后排翻看了一下手机,发现了秦禹苍发出的微信好友请求,通过后,他思考了片刻,给秦禹苍发了一段话。然后他清空了手机的聊天记录和浏览痕迹。车子开了很有一会儿,才抵达夏泰和的住所,面前的别墅很有些年岁,庭院里的树木森森,墙壁上都是爬山虎。下车的时候,按照孙管家的要求,他将手机交了过去。然后他笑了笑说:“你说得对,家永远都是家。”秦禹苍这几天的表情很不友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公司也就十个人不到,最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被喷了一次,以至于后来看见他都绕道走,也没人敢进他办公室,直到童昊出差回来了公司,大家才好像遇见了救星。“昊哥,你赶紧去劝劝他,一会儿还要去见投资爸爸公司的大老板,他这样可怎么能行啊。”梁丘鹤求救。童昊一看,大概是明白了。走进去,关上门,坐在秦禹苍对面,看他。“怎么了?”秦禹苍忙着复查材料,看也不看他。“中午十一点,要去千玉集团见大老板蒋一鸿。”童昊说。“我知道。”“今天的会面对我们来说多重要。”童昊道,“你比我清楚。”秦禹苍手里动作一顿,抬头从办公室窗户里看过去,远处中华国际中心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他们办公室的位置,在一个陈旧的80年代的写字楼四楼,电梯破破烂烂,场地修修补补,走廊里到处都是小广告。可是他们希望争取的一个大投资方,就在对面中华广场的写字楼上。千玉集团。做珠宝起家,靠着珠宝电商迅速扩大了规模,不满足于珠宝销售领域,开始急速扩张,踩着了短视频平台兴起的热潮,开启了直播带货模式。手下几家公司,共计签约了近五百位主播,顶流带货主播的数量超过三十位,涉及服装、珠宝、美妆、日化多个领域。日流水最高峰期甚至超过两百亿。秦禹苍叹了口气:“材料我都检查了一次,没有错漏。” 第15章 “泰和集团体量那么大,根深蒂固,我动不了他。”蒋一鸿咬牙切齿,“况且,现在夏泽笙还要继承秦骥的一半产业,夏泰和更是有恃无恐。”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看向秦禹苍,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容。“收拾不了他,我还不能羞辱他吗?”蒋一鸿哈哈大笑,拍了拍秦禹苍的肩膀,“小子,你很好,很好。”秦禹苍皱眉,直觉认为不是什么好事。可蒋一鸿已经不听他说什么了,他从后车厢拿出一个亚克力盒子,里面装了一个沉甸甸的黄金寿桃,让秦禹苍拿着。两个人进了广福礼的门口,有人在门口收礼,收了蒋一鸿的请柬,便引着两个人到了大堂内,夏泰和坐在大大的寿字下面,受众人恭贺,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队,任谁都要在此时上去巴结夏老爷子一番,混个眼熟。蒋一鸿一进来,便受到了瞩目,他这样量级的大佬自然也不可能排队,毫不客气地就往前走。排队的人也没有什么情绪,似乎他理所当然就可以插队。等到了夏泰和面前,蒋一鸿哈哈大笑,用粤语谁说了句祝福:“夏叔寿辰,我嚟迟佐,一阵自罚三杯。冇准备乜好嘢,路过买个桃,送畀你。企盼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啊阿叔。”夏泰和比前几年看起来更干瘪消瘦一些,脸上的老人斑也多了,眼皮耷拉下来,似乎怏怏地没什么精神,然而眼神精明,并没有什么糊涂的迹象。“蒋总多虑了。我呢个老头子,一定会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对话间,两个人已起了火花。多少有些鼎足相争的意思。夏泰和笑了一声,微微抬手,身边一直安静站着的夏泽笙便往前两步,从秦禹苍手里接过那个一斤多重的纯金寿桃。秦禹苍看他,他却一直微微垂首,显得乖巧温顺,一点儿也不跟秦禹苍有什么视线交集,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个陌生人。……翻脸不认人。很可以。秦禹苍想。蒋一鸿似乎就是过来让夏泰和难堪的,揽着秦禹苍的肩膀对夏泰和道:“说起来,我刚识得一位好靓的后生,带来给阿叔相见。”“秦禹苍。”蒋一鸿拍拍他的肩膀,“是秦骥的远房亲戚。后生有为啊,做了个什么物流软件,专门管电商物流的。我的投资部评估下来说,用上这个物流软件,能给我省一百亿!”蒋一鸿是真敢讲,他刚明明说的是剩下五十个亿。这么着急要来与夏泰和相争,看来蒋一鸿最近的生意,在夏泰和手里吃过大亏。“哦?”夏泰和仔细打量秦禹苍,却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前几日你因污染超标,被广西合浦清退了珍珠蚌电商养殖基地的那十三个亿,看来也能省回来了。”蒋一鸿脸上还挂着笑,眼神已经冷下来了。“做后生的,要知道尊敬。不是什么事都能如你的意。”夏泰和淡淡道,“赚钱不是胡搞蛮搞,电商也过了野蛮生长的时候。这一点你都不懂,未来还是要亏大钱的。”蒋一鸿笑了一声,回头看向夏泽笙,明知故问:“呢位系?”“他是我家老五。”夏泰和说。“原来是夏泽笙?不是在秦家吗?也回来给老爷子贺寿?”“秦骥死了,秦飞鹏连九霄珠宝都守不住,却还要跟我家阿夏争秦骥遗产,小家子气十足。”夏泰和嗤之以鼻,“我已经把阿夏接回家了。那样的夫家以后不去也罢,未来自然给我阿夏找个门当户对的。”“听说嫁给秦骥的时候,就是夏家几个义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如今丧夫,年龄大了,更美艳动人了。哎呀,了不得啊,夏叔,你果然有眼光。”蒋一鸿是故意挑衅,他语言粗俗到连秦禹苍听了都皱眉的地步。可夏泽笙却依旧不为所动,站在那边,温顺地听着,好像所说并非自己。“我听闻,夏叔的几个孩子,都各有千秋,然而对您都是服服帖帖、言听计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蒋一鸿问夏泰和。“那是当然。”“很好。”蒋一鸿说,“那今晚让夏泽笙陪我,之前的事便一笔勾销。”夏泰和脸上和蔼的表情消失了,他盯着蒋一鸿问:“你好大的胆子。”蒋一鸿笑道:“广西合浦那片海岸是我花了大力气从秦骥手里拿来的,签了二十年的养殖协议,却被人莫名举报,如今整个养殖业务只能往东南亚迁。”“日本核废水排放后,海水珍珠还有什么出路?就算不被人举报,你的养殖场也废了。”夏泰和开口。“我的海水珍珠未来怎么卖,这和老爷子你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损失十三个亿是实打实的。我珠宝电商珍珠整个断供,后续的损失不可估量。”蒋一鸿说,“我要个说法。”“所以我这寿宴,你是来讨债的?”“有说法,就是来贺寿。没说法……”蒋一鸿道,“我千玉集团顶不上泰和的一半体量,但是真要撞个玉碎,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手里这几个义子什么玩意儿,圈子里的人不知道?怎么,难道我那条海岸线,还不够不上一个夏泽笙?”夏泰和沉默了良久,最后道:“阿夏,今晚陪陪蒋总。”夏泽笙引着蒋一鸿绕出了寿宴大厅,他扫了秦禹苍一眼,这才开口问蒋一鸿:“蒋总,楼上有客房,我们上去吗?”“去客房干什么?”蒋一鸿态度蛮横,上前一把抓住夏泽笙的胳膊。夏泽笙脸上温和的表情终于变了:“蒋总……”蒋一鸿拽着他道:“你搞清楚为什么今天在这里陪我。那是因为夏泰和为了息事宁人,把你卖了,任我处置。不过你这种人估计也不会太在意,没嫁给秦骥的时候,应该也做得多了,不是吗?”拽着他,就进了一楼中庭的庭院。夏泽笙回头去看秦禹苍,秦禹苍表情冷冰冰的,根本没再看他,只站在原地,目送他被扭进了那院子。这里四周都是落地玻璃,中间一个院子,虽然灯光昏黄,可周围的人如果留心,庭院里的人做些什么,皆是一览无余。蒋一鸿把夏泽笙扔到院子里唯一那张长椅子上,坐在他身边,与他贴得极近,很快便有很多人的视线看过来,透过玻璃,露出假装不在意又饶有兴趣的目光。“蒋总为了报复我干爹,连自己亲身上阵都做得到?也不怕人多嘴杂。”夏泽笙问。“你错了。报复夏泰和只是一半的原因。”蒋一鸿已抚摸上了他的脖颈,“另外的原因,是因为你是秦骥的遗孀。他当年锋芒毕露,高高在上。如今他人不在了,任谁不想上你?”他的手冰凉带着汗意。一接触到夏泽笙的皮肤,就让夏泽笙有了反胃的感觉。“打败不了我先生,就想着靠羞辱我来获得征服感吗?”夏泽笙脸色惨白,却还是回嘴,“不知道应该说好笑还是说悲哀。”蒋一鸿也不因为他的讥讽而生气,多少有些怜悯地叹息:“你应该庆幸你现在还有秦骥的遗产傍身,除了我这种身价的,夏泰和还真舍不得把你送给其他人染指。可是我看秦家父子不会善罢甘休,那笔遗产你得不到的话,便什么依靠也没有了。你听话一些,我们就换个地方。未来我可以作为你的依靠,如何?”夏泽笙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听蒋总的意思,您未来打算娶我?”蒋一鸿很坦然:“只是情人。”说完这话,他已经解开了夏泽笙的领带,打开了第一颗扣子,露出了夏泽笙纤细的脖颈,皮肤因为露在了空气中而微微紧绷。他伸手要探进去。就在此时,他的手腕被人握住。死死地,不能动弹分毫。蒋一鸿回头去看,秦禹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中庭,握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之大,像是被铁钳夹住。“抱歉,蒋总。”秦禹苍很平静的说,“这太不要脸,社恐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第17章 你看清楚我是谁“秦禹苍你干什么?”“我佩服蒋总。”秦禹苍说。蒋一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继续说:“这么多人看着,您还能上演这么一出,不是内心无比强大真做不出来。我在旁边看着都尴尬得不行了,不知道您怎么坚持住的。”“……”蒋一鸿大概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这会儿才终于有了反应,他拽回手腕,面带怒色,“秦禹苍,五千万投资你不想要了?”“想要。为什么不要?谁跟钱过不去。”秦禹苍很坦然地说,“可是这五千投资的是我的公司,并不是买下我的人身自由。蒋总搞清楚了,作为投资方,您跟我只在公司业务层面有关系,并不能让我对看不惯的事情闭嘴。”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要想买我闭嘴,很贵的。”“秦禹苍你——”“况且我这也是在帮您遮羞。”秦禹苍左右看了看,“您自己做直播带货的,不知道现在社会的舆论威力?您真要在这里干点儿什么,回头就给您传到短视频平台上去,您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家人怎么想,可是您能不在乎自己的公司被人扒个底儿朝天吗?舆论一旦被操控,冲入直播间谩骂,试问哪个主播还带得动货?您可能不怕,但是夏泰和已经搞垮了合浦您的养殖场,难道他就不能再操控一次舆论,让您整个业务沦陷。”蒋一鸿冷笑一声:“不愧是到处拉投资的,你可真会讲。”“可我说的是事实。您的对手抓住这个机会,绝不会放手的。千玉集团如若负面消息加身。”秦禹苍说,“届时,不再是您考虑要不要投资我公司。而是我这样的小公司,也要考虑未来与您的合作是否有益了。说到底……投资本身就是一次双向选择。一个有着负面新闻的公司,任何生意人入场的时候都会考虑一二。”“你这是在威胁我?”蒋一鸿反问。“对。”秦禹苍笃定地回答,“我的备选并不止千玉一个。”蒋一鸿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过了片刻他站起来,看着秦禹苍,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你很好。”秦禹苍笑了笑:“蒋总大量。”他哼笑了一声,没有再跟秦禹苍打招呼,看也没有看夏泽笙一眼,干脆的离开了中庭。一场即将袭来的巨浪,就这样被秦禹苍挡在了岸边,拍碎在岩石上,消退了下去。夏泽笙抬手扣上被蒋一鸿解开的扣子,缓缓地拽紧领带,像是要把那颗急跳的心安定下来,松了口气,才感觉到自己指尖在微微颤抖。又逃过了一次。他想。然后抬头去看秦禹苍。秦禹苍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沉默着掏出一根烟来咬在嘴里,低头要点燃打火机。夏泽笙站起来,从怀里掏出打火机,率先点燃了火苗。秦禹苍瞥他一眼,避开了。他手里的火机,火苗在空中有些慌乱地跳了跳,被夏泽笙熄灭在火机盖子里。“谢谢……”夏泽笙低声说,“多谢你,禹苍。”秦禹苍收了那根没有点燃的香烟,淡淡地问:“你业务很娴熟,现在兜里连给男人点烟的设备都随时有了。是准备讨好谁?”“没有谁。”夏泽笙道,“……干爹有时候爱抽点雪茄。”秦禹苍冷笑了一声。“所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秦禹苍说,“夏泰和那个老变态,看中了哪个年轻的艺人,就把他们收为义子。”他眼神里有种鄙夷的了然。夏泽笙很熟悉这样的眼神,人们就是这样打量他的。无论是夏泰和、孙管家、还是秦飞鹏父子、抑或者是今夜的蒋一鸿……无论是谁,在知道了“夏泰和义子”这个头衔后,都会露出这样的了然。唯独秦禹苍。没有过。……不,是之前没有过。 第17章 “不止这个。”夏泽笙看着他,真挚道,“还为了你因为失言向我道歉,更因为刚才你阻止蒋一鸿……谢谢你,禹苍。”秦禹苍叹息一声,托住夏泽笙的胳膊,把他扶起来,为他整理了一下仪容。又将他的头发理顺,然而总有些俏皮的卷发,超出了他的控制,顽皮地跑出来,不太听话。表面上柔柔顺顺的,其实和夏泽笙一样的不怎么听话。窗户外面热闹的声音在渐渐消退。再是盛大的寿宴,也不过镜花水月,有烟消云散的一刻。“你怎么向蒋一鸿交代呢?”下楼的时候,夏泽笙问他,“你们之前有一个投资合作,他还会投资你的公司吗?这会不会影响到你未来的发展。”“你小瞧蒋一鸿了。”秦禹苍说,“他能把千玉集团做这么大,并不是靠运气。我刚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他一时失智,不代表后来想不清楚。况且,为了这样的争执,放弃一个投资决策,也太得不偿失了。这种事只有秦勇做得出来。你看蒋一鸿刚才走的时候生气,这会儿说不定正在跟夏泰和谈笑风生,说将你送给我了。”“那就好。”夏泽笙松了口气。两个人到了一楼,大厅里人群已经逐渐散去,夏泽笙便领着他去了里面的茶室。果然夏泰和与蒋一鸿正抽着雪茄哈哈大笑,见两人来了,夏泰和竟多看了两眼秦禹苍。“能让蒋总让出怀中宝贝的人,可真的不多了。”夏泰和说,“后生仔,你很有些实力。”“全是蒋总器重。”秦禹苍看了一眼蒋一鸿。蒋一鸿哈哈大笑站起来,走到秦禹苍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这有什么,你值得。”说完这话,他又转身对夏泰和道:“我哋告辞。”夏泰和说了句“好走,唔送”。蒋一鸿这才转身快步就走,秦禹苍便跟着他出了大门,直到停车场车子旁边,蒋一鸿才停下来,阴沉着脸看着秦禹苍。“夏泽笙的滋味如何?”蒋一鸿问他。“……一般。”秦禹苍想了想,开口道,“他年龄大了,不是很有意思。”蒋一鸿又盯着他看,像是要把他看穿。秦禹苍没有回避,也看向他。蒋一鸿突然哈哈大笑,热情地拍上秦禹苍的肩膀,对他道:“别惊,小子。你刚那些话,虽然难听,但是很中肯。我不至于恼了你。不过一个夏泽笙,你中意,就送你玩。以后跟我一条心,赚大钱比什么都强。”“蒋总大量。”秦禹苍回他。夜深了,秦禹苍跟蒋一鸿并不顺路,便自己打车离开。他坐进车内,看依旧灯火通明的广福礼。并没有见夏泰和他们离开,想必夏泽笙还在里面,温顺地为夏泰和添茶。……红灯笼里的光,会带着红晕,扩散开来,落在夏泽笙的眉宇间,落在他微微凌乱的发梢尖,勾勒出他的轮廓,是温和的,骨子里又有些倔强的坚韧。秦禹苍感觉过去的那些岁月,他从未看清过这个人。他将愤怒、不甘、被操控过的创痛,完全地宣泄了出来,“夏泽笙”曾经不过是个符号,是那个必须完全承担这些负面情绪的存在。“靓仔,去边度啊?”司机问他。他报了个地址,车子很快驶离了广福礼。他回到家中,按照夏泽笙讲的邮箱,打开看了一眼,除了秘书的回信,没有收到更进一步的消息。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从白领的角度来讲,不算太晚。想了想,从自己的旧通讯录里翻出了沈英珍的联系方式,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果然很快便接通了电话。“您好,哪位,我系沈英珍。”“沈总,我是秦禹苍,抱歉这么晚打扰您。”“秦……秦禹苍?”沈英珍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对应的人,诧异道,“你怎么有我的联系方式?”“我是从二叔秦飞鹏那里问到的。”秦禹苍说。“哦哦哦。”沈英珍还有些糊涂,但是感觉大约秦飞鹏有自己联系方式不算奇怪,便顺着问,“你来香港了吗?不知道为何联系我?”“我还在广州,来电是想问一下您对夏先生上次提交给您的合资策划案有什么详细一些的意见。因为自高珠会过去了也有十多天了。”“啊?这不是暂停了吗?”沈英珍更困惑了,“不久前,秦勇先生来电说合资这件事情九霄珠宝无法推进,因为九霄根据董事会意见打算将整个加工厂业务全部切割出来,打包折卖。还问了臻美要不要购买。”秦禹苍皱眉:“秦勇吗?”“是啊。”沈英珍说,“我也不明白秦勇为何在明明知道臻美有极大意向与九霄珠宝合资的前提下还坚持要折卖加工场业务,这不是自砍双臂吗?而且从臻美的立场来看,我们与九霄合作的前提就是基于九霄拥有本土珠宝加工厂。这样下来,九霄便不在臻美高层的考虑范围内了。”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很抱歉,虽然我对夏泽笙先生私人有好感,但是这不能影响到高层的决策。”“我明白了。”秦禹苍说,“请沈先生再给九霄一点时间。”“这……”“虽然欧洲不过春节,但是大湾区的各个公司直到正月假期结束之前都是停摆状态。这期间臻美的决策一定是停滞的。”秦禹苍说,“我只需要这些时间。”电话那头的沈英珍犹豫了很久,说了一句:“好,我等你到正月末。”挂了电话,秦禹苍看了一眼挂钟,时间真的很晚了,有些问题要解决,但并不是现在。他靠在了座椅上,回想今天的经历。就在刚才,就在广福礼二楼上……将夏泽笙禁锢在双臂间。在耳边细细研磨。嗅到了他身上的茉莉花香。听他惊惶地呼吸声。感受他的颤动。血液从他的心脏里泵出来,顺着他的左胸,涌入纤细脖颈皮下的动脉,让夏泽笙连脖颈一侧都在微微起伏。秦禹苍感受过那里的温度和脉动。是从未有过的动人心魄的美。是只要触碰就无法抑制的诱惑。是光瞥上一眼就令人惊艳的身姿。——夏泽笙滋味如何?蒋一鸿的问题又一次翻入脑海。呵。那样的感受如何讲与旁人听?那样的感受……又怎能讲与旁人听?第19章 我要求他留下来还有三两日过年,广州的气候终于回暖,露出点南方的样子。秦禹苍早早的便回家里陪秦瑞去了趟花市,延老广的习俗,在春节前添置各类花卉。下了车,秦瑞便去往年熟识的摊位挑花,独爱金桔,挑了两个快一人高的,打算摆在电视机柜两边,又看中了染色的腊梅,琢磨了半天问秦禹苍:“你说梅花摆哪里呢?”秦禹苍瞧着那染得五颜六色的梅花,只觉得审美脱节,委婉地说:“要不还是买些鲜花吧,你看那边的蝴蝶兰就不错。”这市场上,蝴蝶兰按支卖,年前价格已经涨到一百五一支,一大盆得一千多块,秦瑞哪里舍得,看也不看,专心又去挑他十五一只的染色腊梅。“水仙也不错,养一阵子,正好过年间就开了。”秦禹苍又建议。“有些道理。”秦瑞去看水仙,买了好几个,又不愿意再掏钱买好看的花盆,决定回去用盘子养着。两个人又买了些百合、康乃馨、菊花之类的应景花束,秦禹苍要掏钱,秦瑞拦着他跟老板一通杀价,最后低了约三分之一的价格将这些花卉统统拿下。金桔老板应承送到府上,剩下的秦瑞父子来回往车厢里搬。快搬完的时候,秦禹苍开口问:“爸,最近厂子里有什么情况?”“什么情况?”秦瑞不解,“能有什么情况……今年效应不好,年终奖还没有发放,说是年前一定发,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你是问这个?”“算是吧。”秦禹苍道,“还有其他情况吗?比如说秦飞鹏带人去厂子里看过。”“什么秦飞鹏,那是你二伯!”秦瑞生气了,“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好,我二伯。”秦禹苍无奈改口,“有类似的情况吗?”“说起来,阿勇上周带了几个大老板来厂子里考察,听口音不是南方人,可能是江浙一带的。”秦瑞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样的细节,“怎么了?”“没什么。顺口一问,好久没去厂子里玩了,有些想念。”“你是好久没来了。”秦瑞不太满意,“自从你来读这个研究生,就忙得转不开身,厂里的叔伯阿姨们问多有问起你来的。好几年了,也不回来看一看。陈姨家的儿子打算元宵节结婚摆酒呢,还让我喊你一起去。”“是吗?她儿子都那么大了。”秦禹苍回忆了一下,“我记忆中他才几岁。”“她儿子就比你小两岁而已,怎么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来。”秦瑞笑话他,“她还想请夏先生。”“夏泽笙。他怕是来不了。”离开夏家很有困难。“是啊。”秦瑞摇了摇头,“我跟她讲了,秦骥去世后,马上就要葬礼,他哪里有心情来参加别人的喜宴。这不是往他伤口上洒盐吗?”“是。”说到这里,秦瑞叹了口气:“元宵过完,就是秦骥的葬礼。”“……是的。”“以前九霄业务没有这么大,一个小作坊,十来个匠人。二哥都是亲自来加工厂拿货,骑个摩托车,带着秦骥一起,开始是小孩子,问东问西的,很机敏,我们都教他怎么做手艺,他也认真听认真学,没两年做的比厂里的师傅还要好。后来十几岁了,二哥生意也大一点,他就学着开车来厂里拿货。每次来都要给我们带东西。什么癍痧凉茶啊,龙虎膏啊,还有防止噪音的耳塞……秦勇真的不如他。”秦禹苍搬完了花卉,合上后车厢盖,安静地听着,到最后,秦瑞有些伤神起来,他说:“他走了……厂里的老人都很难过。我们约好了,他葬礼的时候,都去送送他。”“好。”秦禹苍道,“届时能再见到这些叔叔阿姨,想必秦骥也会开心。”买完了花卉,又买了很多零食糕点水果炒货,大包小包地放进了车里,连后车厢都被塞满,两个人才往家里走。“你下午干什么?晚上在家里吃饭?”“下午有个会。”秦禹苍说,“我一会儿把你送到家就走了。”“怎么这么匆忙。”“创业嘛,是这样的。”创业确实是很累的一件事,但是今天下午的去向,秦禹苍撒了个小谎。下午他要去何甄的律所与夏泽笙碰头,然后旁听遗嘱分配前的一些告知事项。 第19章 至于那两封“遗嘱”,早就在他们昏天暗地的大战中,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也许早就冲到下水道里不见了吧?可是当这段话,时隔十几年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相当有冲击力的。秦禹苍忍着扶额的冲动,又多看了两眼。好尴尬。太尴尬了。也就是他现在顶着秦禹苍的脸,能够伪装平静。要还是秦骥,看到这封信,他非立即把信撕了,然后把何甄这律所拆了,所有在场的知情人全部送去津巴布韦挖金矿,这辈子都别想回到亚洲。何甄表情凝重了起来,看着那封信说:“这封信虽然有秦骥的签名,但是字迹需要交由专业机构进行鉴定,以确认是否为他的字迹,尤其是签名。”“这是相关机构的鉴定结果。”方建茗继续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材料和比照证据。何甄拿起来,坐在夏泽笙身旁,与他一同阅读。这份鉴定报告,详细对这封信的每一个字进行了分析,所依据的字迹则是由秦飞鹏父子提供的可靠的秦骥字迹来源,结论不出所料,乃是秦骥亲笔书写内容。“你怎么想?”何甄问夏泽笙。夏泽笙还没来得及回答,秦勇已经说起了风凉话:“在场的继承人不止他一个吧?怎么单独问他?哎呀,会不会因为这封遗嘱时间太过久远,所以就不算数了吧?何律师是否有义务进行解释?”他夸张地惊叹,阴阳怪气道。何甄表情晦涩,面有难色,但是半晌后,他还是依据职业操守,做了相关解释。“法律称这种遗嘱为‘自书遗嘱’,自书遗嘱必须由遗嘱人亲笔书写、签名,注明年、月、日。不需要见证人在场见证,也不需要公证机关进行公证……只要能证明是遗嘱人亲笔书写,在没有其他遗嘱相冲突的时候,那么无论什么时候写就,该遗嘱都是有效的。当然,这封遗嘱时间比较久远,如果有任何在2007年10月29日后写就的遗嘱证明为秦骥的‘自书遗嘱’,这封遗嘱自然就作废了。”“呵呵,好呀。你看看你那里有没有?”秦勇说,“或者夏泽笙,你说我哥那么爱你,连翡翠原石都送你了。难道没给你留过什么只言片语。”夏泽笙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他怔怔地看着那张纸,目不转睛。何甄拿起那封可笑的“遗嘱”,说:“就算方先生做了相关鉴定,我还需要重新送检,并交给相关法律机构再次判定此封遗嘱的真伪。”“欢迎你随时进行鉴定。”方建茗很淡定地开口,“但是这封遗嘱是真的,是阿骥爱我的证明。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这场沟通会就像这封胡闹的“遗嘱”一样,成了闹剧,终于走到了尾声。得到了利益的人洋洋自得,潇洒而去。夏泽笙坐在原地,没有动弹。他一向如此。什么悲伤都不溢于言表,像是戴着厚厚的壳子,永远不让人知晓他的狼狈。于是人们便会忽略他的感受,只记得他得体的时刻。“夏先生你好。”方建茗收拾了材料,和何甄留下联系方式后,看到还在现场的夏泽笙,走过去打招呼。夏泽笙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我们能否交换一个联系方式,未来就遗嘱这件事,也许还会有更频繁的沟通。”方建茗说。“好。”夏泽笙又沉默片刻才回答。“你可以不接受。”秦禹苍感觉他状态不对,劝他。“我没事。”夏泽笙看向方建茗,又强调了一次,“我没有事。”方建茗便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名片,递过去。“我目前虽然在中学教数学,但是也有在做数学网络直播课,夏先生有空也可以去听。”方建茗道。夏泽笙接过那张名片。正面是方建茗的中文名字和一句话介绍——国内兴趣数学网络教育第一人。翻过去,背面印着一个数学公式,以及方建茗的英文名。fermat fang。夏泽笙愣了愣:“fermat……”“费马。”方建茗解释道,“我的英文名字来源于法国数学家费马。他对解析几何、概率论,还有数论都有积极贡献,令人崇拜。名片上的这行公式,就是他一个小小假设,在‘2的2n次方加1’这个公式中,如果n为非负整数,那么这个公式得出的数字一定为素数……有意思的是,按照这个公式,4是最后一个n了。计算出来的结果是——”“65537。”夏泽笙说。方建茗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原来夏先生也对费马素数感兴趣。没错,就是65537。一个宏大的猜想,到最后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我总提醒自己,数学靠的是逻辑和推理,而不是猜想。因此我很喜欢费马素数,连电话号码后六位都是466537。”466537。是秦骥保险箱密码。是二沙岛别墅的开门密钥。甚至可能是他的邮箱密码,微信登录密码,银行卡密码……方建茗后来说了什么,夏泽笙都听不见。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在他耳边嘈杂、嗡鸣,嘲笑他的自欺欺人与自作多情。那不过是一行数字,却成了一把利刃,缓缓地刺入心脏,搅动得天翻地覆,在这么多年后依旧能带来让人窒息的痛感。466537。夏泽笙忽然想笑,然而嘴角还未勾起,泪便已先落了下来。秦骥有爱人。只是不是他。第22章 不甘心(上)方建茗离开了,秦飞鹏的车果然在楼下等他。上车后,秦飞鹏用很慈祥的眼神看他。“方老师,今天的事情你处理得很好。”秦飞鹏道。方建茗笑了笑:“秦叔叔过奖了。”“我看按照这样的情况,很快,就能拿到我儿子的财产。感谢你体谅我这个老人对儿子的苦心。”秦飞鹏感慨地说着,抬手,秦如南便将一份合同放在了他手里,他递到方建茗手中。是一份财产转让协议,承诺将所有产业转交到秦飞鹏手中,方建茗约可以留下5%的资产。“也麻烦你在这里签字。”秦飞鹏说。“秦叔叔,这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方建茗看一会儿那份合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毕竟遗产还没有拿到我手里。”“一点也不着急。”秦飞鹏说,“毕竟遗产真的被你继承,你还舍得拿出95%给我吗?”“叔叔这么不信任我?”“呵呵……”秦飞鹏笑了,“人心啊,太多变,见了钱就容易贪心。你不要忘了,笔迹鉴定是获得了我的支持的,如果我不再支持这份笔记。那你的遗嘱可就是废纸一张了。”秦勇已经把笔塞入了方建茗的手心。方建茗看着手中的笔。笑了笑,然后缓缓放下。“建茗你这是什么意思?”秦飞鹏问他。“感谢叔叔对我的支持。”方建茗道,“只是我今天手腕受伤了,可能没办法签字。”“你是真的想闹翻?”方建茗笑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忽然想到,如果我现在去找夏泽笙联合,告诉他假如我放弃这封遗嘱,他是否乐意从他的遗产里分得一半给我?”秦飞鹏盯着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你看你多少有些鲁莽了吧。你如果对金额不满意,我们也可以再聊,不就是25%吗?叔叔也可以让给你。”“还是秦叔叔善解人意。”方建茗放下了笔,“那我就等待您的新协议了。”何甄送他和秦禹苍下楼,告别的时候,很有些歉意:“夏先生,很抱歉,我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勉强把发散的意识聚焦,安抚道:“何律师,这不是你的问题。没人会料到这样的情况……”何甄犹豫了片刻,开始为难的开口:“遗产继承方面的问题,你要做好准备。方建茗明显有备而来,就算我再送去鉴定笔记,也不过拖上一拖。”“其实,就算不能继承这笔遗产,对我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夏泽笙勉强打起精神,“只是九霄加工厂的问题,亟待解决。”“夏先生,现在情况是非常不利的,我想请你仔细回想一下,秦骥有没有在生前给你留下过任何关于他死后财产如何分配的字迹。”夏泽笙缓缓摇头。“请你再仔细想想。”“不用想了。”夏泽笙说,“我很确信没有。你应该对他的了解比我深……我不是那个能让他写下这样字句的人。”何甄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道:“夏先生,我是秦骥的律师。在法律上,你是秦骥合法配偶,并且有权得到作为配偶能得到的一切权力。这与你为什么和他结婚并没有关系。就算方建茗出现,也无法动摇这一既定事实。”夏泽笙沉默了下来。这一天广州的街道上已经冷清了许多,人们都各自回到了家乡,留下了一座寂静的城市,给无法离开的人们。楼下到处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花卉摆满了街道。因为过于热烈,反而显得孤单。“我明白。”他说。方建茗走了。其他人也走了。停车场里空荡荡。没人再来为难夏泽笙。孙管家本开了劳斯莱斯“押送”他来到何甄处,可是这会儿连孙管家的车都不知去向,只给他发了条信息,说夏泰和让他结束后回家——也许是很快从律所内某个人那里听到了这封遗嘱的事情,于是他就没了价值。毕竟,他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被剥夺。秦骥的妻子身份、二沙岛的家、秦骥的死讯、遗产……最后,还有秦骥的爱人身份。不……秦骥的爱,从来都不是他的。“我送你。”秦禹苍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夏泽笙回头去看,秦禹苍按了车锁,不远处的二手观途车位灯应声亮了亮,然后秦禹苍才回头看他,面色凝重,“去哪里?”“……其实说去哪里,也无处可去。”他叹息了一声,“送我回夏家可以吗?”他不得不回夏家——只要夏晗还没有从夏泰和那里走,他也只好回去。秦禹苍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回了一句:“好。” 第21章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百达银行当日的值班经理之一梅.奎克在即将打烊前,接待了一位很低调的客人。是一位来自中国的年轻人。他穿着不太适合这个冬天的薄呢子风衣,显得有些风尘仆仆,似乎刚下飞机便直接过来。提交了一个不记名存单号给柜台客服,并要求:“希望由你们的当值经理为我提供后续服务。”哪怕作为不记名存单,这也是一个比较少见的存单号。因为这个存单号开头很特殊,仅限于本行提取,不支持任何其他分行或者网络银行的代支取。梅.奎克看到这张存单后,立即安排这位中国客人进入了vip会客室,然后在核验账户及密码无误后,便亲自去金库中打开了这个账户专属存储柜。里面是一个电脑硬盘,被塑封在一个真空包装。梅.奎克将这个硬盘送到了年轻人手里,对方拿起来看了一眼,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便要离开。梅.奎克其实很好奇,这个硬盘里到底装了什么,让对方愿意支付每年高昂的存储费用。可是他并没有问出口。对于一家经营了上百年的银行来说,这样有着秘密的客人见过太多了。这位来自中国的年轻人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将以往一样,从隐蔽的通道送这位客人离开。然后转身又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秦禹苍在离开百达银行后,在商场买了一台全新的电脑和连接线,然后就近找了一家酒店开了房。他先下载了一个比特币钱包,接着花了一点时间,将硬盘里的数据进行读取,并输入了一个32位的中英文和符号混杂的验证码。很快,他通过了验证。进入了比特币钱包,212个比特币安静地躺在钱包内。2009年6月,比特币诞生不过五个月,但是已经引起了投资领域内不少人的关注。秦骥也是其中之一。他按照网上的教程,挖掘和购买两百多个比特币。那时候,他只是隐约觉得比特币也许能开启新的掘金浪潮。但是对于比特币的上限能到哪里并没有特别清晰的认识。打算离开秦家的想法和敏锐的直觉,让他做出了后续的决定——他将那块儿硬盘拆下来,送到了瑞士百达银行总部,交付了二十年高额的存储费用。于是这块儿硬盘,成为很偶然的一次未雨绸缪。按照今天的汇率,一个比特币价值约合41300美金,307749元人民币。那么212个比特币则……秦禹苍将这212个比特币拆分成小额的十几份,以略低于市场的价格,分别挂在了bitstamp、mtgox、coinbase等平台上。很快,便有不少买家闻风而来,陆续完成了交易。十几次小额比特币交易,在币圈来说并不算大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整一个通宵,秦禹苍都没有休息,大概在第二天早晨九点的样子,他已经完成了资金的回笼,扣除手续费后,他的银行账户里如今趴着大概883万美元,如果兑换成人民币,价值在6300万以上。这是一笔足够让任何人心跳加速的财富。可是秦禹苍的表情平淡,看向账户内的财富,就像是看着纸上的一串普通数字。他没有欢呼,也没有庆祝,等到早晨十点,伦敦交易所开市,他已经带着这笔巨额财富,毫不犹豫地投身进入了新的战场。毕竟,要让九霄珠宝屈服,六千多万,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钱。而股市里,遍地是钱。当天下午时间16:00,伦敦交易所下班,富时指数在7691.59收盘。他看了一下证券账户内的收益情况。靠着短线买卖的方式,今日他有三只股票带来了超30万美金的收益,剩下十二支亏损。整体打平,略有获利。秦禹苍没有因为这个不算高的收益而气馁,要在股市里抓到大鱼,就要有足够的冒险精神,开始也许只能赚到小笔盈利,但是很快会像滚雪球一样的多起来。也许某一次押大运,就能赚的盆满钵满。这是一种赌徒心态。可是谁说商海里的投机者,不是赌徒呢?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意识到今天应该是除夕。打开手机,给秦瑞发了一条微信,说了句恭喜发财,收到了一条语音。凑进去听,是秦瑞骂他是个不孝子、过年都不回家的留言。他连忙按了暂停。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做好了心理建设,想了想,打开了夏泽笙的聊天窗口。他们两个人几乎没有对话,唯一一次,还是夏泽笙那天晚上睡了自己之后逃跑,给自己写的留言。【谢谢你。】夏泽笙说。秦禹苍多少有点好笑。他两辈子在夏泽笙这里收获了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感觉心力交瘁,第一次被人说自己是个好人,第一次发生亲密关系后对方毫不留情地走了。夏泽笙的背影还在他脑海里。不过三天没有见面而已。秦禹苍却忽然有些想念起来,想念他偶尔袒露真心时的泪,想念他隐约带着的茉莉花香味,想念他出神后看向自己的笑,也想念那个黑暗的夜里紧紧搂着自己全身心依赖自己的人。他按下了语音通话键。原本没有期待夏泽笙能回复。可是很快却接通了。“禹苍,新年好。”夏泽笙的声音响起。秦禹苍有些诧异:“你现在可以对外自由联系了?”“因为方建茗那封遗嘱的原因,夏泰和对我很失望……也失去了非要掐断我对外联系的理由。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说到这里,夏泽笙笑了。他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电话这头的秦禹苍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些,连带着两三天没有休息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今晚除夕夜,你有什么安排?”夏泽笙问他,“和瑞叔一起过吗?”“说到这个,我来了欧洲……”秦禹苍把自己不回家秦瑞一通大骂的事情讲给他听,果然听见夏泽笙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也许是因为除夕夜的原因。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先放一放。于是那些压在人们心头的负荷,也都松动了一些。“你呢,今晚怎么过?”秦禹苍问他。“一会儿夏晗要回来。”夏泽笙说,“我要和他一起陪夏泰和吃年夜饭……”夏晗。一个不招人喜欢的小子。“夏泽笙,新年你有什么愿望?”秦禹苍问他。“我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夏泽笙说。“说来听听。”“我啊……我想想要处理好九霄加工厂的问题,想要调查游艇事件到底幕后黑手是谁……”夏泽笙顿了顿又说,“我还想要重新读书,更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他说完了笑了一声:“是不是很天真,三十多岁了还想七想八。”话音未落,天空炸开了巨大的爆竹,声音从话筒里一瞬间传递数千公里,让远在瑞士的秦禹苍听得一清二楚。“你的愿望会实现的。”秦禹苍说。“啊?你说什么?”夏泽笙在爆竹声问。“你的愿望会实现的。”秦禹苍对他说,“以及……新年快乐。”这次,夏泽笙听清楚了,他笑了笑,回道:“你也是,新年快乐,禹苍。”挂断了电话,夏泽笙从窗户看出去。夏晗站在院子里冲他挥手,烟花还在不停地飞上天空。——你对于未来的第二次婚姻对象有没有什么要求?中午的时候,夏泰和不经意间问他。这意味着,夏泰和对于遗产获得彻底失望,打算把他的最后价值发挥出来,折价打包卖给某个愿意与夏家结盟的对象。刚才伪装的轻松这会儿全都消散了,只剩下忧心忡忡。夏泽笙叹息一声。他早已不再抱有幻想,生命会出现什么奇迹,让自己实现所有的愿望。第25章 我想娶他夏府的年夜饭,显得有些冷清。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厨房阿姨端上来的汤,明明热气腾腾,盛入汤碗,送到每个人面前的时候,因为这份冷清,而显得带了凉意。夏晗是坐不住的,喝了两口汤,就把椅子挪到了夏泽笙旁边,问他:“我前两天的演唱会你看了直播没有?”前两天连手机都没拿到,怎么看直播。夏泽笙摇了摇头。“那昨天晚上h台的综艺,你看了吗?”夏晗又问。夏泽笙看他,又摇了摇头。夏晗有点失落:“上次我跟老头子说了你的行踪,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没有生你的气。”夏泽笙小声道,“你专心喝汤,花胶汤凉了就不好喝了。”夏晗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夏泰和缓缓开口:“专心吃饭。”他瞪了老头子一眼,有点不服气,但还是回去敷衍地喝了两口汤。然而这边夏泰和开了口,便没有打算停下来,他看向夏泽笙,缓缓道:“初五我打算去南华寺礼佛,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 第23章 “原来是你。”夏泰和问他,“也是来南华寺烧香的?”“是啊,大过年的,谁不想求个来年财运呢。”秦禹苍说。“嗯,南华寺是南粤第一宝刹,六祖慧能曾在此坐悟道,确是一方宝地,很灵验的。”夏泰和赞同。“我不是求佛。”秦禹苍看着夏泰和,笑着说,“我是想来拜真财神的。”夏泰和略微反映了一下,便已经听懂了秦禹苍的意思:“后生仔,财运这东西除了佛祖,谁也不能帮你得到。在商言商,你应该懂得。”“确实是在商言商。”“好,看在你特地来南华寺的份上,我给你一点时间,把你要做的事情说出来。”“我想做空九霄珠宝。”秦禹苍说。夏泰和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你、你想做什么?”“我准备做空九霄珠宝。”秦禹苍没有生气,又重复了一次。“你开什么玩笑。九霄珠宝市值六十多个亿,没记错你的公司刚刚才得到蒋一鸿的投资。哪里来的信心说出这种话?”“我没有开玩笑。”秦禹苍很认真地说,“这几年九霄珠宝情况不好,经营不善,最近又要出售加工厂。看空九霄才是人之常情。况且九霄珠宝在香港上市,港股做空操作是合规的。”“那你也不应该来对我说这些话。”夏泰和道,“我是九霄的大股东之一,绝不可能配合你来做空九霄。”“为什么不可能?您之前投资九霄五千万,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早年间投资产生的回报足够高,已经全部收回。于是您的证券投资部,基于以上理由,又陆续加仓了九霄的股票,而这些年九霄珠宝的利润逐年下滑,股票市值也起起伏伏。”秦禹苍叹了口气,“说实话,真的有些鸡肋。”他的话,多少触动了夏泰和。夏泰和一直耷拉着的眼皮子抬了抬:“后生仔,你就没有想过,就算是鸡肋,至少还有的赚,总比没得赚强。”“真的吗?我不信夏老爷子您只甘心赚这点零花。”秦禹苍说,“做多能赚钱的时候自然要做多,做空能赚钱的时候为什么不做空。我斗胆问您一句,如果九霄珠宝没有您的注资,这样的形势下,您会不会做空它?”夏泰和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要借多少?”“一千万股。”秦禹苍道,“追涨不追跌,是人趋利避害的本性。九霄珠宝这样的体量,一千万股足以引起海啸般的震荡。您将股票借给我,我只需要十四天,十四天后,连带利息如数奉还。”“按照现在的股价,那就是需要我借出价值小一个亿的财产。”夏泰和笑了,“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把这样大的一笔巨额财富借给你?”“我将支付3000万抵押金,以及我公司相关股权,来降低这部分借款的风险。”秦禹苍道,“除此之外,我也将提前预支这部分借款的利息,比现在融券市场的平均利息更高。”“多少?”“年化9%。”“不够,15%。”夏泰和道。“年化9%。”秦禹苍不为所动,却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会分给您20%的净利润。我承诺,不管做空是否成功,事后这部分利润都分给您。”夏泰和笑了:“后生仔,你很有胆识。就怕会输到裤子都不剩。”“输不输,我既然选择了做空这条路,自然要承担相应的风险。”秦禹苍说,“因为利润已经足够高,高到我愿意铤而走险。”“很好。”夏泰和感慨,“现在你这样的后生仔不多见了。我很喜欢。难怪蒋一鸿看重你。”“那夏老爷子的意思?”夏泰和没有再犹豫,对他说:“可以合作。”“这是一个睿智的选择。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哦?”秦禹苍看向夏泰和身后的夏泽笙,开口道:“我想娶夏泽笙。”夏泰和终于抬起了眼睛,正眼看向秦禹苍,他那双眼中充满了精明锐利的算计:“后生仔,你不会是为了我们家阿笙,才下场做这赌局来诓骗我吧?我记得你们有一段露水姻缘。”秦禹苍定住了他眼神的审问,淡淡笑了笑:“怎么会呢?像您需要抵押金来降低风险,我也需要一个承诺,来以防做空的时候,出现预期之外的情况。比如说……临阵反水什么的。”夏泰和来回扫视他,妄图找到他的破绽。一个纵横商场几十载,站在顶端的大佬,便是这样的沉默,也充满了威压。普通人在他面前甚至会慌张发抖。可是秦禹苍神情自若,一点也不惊慌,用坦然的神情回应他的打量。最终,夏泰和什么也没有得到,哈哈大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夏泽笙,对秦禹苍说:“我们家阿笙的婚事,我虽然着急,但是最终到底嫁给谁,也要看他情不情愿。”他将夏泽笙推到前面。“你们好好聊。”他又对夏泽笙说:“阿笙,好好陪陪秦先生。”夏泽笙温顺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干爹。”夏泰和离开了。只剩他们两个人在寺庙的庭院里站定,远处来自半山腰的晚钟,悠悠响起,荡漾开来,与开始回暖的风一起,吹起了夏泽笙略长了一些的发丝。他将头发别在耳后,然后问秦禹苍:“我带你走一走?”“好。”夏泽笙带着秦禹苍在寺内漫步,从宝林道场的牌匾下走过,又绕上了后山的石板路,在密林间的小路上走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说:“你刚才的谈吐,让我想起了我先生。”“是吗?”“我先生是个很有商业敏锐度的人。无论是什么时候,电视里,或者在家里接待客人,他总是侃侃而谈,充满了自信。”夏泽笙说,“而他所得出的结论,很少没有应验的时候。”“商场起起伏伏,没有谁是永远的赢家。想必他已经交过了足够的学费。”夏泽笙停下脚步看他:“就是这句话,我先生也说过类似的。”夏泽笙依旧左一个“我先生”,右一个“我先生”,秦禹苍忍不住说:“秦骥已经死了。”“是的。”夏泽笙道,“秦骥已经死了,也许你要说,他不曾爱过我,可是人已经死了,再去纠缠爱与不爱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秦骥已经死了,没有人会是第二个他。”“你想说什么?”秦禹苍缓缓皱眉。“不论夏泰和怎么想,我都没有再婚的打算。”夏泽笙道,“抱歉,无论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提出这个请求,我不能嫁给你。”第26章 我会嫁给你从南华寺离开后没几天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期间发生了两件事。一是九霄珠宝的股价自正月初十港交所开市,就呈现出了下行姿态,早市没过一半便下跌了3%,中午短暂休息后,持续一路下跌,当天收市时跌幅已经达5%。九霄珠宝的证券部没有闲着,连夜披露了机构改革、人事任命等利好消息。第二日开市后迎来了短暂上扬,接着股价就开始一路往下冲,似乎这条消息起到了反作用。不到中午跌幅已超越了前一日,达到了4%,这种颓势延续到了下午,九霄一路狂跌直逼10%。并带着惨绿收官。九霄珠宝证券部急了,拿出真金白银想要稳住股价。在第三日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九霄珠宝略微上扬,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难以入目。可是第四日的时候,事情没有继续往他们预期的方向发展。散户大量抛售九霄珠宝,眼看着成交价一个比一个低。九霄证券部尝试着救市,可是他们很快发现,除了散户,竟有手持大量九霄股票的券商在抛售。股价犹如洪水一般再拦不住,开始一泻千里。早晨11:15九霄珠宝跌幅达到10%,午市开始后继续狂跌,直奔20%而去,在15:35分左右,终于触及了港股调节机制的警戒线,也就是俗称的熔断。五分钟冷静期并没有改变什么,反而让许多散户闻风而来。五分钟后,股民们仿佛被激活了一样,市场上充斥着大量被抛售的九霄珠宝股票,当日竟以22%的跌幅位列第一收市。此时,再糊涂的秦飞鹏也醒悟过来,有人在做空九霄珠宝。可是已经迟了。他就算现在能想办法应对,将被抛售的股票全部吞下,可后续闻风抛售的人会络绎不绝,他的资金终究有限,九霄珠宝的市值一泻千里。第二件事,夏泰和给自己的儿子招亲。这甚至算不上新鲜事了,夏泰和之前对于他义子夏泽笙婚姻的态度便已经有些风言风语,如今随着秦骥之事尘埃落定,把事情挑明了而已。因为遗嘱的事情,夏泽笙背后光环尽去。可看中泰和集团这座靠山而上门妄图搭讪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当然,夏泰和对外也只是说一切为了夏泽笙幸福着想,尊重夏泽笙的选择。可是能走到夏泽笙面前的人,无一不是夏泰和点头同意过的。于是所谓的尊重选择,成了空谈。夏泰和很懂得持币待沽的心态,姿态上做得很足,即便是像秦禹苍这种在南华寺得到了他首肯的人,要见夏泽笙也得排队“预约”。于是他再次见到夏泽笙,距离上次已经很快过去了几天。梁丘鹤从童昊那里听说他打算追求夏泽笙,很是振奋了一把,把夏家的来龙去脉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还顺藤摸瓜,潜入了如今勉强存活还剩下几个骨干核心活着的后援团,找到了不少夏泽笙以前做艺人时的物料,按年整理成文件,研究得仔仔细细。“你看我们哥哥年轻时倾国倾城,满满胶原蛋白,笑起来好甜。”“你看我们哥哥唱跳俱佳,台风很稳,表情管理到位。”“你看我们哥哥虽然是走的男团偶像路子,但是演技也很有层次,难怪也能拿到新人奖。”梁丘鹤研究几天,垂直入坑,俨然一个新粉头子已经诞生,公司里的每个人都被他抓住安利了一次,连代码也不好好敲了。正因为他这份聒噪,送秦禹苍去夏家这件事,就没有交给他。是童昊亲自送秦禹苍过去的。“你对夏泽笙到底怎么想的?”在车上的时候,童昊问。“什么怎么想?”“结婚的事。”童昊说,“之前说没有意思不要再提,在南华寺又忽然说想要娶他。”秦禹苍想了想:“这很重要吗?”“当然重要。”童昊说,“虽然之前说着娶了夏泽笙就能飞升,尤其是梁丘鹤叫得那么欢,但是做兄弟的终归想的是要你婚姻幸福啊。逼人结婚这种事,只有夏泰和那个年代的人能干得出来。”秦禹苍愣了片刻,忍不住笑了:“这可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难道我是唯利是图的人?兄弟还是要为兄弟着想的。如果因为利益之类的原因就娶一个不喜欢的人,这样的婚姻肯定不幸福,我和丘鹤会难受死。哪怕以后赚再多钱,也没啥意思。”正说着,秦禹苍的手机震动了,打开一看,是梁丘鹤发过来的一份文件。“是梁丘鹤发过来的信息吗?估计是他整理的夏泽笙的材料,你打开看看。”童昊道。梁丘鹤把夏泽笙的过去生平还有一些视频,分门别类,以思维导图的形式整理得整整齐齐。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叹梁丘鹤的逻辑能力强,还是感叹夏泽笙魅力大了。秦禹苍把文件里的视频超链打开来,里面是已经略早于现在这个年份的视频影像,略显模糊。可是即便是这样一段像素略低的视频,在镜头中十几个载歌载舞的年轻男艺人中,夏泽笙依旧很吸睛。梁丘鹤说得没错。他确实唱跳俱佳,台风很稳。唱着表达爱恋的歌,带着动人而甜美的微笑。 第25章 第27章 再婚秦骥的葬礼,安排在了正月十五后的第一天。说是葬礼其实也算不上,不过是找了些他的旧衣服,开了场追悼会而已。就下起了雨,到早晨五点的时候,雨已织成了帘。即便秦飞鹏再不情愿,也不会破坏习俗,因此夏泽笙还能作为秦骥的未亡人,在前一夜被叫了回来,收拾妥当后,在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的时候,抱着装着秦骥旧衣服的小小的棺匣坐在那辆漆黑色的商务车上,直到抵达金钟公墓。追悼厅也像是一大的棺材,长方形的它内早就布置好了高台,在它周围围绕着无数象征哀思的白色的鲜花。在它后面,各行各界,曾与秦骥有所交集的亲戚、朋友与公司机构等送来的花圈,堆满了半个屋子,密密麻麻的,不可胜数。新闻媒体闻风而来,在公墓门口寻找着有利地形。还有些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也抵达了现场。等到远处那辆装饰着白色花朵的黑色商务车出现的时候,人群顿时动了起来,缓缓分开,直到商务车在墓园门口停下。车门自动打开。夏泽笙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表情肃穆,手中捧着那棺匣,走入雨中。人潮开始向他挤去。闪光灯一直响个不停。“夏泽笙,看这边!”“看这边!!”记者们喊着熟悉的言辞,却忘记了这不是什么红毯走秀的场合,而是一场追悼会。保安拦着人群,却抵挡不住这样强大的力量,也随波逐流起来。夏泽笙成了这人潮中的一叶孤舟,紧紧抱着棺匣,不肯松手。就在他即将被挤压得无法呼吸的时候,一只手从人群中伸了过来,拽住他,那么用力,稳住了他的身形,接着被纳入了一个怀抱。属于秦禹苍的怀抱。“没事吧?”他问。夏泽笙摇了摇头。“把匣子给我。”秦禹苍对他说,“人这么多,抱着个空匣子干什么。”夏泽笙脸色苍白,又倔强地摇了摇头。秦禹苍知道在秦骥的事上夏泽笙有多顽固,这一刻也没有办法停下来说服他,只能“啧”了一声:“走吧,我们送你进去。”前面早就梁丘鹤与童昊帮他推开两侧挤压的人群,留下一条狭窄的通路。秦禹苍将夏泽笙拥在怀中,大手推开最紧凑的陌生人,带着他,往墓园内走。夏泽笙在秦禹苍的怀里,被保护得很好。那些喊着“夏泽笙看这边”的声音还有那些要冲过来的人,似乎都被隔离在了很远的地方。他听见了秦禹苍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他生疏于这种被保护的姿态,以至于当他们站在追悼厅内时,才缓缓回神。“把你手里的匣子放上去吧。”秦禹苍松了口气,回头对跟进来的梁丘鹤和童昊说,“谢了。”夏泽笙刚要往前走,从贵宾厅方向听见动静的秦飞鹏等人已经从通道进入了追悼厅。这次秦家的人,来得倒是齐备。秦飞鹏带着他年龄不过五十来岁的第二位夫人,还有秦勇,秦如南及他们各自的家庭早就乘坐单独车子,平安无事地等在了贵宾室。几个人看见了秦禹苍,都是一愣。然后秦勇的表情便已经咬牙切齿起来,冲上来指着他发难:“秦禹苍,你说,最近股市上整九霄的人,是不是你?!”秦禹苍从礼仪手中接过黑色的绒花,别在夏泽笙胸口,这才瞥了他一眼:“不容易,这么久了才明白过来。”“你——!”秦勇咬牙切齿,质问道:“说起来还是亲戚,我父亲对秦瑞早年还有恩情,你就这么不顾亲戚关系忘恩负义吗?!”“恩情?亲情?”秦禹苍笑了一声,“秦瑞一个月三千多工资,在九霄加工厂做牛做马干了二十年,从未提过加薪一次。什么恩情这样的付出也足够了吧?说起亲情,你卖工厂的时候,有没考虑过加工厂这些叔伯阿姨的未来?”“生意场里容不得儿女情长。”秦勇下意识就说。“你说得对,生意场里没有儿女情长。”秦禹苍笑了一声,“得罪了,勇哥。”秦勇被秦禹苍将了一军,整张脸都憋红了,一腔愤怒无处安放,转头便要刁难夏泽笙:“你是不是跟秦禹苍搞在一起,是不是你怂恿他搞事情。”夏泽笙还没有开口,秦禹苍已经拦在了前面,这次他不再给秦勇任何一个眼神,直接对秦飞鹏道:“让你儿子把嘴巴放干净些,还有你们所有人,再对夏泽笙这样作践,不会有好下场。”“小叔、小姑联手欺负嫂子,做公公的你从来都是冷眼旁观,放任自流。今天这场灵车送行原本可以不搞,你们都来了现场,却让夏泽笙以未亡人的身份独自面对这一切。怕是连相关追悼会的消息都是你们放出去的吧?”秦飞鹏看他:“你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秦禹苍笑了笑,“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九霄的股价真的已经触底了吧?”港股并无跌停机制,股价可以一路狂跌直到犹如废纸。可这两天九霄的股价跌幅趋于缓和,甚至有隐隐上涨的趋势,这确实给到了秦飞鹏一些幻想,连投资部都给出了可能已经到了触底反弹的拐点。然而今天秦禹苍这句话说出口,便粉碎了秦飞鹏的幻想。秦飞鹏的脸扭曲了起来,他抓着手中的拐杖,紧紧地,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这般穷追猛打的原因是什么?”“你会知道的。”秦禹苍看他半晌,笑了一声,“很快,到时候你、还有秦勇、都会因为你们的行为而诚心实意的道歉。”这样的宣告,本应该令人愤怒。可是他之前所作所为,却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于是现场的人,脸色都不好起来。只是追悼会的时间已经快要到来,这里也不适合再继续去聊,公墓大门开放,已经有礼仪引导着参加追悼会的众人往殡仪馆的方向而来,很快便要抵达追悼厅。夏泽笙走上前几步,将手中的棺匣,放在了花丛之中。哀乐开始响起,那些纷争便自然而然消散在了这片哀愁之中。人生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以旁观者的角度,参加自己的葬礼?秦禹苍排在等待追悼的人群尾端,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的问题。当作为旁观者,来看待这场时隔了三年后的葬礼,显得莫名有些荒诞。他从未有这样强烈的感受。秦骥已经物理死亡,而他存在于秦禹苍的身体内,甚至不知道如何界定自己的存在。他醒来便拥有了秦禹苍所有的记忆,像是两个灵魂交叠在了一起。秦禹苍的身体在他的意志影响下,配合的产生了许多响应。秦禹苍拥有非常聪明的大脑,为他所有的决策提供了极强大的思考能力。他渐渐有了一个问题——在他影响秦禹苍身体的时候,是否在某些没有察觉的地方,他已经逐渐被秦禹苍的灵魂通化影响,融合在了一起?究竟是他成为了秦禹苍?还是秦禹苍吞噬了他?“阿苍?”身后的秦瑞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秦禹苍回神:“我没事。走吧,轮到我们进去了。”夏泽笙此时站在秦家人一旁,在人们献上鲜花后,感谢每一位前来的人。那些来追悼的人中,有许多老熟人,也有许多生面孔。很多人握住他的手,说一句:“节哀。”还有些人会对他说些感谢的话。“我曾受过秦骥先生的提携,我的公司当年如果不是因为秦先生的注资,现在已经倒闭了。”“秦骥先生帮助过我,我在大学时的项目,不被看好,是他给予了资金。”“在我经济困难的时候,秦骥先生提供过借款。”再然后来的是骐骥集团跟着秦骥打天下的几位元老,他们更情真意切一些,握住夏泽笙的手,便已经泣不成声。还有何甄、蒋一鸿、夏泰和……不管是否真心实意,在这一刻,善意总归是汇总起来,妄图安抚这位孤独的未亡人。他表现得是那么的坚强,秦家人都落泪的时候,秦如南已经哭晕几次过去的时候,他背依然笔直,面容平静而肃穆的回应每一份追思。说上一句“谢谢”。他麻木的说着谢谢,直到握住了一只温暖干燥的手,他抬头,是秦禹苍。“明天早晨你有空吗?”秦禹苍问他,说出了一句十分不合氛围的话。夏泽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事吗?”“约你去民政局登记结婚。”秦禹苍说。他说的话,突兀的打断了所有在这个追悼仪式上的情绪,听起来有点荒诞,又理所当然的显得郑重其事。夏泽笙看了一眼在鲜花簇拥中被人们悼念的“秦骥”,回头看向这个在追悼会上求婚的年轻人。“好。”他说。追悼会结束的时候,人们便都纷纷散去了。只剩下秦家人和夏泽笙带着那个只装了衣服的空匣子上山。秦禹苍看了看时间准备跟梁丘鹤与童昊离开,往停车场去的路上,遇见了夏泰和。“我明天跟夏泽笙领证。”他说,“然后就带回我自己家了。”也许是因为秦禹苍给他赚到了很大一笔钱的原因,夏泰和显得很和蔼,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就是有行动力。好。”周围人并不少,听到这个话的人也很多。看到夏泰和拍他肩膀的人也不少。人们窃窃私语,想要一探究竟。很快“秦禹苍”这个名字,就飘入了不少人的耳朵,很快,他与夏泽笙即将结婚的消息,便扩散开来。秦禹苍要达到的效果达到了,他于是走到自己的二手观途旁边。下了一上午的雨,终于停了。他回头去看。远处山路上,埋葬了秦骥的人们已经开始下山,夏泽笙走在最后,一个人孤零零的,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于是停下来看他。太阳出来了,天边出现了一道隐约的彩虹。困惑秦禹苍很久的问题,似乎也有了一些答案。秦骥终于死亡了,很快会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人们不会再随意谈论起这个人,即便他曾经叱咤风云过。如今活下来的人,无论是谁在影响谁,都只有一个身份。叫做秦禹苍。 第27章 他说着,童昊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在说什么?”童昊问他。“我在思考保住九霄加工厂。”“这需要长期持有九霄的股票,那么手头的几个亿都没办法兑现。”童昊说,“一旦我们手里的一千三百万融券返还到原持有人手中,那么股价就会开始不受控制地波动,不说别的,你可以做空,夏泰和难道不会借机做多?他的证券投资部是傻子吗?那所谓的赚几个亿,就成了一纸空谈。”“我知道。”秦禹苍说。“在面对这么大利益的时候,不是及时套现离场,反而要成为局中人。”童昊道,“这根本不能画等号,正常人都已经下定决心了,而你,竟然还在犹豫……”“是。”“你可以买下加工厂。”童昊说,“等到九霄珠宝清算的时候,论斤打折买,秦飞鹏父子一定会给你一个特别低廉的价格。”“这是选择之一。所以我在犹豫。”不过这不是他犹豫的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愿意再给秦飞鹏续命。视频会议现场一片安静。过了片刻,秦禹苍又开口:“我知道这影响大家赚钱,毕竟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按照咱们的股权构成,你、丘鹤都可以分到至少五千万以上——”“我们没有在聊自身的利益。”童昊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和你合伙,并不是图这五千万。你如果还记得我们曾经在宿舍画下的蓝图,想要达成的目标,就不要这个时候聊分蛋糕的事。五千万……确实很多。但是远远达不到填饱我们的那个份额。况且,靠炒股赚来的五千万,跟我们的业务方向一点也不吻合。”梁丘鹤连忙点头:“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童昊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又说:“秦禹苍,你搞清楚我们在谈什么。我们在谈的是你的商业决策,作为咱们小团队的领头人,你的决策到底够不够清醒?在商言商,你的每一个决策,都应该是奔着更大的获利出发,而不是感情用事——这是你曾经教会我的,你还记得吗?这也是我们公司名字的来源,‘我们伙伴’,对不对?我们是一个商业团体,不是草莽好汉。”秦禹苍看向他。“我记得。”秦禹苍说,“我会慎重考虑我后续的决策。”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秦禹苍回头,夏泽笙终于换下了那一身暗淡的灰黑色着装,穿了一身米色的居家服,进入了起居室。“我来想问晚上吃什么,我去做。”夏泽笙对他说,又看了看屏幕,问他,“我是不是打扰你开会了?”几个人的脸色并不算好。梁丘鹤勉强笑了笑,跟夏泽笙隔着屏幕打了个招呼:“嫂子好。”童昊则根本忽视了夏泽笙。他似乎明白了秦禹苍犹豫的原因,以前对夏泽笙那点好感早就冲淡,直接对秦禹苍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跟这位夏泽笙先生结婚的原因,被他影响了。但是我必须说,苍哥,这不像你。”秦禹苍沉默。童昊看了看时间,说了一句:“新婚快乐。我们下了。散会。”接着就断开了视频会议。“抱歉。”夏泽笙说,“我和你结婚的那个条件,与你公司的利益,明显违背了。”秦禹苍叹了口气:“正常的讨论而已。”他回头看向夏泽笙,穿着亮色衣服的他,显得有了些生机,他赞叹:“很适合你。”夏泽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些局促,转而问秦禹苍:“我看冰箱里有些新鲜食材,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我在二沙岛……我、我和大厨学过厨艺,还凑合。”“都好。”秦禹苍回答他,“我吃什么都可以。”“那我现在去做。”夏泽笙等到了答案,转身去了厨房,里面的锅碗瓢盆连塑封都没有拆,他一边拆着塑封,一边把一些放在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解冻。他怕秦禹苍久等,动作有些急。不小心就把刚拆开的碗扫掉了,还没来得及惊呼,便已经被进入了厨房的秦禹苍接住。“小心一些。”秦禹苍把碗放好。“这边还没收拾好,得等一阵子才吃得上饭。”夏泽笙说,“你饿不饿?”秦禹苍摇了摇头,从旁边抓起围裙,系在腰上,然后说:“一起收拾吧。”“嗯?”“我厨艺肯定不如你。”秦禹苍说,“不过给你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不然的话,这么乱,还要洗菜炒菜,一个人得多久。”他说完便把新拆封的碗洗净,然后放到了消毒柜里,然后又给垃圾桶套了个袋子,把杂物塞进去。夏泽笙愣了会儿神,便已经反应过来,也给自己系上围裙,开始收拾食材。以前,他是不会做饭的。嫁给秦骥之前,最开始他不过是个山沟沟里不招待见的孩子,然后被选中成团,每天都在奔波赚钱的路上……后来他成了夏泰和的义子,这不是一个需要他会厨艺的角色。按照夏泰和的要求,他们学过一些技巧,某些不齿的方面。直到他成为了秦骥的配偶。以前所有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在二沙岛的别墅里没有被要求做任何事……但是他还是想要好好经营这个“家”,于是他学会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厨艺。他总觉得,在忙碌的一天工作结束后,一碗热饭是那么的抚慰人心。虫草红参汤也是在那时候学会的,熬夜的时候,他做好后,让阿姨送过去,秦骥还真的曾经喝过几次。即便秦骥几乎不怎么回来,他还是会每天花很多的心思在做饭上,即便那些菜大部分都冷掉倒掉,他依然乐此不疲。他还是想着,总有一天,秦骥会说上一句好吃。那就足够了。夏泽笙用虫草炖了一只鸡。然后炒了个西兰花百合,还做了一个酿豆腐。秦禹苍看了一眼说淡了,竟然下厨炒了一个泡椒炒肉。等到摆盘上桌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左右,他有些愧疚:“对不起,还是太久了一些。”没有餐桌,只能在厨房中岛台上吃饭。秦禹苍盛了两碗饭放在中岛上,又递给他一双筷子,说:“确实很久了,肚子都饿瘪了。赶紧来吃饭。”“……好。”夏泽笙说着,站在中岛旁边,给秦禹苍盛了一碗鸡汤,“你尝尝看汤靓不靓。”“好喝。”秦禹苍说,又夹了菜吃,“好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菜的雾气熏人,夏泽笙感觉自己的脸颊烫了。秦禹苍把泡椒炒肉推到他的面前:“我知道你是湖南人,爱吃辣……自己出来住学了一点点厨艺,只会炒这个。你试试看。你以后多做自己喜欢的口味,不用迁就我是广东人。我什么都可以吃。”夏泽笙愣了愣,抬手夹了一筷子泡椒炒肉。他就着米饭吃完了那口菜,半天没有说话。“……真的这么难吃吗?”秦禹苍等了半天,有些无奈地问。“不是。”夏泽笙小声说,他看了看秦禹苍,“只是忽然感觉……好像还是孩子的时候,妈妈炒过的菜,很辣很咸。”秦禹苍沉默了。这到底是表扬,还是贬低。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你要是想家了,就回去看看,有空了一起去湖南。”他只好说。“好。”夏泽笙说。有燃火的灶,炒菜的忙碌,满桌子的美食,和对面桌旁的赞扬饭菜的人。家,才似乎能够被称之为家。第29章 喜欢吗?夏叔叔?一顿饭,简简单单地吃完了。秦禹苍要收拾碗筷,这次夏泽笙没有同意:“这次真的我来吧。”他态度坚决,秦禹苍也没有坚持,在他收拾厨房的时候,靠在一边看着。这个眼神有些令人费解,夏泽笙问他:“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忙着。”秦禹苍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出去。按照他平时的习惯,这会儿还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只是出来后意识到“家徒四壁”,连张椅子都没有,更谈不上工作。况且公司给他放了三天婚假,刚才又跟两个合伙人闹得不太愉快。一时间,他站在那里,突然无事可做。愣了片刻,他下意识地就去怀里拿烟,刚拿出来,夏泽笙已经从里面出来了,有些诧异地问:“这么快?”夏泽笙笑了:“有洗碗机,我只是收拾一下碗筷而已。”“哦……”秦禹苍说着,把烟放回了口袋,想了想,问夏泽笙,“要不要喝点酒?”“好。”夏泽笙说完犹豫了一下,“你等等我,我去卧室拿个东西。五分钟。”“可以。”买房的时候,配套有个恒温酒窖,地产商送了一打拉菲,秦禹苍拿出来看了看年份,不是最好的那种,倒也能喝。找了两个高脚杯,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面向珠江,席地而坐。不用五分钟,两三分钟夏泽笙就回来了,他拿了份东西,坐在秦禹苍的身边。秦禹苍给一人倒了一杯。“就算是喜酒吧。”秦禹苍说着,跟夏泽笙碰杯,“新婚快乐。”“新婚快乐。”夏泽笙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酒精让他皱眉,他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然而不怎么喝酒的他脸上已经升起了红晕。外面的世界五光十色。被珠江的波光折射得绚烂,照亮了这空荡荡的屋子,映入了夏泽笙那双亮亮的眸子。秦禹苍品着酒,瞧他。奇怪得很,明明是因为愧疚而心生怜悯,才跟夏泽笙结了这个婚……如今看着夏泽笙,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有些醉了。大概美人总是迷人。而这酒……度数太高。在这样的氛围中,夏泽笙把身边放着的文件递了过来。 第29章 他找了一间不是主卧的卧室,把没有拆过的床品都拆开来铺在床上,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挂好。最后减掉了窗帘上的标签,拉上窗帘,开了灯。屋子里错落有致的光源,让整间屋子一下亮了起来。让人产生了一种幻觉。似乎没有那么糟糕,似乎尚有温度。他第一次拨通了秦骥留下来的电话,很快有人接通了他的电话,是一个慵懒的男声:“你好,哪位?”“……是秦先生的秘书吗?”他愣了一下问。对面的声音吃吃笑了起来:“算是吧……他的秘书,可拿不到这个号码。”那时候他年龄小,但是早就已经熟知人情世故,这一刻他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握紧了电话手柄:“我找秦骥先生,我是、是他的妻子。”那边的声音笑的声音更大了一些,说:“原来是秦夫人啊,有什么事和我讲就好了,我会替你转达。”“……我想问秦先生今天是否回家吃饭,我可以早点准备。”“知道了。”那边的人,打断了他的话,“我会转达的。”夏泽笙还是做了饭。他没什么天赋,厨艺学得磕磕绊绊,也就是及格线上一点而已。但是他还是做好了饭菜,热气腾腾的汤焖在紫砂煲里,盐焗鸡在电饭煲里,青菜切好了,打算等秦骥的车到了门口就下锅炒菜。他怕错过了秦骥回家的时间,坐在门口风雨厅中等待。天渐渐黑了。门廊的窗口可以看见逐渐暗沉的天色。他坐在长条厢凳上,披了件针织衫,等待着数年没有见过面的丈夫回家。他等啊等,风雨厅里没有暖气,让他手脚冰冷,可是他舍不得离开,他怕离开后,不能第一时间迎接秦骥。这样漫长的等待在他过往和未来的人生中并不少见。那时候年轻的他还没有料到,他总有等不到秦骥的一天。后来他睡着了。又后来,他被人抱了起来放在了会客厅的沙发上,恍惚中睁眼,就看见了秦骥。夏泽笙愣了一下,彻底清醒了过来:“秦、秦先生?”可是那夜的秦骥并不清醒,他身上还有酒气和另外一个人的气味,他抚摸夏泽笙的脸颊:“在等我?”秦骥离他那么近,让他局促起来。“是。”夏泽笙缩了缩,“给您做了饭,我去端出来。”秦骥没有让他起身,手从他的脸颊往下滑,轻易地围住了他纤细的脖颈,然后解开了他单薄衣服的扣子,冰凉的手伸了进去。冰冷的触感让他的皮肤上起了小疙瘩。“大冬天故意穿这么少,等我到这么晚。”秦骥在他耳边说,“你是想让我吃饭……还是想让我吃你?”夏泽笙没有回答。秦骥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那晚上,在重逢的第一个夜里,与夏泽笙无数次描绘过的幻想不同,秦骥那么的主动,在客厅的沙发上抱了他。客厅没有开暖气。很冷。让他皮肤苍白。秦骥没有过问过他冷不冷,或者舒不舒服。而他为了取悦秦骥,顺从地承受了所有的一切,唯一做过的,就是紧紧地抱住身上的人。即便难以忍耐,也只是小声地喘息和抽泣。等他再醒来,身上有一床薄被。秦骥不见踪影。冷清的气氛凉了饭菜。夏泽笙从梦里猛然醒来,抬头看到没有吊顶的简洁天花板,好半天才意识到,梦里的一切发生在14年。距离24年已经过去了十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孩子。而现在……即便是苦苦等待,也绝不可能等到秦骥回来。他缓缓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了他自己的卧室里——虽然只有一张床垫。他想起了前一夜跟秦禹苍在客厅地板上度过的那一夜荒唐。他年龄大了,要咬牙也能硬抗。可是秦禹苍仿佛故意的似的,总是撩拨他,触动他,让他情难自禁。于是后半程哪里跟得上秦禹苍的续航,昏昏沉沉地配合,直到结束就立即累得睡了过去。身体是干爽清洁的,软软的被褥还带着香氛味道。看来是秦禹苍把他抱了回来。他坐在那里,怔忡了一会儿,便穿衣服准备起床。从地上的床垫上爬起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折腾了一整夜之后,他扶着酸软的腰,另一手扶着墙才勉强站了起来。已经早晨九点钟。他推门出去,对面主卧门开着。秦禹苍看来已经起床了。等他进入客厅,就听见了厨房那边有响动,秦禹苍正围着围裙靠在厨房门框上,一手拿着汤勺,一手拿着个pad,戴着眼镜在看早间资讯。听见了响动,秦禹苍抬头看他,打了个招呼:“早。”他戴眼镜的样子,比平时更显文质彬彬……夏泽笙看着他,愣了一会儿神,回了一句:“早。”“我煮了点速食的烧卖,还打了五谷豆浆。有水煮蛋和煎蛋,你配哪一种吃?”秦禹苍摘下眼镜,放在岛台上,进去关了蒸锅的火,一边忙着夹烧卖一边问他。“早餐我来做就好。”夏泽笙说,“这本来就该是我做的事。怎么能让你来?”“我起得早,热了烧卖,跑步前顺手泡了豆子,点了定时磨豆浆,回来豆浆都打好了,也就是煎鸡蛋花费了点儿力气。”秦禹苍把豆浆倒在碗里,推到他面前问,“水煮蛋和煎蛋你喜欢哪一种?”夏泽笙选了煎蛋。是一个看起来丑丑的煎蛋。一面有点焦,一面蛋黄流了出来,糊满了一整面。“本来想做个溏心蛋。”秦禹苍解释道,“结果翻面的时候把鸡蛋戳破了。”他看着那个蛋发呆。秦禹苍在鸡蛋上淋了点生抽,对他说:“保证能吃。”他只好伸筷子夹了一口到嘴里。确实焦了。做的时间还有点早,以至于有点凉,软塌塌的,没精打采。“怎么样?”秦禹苍期待地看他。他只好咽下那口煎蛋,委婉说了一句:“还行。”“真的?我不信。”秦禹苍说完这话,凑过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亲吻上他的嘴唇,舌尖舔过他嘴角一点点的生抽,然后似乎没有够,撬开他的嘴唇,伸进来,吸吮着他的口腔,逗弄他的舌头。过了好一会儿,他已经有些迷离,秦禹苍这才放开他。“骗子。”秦禹苍在他耳边说,“明明很难吃。”夏泽笙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委婉地说:“以后我早点起。”秦禹苍看着他叹了口气:“可是如果你起太早,那不是显得我不够努力?”夏泽笙听懂了,终于无法再故作镇定,脸一下子烫了起来。秦禹苍盯着他看,有些心猿意马,把烧卖推了过来:“吃吧,吃完了我们要出一趟门。中午约了我爸在何记烧腊吃饭。”夏泽笙点点头,吃完了饭,他收拾碗筷后,回房换外出的衣服,看了一眼衣柜里的新衣服,习惯性地穿上了前一天自己带来的暗色系西装。出来后,便碰见已经穿好了休闲服的秦禹苍,秦禹苍眉头攒了起来,进他的房间挑了套大地色系的休闲西装。“换这套。”秦禹苍说。夏泽笙想要拒绝:“可……”“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由着你。”秦禹苍态度强硬,“但是以后出门穿什么衣服,都要听我的。”夏泽笙沉默地接过衣服,进了房间,秦禹苍没有给他关门的机会,跟了进去,看着他。夏泽笙想要请他出去,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夏泽笙转过身去,当着秦禹苍的面,一件件脱下了衣服。西装脱去后,纤细的脖颈露了出来,那微微下垂的样子,让夏泽笙像是一朵绽放的茉莉花,不胜哀羞。然后是衬衫离开了它的位置。圆润的肩膀和他清晰的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犹如偶尔栖息的蝴蝶,正要展翅欲飞。只是这蝴蝶,如今落在了秦禹苍的怀中,为他所有。再然后是他的腰,挺翘的屯以及修长笔直的双腿。这是一幅无人可见的绝世名画。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夏泽笙换好了那身大地色系的衣服,秦禹苍又为他搭配了一条米色的围巾,左右看了看,满意了自己的搭配。牵起夏泽笙的手,他强调了一次:“以后穿什么衣服我来给你搭配。”夏泽笙温顺地点了点头,他这才满意带着他准备出门。快出门的时候,夏泽笙忽然问:“禹苍,昨天给你的那份协议,关于财产约定的……你签好了什么时候给我?”秦禹苍摸了摸他的脸,深深看他:“我考虑好了,就会给你。”第31章 探亲 第31章 “不知道,总觉得很巧合,还把我调走了,为何要在此时呢?”秦瑞摇了摇头,“我同你讲,不论如何,夏先生是个好人,你要对他好点。”“这么护着他。”“那是自然。”秦瑞感慨,“二哥年龄大了,逐渐精神不济,秦勇呢,心思一直就不在厂里,看不起我们这帮老亲戚。秦如南更是不用说了,那会儿年龄还小……以前秦骥活着的时候,会拉些业务过来帮济加工厂,后来秦骥失踪,我们以为这就完了,肯定做不下去。那时发愁啊,你的学费从哪里来呢?好几夜没睡着觉。”“原来还有这事,怎么不和我讲?”秦禹苍第一次听说,有点诧异。“你那时候刚刚考上研究生,我怎么好同你讲。”秦瑞道,“你一个学生仔,知道这些也帮不上忙的。而且你那时好像叛逆期,提到秦骥就发脾气。次数多了,我就不再和你说这些。”大学时期的秦禹苍对上一世的秦骥有过节?他听着秦瑞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曾经的记忆。丝毫没有从那些还存在的记忆中,找到两个人打过照面、有过交集的时刻。“后来呢?”秦禹苍收回思绪,追问。“后来,后来嘛是夏泽笙代管了秦骥先生那一部分的股份,他拉来了好几笔大生意,加工厂就这么活了下来。那时又闷又热,他给好几个车间都换了设备、加了通风系统和中央空调,花了不少钱。还说我们设备老旧,又不知道从哪里省出来的钱,换了好些设备。”“……他还做过这样的事。”秦禹苍大概明白为什么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夏泽笙说自己身无分文了。他不能动秦骥的钱,于是拿出了自己的积蓄,全花在了加工厂身上。“是呢。我们以为他这就算尽力了,可是还没有完。他自己跑来厂里做工人,在厂里干到暑期结束,那时大家都拦他,怕他吃不了苦。可是他一声不吭,几个月过去,很多工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秦瑞说,“这两年,九霄有两款卖得不错的品类,是他设计的。”秦瑞停下来,一方面是爬楼累了喘口气,一方面掏了手机出来,眯着眼睛在照片夹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了几张照片:“你看,这款当时卖得不错的。”那是一条18k金的项链,主石为翡翠。链子下端做了点处理,吊坠了不少小克重的翡翠,让它和吊坠能很好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从淡色到辣绿的渐变效果。既显气质,时尚,又压低了产品成本。“有些天分。”秦禹苍点评,“可是一个爆款,救不了九霄。”“人家夏先生尽心尽力,做了好多实事,还用你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秦瑞不高兴地收了手机,“你以后对人家夏先生好一点,知道吗?!”“还叫夏先生。”秦禹苍提醒他。“哦对。”秦瑞咳嗽一声,“哎呀,虽然对不起秦骥,但是讲真,你能娶到夏泽笙,老子确实脸上有光。”秦禹苍不留痕迹地嘴角翘了翘:“你高兴就好。”“你难道不高兴吗?能娶到自己的偶像为妻?”秦瑞反问他。“偶像?”秦禹苍听到这两个字,愣了一下,“你是说……夏泽笙是我的偶像?”秦瑞从卧室床底下的旧行李箱里,翻出了好些泛黄的海报,皱皱巴巴的,撕碎的地方已经被透明胶带粘好,看得出来,曾经被人暴力对待过,又被好好地整理成了一沓过往的记忆,留在了最角落的地方。“对啊,你啊,刚上初中,就喜欢夏泽笙,夏泽笙的海报贴了你整间屋子。后来他息影,你还坚持追了他好几年,好像是14年前后,你从学校回来就撕了他的海报扔了垃圾桶,还发了好大的脾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你妈那会儿还在,她还和我说,这就是中二期。”在他的叙述中,秦禹苍翻看手里的海报,还有抄录的歌词,以及照片。在这些材料里,他能感觉到当时收集这些的人是用怎么样狂热的情感在仰慕夏泽笙。他忍不住蹙眉。……他从秦禹苍身体里复活后,从未有过这部分记忆。就像是……就像是刻意被抹去一般。可是追星本身就是少年生活的一部分,横冲直撞的荷尔蒙在他们身体里肆意,让他们总是很容易地爱慕什么人。这本该是秦禹苍很重要的一部分记忆,却完全……没有留下痕迹?为什么?是不想让他知道吗?他问身体里那个早就消散的另一个灵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然而这让他确认了一桩事,秦骥能够重生在秦禹苍的身体里,果然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他将那些属于秦禹苍本尊的东西都收好,还给了秦瑞:“你再帮我保管好,也许未来有用。”“好,我知道了。”“好好对他。”走的时候,秦瑞叮嘱。“知道了。我会的。”他下楼的时候,菜场的人少了一些,夏泽笙不在那个位置,秦禹苍没有着急,给自己点了支烟,等了片刻,果然见夏泽笙手里抱了一大捧花,另外一只手上提了新鲜的蔬菜肉类回来,有小孩子从他身边经过,他很贴心地让开,然后看着孩子们打闹远去。夏泽笙头发有些长了,随着动作,从耳后滑出来,落在他的脸颊上,显得他楚楚动人。他上辈子阅人无数,青春的、风韵的、美艳的、傲娇的……什么样的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化作绕指柔,任他采撷。可是,夏泽笙不太一样。秦禹苍想。那些过往的经历,见过的人生百态,让夏泽笙并不是个坦诚的人,甚至很复杂,他的心里一定有很多秘密、很多苦楚。他用厚厚的壳子包裹着自己的心,用伪装来面对一切问题,坚强得不肯低头。唯有对秦骥,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用最柔软的一面,去承接所有秦骥给予他的,无论是冷漠,抑或者是伤害,他都一并接纳。殊不知,不设防的他,才是最动人的。这样的他,只有秦骥见过,只有秦骥掠夺过,拥有过。上辈子的自己,可真是个恶劣的人啊。秦禹苍想。夏泽笙走近了,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还要一点时间,就去买了些菜。”秦禹苍弯腰去接他手里提着的东西,夏泽笙反映了一下,才松开手。“谢谢。”夏泽笙小声说。“累不累?”秦禹苍抬手把他那缕头发理好,温暖的指尖从他耳畔滑过。夏泽笙愣了愣,看向秦禹苍,秦禹苍的眼神里含着的意思,仿佛能读懂,又似乎读不懂。累不累……没什么代指。只问他累不累。他不清楚秦禹苍到底是问他买菜累不累,还是问他这么客气累不累,抑或者是这样的人生累不累。于是过了好一会儿,夏泽笙才低声说:“不知道,习惯了。”从来不会求助,只是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困境,一个人忍受无数刁难,一个人舔舐伤口。世界无人赠予他友善。唯有秦骥和眼前的年轻人,曾对他施以援手。到家后,两个人把买的菜收拾好了。只剩下那束花。还好夏泽笙有先见之明,买了个花瓶,这会儿接了水,将花的枝叶剪好,一根一根插进去。他很喜欢这件事,做得很专注。秦禹苍靠在旁边,欣赏了一会儿美人与花。现在想想,二沙岛别墅那繁花盛开的花园,每层楼都有精心装饰的鲜花,一日一日不重样,想必夏泽笙曾花费很大的精力来做这件事,只为了取悦秦骥。心情说不上来。有些自得,毕竟这些事,做出来,都是为了吸引自己注意。又有些扼腕,这样的景致,他上辈子竟然浑然不觉,丝毫没有欣赏。然而更多的是心痛……一个人,要多爱另一个人。才会在无数的日子里,不厌其烦地做这样的事。而夏泽笙,何至于此?心疼成了懊恼,生气后莫名就吃起了醋,明明夏泽笙心中念着的也是自己,这会儿已经没有逻辑。夏泽笙还在那里细心搭配花束,他已经走过去,低头吻上去。这个吻来得毫无征兆,根本不让人有准备,夏泽笙茫然地承受了,顺从地接受这个有点霸道的吻,抬手勾住秦禹苍的脖子。过了好一会儿,秦禹苍松开气喘吁吁的夏泽笙。瞧他眼里没有了那点儿专注,这才多少满意了一些。“我是谁?”他问。“……禹苍。”夏泽笙还有些茫然,气息不稳地顺着话头说。“我去工作。”秦禹苍对他说。夏泽笙点了点头,看着他。秦禹苍假装没理解夏泽笙的眼神有多奇怪,只对他说:“累的话休息一会儿,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饭。”家里没有家具,唯一的桌子就是厨房的中岛台。而夏泽笙在这里插花。如果把电脑摆到这里来办公。工作效率大概率为零。于是秦禹苍拿着电脑去了卧室,那里好歹有一张床垫可以做,而且不会有人来撩拨他的注意力。虽然工作大概是个借口,打开邮箱开始处理最近婚假期间没有处理的问题后,秦禹苍还是很快地专注了起来。等他忙完,再一抬头,已经晚上八点。手机上有一条未读微信和几条媒体推送。是夏泽笙的。【时间有点晚,我已经做了饭,你忙完了就可以出来吃。】秦禹苍一笑,转而去翻看媒体推送。然而当他看清了文章标题,笑容就淡了下去。——秦骥遗孀夏泽笙已于昨日二次结婚,据知情人士透露,此前夏泽笙已与第三者来往甚密。文章标题已经足够耸动。内容更是煽动性十足。首先po出他们两个人去民政局结婚的照片,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买到的两个人的合照。接着点题说秦骥刚刚下葬,夏泽笙便已经结婚,疑似之前就已经发生过关系。而所谓的受采访知情人,能够支撑此理论的知情人,一直影影绰绰,没有正面出现名字。 第33章 叠加在一起简直可以说是地狱难度。可是秦禹苍看着那个日期,想了想,又画了几圈,然后便拿起公文包,下班了。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开门进去时,整个起居区都暗着,只有玄关一盏橘红色的小灯,小小的光晕,只能着一小块儿地方。可是也正是这盏灯,在告诉他,这里不止他一人,这里还有人在等他归来。仔细想想……他还是秦骥的时候,二沙岛别墅大门屋檐下也有这么一盏小灯,无论他多晚到家,都亮着。他能回家的时候嫌少,深夜真能到家,都是带着酒气和疲惫,从未注意过这么一盏灯。原来很早之前,就有人等着他,盼着他。秦禹苍在门口换了拖鞋,挂好风衣,正要进去,客厅角落的灯就亮了。他抬头去看,夏泽笙坐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这会儿正站起来。“你没睡?”他问。“嗯。”夏泽笙走过来,接过他的公文包放好,“你……还饿吗?下午饭还热着。”“你还没吃?”“……嗯。”夏泽笙又说。秦禹苍听懂了夏泽笙没有讲明的含义,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地微微温柔了眉眼:“那一起吃吧。”饭菜端了上来。也只是些很家常的粤菜。夏泽笙说他只是及格,倒真算不上谦虚。只是在这样的夜晚,在下了惊心动魄的决定后,还能吃上一碗这样的饭菜,似乎口味成了次要,任何菜肴都能让人食欲大开。秦禹苍飞快地吃完了一碗饭:“好吃。”夏泽笙吃了几口抬头看他:“你和我……和秦先生一样。吃饭好快。”“习惯了。”秦禹苍说,“忙得很,就不会吃慢饭。”夏泽笙点了点头,起身要收拾碗筷,却被秦禹苍抓住了手腕:“不着急收拾,我还没有吃饱。”“那我再去盛一碗饭?”夏泽笙问。“我不想吃饭。”秦禹苍看着他,眼里有了别样的情绪。口腹之欲已经满足,可是有些别的什么欲求正在酝酿。“我想吃你。”第34章 他的国“我想吃你。”夏泽笙用了十几秒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他弯腰吻了吻秦禹苍,微微抬起身,看向秦禹苍。橘红色的灯光,落入他的眼中。星光动人。只是这样的敷衍,填满不了秦禹苍的饥饿感。他拉着夏泽笙一路进入了自己的卧室。与夏泽笙的卧室一样,主卧也很简陋,只有一张床垫,夏泽笙坐了上去,还不等他适应,秦禹苍压了上来,那张床垫如此柔软,像是一朵云彩,迅速下陷,把他包裹在其中,连带着秦禹苍的拥抱,让他无处可藏。他品尝着夏泽笙。用嘴唇丈量着每一寸肌肤,亲吻着所到之处,犹如狮子巡视自己的领地,有时候又坏心眼,轻轻啃咬一下,感受着颤抖。今夜的灯没有关。于是他拥有漫长的时间来欣赏夏泽笙犹如茉莉花一般,在他身下缓缓地盛放。他惊诧于自己上辈子的暴殄天物,竟然可以将这样的人冷落十几年。他也谴责自己上辈子的自以为是,为了和秦飞鹏怄气,完全没有仔细看过身边人一眼。他想起了那些和夏泽笙熟悉的人亲昵称呼,于是他也试着在夏泽笙耳边呢喃:“夏夏。”本已经柔软疲乏的夏泽笙浑身一颤,抬起已经泛红的眼眸看他。勉强支撑着求饶:“禹苍,我、我不……不……”“怎么会,我看夏夏还精神得很。”他笑着逗弄。夏泽笙搂着他的脖子的手腕都快没了力气:“你、你别叫我夏夏……”“为什么?”“你比我小那么多,总觉得……这样……好、好怪……”夏泽笙的话,在起伏中被打断,成了一节又一节的韵律,像是唱歌。“那叫什么?”秦禹苍问,“夏叔叔?”这个更糟糕。夏泽笙脸都红透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看了他一眼。他额头和鼻尖出了薄汗,发丝蹭到了脸颊上,又成了别样的风情。于是这一眼似乎在谴责,却又似嗔怪,让人心都要软化。欲拒还迎。欲语还休。谁能抵挡得了这一刻的美景。疾风骤雨。夏泽笙的眼神迷离,被掩藏的很好的悲伤在这一刻总会被冲淡,只能映出他的影子,这令秦禹苍很满意。“我是谁?”他在夏泽笙耳边问。“禹苍……”夏泽笙呼唤他的名字,犹如呓语。他的声音带着柔软的颗粒感,像是化作了黏腻的蜂蜜,听起来能品尝花蜜的滋味。不……不只是声音。在这些时刻,五感似乎都有了味觉。他抚摸到的光滑温暖的皮肤。他嗅到的茉莉花体香。甚至是他亲吻吸吮的唾液……甚至是夏泽笙因极致的快乐而落下的眼泪……都似乎带着花蜜的芬芳和香甜。让他爱不释手,反复把玩。直至标记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领地。让这个躯壳。这个灵魂。这个人。被圈禁在他的国。第35章 交换凌晨三点,钟文彬在自己的别墅里,接待了叫做童昊的年轻人。童昊进门的时候,他皱着眉,打量这个人——不到四五日前,他刚刚参加了秦骥的葬礼,可是就在这个晚上,童昊带着一个重要的密钥,一个唯有他和秦骥知道的密钥,出现在这里。与此同时,童昊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等到入内坐下,钟文彬有些犹豫地问:“童昊先生,我能否问一下,你从哪里得到这个密钥的?”童昊摇了摇头:“抱歉,这件事我无法透露。”“……所以我帮你的理由是?”童昊想了想:“两个原因,第一点这个密钥本就不存在使用的先决条件。第二点……我是秦骥的徒弟。”听到最后五个字的钟文彬浑身一震。他站起来,在原地反复走了好几圈。显示他的内心活动十分剧烈。童昊没有着急,耐心等待着他的决定。时间足足过去了有五分钟。钟文彬停下脚步,回头看童昊:“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也想请你帮我一件事。”“请讲。”“我帮助你后,希望你找个机会,带我见一见背后那个指点你来找我的人。”“你怎么认为我背后还有其他人?”“……”钟文彬叹了口气,“感觉,只是感觉。”“假如……我是说假如真如你的感觉。”童昊的措辞很谨慎,“我也不能保证,只能代为转达。”“好。”钟文彬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你想要动用我手里九霄的股票,我可以给你使用权限。我也可以帮你,把九霄珠宝的价格做到最低,以便收购。”童昊听到最后一句话,诧异地看向钟文彬。他并没有透露过此行的目的。然而钟文彬却已经猜测得八九不离十。钟文彬笑了笑:“做投资的,不可能一点敏感度都没有。”夏泽笙在秦禹苍的床上醒来。他看了一眼时间,早晨九点——是一个比前一天还要迟一点的时间……秦禹苍已经不在身边,他从床上坐起来,浑身酸痛。正在放空发呆,卧室门就开了。秦禹苍已经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套他的衣服,放在床边,问:“你护照在哪里?”“缅甸的签证还没到期吧?”秦禹苍又问。夏泽笙不明白秦禹苍怎么知道自己护照上一定有缅甸的签证,下意识说:“还有三个月……”“足够了。你收拾一下,我订了下午飞缅甸内比都的机票。” 第35章 这种情况就算是内比都机场的地勤也没有料到,即便现在开始安排出租车司机调派,按照这个情况,可能到第二天清晨也不会有几个人离开。可是秦禹苍并没有跟上人流排队,反而领着夏泽笙跨过马路,去了另一侧的停车场,那边停了一辆半旧五菱宏光,上面用汉语和缅甸语写着南阳商会几个字。有年轻人推开车门下来,用汉语问:“是秦禹苍先生吗?”“是我。”秦禹苍对他说,“这位是夏泽笙。”“秦先生好,夏先生好。我是商会来的特派员,我叫貌卿奈温。”夏泽笙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惊。缅甸人只有名没有姓,有些望族会把父辈的姓放在自己的名字后面,以彰显自己家族的渊源。奈温乃是缅甸的望族,其中最知名的人物应属统治过缅甸26年的奈温将军。即便那是上个世纪的事,在现今,也不会有人忽视“奈温”这两个字依旧代表着这背后强大的官方和军方势力。面前这个自称貌卿耐温的年轻人,并不简单。“吴卿先生,你好。麻烦你久等我们了。”他跟面前的年轻人握手,他并没有直接称呼对方为貌卿,反而将貌字改为了吴字。原因是在缅甸语中,貌是对年轻人的称呼,而吴则是尊贵的敬语。一般在交往中,会有人自称为貌某某。作为尊敬,客人则要称呼对方为吴某某。吴卿笑了起来:“夏先生看来对我们缅甸文化很有研究。”“……只是因为先夫之前与缅甸方面有生意往来,在家里的时候略了解过缅甸文化。”夏泽笙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您是指秦骥先生吗?”吴卿问他。夏泽笙一愣:“您认识我先……我是说秦骥先生。”“是的。”吴卿说,“家里和秦骥先生早年间有些生意往来。我之前在广州留学也是秦骥先生出力帮忙。其实……我和夏先生有过一面之缘。”“我们?见过?”“很早了。2017年新年后,也就是这几天的样子,东南亚商会在白天鹅饭店搞过一个团拜会。您和秦骥先生一同出席。”2017年。新年。夏泽笙的思绪飘远,回到了七年前。是啊,他记得那一年,也记得那个团拜会。那是他少数几次以秦骥夫人的身份陪同秦骥参加公开活动。他很珍惜每一个能够跟秦骥在一起的时刻,尤其是像这样的场合,他们之间的联系那么天然和理所应当。这些时刻,秦骥都会对他很有耐心,目光会放在他的身上。于是他可以欺骗自己,秦骥也许对他有一些感情,也许未来……他会真的用饱含深情的双眼如此地注视自己。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准备那天的晚宴。出席的东南亚各商会的代表名字,年龄,爱好,各个国家不同的风土人情,风俗……缅甸的风俗情况,也是在那时候恶补。那天晚上,他挽着秦骥的胳膊,进入了会场。可是离开的时候,秦骥没有和他一起走,让他先回家。他是那么的听话懂事,没有任何异议地坐进了车里,只是在车子驶离的那一刻,他看到,有年轻的男子,勾上了秦骥的脖子,而秦骥在路边抽烟,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拒绝。所以他记得那个晚上,记忆犹新,因为他的视线永远在秦骥一个人身上。“……抱歉。”夏泽笙收回思绪,“我似乎不太记得你在场了。”“当然。”吴卿说,“我那时候还在读大学,您肯定没有关注到我。可是我记得您穿着那套蓝色的西装入场时的样子……那会儿便深深倾倒,一直记到了今天。很高兴能够再次见面。您能来到缅甸,不胜荣幸。”“谢谢……”夏泽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我已经再婚了。”吴卿看了一眼秦禹苍,有点诧异,“我以为您只是秦先生的同行人。”秦禹苍搂着夏泽笙的肩膀对吴卿道:“我们刚刚领证,还在蜜月期。”吴卿呆了呆,似乎也察觉自己把话题引向了一个略显尴尬的方向:“是我冒昧了。”“我们就不要闲聊了,早点去酒店吧。”秦禹苍又说。吴卿收拾好了情绪,已经恢复了得体的笑容:“好的,请上车。”今夜的内比都似乎因为公盘召开在即,显得比平日要繁华。双向二十车道上也多了很多来往的车辆。然而空旷的街区并没有堵车,大概在四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位于内比都“市中心”的希尔顿酒店。当然,所谓的“市中心”也没有比郊区繁华多少。一路上吴卿都很平静,好像刚才热烈的求爱不是他说出来的话一样。他把事情做得无微不至,登记入住是一早就办完的。下车后直接给了他们两张房卡:“抱歉,之前以为是结伴出行,所以就开了两个房间。前台那边的总统套房早就已经被其他人预订,只能委屈二位分别入住了。当然比不上中国境内的条件,也请二位体谅。”秦禹苍看他。吴卿看起来坦坦荡荡,似乎完全是偶然的误会导致开了两间房,背后一点儿坏心眼也没有。但是秦禹苍不信。奈温家族能安排本家的后辈来接待他,就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已经非常好了。”秦禹苍接过门卡。“另外要跟秦先生你确认一下,明日公盘投标商需要提前缴纳保证金。做玉石投标的话保证金起交额度为2万欧元,可购买20万欧元内的标的物。若要购买更高价格的标的物,则按照标的物10%的金额上浮保证金。”吴卿说,“你需要交多少。”“今年最高的标的物起拍价是8000万欧。”秦禹苍说。吴卿愣了愣:“你需要交到800万欧的档位?你知道到这个级别后,就是大佬和大佬之间的较量,资深行家也不一定敢这么入局,因为风险极大。押金事小,稍不留心就是倾家荡产。”“是的,我确定。”秦禹苍说,“感谢你的提醒。”吴卿看了他半晌,然后说:“我明白了。押金我会安排人,大会开始前完成垫付。”夏泽笙收拾完行李,冲了个凉出来,便听见了敲门声。他从猫眼里看到外面是秦禹苍,于是便开了门。“缅甸没有国内安全,记得一个人在房间内要挂安全锁——”秦禹苍没听见开安全锁的声音,门刚打开就叮嘱,话说到最后,看清了夏泽笙的样子,愣了一下,“你怎么只穿了这么少。”夏泽笙低头看了一下:“这不是正常的穿着吗?”“……不。”秦禹苍说,“一点不正常。”明显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从浴室出来,甚至得及擦干身体,穿了件浴袍……领口开那么大,他身形健美,v领让他脖子修长,露出白皙又健康的肤色,还有清晰可见的胸肌。他发梢的水滴落下来,从v领间的胸口滑过,渗透入了浴袍之中。胸口微微起伏着,成了画框中的美景,有些动人心魄的美。都说缅甸是鲜花与宝石之国,可鲜花与宝石在此刻的美景前,仿佛都要黯然失色。这一刻,秦禹苍忽然觉得口舌燥热。……第37章 教导也许是他的眼神太炽热,夏泽笙略愣了一下,还不等夏泽笙反应过来,秦禹苍已经在身后关上了门,将他抵在走廊的穿衣镜上,吸吮他的脖颈。——那里滑落的水滴,果然同他所料般有滋味,带上了夏泽笙的茉莉花香味道。他力气有些大,夏泽笙有些痛感,下意识抬手去推他,却被他抓住手腕紧紧扣在胸前,于是夏泽笙的背就贴上了冰凉的穿衣镜,身后的凉意让他猛然一颤。“禹苍……”他在被亲吻的间隙呢喃,“凉……”声音低柔的,像是在求饶。秦禹苍便心软了,搂着他上了床,然后转身从浴室里拿出吹风机和浴巾,给他吹干了头,擦干了身体。这个过程中,夏泽笙都很听话,十分配合。等所有的一切都做完了,夏泽笙被秦禹苍放倒在床上,接着秦禹苍躺下来,从他身后将他紧紧搂住,盖上毯子。夏泽笙以为秦禹苍还要再做些什么。可是秦禹苍什么也没做。他抬手关了灯,说:“睡吧,后面几天会很忙。”漆黑中。一切都有些不一样起来。“晚安。”秦禹苍亲吻了夏泽笙的后颈。这一天的行程确实太累了,秦禹苍没有多久就睡了过去,而夏泽笙在黑暗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感受着这个紧致的拥抱,紧张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他听着背后平稳缓和的呼吸,轻轻地……轻轻地……抬起手,把手覆盖在了秦禹苍的手背上。“晚安。”他小声说。本次缅甸公盘为期七天,共展出玉石珠宝品类共计约三千二百件,其中大部分为翡翠原石。吴卿接了秦禹苍两人抵达会场的时候,会场已经挤满了玉石采购商。一眼扫过去,大部分面孔都是黄皮肤的,白皮肤的占了少数,会场上交流的语言,除了缅甸语,汉语也是主流。但是无论是来自哪个国家的商人,约定好了一般,每个人都拿着一个小手电,路过一块儿矿石,就弯腰用手电打光贴上去照一照,跟身边的人说个头头是道。下车的时候,吴卿也给二人准备了手电,他看着秦禹苍手里提着的小箱子问:“要我帮忙保管行李吗?”“不用。”秦禹苍提了提箱子展示里面的重量,“一会儿倒是想请你帮忙给插个队。想把这块儿石头走个明标。”明标类似于正规的拍卖,每块原石都明码标价,现场举牌追价。这个过程中,谁想买,谁不买,最后买家是谁,其实都一目了然。这种方式拍卖的翡翠原石很少,一来翡翠原石单凭外表很难判断里面的具体价值,如果大家看好同一块原石,不断竞价,最后打水漂容易倾家荡产,所以缅甸公盘向来以暗标一次性买断为主。【注1:引自百度】对于第一次来的人,对明标有些寄托也正常,吴卿点了点头:“好,你的起拍价标多少?”“一千万。欧元。”吴卿失笑:“一千万欧元?我没听错吧?”“是的。”“秦先生,您这个箱子里的原石,目测最大重量不超过十五公斤,这相当于一公斤六十七万欧元,折合人民币约五百二十多万元。”“很贵吗?”秦禹苍明知故问。“很昂贵。”吴卿说,“几乎赶上近年公盘‘标王’的价格。”所谓标王,就是指当年公盘上卖出价格最贵的那块儿翡翠原石。“去年的标王成交价也不过一千六百万欧,而那是一块儿重达一百多斤的原石料。我虽然不知道您块料子出自哪个矿口,但是从公斤价计算已经是天价了。”“翡翠的价值,从来不在重量。”秦禹苍说,“而在种水色。”吴卿沉默片刻:“您这块儿原石最好真如您所讲那样,不然明标拍卖时一定会流标,就算再转入暗标区,怕是也嫌少有人问津。价值会大打折扣。”“后果我自己承担。” 第37章 几次竞价后,夏泽笙便以四千八百欧的低廉价格,将这块儿小石头收入囊中。买卖环节不指手画脚是珠宝行业的常识,旁边坐着的胡磊看他们拍了这块儿石头,露出“多少有点傻”的遗憾表情,砸吧砸吧嘴,最终没有再好言相劝。因为再往下,就是这次明标的重头戏。“磊哥,到了!”胡磊旁边的同伴说。胡磊回头一看,木那矿口的原石lps00789准备开始竞标。这块石头擦窗表现好,押灯下去能看到绿色横穿整块石头,有非常优秀的表现,而起拍价不高,只要八万欧,是不少人心里的第一选择。如今石头一被投上大屏,便有人举牌。不过十分钟,已经十几轮下来,价格已经到了十五万。距离这块石头真正的价格,还有很大的差距。可是大厅里不少人都怀着和胡磊一样的想法,举牌的速度没有慢下来。胡磊有点想缩,可是他瞅了一眼坐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秦禹苍,咬牙又追了一轮涨。价格已经逼近三十万欧元的大关。此时大厅里举牌的人已经少了,只有几个人还在坚持。“哥,有点高了。”他旁边的同伴提醒他,“这得有两百多万人民币了,回国还有关税什么的,万一切垮了呢?”不说垮字还好。一说垮字,胡磊就炸了。“你给我闭嘴!这什么时候啊,你说这不吉利的话!”秦禹苍笑了一声,看他:“我劝你们不要轻易跟标。一不冷静就容易失去正常判断。况且石头里面到底什么样,谁说得准?”这话不过是半个小时前胡磊自己的原话,这会儿被秦禹苍一字不动地奉还。胡磊整个脸都涨红了。他一拍桌子站起来,举牌道,“五十万!”全场安静,回头看他。他的同伴脸色都绿了。胡磊这才冷静下来,然后看看自己的报价,脸也绿了。花了大价钱的胡磊这会儿坐立不安,上半天的竞标一结束他就冲了出去。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问夏泽笙:“我们也走?”“好。”夏泽笙跟着秦禹苍离开大厅,往展厅的服务台完成最后的交易手续。在缅甸公盘,虽然报价是按照欧元进行,但是交易可以直接用人民币进行。夏泽笙缴纳了对等金额的人民币,拿到了莫湾基矿口那块不起眼的原石。另外一边秦禹苍也拿回了那块儿流拍的心形翡翠原石。刚走了两步,胡磊也抱着他那块儿不算大的石头过来了。“呐,我石头拍到了。一起去切。我切涨了你可别想赖账。”胡磊这会儿眼睛都红了,堵着两个人说。他那样子,已有些不太冷静。秦禹苍打量了他一圈,笑了一声:“我没打算赖账,正好我们这里也有两块石头要切,一起吧。”公盘现场有提供切石服务,只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就可以现场开石头。这便滋生了公盘竞标之后的第二轮交易场。不少本地的玉商和外地赶来的玉商,都在这里等着收购切过的石头。切后大涨的石头,自然有人天价收。切垮的石头也有人廉价收购,再流入其他渠道。更有无数看热闹的人,在这里等着围观。胡磊是这里的熟客,带着两个人找了台机器,交了钱,他同伴问:“哥,要不我来切吧。”“我自己来。”胡磊把石头转了两个方向,在灯光下找到那条绿色矿脉,打开机器,一阵嗡鸣后,便被他娴熟地切割成了两半。还没有完全取出来,就有他同伴瞥见了绿色,大喊:“涨了涨了,我看见了,是阳绿,不!是帝王绿!”无数人涌过来,要瞧今年公盘第一涨。胡磊听了这话,略松了口气,双手抓着那石头,往开一掰:“开石问路!帝王绿——”那“绿”声才一半,就戛然而止。石头里的擦窗并不骗人,确实有一条阳绿色带从那里渗透下来,贯穿整个石头,只是,从石头背面一个小裂纹开始,内里逐渐裂开,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纹布满了整个绿色矿带,连指甲盖大小一点完整的翡翠都找不到。这样的料子,别说是取手镯,连个戒面也取不出来,就算完全切开,也许能有那么少许完整部分,售出后也无法回本。外围涌过来的人看了一眼,不知道谁嘲讽地笑了一声:“什么帝王绿!分明就是帝王裂。”“听说花了三百多万呢。”“好家伙,分分钟打水漂啊。”人们一哄而散。只剩下胡磊脸色铁青地抓着那块石头,双手颤抖。一刀穷、一刀富。五十万欧,近四百万人民币,足够一个中国普通家庭十到二十年的生活费,就在这一刀之间,烟消云散。这样的心理落差,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老玉商,也难以承受。秦禹苍本身就是因为这个胡磊口无遮拦而教训他。玉商本质上也不过是赌徒。只需要一些利诱让他觉得赢面大。再来一些嘲讽让他不甘心丢面子。于是轻易地就能让人失了分寸,陷入迷局而不可自拔。如今这个胡磊得到了一个惨痛的教训,目的已经达到,秦禹苍便不打算再落井下石。他问夏泽笙:“接下来什么安排?”“我那块儿石头也想切开。”夏泽笙对他说,“这边玉商很多,可以直接兑换成现金。”“好。”胡磊用完的那台切割机空着,秦禹苍便交了钱,脱掉外套,把领带扎到衬衫里,挽起袖子,将护目、袖套和皮质的围兜戴好,帮夏泽笙切石。他之前已经观察过这块儿石头,这是又开手电压灯看了一圈,找准了一个位置,贴边去切。那块石头不大,不过三分钟,已经完全切开。然而这时候,切开的地方已经与之前有所不同。有后面排队等着切石的人,敏锐地看到了那点颜色,问夏泽笙:“老板,你这是切涨了吗?”夏泽笙其实没有看太明白,还不等他回答,秦禹苍又换了一个角度,在刚才那个位置擦过表皮又切了一刀。这次再拿出来,清水一过,湿布一擦。一抹淡绿色露了出来。后面的人终于看清了,喊:“涨了!涨了!出绿了!”听到这话,已经有人涌了过来。可是没有完,秦禹苍第三次把石头放到了切割机里。这时候有人在劝他了:“哥们儿,别切了!这会儿已经涨了!你再切,下一刀下去是涨还是垮那不知道了!赶紧卖了吧!”秦禹苍看夏泽笙,夏泽笙摇了摇头。于是秦禹苍启动了切割机。嗡的一声,切割机再次转动起来,人们已经聚拢在附近。等秦禹苍第三次把那块石头再拿出来的时候,不用等他擦拭表皮,便有人叫道:“出紫了!有紫!有绿!”夏泽笙记得刚才秦禹苍说过的话——翡翠好不好看种水色,而种水色又分“三十六水、七十二豆、一百零八色”。其中绿为贵,紫为尊。紫翡比绿翡更稀少,好种水的紫翡翠更是少之又少。比这更妙的,则是双色翡翠,又叫俏色。在旁边沮丧地被同伴安慰的胡磊,听见了这边的骚动,犹豫了一下,从人群里挤进来,就看见了秦禹苍擦拭干净的那块儿翡翠矿石。他眼睛一下亮了,走过来看了一眼,激动地说:“这料子可太好了啊!冰种啊!水头又好。俏色,还是个春带彩!这,这要是做成牌子,那不是收藏级?!兄弟,卖给我,卖给我行不行?”秦禹苍慢条斯理地擦干净那块儿春带彩俏色翡翠,放进夏泽笙的手心。“这件事,我说不上话,你得问我爱人。”他对胡磊道。胡磊便已经转向夏泽笙,激动地问:“夏先生,不!夏老板!卖给我?!你看我们这么有缘分!一个桌竞拍,一个机器切割!我出四十万人民币,不,七十万!”场外有人还在嚷嚷:“别听他的,这玩意儿做好镶嵌能卖到两三百个,我出一百五十!”“滚!”胡磊冲那边嚷嚷,“马骝仔,你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我跟夏老板什么关系你懂吗?你明白吗?”这块石头,标的价格不过四千欧,买到手也才四千八百欧,折合人民币三万八不到。几刀下去,便已经暴涨超过二十倍。夏泽笙再次深刻真切体会了翡翠市场的高风险与高收益。“也可以不卖。”秦禹苍对他说,“回头做个好看的镶嵌牌子,你平时可以带着玩。”夏泽笙摇了摇头:“我打算要卖的,虽然对加工厂的帮助可能杯水车薪,但是现阶段有多一点钱,就多一点。”他问胡磊:“一百万,现金。可以的话我们就交易。”那个马骝仔说得没错,这玩意儿做好了出去开到两百万出头都不是难事,从这个围栏踏出去,外面分分钟有人拿着钱来买,到时候别说是一百万,两百万都不一定能拿下来。胡磊咬了下牙,一拍大腿说:“成交!”交易的事情,不需要他们担心,吴卿和南阳商会算得上地头蛇,会处理资金和交易的问题。夏泽笙那边的事情谈妥,胡磊安排人跟着南阳商会的人去交易。秦禹苍这才打开脚边的匣子,拿出了那块儿心形的翡翠原石。胡磊看到这块儿石头愣了一下。然后指着秦禹苍说:“你、你的石头?!流拍那块?!”秦禹苍笑了笑,把石头放到了切割机上。这次他连压灯都不用。对于这块儿秦家祖传下来的翡翠原石的情况,他早就烂熟于心,从哪里下刀,在哪里收刀,已经在脑海里模拟了许多年。他从心形凹陷的地方,毫不犹豫地一刀切下。当他把那块石头拿出来,擦拭干净,摆在桌上后,周围的人竟鸦雀无声。形成了这热闹的切割大厅里诡异的一片区域。那些嘈杂的人感觉到了异常,有人挤过来,想要问怎么了。 第39章 本来,还算得上和睦的气氛,因为这样的对话又变得冷清下来。两个人沉默地解决了晚餐,秦禹苍叫了侍者过来埋单,却被告知已经有人提前结过账了,从餐厅出去,刚到大厅,便有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上前搭讪。“秦老板,今日晚上可有时间?”“不好意思?你是?”秦禹苍皱眉,拒绝的态度有些明显。男子对秦禹苍伸出手去,自我介绍道:“我叫扶敏文,是扶震宇的儿子。”“你好。”看在扶震宇的面子上,秦禹苍握了握他的手,便要收回,可是扶敏文却没有松手,用一种挽留的力道,握着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一下。“今天在公盘看到秦老板开石的样子,特别文雅沉稳。开出来的石头没有落空的都是大涨,实在是太稳了。除了我父亲,我还没有再见到过其他人这般气运好……不知道我个人能否与秦老板结交?”扶敏文嘴里说着结交,眼神却有些暧昧,握住秦禹苍的手,到现在依旧不肯松开。秦禹苍怎么不懂这些人的心思。他眼神冷冷地看着扶敏文,直到扶敏文松开手,这才反问:“你是否看错了人?今日这块石头,属于我爱人。”“……这些面子话,敷衍不知情的人还可以。”扶敏文似笑非笑看了看夏泽笙,“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来您才是资深行家。”秦禹苍已经有些不客气,问:“所以你有什么事?”“家父嘱咐我来约秦老板参加今晚的玉商的聚会,在凯宾斯基酒店。”扶敏文依旧带着笑意,“我本人,也很期望跟秦老板有进一步的认识。”他如此露骨,即便秦禹苍已经表达过自己结婚,依旧不知道收敛。这种人秦禹苍见得多了。和那些嗅着金钱味道凑过来的谄媚之徒没什么本质区别。只不过更直接,更得寸进尺——毕竟很多时候,靠肉体关系换来的资源更加牢靠而稳固。拒绝就好。倒也不至于让他放在心里。让秦禹苍赌气的是,自从扶敏文出现后,他能感觉到身边的夏泽笙情绪十分平稳,连呼吸都没乱。他回头语气不算好地问夏泽笙:“你怎么看?”夏泽笙愣了一下。“我……”他犹豫着开口,看向扶敏文,扶敏文还保持着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瞧着他。……他们结婚时就约定过,他不干涉秦禹苍的私人交友。“我听你的。”夏泽笙低声说,“我可以先回房间。”这个回答简直猝不及防,仔细品品又好像意料之中,秦禹苍的眼神迅速地冷了下去:“随我是吗?”“是。”夏泽笙回答。秦禹苍笑了一声,对扶敏文说:“还愣着干什么?我爱人如此大度,你不谢谢他?”扶敏文反应了过来,上前勾在他的胳膊上,紧紧贴着秦禹苍,笑吟吟地对夏泽笙说:“谢谢你,夏先生。感谢你把秦老板的时间让给我。”“……不客气。”夏泽笙道,又看了看秦禹苍,好像生怕自己不够慷慨一样补充,“你们好好玩。”秦禹苍感觉自己再听下去可能当场就能被气死,也不等他下一句,抬脚就拉着扶敏文就出了酒店:“走了!”知道见不到夏泽笙,秦禹苍才甩开他,冷冷瞥了他一眼,问:“车呢?不是参加玉商的聚会吗?”扶敏文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被拽出了大门,估计也没料到自己勾引计划如此顺利,懵了大概十来秒才勉强恢复了笑容,凑近问:“秦老板,你是不是有点太迫不及待了……”秦禹苍一点好脸色没给他,又问:“车呢?”扶敏文被他整得没脾气了,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说:“马上到。”秦禹苍便不再同他搭话,从怀里掏出烟来,点了一根抽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扶敏文笑道:“原来你抽烟啊……他们说一天没见你抽烟。”“阿笙不喜欢烟味。”秦禹苍说。“那你又当着我面抽。”扶敏文接话,“我也不喜欢烟味……”秦禹苍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车还没来,扶敏文只好继续没话找话:“我看你面嫩,应该是比我小不少,我叫你弟弟吧。弟弟你今年多大?”这次秦禹苍连眼神都吝啬给他一个。等他那根烟抽到一半,胡磊坐了个缅甸常见的三轮电车过来,下车擦了擦汗,看了一眼扶敏文对秦禹苍说:“苍哥,你让我查的事情我查到了。咱们找个地方说话?”秦禹苍便说:“好。”扶敏文愣了一下:“等下,弟……呃,秦老板……不是要跟我去凯宾斯基吗?你看车都到了。”果然,有辆轿车绕了个弯停在了门口,“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去凯宾斯基。”秦禹苍道,“我只是要等车来了送你去,总不能让扶老爷子以为我不懂待客之道,如今车来了,你请回,替我跟老爷子说声抱歉。走吧。”最后两个字他是对胡磊讲的。胡磊连忙引他上了缅甸三蹦子,突突突就走了。只剩下扶敏文一个人面色难看地呆立当场。“哥,你让我查秦勇的去向,我已经搞清楚了。”老胡上车就汇报,他年龄已经四十多,对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叫哥,一点也不觉得丢脸,还挺美滋滋,“他玩私盘。”所谓私盘是与公盘相对应的存在。缅甸公盘是由缅甸政府出面统一发起监管的展销会,虽然有风险,却因为有政府作保,不存在交钱不给货,或者货不对板的情况。而私盘则是由私人或者私家公司发起。在缅甸这样的国度,私盘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开庄赌石。这已经远超出了翡翠原石采购的属性,某种意义上就是赌博。私盘赌石分全赌,半赌,明赌。庄家设局、风险极大、全凭运气、愿赌服输。“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去年冬天的时候,秦勇就来了一趟,输了一个多亿。听说当时眼都红了”老胡说,“那个庄家不是什么好人,又借高利贷给秦勇,撺掇他再入了局,秦勇又输了。还欠了有八千多万。”秦勇好赌,上辈子他就知道,他后来搬去二沙岛后,还多次听闻秦勇多次用秦骥弟弟的名义借了不少钱。这些事本来应该爆出来。又都被秦飞鹏压了下去,于是真正清楚这件事的人,不过几个而已。以秦勇好赌的程度,这两年秦家的收入怕是大部分都拿来给他填补窟窿,九霄的公账可能也有问题……不、不止。秦禹苍想。明明可以和臻美合资,未来九霄形势一片大好,秦勇却还是着急要卖加工厂。再结合九霄的业务死气沉沉,加工厂连工资都发不下来……九霄账上怕是早就烂成一团。果然是没有钱的。秦禹苍来缅甸之前一个重要的猜想得到了应证,他拿下九霄的胜算又多了一份。“我按照你说的,给他拍了好多照片。”老胡拿出手机,给秦禹苍看秦勇在赌桌旁边赌石的样子,整个人表情狂热,眼神通红,分明是个疯狂的赌徒。三蹦子突突突地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在巷子门口转了一圈,并没有停留,转身就走了。“就在这里?”秦禹苍问。“是的,就是这里。”秦禹苍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老胡受宠若惊:“哥,这不算什么,你要想来,我也能给你搞到入场券。”秦禹苍本来想让吴卿找门路安排,想了想,觉得如果有求于南阳商会可能会平白欠下人情,于是对老胡说:“那就麻烦你明天安排一下。”“好,包在我老胡身上。”胡磊拍了拍胸脯,“几个人。”“两个,我和阿笙。”秦禹苍离开后,夏泽笙并没有着急回房间。他在那里,站了片刻,人来人往中显得分外孤单和突兀,直到大厅正对着的花园大门有晚风吹过来,即便才三月初,热带风已经温暖拂面。他忍不住踱步从大堂穿堂而过,进入了花园。内比都的空间都大得惊人,从这里看到的花园也一望无际,远处连着森林的阴影,近一些是湖泊,小路上亮着几盏灯,于是他找了张公园椅坐下,望着远处发呆。这会儿秦禹苍应该和扶敏文已经抵达凯宾斯基了吧?他不是不熟悉扶敏文那样轻蔑的态度,他遇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就像是他抵达二沙岛那日,电话里那个轻飘飘的声音,所谓的秦骥的“秘书”。也像是2017年新年东南亚商会团拜会那个夜晚,挂在秦骥身上的人。又或者是曾经无数次在新闻里、电视里、网络上看到的,与自己的丈夫举止亲昵自己又分外陌生的人。好像谁都有权力与他的丈夫结伴出游。除了他。而今次的婚姻,这项权力,本就是他早就让渡出去的。秦禹苍的选择……很正常。“喝水吗?”有人将一瓶矿泉水递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夏泽笙仰头去看,是沈英珍。“这边公共卫生不是很干净,最好小心一些。”沈英珍对他说,“瓶装水安全。”“谢谢。”他接过水,道了声谢,“你怎么来了?”“香港过来又不算远。”沈英珍笑了笑,“今天中午听说臻美在这边的代表说出现了一块儿新标王,我就买了下午的机票飞过来了……没想到是你的石头,没想到是秦禹苍切的石头。”他顿了顿又说:“没想到你拒绝了我,竟和他结婚了。”“是。”“因为九霄加工厂?”沈英珍说,“你用夏家做背书,跟他做了利益交换?”“……是的。”夏泽笙犹豫下,承认了,“抱歉,沈总。”沈英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秦禹苍最近在券商圈子里出了名,做空九霄做到大家苦不堪言。看样子,他确实有在想办法去给秦飞鹏施压。”沈英珍说,“只是这样……用你的婚姻,来换这个加工厂,值得吗?”没有人问过他是否值得。他也不知道是否值得。所以夏泽笙怔忡了一会儿说:“你知道,他是有能力想办法拯救加工厂的。而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比九霄加工厂更加重要了。” 第41章 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恍惚以为秦骥回来了。他忘记自己曾经多少次从别的地方小跑到门前,忘了自己多少次在玄关那里的座椅看天亮到日落。等待成了等待,不再有别的含义。他有时候都忘了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时间在等待中被缩短,又被无限拉长。可是回想起来……那样的等待,甚至不能称为折磨。因为至少还有企盼,总有一刻秦骥会推开大门,站在自己面前……而不是葬身在海底。桌上的手机“嗡”地响了一声。是秦禹苍的新消息。他还没来得及看,又是“嗡嗡”几声,秦禹苍的消息接二连三地来了。【抱歉,忘了和你说,我出来查查秦勇的事情,可能要点功夫,你不用等我。】【我和人一起出来的,不是一个人。放心。】【是胡磊。不是扶敏文。】夏泽笙看着这一条条打补丁一样的消息,似乎看到了秦禹苍在发信息的时候的手忙脚乱,忍不住就笑出了声。虽然某些方面霸道地说一不二,另一方面又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坦诚。他感谢秦禹苍这样的坦诚。不过他这次本也没有打算继续等下去。穿好外出的短袖,拿上了本子和笔,在酒店楼下约了辆出租车,夏泽笙在半个小时之后抵达了缅甸公盘。如果月底真的可以争取到臻美与九霄的合资,这一次夏泽笙不打算置身事外,他想要积极地参与进入九霄加工厂的运作中。为了参与运作,他必须更多地学习珠宝知识。而掌握翡翠行情、了解翡翠原石知识,再没有比缅甸公盘更合适的时机了。带着秦禹苍之前传授给他的经验,他一抵达公盘便在各处看了起来。这两天公盘人更多了,暗标区里挤满了各路玉商,多数是认识的,互相打个招呼,还能闲聊几句。像夏泽笙这样全然的生面孔非常少,自然也惹人注目。不消说,因为前一天切涨了原石,人们很容易推测出他是谁。夏泽笙努力忽视这些探究的视线,开始在暗标区里来回闲逛。比起明标区的竞价,暗标区的投票则显得温和很多,看上哪块儿石头了,可以直接填好报价,放到投标箱内。三天后揭晓价格,价高者得即可。只是看起来温和的暗标区,其实也暗潮汹涌。人们互相交流着,哪些原石好,哪些原石差,你家出价多少,他家出价多少。力求以最小的代价拍下中意的标的物。夏泽笙的出现成了某种风向标。他看那块儿石头,后面就有一群人跟着看石头。他要是停下来压灯去看,大家就开始记石头的编码。如果他开始记录石头的情况,后面就有人琢磨报价起来。夏泽笙看得随意,后面分析得倒是极为认真。“不对啊,哥,这不就是个硬质玉吗?一点水头都没有,他看什么呢?”“还有那块,上次公盘就没卖出去流拍了,过了半年竟然又好意思拿出来。”“他手里那块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特别好的我没看出来?”后面被夏泽笙的动作绕得云里雾里。直到公盘快结束的时候,夏泽笙填了几个价格,扔到投标箱里。后面人开始犯难了。“哥,我们投吗?他真靠谱吗?”“他是不是投了5566,4312,8891……?”另外一个人问。“对。”“……我怎么横竖没看出来涨势在哪里?”“不管了,投!你见过随便拿块石头开出春带彩,一刀下去成新标王的吗?这就是传奇!缅甸公盘的传奇你不跟,跟什么?”“对对对,投呗。比他价格高就行。”众人一哄而上,他们早弄清楚了夏泽笙投了哪些原石,也对夏泽笙的价格推测的八九不离十。于是你投这块儿,我投那块儿,很快就一家一块地投了下去,无有例外,都比夏泽笙的高出那么一点价格。然后做着发财梦一哄而散。夏泽笙就这么在公盘看了两三天的原石。也凭感觉投了一些。没挑特别好的,就是表现平平的一些石头。就当是交学费了。这期间秦禹苍早出晚归,又分睡两个房间,几乎不怎么能照面。他唯一能确信秦禹苍每天都有来看他的原因是,只要他醒来,床头总会放着一捧花。每一天的花都不太一样。有时候是睡莲。有时候是蓝星花。还有西番兰花和龙舟花。于是入睡的时候,很安心。睁眼前,多带着些期待。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他已经说清楚了去向,自己也习惯了等待。可他还是那么做了,于是等待中有什么情绪被激活了……最后一天暗标区看展结束,他从公盘大门出来,准备找一辆出租车的时候,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秦禹苍。夕阳快要落下。余晖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温柔的光晕,他捧着一束鲜花站在那里,等待着夏泽笙。夏泽笙一路走到他的身边,秦禹苍一直看着他,目不转睛,等他近了才感慨:“原来等待是这么漫长又折磨人的事。辛苦你了。”“是等了很久吗……”夏泽笙有些抱歉起来,“你给我发个消息,我可以提前出来。抱歉。”秦禹苍摇了摇头,把鲜花递给他。这是一把茉莉花。带着幽幽淡雅的香味。“还是茉莉最适合你。”秦禹苍看着他,目不转睛地说。年轻人的眼神那么的炙热,像是这热带国度里绽放的最绚烂的鲜花。夏泽笙他看着秦禹苍年轻的面容,在这一刻,忽然明白过往的等待存在过又消失,如今重新被激活的,到底是什么。是期盼。还有……思念。第42章 九霄我一定会收购“谢谢你的花。”夏泽笙对他说。“这附近卖花的人很多。”秦禹苍似乎是要解释自己的举动不过是顺便,说到一半又觉得这样的敷衍似乎没有意义,便问他,“时间还早,要不要走一走再回去?”“好。”两个人从公盘所在的展厅出来,外面除了公路,什么建筑也看不到,对于一个首都来说,显得分外荒凉。夏泽笙回头看了几眼。南阳商会的车远远跟着他们,保障两个人的安全。“他们有求于我,也不只是这一块石头。南阳商会看中了我给蒋一鸿做的物流软件,一直想要投资。”秦禹苍说,“让他们跟着。”“南阳商会对这块原石很重视,吴卿这两天又找过你,原石价格方面已经开到了1.8亿……”“还可以再等等。”秦禹苍说。“好。”“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两天去干什么了。”秦禹苍又道。“……我以为你不方便透露。”夏泽笙道。“我方便。”秦禹苍一副等着他问的态度。夏泽笙只好问:“你说去查秦勇。我推测是不是跟之后与臻美合作有关系。”“你很敏锐。”秦禹苍表扬,“之前在股市上我做空了九霄,但是对于九霄加工厂而言,真要进入决策层面,我的占股太少。如果一直不兑现股票,那么我之前赚的三个多亿就相当于一句空谈,为了这个事情,我还跟童昊发生了争执。”夏泽笙点了点头。“我想到解决办法了。”秦禹苍说,“我打算收购九霄集团。”夏泽笙没料到是这个答案,一时愣住:“收购……九霄?那需要至少有几十个亿的准备金。现在九霄集团困难重重,还没有到必须要出卖的地步。况且我先……秦先生的遗产也会成为他们的希望。”“那就让找到他们已经外强中干的有力证据,并且无限期拖延遗产继承的时效,让他们不得不出卖九霄。”秦禹苍打开手机,给他看自己这两天跟胡磊在私盘上拍到的秦勇的照片,“这两天,老胡放出消息去,有不少人去私盘和秦勇对庄。秦勇这个人眼神不行,知觉也不够,就是胆子大。稍微怂恿一下就往对家手里塞钱。他输了至少有八千万,现金。”这个数字震惊了夏泽笙,他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非常清楚秦禹苍强调“现金”两个字的原因。一个上市公司,市值做到几十个亿不难,流水做到百万亿也不难,甚至算下商业价值随便破千亿的也不是没有。这些钱是空的,虚的,一个数字。可是八千万现金,却是实打实要支付出去的金额。“……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夏泽笙忍不住问。“高利贷。”秦禹苍从怀里掏出一沓借据复印件,“这是我让老胡从放贷的‘大耳窿’处能查到的所有秦勇的借据。”夏泽笙拿过来,一张一张仔细翻看,日期陆续不等。加起来竟然有数亿欠款,利息更是惊人的高。每张借据下面的落款都是秦勇龙飞凤舞的签名和手指印,不难想象他借钱的时候处于多么疯狂和激动的状态。“停发工资和奖金,取走加工厂的翡翠原石变现,着急要卖掉加工厂……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光是看看那些借款数字,都让夏泽笙觉得手指发颤。“对。这是我来缅甸的原因之一。我对秦勇的状态一直有所推测,现在……坐实了。”秦禹苍对他说,“当然,我知道就算这样,要吞下九霄,也许要比较高昂的资金。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有安排——”他的话消失在夏泽笙落泪的时候。 第43章 接着,标王的数据被清空,大屏幕开始闪现下一块原石的中标情况。公盘本就已经进入尾声,最后一些石头的中标情况,也陆续公布。秦禹苍从夏泽笙那个备忘录上选择的原石不出意外地都被纳入囊中。胡磊都不等秦禹苍叮嘱,已经去切了石头,回来一脸红光:“恭喜秦老板,恭喜夏先生,都涨了。投了十来个石头,花了一千万出头,切涨了,切完就有玉商要五千万收。我没敢同意。”他让同行的几个人打开箱子给秦禹苍看:“我琢磨着,切工能上去,卖个八九万,破个亿也不是难事儿啊。秦老板牛批。”秦禹苍没看石头,反而笑着对夏泽笙道:“是阿笙好眼光。”……这真的,是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能做到的事情?面对3.5亿的中标金额。填写了几个石头,一个小时之内涨了几十倍的价格……他看石头的眼光,预测标价的精准。即便他有这样的头脑,在几天之内,如此大的金钱获利,就算是这个公盘里最经验丰富的玉商,也会面红耳赤、血脉喷张。可是他还是这样……面对这样的巨大金钱,真的有人可以做到毫无感觉吗?不,不只是这样。如果把时间跨度再略微拉长一点。这个年轻人,在正月里,用一种惊人的速度赚取了别人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金钱。而现在……距离正月结束,还有五天。夏泽笙感觉有些什么被自己忽视了。有些什么东西从脑子里闪过,却快得抓不住,让他思绪如麻。秦禹苍没有察觉他的异常,跟胡磊聊了下大会服务处交税的事宜,胡磊靠着这些石头已经得到了不菲的利润,自然都应承下来去办妥当。心形原石的后续交易,南阳商会也会代为协调。于是这块石头便留在了公盘现场,由吴卿代为保管。等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后,他看了一眼时间:“公盘今天就结束了,我订了晚上的机票回国。我们出发去机场吧。”夏泽笙点了点头,在转身离开投标大厅的时候,他回头又一次看了一眼屏幕,那里早就显示的是不知道哪一块石头的信息了。可用3.5亿人民币买走心形原石的那家信托公司名字,他记忆尚新。——大济信托。大济。大济苍生。他脚步一顿。“怎么了?”秦禹苍看他停下脚步,问他。他摇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秦禹苍。夏泽笙……不会这么巧。一定只是巧合。秦禹苍上了飞机,还没等飞机起飞就睡着了,起飞的时候没有醒,遇见气流颠簸的时候没有醒,连晚餐的时间都错过了。——这人其实完全不像他表现得那么举重若轻。在缅甸这几天明显耗费了巨大的精力。他个子高大,睡着后,身体放松,让头等舱的座位都显得有些局促。中途仿佛还觉得不太舒适,翻身换了几个姿势,最后靠在夏泽笙肩膀上,才放松了下来。从夏泽笙的角度能看到他因为不舒服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弛,最后整个人都贴过来。秦禹苍贴得那么紧密,他感受到了秦禹苍强健有力的心跳。很快的,自己的心跳便踩上了秦禹苍心跳的节奏。两个心跳成了共振。变得更加强劲。上一次……听见这么有力的心跳,还是在那些年少时光,他拥抱秦骥的时候。在没有秦骥心跳的时候。他拥有了那块心形原石,晚上难以入睡的时候,拥抱它,成了一种克制思念的手段……新标王诞生的那一刻,他被巨大的金额震惊,以至于忽略了心底的不舍。而现在……现在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依旧不舍,却更多地带上了对于未来的寄托……秦禹苍动了动,沉睡中的他,从夏泽笙的肩膀上不自知地滑下来,靠在了他的胸口。夏泽笙不得不用手环抱住他。成了一种旁人眼里的亲昵状态。空乘路过他们,会心一笑。夏泽笙很想解释她误会了。但是好像又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能维持这个姿势,感受自己耳根发烫。安静的飞机里,只剩下气流穿过发动机的声音。时间在这里被缓缓拉长。每一个细节,都有了它的意义。……秦禹苍发出了细微的鼾声,他听得见秦禹苍的呼吸,他瞧见了秦禹苍头顶上的两个旋……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秦禹苍的黑发。第44章 九霄,是你的了。去缅甸不过七八天,回国后才发现情况已经天翻地覆。九霄集团不光股票继续走低券商大部分离场,集团内部曝出裁员消息,本作为降低亏损缺口的加工厂关停议案成了九霄集团业绩不佳的强有力证明。大概是因为墙推众人倒,财务方面的情况竟也相继暴雷,好几笔年底应该到期的金额巨大的银行借款无力支付。这些负面消息,又再一次促使九霄集团市值持续走低。一时之间,这家历史数十年的老珠宝企业竟摇摇欲坠,有了无力挽回的颓势。自缅甸回来后,秦禹苍便早出晚归,几乎不怎么着家,夏泽笙几乎没有能见到他的时候。只是现在信息发达,很容易就能得知外部的变化。臻美珠宝给的最后时限就在眼前,想必秦禹苍也倍感压力。直到正月二十六日上午一大清早,夏泽笙起床后,看到了数日未见的秦禹苍,他正如之前一样,靠在厨房门口,拿着平板便看资讯便喝咖啡,见夏泽笙出来,问:“水煮蛋,还是煎蛋?”夏泽笙看了一眼那个煎蛋,果断地回答:“水煮蛋。”秦禹苍一笑,把煮好的咖啡还有早餐都推到他面前,两个人在中岛台站着吃早餐,过了片刻,秦禹苍又随口说:“有空了去定些喜欢的家具,总站着吃饭也不合适……”“好。”“门口抽屉里有一张用你名字开户的银行卡,生活费月初会打进去。”秦禹苍道。“其实不用这个钱,前两天在缅甸公盘上的获利已经打到我账上了,我可以……”秦禹苍抬眼看他。夏泽笙敏锐地察觉出他有些不高兴,于是停下了话头。“不够了和我说。”秦禹苍道。……这大约涉及到年轻人敏感的尊严问题,于是夏泽笙没再拒绝:“记住了。”他本来还想顺势问一下秦禹苍之前财产分割的协议有没有签,似乎气氛不太合适,于是缄默。快吃完早饭的时候,秦禹苍打破了安静,“吃完饭换身衣服,我们一起出门。”“好。”夏泽笙愣了一下,答应下来,才问,“我们去哪里?”“收购九霄。”秦禹苍放下手里的平板,抬头对他平静地说。花了二十多天。即将完成对一家曾经市值六十多亿的公司的收购。谈论起来,还不如对待到底吃水煮蛋还是煎蛋的郑重程度……若说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商业奇才,大概也不过秦禹苍这样的人。……不。还有一个人,大学毕业就自立门户,年满三十就坐拥千亿商业帝国。秦骥。夏泽笙的心跳漏了半拍,抬头看向秦禹苍。他们一点也不相似。可总觉得处处都……那么相像。“怎么了?”秦禹苍问他。“没什么。”夏泽笙放下碗筷,“我现在就去准备。”“不准穿黑色。”在说一不二这方面……也很相像。“知道了。”夏泽笙轻声回答。他回到房间,打开衣柜。曾经属于他的黑灰色衣服安静地挂在一个角落,几乎被遗忘。大部分地方挤满了秦禹苍亲自给他挑选的各种衣服。结婚后不允许再穿暗沉的衣服,只准穿秦禹苍挑选的那些款式。……他不是不清楚,这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因秦禹苍的某些习惯而想起秦骥。甚至在黑暗中,他总不能很好地分清秦骥和秦禹苍有什么不同。他的霸道,他的说一不二,他的沉着冷静,他的杀伐果断……大概能成为这样的人,必然天然带有这些习性。 第45章 秦飞鹏叹息一声:“秦勇,去……去给你笙哥……给夏先生,道歉。”秦勇从里面走出来,站到夏泽笙面前,求他:“笙哥,要不就算了吧,要不算了吧?”“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跟狗一样。”秦禹苍在旁边对夏泽笙道,“你对他高抬贵手,他只会跳起来,咬你的手。唯一让他们听话的方法,就是把他们碾压到底,让他们永远心存畏惧。”他看了一眼时间:“秦勇,你只有十秒。十秒一过,一切条件作废。十、九、八……”一个人一旦被击溃认输,让他屈服是那么轻而易举,秦勇嗓子里绝望地喊了一声,扑通跪倒在地,面向夏泽笙痛哭流涕。这一次,他真的知道错了。只是悔之晚矣。从白云居出来后,天空飘起了雨。像是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秦禹苍与童昊和钟文彬交代了一些事,目送他们离开,然后从车上拿了伞到门庭来接夏泽笙,上车之前,秦禹苍地夏泽笙整理了一下衣领,对他道:“九霄,是你的了。”第45章 攀比虽然才三月底。大湾区已经热到进入“夏季”,二十八九度的温度持续了好几天,街上随处可见穿着夏装的人。臻美分大中华地区分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正对着维多利亚港,如今已经开了空调制冷,像是香港所有的写字楼一样空调开得很冷,不过二十来度,一进去就冻得人瑟瑟发抖。合资这件事达成初步意向后,后面还有一系列的沟通和磋商过程,包括合资控股占比、新董事会、理事会的建设、公司构架、经营策略、品牌定位,管理岗位的核心人员名单等等。这些沟通复杂又冗长,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宣布茶歇的时候,在会议室内的人们才松了口气,伸伸懒腰,然后三三两两地四周活动。沈英珍跟几个人攀谈后,便看见夏泽笙还坐在会议桌对面,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他从旁边的桌上拿了一份点心还有咖啡,端过去,放在夏泽笙的手边。“不要太努力。显得我们不够努力,夏总。”沈英珍敲了敲桌子,同他玩笑道。夏泽笙这才从专注中脱离,他对沈英珍说了声谢谢,拿过点心和咖啡食用起来。沈英珍靠在会议桌上看他吃东西的样子,突然问他:“今天结束后就是周末了,你有什么打算?我做做导游,带你city walk hk,如何?”“我订了晚上的车票,一会儿就要回广州。”“你要回广州?”沈英珍多少有些诧异,“周末不过两日,还要在广州和香港之间来回,太辛苦了……不会是因为结婚的原因,秦禹苍要求你必须回去吧?”夏泽笙失笑:“你想多了。”“这可以不一定。他虽然很年轻,但是很封建,很……”沈英珍想了想,选了个恰当一点的措辞,“很有控制欲,说话做事非常法西斯。”“真的不是。”夏泽笙解释,“我其实对公司运营这块儿不太懂,九霄集团的情况,还有加工厂的一些问题都等着解决。不回去的话不行。你放心……九霄这边会有人留守香港,有什么问题沈先生可以直接联系。”“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个,你明明知道。”夏泽笙只是微笑,没有接他这句话。沈英珍叹了口气:“至少晚上让我开车送你去高铁站,你也知道,周五晚上的路况,无论哪个城市都很堵的。”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夏泽笙也不好再拒绝:“那就麻烦沈先生了。”周五的路况果然很糟糕,幸好他们比较早地出发,才能够将将好赶上高铁的时间。夏泽笙下车略显匆忙,提着背包就要往高铁站里赶。沈英珍唤住他,从副驾驶的扶手那里拿出手机递给他。“你的手机怎么能忘了。”“谢谢你,沈先生。下周见。”沈英珍还要再说什么,可是夏泽笙已经快步进了站。他在车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驶离了车站。自那日九霄收购的事情尘埃落定,他便突然忙了起来。明明秦禹苍一手操盘,到最后,却把和九霄合资的事情全部交给了他去和臻美沟通,末了还说:“这不是你当初跟我结婚的条件吗?而且你现在三个多亿入股,算下来确实算得上九霄未来的大股东了。”他于生意上的事情不熟,秦禹苍就让童昊给他帮忙,做了许多前期的准备。这次来香港,童昊也跟着他一起来的,前几天都在臻美开会,后面两日童昊有些本职工作上的事情处理,提前回了广州。夏泽笙一路小跑,终于将将好赶上高铁,他在商务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刚坐下,高铁就往广州方向开了出去。他用这点时间,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社会资讯。果不其然,九霄即将被收购以及和臻美合资的事情,这两日在网上蔓延开来。大众对于一家公司的商业行为并不感兴趣,倒是挖出了秦骥死亡、夏泽笙改嫁这样的消息八卦。某些装作知情人的网友,对这中间的关系饶有兴趣地反复拆解,靠想象力填补的豪门狗血剧情让这个故事异常丰满。从香港开出的高铁,不过十来分钟便到深圳,等到列车再次出发,门口有人进来。那人进来后,后面还有几个明显是助理的人跟着进来,给他放好行李还有手机,这才从过道往一等座方向去。那个人坐了一会儿,回头看他。起先,夏泽笙没有在意。可是那人摘下墨镜,盯着他看,无礼直接地让人有些不自在。“夏泽笙?是夏泽笙吧?”那人说。他放下手机抬头去看,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对面那个打扮新潮的人,是以前做艺人时同一个团的团员。“许巷。”他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许巷比自己年龄小两岁。后来夏泽笙被迫退役后,男团里其他人也有了各自的命运。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解散是必然的。没有功成名就的,陆陆续续退役退圈,还坚持在娱乐圈里沉浮的大部分也没有了姓名,泯然于众人。唯有许巷转影视赛道,靠着一张英俊的脸,成了炙手可热的偶像剧演员,在10年前后很是红了一阵子,即便是现在年龄大略大了一些,但是还好,出演偶像电视剧不像是男团那样对年龄有着严苛的要求。同时代不少演员频繁翻车,而他稳稳立着内向又努力的纯情人设,依旧是平台方最认可的头部男艺人之一。“真是好久不见。”许巷道,“得有十年了吧?”“十多年。”夏泽笙点点头,“时常在电视上看到你出演的电视剧。”许巷一笑,站起来,坐到他身边的空位上,有些感慨:“其实说起来当初还要多谢你。”“多谢我?”“笙哥难道不知道吗?”许巷笑吟吟说,“你那会儿演出的几个配角人气都很高,又拿了新人奖,不少影视项目都向经纪公司伸出橄榄枝。可是你突然要退圈,那些在谈的项目怎么办呢?公司总不能白白错过赚钱的机会。而恰巧,我与你长相和气质上都有些相似,这些资源都给了我。不然,怎么能有现在。”这些事情夏泽笙其实都清楚。当时他被夏泰和收为义子,公司已有他要退团的觉悟,便找了与他气质很相似的许巷来作为替补。后来他退团后,公司便按照计划将资源倾斜到了许巷身上。只是……他从来没有觉得许巷这些成就与自己有关。“你现在已经是大明星,比我有能力多了。”夏泽笙笑了笑,“不是我的功劳。”收到了恭维的许巷笑了起来:“我今天在深圳电视台做节目,明天在广州有个通告要赶才坐了这班高铁。你呢?是从香港过来?”“是的,这两周在香港出差,周末回趟家。”夏泽笙道。“怎么不在香港住下,中途还跑来跑去太辛苦了。”许巷说。正说着,夏泽笙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是秦禹苍的微信。【几点到广州?】他回复道:【大概晚上十点半。】【好。】说完这句话,秦禹苍那边没有新的信息过来。夏泽笙关掉屏幕,就听见许巷问他:“老公查岗啊?”夏泽笙“嗯”了一声:“是的。”“我看新闻说你之前嫁给的那个富豪,叫秦骥的,没了,对吗?现在嫁给了秦家远房的亲戚?”许巷的语气很和蔼,甚至带着几分遇见老朋友的关心,不知道为什么,夏泽笙却听出了两分敌意。他仔细去看许巷,可是那张如今已经与自己没有什么相似的面容上,找不到一丝阴霾。……人年龄渐长后,便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内心。于是再看不透,那个曾经与自己一样稚嫩的少年,如今真实的想法。“是。”夏泽笙回答,“他叫秦禹苍。”“听说还在读书。”许巷表达了惋惜和同情,“怎么回事,夏泰和不是最心疼你吗?怎么会让你跟这样没底子的穷学生结婚?而且秦骥的葬礼没多久吧,你就再婚了……遗产也跟你没关系。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和我讲,我来帮你。”“没有。”夏泽笙对他讲,“是我自愿嫁给他的。”“哦……”许巷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在“哦”,似乎有些失望。“不过确实有事情想请你帮忙。”夏泽笙说。“嗯?”夏泽笙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打开来给许巷看:“这些是九霄珠宝新出的一些珠宝品类,大明星你人气那么旺,能不能戴一戴,媒体面前提两句,帮忙带带货。”许巷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忙”,有点不太置信地看了一眼夏泽笙,咳嗽了一声说:“这个,笙哥,你知道行规的,这事我做不了主,回头我让我经纪人跟你联系。”夏泽笙本身也没有指望他真能带货,不过试一试。九霄现在这么困难,就算全盘接过来,还是有太多的问题要处理。哪怕多一份可能,他也不想错过。于是他把平板收了回去,笑着点了点头:“好。”许巷后半程没再跟他说话,坐回了原座位,戴上眼罩休息。香港到广州高铁也不过一个多小时,直到停靠在广州站,许巷率先下车,也没听他提起过一句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夏泽笙收拾自己的背包的时候,从窗户里看见许巷团队匆匆离开的脚步,接着很快地,很多兴奋的年轻男女从另外一侧跑过来,尖叫着许巷的名字,也从窗户前一闪而过。站台上一时混乱。很熟悉的一幕。只是这一切离他太远了。夏泽笙摇了摇头,背起背包,跟着别的乘客身后下了车。 第47章 发现仅仅过去了几分钟。直到夏泽笙的身影出现,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那双眼眸,像是一汪泉水,倾泻而出, 流淌到他的心底,缓解了焦虑与干涸。“是不是等了很久?”夏泽笙问他。“刚来。”他说着,把手中那一捧茉莉花递过去,夏泽笙嗅了嗅,抬头说了声谢谢。他仰头的那一瞬间,带着些笑意,温柔了眉眼。只是这样。仅仅只是这样。他的故作矜持便已瞬间土崩瓦解,身体比意识更早一步的行动,搂住了夏泽笙,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他一个深吻。夏泽笙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就软了下去,柔顺地接受了这个深吻。这一刻,秦禹苍意识到,这样的感觉,叫做思念。“想你了。”秦禹苍在夏泽笙耳边呢喃,“很想你,夏夏。”第47章 领带一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秦禹苍就把夏泽笙按在墙上,使劲亲吻,夏泽笙想要跟他说等一等,可是嘴巴只是刚刚打开,秦禹苍就乘虚而入,吞掉了他每一个字。于是只剩下几声呜咽,便没了声音。只能任由秦禹苍攻城略地。又过了好一阵子,秦禹苍才松开他,夏泽笙急促喘息着,微微张开的嘴角还残留着湿意,意识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这样夏泽笙看起来像是完全地被自己的气息沾染,很是令人愉悦,秦禹苍自己都没察觉地勾起嘴角,问他:“回来路上吃饭了吗?”夏泽笙说:“下午在臻美吃过了。”说话之间,他终于清醒了一些,把刚才因为秦禹苍突然袭击掉落在地的背包捡起来,放在储物柜上,然后看到了手边好几条颜色不一的领带,一时有点困惑。“怎么把领带放在门口?”“没人给我系。”秦禹苍在他耳边说,“夏夏给我系好不好?”他的气息就在夏泽笙耳边,痒痒的,夏泽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艰难地想要挣脱,却依旧被秦禹苍牢牢地抱在怀里:“好……以后上班……早、早晨我给你系。”“不,我要你现在就系。”秦禹苍道,“系给我看。”夏泽笙更困惑了。秦禹苍笑了,用拇指擦拭他嘴角,低声道:“你不会以为,一周没见,我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吧?”夏泽笙很快就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他被按倒在床上,双手被迫缚在身后,秦禹苍在他耳边道:“这是周一你忘记给我系的那条灰色纯棉领带。”夏泽笙扭过头去不敢看他,耳朵尖却红着,蝴蝶骨因为这个姿势而凸显,微微发颤的他看起来像是风中的一朵茉莉花。脚踝两侧各有了束缚感。“这是周二和周三的羊绒领带。”秦禹苍又说。“这是周四那条蓝色的领带。”眼睛被黑色覆盖住,黑暗中秦禹苍的声音传来。夏泽笙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感觉自己羞得浑身滚烫。“你……你明明没有回家。”他微弱地抗议,“童昊和我说过。你根本……没有换过这么多领带。”黑暗中传来秦禹苍的叹息:“都怪夏夏,没有给我回家的理由。”“这,这也能怪我?”夏泽笙没想到他这么无赖。很快地,他连思考这个问题的精力都没有了。“夏夏的腰好细……”在黑暗中,秦禹苍在说。夏泽笙浑身猛烈一颤,想要逃离。可是那几条可恶的领带牢牢地把他固定在原地。随着秦禹苍的动作,他抖得越来越快,脸红得仿佛要滴血。“……禹苍……”回应他的是秦禹苍的轻笑声,和另外一条领带。“第五条,红色的真丝领带。我看刚好合适。”秦禹苍可恶的声音那么自在。那条领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他在一瞬间绷直了身体,身体向后仰倒,落入了秦禹苍的怀中,他大口喘息,像是要溺死的鱼,浑身都冒了一层薄汗。“放……”双手紧紧握住身后的领带,把它揉得皱巴巴的。他语言混乱含糊,跟意识一样,被这五条领带折磨得七零八落,说不上是在求饶还是在迎合。眼泪打湿了领带,在边缘形成了一小片湿渍。像是被雨水拍打过的茉莉花,带着凌乱的美感。让人心猿意马,情绪激动,恨不得把他揉得更残破才好。每一次碾压,都释放出更浓郁的茉莉花香。成了一种甜蜜的折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秦禹苍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取下那五条领带,带着吃饱喝足般的笑意对他说:“夏夏把我的领带都揉坏了。你要赔给我。”夏泽笙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只能用眼神回击他。可是这样软弱无力的眼神,与其说是埋怨,倒更像是调情。于是秦禹苍亲吻了他的唇:“下次一定要给我戴好领带再去上班,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还会发生什么。好不好?”夏泽笙破罐子破摔,放弃反抗,用沙哑柔软的声音回了他一个字:“好。”第48章 他还活着…?即便昨天晚上拼了命,秦禹苍还是起得很早。他起来的时候天色还暗着,夏泽笙在他身边睡得很沉,就算他开了一盏夜灯,洗漱完毕,穿好运动衣准备出门晨跑他给夏泽笙掖了掖被子,然后在他发间落下一吻,夏泽笙微微动弹了一下,依旧在梦乡中,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承认昨天晚上确实有点过火了。可是谁饿了五天,不得好好美餐一顿。这绝不是他的错过,一定是夏泽笙太美味的原因。始作俑者毫无愧疚之心地出了门。在楼下做了些拉伸活动,刚跑到小区门口,就慢下了脚步。骐骥集团的cfo,秦骥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之一,业内功成名就的大富豪,钟文彬在门口活动着手腕脚踝,身后还跟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明显是在等他。见他出现,钟文彬笑了一声:“秦禹苍是吗?”“是我。”“好巧。一起路跑?”钟文彬邀请。“钟总这么有闲情逸致,在别人小区门口路跑?”“就算是有钱人的怪癖吧。”钟文彬对他的嘲讽一点反应也没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跑不跑?”秦禹苍本身也没打算拒绝:“好。”两个人沿着江边慢跑起来,那辆黑车不紧不慢地跟着。跑了一会儿,钟文彬忽然问他:“你为什么躲着我?”秦禹苍回头看他。钟文彬大概也觉得这句话说得有点歧义,咳嗽一声:“收购九霄的尾款还有十个亿在账上等着打给你公司,童昊说你昨天要来找我。结果你也没来。”“钟总误会了,昨天晚上我去接阿笙,没来得及去。”“原来如此。”钟文彬又问,“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如何知道秦骥和我约定的暗语。”“我们家是秦家远房亲戚,我父亲又在加工厂上班,秦骥的一些事情知道也不奇怪。”秦禹苍给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钟文彬好笑:“是吗?”“千真万确。”他们又跑了片刻,钟文彬忽然停下脚步,锐利地盯着他,笃定道:“秦骥还活着。”秦禹苍表情未变:“钟总,你说什么?”“我说秦骥还活着。”“他死了。”“秦禹苍我不知道你这些拙劣的借口敷衍了多少人。但是绝不可能敷衍我。”钟文彬说,“童昊以为你带来的那句话,头一句关于澳门赌场的细节是重点,只有我知道,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我和秦骥有约,如若有人说出‘秦骥的徒弟’五个字,便是他向我传达出积极的信号。这证明秦骥还活着。”秦禹苍也停下了脚步,安静地看他。“钟总……”“我派人调查了你。除夕前后,你去了趟瑞士,很快从英国股市揽金上亿,回头便将九霄做空。接着缅甸赌石,回国后,便收购九霄,完成了九霄与臻美的合资。这不是有高人在身后指点你,一个你这样的年轻人,怎么做得到。”钟文彬越说越激动,到最后拽住秦禹苍的领口,几乎吼了出来,“秦骥在哪里?!他为什么不肯出现?!”秦禹苍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昔日好友如今喘着粗气、红着眼眶冲他恶狠狠地咬牙切齿。掌舵骐骥集团的钟文彬早就见过大风大浪,已经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刻。钟文彬还是恶狠狠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忽然丧气地捂住眼睛,滑稽的笑了一声:“我一定是疯了。我竟觉得你是他。”他缓缓扯下钟文彬拽住他衣服的手,低声道:“钟总,请节哀。”回家的时候,夏泽笙已经起床了,正在厨房做早餐,见他回来,问:“禹苍,你喝牛奶吗?冰箱里有速冻的包子,我热上了。”秦禹苍说了句“好”。等他再出来,夏泽笙一边在厨房门口看着蒸锅里的包子,一边把九霄的资料打开来放在中岛台上仔细研读,十分认真。秦禹苍拿起早就热好的牛奶沉默喝了两口。夏泽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他,问:“禹苍……刚才晨跑发生了什么?感觉你情绪低落。”“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秦禹苍避开了这个问题,反问。夏泽笙顺着他的问题回答:“九霄那边的情况很复杂,我这两天打算把相关情况再复习一下,有时间的话跑一趟加工厂,实地考察一下。”“那看来是要加班了。” 第49章 准备好花束,接送夏泽笙,为夏泽笙做早饭,弥补上一世的亏欠,他也乐在其中。因为愧疚,所以怜悯。因为怜悯,施以援助。这不过是顺手为之。至于和夏泽笙发生关系……他终归是个生意人,并不打算做慈善。他从未想要告诉夏泽笙自己是谁。因为这是独属于他的最深、最重要的秘密。可是在这一刻,心疼的感觉淹没了他的初衷,夏泽笙的分量在心头无限放大,他甚至愿意暴露最深层次的秘密,只为安抚夏泽笙?秦禹苍惊觉内心天平竟仿佛要失衡。夏泽笙的分量日益加重。用怜悯两个字来形容这段关系,有些勉强和苍白起来。可是还不等他细想明白,夏泽笙已经有了动作。“对不起。”夏泽笙好像已经恢复了,虽然指尖苍白,整理衣服的时候还在微微颤抖,却已经努力摆出平常的样子,“我失态了。”“没关系。”秦禹苍说,“你好好休息一下。”夏泽笙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洗个脸,怪丢人的。”“好。”秦禹苍没有阻拦他,“那我先出去。”秦禹苍离开后,夏泽笙进洗手间,用冷水泼在脸上,好一阵子,他才关掉水龙头,从镜子里看着红着眼的自己。冷水顺着脸颊落下。打湿了衬衣。今天如此失态,秦禹苍亦显得绅士有礼。但夏泽笙知道这段婚姻因为什么而开始。秦禹苍帮他拯救九霄。他则为秦禹苍锦上添花……不,他就是秦禹苍别在胸前,足以拿出去炫耀的花束。前一段时间的温情脉脉,似乎把这个事实遮掩得严严实实。直到今天,只需要一个云盘登录时间,就足以撕碎假象,露出真情实感来。秦禹苍不爱自己提起秦骥,除此之外,在这段婚姻中,秦禹苍已经给了他最大程度上的宽容。他告诉自己要克制一点情绪。不要做那个得意忘形、没有分寸的人。秦禹苍工作了一会儿,夏泽笙终于出来了。他换了身衣服,除了眼角微微红肿,再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区别。他给秦禹苍重新泡了茶,换掉了手头冷掉的那杯。两个人便又开始互不打扰的工作。过了片刻,夏泽笙仿佛不经意地开口:“禹苍,我还没有跟你说,谢谢你收购九霄。”收购九霄已经是小十天前的事了,这个道谢来得分外突兀。秦禹苍抬头看他。除了感激,从夏泽笙的脸上看不到其他情绪。但这不应该。半个小时前,他还因为秦骥痛苦得死去活来。秦禹苍忽然意识到,他自以为夏泽笙在他面前是坦率的,可是实际上夏泽笙一直戴着一张投他所好的面具……就好像他在别人面前总是设防一样,原来自己……和别人没什么区别。他没有发现。是因为夏泽笙演技太好?抑或者他刻意忽略?秦禹苍如常地回答夏泽笙:“这没什么。我答应过你。”“还是要谢谢你。”说完这句话,夏泽笙从中岛的那一侧探身过来,轻轻吻了吻秦禹苍的下巴。温柔的触感像是蜻蜓点水。秦禹苍眼神暗了暗:“这是谢礼?”“嗯。”夏泽笙说。秦禹苍便勾着夏泽笙的衣领,凑到自己面前,又重重给了个深吻,直到夏泽笙气喘吁吁,眼神有些失焦。“这样才够。”秦禹苍在他耳边说。于是刚才所有的不愉快都消弭在这个吻中。夏泽笙从云盘里下载了那份资料,仔细整理。没人再提起那个故意的日期。中午和下午都没有出门,夏泽笙做了午饭,秦禹苍下午煮了面条。十分公平。除此之外,两个人都扑在自己的工作上,直到晚上八点多。大概是因为今天情绪波动太大,夏泽笙明显有些困顿,被秦禹苍觉察出来,让他早些休息。他没有拒绝,便跟秦禹苍说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间,没有开灯,在自己房间待了一会儿,便和衣倒下。他好久没有在睡前想起过秦骥。可是今晚不知道什么,秦骥像是钻入了每一脑细胞里,让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心形原石早就被切成了两半。然后被卖掉。换回了九霄。夏泽笙却还是像以前那样习惯性地抱住胸口,没有了石头,他于是抱住了自己,在床垫上蜷缩成一团。无助之极。夏泽笙做了一个梦。梦见还在二沙岛的时候。过往的年份,每年春节前后,秦骥都会在二沙岛别墅待上一个来月。他陪着秦禹苍出席年关前后的一些必要的公众活动,既应付夏家,也应付秦家。除了最开始那一两次的轻慢,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多少有些相敬如宾的意思。秦骥需要,他便出现。秦骥不需要,他便乖巧地消失。别人都说,他像是秦骥养的一只宠物,想起来了招招手他就来了,厌烦了挥挥手便再也不理睬。但是夏泽笙依旧觉得秦骥是一位很好的先生。他因为早年的经历,到和秦骥结婚连学历都没有,因为长期在团内对社会也缺乏基础的认知和与人交往的能力。秦骥允许他读书,为他花钱聘请了各科老师。在二沙岛这些年,虽然没有学历证书,但是夏泽笙实际上已经读完了本科。不止如此,绘画、园艺、厨艺都是在那时候学习的。比起其他人,秦骥从没有限制过他的自由,甚至还栽培他让他成长。许多人讲,秦骥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人。一点点的投入就可以让夏泽笙对他死心塌地。只有夏泽笙自己不以为然。虽然秦骥给予的一切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却足以改变夏泽笙的一生。……秦骥对他来说,不只是生意人。秦骥是很好的人。是他先生。秦禹苍在三点左右完成了今天的工作。与他预料的一样,早些年国内汲取国外的成功经验,随着国内经济实力大增,某些方面已领先于全球,尤其是互联网经济方面,十几亿人的市场喂养出来的成功模式,在国外一定可以复制。他和童昊在国外的耕耘有所收获,基于国内成功模式移植国外开发的购物app得到了不少国外投资方的青睐。东南亚、中东、欧洲。将会成为他下一个重要的发力点。接下来的工作会极为繁忙,他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前置准备。伸了个懒腰,秦禹苍走回卧室,在路过夏泽笙门口的时候,他停留了一秒,门口留着一条缝,里面关了灯,一片安静,想必夏泽笙已经入睡。于是他也回到房间,冲凉后,换了睡衣躺在床垫上。放在地板上的床垫多少还是有些不舒适。他半个月前就和夏泽笙提过,还给了夏泽笙一张卡。但是至今夏泽笙也没有去过家私城,那张卡也没有产生任何扣款记录。应该去家私城逛逛,把家具买回来……以前二沙岛别墅里的家私是哪个牌子的,夏泽笙似乎很喜欢,尤其是摆放花束的那个小圆桌……刚结束工作的大脑有点兴奋,胡思乱想了很久,快四点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入睡。可是就在他入睡的一瞬间,潜意识里忽然有警铃大作。他猛然惊醒,看向门底的缝隙,那里有微光——来自夏泽笙卧室方向。他记得刚才对面卧室漆黑一片。秦禹苍翻身下床,顾不得穿拖鞋,推开门,赤脚大步走到夏泽笙门口。那里面开了灯。床上整整齐齐。不见夏泽笙踪影。 第51章 他明明已经解决了夏泽笙面前的困境。他明明已经让夏泽笙得到了九霄。他甚至让秦勇跪下来道歉,挽回了夏泽笙的尊严。可是这并不够。远远不够。夏泽笙本想回答不需要,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他还没有开口,就听见秦禹苍叹息了一声。“你想念秦骥。”秦禹苍说。“我说过,要实现你的愿望。只是我没有办法让秦骥真的复活。”秦禹苍又说。接着秦禹苍托住他的脸,与他对视:“你总说,我的气质与秦骥相似。那么,把我当成他吧。”在夏泽笙吃惊的眼神中,秦禹苍又叹息了一声,像是放弃了什么矜持:“今天是星期天,我便假扮秦骥,陪你一天,好不好?”第51章 错位(上)与秦骥相处一天,是什么样的感觉?夏泽笙在这一刻,脑海里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他还不曾开口,秦禹苍已经用左手捂住他的双眼。眼前一片黑暗。接着是一个吻。好奇怪……明明是秦禹苍,明明是同样的吻。可是在黑暗中,那个吻似乎来自另外一个人,来自秦骥。所有设下的防备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湿意迅速的在秦禹苍手底蔓延,夏泽笙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夏泽笙声音哑着问他。“知道。”秦禹苍说。夏泽笙在每一个同眠共枕的夜晚,在漆黑中,恍惚中错认的人都是秦骥。他虽然从未明说,可是只要在黑暗中,他便会认错人。就像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那样。所以秦禹苍才会一直在热拥中反复确认,夏泽笙眼前的人到底是谁。“我太卑劣了。”夏泽笙低声道。“不……说起卑劣,也许我也不遑多让。”秦禹苍语焉不详地回答。靠着这样的确认。让他清楚地记起,自己已是秦禹苍,足够与秦骥告别。此刻,他主动模糊了这个界限,只为安抚夏泽笙。夏泽笙在他的怀中,从未有过的柔软依恋,紧紧抱着他,不肯松开。秦禹苍将捂住夏泽笙眼睛的手撤下,擦了擦夏泽笙眼角的泪。“你等我一下。”秦禹苍说完,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后对夏泽笙道,“我推掉了所有工作。你今天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夏泽笙一时有些无措。与秦骥在一起时,他从未主动过。“你想、你想做什么?”他问。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给我煲汤吧。虫草红参猪心汤,我很想念那个味道。”夏泽笙翻出了上次去秦瑞家,带回来的红参和虫草。冰箱里有冷冻的猪心。等把食材都准备好,放入紫砂煲内,秦禹苍这边已经穿好了准备出门的衣服。他便顺口说:“汤煲上了,一会儿出门回来就能——”说完这话,他回头去看,话已经消失在嘴边。最近天气热了,秦禹苍本已经换了短袖衬衫,搭配轻薄西装或者针织衫。颜色也符合他年轻人的定位,多数是莫兰迪色系。可是今天他换了风格,是很严谨保守的一套栗子色三件套西装,质量很好的材料、良好的裁剪,凸显了他的品位和格调。背心兜里有一条装饰性的蓝宝石白金链扣,袖扣和领结扣也是同款。手腕上是一块定制款的满钻蓝宝石三针腕表。夏泽笙记得这套首饰。曾经是秦骥最爱的一套蓝宝石饰品,他曾以为秦骥带上了钻星号,最后却在胥嵩的高定店里找到。这套首饰,也成了他进入臻美高珠展的敲门砖,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情。而当秦禹苍佩戴它们的时候,显得如此自然,这些价值不菲的饰品成了他优雅的点缀。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头发被他背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戴上了那副平时只有看平板才用的眼镜。整个人一下子成熟内敛了起来。流露出的气质,让夏泽笙恍惚。……他甚至有些分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谁。秦禹苍在穿衣镜前整理自己的袖口,外套在他手里拿着,另外还有一条宽领带,他回头对夏泽笙说:“过来帮我系领带。”夏泽笙走到他面前,帮秦禹苍穿好了西装外套,然后转到他身前,为秦禹苍系好了领带。比起之前时尚的细领带,加宽领带更显老派沉稳。是秦骥偏爱的风格。“不合适吗?”秦禹苍问他。夏泽笙抬眼看他。是的……比起以前,他其实现在已经能分清秦禹苍和秦骥的不同。可,当秦禹苍这么做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克制自己将秦禹苍与秦骥重叠。这是不对的。不公平的。是荒谬的。但……面前人的胸膛如此宽阔,他曾凑上去,偷听那个稳健的心跳。这次他不用再偷听,他被纵容了,被环抱在怀中,任由他贴在左胸。“我们去哪里?”过了好一会儿,秦禹苍问,“你一定有想过如果出门要去哪里吧?”——或者在这段时间内,可以假意他做秦骥。夏泽笙说:“我有一些想去的地方,和你。”最开始是中山大学的老校区。“一直想来你的学校逛一逛。”夏泽笙说,“我没读过大学,很向往这个环境,想知道你年轻时读书时是什么样子的。”中山大学离二沙岛和现在这套住所都不算远,从北门下车,两个人在路边看了一会儿珠江上来往的航船,顺着北门的路,路过中山先生的雕像,又一路走过怀士堂,最后凑巧赶上一堂公开讲座。夏泽笙拉着秦禹苍从后门进去,坐在最后一排,听了好一会儿。期间他一直牵着秦禹苍的手,没有松开。下课铃一响,还不等别人有反应,他又拉着秦禹苍提前小跑离开。错开了人流的他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问秦禹苍:“你饿不饿。”他们早晨没来得及吃早餐。这会儿已经十点多,怎么会不饿。这个时间,学生饭堂都还没开始午餐,倒是从学校出去,便有食街,一人一碗云吞面吃完,不过十五元钱。可是夏泽笙似乎没有吃饱,去马路对面又买了好几个钵仔糕,递给秦禹苍。“你大学时不吃这个吗?”他问,“方建茗喜不喜欢吃?”这似乎是道送命题。秦禹苍接过一个马蹄钵仔糕,咬了一口,软弹香甜,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他不爱吃甜食。”夏泽笙听到这话,眼睛眯了眯,却没再说话,只是吃钵仔糕。“我和方建茗在怀士堂外定情,在珠江边上分手。”秦禹苍对他补充,“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所以你现在不爱他。”“爱情的本质不过一场性激素紊乱。就算是再铭心刻骨,也持续不了十几年。”秦禹苍道,“那样是要出问题的。”夏泽笙仔仔细细吃完了手里的钵仔糕,擦了擦手,这才开口:“我喜欢吃甜,还喜欢吃辣。我也喜欢你,很多很多年了……秦骥。”秦禹苍沉默。这果然是道送命题——如果他是秦骥的话。还好他不是秦骥……可是谁又能说清楚,现在的、此时此刻的秦禹苍,到底是不是秦骥呢?夏泽笙没有再纠结方建茗的事情。他将竹签都包好扔在垃圾桶里,想了想,笑道:“我想起来了,我想去看电影。”“好。”秦禹苍答应他。“咱们找个私人影院吧。我以前在团里的时候,经常跑出来偷偷看电影,也不敢去大影厅,只敢租那种小时付费的私人影院。”离这不远便有好几个私人影院。夏泽笙选了一个,拉着秦禹苍的手就走,像是赶时间,但是他一路兴高采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是恋爱中的年轻人,充满天真又无所畏惧。他们选了一个提供免费爆米花和可乐的房间,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秦禹苍开了投屏问他:“看什么?”“都可以。”夏泽笙想了想,“老片子,爱情片。”秦禹苍按照他的要求做了筛选,随机出来的是《廊桥遗梦》。这个故事众人皆知。四天的时间,两个中年人的爱恋,有夫之妇和一个外乡人。明明飞蛾扑火,却无法克制。 第53章 摩天轮即将回到它最初的起点。人生也要重新开始自己的循环。时间会把所有悼念的人都推向前方。终究要重新往前走去。他是如此。夏泽笙亦是如此。“夏夏。”他叫夏泽笙的小名。夏泽笙恍惚看他。“我唯一后悔的,便是那日出门时,应该慢一些,尝一尝你给我做的汤,然后和你认认真真道别。”秦禹苍道,“和我说再见吧。我想……你一定想要和我好好道别。”他话音未落,夏泽笙的泪再次落下。过了好一会儿,在昏暗的光中,夏泽笙贴过来,用湿润的嘴唇,吻了吻他。“再见,秦骥。”第53章 不是逃避第五十三章 回去的路上,夏泽笙在他怀里睡着了。一连两三天情绪波动太大,又整夜没有休息,如今一放松下来,上了出租车,很快睡过去。刚才借由夏泽笙的提问,他说了好多事。他没有说的是在海底合上眼的下一秒,他在秦禹苍体内醒来,挣扎着从放满水的浴缸里坐起来,呛了好几口水。手腕上的刀伤还在鲜血淋漓。他操控着这具不太熟悉的身体,给自己进行了包扎。失血过度的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克服了头重脚轻的感觉。他重生后的第一件事是查看了日期,发现距离他死亡不过几分钟。接着上网搜索了相关钻星号和秦骥的消息。网上并没有秦骥死亡的新闻报道。于是他做了第二件事,从云盘下载了秦骥所有资料。除此之外,他还做了第三件事。他亲手书写了两份材料,用信封仔细封存后,写上秦禹苍的地址,然后投递入了邮筒,并一直等到邮差取走这两封信后,才回到秦禹苍的住所。大概三天,他在楼下的信箱收到带着邮戳的两封信。邮戳时间为2021年1月22日,早于秦骥的死亡时间。他向来不是那种没有准备的人,多年的身居高位,让他习惯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掌控之内。可是……他看了一眼靠在他身侧入眠的夏泽笙。夏泽笙像是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起初只起了涟漪,然而这涟漪开始扩散,很快便让整个湖面动荡。他原本打定主意走自己的路,与原来这些人和事,还有过去的秦骥彻底切割。却因为夏泽笙,事情逐渐脱离掌控。这改变是好是坏?秦禹仓思索许久,竟没有答案。周末过去,迎来的是新的繁忙的一周。夏泽笙在周一早晨回了香港。秦禹仓公司的事情也变得繁忙。软件相关产品设计在千玉集团过会,就算他们做得再好,甲方总会提出各种刁钻的意见,让人捉摸不透。夏泽笙在忙碌之余,有时候会对着微信里秦禹仓的名字出神。回忆认识的这段时间,秦禹仓对他的帮助巨大,虽然因为协议而结婚。婚后的关系也呈现出一种亲密的姿态。假扮秦骥后,这种状态忽然发生了改变。周五本计划回广州,和秦禹仓电话联系不上,微信过去,一直到下午快要下班之前,才得到回复。【忙的话就不用回广州。】【我周末加班。】也许是他的错觉。很简短的两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很漠然,秦禹仓好像忽然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他离开广州已经半个月,中途没有回去过,童昊倒是两边跑,话里话外都是秦禹仓那边满翻了天,吃住都在千玉总公司,蒋一鸿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一到具体事物严谨又吹毛求疵,好像有强迫症。公司累垮了几个。现在软件过会后的连夜修改全靠秦禹仓和梁丘鹤顶着,别说休息,经常一整天饭也顾不得吃一口。当夏泽笙问及秦禹仓什么时候忙完,童昊略诧异:“蒋一鸿那边估计马上结束了,不过他明天飞莫斯科见投资人。你不知道吗?他没和你说?”是……他没有说。夏泽笙看着微信上那个聊天窗口。两个人的聊天不过寥寥几条。完全符合这段婚姻开端的缘由。可是秦禹仓所做的,已经超过了他应该给予的,多得多得多。人不可能没有触动。他想起了除夕夜里,秦禹仓那个电话。——你的愿望会实现的。秦禹仓在电话那头对他说,而这两个月来,他一一实现了这份承诺。……是否他那时身陷泥淖、自顾不暇,以至于误解秦禹仓的意思。夏泽笙又思考了一秒,拨通了秦禹仓的电话。电话铃响了一阵子,没有人接听。然后他又打了一次,这次电话那头是忙音。秦禹仓可能并不想接听他的电话。他刚产生这个念头,电话就响了,是秦禹仓。“喂?”秦禹仓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是阿笙?有事吗?”夏泽笙犹豫了一下,回答:“没什么事……就是很久不联系了,想问问你在广州怎么样。”秦禹仓叹了口气:“加了好几多天班,整个人都臭了。”夏泽笙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梁丘鹤比我加班更多,比我臭。”秦禹仓的声音因为他的笑声缓和了一些,“我们最近吃住在千玉集团的楼里,他们公司的人见到我们都绕道走。梁丘鹤说我们这方案今天能过,大概是他们再忍不了我们这么邋遢。”夏泽笙笑得更大声了一些。他的笑声,让这个本来略有点紧绷的通话变得柔软,秦禹仓听着这个笑声好一阵子,把电话换了个耳朵贴着,问:“你呢,进展怎么样了。”“我明天能结束在香港的行程,已经买好了回去的票,大概是下午五点到家。”夏泽笙说,“你的衣服放在那里,等我明天回家给你洗。”“明天啊。”秦禹仓说,“明天我不在家。童昊跟你讲了吧,我要去趟欧洲,先飞莫斯科。”“他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得一阵子。”秦禹仓道,“前两天在莫斯科,接下来我有私人行程,先去慕尼黑,然后赫尔辛基。可能要一个月。”秦禹仓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可能三个月。说不好。”夏泽笙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久,可是他很快便忍下了这个问题。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过问秦禹仓的行踪。最后他只能说:“好,你一路平安。”“九霄的问题上,和臻美达成协议只是第一步。”秦禹仓换了个话题,“九霄已经是很多年的老企业了,后面的改革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加工厂绝对是一个难点。你记住一句话,你想拯救加工厂,就没有办法救每一个人。”夏泽笙有些困惑:“……我记住了。”“另外,遗嘱的问题,如今已经三月底。秦家一定会继续纠缠。如果遇到困难给我电话。”“好。”秦禹仓看了看时间:“那就这样。你早点下班回酒店休息。”“你也是。”挂了电话,秦禹仓叹了口气。等回到会议室,蒋一鸿本来正在跟梁丘鹤和蔼可亲地聊天,见他来了,开心说:“方案我很满意!非常好……对了,什么电话,看到来电显示就跑出去接了,小情人啊?”秦禹仓自然不会正面回答,笑笑:“蒋总,没什么其他事,我们就先撤了。”“要不要我让司机送你。我听说你车被扣了?”因为秦禹仓之前在市区半夜超速,连闯过好几次红绿灯,驾照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不止如此,那天去金钟公墓找夏泽笙,一时情急,只能把车放在路边。等从金钟公墓出来,途观已经被拖走。他也没时间去取车。最近都是打车来去,很不方便。“不用了,丘鹤有车。”他拍拍梁丘鹤的肩膀。梁丘鹤一脸懵懂地的看他,然后反应过来:“哦对对对,我有车,我开车了!”“那就不送了,你们好好休息最近。” 第55章 “可是天真也没什么不好。”秦禹苍说,“你想怎么办?”“唐双虎这样的人,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说明他本人有做出过很卓绝的贡献和足够的个人魅力,如果只是让他走人。那么是否太简单粗暴了?”夏泽笙问,“也许能说服他。如果说生意是利益交换,那如果找到与唐双虎的利益共同点,是不是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电话那头的秦禹苍轻笑了一声,夏泽笙听见他打开打火机的声音,他能想象,秦禹苍正在寒冷的莫斯科街头点燃了一支香烟。“也不是不可以。”秦禹苍说,“有问题找束东贤。他能帮你。”“好,我知道了。”秦禹苍又补充道:“有事找我。随时。”“……嗯。”“那我先挂了,再见。”“再见。禹苍。”电话那边秦禹苍挂断了。夏泽笙看了一眼手机日期,距离秦禹苍离开已经快要一周。然后他抬头看了看空旷的家里。——应该抽空去买家具了。他想。第55章 思念秦禹苍放下电话。他本应该进入餐厅,却陡然停下来,在餐厅门口站定。身后有人差点撞上他,不耐烦地开口用俄文说了几句话,有些难听,秦禹苍瞥了他一眼。比起刚才和夏泽笙电话时的温和,这会儿他的面色阴沉,眼神显得凌厉,后面那个人一怔,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先生,先生……”门童的声音传来。秦禹苍回神。“先生,您进门吗?”门童拉着门问他。“不,我还有些事情。”秦禹苍说完,转身离开酒店大门,往街边走了一些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接着拨通了钟文彬的电话。“喂,我是钟文彬。”钟文彬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是秦禹苍吧?找我什么事?”钟文彬虽然没有问他要过联系方式,但是钟文彬这样的人神通广大,要谁的联系方式找不到,倒也不算奇怪。“夏泽笙在九霄遇到了阻力。”秦禹苍很干脆地表明了来意,“唐双虎的话语权太大。”“你的意思是……”“唐双虎年龄也不算小,四十五岁,不必要一定留在九霄。”秦禹苍说。他撒谎了,就在刚才,在跟夏泽笙的电话里。心慈手软的人绝不应该出现在生意场上,天真听起来更像是一剂毒药。束东贤是对的,他只是不想跟沈英珍持一个论调,这样的话,总让人觉得不爽。而无端地,他觉得如若按照真实的论调,便会让夏泽笙失望……他不想让夏泽笙失望——无论是对于现实,抑或者对于他这个人。钟文彬道:“夏泽笙什么意见?”秦禹巷道:“他搞不定唐双虎。”“我以为九霄的董事长是夏泽笙。相关人事决策都应该由夏泽笙来决定。”钟文彬嗤笑,“你这样瞒着他越俎代庖……不怕他对你生气吗?”“……”秦禹苍皱着眉头捏紧了电话。这个钟文彬这么多年了嘴还是这么贱,每次都戳到人痛处。“空降的boss和地头蛇,本就很难水火相容。又何况是唐双虎呢?”他对钟文彬道。“确实。唐双虎没那么好沟通。”钟文彬道,“他什么情况,想必你做空九霄的时候就很清楚。”“是的。”秦飞鹏招入公司,与秦勇关系良好,从销售一路干到了如今的vp,进入董事会。在九霄盘根错节,算得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核心人物。夏泽笙也很难完美地处理唐双虎这样的人。靠感化?还是靠真诚?唐双虎这种人又怎么会被人轻易地说服,除非有巨大的利益诱惑。“我知道骐骥集团北美分部缺一个实干型的人主持大局。”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钟文彬问:“秦禹苍,谁给你指点迷津,让你把算盘打到骐骥的头上。”“钟总,没有人。”钟文彬又紧接着问:“是不是秦骥?!”秦禹苍刚要开口,钟文彬在电话那头已经有些激动,对他道:“你让秦骥接电话,你让他——”“钟文彬。”秦禹苍喊了他的名字,叹了口气,“秦骥死在了公海上。”钟文彬在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最终哑着声音开口道:“我知道了。唐双虎的事情很简单,利益足够大就可以。”“多谢。”“你拿着秦骥的密钥,这些事情我本就应该替你办妥。”钟文彬顿了顿,“就算秦骥死了也一样。”“还是要感谢钟总。”这次钟文彬话也不想多说,挂断了电话。虽然已经三月底,莫斯科依然比广州寒冷很多倍。秦禹苍打完电话,手机电量已经下降了50%,他看了一眼时间,回到了刚才那家餐厅。早在国内的时候,童昊就替他约好了一位重要的投资方在这里见面。包厢也是很早就预订好的。等他抵达的时候,之前约的客人因为等候了太久,已经离开,给他留了一张字条,意思是改日再联系。情况比他预料得好一点……这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他从未曾在这种商务聚餐时迟到过,尤其今天的投资方是那么重要的人。是的。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失控了。他其实已经到了……完全可以等到聚餐后,再给钟文彬这个电话。但接到夏泽笙的电话后,唐双虎的问题像是横在了心上。他意识到自己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便无法专心地和投资方畅聊。不,不……不是唐双虎。是夏泽笙。从离开广州后,他就一直想起夏泽笙。在驶离地平线的飞机上想起他。在飞机降落在莫斯科机场后,迎着零下的温度走出机场大门的那一刻,想起他。在工作、吃饭、聊天、电话的间隙想起他。在梦里想起他。梦醒时也会想起他。夏泽笙就像是在心底扎根了一样,让他频频分神,以至于心不在焉。服务员推门进来,询问是否还要上菜还说取消。他说继续上菜,等服务员离开后,用手机给投资方约了再次见面的时间,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包厢里坐下,面对庭院的白雪皑皑的景色,给自己倒了一杯餐前香槟。在这一刻……他又一次想起了夏泽笙。这很糟糕。更糟糕的是,他并不觉得这个不受控制的现象有什么不好。热带的威力在三月底的时候展现全方位地展现出来。广州这座城市的温度比往年高了不少,即将冲击三十摄氏度,仿佛只差一脚就能迈入炎热的夏季。夏泽笙穿着短袖衬衫,在车上翻看对于加工厂的改组计划。半个月前唐双虎忽然向董事会提出了股东退出诉求,态度十分坚决,并且动作迅速,很快他拿着属于他的那份收益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九霄。于是本应该由唐双虎带来的公司层面的阻力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了。夏泽笙以为要遇到一场艰难的拉锯战,结果,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束东贤似笑非笑地含糊说了一句:“说不定有贵人相助。”夏泽笙当场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几天后,他才隐约琢磨出来东贤的意思,为了求证他给秦禹苍去了一个电话。这次并不是秦禹苍接的电话。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说中国话,也许是华裔或者中国人。“你找禹苍?”对方很熟稔一般问他,“可是他在洗澡,不是很方便哎。你要不要说下是什么事情,我回头让他给你打电话过来?”这样的对话,很熟悉。熟悉得在他的人生里发生过许多次。他早就对如何处理这种突发状况轻车熟路。夏泽笙态度平和地回答:“不用麻烦。打扰了。”然后他很快地挂了电话。后来秦禹苍果然没有回电,他也装作没有给秦禹苍打过这样的电话,一切都显得平静如常——秦禹苍飞欧洲已经快要一个月,他们的通话也仅限于那一次而已,这才是常态。这一周,有消息传出来说唐双虎可能要进入骐骥集团任职,有人看到钟文彬亲自接唐双虎进入骐骥集团的大楼。秦禹苍一边鼓励他想办法,一边又没有征求同意,直接解决了唐双虎的问题。他似乎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要一个解释——这未免过于不知道好歹。 第57章 夏晗松了口气:“那太好了。”“但是我有个要求。”“你说。”“我戴的首饰要跟你们的柜台款不一样。要你亲自设计的。”夏晗说。他执着的样子太认真以至于有点像是当时想要进入娱乐圈的少年。夏泽笙忍不住笑了:“你不嫌弃就行。”晚上那一餐很简单。不过是牛肉炒饭加了点青菜。吃完饭后,夏晗并没有多留,他即便杀青了,回广州后行程安排依旧很满,即便是今晚,还有很多计划要赶。车子已经在停车场等他。夏泽笙给他戴了个口罩,亲自送他下去。两个人边走边聊。“除了想请你做代言之外,我还打算做直播带货,还有跨境电商。现在电商发展很迅速,走直播、走海外不失为选择。”夏泽笙说,“臻美和九霄的合资毕竟只是一方面,九霄要保住自己的品牌特色,还需要继续走自己的路。”夏晗停下了脚步看他。夏泽笙奇怪:“怎么了?”“我觉得这次见你,变化好大。”夏晗说。“有吗?”夏泽笙困惑,“哪方面?”“有。”夏晗肯定,“更积极了,很果断,而且非常有冲劲和力量……比以前,更通透一些。”夏泽笙笑了。“笑得也多了。”夏晗看着他好一会儿,意味不明地说出这一句,“很多。”“这就是我说的,秦禹苍很慷慨。”夏泽笙道,“我……从他那里,得到了很多。”“这样啊……我大概懂了。”夏晗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然后便没了下文。从楼下到停车场的位置很短。夜色中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夏晗的表情。直到走到保姆车附近,他突然紧紧拥抱住夏泽笙,隔着口罩猝不及防亲吻了夏泽笙的嘴唇,在夏泽笙耳边说:“晚安,哥。”“你——”夏泽笙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笑着跑走,上了保姆车。等车子出发的时候,他还从车窗里冲夏泽笙笑着挥手:“回头联系我!”保姆车驶离了很远。夏晗关上车窗,摘下口罩,用手捂住了自己半张脸,好像在笑着回味刚才那一幕,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在昏暗的光中,他忽然低声说。“夏夏变了好多。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喜欢以前的那个夏夏……我的夏夏。”“阿晗,你没事吧?”经纪人祁亮听不清他的嘟囔,下意识问。“我没事。”夏晗说了一句,突然又问,“祁哥,我有没有说过我最讨厌秦骥了。”“说过啊,好多次。”祁亮回答,“说起来你就生气,摔东西,打人。”“啊……那我要改一下排序了。我讨厌秦禹苍,比秦骥更多,多很多。”他声音阴沉了下去,松开手,露出脸来,脸上并没有笑,刚才那个开朗的夏晗好像根本没存在过。那张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又扭曲,像是异常心痛,却带着无比愤怒和厌恶的表情。就算是祁亮见惯了他的喜怒无常,也被这个表情吓得一怔。“他把我的夏夏,弄丢啦。”夏晗在黑暗中小声道。第57章 我回来了自秦禹苍买下了九霄,夏泽笙出任九霄董事长后,才能够从内部了解到九霄的财务情况。秦骥自立门户前,对九霄还算关照,对九霄业务方向也好,产品生产线也还,都把握到位。在2010年前后,即便有秦飞鹏的钳制,九霄没有出什么大乱子。那会儿下属的加工厂生产线全开,九霄连锁店里的款式80%以上来自加工厂。不仅如此,秦骥谈了很多合作,加工厂还一度承接国外好几家大珠宝公司的订单。然而随着秦骥自己的事业越做越大,在九霄的业务上逐渐被边缘化后,整个九霄的生意就出现了比较大的下滑。自秦飞鹏年迈,秦骥自立门户后,九霄的大部分运营已经转到秦勇手中,加工厂的真实情况,比夏泽笙之前预想的还要糟糕。如果秦勇只是单纯的迟钝,对于做生意没什么天赋,也就算了。可是他不但蠢还坏,嫉妒心极强。不光经营战略昏招一个接一个,还任人唯亲。加工厂里多了一批吃大锅饭的小干部,贵重材料频繁被偷,次品率上升、人员成本却一直上升。要救加工厂,势必要开掉一大波人。秦禹苍说得对,救厂子和救人,只能选一样。秦勇兼任加工厂厂长,自他退出九霄经营后,加工厂一直都是暂时由副厂长在主持工作。“夏总,束总,之前总公司下的董事长令,说要重新定制考核绩效,末位淘汰,清退约30%的员工。咱们加工厂的同事们都看过清退名单了。意见挺大的。”加工厂的副厂长说,“这两天好几个业务线都直接停工了,说干不下去。”夏泽笙和束东贤对看了一眼。果然是在预料之中的反弹。束东贤对副厂长说:“厂子什么情况,您也清楚。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清退也会按照《劳动法》给足补偿金……九霄毕竟不是慈善机构,只是个私人企业。”“那是那是……”副厂长又敷衍了一下,然后说,“只是我就是个副手,很多事情他们不听我的。秦勇又不管了……下面的人意见很大。今天听说夏总要来,都在厂区里等着呢。”束东贤说:“这是要闹事?”他问夏泽笙:“要不先回去。”“见一见吧。”夏泽笙说,“今天我们不见,问题不能解决,下次来还是一样。”“……”束东贤皱起眉头看他,“你是不是不清楚加工厂这批人什么态度,清退名单里有几十个跟秦勇关系不错,仗着自己父母是加工厂的老员工,就在厂里作威作福的,当了小组长、小干部,不做事干拿钱。叫我看,跟老赖没什么两样。”“那也只能见。”夏泽笙说。束东贤叹了口气:“行,那就见一见。副厂长,带个路。”副厂长也没多说什么,反正对他来说,有上面人来顶着员工的怒火,总比自己面对收拾这个烂摊子来得强。几个人进了厂区大门,往里面又走了片刻,就看见几百号人站在操场里,见他们来了,人一拥而上,把夏泽笙和束东贤团团围住。“夏泽笙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突然开我们?!”“九霄当年靠加工厂的时候,我们再辛苦再累也给公司打工,现在效益不好就要开我们了。”一堆质问扑面而来。夏泽笙和束东贤应接不暇。左右看了看,厂区里有不少货运车摆着,夏泽笙便拉着束东贤挤到车边,爬到车发动机盖子上站着。“我知道大家有很多问题!”夏泽笙大声说,“有问题都会解决。”“年前的奖金到现在还没发,现在开人是不是不打算发钱了?”有人大声问他。“奖金今天就发。”夏泽笙道,“我们过来的时候财务在打款!无论什么情况,去年的奖金和工资今天下班前都会补齐。”“你现在这么说就是敷衍。这么巧我们一问今天就发了。”又有人质问。“就是!”“没错!”有不少人附和。还有更多的人正在赶来,货车被围得水泄不通,周围的人多少都带了情绪,人们密密麻麻地挤在车子周围。夏泽笙和束东贤成了众矢之的。这个时候,其实只要有一个火星子,就能燃烧在场人所有的怒火。让局势变得不可收拾。束东贤擦了擦鬓角的汗。他不认为夏泽笙现在的态度足够冷静理智。夏泽笙这个时候的情绪,比束东贤稳定多了。他看着来的人,有很多熟面孔,是那个夏天他曾经在厂里短暂做了一些事的时候认识的人。“你们问我为什么不早发。”夏泽笙扬声说,“很简单,九霄的账上没有钱!”他最后一句话引得人们嗤之以鼻,可是他没有停止,继续大声说:“今天早晨,跟臻美合资后,臻美的第一笔款项才到九霄的账上,一共一千二百万,主要用于机构改组,人员安置。”他拿出手机,打开九霄的财务后台。“你们看,是不是在打工资款。”夏泽笙又扬声说,“我没有撒谎!”近处的几个人看清了九霄后台财务明细,表示夏泽笙说得没错,钱,奖金,辛苦了一年,普通人就图个糊口,这极大地安抚了众多人的情绪,于是大家逐渐安静了下来。“你们肯定奇怪,九霄不是个大公司吗?一千二百万拿不出来?还要等臻美给钱?”夏泽笙又说,“没错,九霄拿不出来了!这几年九霄的业绩太差,去年一整年,秦勇又花了好多钱在别的地方,九霄被掏空了。连加工厂里的翡翠原石都被秦勇拿去典当,你们不会不知道。再不改革,加工厂就干不下去。”“那也是秦家的事!不能开我们!我们都是跟着秦家辛辛苦苦走到现在的人!凭什么?”“但因为有些人没干事,干拿工资。他们占了认真做事的人的位置,分了认真做事的人的奖金,还要拖着九霄破产,让认真干事的人丢工作。你们同意?”夏泽笙反问。他的反问让人们彻底安静了下来。好些人若有所思。是啊,夏泽笙说得没错,自己怎么就被煽动了呢?另外那些在名单上的人急了,有个叫陈斌的大声嚷嚷道:“那你袒护自己人算怎么回事?”“我袒护什么人?”陈斌指着人群中刚刚被调回来的秦瑞:“呐!都知道秦瑞是你公公,他那么大年龄了,拿工具手抖,看钻石眼花。怎么不开他?”“对啊!”“就是!”“说的比唱的好听,结果还是秦勇那一套嘛!”夏泽笙道:“我公公秦瑞业绩完成好,又是厂里的老手艺人,经验丰富,不符合辞退标准。”“我们不听!都是借口!不准开人!”陈斌还喊着:“要想开人先把你亲戚开了,不然我们不服!” 第59章 秦禹苍沉默下来。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衰仔啊,做人不能这般,你娶了夏泽笙,便要负责的!你如若只是玩玩,我劝你早点同夏泽笙离婚,不要耽误人家的青春!”秦瑞难过道,“不好为了赚钱,连良心都不要了。”秦瑞骂完,转身进了病房,摔门反锁,连给他回嘴的机会都没留下。他碰了一鼻子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回头去看束东贤。束东贤连忙转移视线,咳嗽着假装没看到他有多狼狈。凌晨的时候,送走了束东贤,秦禹苍回到病房。药物的作用让夏泽笙又昏昏进入睡梦中,秦禹苍看了他一会儿,也没有打扰他。脱了外套,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他身边,听着检测仪里他平稳的心跳滴滴声,能够闻到医院消毒水味里病房里隐隐飘散的茉莉花香。但是这好像还不足够。他将椅子拖进,直到与夏泽笙的病床紧紧相邻,近到足够拥抱夏泽笙,嗅到他身上的气味,触碰到他的体温为止。秦瑞说得其实并不全对,这次他在欧洲的行程虽然不紧凑,却都很关键,对于欧洲市场的获取,起到极为重要的先导作用。每一次见面沟通,都需要他用尽全部精力准备。这一个多月下来,其实很累。接到童昊的消息后,他脑子里便容不下任何后续的计划,那一刻除了尽快回到国内,回到夏泽笙的身边,似乎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在他上辈子还是秦骥的时候,全世界飞来飞去本就是常态,私人飞机在机场随时处于候机起飞的状态,他拥有不止一架私人飞机,这也是为什么他熟知菲利克斯私人飞机情况。那时候说走就走,有时候钟文彬会开玩笑地问他要不要和夏泽笙打个招呼,毕竟也是夫妻。他都说不用。夏泽笙和在二沙岛的别墅,不过是个象征。夏泽笙象征他已婚。别墅则象征他立业。没人会在乎别墅的想法,自然也不用在乎夏泽笙的想法。即便是现在,他去欧洲,走了四十天,中间与夏泽笙的联系亦少之又少。他习惯了夏泽笙的安静和乖顺,也对夏泽笙的等待习以为常。……可是没有人天经地义要等到一个杳无音讯的人。秦瑞说得对,娶了夏泽笙,就是要负责的。此时此刻,直到将夏泽笙拥入怀中,一切才算是安定。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略微松弛了下来。与此一同浮现的是疲惫感。于是秦禹苍就着拥抱的姿势,合上眼睛,让茉莉花香入了梦中。第59章 力量夏泽笙混沌中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年少的时候,刚嫁给秦骥那会儿。秦骥自婚礼那夜后再没有和他联系,此时已超过半年。他把这份煎熬偷偷诉说给团里的朋友听。朋友说:“那你去找他呀。”“……他不在国内。”夏泽笙有些羞涩地小声说,“我问过他秘书,说他最近都在洛杉矶,要下个月初才回来,会先在香港待一阵子,接下来的行程不定。我算了一下……下个月初他正好生日。”“咱们在香港不是也有演出吗?就下个月。你正好去找他,还可以问问他来不来。他那么忙,你可以主动点。他不来找你,你可以去找他嘛。说不定他在等你,只是太忙,没有办法联系。”年轻的夏泽笙心动了。是啊……为什么不呢?他忙的话,自己就去找他好了呀。于是他早早地打听到了秦骥下榻的宾馆,偷偷选好了要见他的那套衣服,明明在香港熟悉舞台的时候排练那么密集,还是找了理由跑出来。他想好了要跟秦骥说些什么话,要鼓起勇气再见面时不再结结巴巴。然而却迷路在了香港的中环。手机、钱包、证件都被偷了,他不会粤语,也不懂英文,在警察局里结结巴巴沟通好久,才让对方明白自己不是偷渡客,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联系上秦骥。秦骥风尘仆仆地来接他,脸上还带着疲倦。在警察局里,他听着秦骥用流利的英文解释情况,过了一会儿,便签了担保书,然后被领了出去。“我飞机刚落地。”秦骥捏了捏鼻梁,疲惫地说。“对不起。”他愧疚地道歉。“你来香港干什么?”秦骥问他。“我们参加一个演出,就在红馆。这两天在排练。我……”“我让人送你回去。”秦骥打断他的话,拿出手机,要给司机拨号。“能不能……秦先生,您能不能送我回去?”夏泽笙鼓起勇气问他。秦骥愣了一下,看他好一会儿,最后说:“好。”那天的秦骥似乎因为疲惫,没有太冰冷,甚至没有拒绝他,亲自将他送到了红馆附近的宾馆。只是当他再次挽留秦骥留下来的时候,秦骥拒绝了他。“抱歉,我接下来真的有事。没办法陪你。”秦骥说。“可是我……我……”“还有什么事?”秦骥问。客气又疏离。让人不难明白他的意思。“那……您慢走。”夏泽笙松开抓住他袖子的手笑了笑,“再见。”他没有勇气说出挽留的话,也没有勇气告诉秦骥自己是特地来看他。只能沉默看着秦骥的车离开。这些都是真实的记忆,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即便在梦里,他也清楚的知识,那天秦骥离开后,再没有回来,他特地为秦骥准备的礼物,一直在他的背包里没有拿出来。可是梦进行到这里,出现了变化,与现实不再一致。落魄的夏泽笙背着书包,红着眼眶想要离开,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宾馆门口的秦禹苍。夏泽笙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你包里准备了什么?”秦禹苍问他。夏泽笙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那里面装着一条他攒钱买的昂贵的高奢领带。“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秦禹苍问他。“不,是送给秦骥——”“谢谢。我很喜欢。”面前的人好像不再是秦禹苍,又幻化成了秦骥的面容,说着温柔的话,安抚了他的怯懦与不安,轻柔他的内心,让他的心又酸又涨。于是,眼泪忍不住地落下,这似乎不是从眼中流出,而从年少敏感的内心里倾斜流淌。秦禹苍走到他的面前,掏出一块柔软的手帕,擦拭他湿润的脸颊,给予他有力的拥抱。“还有什么吗?”秦禹苍问夏泽笙,“特地来香港见我。”然后摸了摸他的头。他视线模糊,已分不清到底与自己对话的是秦禹苍还是秦骥。“能不能陪陪我?”他问眼前的人,“……从结婚到现在,很想你。”“好。”梦里的那个人,如此耐心。牵着他的手,在马路上漫步。一直走,一直走,仿佛可以永远这样下去。他瞧着秦禹苍的面容,听见了砰通砰通的声音。起初,他没有明白那是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是他的怦然心动。好奇怪。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夏泽笙在混沌中的意识问自己。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过秦骥了,自从上次在摩天轮上和“秦骥”告别之后。秦禹苍说得对,人应该往前走,不应该原地踏步。他也愿意试一试,把心放开,走得更远一些。所以为什么还会想起秦骥……甚至,还会梦见秦禹苍?夏泽笙从梦中醒来,已经是早晨八点多,消毒水的味道还是跟前一天一样,只是秦禹苍没在身边,他等了一会儿,病房门打开,束东贤走了进来。不是秦禹苍……夏泽笙心里不知为何泛起失落。束东贤并没有察觉他的情绪,见他醒了,跟他讲:“我刚问了医生,今天还有几个项目复查,没问题的话,下午就可以出院。”“好,麻烦你了。”夏泽笙说。“你不能跟我客气。”束东贤在他身边坐下,笑着说,“毕竟我跟你一起去了加工厂,结果你重伤,我跟你老公可没法儿交代啊。”夏泽笙配合地笑了笑,顺势问:“你早晨来的时候,禹苍……还在吗?”“他五点多给我电话,督促我过来换班,然后呢自己就急匆匆地走了,说是有事。” 第61章 “是。”秦禹苍说,“我是他的徒弟没错。”“他没有活下来。”钟文彬声音沙哑,最后低声又问。这次,秦禹苍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他没有。”钟文彬的质疑终于烟消云散。有了这封信,他自然什么都会为秦禹苍谋划。送秦禹苍下楼的时候,他对秦禹苍说:“不知道为何,你这次来要海外业务,感觉很急。”“是,本来打算迟点业务有雏形了,再来找您。但是现在情况有些变化。”“什么情况?”秦禹苍道:“阿笙被人在加工厂打得住院。”钟文彬听了想了一下便明白:“那是有人心有不甘。秦飞鹏就算心有不甘,你手里有秦勇的把柄,现在怕是不敢挑事。应该另有其人……”“九霄和臻美合资,阿笙还想做直播电商,有些人坐不住了。”“是蒋一鸿?”钟文彬问,“他草莽出身,这样的野路子他做得出来。”秦禹苍点点头:“我推测是他的可能性非常大,他的千玉集团,传统业务就是珠宝电商。如今也在做海外电商业务的拓展,动静很大。”动静很大只是个说法。什么动静,放在骐骥这样的巨无霸面前,都像蚍蜉之于大树。拿到骐骥的海外业务,就能分出一些资源给到九霄,也能威慑蒋一鸿,下次再做些见不得台面的事情,就得多少谨慎一些。此时已到楼下。钟文彬问:“秦飞鹏也要小心,遗嘱的事情开了几次会还在纠纷,他带着那个方建茗不是好惹的。再拖延也拖不了多久……最多到这个月底。一旦方建茗的遗嘱确认有效。形势就会立即往秦飞鹏那里倒。就算我也没有办法。”“我明白。”钟文彬叹了口气:“坦白说,我不乐观。”“见招拆招吧。”“哎,你车呢?”站在停车场门口,钟文彬忽然问他,“我记得你有辆途观。”秦禹苍看他,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违规停车,被拖了。还没去取。”这事说出来多少有点好笑。要不是钟文彬的情绪还没完全缓过来,应该是要爆笑出来的。他咳嗽一声,让助理送了把车钥匙下来。“这辆奔驰的amg跑车有段时间没人开了,你拿去开吧。反正是秦骥的车,如果是你,想来他也不会介意。”黑色的奔驰sls型amg跑车停在车库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复古的造型像是让人回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芝加哥。秦骥很少会因为买了什么东西而特别高兴,可是这辆exelero送达的时候,难得地让他兴奋了很久。秦禹苍抬手抚摸那流线型十足的车顶,然后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打火后,发动机发出了沉稳有力的嗡鸣,整个地库都被这犹如即将出笼的猛兽咆哮震得荡起音浪。“对了。”钟文彬拍了拍车顶,低头问他,“你说秦骥给你邮寄了两封信,那另外一封是什么?”秦禹苍笑了笑:“你很快会知道的。”然后他开着车离开了骐骥大楼。夏泽笙的情况良好,午后就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又等了两三个小时,所有报告和诊断书都拿到后,才正式放行。束东贤因为公司有事,已经走了。他去203病房跟秦瑞老爷子那边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拿着报告出了医院。来的时候就什么也没带,出去的时候也很轻便,到了门口才发现已经夕阳,反而茫然了。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一辆黑色的奔驰开到他身侧,车窗摇下来,一束茉莉花从车窗里探了出来。然后是秦禹苍。……他以为秦禹苍不会来了。梦里的那个砰通砰通的声音,似乎又一次出现。夏泽笙知道,是自己的心跳。“还好我及时赶到。”秦禹苍说,“不然你已经回去了。”夏泽笙接过花,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上,过了好一会儿还有点愣愣的。“怎么了?”秦禹苍问他。“没什么。”夏泽笙低下头,嗅了嗅茉莉,然后他神色恢复如常,像是以往那样,他温和地对秦禹苍说,“谢谢你的花。”第61章 愚蠢的逃兵在夏泽笙表达完对花束的感谢后,车里便安静了片刻,夏泽笙想了想开口说:“禹苍……我能不能把九霄交出去。”秦禹苍一愣,抬头看他,有些不解:“加工厂好起来不是你的希望吗?因为陈硕的事?他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我怀疑是蒋一鸿?你放心,无论是谁,他们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不是因为这个。”夏泽笙说,“我……我只是觉得董事长这个职位不适合我。我不是很擅长做这样的决定。”“合资的事情你做得很好。”“对,我擅长做业务……但是决定一些人留下,哪些人留下哪些人走……这样的事,我不擅长。”“你不用决定,下面会有人帮你出头。陈斌这样的问题不会再发生。其他层面的问题我也可以帮你解决。你想做业务就大胆地去做。”“像是唐双虎那样解决对吗?”夏泽笙道。秦禹苍沉默片刻:“你猜到了。”夏泽笙勉强笑了笑:“很难猜不到……我不是不感谢你的帮助,你在欧洲那么忙,还要操心我的事……但是我……实际上我一开始并没有计划做九霄的董事长。只要九霄加工厂能好起来,不如让更适合的人来做这个职位和决定。比如说束东贤。”秦禹苍沉默了一会儿,他手指无意识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他没料到夏泽笙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在他理解范围内,将九霄买下来,送给夏泽笙,是解决加工厂问题最好的解法。可是夏泽笙的理解跟自己的似乎不太一致。最后秦禹苍只能劝他:“我觉得你想多了。这个职位你完全合适。你刚刚受了伤,这件事,我建议你多想一想。”夏泽笙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多月以来,两个人终于好好单独相处。可是在聊完了对九霄的分期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等到第一个红绿灯停下,秦禹苍问他:“复诊是在什么时候?”夏泽笙愣了一下,说:“不知道。”他额头已经开始消肿,但是与此同时淤青逐渐浮现,右手腕上缠着绷带,固定在胸前。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还有些懵懂。秦禹苍叹了口气,从他膝盖上拿起那个装着出院材料的文件袋,打开来找到出院须知那一页,翻看了一下。“下周过来复诊。”他说着,在自己手机上日历上敲入了备注。“好……”夏泽笙刚开口,绿灯亮了,秦禹苍放下手机,把车开了出去。明明不过几十天没见面,生分的感觉却一直冒出来,亲昵的关系又被打回原形。换作是以前,秦禹苍并不会在意,可是现在,他想明白了很多事——关于他与夏泽笙的关系——这样的状态,便让人有些难捱起来。秦禹苍叹了口气,伸手越过手刹,握住了夏泽笙的左手,让他猝不及防,吃了一惊,想要挣开,秦禹苍却紧紧握着,不让他有逃开的机会。秦禹苍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抵达小区,开始倒车入库,才不得不松开了握着夏泽笙的手。他握住夏泽笙左手的时间太久太紧,在夏泽笙的手上留下了一个粉红的印记。夏泽笙低头看着那个印记,依旧安静。直到秦禹苍拿着医院的诊断材料和药物,打开他的车门,他才清醒过来。上楼的时候,夏泽笙忍不住说:“家具……我买了一些,定制款都还没到。太忙了。”秦禹苍笑了笑:“没事,这里也许住不了多久。”这让夏泽笙有些困惑。什么叫住不了多久?等推开家门,就看见秦禹苍的几个行李箱,扔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收拾,看得出来,他抵达国内后回过一次家,但是非常匆忙就离开了,直接去了医院。夏泽笙下意识就要帮他把行李提进去,他刚伸手,东西就被秦禹苍提走。“你休息一会儿,我收拾下。”于是就留下夏泽笙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站着。秦禹苍收拾了行李,换了身衣服出来,在冰箱里看了一下。最近夏泽笙也很忙,冰箱里空空荡荡。他叫了外卖送菜,在等待外卖的时间里,他让夏泽笙在客厅唯一到了的一张沙发里坐下,开了落地灯,小心翼翼地拆开他头上的绷带,于是就瞧见了那道狰狞的缝合痕迹。瘀青从夏泽笙的眉骨下一点点地浮出来,越往伤口缝合处越多,在缝合处成了深紫色与红色的血痂混成一团,那些还没有完全擦拭干净的血渍与血痂在夏泽笙额头上,让秦禹苍倒抽了一口冷气。“痛不痛?”他拿了碘酒过来一点点清洁伤口边缘。即便是现在,也能看出当时这一下有多么用力,血液流窜得到处都是,连发根中都布满了淤青和血渍。“不痛。”夏泽笙闭着眼睛让他换药,一边回答。“骗子。”秦禹苍说,“你当时伤口血流如注,束东贤说缝合的时候连麻药都来不及上。”“真的不痛。我后来没什么清醒意识……你现在擦起来,也没什么感觉,就是麻麻的。”秦禹苍似乎有点生气,不说话了,擦着那些地方,只是手上的动作还是很轻柔,他比医院的护士处理伤口的时候还要仔细。他一点点的擦净了伤口周围,又用棉签蘸了酒精深入夏泽笙的发丝,擦拭着留下的血渍,理顺了两天都乱糟糟的头发。那些地方属于照顾,医院护士很忙,根本没人很好地照顾过夏泽笙。血渍被酒精化开,重新成为暗红色沾在棉签上。棉签上有血了,秦禹苍便不嫌麻烦地换一根,进展很慢。菜都送到了才擦拭了个大概。可是棉签已经用掉了大半。“是不是很丑?”夏泽笙问。秦禹苍蹙眉盯着那个伤口看。夏泽笙继续开玩笑说,“一定特别难看,你不要嫌弃我。” 第63章 惹得夏泽笙惊呼:“痛。”“禹、禹苍……秦禹苍……”夏泽笙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抓住他的头发,似乎想要阻止他的举动,可是力道又那么温柔,像是怂恿,像是欲拒还迎,像是欲语还休,“你……别、别急……”夏泽笙不明白。他怎么能不急迫。没得到的时候,可以装作不需要。可是一旦得到了,方才知道,这样的情感弥足珍贵,怎么肯轻易失去。他像是拨弄琴弦,让夏泽笙在他怀中微微颤抖,带着夏泽笙迎浪而上。他仔细去观察夏泽笙的每一个变化。看他从冷静到迷糊。看他从羞涩到柔软。以前竟没发现夏泽笙的每一种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像是风景一般,如此吸引人。“夏夏,喜欢吗?”他声音带着诱惑,在夏泽笙耳边问。夏泽笙红着脸看他,眼神多少已有些涣散。他不需要答案。只是这样的一眼,已经给出了答案。“我也好喜欢……夏夏再过分一点也没问题。”他居心险恶,徐徐善诱,握着夏泽笙潮热的手,亲吻他的指尖。结果夏泽笙连指尖都在升温,泛出了淡淡的粉红。直到最后,他们紧紧相拥,已经不分彼此。屋子里的炽热像是有了实体。把他们包裹其中。直上云霄。待一切结束,秦禹苍还舍不得放手,搂着夏泽笙,把他按在自己怀里,让他听自己砰通砰通急促的心跳。他们就那么躺着,过了好一会儿,秦禹苍听见夏泽笙用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说:“谢谢你。”“看来夏夏很满意……我会再接再厉。”秦禹苍开玩笑。夏泽笙脸红了:“不是说这个。”“那谢我什么?”这次夏泽笙安静了片刻,似乎再考虑怎么措辞:“我……从小就被送了出来,没有了家。常年在团里,后来在夏家,有住宿的地方,可我不能决定用什么家具,挂什么窗帘,遇见喜欢的家具也不能买回来。我知道那些地方都不是我的家。直到和秦骥结婚……我一直把二沙岛的别墅当做自己的家,已经很多年了。”秦禹苍摸摸他的头。“……我可能、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去调整自己。”夏泽笙犹豫了一下说,“因为很多事情习惯了,没办法改变。包括对你的感情,我们之间的关系……也需要转变。我知道自己好像这么讲话很不负责,但是请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秦禹苍笑了:“你不用这么困扰。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他成功地安抚了夏泽笙。两个人安静地靠在一起,夏泽笙听着他的心跳,迷迷糊糊地要陷入梦乡。在朦胧中,他听见秦禹苍问他:“阿笙,你有没有考虑过拒绝我?”夏泽笙摇了摇头,意识终于沉了下去。当夏泽笙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后,秦禹苍给他盖好被子,看着他的睡颜,忽然自嘲一笑。这个问题多此一举。他早就有了答案。在欧洲的时候,他就想清楚了关节所在——他惊诧于上辈子自己对夏泽笙的有眼无珠,但是还好一切都来得及,老天爷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不能错过夏泽笙。夏泽笙像是蜿蜒人生路上的终点,像是归途,像是家与港湾。他想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想要得到的人,也一定会得到。他那么心机重重,精于算计。用生意人管涌的做法,把一切有利条件都上了秤。是他在困境中向夏泽笙施以援手;他力挽狂澜用几十个亿买回了九霄加工厂存活的机会;他给了夏泽笙体面的职位,满足了夏泽笙的心愿……不止如此,未来他还将满足夏泽笙的任何愿望。连买私人飞机从欧洲飞回来这种小事,都明确地说出来,成了天平上的砝码。卑劣吗?他不觉得。预曦正立=不过是一点点小小的手腕,不过是一些些必要的技巧。天平早就向着他倾斜。感恩、仰望和依赖……夏泽笙怎么可能拒绝他。就算现在夏泽笙对他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厚,给不了他太多的回应。可这没有关系。他利用了人性,稳妥又牢靠地把夏泽笙圈入了领地。他们有漫长的时间去相处,直到……夏泽笙真的爱上他。他期盼着在日后的每一天,回家的时候,都能看见玄关那盏属于他的小桔灯。第63章 家这一天的早晨,跟广州每一日清晨一样,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夏泽笙醒来的那一刻,便已经察觉了最大的不同。他不在自己的卧室,在秦禹苍的卧室床上睡了一整夜,秦禹苍有力的胳膊,在空调被下搂住他的腰,不松不紧,正好不能让他挣脱。两个人亲昵的帖在一处,坦诚相见。他的后背挨着秦禹苍的胸膛,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秦禹苍缓慢有力的心跳震动传导过来。“醒了?”身后的秦禹苍已经有了响应。“嗯……我……”夏泽笙张口,声音还哑着,像是带着昨夜的余韵,他轻轻咳嗽一声。“我要跟你道歉。”秦禹苍在他身后悠悠地说。“道,道什么歉?”夏泽笙声音沙哑柔软,带着刚睡醒时的迷蒙问。“我今天没有按时起床。既没有下楼跑步,也没有给你做早餐。”秦禹苍道。“也不用为这个道歉。”夏泽笙松了口气,“睡懒觉也很好。”秦禹苍搂着他在耳边说:“不,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看到你躺在我身边……就舍不得起来。”夏泽笙哪里是他这个情场老手的对手,不过两句话就一下子被激红了脸,连心跳都快了两拍。于是他身上好闻的体香散逸开来,钻入了秦禹苍的鼻腔。“你真的没有用过茉莉味的香水吗?”秦禹苍问出了这个困惑他两辈子的问题。“我没有喷香水的习惯。”夏泽笙道。“可是你很好闻。”秦禹苍嗅着香味,低头亲吻他耳后脖颈最温热处,那里隐隐能感觉到皮肤下血液的脉动,光洁纤细。很美好。他亲吻了那里。也很甜。像是早就熟透的果实,丰饶又饱满,等着人采摘品尝。一如昨夜的夏泽笙。秦禹苍惊讶自己上辈子的有眼无珠,暴殄天物,竟平白地耽误了这么多年光阴。但是还好,他有了第二次机会。他不会让夏泽笙再从自己怀里逃走。他将夏泽笙搂得更紧了一些,于是夏泽笙轻而易举地就能用躯干感触到他身体的变化。“你松开我。”夏泽笙终于忍不住抗议。秦禹苍反而搂得更紧了,夏泽笙整个人深陷他的怀中,无论是上身,还是双腿,都完美的与秦禹苍契合,像是坐在了秦禹苍的怀里。这个姿势太亲昵了,他微微动弹了一下。“别动。让我再抱一抱。”身后已经抵到了某个位置。秦禹苍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再动,我不能保证咱们今天还能下床。”本来略有挣扎的夏泽笙顿时安静了下来,乖巧地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从秦禹苍的角度,可以看到夏泽笙的耳朵可疑地红了,他轻声一笑,用鼻尖蹭着阿笙的发丝,茉莉香味更浓。“每个人都有体味。但是听说,只有真的契合的人,才会觉得对方身上的味道好闻。因为我们的基因会筛选出那些真正互补的另一半。”夏泽笙在他的怀里转了个身,仰头看他。他眼中带着温暖的柔情。让整个早晨都像是打上了一层温情脉脉的柔光。“夏夏,你好香。”秦禹苍说着,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嘴唇,细细品味。秦禹苍发誓,他真的只是想给夏泽笙一个早安吻,也不知道从第几秒钟这个吻就变了味道。两个人纠缠在床上,从一个简简单单的亲吻,继而成了一场放纵的欢愉。等到两个人真的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中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从厨房的冰箱里终于找到了一些速冻叉烧包,打开来热上,又煮了两个水煮蛋。他做这些的时候,秦禹苍穿着睡衣靠在厨房门口欣赏着。平时很注重仪表的夏泽笙,身上只有一件秦禹苍的衬衫,一双修长健美的腿在空气中晃荡,让人心猿意马。“禹苍,我说的事……你有在听吗?”夏泽笙问他。 第65章 “那就好。”夏泽笙笑道。秦瑞带他进了客厅,又给他倒了工夫茶,对他讲:“阿苍他人不坏,就是有些轴,如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担待。我毕竟是他老豆,骂归骂……总还是希望你们好好的在一起。”“爸,我和他都结了婚。这些我懂。”秦瑞摇了摇头:“你不明白。他喜欢你许多年了。”夏泽笙愣了一下:“什么?”秦瑞带他进了次卧,把秦禹苍少年时收集的关于夏泽笙的那些海报、写真都拿了出来。“他中学那会儿,就喜欢你们团。他那时候疯狂地喜欢你哦,追星追到废寝忘食的,好些年。一直到他读硕士时,都还在收集你当年的很多物料。”“硕士?”夏泽笙愣了一下,“是什么时候。”“三年前啊。他这不是快毕业了吗。”“……哦,对。”夏泽笙略有失神,“三年前……”“怎么,你们拍拖时,他不和你讲这些吗?”秦瑞好奇。夏泽笙看着那些收藏品,困惑道:“他……从来没说过。”仔细想来,秦禹苍很少……不,秦禹苍从来没提及过自己硕士前经历过的事情。他也不怎么谈到自己的家庭。除非必要,很少聊到秦瑞和自己的母亲。而这段追星的经历,更是一片空白……如此重要的人生历程,还与婚姻对象挂钩,竟只字不提。如今秦瑞说说起来,就像是突兀得像是忽然插入了一段过往一般,夏泽笙很难把它与秦禹苍挂钩。“那他能说些什么?”“他……”夏泽笙顿了顿。他对于白云居几个人的背景信手拈来,对秦骥的过去,也很熟悉。“他跟我提过很多加工场发生的事情,还有秦骥家里的事,比如说秦骥母亲原本是加工厂的,后来与秦飞鹏结婚,还是秦飞鹏追求的秦骥母亲,她才离开的加工厂。”“是吗?”夏泽笙愣了一下:“这些不是爸您和他讲的吗?他这么和我说的,他说您在加工厂做了三十年,什么都清楚。”秦瑞道:“我在加工厂做了三十年没错,可是我那之前在别的地方做,后来走投无路去加工厂的时候,秦骥母亲都癌症晚期了,那时候谁会提到这个。”他又想了想:“哦对,刚去的时候是听人依稀说过秦骥母亲以前在加工厂里做过工。可是二哥不让讲,可能觉得这样的身份拿不出手。后来再没人讲,好几十年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夏泽笙又问:“那当年您和秦飞鹏交往深厚吗?”“我和二哥关系自然很好的。”秦瑞说到这个有些骄傲,“每年过年都要去白云居送红参啊,你知道的。”秦瑞的话说到最后似乎能与秦禹苍聊的事情对上,但是又有微妙的差别。在秦禹苍的口中,秦瑞与秦家本家有密切的往来,那些关于秦家的过去、秦骥的过去,都来自秦瑞的转述。可是秦瑞的话中……交往的定义就是过年送上一提红参?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不同,此时却很难仔细甄别。夏泽笙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不是很自然的东西,缓缓皱眉。在他还在冥想时,秦瑞对他道:“阿苍一会儿肯定跟来,我想到他就来气,就不见他了。我去休息。”“好,我等他。”夏泽笙放下疑云,对秦瑞道。秦禹苍开着那辆奔驰在后面跟着,待看到两个人上了楼,才在菜场里找了半天位置,停好车,买了些增城菜心提着。又绕路去了何记打包了半斤叉烧,一只烧鹅,这才上楼回了家。这次秦瑞没让他吃闭门羹,防盗门开着,秦瑞进卧室锁了门,大概是不肯见他。另外一边的次卧门开着,夏泽笙不在客厅。秦禹苍便把带回来的烧腊放在厨房,又做了米饭,滚水捞了菜心出来。这才转到次卧里。夏泽笙坐在窄小的床上,翻看秦禹苍以前读书时看过的书籍,见他进来,摊开书,从里面拿出好几张小卡,问:“怎么你的中学课本里有我的照片?”秦禹苍坐在他身边,接过来一看。都是夏泽笙的单人小卡,风格不一。一看便是从各种合集周边里抽出来的。上次回家,他才发现真正的秦禹苍追星,迷恋夏泽笙。之前让秦瑞全部收好,没料百密一疏,年少时秦禹苍如此狂热,连课本里都夹杂着这些。他思考了几秒钟。没有否认,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当年你在团里的时候,就是你的迷弟。还加过粉丝后援团。”这本就是秦禹苍的过去,是已成历史的既定事实。无法更改。也无需更改。“你怎么没和我说过?”夏泽笙问。“……”秦禹苍咳嗽了一声,看他,眼神可怜兮兮的,“就是因为不想面对如今这种社死的场景。”夏泽笙被他逗笑了,也相信了他的说辞。不知道为何,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他安慰秦禹苍,“现在知道了,感觉之前你之前做的很多事就没那么奇怪了。”“那我们先去吃饭?”秦禹苍想要转移话题。“说真的……你当时求婚其实是因为对我有好感吧。”秦禹苍又咳嗽了一声:“好了别说了。”“之前装得那么正经,内心其实一直很雀跃?”夏泽笙站起来往外走,还在仔细思考这件事,然后分析。秦禹苍忍无可忍了——他既不能否定这件事,也不想因为这件事继续尴尬背锅,于是他把夏泽笙按在门板上,亲吻了他。唇齿间的交流,远比语言来得深刻。关于情感经历的分析,终于在此刻结束。他松开夏泽笙的时候,温柔地用拇指擦拭了夏泽笙湿润的嘴角。“是啊。”秦禹苍承认,“年少的我、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无论哪一个,都很爱你,逃不掉了。”第65章 遗产之争因为九霄与臻美合资,年初看空的一场大戏终于算是落下帷幕。当年沉住了气没有减仓,还持有一定九霄股票的人,自然算是后来的一波得利者,不少人乘着股价触底反弹开始离场。又有秦禹苍和骐骥集团在后面托住股价,伴随着九霄上层改组、合资模式对外公布等一系列利好消息,稳中向涨的势头比较明显。九霄就这样在几个月内的大起大落中活了过来。不少商业嗅觉敏感的人都在这个过程中赚了一个身家。其中获利最大的,自然数秦禹苍。在支付所有融券利息,给夏泰和打了利润过去后。在做空期间由童昊陆续卖出买入,又瞅准了股市动荡,提前布局,做多臻美与骐骥。离场扣税后,套现约二十个亿。除此之外,夏泽笙名下、钟文彬名下还代持有相当于十个亿市值的九霄股票。童昊处这两个月靠着巨额资金周转,加仓持有的其他股票不提,单九霄股票目前仍有近八个亿市值。仅仅靠着做空九霄,三个多月内,便获利约三十八个亿,并一跃成为九霄幕后实质性大股东,赚得盆满钵满。只是这些事都在幕后,在台面下,影影绰绰。有些人大概是看到了些走向,只是打探到钟文彬的名字,大多数人便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迄今为止,秦禹苍依旧低调在幕后。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当秦禹苍下班的时候,在楼下遇见方建茗的时候,多少有些诧异。方建茗正在楼下看每层的公司名牌,回头看到他,愣了一下,笑道:“还在看你们公司在哪层楼,没想到就直接遇到了,真是有缘分。”“方先生这是……”秦禹苍皱眉,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方建茗视而不见,依旧笑吟吟地问他:“有空吗?一起走走……”如果说上辈子,就算分手后,秦骥还能给他留一两分情面。那这辈子,经历了这样的举措,秦禹苍便一点好脸也不想给他。“没空。”秦禹苍挺干脆地回答,搞得方建茗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复那个笑:“着急回家啊?这么怕老婆。可是我想跟你聊聊……要不去你公司坐坐?”秦禹苍本来想拒绝,思考了一秒钟,指了指一楼的角落。“有什么事就在这边说吧,敞亮,免得产生什么误会。”那里是每个写字楼一楼都开的简易咖啡厅,咖啡味道跟速溶差别不大,就是围上个围栏,放上几把椅子桌子,供商务人士会客的时候用。可以说一点隐私都没有,除了有个天花板,跟大马路上区别也不算大。方建茗算是高知网红,去哪里都是前簇后拥的,更有一群粉丝追着他跑。多少年没让人这么怠慢过,更别提安排在这样的地方聊天。然而他还是忍了下来,道:“好,我们简单谈谈。”自上次方建茗出现,参加了第一次关于秦骥遗产的沟通会,拿出了保存多年的那封“遗嘱”,展露了他深不可测的心机。坐下来后,秦禹苍叫了服务员过来,点了一杯美式,一杯拿铁。“你从哪里知道我习惯喝拿铁?”方建茗笑着问,“现在年轻人果然比我们年轻时会照顾人。”秦禹苍瞥了他一眼:“方先生搞错了,拿铁是最保险的点法,谁来我都点这个,便宜。”方建茗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他隐去了笑容,不再跟秦禹苍这里讨好。美式上来后,秦禹苍喝了一口。这家美式难喝得像是速溶咖啡,让他皱眉。“我来跟你聊聊遗产的事。”方建茗说。秦禹苍抬头看他,明知故问:“什么遗产。”“秦骥的遗产。”方建茗道,“你娶夏泽笙,不就是看上了秦骥的遗产吗?”“你误会了。”秦禹苍大大方方地说,“我娶他是因为爱情。”方建茗笑了:“爱情?和夏泽笙?”“有什么问题吗?” 第67章 曹处道:“我们只负责对笔迹进行鉴定,遗嘱是否生效,鉴定中心没有这个判断权力。”“当然有效。”方建茗说,“没有其他时间更近的遗嘱出现,我手里这封就是秦骥的遗嘱。秦骥的所有遗产,都应该归我所有。”这是一笔巨额财富。是一个商业帝国,拥有可以引发全球性金融动荡的能力。谁不想要。谁不想得到。他站在会议室中央,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所有人。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方建茗的肾上腺激素开始飙升,没顶的快感即将把他湮灭。“何律师,你还在犹豫什么?我才是秦骥的合法继承人,你是秦骥的律师,现在你不服务于我,打算替谁背书。胳膊肘往外拐不要太明显。”何甄脸色铁青,没有理睬方建茗的失态,只是问夏泽笙:“你还要争取一下吗?可以向法院上诉,争取更多的时间。”夏泽笙微微点了下头,刚要开口同意,就被方建茗打断。“有什么用呢?”方建茗道,“你打算拖一年?两年?已经尘埃落定,就别挣扎了。我可以出于同情,给你一点生活费,算是替秦骥照顾遗孀了。”他回头又对秦禹苍使眼色:“阿苍,你好好劝劝你丈夫。”秦禹苍看着他丑态百出,终于咳嗽了一声:“方先生,您先别着急……我感觉,曹处,似乎还有话要说?”方建茗一愣,回头去看鉴定中心来的曹处。曹处这会儿有点尴尬地站着:“我、我确实还没说完……但是您这么激动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了,有点尴尬。”方建茗道:“您请说。”“我鉴定中心同时也接到了另外一个鉴定委托,也是由何甄律师事务所发起的,委托人为秦禹苍先生。”“是什么?”方建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是一封盖着中国邮政2021年1月22日信戳的未拆封信件。”曹处拿起翻页器,又翻了翻ppt,翻到后面,是一个没有点开的视频。“根据秦禹苍先生要求,和所得到的材料的特殊性。我们录制了一段视频,记录下了拆封过程。”视频开始录制。里面是一封普通牛皮纸封好的信件。上面盖着一个明确的中国邮政戳。这足以提供有法律效应的日期证明。信封上的字迹分外熟悉——夏泽笙(收)。在场的每个人,纠结了这么久,几乎都可以第一时间认出那属于秦骥。不同于曾经展露锋芒的年轻秦骥。此时秦骥的字迹更圆润流畅。可是的的确确来自秦骥。那封信在鉴定中心被拆开,然后露出了里面一沓a4纸,带着隐隐的墨迹。信纸刚展开,看视频的方建茗就脸色惨白。第一页第一行居中,落下了两个力透纸背的大字——遗嘱。第67章 不知好歹“老板,有没有纸笔?”三年前1月21日深夜,即将凌晨的时候。这家位于广州新塘工业园区的网吧生意兴隆,坐满了在厂里刚结束晚班,来休闲的打工仔。老板听到有人说这话,抬头去看。是个穿卫衣戴着帽子的年轻人,半张脸遮在帽檐下,看不太清楚。大概也是个刚从旁边电子厂下班的工人。于是老板从抽屉里抽出几张a4纸,把柜台上的圆珠笔递过去。年轻人接过去,又问:“有信封和邮票吗?”这次老板多打量了他一下:“哪里有这种东西啊,靓仔。这个年代谁还写信。”年轻人“唔”了一声,似乎也表示认可,转身要回到自己的机位,老板又把他叫住:“你去问问旁边的士多店,他们什么都卖啦,可能有。”“好。谢谢。”网吧旁边的士多店开了许多年,叫做阿强杂货。也与网吧一样差不多二十四小时营业,这会儿还开着,老板正在看重播了一千次的《外来媳妇本地郎》,没有空调,闷热的空气里,风扇吱呀呀地转着。“老板,有邮票和信封吗?”年轻人问他。老板十分专注,看到年轻人进来,都没有多打量他一眼,指了指角落的位置。年轻人于是走过去。确实没有人再写信,于是这些滞销品在那个货架上被推到了最后。大概是年轻人翻找的时间有点久,老板从监视器里看了看,又专心地去看电视剧。年轻人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几张勉强可用的邮票,还有一沓皱巴巴的信封。在前台结账的时候,他也没有用手机支付,反而是掏出了一张十元钱纸钞递过去。老板这才有些为难:“一共是六蚊七毫,可我这里没有零钱找你。”“不用找了。”年轻人在冰柜里拿了一瓶冰镇的可乐,坐到门口外供客人休息的桌椅处,开始提笔写信。第一封信,他很快写完了。第二封信,他斟酌好一会儿,直到冰凉的可乐喝完一半,还没有提笔。“这是要写情书吗?”凌晨四点的时候,老板终于看完了今天份的电视剧,抬头看他还在外面,和他开玩笑,“不然怎么犹豫这么久都不知道些什么?”年轻人一愣。“只是不知道给谁。”年轻人说完犹豫了一下,开始动笔,写了很久,密密麻麻地在信纸上写了很多条,然后好几张纸,他在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仔细叠好,放入了信封。又封好信封,贴上了邮票。信纸很厚,让那个信封都看起来很有分量。“看样子是给很重要的人喽。写得这么认真。”店长又调侃他。年轻人本来已经起身要走,听到他这话,笑了笑:“没错,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特别重要的人。”如果说在瑞士银行的那五百个比特币是他无意识地遗留。在缅甸开石问路,眼准手稳,切涨手头的翡翠原石是他的胆大与专业。对于金融市场的敏感操作,是他上辈子多次商战后必有的眼界和手腕。那么重生后,这两封信,才是他真正留给自己的有准备的后手。他在重生后冷静下来,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反应、最清晰的思路争取到了时间差。——他确实对于上辈子的很多人际关系和财富没什么兴趣。却不代表若有人打些不应该有的主意,他会站在那里被动挨打。只是在书写遗嘱的时候,受益人犯了难,他思考了好一会儿,不是没有考虑过直接留下秦禹苍的名字,可是这太刻意,以至于无法找到合理的原因来解释几乎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刻被秦骥托付。这不过是个保险。他不一定能用上。他不在乎自己过去取得的那些财富——他曾经获得过,便能再次得到。到他这个层面,金钱不过是个数字。百万、千万,亿万。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但是一旦有什么特殊情况,真的需要动用这笔财富的时候,他必须确保获得这笔钱的人,是能够与他站在一个立场上的人。能是谁?秦飞鹏?秦勇?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被考虑。还是钟文彬?抑或者……夏泽笙?对。夏泽笙。这个被他刻意忽略的丈夫,此时此刻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夫妻关系带来的法律层面的羁绊从来没有一刻如此鲜明清晰。于是他写下遗嘱两个字,然后仔细罗列了自己所有的财富。这包括他明显的所有现金、地产、房产、名车、飞机、游艇、珠宝、股东、字画、股票、基金,还有各类公司股份,信托公司等等。他记忆力良好。写下的金额一字不差。不止如此,对于未来带来的增长、未曾表达或者描述的财产,也进行了笼统涵盖描述。这就是为什么那封遗嘱厚达七八页。不止如此,他按照自书遗嘱标准格式,写清楚了自己意识清醒、未受到胁迫,自愿在死后将所有遗产交由受益人继承。最后他在遗产继承人那里写下了夏泽笙的名字。并仔细地没有忘记备注详细日期和秦骥的亲笔签名。后面的事情,秦禹苍记得非常清楚。他拿着那两封信,在一个偏僻的街道上,找到了一个邮筒,把它们丢了进去,然后在不远处等着,直到邮递员早晨开箱取信后再离去。两封信都填写了秦瑞家的地址。一封由他转交钟文彬。另外一封则由夏泽笙接收。于是大概在三天后,他收到了这两封信,带着中国邮政的邮戳,清晰可见日期,可以作为强有力的时间证明。证明这两封信是来自秦骥死之前所写。佐证这封遗书确实可以生效。三天前,在方建茗走后,他联系了何甄,将方建茗的谈话录音还有这封信都交给了何甄,由何甄委托鉴定中心对笔迹进行鉴定。如今这封遗嘱的投影在大会议室里被所有人可见,复印本更是贴心的发到了每个人手里。会议室里一时死寂,只剩下偶尔出现的翻页的声音。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复杂。最糟糕的是方建茗。他抖着手翻了两页,就不再看了,抬头盯着秦禹苍说:“一定是伪造!这一定是伪造的!” 第69章 “我明白了。这很合理。”秦禹苍皱眉:“夏夏,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夏泽笙开口,“我一直知道,你对我感兴趣,最开始是出于同情。后来又好几次帮助我,最后娶我都是有原因的。之前我以为是你想借势夏家,但是这个理由其实很薄弱。你这样有商业头脑,何必看重夏家。三五个月你就已经有了几十亿身家,放眼未来,你能得到的更多。你需要的……也更多。以前,你不愿意和我签婚前协议,是不是也是基于这个考虑?”这一刻,秦禹苍猛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他站在自己的角度,把所有问题都当作自己的问题处理。那么大一笔遗产,夏泽笙接收理所当然。也当然会欣喜若狂。于是财富成了馈赠,成了他爱夏泽笙的切实铁证。可是他忘了……他在犹豫了几个月后,将这封信拿出来的唯一原因,是因为夏泽笙并不看重这笔钱。因此他值得。对于不在乎金钱的人来说,用财富来佐证爱情,是不是个笑话?他从未乱过的呼吸节奏,停了一下,有些乱。“夏夏,你听我解释。”秦禹苍对他讲。“好。”夏泽笙认真地说。“我……”秦禹苍开口。夏泽笙耐心地看着他。“我其实……”那双眸子中,映衬着他秦禹苍的倒影,像是一面镜子,照亮了他的卑劣。他能说什么呢?他不能告诉夏泽笙,这封信是他自己写的。不能说当时别无选择,于是夏泽笙成了不好不坏的唯一选项。不是因为秦骥与夏泽笙伉俪情深,而是因为夏泽笙乖巧听话,好操控。更不能说,他只是单纯地想把这笔钱给到夏泽笙,不是为了通过夫妻关系来间接地获得巨额财富。面对夏泽笙,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夏夏,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没办法解释。”秦禹苍最后无奈道,“也许我们开始得很糟糕,但是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很好。你能不能信我?我很珍惜你,也珍惜我们之间的这段感情。”夏泽笙点了点头:“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想通,我会接受这笔遗产,不让你失望。”他如此深明大义,秦禹苍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危机感又略微松懈了一点,甚至没有琢磨夏泽笙话中的含义。“好,那我们……”他话说到这里,看着夏泽笙,停下了后面的话。“怎么了?”夏泽笙问。“你……哭了。”他说。夏泽笙这才似乎回过神来,他擦了擦脸颊,那里已经湿润成一片,他勉强笑了笑:“对不起啊,你看我这个人真的太情绪化。”秦禹苍从怀中掏出手帕,想要帮他擦拭,可是这一次,夏泽笙却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秦禹苍落空了。秦禹苍看着站在雨地里的夏泽笙,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那块手帕,柔软的布料被揉成了一团,跟他的精神状态一样皱巴。事情走向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方向。“你还是不相信我。”“禹苍……我相信你,你说不是这样,我就信你。因为我们是夫妻,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家。你为我做了许多,我都记得。比起推测,我眼睛看到的,我所经历的,你付出的,才是真实。只是……你到底想通过这段婚姻获得什么,我没办法不去揣测。”夏泽笙露出一个自嘲的悲伤的笑,“禹苍,我知道你珍惜我……毕竟我现在这么‘值钱’。关于婚姻,我们有我们的约定。你帮我救活九霄,我和你成为夫妻。我不会违约,遗产你会得到的。”夏泽笙又想了想,似乎突然明了:“你是担心我所谓的考虑一下是推脱吗?那我们现在回去,何甄的材料应该还没有收拾起来,我现在就可以签字。我会完全配合公证,并且尽快完成遗产继承。”“你——”秦禹苍感觉自己脑子青筋暴起,脑子嗡嗡作响,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你能不能——”他话音未落,夏泽笙已经绕过了他,转身就进了大楼,快步往楼上走去。秦禹苍又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只能跟他上了楼。钟文彬不在楼里,大概是已经走了。何甄拿着文件夹正好路过律所大门,看他两个人又进来,吃了一惊,问秦禹苍:“是你把夏泽笙找了回来?”秦禹苍多少有点丧气:“还用我找他回来?”他抓都抓不住。“是,我自己要回来的。”夏泽笙在一边说,“何律师,请把材料拿过来,我来签字。”何甄看看夏泽笙,又看看旁边脸色不太好的秦禹苍。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怪异。说是吵架吧,看起来好像夏泽笙掌握了主动,像是秦禹苍单方面吃瘪。可是秦禹苍能吃瘪?这是不是有点太科幻了。“何律师。”夏泽笙又催促他。“好的,夏先生跟我来。”何甄回过神来,对他说,“去我办公室吧。那个,小梁,请秦先生去会客室,给秦先生倒杯咖啡,我和夏先生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呢。”秦禹苍被请到了会客室,手边放上了一杯拿铁,因为离何甄办公室不远的原因,还能隐隐听见何甄和夏泽笙在对话。于是他像是被人遗忘在了这个孤独的角落。有时候有人路过,他以为是夏泽笙。等人走过去,才意识到夏泽笙还没有结束。他比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冷静。他想起了上辈子与夏泽笙在一起的时候……夏泽笙陪他出席各类宴会,他与合作方畅谈的时候,夏泽笙被遗忘在了哪个角落?又是怎么打发这样漫长又无意义的时间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很自大。从“怜悯夏泽笙”,到给予夏泽笙“婚姻”,到给予夏泽笙“情感”,到如今给予“财富”……他在用一厢情愿的方式“投喂”夏泽笙,还企图让夏泽笙感恩戴德。夏泽笙对他的不信任,是必然的——是他过于自大忽略了夏泽笙的反应。在这样的患得患失中,夏泽笙终于完成了所有的资料填写,他走到门口,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禹苍,材料已经填完了。我们回去吧。”夏泽笙对他说。秦禹苍站起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好,我们回家。”还好,一切都来得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未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会好好的对夏泽笙,用时间安抚他的疑虑,消磨他的怀疑,让他放下戒心,抹平上辈子自己对他造成过的伤害,让他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做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秦禹苍这么对自己说。第69章 获得“听说遗产争夺方面,是夏泽笙赢了?”开完物流app上线前最后一个漫长的会议后,大家都在收拾桌上的材料,蒋一鸿坐在那里盯着秦禹苍老半天,突然开口问。距离上次的遗嘱之争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现在已经六月底,进入了广州最炎热的时节。外面刚下过一场雷阵雨,可是于事无补,太阳一出来,便烤得地面刺眼。写字楼里空调开得很足,冷搜搜的。开了一整天会的大家,冷得手脚冰凉,成了一种漫长的折磨,终于挨到会议结束,所有人都急匆匆的收拾着材料和电脑,准备赶紧撤退。可是蒋一鸿的话一出口,整个会议室绕着长桌坐了各部门的几十号人,突然动作就慢了下来,仿佛要聆听什么了不得的事。本来也是。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豪门遗产之争,怎么琢磨怎么都是茶余饭后不可多得的电子榨菜啊。“对。”秦禹苍回答,“您真是消息灵通。”蒋一鸿确实消息相当灵通,继承流程整体做了保密处理,除了几个当事人和何甄,知道的人几乎没有,也就是这几天,遗产继承基本尘埃落定,夏泽笙也必须出现在公众面前了,才没有控制消息扩散。“骐骥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收拾出来了,有人今天看见他们在制作夏泽笙的铭牌。”蒋一鸿说着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也不管墙上挂着的禁止吸烟标志。他吸了一口烟后问:“你呢?什么打算?你老公都已经千亿富翁了,还看得上咱们这点投资?”秦禹苍手里动作没停,一边收拾一边说:“‘我们伙伴’这公司是我的事业。我做我的公司,阿笙继承他的遗产。”“那我听说你从骐骥拿了三百个亿,打算自己从我们伙伴里独立出去单干?难道不是因为夏泽笙给你放了漏?”“我从骐骥拿到投资是在得知他继承遗产之前。”秦禹苍解释——虽然他觉得没什么必要解释,“我个人与骐骥的业务合作,不会影响到‘我们伙伴’与千玉集团这边的业务。”蒋一鸿哈哈大笑起来,但是笑里面没什么温度:“小子,我是真的佩服你,跟夏泽笙结婚,赌了一把,终于是赌赢了。这会儿得道成仙喽。”秦禹苍:……蒋一鸿说的这套话术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好像他之前所作所为都依赖了夏泽笙一样。秦禹苍心累,他感觉自己没办法再跟蒋一鸿周旋下去了,决定开门见山:“蒋总,我们这个物流app的开发已经算是初步验收合格了。想问下能否拿出千玉集团以前的物流档案进行录入。”“当然。”蒋一鸿问他,“你想先从哪里开始?”“大陆、东南亚、当然还有大湾区的深圳、香港,以及澳门。”秦禹苍面色如常地说,将他的真实目的完美掩盖,“上述三年,到2021年年初。”蒋一鸿果然没有起疑:“你安排人去问物流部门要,他们会跟你及时对接的。”“好。”虽然他准备脱离我们伙伴,与骐骥成立新的海外业务公司,但蒋一鸿的公司本来对这个项目依赖度就不低,又因为他们的产品开发推进果断,便没有太生气。聊完了琐碎的八卦后,会议室里的人们终于走得一个不剩。蒋一鸿送秦禹苍下楼。“蒋总,虽然我即将出去单独成立海外业务公司,但是依旧持有‘我们伙伴’的股份,请你放心在技术开发上,梁丘鹤和童昊的专业程度。也跟你说声抱歉……毕竟三百个亿的投资……”秦禹苍说,“很难有人能拒绝得了。”“我介意这个干什么?你小子有勇有谋,能提前预判遗产的事取了夏泽笙,算得上押对了宝。我是很佩服的,你放心,后续骐骥集团的资源多想着我们千玉一些。”蒋一鸿拍着他的肩膀,“讲真,你没有跟夏泽笙签什么婚前财产协议吧?那个何甄,以前是秦骥的律师,现在是夏泽笙的律师。他肯定会搞什么财产协议让你签,你一定不要签。”“我真的没有……”秦禹苍麻木地解释。 第71章 钟文彬感慨道:“空客h160,一千两百万美金,秦骥的小玩意儿。”“……我知道。”夏泽笙说,他记得这架直升机上秦骥都搭过哪些人,有过哪些暧昧的故事。钟文彬没察觉他的黯然,笑着说:“从公司到你家的航线每年都申请了,直接可以飞走。”那架空客h160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转动,发出了巨大的扇叶拍打气流声,夏泽笙在风中登上了飞机,然后驾驶员获得了起飞申请,很快地便载着夏泽笙往二沙岛的方向飞去。在半空中,夏泽笙俯瞰整个广州城。他想,曾经秦骥也曾这样光芒万丈地从众人的头顶飞过,落在别墅后院的停机坪上。秦骥是否也曾如他一样,俯瞰过整个广州?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车水马龙也成了流光溢彩。换一个角度,一切都变得美好。他已经获得了这么多。多到满溢。在这一刻,他内心的郁结被吹散了一些,好想与秦禹苍分享这美丽的一幕,于是他抬起手机,拍下了广州的夜色,给秦禹苍发送了过去。【我五分钟后到家。】他回答说。第70章 所图直升机降落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的时候,秦禹苍刚把厨房收拾完。他穿过厨房,走到一楼靠院子的露台,就看见那架空客h160高调地降落,正缓缓落在人工湖对面的小型停机坪上。这么高调的回家方式,绝对不是夏泽笙要求的,肯定是钟文彬那个家伙,他一向很会炫耀。他到别墅的时间比较早,大概六点多一点就已经进了别墅。曾经搬空的别墅,家居在他要求下都搬了回来。跟当年入住时几乎不差分毫。之前请的保姆已经回了河源乡下,没人给冰箱里填补物资。于是他开着当年夏泽笙开过的那辆新能源小车去附近的菜场买了菜,回来淘米煮饭,试着做了两个菜。他在做饭这件事上发挥一向稳定——平庸的稳定——于是也没有太强求,煮了皮蛋粥,又炒了两个青菜就算结束。然后他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四十。整个别墅安静又空荡。漆黑的屋子深处像是隐藏着什么怪兽。他在大门风雨亭里坐了一会儿。本来只是普通地发呆,过了片刻,想起了曾经的某些夜晚,夏泽笙总会披着一件薄外套,在这个位置看着门口,等待着他回家。身后的别墅就像现在这样,漆黑一片。秦禹苍说不上什么滋味,点了一支烟抽完,又回去收拾厨房,直到听见了直升飞机的响动。他出去在一楼露台外面等了片刻,夏泽笙就从湖那边走过来,头发被风卷得凌乱,遮住了额头,显得有些俏皮。夏泽笙有些窘迫,抓着衣服,匆匆跑过来,走到他面前,又急忙解释:“不是我要坐飞机,是钟文彬说高峰期这样更快一点。”果然是钟文彬。秦禹苍忍不住笑了:“嗯,他那样的人,主打一个华而不实。”“是的。”夏泽笙忧心忡忡,“这也太扰民了,周围的邻居会跟城管部门投诉我们吧。”“这有什么。今晚这么一整,不光是整个二沙岛的住户都知道夏泽笙回来了……整个羊城的记者都得嗅着味儿追过来。不用等明年,今晚你成为千亿富翁的事就众人皆知,不需要咱们安排媒体扩散了。”秦禹苍调侃。“你——”夏泽笙话音未落,秦禹苍已经凑过来亲吻他。直升机停了。这一刻天地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遥远的车水马龙声,附近草丛里的蟋蟀声,池塘里鱼尾拍水声,两个人接吻中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都凸显那么的清晰。夏泽笙变得窘迫,抬手推他,想要撤退,却被秦禹苍握住了手腕,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这个吻变得不受控制,像是火星子落入了草堆,一把火就烧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禹苍才依依不舍地结束掉这个吻,可是他没有放开夏泽笙,搂在怀里,一点不肯放手。夏泽笙眼神还有些迷离,再加上他被风吹乱的发梢,带上了些笨拙的可爱。这会儿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在秦禹苍怀里恍惚急促地呼吸。秦禹苍眼神暗了一些,用拇指擦拭夏泽笙湿润的嘴角:“我下午六点就到家了,买了菜,做了饭,打扫了卫生,你才回来……当然,我特别理解。夏夏现在是千亿富翁了,又要去接手新公司,会忙一点。我能理解。”他语气十足哀怨,夏泽笙一时没忍住,被他逗笑了。秦禹苍在暮色中专心用眼神描绘夏泽笙俊美的面部。微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每一处看起来都美得惊心动魄,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夏泽笙渐渐不笑了,轻声问他:“你看什么?”“看你。”他说。“看我干什么?”“想不明白,你这么好看的人,秦骥为什么会有眼无珠看不出来。”他说。提及秦骥,夏泽笙便收了笑,沉默了。两个人进了屋,秦禹苍做好的皮蛋瘦肉粥已经放在砂锅里,放在餐桌上,他盛了一碗,切了块姜丝放在里面,给夏泽笙递过去。于是晚饭便安静地吃完。大概是因为一碗滚粥的热度,屋子里少了硬邦邦的冷清。一个多月来的两个人之间有些隔阂的东西,终于消融了一些。“阿笙,你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秦禹苍道,“我们相识以来,我所做不曾陷害过你。”“是的。在我所有困难的时刻,都是你施以援手。”夏泽笙道,“禹苍,你不用解释这些了。我其实已经想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我们都一并共享。我们的婚姻中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去做。你明白吗,所有的一切。”秦禹苍愣了一下。夏泽笙移开视线,局促笑了笑:“多么庸俗,我们在谈论金钱。”“金钱不庸俗。庸俗的是为它大打出手,丑态百出的人。”秦禹苍说,“秦骥的遗产确实庞大。但是钱,我可以自己赚。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比起享受现成的财富,我更享受赚钱的过程。”秦禹苍从边柜上拿出早就准备好,已经签了字的《婚后财产协议书》递给夏泽笙:“我知道之前种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阴谋。你看了这份协议,就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这是单方协议,不需要你的同意,我已经签字了,放弃婚内财产融通。你的财富是你的财富,我的财富,未来也会是你的财富。”夏泽笙翻看那份协议,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声问:“可是你的行为如何解释呢?人做事总有目的。我们不是无缘无故的结婚,我们的感情不是无缘无故的感情……我能感觉到。”……起先是怜悯,因怜悯而产生了愧疚。秦禹苍在心里说。“过往的目的已经不需要去探究,如果你认为我有所图谋,我确实有所图谋。”他握住夏泽笙的手,看着夏泽笙的眼睛,对夏泽笙缓缓诉说。“夏夏,我图你。”他话音未落,夏泽笙眼眶便红了,湿漉漉地看着他。秦禹苍从怀里拿出柔软又带着体温的手帕,擦拭他的泪。在他的手帕落下的时候,夏泽笙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将脸贴在了他的手掌上。秦禹苍能感觉到夏泽笙双眸上纤长的睫毛正在掌心微微颤抖。“和好,好吗?”秦禹苍问。夏泽笙点了点头。“好。”他说。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水到渠成。秦禹苍牵着夏泽笙的手上了楼,在重新布置的主卧躺下,柔软的大床陷了下去,把两个人紧紧包裹其中。他们好久没有这般水乳交融。没有什么对话。眼神的交流。手掌的抚摸。嘴唇的触碰。恋人们有着自己独有的语言,悄然交流。氛围变得浓烈又炽热,像是要凝聚成实体。滚烫的身体上布满了汗水,白皙修长的躯干刺激着感官。十指紧握。心跳扑通扑通的,很快就成了一个节奏,像是凭空出现了灵魂层面的链接。于是这是一场真切的表达。不再沦为某个人单方面的承受。快感因此博发,情感又因为浇灌,滋生。混在一起,无法区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身体不能融合,可灵魂在这一刻真切地混杂在了一起。快乐与情谊灌满了每一个缝隙,又顺流而上,推上了巨浪的顶端。如此契合。如此美妙。那些没有解释清楚的暂时被放下,被遗忘在了美妙的快乐背后。两个人都急促喘息,夏泽笙的眼神里还流淌着快乐,真是的纯粹的快乐。成了绝美的画卷。秦禹苍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美好的存在了。第71章 爱心便当六月底。对于秦禹苍来说,这是一段两辈子的记忆中都难得的悠闲时光。一方面,临近研究生毕业,学校方面有很多扫尾工作要处理。平时隐身的同学们这时候也都冒了出来,各种聚会、各种散伙饭,还有各种纪念册。秦禹苍不感兴趣,但是架不住整个公司大部分核心团队都来自一个学校,而且有梁丘鹤这种“热心”同学掺和,主打一个没有人能落单。 第73章 “阿笙,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可以吗?”许巷问他。夏泽笙问:“你还有什么事吗?我真的有些忙。”他的屡次拒绝后,许巷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口道:“笙哥,你若是气我没有帮你带货,也请你体谅体谅我做明星的不容易。随便什么首饰都往我身上带,我会降咖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代言。”夏泽笙看他:“你也清楚,我请了夏晗做代言,他平日也帮我带货。九霄不需要请第二个代言人。”许巷脸有点黑。“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怎么样?”“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确实可以把以前团里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吃顿饭。”夏泽笙又道。许巷略有些欣慰,还不等他脸色多云转晴,又听见夏泽笙继续说:“只是你以前是替补,可能不能算到我们这一届。就不请你来了。”许巷终于怒了,他很多年没有忍受过这样的羞辱了,于是“唰”站起来,戴上墨镜转身就走。刚出门便遇见了迎面而来的秦禹苍。他想起来了,这个年轻人就是在火车站接夏泽笙的那个人,年轻英俊,轮廓深邃,个子高挺。他站在那里,摘了墨镜,本想用自己的样子吸引秦禹苍的注意力。以前他是不屑这么做的,可是如今夏泽笙今非昔比,他似乎没了与之抗衡的力量。他自信自己的作为一线明星的颜值还在巅峰,比夏泽笙好看数倍。这个年轻人难免不会因此多自己几眼,只要一个魂不守舍,就能够给夏泽笙带来巨大的羞辱,让自己重获优越感。秦禹苍已经瞥到了他,大步走过来。看,没人能忽略他。他许巷就是顶流。可是他还没露出微笑,秦禹苍就已大踏步从他身边不客气地越过去了。许巷一愣,喊了一声:“喂——你——”秦禹苍猛然停住脚步,回头漠然打量他。“我以为是夏晗呢,你是谁?”“你不认识我?你竟然不认识我?你——”“离夏泽笙远一点。”秦禹苍道,“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许巷又是一愣。接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秦禹苍已经进去,下一秒大门就甩在了他的脸上,差点甩断了他的鼻梁。甩门的声音发出了很大的动静。夏泽笙有些诧异地看着一手提着一个保温袋,另外一只手在锁门的秦禹苍背影。“怎么了?”他不解地问。秦禹苍转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抬了抬手里的保温袋。“吃饭了没有?我做了午餐带过来,一起吃。”“好啊。”夏泽笙把桌上的材料都挪开,有些期待地看着秦禹苍把保温袋放在桌面,然后他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不太理解地问,“为什么要关门?”“啊,这个……”秦禹苍瞥了门一眼,“怕吃饭的时候,有苍蝇飞进来。那就太倒胃口了。”第72章 你好甜一个番茄炒蛋。一个清炒菜心。一个萝卜焖牛腩。一个芝士焗波龙。还有一人一盅肉饼汤。配了白米饭,撒了些黑芝麻作为点缀。都装在很精致的保温盒中,打开来,正好摆满开来,显得非常丰盛,正好一人一碗米饭。“尝尝看。”秦禹苍把筷子递过去。筷子也是新的,握持感舒适。夏泽笙尝了一口牛腩,略有些诧异:“好吃。”“嗯。”秦禹苍笑着看他,“应该还可以。波龙也做得火候合适。你也试试。”夏泽笙挨个尝了一遍菜色,指着番茄炒蛋和菜心对他说:“这两个菜感觉是你做的。另外两道菜……牛腩和龙虾……”他摇了摇头:“好像不是你平时的做法。”秦禹苍笑着说:“那当然。我点的何记的外卖。”夏泽笙无奈看他。“我的水平就是硕士三年吃不死人。再复杂一点的菜也不会做。你知道的。”秦禹苍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心。“我觉得已经很好。”夏泽笙道。“不用安慰我,我有自知之明。不过我还是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的,你尝尝这盅汤。”肉饼汤用煲汤盅装着直接提过来的,盖子还滚烫,小心翼翼打开来,里面的香气便随着蒸汽飘散出来。汤汁清亮亮的,飘着枸杞、西洋参和红枣。汤底是一整块绞出来的新鲜肉饼,上面卧了个鸡蛋。饮一口汤,干爽清冽。吃一口肉蛋饼,有滋有味。这盅汤已经远超秦禹苍的正常发挥,夏泽笙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好好喝。”得到这样的赞美,任哪位做饭的厨师都要得益一下,秦禹苍也不例外,露出了骄傲的表情:“你喜欢就好,我从小喝这碗汤好多年了,高中住校的时候嘴馋又不能时常回家,就让妈妈教了我怎么煲汤。别看是一碗肉饼汤,肉蛋配比有秘方的……”他还在侃侃而谈,夏泽笙却愣了一下。“禹苍。”“嗯?”“……你母亲,不是在你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吗?”夏泽笙道。秦禹苍一愣,他看向夏泽笙。在夏泽笙困惑的眼神中一下子清醒过来,背后竟冒了一身冷汗。他刚才讲述的那段过去,并不属于秦禹苍,而是属于秦骥。那个擅长做肉饼汤的母亲,是秦骥的母亲。而秦禹苍的母亲在他幼年时已经病逝。重生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从未在基本逻辑上发生过大的差错,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勉强解释得通。这是他第一次说漏了嘴,泄露了不符合身份的信息。甜蜜、稳定的幸福生活,让他失去了警惕,他大意了。“你听错了。”秦禹苍即便内心已经警钟敲响,却依旧面色如常地回答夏泽笙,“我说的是住在隔壁的王妈,不是我妈。”“……是这样吗?”夏泽笙困惑,侧头想了想,“可是……”“真的是王妈。”秦禹苍对他说,“她之前住在对面,后来退休后,就搬回湛江老家了,房子空着,偶尔她儿子会过来住。你没有见过也正常。”夏泽笙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又专心致志喝汤。秦禹苍不知道他信了没有,信了几分。放在以往,他别不担心后续会怎么样,可是如今面对的是夏泽笙,是已经接受他是秦禹苍的夏泽笙。……如果他知道自己是秦骥呢?秦禹苍问了自己这个问题。一时间,他意识到,他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禹苍……”夏泽笙放下手中的碗筷,刚抬头要开口,却已经被秦禹苍低头吻住了嘴唇。他后续的话连带着他的气息都消失在了这个吻中。手里的筷子不稳地跌落在地,碗倒是被秦禹苍轻巧地拿走,放在了桌上。这个吻持续了好一会儿,秦禹苍缓缓松开他,舔了舔嘴唇,对他道:“好美味。”夏泽笙的脸一下就红了,哪里还记得刚才秦禹苍的言语纰漏。“你……”“夏夏吃饱了。”秦禹苍坐在桌上,弯腰在他耳边道,“我还饿着呢。”夏泽笙被压在后面休息室的大床上的时候,还有些慌乱,他低声道:“禹苍,我下午还要开会。”“嗯,一定不会耽误夏董开会。”秦禹苍轻笑了起来,用指尖勾起他脸颊上一缕头发,揉搓了一下,又将指尖凑到鼻子下面轻嗅,“好香啊,夏夏。”夏泽笙红着脸握住了他的手:“你……”“夏夏要是真的不喜欢,我就停下来。”秦禹苍这么说着,动作却一点没有停顿,他离远了一些。夏泽笙用手肘撑起上半身,震惊地看着他。秦禹苍便一笑,抬手开始解自己外套的扣子。这几日他不用工作,便穿得十分休闲,一件宽松的针织长袖,里面是个白t,下面简单一条牛仔裤。如若真要脱,一分钟就能脱个精光。他偏不。一颗一颗解开针织衫的扣子,又慢慢脱下来,扔在夏泽笙手边。再然后去扯自己的短袖,等缓缓脱下短袖后,便看见夏泽笙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自己瞧。他半跪到床上,膝盖贴着夏泽笙的腰,又拽着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腹肌。天天锻炼的身体确实保持良好。摸上去的感觉轮廓分明,腹肌结实。就算是夏泽笙这么矜持的人,也忍不住多摸了好一会儿。秦禹苍问他:“夏董,你想必现在有时间了?”哪个夫妻间没有些小情趣,夏泽笙努力抿住嘴,不让自己嘴角翘起,绷着脸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话:“嗯。我……考虑了一下,时间还是有一些的,可以让他们等等。”“那需要我继续吗?不需要我停下来了?”秦禹苍明知故问,“夏董千万不要勉强。”这次夏泽笙满脸红晕飞起,眼神里却已经带上了笑意,明显是被取悦了。他吻了吻秦禹苍的嘴唇,小声道:“快来。”谁能拒绝这样的邀请。秦禹苍更不可能。本来只是为了转移夏泽笙的注意力才拼了命地转移夏泽笙注意力,这会儿倒是被夏泽笙两个字轻而易举地就燃烧了所有注意力。不到片刻,两个人就坦诚相待。休息室成了温床。闷热的环境里孕育出新的生机。 第75章 “肯……”夏泽笙停顿了一下,“我不是很习惯像公司的大家一样称呼人的花名,我可以称呼你的中文名字吗,是冉一涵?”“当然,那太好了。”冉一涵连忙道,“我也不想叫什么肯尼迪,公司硬性规定。”“一涵,这个叫大济信托的情况是你汇总的。”他把那页材料递过去给冉一涵。冉一涵看了一眼说:“对,整份材料都是我整理的。这家大济信托节后在bvi注册,很快钟总就个人注资了3.5个亿人民币,然后大概在半个月后,这笔钱就支付出去了。当然流向哪里我不清楚,我看不到,没这个权限……”3.5个亿。夏泽笙眉头紧蹙。果然是之前在缅甸买石头的公司。“这家信托这么频繁的资金流动,没有被监管部门追查?”“bvi哪里有什么监管。在外面注册这样的公司,不就为了方便各种操作吗?”冉一涵很在行地对他说,“夏董是想了解它什么情况?”夏泽笙点点头:“大济信托的股东情况能查到吗?除了咱们钟文彬,还有谁入股,或者是高管?”“不需要去查,我马上可以告诉您。”冉一涵道,“因为我当时做材料的时候都查得很清楚。虽然对普通员工很多公司的情况是保密的,但是在财务事业群那边,资料都有备份。这家信托还有一个人在高管名单里。您很熟的。”“谁?”“秦禹苍。”这个名字出现得毫不惊喜,但是又出乎意料。夏泽笙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觉。他足足茫然地愣了有半分钟,然后才回过神来:“我……我知道了,谢谢。”他下意识地想要回会议室,转身要走的时候,就听见冉一涵殷切地问他:“您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关于大济信托。”夏泽笙脚步一顿,思考了一下,问冉一涵:“为什么大济信托的情况会在你给我整理的材料里?”“因为是钟总的公司,所以这次我把它列在您的材料里了。这样您可以更详细地了解一些资金走向。毕竟您刚继承秦骥先生的遗产,而钟总是代持了秦骥先生的部分资产的。在有大笔现金流动的时候,这个情况就必须反映出来了。可能存在某种关联性。”夏泽笙回头看他。“你再说一次。”“因为是钟总的公司,所以这次我把它……”“不,后面的话。”夏泽笙打断他。冉一涵不太明白夏泽笙这么急迫的原因,可是老板的命令,不需要提出疑问,只需要给出答案。“我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小,非常小,几乎不可能,就是……”于是他精炼了一下语言,处于打工人的角度,谨慎地帮老板精炼总结——“大济信托可能与钟文彬代持、原属于秦骥先生的资产有某种关联性……”第74章 离开在冉一涵无心说出“关联性”这三个字时,夏泽笙突然明白了自己一直觉得有些违和感的地方是什么了——是秦禹苍。秦禹苍是谁?是秦瑞的儿子,秦飞鹏的远房亲戚。是年龄25岁,即将毕业的研究生。有点毒舌,有点老沉,还有些同情心。是有着冷静的头脑、沉稳的心态、足够敏锐度和判断力的商业奇才。从过年前到现在,秦禹苍这个人跃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把他护在身后,处理了多次危机,做了许多普通人一辈子也不敢想象的事情。每一件事,都若有若无的,会与“秦骥”发生某种微妙的联系。因为他与秦家本家之间的亲戚关系,他认识秦骥、了解秦骥,也被秦骥托付……听起来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情。每一次秦禹苍也都以类似的理由,获得了大家的理解,比如——他熟知秦家各人之间的关系,了解秦飞鹏父子的脾性。他知道加工厂的困境,也知道从哪里着手解决。他对翡翠如数家珍,赌石切涨不过片刻工夫。他甚至也拥有超过了很多在商场上许多年的人的眼界,半年已经成为亿万富翁。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单独的一件事情,割裂出来看,还算是勉强可以解释。类似的事情其实很多,零零散散的,都串联不起来。一句“秦家是我的本家”似乎可以解释一切。可是……大济信托这件事不一样。“关系”。是个玄妙而虚幻的词语。而金钱,则落实在了物质层面,落实在了现实层面。大济信托中,3.5个亿支取,还有钟文彬在收购九霄中给付的15个亿……如果冉一涵的分析是对的,这笔钱如果是秦骥生前由钟文彬代持的财产。那么,大济信托就是第一次,秦禹苍从物质层面切切实实与秦骥形成了现实层面的交集,形成了一种真实的串联。秦禹苍与钟文彬关系不浅,钟文彬是秦骥的好友……夏泽笙脑子里乱哄哄的,他似乎想清楚了一些事,可是更多的谜团扑面而来。简单通透的秦禹苍,此时像极了一个未解之谜,他竟然一时整理不清思绪。“夏董,夏董?”夏泽笙回神,发现冉一涵正在困惑地看他。“夏董,是不是我说得哪里不对?”冉一涵有点忐忑,“我这个人情商有点低,说话不过脑子,要是说得不对您跟我说,我改。”“你说得挺好的,一涵。对我启发很大。”夏泽笙连忙安抚他。“不、不扣绩效工资吧?”“不扣不扣。”冉一涵作为打工人的心放了下来,松了口气:“那就行,不扣绩效就行。”夏泽笙看了一眼时间:“我们回去开会吧。”走回会议室,推开门的时候,钟文彬正在做总结陈词,时间掐得刚刚好。所以……秦禹苍和秦骥……是什么样的关系?夏泽笙去开会后,秦禹苍躺下来,回味刚才那会儿夏泽笙的甜腻。等到他再回过神,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屋子里还带着些暧昧的氛围,怀抱里夏夏的体温似乎还没有完全消散,枕头上有着他隐约的体香。他向来是个争分夺秒的人,不怎么喜欢浪费时间。可是这会儿他有点不想起床……大概是因为和夏夏相处的时间,并不是浪费。他又躺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所有的痕迹都消散,才依依不舍的穿好衣服出来。然后他坐到办公桌后面那张椅子上。秦禹苍记得上辈子在这个办公室里做出过的所有的决定。大部分决定足以影响骐骥集团的走向,很多决定都曾引起过业界和股市的震荡。在某种程度上,上辈子的秦骥操控着大盘,叱咤风云,高高在上。金钱可以购买一切想要的东西,可以购买整个世界,于是手握无穷的金钱,变成了力量,成了权力。成了迷人双眼的毒药。他为了反抗秦飞鹏而自立门户,又因为获得了巨额财富而过上了和自己的父亲一样的生活。那不是他想过的生活,但是是他选择的生活。屠龙少年终成龙。荒诞的传说不出意料地反复上演。但是这辈子,他又一次遇见了夏夏。于是这种日子戛然而止。秦禹苍的视线扫到了桌上摆放的几个饭盒,还有摆放凌乱的碗筷——刚才的偷欢多么匆忙又多么快乐。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然后站起来收拾了桌子,清洗了饭盒,放回保温盒内,这次他回到办公桌前,打开手机邮箱,翻出千玉集团那边给过来的往来珠港澳地区的物流详单逐一翻查起来。这个物流情况持续了很多年,数据庞杂。正常翻查很多天也不会有什么结论。靠着他们为千玉集团制作的物流软件,录入数据后跑了起来,不到一会儿就已经有了结果。千玉集团在2021年1月21日前后,珠港澳地区的物流记录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他还顺带从千玉集团财务那里得到了差旅情况,也跑了一圈。蒋一鸿在那段时间之内,没有往来珠港澳的地区,反而是跑了很多次广西合浦,行程密集倒很难有时间兼顾其他事情——看来当年广西合浦的生意对他真的很重要。这样一来,有最大嫌疑的蒋一鸿反而可以排除了,一个一心扑在生意上的人,哪里有时间在自己不在场的情况,找到人做这么一个惊天的密谋。如果不是蒋一鸿,那会是谁在陷害自己呢?秦禹苍沉思。他其实有个名单,蒋一鸿后面排着的人是秦勇——钻型号出事时在澳门出现——然后是夏泰和。看来得继续排查了。秦禹苍做完这些事后,叹了口气,他做了一些简单的笔记,然后看了一眼时间,愣了一下。已经晚上十点。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夏泽笙三点下的楼,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秦禹苍略一迟疑,站起来推门出去。 第77章 “禹苍和秦骥有血缘关系,秦骥去世前愿意信任他,这说明很多事情,秦骥都跟他说过了。你的电话号码也不奇怪。”“这是一个解释。”何甄点点头,“但是更多的信息,其实解释不了。”“什么信息?”“我睡眠一直不好,那几天刚结束手头的一个case,好不容易喝了安眠药提前睡下。半夜的时候突然被叫醒,还是我的私人电话……迷迷糊糊地跟他聊完挂掉电话后,就加紧联系了几个平台的公关负责人。这之后过了两天,我才感觉到不太对劲。”何甄说,“我因为职业习惯,电话的时候都习惯性录音,并保存在文件夹内。于是我把那段对话翻了出来。”何甄打开手机,播放了当时的那段电话录音。【何甄,骐骥集团的舆情监控,还在你那边吗?】这是秦禹苍的声音,可是他的措辞方式比平时略显得霸道一些。然后是何甄下意识地回答:【还在我这里。】秦禹苍:【那你得快一些了。如果再发展下去,网友们会挖出什么来很难说。还有一些网上造谣的证据固化工作,也同步进行。这绝对是一场人为操控的污蔑。后面的人别想逃走。】何甄:【我知道了。你觉得背后是谁?】秦禹苍:【秦勇。】对话到此为止。“他对我很熟悉,也对舆情监控的范围很熟悉,说话的方式也非常熟悉。”何甄问夏泽笙,“你知道这个语气像谁吗?”夏泽笙沉默了片刻,说出一个名字:“秦骥。”秦骥就是这样的管理者,发出的指令永远简单、精准又说一不二。“为什么秦禹苍有我的私人电话。为什么他跟我聊起这些事情来的态度和语气这么像秦骥,好像他已经提前熟悉过我,好像我跟他关系很好一样。”何甄说,“这种熟稔的态度,没办法用血缘关系来解释了……我和钟文彬其实私下沟通过这个情况,你现在肯定了解,他也遇到过一些在秦禹苍身上发生的,不合逻辑的一些地方。”夏泽笙点了点头。“对于这些事情……我们两个人都有不同的见解。他的态度很明确,对于秦禹苍的事,他不想考虑那么多,反正秦骥托付的人和事他都会做到。”何甄说。“那你呢,你怎么想?”夏泽笙问他。“秦骥死前一定跟秦禹苍有过密切的来往。要不然就是秦骥被挟持了?”何甄说,“很奇怪,非常奇怪。我很难找到合理的解释来解释所有问题。”凌晨两点左右,冉一涵开着车送了夏泽笙回家。车子刚在别墅门口停好,屋子里就已经亮起了灯。夏泽深下车的时候还有些神游天外,可是下一刻就被秦禹苍抱在怀里。他吓了一跳。还没等回过神来,秦禹苍已经吻了他,然后急促地抬起他下巴,端详他的面容:“你下次心情不好跟我讲,要去哪里我陪你去。不要大半夜的忽然就离开,很让人担心。”夏泽笙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秦禹苍以为他像上一次一样情绪崩溃去了墓地。“我没去墓地。”“我知道你没去墓地。”秦禹苍叹了口气,“我刚从那里回来。”从二沙岛去往金钟公墓来去要一个半小时,秦禹苍肯定是收到自己的短信,马不停蹄地就往那边赶,估计也才到家没有多久。“……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夏泽笙愧疚地开口,“我去了何甄那里,是一涵开车送我过去的。我应该跟你说清楚,真的很抱歉。”“一涵?”秦禹苍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旁边傻愣愣当电灯泡的冉一涵。“是我,肯尼迪。”冉一涵连忙打招呼,又过了片刻才反应迟钝地说,“那、那夏董,我先走了,您、您有事儿给我电话。”然后冉一涵在秦禹苍的眼神里忙不迭地上车、发动、开车,一气呵成地跑了。仿佛后面有什么人在讨债。进屋的时候,秦禹苍都不肯松开夏泽笙的手,拉着他进了门,进了餐厅,按着他坐在餐桌旁,又给他盛了碗生滚猪肝粥。“先吃饭。”他说,“下午的粥是菲佣做的。”秦禹苍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害怕他跑了。秦禹苍的眼里,此时此刻没有别人,只有他夏泽笙的倒影。……看得出来,他真的吓坏了。夏泽笙垂下眼帘,掩饰自己复杂的内心,他勉强尝了一口粥,食不知味,只能生硬地开了个玩笑:“比你做得好吃。”“你是不是嫌我做饭难吃才单独走的。”秦禹苍苦笑着叹了口气,“阿笙,下次不要这样了。真的好担心。”“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夏泽笙再三地保证才让秦禹苍略微松弛下来,他有些疲倦地捏了捏鼻梁,问夏泽笙:“你突然去何甄那里,是出了什么问题?”夏泽笙想起临走时,何甄的话。他一开始没太听懂何甄的话:“何律师,我不太明白。不正是因为不合理,我们才会坐在这里聊秦禹苍和秦骥之间的关系嘛?”“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合理地解释呢?”何甄问他,“秦禹苍和秦骥之间的关系,不在常识认知的合理范围之内呢?或者说所有的解释都超过了合理的范围呢?夏先生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吗?”“什么叫——”夏泽笙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如果说……“我应该怎么做?”夏泽笙问他。“一个人如果在一件事情上选择隐瞒,那么他就需要用无数次的隐瞒来遮掩真实的情况。不光是你、我、钟文彬,他一定在别的地方、别的细节上有违和的点。因为有很多事情,其实是掩盖不了的。除非他永远不曾隐瞒。”夏泽笙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如常:“一些遗产继承上的问题,骐骥集团财务那边给过来的信息和何甄手里的一些对不上,必须让我过去确认。”“已经解决了吗?”“解决了。”夏泽笙笑了笑,“你也不想想何甄是什么样的人。他那么有责任心的人怎么可能让这些事拖到第二天。”“也对。”夏泽笙喝完了手里的猪肝粥,秦禹苍问他:“还要再来一碗吗?”夏泽笙摇了摇头。于是秦禹苍便自觉自发收拾了碗筷,放到厨房的洗碗机里。夏泽笙坐在那里好半天,只看着秦禹苍的背影,眼神变得晦涩难明。秦禹苍感觉到了夏泽笙的视线,也感觉到夏泽笙心情似乎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可是还不等这些感觉酝酿出结果, 夏泽笙已经起身走过来,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肩膀。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背上。温暖的身体与自己那么亲密无间,连心跳都无法隐藏。“夏夏?”再然后,他就听见夏泽笙发出了他无法拒绝的邀请——“禹苍,我们来做吧。”夏泽笙如此热情,说完这句话就更努力地贴了过来,弯腰的秦禹苍要撑着橱柜边缘,才能勉强支撑住两个人的重量,把最后几个碗稳妥地放在了洗碗机里。接着他转过身去,夏泽笙只跟他分开了片刻,就把他逼着靠在橱柜边缘,搂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挤。“夏夏。”他握住夏泽笙的腰,稍微拉远了一点距离,叹了口气。夏泽笙仰头看他,有些不解:“不想做?”他们离得那么近。视线里只有夏泽笙那双碧波一样的眼眸。……真的要命。“你今天回来太晚,中午的时候在你公司又……你吃不消的。”秦禹苍勉强规劝。他以为以夏泽笙那个性格,这会儿肯定会打消念头,可是他错了。夏泽笙反问他:“谁吃不消?”这已经是对他的挑衅了,秦禹苍哪里还能保留理智,夏泽笙话音刚落,秦禹苍就抓着他的腰转身把他抬起来坐在大理石台面上。“你可别后悔。”秦禹苍低声对他说。可夏泽笙今晚那么的主动,他捧着秦禹苍的脸,看了好会儿,那么的温柔缠绵,那么的含情脉脉,然后他啄吻了秦禹苍的嘴唇,在他耳边低声道:“禹苍,你不要让我后悔就好了……”他话里有话,也不知道秦禹苍是否能听得懂?“你这样明天早晨不一定能去公司。”“我明天没打算去公司。”夏泽笙道,“来吧。”最后两个字,仿佛是拉起了关着猛禽的闸门。下一刻,他就像是被咬住,被猛禽按在了爪子下,一点不让他挣-扎地,拉入了猛禽的领地之中。他从未想过,自己熟悉的厨房,也能有着这么多奇怪的角落,那些熟悉的厨具,居然多出了这么多没想到的用法,摆几个菜就满满当当的中岛原来那么大,容得下秦禹苍在他身体上作画。他像是壶里的水。在秦禹苍的怀里,烧热了,沸腾了,咕嘟嘟冒着泡。湿气折腾,迷住了人的理智,他搂着秦禹苍的肩膀,努力让自己清醒。可是这没有什么作用。终于在混乱中,他急促着对秦禹苍说:“禹苍,关掉……把灯关掉。”“你不是不喜欢黑暗吗?”秦禹苍这么问着,却还是听他的,一把抱起他在怀里,搂着他走到开关旁边。黑暗中,秦禹苍把他抵在墙壁上,任意磋磨。这个过程那么的漫长,夏泽笙感觉自己成了打翻的蜜,瘫软在秦禹苍的怀里,连眼泪都忍不住落了下来。秦禹苍舔舐他的泪,说是甜的。可是他知道不是。他知道秦骥已经死亡,即便他早就向斯人挥手告别。在黑暗里……在此时此刻。他怀里拥抱的,感受的那份熟悉感。恍惚中,依旧是秦骥。晚上的秦禹苍好像化身了什么猛兽,把他整个人都压榨得力气全无——秦禹苍用切身行动,教育了他到底谁今晚上会吃不消。等躺到床上的时候,夏泽笙别说手指,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秦禹苍给他擦汗渍的时候,他闭着眼哼哼两声,翻个身就睡了过去。略有点长的头发揉乱在枕头里,显得有点笨拙的可爱。秦禹苍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也不为什么,就是想看着夏泽笙,即便夏泽笙已经睡过去,这样看,也觉得有趣。过了好几分钟,他才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然后拿了块浴巾进了洗漱间。等淋浴室的水声响起,床上的夏泽笙便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翻了个身,躺在那里,盯着天花板出神。——要让秦禹苍与秦骥的关系变得合理,那么就要用不合理的方式去解释。——让他好好想想,秦禹苍的过去有哪些不合理的地方。那么…… 第79章 “你这个人,我站你一边说话你听懂了吗?有点情商吗?”“程序员,只看得懂代码。”秦禹苍对他说。他本来瞧着秦禹苍在这里,想要过来搭个讪,说两句夏泽笙的坏话挑拨离间一下,结果对方一来不记得自己,二来完全不领情。许巷气得有点心梗,左右看了看正要再骂,就看见蒋一鸿走过来。“蒋总——”他刚要上前打招呼,蒋一鸿已经笑眯眯地问秦禹苍:“怎么跟许大明星聊起来了,你俩认识?”“认识。”许巷说。“没见过。”秦禹苍同时开口。许巷脸更黑了,还好还有一点点理智,挤出一个笑来:“见过一次,蒋总您知道的,我跟夏泽笙认识很多年,之前见笙哥的时候遇见过,他不记得了。您二位也认识?”“认识,禹苍年少有为的,我还投了他公司呢。未来他业务去欧洲做,我千玉珠宝还要指望他呢。”蒋一鸿笑眯眯地看着秦禹苍说,然后把许巷往前推了推,“你看许大明星像不像夏泽笙?”“不太像。”秦禹苍说,“阿笙没有他这么没教养。”蒋一鸿大笑起来,搂住了许巷的肩头,一点也不避讳跟许巷之间的非正常关系:“以前很像的,哎呀那几年啊,找许大明星的可多了。我也是大明星的入幕之宾。”许巷的脸色有点不好起来。周围来往的人很多,他想挣开蒋一鸿的手臂,又不是很敢,勉强笑了笑:“蒋总,要不我们进去吧。”“好。”蒋一鸿问秦禹苍,“你呢?进去吗?”“我抽根烟。”秦禹苍说完,看着蒋一鸿带许巷进了放映厅,自己走到一边点了根香烟。蒋一鸿这个油腻男。一直对阿笙有点肮脏的心思。……仔细想想,最开始蒋一鸿就对夏泽笙有不轨想法,后来屡次冒犯。即便他在钻星号的事情上没有动过手脚,也应该得到一些教训。秦禹苍面无表情地掐灭了香烟。第78章 争端前面有一个77章是今早放出来的,不要忘记看。——————结束了红毯,夏晗便被工作人员引到贵宾室,在通道里时,夏晗就突然笑着说:“你看到走在我们前面那个许巷的表情了吗?”“嗯?”夏泽笙不明所以。今天晚上的试映会请了不少名流,许巷也是这部电视剧的主角之一,自然也会到场。蒋一鸿的千玉珠宝投资了这个电视剧,作为赞助方跟许巷出场也没什么奇怪。“他嫉妒你。”夏晗说。“……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夏泽笙淡淡地说,“他已经是顶流,还需要来嫉妒我一个退圈的艺人。”“他嫉妒你继承了秦骥的遗产。”夏晗笑了一声,在他耳边悄悄说:“有狗仔抓拍他去看心理医生的照片,最近几个周一周要去两次。明显病情加重嘛。”“他一年赚多少,几个亿到头了。你呢,退圈了,结婚了,竟然回头靠这个就成了千亿富豪,你觉得他能甘心吗?”“这么对比,我才是不劳而获的那个人。”“夏夏就是心善。”夏晗看他,“许巷这种人如果知道嫁人能得到这么多钱,你猜他愿不愿意跪着嫁人,别说嫁人,给人当三也行啊。你还在这里反省。换他得到了这笔遗产怕是早就耀武扬威恨不得全天下知道了……”进入了往贵宾室去的通道,人流量小了下来,夏晗走得更近:“你放心,他会得到教训的。许巷这种贱人,给你提鞋都不配。”夏泽笙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而夏晗的语气太亲昵,贴得太紧,看他的眼神也直勾勾的并不令人舒适。夏泽笙略微走远了一点。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夏晗性格里有些疯狂因子,也知道夏晗带着某种情感在瞧他。可是在夏家长大的孩子,有几个不疯的。夏晗的哥哥不在了。自己再离开,留下夏晗一个人,那么就真的无人可以救他。他还抱着某些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期望,也肩负着夏晗哥哥的嘱托。进入贵宾室后,他便直接问夏晗:“阿晗,离开夏泰和可以吗?”夏晗有点诧异:“为什么突然聊这个?”“我答应过你哥哥。”“所以你已经决定跟我离开这里了?”夏晗兴奋地问他,“你是不是想好了,接受我之前的建议。我们一起去国外,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开展新的生活。我们——”他兴奋的畅想结束在夏泽笙平静的眼神里。夏晗半晌笑了一声:“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之前我自身难保,很难照顾到你。而你的事业跟夏泰和牵扯很深,之前你不肯离开他,我非常理解,毕竟走了之后,就没有这些资源和收入了。你说的,我现在是千亿富豪。你就算离开他,夏泰和能提供给你的资源金钱人脉,我都可以给你,甚至比他更多。”夏泽笙道。夏晗不笑了,站起来靠在窗边,点了支烟,却没有抽,捏着那烟,从纱帘里看了会儿外面,玩世不恭问道:“你什么时候跟秦禹苍离婚?”“我没有和他离婚的打算。”夏泽笙说,“……为什么这么问。”“你之前嫁给他是没办法的事,现在遗产都继承了下来。还不打算离婚?”夏晗说,“你不是想我离开夏泰和吗?我可以答应你。”夏晗回头看他,眼神漆黑:“你和秦禹苍离婚,我就跟你走。”他说的话很坦然,仿佛他和秦禹苍离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夏晗?”夏泽笙愣了一下,“你离开夏泰和,和我跟禹苍的婚姻有什么关系?”“怎么没有关系。”夏晗问,“你别不是想告诉我,你喜欢上秦禹苍了,所以不愿意离婚吧?”“夏晗,我和禹苍之间确实已经有了感情。而且我再说一次,我希望你离开夏泰和,和我跟禹苍的婚姻并没有任何关联。夏泰和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他囚禁我们、给我们洗脑,灌输一些很有毒的观念,之前消失的那些人,还有你哥哥……你跟我走,我和禹苍都会保护你,不让你再被他控制。你不要再执迷不悟——”“执迷不悟的人我看是你!”夏晗突然扬声道,打断了夏泽笙的劝说。夏泽笙一时停在了那里。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夏晗的助理拿着矿泉水进来,夏晗恶狠狠地盯着他:“滚!”那个小助理惨白着脸,连忙合上了门。这和平时夏晗表现出来的态度不太一样,夏泽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夏晗已经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弯腰看他,眼神里充满了侵略性。“你当时喜欢秦骥,说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秦骥好不容易死了!后来又喜欢秦禹苍,现在连跟他离婚都不愿意。”夏晗压着怒意质问他,“秦家人是哪里比较特别,你上赶着去犯贱。夏泽笙,我看从头到尾执迷不悟的人是你。”夏晗的措辞那么的刺耳,充满了鄙夷,然而夏泽笙竟觉得没有哪一点是自己能反驳的。他垂下眼,忍着羞辱,坚持道:“夏晗,离开夏家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你应该做出同样的选择。这个世界上不止有夏泰和这样的人,还有别的——”“迟了。”夏晗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我说迟了。”夏晗又重复了一次,他往前走了一步,扶住了夏泽笙沙发两侧的座椅,整个人像是山一样地压下来。夏泽笙呼吸一窒,此刻的夏晗比起平时那种笑吟吟的态度,更危险,让人甚至难以呼吸。他看着陌生的夏晗,竟有些想要逃走的冲动。“你都知道我哥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夏泰和那个老变态,都怎么折磨他的,你不知道吗?”夏晗轻声问,“自己他妈的玩还不够,还把他送人。还开狂欢派对。我哥都忍下来了,他为了什么呀?不是为了让你多关心关心我?”夏泽笙怔怔看着他,被他的话猝不及防地戳中了心脏,整个人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可你都干了什么啊,哥。你自己跑了,跑去找秦骥结婚。”夏晗说,“那会儿你就把我扔下了。”“不是……不是这样……”夏泽笙虚弱地反驳,“三哥他是为了我们两个人……他是……”“你那么关心秦骥,那么关心秦禹苍,也关心关心我呀……我亲哥死了,你也走了。你知道后来夏泰和怎么对我的吗?你是不是答应了我哥,要保护我?你做到了吗?过了这么多年,你来劝我离开夏泰和,你觉得我做得到吗?”夏晗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说,可是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掀起了可以被掩埋的恐惧。赤裸裸地把当年他的无能摆在眼前。夏泽笙泪已积满了眼眶,又如雨落下。“你、你别说了……”他哀求。“这些年,还不是我在保护你,我替你拦着夏泰和那个变态,你才能活得这么开心。想想你欠了我多少。”夏晗没有停止,他盯着夏泽笙的泪,还在指责着他的卑劣。“对不起。对不起。”夏泽笙反复道歉。“对,都是你的错,夏夏。你把我扔在那里了。你要弥补我。”夏晗把他抱在怀里,“跟秦禹苍离婚,跟我一起走,我们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生活,做我的妻子,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夏泽笙哭了很久,一直在道歉。他那么的脆弱,无人可依,只能在自己的怀里祈求原谅。夏晗把愉悦而翘起的嘴角藏在他的发丝间,亲吻他的额头,等待着最后的答案。他太了解夏泽笙了。那么的倔强,总不肯低头。不足够坦率,充满了堤防。一旦冲垮了他的戒心,便可以为所欲为——因为他有些深层次的自卑,于是对喜欢的人总是予取予求,献祭般的热爱。夏晗觉得,现在在自己怀中颤抖的夏泽笙,就像只终于被自己抓住的鸟儿,愧疚心会让他被压垮,然后终于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的怀中。他试过很多次了,威胁、哄骗、诱导……夏夏都会乖乖听话,留在自己身边。可是这次……他要失望了。夏泽笙在他怀中哭泣,抓着他的臂膀颤抖着说对不起。“不用说对不起,夏夏。”夏晗低声安慰他,“以后我们好好地在一起,你有好多好多的时间来弥补这些过失。”“对不起。”夏泽笙抬起头来,泪还挂在他脸颊上,可是他已经有了答案,“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和秦禹苍离婚。”“你说什么?”“三哥为了我,付出了一切。这些年我尽我所能,照顾你,尽力让你摆脱夏泰和的控制。我尽力了。没有做到的,后面我也会用我现在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弥补。你说得对,我是个糟糕的人,我很愧疚。”夏泽笙道,“可是这和我的婚姻,和我要选择的未来人生,无关。”夏晗本来含情脉脉的眼神冷了下去。“所以你为了我也不肯离婚?”“夏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你也是。永远不要为了别的人而牺牲自己。”夏泽笙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不会去救你。因为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夏晗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你变了……这是秦禹苍教你的吗?”“是的。”夏泽笙笑了笑,“我和禹苍结婚后,他教了我许多事,这是我学到的事情之一。他是个生意人,对于很多问题都站在商业的角度思考,权衡利弊,分析得失。如果把人生看做一场生意,牺牲自己去拯救别人,注定血本无归。这样的生意我做不了,也不能做。” 第81章 第80章 谜团许巷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在试映会突然叫停后,当天晚上就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地发酵,扩散开来。相关新闻报道充斥着各大平台。后半夜,许巷的丑闻开始被非正常力量压下,可是很快地,关于他的另外一个话题冲上话题榜。#许巷偷税漏税#这不是谣言,许巷的税务情况本身就在被追查中,已经查出了不少问题,但是第二天,泰禾集团向有关单位提供了一份阴阳合同,其一是与许巷签订的正常的代言合同,另有两三份天价服务费合同,收款方是与许巷的经纪公司有关联的两家皮包公司。许巷只需要对代言收入缴税,而另外两个合同所产生的费用,则通过公司做账的方式与支出冲抵了。通过这种形式,单这一个代言,许巷节省下来约四百万的税。网友们根据这个合同比例算了笔账,许巷一年欠缴税费至少在一个亿,金额惊人。这个话题的杀伤力比之前的更大,几乎算得上是绝杀。后半夜的好几个社区平台,因为这个话题直接被巨大的流量宕机,无数程序员大半夜的爬起来做平台维护。许巷的经纪团队也很拼,一会儿一个辟谣,一会儿一个保留起诉的权力……事情发酵了几天,许巷团队终于顶不住压力发了道歉函。然而道歉信还没发布超过一分钟,许巷便被禁言,紧接着他的账号就被平台注销了。很快相关官方媒体对某艺人偷税漏税的情况发布了通告。许巷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再也没有出现过。许巷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尘埃落定,泰禾集团又回头咬上了蒋一鸿的千玉珠宝,一方面在珠宝直播领域大肆发力,挤兑千玉珠宝的市场份额,另外一方面对千玉珠宝的供货源头进行抬价,导致千玉拿货成本激增。在蒋一鸿市场端和供货端都陷入艰难的局面的时候,泰和集团又给了一个绝杀。靠着泰和集团强大的市场影响力,以及疯了一样的抬价,直接与大型物流中转仓签订了珠宝品类的独占排他协议。千,玉珠宝的主做电商平台,依托直播、就近中转供货,讲究的是廉价快速质量稳定。泰和集团这个操作,相当于掐断了千玉珠宝的生命线。一时间曾经成为电商新贵的千玉珠宝摇摇欲坠。蒋一鸿也摇摇欲坠。没了钱,物流中转仓也被打压。负责物流app开发的“我们伙伴”公司一下子闲了起来。夏泽笙因为泰和集团这些不计成本的动作而忧心忡忡。秦禹苍倒没有觉得,至少目前夏晗对付的两个人,都深得他意,尤其是蒋一鸿。以千玉集团最近的糟糕表现,股东们怕是早就坐不住了吧?他不介意在恰当的时机多给点料,再推蒋一鸿一把。大概在六月下旬,骐骥集团投资秦禹苍的三百个亿已经落地,骐骥集团与秦禹苍签订了三年的对赌协议。这笔巨额投资也会分成四笔款项,陆续打入秦禹苍新公司的户头。之前夏泽笙已经察觉了离岸的大济信托,这次秦禹苍就干脆没有再藏着掖着,直接给新公司起名字叫做大济。至于为什么……“大济苍生嘛。”秦禹苍跟夏泽笙讲,“带着咱俩最后一个字音。现在不是很流行凑cp吗?苍笙cp,很好听。”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六月底的一个清晨,两个人吃完了早饭,穿好了得体的西装。夏泽笙在给秦禹苍戴好领带后,又为他穿上了硕士服。蓝色系硕士服被整齐地穿戴好,夏泽笙扣上扣子,接着从旁边拿起硕士帽给他戴好,流苏在他耳边晃动。秦禹苍身形高挺消瘦,整个人穿戴上这套硕士服后,凹显出古典俊美气质。夏泽笙叹了口气:“你知道夏晗最近的动作,新公司叫大济,他一定能想到这个层面,这不是刺激他吗?”“怎么,你怕他介意?”“我担心你。”夏泽笙道,“他带着泰和集团不要命,你不行。你背着三百亿对赌。”秦禹苍抓着他的手,吻他的手背,然后对他眨了眨眼:“那就要请你这个骐骥集团的幕后大老板帮帮我了。”“首先,我只是骐骥的大股东,其次骐骥也没办法毫无底线地帮你。骐骥还要对那么多股东那么多员工负责。” 夏泽笙忧心忡忡,“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根本上升不到骐骥这个层面。”秦禹苍说,“夏泰和这个老家伙的破绽太多了,很容易就能让他下马。他这么多年来的陋习,伤害了无数的人,难道就不应该付出代价?早就应该收拾他了。”“你的意思是……”“你是受害者。”秦禹苍指了指他的心脏,“你愿意作证吗?他对你们都做了什么。”“我愿意。”夏泽笙毫不犹豫道,“可这不够。除了我和夏晗,其他人都……”“他开过那么多派对,参与者都还活着吧?不可能没人见过。”夏泽笙轻轻摇了摇头:“不会有人出来作证的。”“为什么?”“因为他们是参与者,是夏泰和派对上的客人。你明白客人的意思。”夏泽笙苦涩地笑了笑,“夏泰和用这样的派对拉拢了很多人,很多人为了附和他,也自愿自发地参与到这种肮脏的派对中来。如果这些人会站出来,还需要等到现在?”“如果利益足够大的话,他们会站出来的。”秦禹苍道,“而且……虽然我这么说很伪善……夏夏,我觉得应该也有些人,并不想和夏泰和同流合污,只是迫于无奈参与其中。一旦夏泰和有了颓废的势头,这些还有些良心的人,自动自发地站出来,也未尝不可能。”夏泽笙眼眶有些发红,他问:“真的吗?”“真的。”秦禹苍安抚地握着他的手,“一定会有这样的人的。”夏泽笙勉强笑了笑,吸了吸鼻子,应了声:“好。我们试试。”“一旦夏泰和没了,泰和集团等于就没了。夏晗还能把我怎么样?”秦禹苍道,“我们甚至不可能在商场上遭遇。”“原来你计划这样做?”夏泽笙略松了口气。“怎么,你以为我会跟以前做空九霄那样,闹得股市天翻地覆,又或者引起整个行业动荡才叫商战?”秦禹苍说,“偷公章的,锁大门的,拉电闸的,投毒喂药的……不也是商战嘛。”夏泽笙笑了:“嗯,你说得对。”“总算是笑了。”秦禹苍吻了他一下,“走吧,不然我可来不及毕业了。”夏泰和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打败。夏晗呢?如果夏晗真的参与钻星号的事故,他有没有可能留下什么痕迹?从上次离校后,这是秦禹苍第一次回学校。梁丘鹤和童昊早来了,跟熟识的同学们闲扯,见他来了都拥过来。秦禹苍本身除了上课,平时也不怎么和同学们打交道,认识的人很少,只能听梁丘鹤的安排在同学里串门,平时做什么都挺沉稳的面容,这次终于有些青涩了,显得像个学生。到了早晨十点,校长上台致辞后,同学们分班拍了毕业照,欢呼着把帽子扔向空中,这场毕业典礼便结束了。却被梁丘鹤喊住:“苍哥,发毕业纪念册啦!”班长挨个发放毕业纪念册,秦禹苍也领了一本。“秦禹苍,你签个字。”副班长打开手里的登记表,“免得到时候重复发或者少发了。”“好。”秦禹苍接过那个厚厚的纪念册,然后又拿多了一本,对梁丘鹤说,“我帮你拿,你给我签一下。”“好嘞。”梁丘鹤便给秦禹苍签了字,又在自己名字旁边也签了字。“以后离校了常联系啊。”班长跟他们说,“听说你们都开公司了。”“还好还好……”梁丘鹤敷衍着。这边秦禹苍已经拉着夏泽笙走了,问他:“你要不要在学校里走一走?”“好。”两个人便在校区里漫步。大学城里的学校连成一片,这个时节恰好是不少同学的毕业季,到处都能看到穿着各类学术礼服的同学在合照。夏泽笙远远看着他们,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羡慕。“有些人大学读完,也不过混子。有些人一天大学没读,却能够自学成才。”秦禹苍在他身边说。“你不用安慰我。”夏泽笙道,“我是很羡慕……但是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又是另外一种际遇了。想来已经足够幸运。”“是我吗?”“嗯?”“你遇到的那个人。”夏泽笙笑了笑,却不知道为何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好多人。”这个答案并不能令秦禹苍满意,他还要再追问,可是夏泽笙却下了脚步,站在夜色中看向他,捋了捋脸颊上的发丝。“禹苍,我们回家吧。”他站在半山坡的微风中,紫荆花正从树上落下,飘落在他的肩头。秦禹苍愣了一下,答应道:“好。”这一天都很平淡,平淡得犹如之前的每一天。可是到家后,秦禹苍就感觉到了一些不适,感觉很困,在勉强吃完夏泽笙做的晚饭后,他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然后下一刻,他就回到了那树紫荆花下。他在做梦。可能是因为白天回到了学校的原因?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或者说,他看到了秦禹苍。对方的面容是他每天会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张脸,但是很青涩很年轻,站在紫荆花树下,悲伤地看着他。对方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缓缓地收了声。再下一刻,天地忽然翻转,被大海吞没。他回到了那个深海之中。海水像是利刃,穿透了他的双肺。痛苦、绝望、痉挛、抽搐——他从床上跌落,滚到了地毯上,猛然从梦中惊醒。 第83章 他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精心寻找着契机,等待着风暴酝酿之时。直到2021年1月中下旬的那个时间点。赤道附近正在聚集巨大的云团,冷热空气在北纬37°以南碰撞,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而秦骥此时正在出发前往澳门,孤身一人。在澳门输得倾家荡产的秦勇成了绝佳的帮凶,夏晗承诺帮他还清所有的债务,他便丝毫没有犹豫地给钻星号上的瓶装水里加了安眠药。而按照夏晗的计划,当秦骥昏迷后,他会乘坐早就准备好的另一艘船,将钻星号引入风暴之中,砸穿它的船底,让秦骥自生自灭……当得知钻星号出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竟感觉到了雀跃……风暴即将到来,秦骥一定会死在那场风暴里。夏晗是个疯子,然而被蛊惑的我也不遑多让。只是在这雀跃消退后,人性回归。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认识到自己所作所为有多么荒谬。我竟然妄图通过杀害某个人来解救另外一个人。没有人可以审判任何人, 能够审判人的唯有法律。我只是个屠夫,一个夏晗借刀杀人的工具。我的不作为,导致了一个人的死亡,导致了与他有关联的所有人的不幸。失去了丈夫的夏泽笙,永远无法挣脱社会、家族,还有婚姻带给他的桎梏。我自以为是地解救,不过是把他锁死在了那个深渊里。我是一个卑劣的人。用最卑劣的方式,把爱强加给了夏泽笙。巨大的良知压垮了我……录音在这里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有cd机运行的声音。秦禹苍的表情凝重。然后录音又响了起来,背景空旷有回声,还能隐约听见一些水流声。像是在浴室。“我……”录音里秦禹苍说,“我……我有思考的时候录音的习惯。所以和夏晗之间的对话都做了录音。聊天记录都保存了下来。他过关去澳门时,我也跟踪了他,拍了照片,包括他选择的境外游艇……我也查到了。这些相关资料,我都留了下来。就这样了……就这样了……”录音里那个年轻人声音显得疲惫而敏感,透露出某种不祥。“对不起。”录音的最后,年轻人哭着说。然后很快地录音结束了。cd停止了转动。秦禹苍按下了暂停键。已经足够推测后来发生了什么。正因为过往秦禹苍不堪于这样的良心崩塌,选择了自杀。所以秦骥才能够在溺死后的第一时间从他身体里醒来。——这像是冥冥中的天意。更像是秦禹苍死前的愧疚和执念,引导着秦骥的灵魂进入了这个没有了主人的躯壳。像是要弥补犯下的过错,重启失败的人生。于秦禹苍是这样。于他秦骥……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他将cd取出放在盒子里保存好,在行李箱里并没有秦禹苍提到的物证。于是他在屋子里寻找了一会儿,最后聚焦到了放在书桌上的一本硬壳笔记本上。那个笔记本很厚实。他记得上次夏泽笙来的时候,就在翻看那个笔记本。打开来,里面都是夏泽笙的各种小卡、简报,以及其他咨询物料,厚厚实实的一整本。像是记录着年轻人满满的热爱。他摸索了片刻,从书脊的夹缝里,找到了一个凹陷,于是他将整个笔记本拆开,一只小巧的u盘紧紧贴着书脊的内侧。找到了。——虽然还需要验证一下。可是他知道自己找到了。合上笔记本的时候,眼前闪过了无数的画面。每一张照片的由来,每一次相遇的欣喜,每一份悸动的心情,都被珍藏其间……最终描绘成了那个怀揣着青涩爱恋,求而不得的少年人。秦禹苍抬头。于窗户玻璃的反射里,看到了自己那张面容。窗户里的他也在注视着自己。“你放心,我会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用一生的时间,好好地珍爱他,……连带着你的份。”秦禹苍对着某个不存在于此间的灵魂,发下了郑重的誓言。风不知从何而起。拨动窗帘,飞出窗外。卷起了满地的紫荆花,又轻舞而上,最终落在了遥远的夜空,化作了一颗闪亮的星星……第82章 离婚吧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秦禹苍思考的事情很乱。是夏晗和秦勇动的手,原来的秦禹苍虽然参与了软件开发但是后续的执行部分他并没有参与。他一直追查的结果有了。但是这个结果怎么告诉夏泽笙呢?他难道要告诉夏泽笙:你弟弟是谋杀犯,你前小叔是从犯,你的现任丈夫是知情人,然后他们一起谋杀了你的前夫?人活两世,很少有什么问题可能难住秦禹苍。可是他现在非常为难。他如何跟夏泽笙启齿呢?他们才刚刚确定关系,彼此学会坦诚。——至于把自己是秦骥重生的这件事告诉夏泽笙,他之前想也没有想过。这既不会有人相信,也没有任何必要。如果现在不能挑明自己的身份,夏泽笙知情后会不会受到二次伤害?想到这里,秦禹苍才意识到夏泽笙从上车开始起就没怎么开过口,实际上从在秦瑞家里时,夏泽笙就有些魂不守舍。“阿笙。”夏泽笙这才回头看他,有点恍惚:“嗯?”“怎么了?”他问,“我爸为难你了?”夏泽笙低头避开了他关切的视线:“没有,爸怎么会为难我……就是累了。”“也对。”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现在都快四点了,咱们回去补个觉。”他拍拍夏泽笙的手。“辛苦你了,夏夏。”夏泽笙看着他的手掌,怔怔出神。两个人到家的时候都快要五点,一整个通宵地折腾,确实都累了,没有什么精力再过多交流。洗漱后就躺到床上,秦禹苍蹭到夏泽笙那一侧,从背后环抱住他。夏泽笙一僵,旋即又柔软了,任他把自己拥抱在怀里。“睡吧。”秦禹苍说,“醒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嗯。”夏泽笙的体香是最好的抚慰剂,秦禹苍在温柔的体温和迷人的茉莉花香中渐渐入睡,很快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夏泽笙又等了一会儿,确认他完全熟睡后,挪开他的手,披上针织披肩,悄悄推开房门出去。他这几天一直在列单子,书房的单子变得很长。从秦禹苍突兀地知道翡翠在哪里,到秦骥给秦禹苍写了两封信。他越梳理,越发现,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上,秦禹苍的言论与实情矛盾的地方很多。他提笔写下一段话。秦瑞家对门邻居姓冯,不姓王。这个世界上没有王妈,王妈也没有儿子,唯一的女儿在深圳上班。他把笔仔细放好,然后拿起这张详单,仔细浏览了一遍,花费了不少时间,然后他拨通了何甄的电话。现在才早晨五点五十,何甄却似乎一直在电话那头等待一样,迅速地接通了电话。“我是何甄。”“我是夏泽笙。”说完这句,夏泽笙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讲,“何律师,我想请教一个问题。”“请讲。”“假设有甲乙两个人,他们的身世、样貌、年龄、过往经历完全不同。有没有什么办法确认他们实际上为一个人?”“指纹,虹膜,dna比对。”何甄道,“这些都是常见的身份比对方式。”“如果这些方法都行不通呢?”何甄在电话那头思考了一下:“假设我们不需要拿出来做法律上的证据,所以我们不需要百分百确切的答案。你只是需要知道,对吗?”“这足够了。”夏泽笙回答他。“如果是那样,我确实还有一个建议。”何甄说,“其实这个方式我们在秦骥遗嘱之争中已经使用过了。”夏泽笙何等聪明的人,何甄说到一半他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方式。“字迹比对。”何甄说,“如果你只是想确认一个人的真实身份,也不需要什么司法正义流程,那么字迹对比其实也是一种办法。”“但是人可以伪装成别人的字迹。”“你所说的伪装成别人的字迹,叫做‘仿同字迹’。你说得没有错,在短时间内,人确实可以通过刻意规避或者训练,改变自己的整体字形。但是任何人都有放松下来的时候……一旦放松下来,个体微观的特征就会暴露出来。人可以模仿其他人的字迹的外形,然而字体的微观的特征很难模仿,更难被改变。”“所以一个人只要写字,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是的。”何甄没有问他要做什么,何甄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叹息了一声,“是这样的,夏先生。” 第85章 秦禹苍听到这句话,略松了口气,可是接下来夏泽笙又继续说,“我想要离婚。这句话我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了。”“为什么?!”秦禹苍终于按捺不住地质问,“出什么事了?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我们不是相爱吗?今天、昨天、前天……每天在一起的我们难道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昨天,他们在睡前拥抱。前一天,他们在办公室缠绵。他们离开对方就无比思念。夏泽笙垂眸听他质问,睫毛在他的眼帘下落下阴影,似乎没有什么波澜,无论秦禹苍在说什么,就算把他们每一次对视,每一刻温馨摆在面前,也无动于衷。“夏泽笙,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说你突然想起来秦骥,发现你更爱他,就要跟我离婚。”秦禹苍无力极了,半跪在他的面前,抓住他的双臂,逼他抬头看自己,“你看看我,夏夏,你看看我。我是秦禹苍,我们是夫妻。”秦禹苍从未恐慌过。可是在这一刻他恐慌极了。夏泽笙就坐在那里,只需要两个字,就能把他拖入万丈深渊。面对任何竞争对手的刁难他都可以给予还击,面对爱人,他只能丢盔弃甲,跪地求饶。“夏夏……”秦禹苍急促地说,“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们才能够正视自己,牵着手,坦率地承认自己的感情。你真的要放弃吗?”“是你。”夏泽笙说。“什么?”秦禹苍愣了一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感情,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婚姻。”夏泽笙终于抬眼看他,轻轻说,“一开始就把婚姻里掺杂了别的东西,又最后喜欢上我。必须经历许多才能正视自己内心的人,只有你啊。”秦禹苍一震,夏泽笙清澈的眼眸像是阳光,让他所有内心心底的算计无所遁形,彻彻底底地暴露出来。“我、我承认,最开始结婚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单纯,可是……”他声音里已经在微微颤抖,开始语无伦次,“可是我做了那么多事。我收购了九霄,保下了加工厂,帮你得到了秦骥的遗产……我做了那么多……”“九霄的股份,还有秦骥的遗产,甚至骐骥的股份,我都会还给你。”夏泽笙说,“我知道我欠你这些。我一会儿就搬离二沙岛——”“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你!”秦禹苍差点爆炸了,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我不是觉得你需要为此偿还什么,你不欠我的。我只是想说,这些事、这些事……难道不能证明我对你的爱?”“可以证明。”夏泽笙道,“我……没有怀疑过这些。一个人对另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花费了无数精力和金钱,不求回报的援助。本身就是一种情谊……而我,无法不感动,无法不因此爱上你。”秦禹苍一喜,夏泽笙的话像是还有回旋余地,然而接下来的话,将他打入万丈深渊。“可是我忍不住想,我真的爱上过你吗?”夏泽笙问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过的,你形容我对秦骥的爱。你说我对秦骥的感情并不是爱,不过是一种斯德哥尔摩式的感恩,完全是幻想产生的仰慕和依恋。”夏泽笙微微勾起嘴角道,“我觉得你说得没错。我对秦骥是这样的感情,难道我们之间不也是这样吗?”秦禹苍现在有点想穿越回去把当初那个会当理中客的自己嘴缝上。“那不一样……”“不,其实是一样的。”夏泽笙道,“我陷入困境,你施以援手。我再次陷入困境,你又一次施以援手。我感觉我一直在重复这样的命运。就好像陷入了一种轮回。”“即便如此……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也许吧,也许。我不知道。”夏泽笙笑了笑,“你告诉我,在你身陷囹圄之时,一个人用获得另一个人在乎的事情来得到他,用优渥的生活、无数的财富堆叠,还有想都不敢想的知识、眼界、地位来征服他。处于弱势的人,除了爱上这个人之外,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秦禹苍竟在此刻哑口无言。“我一定会爱上你。”夏泽笙说,“因为你拯救了我,教导了我,给了我无数的可能。我无法不仰慕你。可是我除了仰慕你并产生感情之外,别无他途。你没有给我第二个选择。”“难道,仰慕不是爱吗?”秦禹苍像是个绝望的囚徒,等待着审判之前还在垂死挣扎。“仰慕不是爱。慕强不是爱。依恋也不是爱。”夏泽笙说,“我想清楚了这件事。”夏泽笙站起来,熄灭了落地灯,然后拉开了窗帘,明媚的阳光从窗户里迫不及待地照耀进来,夏泽笙沐浴在这阳光中,他仰头缓缓呼吸,仿佛卸下了肩头的重担,放下了一些什么耿耿于怀的东西。接着他转身要离开起居室。“那……什么是爱情?”秦禹苍在他身后虚弱地问。“平等的两个人,平等地被吸引,然后自由地恋爱、结合,直到他们确认愿意成为彼此一生唯一的伴侣。”夏泽笙停下脚步,“这才是爱情。”他回头看秦禹苍,他眼中不再平静。爱与怨交织在一起,痛苦让此刻的夏泽笙清醒而坚定,因此他的眼神那么明亮,是秦禹苍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最璀璨的宝石。任何人都会被此刻的夏泽笙吸引。他秦禹苍又怎么可能逃脱。他早就沦陷其中了。而现在,这颗绝无仅有的宝石……要离他而去。夏泽笙短暂的离开了这间起居室,秦禹苍听见他收拾行李的声音,秦禹苍知道自己应该行动起来,抓住夏泽笙,抱住他,亲吻他,哀求他,阻拦他,威胁他甚至囚禁他……应该做点什么。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像个失败者一样,无力反抗。……可他已经失败了。他坐在那里,浑身无力,身体尚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可是意识已经清楚地告诉他,输得一败涂地。“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他抱着头反复念叨,比他所有打败过的敌人还狼狈不堪。上辈子的秦骥把夏泽笙的爱弃之敝屣。这辈子的秦禹苍机关算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夏泽笙没有收拾出来什么行李,他换了一身黑色系的衣服,是第一次在白云居相遇时那一身,大衣和外套被他塞在小小的手提箱里,然后轻飘飘的,行李箱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我走了。”夏泽笙轻声对他说。秦禹苍下意识地就说:“你是不是什么也没带,你这样怎么生活?你至少把那块翡翠原石带上,好吗?那本来就是秦骥送你的东西……我、我现在就让钟文彬送过来。”“……是你指引我走到这里,我才能够想明白了这些。谢谢你。”夏泽笙轻声致谢,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感觉夏泽笙身上有什么事情改变了。但是他不知道是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猛然察觉到了一点事情……夏泽笙的脚步声消失在了合上的门外,秦禹苍过了片刻突然站起来,夺门而出,从二楼的楼道里一路狂奔,顺着楼梯下到了一楼大厅。夏泽笙正穿好鞋子,推开大门。“你是不是、是不是察觉了什么?”秦禹苍不安地问他,“你是不是察觉了我是——”夏泽笙脚步一顿,侧头瞥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离婚协议我回头会寄给你。再见。”他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曾经的家。他在大门外,给束东贤和钟文彬分别发了微信,说明了当前的情况,卸任了九霄董事长和骐骥董事的两个职位。又给何甄发了微信,请他草拟一份财产转让协议和离婚协议。然后他从屋檐下离开。秦公馆外面下着小雨,天色阴沉沉的。像是他第一次被赶出二沙岛别墅时一样。那会儿他绝望又彷徨。这次不同了,他想清楚了很多事,卸下了很多心头的重担,于是无比轻松。手里的行李箱里没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拖累他,心也是。心中拥有很多很多的新想法,滚烫的急切的迫不及待的,让人想要去一探究竟。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但是又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早有目的地。他淋着雨,在无人的路上走了起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甚至要在雨中小跑起来。一路前行。像是奔向未知的新生。第84章 痛彻心扉(含加更)夏泽笙走了很有一阵子,雨渐渐停了,小草在晨曦中显得很有精神。二沙岛上在这个上班高峰期显得尤为安静,车流只是略大一些。他在便利店买了些饼干和牛奶,路过星海音乐厅前面的广场,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鸽子们不知道何时陆陆续续地落在他的周围,看着他,一点也不害怕。于是他把饼干掰碎,撒在地上,让鸽子们争食。鸽子们一下子全都涌过来,咕咕叫着抢食地上的饼干碎。他喝着牛奶沉思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其实这个答案很清晰。他想读书。从少年时被父亲“卖”给了娱乐公司,高中毕业证到家那天,他被父亲送上了往广州的车,那张高中毕业证,到现在他也没有见过。虽然他后来嫁给秦骥后,通过各种途径一直在自学,与其他大学生比起来并不相差什么,但是没有文凭一直是他的遗憾。不光是简简单单拿个文凭,他想在珠宝设计的路上深造下去,成为资深的珠宝设计师。这是一条十分烧钱的路。但是现实的问题是,他确实没什么钱,早些年的积蓄都花费在了挽救九霄加工厂上面,后来和秦禹苍在一起之后,他陷入了遗产之争,一直不得安宁,秦禹苍神通广大,更不需要他出门赚钱。现在他卡里的钱,只够他维持半个月的生活。于是结论昭然若揭——他首先需要赚钱养活自己,然后存够读书的钱,同时做好深造的知识储备。“你好。”有人打断了他的思路。夏泽笙抬头去看,两个年轻人拿着相机犹豫着走过来问:“您是不是哪位明星啊?看着有些眼熟。”“不是,只是路人。”夏泽笙回答。“路人。”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嘀咕,“没见过这么上镜的路人。”“不好意思,我朋友刚看您坐这儿太好看了,没忍住拍了一张照片。”另外一个年轻姑娘连忙补充,“想问问您,可以留下来吗?您如果觉得冒犯我们马上就删除。”她从男生手里接过相机,打开屏幕递过去。 第87章 自己是那个操盘全局的人。自己是那个洋洋自得,终于一败涂地的人。他笃定地相信,夏泽笙会永远地等候他,就像上辈子等待秦骥回家那样,痴情、执着又炽热地等待他的每一次拥抱。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现在他终于懂得了如何去爱一个人,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秦禹苍终于认识到了这个让他痛彻心扉的事实——无论是上辈子的秦骥,还是这辈子的秦禹苍。他的夏夏,不要他了。第85章 再见面夏泽笙此时此刻正站在深圳水贝街边。走到这边,人流量陡然就大了起来,行色匆匆的来往行人在汽车和电动车之间穿梭,然后走进附近各大商场或者金行。穿着朴素的人们手里大多会提着几个不起眼的塑料袋,又或者用防水布装着的沉甸甸的方形盒子——没有人敢在水贝小瞧这样的存在,那个袋子里可能提着价值深圳几套房的黄金。如果说国内的顶级大型珠宝集散地,诸暨的淡水珍珠,莆田的文玩,东海可塘的水晶半宝,南阳镇平的玉石玉器,四会平遥的翡翠……那么说到黄金,深圳水贝当之无愧。位于罗湖区的这几条拥挤的街道里,挤满了做黄金珠宝的商家数万家,共同组成了。整个国内最大的黄金批发市场。这两年黄金价格猛涨,水贝的黄金批发比连锁店铺里单克相差百元,除了批发之外,还吸引了众多散客购买。人口密度变得极大。商业流通也变得极快。往往上午才在连锁店内摆出来的珠宝新款式,下午就已经进了水贝的柜台。不止如此,水贝更是各类珠宝的集散采购地。除了黄金、翡翠、玉器、珍珠、彩宝都有店铺。左边店铺买了原石,右边店铺雕刻打磨,对面街道镶嵌。一条龙的服务,极大地降低了珠宝采购成本,聚集了不少的上下游商家。就算是九霄加工厂,在和臻美合资之前,每年也有50%的订单来自水贝的商家。在管理九霄期间,夏泽笙在市场摸底的时候,对水贝的情况也进行了从上而下的学习,水贝一年的黄金吞吐量已经从书面数字上已经足够令人惊讶,然而此时此刻,他站在水贝的街头,才切实地体会到了水贝的黄金与珠宝交易的繁荣。离开广州的时候他考虑过了,留在广州,只要还想做珠宝行业,总归是会遇见熟人的。而如果去平遥之类的地方,则没有足够好的学校读书。深圳就成了最好且唯一的选择。水贝也成了比较优选的地方。他想混口饭吃的话,只要不挑剔,总能在水贝找到一份工作。昨天他下了车就直接来了水贝,找了个青年旅社,租了一张床,今天一大早就来找工作。沿街商铺挤着商铺,购物城挨着购物城。不少店家都在门口贴出招聘广告。夏泽笙仔细看过去。工资略高一点的质检员,就要求工作经验了,夏泽笙是沾不上边的。不要求经验的有拣货员,销售,主播,要求都很类似:踏实肯干,诚实可靠,能吃苦不抱怨,包吃包住。主要职位是拣货员,时薪计费,次月发放。一个月休四天,工资大概在3000-5000元。遇见贴了这个岗位的店铺他就进去应聘。对方往往打量完他后,会告诉他已经招满了,不缺人。开始他以为这是个例,但是一整个上午都是这个情况。在某家金店又得到了一样的回答,他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身回到柜台问店长:“请问,为什么不招我?”店长一愣:“都说了不缺人。”“真实原因呢?”夏泽笙问,“您不用骗我,我一上午都没有找到工作,真心想请教一下真实原因。”店长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夏泽笙手里的身份证:“你年龄有点大了”“我三十三。”“是啊,再过半年你就三十四了。”店长说。都说三十五岁是一道关卡。可三十三、三十四与三十五岁又差了多少呢?“你看着就像是挺有钱的,以前想必过得挺好的,不像是能吃苦的人。而且又这么大年龄出来找这种基础岗位,可能家里出了事吧?”店长有点无奈,“这也不是我不想招你,带你几天,好不容易教会了,成了熟练工,可能就走了。这多费劲呢。估计各家都是怕麻烦吧。毕竟做黄金生意的,最怕不靠谱的人。”夏泽笙沉默一下:“原来是这样。”“我说实话了您可千万别生气。”“不会的。谢谢你。”夏泽笙还能笑得出来,“不然我可能今天一天都在这边做无用功了。”他又道了声谢转身要走。店长不知道为啥看他的背影有点于心不忍,想喊住他,又犹豫了一下。就在这个时间里,夏泽笙已经离开了店铺,消失在人海中。过了大概两三分钟,有车停在了停车场里,从车上下来两个厨子打扮的人,卸了个保温箱送到店里,里面是店员今天的午饭。跟在后面的是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小胡子男人,他操潮汕口音说着普通话:“阿豪啊,今天中午有烧鹅,给店里的人加餐。”“好,谢谢老板。”小胡子奇怪看他:“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店长笑了笑:“哎,刚来了个看起来就很讲究的三十多岁人找三千的工来做,明显家里有困难嘛,我说不缺人。回头想想不是滋味,谁不要养家糊口呢。”“你这也没错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是个骗子呢。回头偷店里的东西就不好了。”小胡子拍了拍他的背,“你没做错。”“你说得对。他姓也是有点怪的。不是本地人。”店长顺口说。“哦?什么姓。”“他姓夏。”“啊?”小胡子愣了一下,“叫什么?”店长想了好一会儿,说:“好像是叫……”“夏泽笙?”“老板你怎么知道,这么神通广大啊?!”店长震惊。“震什么惊!”小胡子猛拍了他背一下:“夏泽笙人呢?!”夏泽笙没有走远,就在路口。他虽然面试碰壁,但是并没有沮丧。这会儿正好是午饭的时候,路口全是涌过来的外卖小哥,他已经计划如果真的不能在水贝找到一份店员工作,就想办法买个二手电动车去送外卖或者送快递。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一把抓住他胳膊。他回头去看,小胡子正急促喘息着看他:“真是你?夏泽笙!”夏泽笙花了一点点的时间,就记起了这是谁。他年后跟秦禹苍飞缅甸公盘,那个在公盘上认识的玉商胡磊,买下了他挑到的那块儿开出春带彩的翡翠,又跟着他们一起看公盘涨跌。临分开的时候,还热情地对他们说:“有空来深圳水贝啊,我在那边有档口。”“胡老板。”夏泽笙打招呼。“哈哈哈,夏先生还记得我。”胡磊豪爽地笑起来,“什么胡老板,叫我胡磊,叫我胡磊!”“那你也不要叫我夏先生。”“好好,阿笙!要不是门店店长跟我说你刚去了店里,我都不知道是你来了呢!”胡磊抓他的胳膊,热情地说:“走走走!去店里坐坐。”进了店胡磊给他安排了份盒饭,几个人边吃饭边听完了他最近的遭遇,胡磊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要出去找工作确实不好找的。”“我也这么想。所以想实在不行换换别的渠道。”“要不你就留下来吧。”“如果是为了人情……我和秦禹苍已经没有关系了。”夏泽笙道。“不是不是!”胡磊连忙道,“我在平遥有家翡翠店,深圳这边本来也不是主业,可是最近黄金市场生意好啊,疯了一样的起量。我已经在金展中心楼上盘了一层准备做个大展厅,正好缺人。”夏泽笙还在犹豫,胡磊已经对店长说:“阿豪啊,先让夏先生……哦对,阿笙,让阿笙在店里做做,拣货的、送检的、销售柜台什么都可以,他想学什么你教他什么。时薪给三十一个小时。”“好,我知道了,老板,”“阿笙,你看我也没怎么照顾你,时薪就是正常价格而已。”胡磊道,“当初春带彩的翡翠我赚了一大笔钱,你帮过我,我也帮你一把,以后你有起色了,还我就是了。你好好做,什么也别想了。”胡磊说得句句在理。夏泽笙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好,谢谢你。”那天吃过午饭后,胡磊就走了,店长阿豪便带着夏泽笙做事。即便曾经懂得珠宝生意的运作逻辑,但是从未有过这样深刻的体验。按照什么样子的比例储存黄金板材,如何跟踪市场察觉大火的产品,如何快速地与加工厂沟通出货,如何跟客户推销这些产品,如何陪同客户完成鉴定。在接下来的整个夏天,夏泽笙都忙碌在水贝的黄金市场里。将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摸了个透。他比店里的任何店员都努力,也不怎么挑剔薪资和岗位,有什么都去做,工资也从时薪改为了月薪,水涨船高,已经拿到八千块一个月。另外一个目标也提上了日程,他靠着省吃俭用,加上之前的积蓄,在七月底的时候账上约有一万元现金,报考了深圳某技术大学继续教育分类的珠宝设计专业,通过了基础考试,缴纳了第一年的学费后,也开始正式上课。这种半脱产的继续教育,要求他每周至少有两个晚上去学校上课,并且整个周末都被课程挤得满满当当。距离水贝大概有近三十公里的车程,周末还好,工作日的晚上他总得提前告假,早早挤上公交,上完晚间的课程后,就没了末班车,需要走大概二十五分钟,才能找到夜间公交站,一般会到宿舍运气好会在凌晨两点前。所谓的宿舍不过是城中村里的三层楼,不过也比住地下室好得多。他还认识了新的朋友。店长阿豪在黄金行当里打滚了好多年,经验丰富,什么都做过,店里清闲的时候就教他怎么避水贝的坑。工费少一点,用料薄一点,价格自然就便宜点。工艺复杂点,耗材多一点,价格自然就贵一点。黄金价格那么透明,要想在黄金行业里赚点钱并不容易,于是这些暗箱操作的技巧就成了水贝人约定俗成的东西,骗骗散客绰绰有余。还有翡翠、珍珠、彩宝、水晶、镀金……琳琅满目的花样和名词,背后都有着各种各样精彩的行业潜规则。这些规则被阿豪一个一个故事串起来,说得精彩纷呈。还有来深圳的时候在大巴上碰见的那个蜜蜡色皮肤的年轻人,真的做了外卖员,有次送外卖到店里,看到了他。兴奋地喊他:“哎,那谁!是我!” 第89章 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城中村。三四层小楼密密麻麻,毫不透气。两家人之间只间隔二十来厘米,打开窗户伸手就能爬进对面。楼下的小店,都还沿袭着两千年前后的风格,卖着些低廉的货品。他把车开到了一个角落,然后下车,从一个花店买了一把茉莉花,然后走到夏泽笙楼下,正好有准备上楼的几个人,大概是晚上出来吃夜宵。他拦住询问后得知夏泽笙还没回来。“请问他几点回来?”秦禹苍问。“他?他今天很晚回来哦。要去上课呢。”对方说,“可能要两点以后,你不要等了,太晚了。”“谢谢。”秦禹苍说完没有离开的意思。对方与他素不相识,也没劝,就上去了。秦禹苍就站在楼下。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街道变得冷清,人逐渐少了。后来连街灯都熄灭。时间也超过了两点。秦禹苍想要给夏泽笙打个电话,又停下了按拨号键的手。——夏泽笙是个成年人,而自己的电话……他不一定乐意接。十二月的深圳变得有些冷,晚上这个时间,温度也只有十多度。秦禹苍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站了多久。他想了很多。好的坏的。也准备了很久,计划着要跟夏泽笙说些什么。在五点左右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走来。他看见了夏泽笙。“秦……禹苍?”夏泽笙想了想,还是决定用这个名字称呼他。“你瘦了……夏夏。”秦禹苍往前走了两步,又像是怕把他吓着,于是站在一定远的距离仔细打量他。他的确瘦了一些,每天十小时以上的工作,下了班就在读书,忙起来连水都不记得喝,比起之前瘦了许多,但是身体变得强壮了,十几公斤的黄金版材提起来走几公里也可以不停。但是他们已经分开了,他到底如何和秦禹苍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他不是没有设想过和秦禹苍再见面的情景,只是他一旦察觉,那些设想很快地就被他掐灭了。而在他看来,再遇见秦禹苍,一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此时此刻,秦禹苍就站在宿舍楼下,多少有点令人猝不及防。夏泽笙想了想问:“你是来送离婚协议的吗?”秦禹苍有些无奈:“……我没有带那种东西。”夏泽笙看了一下他空空的双手,轻轻“嗯”了一声:“所以你没有带离婚协议来。”“是。”秦禹苍苦笑着深呼吸,“夏夏,我们可不可以换个话题?”“好。”夏泽笙说。然后他便沉默了起来,似乎在等秦禹苍开口接话。短暂的沉默后,秦禹苍叹了口气:“我……”夏泽笙用清澈的眼神看着他,熟悉又陌生。他想说我真的很想念你,可是又怕得到一个不再预期内的反应。秦禹苍又叹了口气:“我……就过来看看你。”夏泽笙没有给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他,好像他只是个陌生人。秦禹苍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你的工友们,说你一直没回家。我不放心,就在这里等着。”“知道了。”夏泽笙轻声应了一句。他没有打算解释自己为什么回来的时间迟了,这没有必要。“你知道了,对吧?”秦禹苍问他,“我……是秦骥。我可以解释给你听,夏夏。”这一次,夏泽笙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向秦禹苍,眼眶逐渐红了,然后在察觉到自己失态之前,移开了视线:“你是谁……现在都没有意义了。”第87章 承不起这份情(含加更秦禹苍要说出的思念,被夏泽笙这一句话堵在了喉咙里,好半天他都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夏夏,我们之间,不至于如此吧?”他组织好语言,有些勉强地开口。夏泽笙沉默了片刻,轻轻说:“抱歉,我昨天去上课,错过了末班车,一整夜没有休息好。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沿街的早餐铺已经开了几家。蒸笼热气腾腾地。逐渐有上早班赶时间的人从楼里出来,然后在楼下吃早餐。秦禹苍问他:“你要不要吃点早餐,我……”夏泽笙打断了他的话:“我早晨九点要上工。你可不可以让我上楼去休息一会儿。我最近在做柜台销售,手里的东西都不便宜,我怕精神不好,一个疏忽弄丢了货,我的工资赔不起。”他这么说,秦禹苍哪里还能拦着他,已经让开了门口的路。夏泽笙擦肩而过,上了楼梯,走到一半,又往回走了两步,看着他手里那捧茉莉花。秦禹苍以为他要说什么话,急迫地往上走了一步,仰头看他,可是夏泽笙却摇了摇:“禹苍,请你回去吧,离婚协议……迟点快递给我。”说完这话他就快步上了二楼,秦禹苍可以看到他从阳台上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亮起了一盏小小的橘灯,像极了家里夏泽笙等他的时候,留下的那盏灯。每天晚上那盏灯,他觉得温暖却没有仔细珍惜过。如今这盏灯不亮了,他倒无比想念起来。以至于站在这里,看着那盏灯,就觉得羡慕,甚至有些嫉妒。夏泽笙洗漱完毕,爬到架子床上铺,恍惚睡了一个多小时,他下床的时候从窗户里看不见秦禹苍的身影。等他跟同宿舍的几个人一起下了楼,这才确认秦禹苍确实已经离开了。他略松了口气,跟着几个工友一起去了水贝。店里十点开业,夏泽笙今天不用拣货,所以去得迟一些,九点四十到的时候,正赶上各家金铺都集中在店门口开会。阿豪不爱搞这套洗脑,随便说了两句他们就开门了。与此同时,今日金价一早就出来了,夏泽笙把它们写在牌子上挂出去,又把一些最近流行的工艺、款式等等都挂在金价下面显眼的位置——什么古法、3d、5d……各种工艺琳琅满目,绕花了人眼。“真是扑街……黄金这么个涨法,生意还怎么做。”阿豪骂了一句,然后说,“十点啦,开档啦!”最近黄金生意火爆,十点整闸门一开,就有不少散客进来问价。卖得最多的是大牌同款,往往上午大牌新品一出,下午水贝就打样上架。只是这类产品各家都在生产,顾客一般都要货比三家,挑价格最便宜的一家入手,也并不看重店铺牌子。回头客少,利润率低。为了引客。各家商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促销的、打折的、网上营销的,为的就是把客人往自己店里拉。一来二去利润就更低了。看起来流水很高,却只能赚个辛苦钱,不少商铺都为此头痛,迫切的想要搞自己家的原创设计。可是毕竟是做黄金批发,有设计能力的寥寥无几,设计出来的成品也良莠不齐。有几家真做得不错的,如今也都有了自己固定的零售渠道,瞧得胡磊艳羡不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快到中午饭点的时候人更多了,几个店员都忙得脚不沾地,夏泽笙一早晨介绍款式,说得喉咙冒烟,却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快一点的时候,人流量才略少了一些。他们几个站柜台的正在商量说分开几波去吃饭,早晨出门去仓库拿货的阿豪就从后门进来说:“老板的朋友请大家吃旺记的白切鸡腿饭。”旺记的鸡腿饭九十九一份,算是很奢侈的消费,平时午餐谁没事去吃旺记。大家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也不管老板的朋友是谁,看着提进来的盒饭,一堆人都嚷嚷:“老板好大方,多谢大佬请客。”随着话音,胡磊带着人从后面进来了,得意笑着对大家讲:“什么大佬,叫秦老板。”刚有一盒温热的盒饭发到夏泽笙手里,筷子是很精致的家用木块,盒子硬挺可降解,一看就是很用心的大店外卖。夏泽笙刚要打开盒饭,听见胡磊这话,抬头去看,就见秦禹苍跟着胡磊进来了。像是心有灵犀,明明那么多人,秦禹苍进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阿笙,吃饭呀。”旁边的同事跟他讲。夏泽笙应了一声,看了那盒饭一会儿,最终决定打开来吃。胡磊的铺子开得不小,有两层楼,上面是翡翠玉石和黄金批发,下面是零售门面。秦禹苍也不上楼,就在下面逛柜台。走到他这边的时候,停了下来,低头看了一会儿,对他说:“那几个吊坠看起来有些特色。”夏泽笙顺着他的视线看,然后把那几只吊坠取了出来,摆在展示盘上:“是我自己设计的。”“你做的?”“对,最近豪哥教了我一些,我自己又学了点技术。试着做了点。”夏泽笙把它们依次摆好,“我看翡翠做国风雕刻很有意境,就把一些国风的思路放到了金器上。这个窗花,还有这个万字符……”秦禹苍把吊坠拿起来仔细看:“你在窗框这个位置如果做掐丝工艺,万字符和蝙蝠上做珐琅彩,想必会更有质感。”“这样工费就上去了。来水贝的客人都图便宜,没有固定客源高端货难出。”“这倒也是。”秦禹苍点了点头,“这些我都买了。”夏泽笙一惊。秦禹苍看他的表情,问:“怎么了,放在柜台里不是要卖吗?”夏泽笙慢慢蹙眉:“你不用这样……虽然出货慢,但是一周几件还是可以卖出去。我不需要你特别照顾。”“我是真的喜欢,没有特别照顾的意思。”秦禹苍对他说。夏泽笙反问:“你自己信吗?就算真的是这样,可是买家是你,我怎么能不这么想……对不起,禹苍,这样的事之前太多了。我……承不起你这份情。”秦禹苍沉默了片刻,放下了那个吊坠,摆放在托盘上。“抱歉,你说得对。”他说,“我先不打扰你吃饭了。”说完这话,秦禹苍就上了楼。等他走后,周围自然有八卦的人凑过来问夏泽笙:“阿笙,你跟这位秦老板认识啊?”“不是很熟。” 第91章 “你经历了这么多事,主导过两个大公司的合资项目,又曾站在珠宝业的顶端,管理过大企业。不说别的,就说你亲眼见过的高奢珠宝又有多少?你的眼界见识不是普通的设计师能够比拟。你设计出符合用户喜好的产品,那是理所当然的。”沈英珍语调平和,但是每一句都切中要点,竟是夏泽笙从未想过的角度。“这样吗……”夏泽笙若有所思。“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一些。”沈英珍笑道,“而且就算有人情倾斜,又怎么样?人脉、资源、关系……这也算是个人能力的一种体现,别人想求还求不来。你不要刻意回避这些加成,这既没有意义,又束缚住了你的手脚。比如说,你现在听我说我要跟胡磊下单,你应该怎么说?”有些在心头耿耿于怀的沉甸甸的东西,被沈英珍点拨后,轻而易举地融化了一些。夏泽笙想了想,道:“那我只能请沈老板下一个大订单,且保持长期的合作了。”“你懂得变通就好。”沈英珍点点头,问,“接下来什么打算?”“攒点钱,在金展一楼盘半个柜台,注册个品牌,自立门户。然后再攒点钱,读更好的学校。”夏泽笙道,“我学习以来,总觉得自己在设计这件事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是的。”夏泽笙道,“人生的长度不过几十年,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太可惜了。”他想过无数次接下来人生要往哪里走。有些事情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终点。前面三十多年他过得随波逐流,如今再因为事情困难就犹豫不决,原地踌躇,只会浪费了这大好的光阴。沈英珍看他,突然感慨道:“阿笙,你真的很好。”夏泽笙有些困惑他这个评价的原因,沈英珍却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感慨一下。”展会门口响起锣鼓声,又有舞狮队开始在门口舞狮。阿豪在前面招呼夏泽笙过去帮忙,夏泽笙道:“展厅剪彩要开始了,我过去一趟。”“你先忙,我自己再逛逛。”按照广东的传统,舞狮队在楼下上了花桩,钓了节节高上的生菜上楼,胡磊给狮头点了睛,便有礼仪小姐彩带在展厅门口。胡磊请的几位当地有关部门的大佬们一起剪彩,又给大家发了红包,便算是正式开张。展厅中央设了展台和讲解员,展示本期珍品。待众人入内后,安排了座椅,沈英珍自然也有一张,他坐下来聆听,不一会儿夏泽笙已上台,推荐自己设计的珠宝。此时身边的座位便坐了人。他回头一看,是秦禹苍。“来得正是时候。”他说。秦禹苍回了一句:“还好赶上了。”他们又都沉默起来,回头去看台上的夏泽笙。所有人都在看夏泽笙,他那么闪耀,怎么会被忽略。就算现在只是在水贝滚打,然而看着他,就会相信他总有一日会达成自己的目标,站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舞台上。过了一会儿,沈英珍忽然开口:“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拥有过什么。”秦禹苍沉默。“我有时候想不明白,你的条件得天独厚,为什么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沈英珍道,“我甚至以为,这次我来,也许能够找到一些机会。”秦禹苍还是沉默。“阿笙很好……”沈英珍又说,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但是我得不到了,对吧。”秦禹苍终于开口了:“夏泽笙不是能够被人‘得到’的奖品。”“你说得对。看来你已经有所反省了。”沈英珍站了起来,离开展厅的时候,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台上的夏泽笙,然后他对秦禹苍说,“希望你未来真的学会珍惜。”活动结束的时候,夏泽笙没有再看到沈英珍,等到收拾完现场,展厅关门后,他下楼,倒是在楼下看到了大概有小一个月没有见到的秦禹苍。这次秦禹苍很直接,上前对他说:“我想请你吃饭。”“我……”夏泽笙还没有开口就被秦禹苍打断:“阿笙,我带来离婚协议过来。”他把捏在手里的文件袋递到夏泽笙面前。“我可以用‘在这份离婚协议上签字这个条件’邀请你跟我共进晚餐吗?”他问。第89章 温柔的束缚“你与我共进晚餐,我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秦禹苍说。夏泽笙沉默了片刻:“这两件事不对等。”“我知道。”秦禹苍有些苦涩,“我知道是这样,但是要你坐下来和我再谈谈,我似乎没有什么其他拿得出手的了。”这是一笔亏本的买卖,但是秦禹苍没有办法不做。“好,我答应你。”夏泽笙说。秦禹苍知道他会答应,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夏泽笙同意后,他就开车带夏泽笙穿过深圳市区,抵达位于珠江入海口的一家顶楼的私房菜餐厅。门口写着【迷踪】两个字。很有格调,也很隐蔽。在楼下入库时,便已有店长亲自接待,上楼后,整个餐厅被切割成很多小包厢,从独立的通道可以直接进入,绝对私密。天色已经暗了。远处的海湾隐约可见珠三角跨海大桥,再近一些是无数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镶嵌着星星的蔚蓝色天空和深蓝色海水染在了一起。一时间天海一色,没了明显的天际线。景色绝美,一时间让人忘了呼吸。秦禹苍是那种很朴素低调的广东土著,除非应酬,很少来这样的场所。可是他看到夏泽笙因为远景而陶醉的眼神的时候,略微有些遗憾地说:“我之前应该多带你出来换换环境。”夏泽深回过神来,笑了笑:“以后我赚钱了可以自己来。”一句话就把秦禹苍的伤感堵死了。他好半天没吱声,直到侍者开始上菜,才勉强打起精神,介绍说:“这家的总店在北京,红酒也是他们自己在张家口的庄园酿造的,供货和牛的牧场也是他们独占。食材一向稳定,你尝尝看。”夏泽笙听他的话,品尝了和牛,又呷了一小口红酒。“怎么样?”秦禹苍问他。“很好吃。”夏泽笙说。吃饭这件事,本身就很神奇。再是抵达冰点的关系,只要还愿意坐下来吃一顿饭,聊两句天,就有得挽回。如今得到了肯定,秦禹苍开心起来,后面上的菜都被他殷勤地介绍给夏泽笙,每一道夏泽笙都会认真品尝,然后告诉他好不好吃。红酒微醺,餐食精致,环境优雅。他们聊得很融洽。夏泽笙聊起了他在水贝打工这半年的经历,说起自己差点被人骗了首饰,说自己上学的环境,说起店长阿豪。他讲这些,是毫无顾忌的,神采飞扬的。让人移不开眼。秦禹苍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欣赏着已独自悄然绽放的茉莉花。“所以……”秦禹苍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水贝这边的店铺挺多的。我也打算注册个体户然后开一个店。”夏泽笙说,他把盘子移开,在桌上笔画。“在水贝开店其实不算难,一个柜台分成四个角落,一个拐角就是一家店,这种小店铺算下来整个水贝有几万家。我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租这么四分之一个柜台,就可以开始卖自己的产品了。”夏泽笙道,“货源我是熟悉的,九霄加工厂那边的对接人,都是认识的人。胡磊这样的大批发商能拿到的价格,我也能拿到,前几天我找那边的人接触过了。”“我以为你会自己默默攒钱。”“沈英珍今天点醒我了。人不能拘泥于形式,有人脉为什么不好好用呢?”夏泽笙笑着说。秦禹苍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他可真是看得很明白啊。”他语调有点酸,夏泽笙沉浸在自己的规划里没有主意,继续说着:“然后出了大货,我还想做一点设计产品,如果有大订单,也可以放到九霄去生产。就是前期用来开发打扮的材料费不低的,毕竟都是黄金珠宝类……钱可能是个问题。不过我已经跟胡老板商量过了,我会给他做一段时间的设计,启动资金他会支援我一些。”秦禹苍认真聆听,问:“看来生意方面你有了规划,那学习这方面呢?”“在职业学院读设计,感觉还是有些不够深入。”谈到这个夏泽笙有点不好意思,“攒学分的话,大概两年多能毕业。我已经在自学英文,准备这段时间考完雅思,然后去国外继续读书。”“有心仪的大学吗?”夏泽笙摇了摇头,多少有些羞涩:“我还没想过……想要把前面的事情做好就不容易了,剩下的事情,只能是想想。”“是啊。”“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做。”夏泽笙对他说。“是什么?”“你之前跟我说,要就夏泰和操控和虐待义子的事情做文章。”“你不在我没动手。”秦禹苍说,“他毕竟是你的干爹……一些材料都找得差不多了。只是缺关键性证据。”夏泽笙沉吟:“其实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能够帮忙对付夏泰和。”“你是说夏晗?”“我有咨询过何甄,他建议我在恰当的时机,对夏泰和提起诉讼。”“好事。你能勇敢站出来,这个勇气就已经很值得肯定了。需要我帮你安排和夏晗的见面吗?”夏泽笙说:“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已经拜托何甄代为安排。”秦禹苍苦笑:“你看,我能为你做的事情真的少之又少。”时间已经不早了。秦禹苍喝完了杯子里的红酒。然后他拿出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了离婚协议,还有一张银行卡。 第93章 电梯里忽明忽暗。夏泽笙双手提着一打黄金板材,抱在胸口前,笑得没心没肺,在这样的光影中,无比鲜活。那些光明的未来,都还没有到来。而现在……秦禹苍真的好想念他。第91章 窒息而亡骐骥集团投资秦禹苍的那三百个亿第一笔款项已经到账,海外的几个试点也已经落地。欧洲的重中之重是慕尼黑,童昊已经被派去常驻,与菲利克斯的公司对接,秦禹苍频繁来往于慕尼黑和国内。钟文彬去他的秦公馆看过两次,回来跟何甄说秦禹苍痴线了——别墅内的陈设在夏泽笙走后基本没变过,夏泽笙的衣服、物品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二楼转角处的那个花瓶,只要秦禹苍有时间都会剪一束花插在里面。钟文彬让他既然还痴恋夏泽笙,就去追啊。他却说还不是时候。一直到那年中秋回家陪秦瑞吃饭,吃完后,秦瑞拿出一盒何记的五仁月饼,对他讲:“拿回去给阿笙吃。”秦禹苍说:“爸,阿笙在英国。”“我知道。”秦瑞有些倔强地把月饼摆在他面前,“所以我才让你拿回去,给阿笙吃。听懂没?”秦禹苍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听懂了。”他提上月饼站起来要走,秦瑞又道:“衰仔,你同阿笙讲,老豆挂记他。得空了一定要返来看我。”“知道了。”提着月饼下楼后,秦禹苍在路口站了一会儿,他仰头看月亮。月光皎洁。不知道在异国他乡的夏泽笙是否也在同时注视着这轮圆月?不知道他是否孤身一人,思念过哪怕一刻家乡?在这一刻,秦禹苍有一种冲动,他想见到夏泽笙。在大概十五个小时之后,他已经站在了位于国王十字车站附近偏僻街区的一栋学生公寓。公寓三楼的灯还暗着,他于是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时间不长就飘起了淅沥沥的小雨,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没有人注意他。又过了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远处有人抱着书包在十米外顿了一下,快步走过来。“禹苍。”秦禹苍回头,就看见把书包抱在怀里,自己却已经湿答答的夏泽笙。……他看起来比离开深圳的时候,更显得青春活力了。明明已经快要三十五岁,年龄却在他身上逆生长。不仔细看甚至很难把他跟路上其他的学生们分开。也许是许久未曾见面,夏泽笙眼神里少了警惕,充满了惊喜。这让秦禹苍安心。他擦了擦脸上的雨,说:“好久不见……夏夏。”夏泽笙的小公寓大概有个三十来平米,一个卧室一个客厅。房子不大,却收拾的很整洁。客厅靠南向阳台的书桌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和笔记,另外有一张工作台,摆放着各类珠宝专用工具,以及几张绘制了一半,没有完成的设计图纸。电脑开着,里面是珠宝设计的3d建模。看得出来,他这几个月过得果然充实。“英国这两天已经很冷了,你应该带把伞,小心一些不要感冒。”秦禹苍还在打量,一杯热茶递到他手里,夏泽笙一边说,一边转身又去拿浴巾,回来见他还站着,拉着他坐到沙发上,沙发周围都是书,只有一个一人宽的空间,想必夏泽笙经常窝在这个位置阅读。柔软的浴巾盖在了他的头上,开始温柔地擦拭他湿透的发梢。“来得太匆忙,忘了。”秦禹苍简短地说。“你怎么来了?”夏泽笙擦完了头,才问他。“嗯……”秦禹苍把手里一直提着的那盒月饼抬了抬,“爸让我给你带了些何记的五仁月饼来。”夏泽笙有些吃惊,然后笑了起来。“谢谢。”月饼盒子已经被雨浸透,被泡得软涨。但是还好,里面的几个月饼都带着塑封包装,完好如初。夏泽笙拿了盘子出来,秦禹苍便把那几个月饼打开,切成小块,在盘子上摆成一圈一圈的样子。在这个时间里,夏泽笙去重新煮了红茶,坐在小茶几对面的抱枕上,他尝了一小口。“何记的五仁月饼是限量的,每年只有这么一百多盒,很难买。”秦禹苍道,“在老爷子的心目中,跟宏顺祥家的红参处于同一个级别。”“好吃。”夏泽笙道,“意外地跟红茶挺配。”秦禹苍带着笑意看他,问:“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学习?”他这个问题一出,夏泽笙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跟他讲起自己刚来英国的不适应,讲学院的自由艺术氛围,讲做不完的设计、上不完的课程、写不完的project,以及导师们严苛又富有深度的见识。夏泽笙在学校的成绩,早有专门的联络员按月反馈。夏泽笙在讲的事情,他大体都听说过一些。可是这并不会让他厌倦。他瞧着夏泽笙,看他说话时的神采飞扬,贪婪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举手投足都和他思念的一样。“所以,开心吗?”秦禹苍问他。“很开心。”秦禹苍看着他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泛红的脸颊,很想伸手触碰,最终却停了下来,也点着头说:“那就好。”时间有些晚了,夏泽笙问他:“你来英国住哪里?”“很匆忙。没有地方可以去。”秦禹苍道,他甚至看了看窗外,“你看雨下大了,我连伞都没有。”夏泽笙犹豫了一下。秦禹苍又叹了口气:“我对伦敦一点都不熟悉,找到你的公寓也差点迷了路。我手机里甚至没有打车软件。”他站起来,似乎要走的样子:“当然,我不可能打扰你。你学业这么忙,别管我。我下楼再想想办法。或者我干脆去机场吧,我是明早的飞机去慕尼黑。”这个时候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告诉夏泽笙,他坐着私人飞机飞到伦敦。“等等。”夏泽笙果然在他身后轻声说。秦禹苍身形敷衍地晃了一下就停住了,像是很老实地看着他。“你这么晚了能去哪里?”夏泽笙说,“要不,你留下来凑合一夜,明早我给你叫车去机场,好吗?”“那太感谢了。”秦禹苍无辜地说。说是留宿,但是其实只有一张一米四的床。在谁睡这张床,谁睡客厅沙发这个问题上,两个人有相反的意见。争执了好一会儿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睡床了。只是分开两个被窝。等秦禹苍洗漱完毕,躺在夏泽笙身边的那一刻,夏泽笙就认识到这简直是个错误。不算牢靠的铁架子床发出嘎吱的一声响动,然后床垫就开始往下陷。夏泽笙几乎在床垫下陷的一刻,就与秦禹苍紧紧地挨在一起,狭窄的一米四床本就不是为两人同时睡觉准备的,无论他怎么翻身,两个人的姿势都显得有些亲昵。夏泽笙几乎是在下一刻就半坐起来,靠在床头。秦禹苍看似不解:“怎么了?”“我……我再看会儿书。”夏泽笙说,“你先睡。”“好的。”比起他的紧绷,秦禹苍显得心无旁骛地放松,在鹅绒枕上换了两个姿势,窝在他身侧的小角落,灯光打不到的地方,闭上了眼睛。他大概是真的累了,快睡着的时候还迷糊地说了一句:“晚安,夏夏。”“晚安。”夏泽笙回答。然后他就听见了秦禹苍的呼吸沉了下去,偶尔还有点轻轻的鼾声。夏泽笙怔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感觉自己戒心太重。他翻开书,又真的看了一会儿,这才准备休息。快关灯前侧头去瞧秦禹苍,陷在柔软的被褥中,年轻的脸庞如此的轮廓分明。鬼使神差地,他忘了关灯,忍不住俯身抬手,轻轻触碰秦禹苍的面容。很难想象……这个人曾经是秦骥。在他知道秦禹苍其实就是秦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愤怒的情感逐渐沉淀。秦禹苍就是秦骥似乎又那么的理所当然。他的手指在朦胧的光中,缓缓下移,抚摸秦禹苍微微长出的胡茬。他想着这个人花了十几个小时坐飞机抵达伦敦,在自己的公寓下提着月饼等待,间隔了这么久的时间,所以连胡茬都略微冒了头。好像分开的这一年半里,总是秦禹苍在等他。等他回宿舍,等他下班,等他回公寓,也等他回头……秦禹苍是个很体面的人,两辈子加起来也嫌少这么狼狈,连衣服和头发一起湿透。他也很少这么狼狈,在一段风雨飘摇的关系里陷入被动。在夏泽笙沉思的时候,秦禹苍抓住了他的手指。夏泽笙一惊。“你、你醒了。”他小声说。秦禹苍闭着眼,用他的指尖蹭自己的胡茬,然后低声道:“夏夏一直看着我,我怎么睡得着?”他握着夏泽笙的手掌,用脸颊贴了贴,然后用带着点沙哑的声音说:“像是做梦一样。”“什么?”夏泽笙回神。“在这里,躺在一起,握着你的手……”秦禹苍说,“像做梦一样。”“没有你这两年,我总害怕关灯入睡。黑暗里就像是回到了深海底,我好像要溺死在那里。后来,直到我睡觉前总想一次你,这样入睡后,就不会再有这么可怕的噩梦。” 第95章 “你在哪里?”秦禹苍的声音有些焦急。“……在学校。”夏泽笙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怎么了?”“你把位置分享给我。”秦禹苍说,“有些事……”挂了电话后,夏泽笙分享了自己的地理位置给秦禹苍,很快收到了秦禹苍的信息。【在原地不要动,我五分钟后到。】他没有动,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宾利就停在了他身边,后车门打开,夏泽笙弯腰,就看见秦禹苍坐在里面。“你毕业准备得怎么样?”秦禹苍问他。“比较顺利,后续只要等着拿材料,参加毕业典礼就好了。”夏泽笙说着进了车里,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现在就跟我回国吧。”秦禹苍道,“你公寓的事情我迟点再来欧洲帮你解决。”他语气有些凝重,夏泽笙困惑了起来:“出了什么事了?”等司机把车开出去,秦禹苍才开口道:“夏夏,你父亲……病危。”“你是说夏泰和?”秦禹苍摇了摇头:“我是说你亲生父亲。”夏泽笙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因为这个人从他记忆里消失了太久,久到他已经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是淋巴癌。”秦禹苍说,“把你卖了没给他经济带来什么好转,除了最开始几年,后面都活得穷困潦倒。还在佛山打过工,发现吐血送医院的时候已经晚期了……我怀疑是工厂里有什么质检不合格的致癌物导致的。”秦禹苍一路说着,直到上了等候在机场的私人飞机上。“把你‘卖’了后,他拿钱娶了第二个老婆,还生了三个孩子,但是后来家暴,老婆也跟他离婚了……淋巴癌晚期后,他就回了乡,跟第二任前妻说了。后面很大一部分费用都是前妻和他三个孩子支付……他不是没有起过找你要钱的心思,你在国外,而且前妻和三个孩子都拦着他,就没让他得逞。一直到最近,山穷水尽,没有办法,他们才联系我求助。”信息冲击太大,等秦禹苍讲完所有的情况,夏泽笙过了好久才能开口问:“他还有多少时间。”秦禹苍沉默了片刻:“不太好,已经扩散到全身了……可能就在这两天。看你要不要回去,飞机随时可以起飞。”夏泽笙脑子里乱哄哄的,他看着秦禹苍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然而秦禹苍仿佛已经明白他的无助,握着他的手,安抚道:“没关系,夏夏。无论你是哪一种选择,都没有错。”夏泽笙脸色苍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能够开口道:“回去。我要再……看他一眼。”“好,我们出发。”飞机很快就飞入了夜色之中,等飞机平稳飞行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乘为两个人准备了餐食,夏泽笙毫无胃口,只是略微吃了几口,就蜷缩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出神。秦禹苍让空乘布置卧室,出来的时候看到夏泽笙还在出神,飞机内灯光调至最小,暮色中的他显得有些迷茫。“要和我聊聊吗?”他坐到夏泽笙对面问。夏泽笙回神看他,脸色依旧苍白,连嘴唇都成了淡淡的粉色,他努力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嗯?”“你和我说,他要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挺难过的,但是又没那么难过。”夏泽笙道,“还有点幸灾乐祸。活该……我就是这想的。”“他是个烂人,活该得癌症。”秦禹苍点评。“可是他是我父亲……”夏泽笙的声音轻飘飘地。“阿笙,你要明白一件事。繁殖只是本能,并不算作恩赐。”秦禹苍说,“如果说母亲还付出了以命相搏的代价,父亲不过只贡献过一点基因。人们总以为孩子的出生是被祝福的,可实际上呢,也许只是一次草率的尝试,一点不小心的疏忽,一个酒后的误会……血脉不会限制一个人的恶。它更不应该作为行凶的枷锁。”飞机的发动机嗡鸣。气压让耳膜鼓胀。那个所谓的父亲和所谓的家,模糊得像是一张已经泡发的旧书页,只要触动它,就已经稀烂。其实也没有那么看不开。反而是秦禹苍……用这么平静的声音在诉说着一个事实。仿佛是在劝他。可这背后到底有过怎么样的一切。夏泽笙想起了秦飞鹏,想起了秦禹苍的母亲,想起了秦勇……夏泽笙用毯子把自己包裹住,低声问:“你什么时候想明白的?”秦禹苍略有点诧异,抬头看他,夏泽笙眼睛亮亮的,似乎看透了一切,于是秦禹苍笑了笑,说:“很多年前,我母亲癌症去世的时候……”飞机在第二天下午三点半左右降落在了广州,冉一涵已经备车在机场等候,上了车没有犹豫直接去了医院。跟医院申请了探视时间后,夏泽笙得以入内,大概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但是他看到那个所谓的“父亲”的第一眼后,便觉得不需要十五分钟。这个男人本就已经衰老,在各种放化疗后,头发掉光,皮肤干瘪,如果不是有呼吸泵起伏和心跳提示,他会以为是一具干尸。这个男人对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他不曾感觉到一丝血脉上的悸动。夏泽笙站了片刻,转身出去了。在icu外,夏泽笙见到了父亲的第二任前妻还有他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妹。第二任前妻姓刘,穿着打扮很朴素。见他来了,就有些不安对他说:“听说你在国外读书,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但是秦先生非把我们接到广州来,给你爸住icu。实在是……实在是抱歉。”刘姨一直说着对不起,一直到夏泽笙制止她。夏泽笙看了一下几个陌生的弟妹,大概 了解了以下情况,大的在读高二,马上高三。两个小妹妹,一个初一,一个初三。他问了一下刘姨,说是小妹们没有继续读书的计划,打算毕业后就来广州找工作,供哥哥读大学。“不要这样。”夏泽笙道,“要让她们继续读书。”“我当然也知道读书好。三个人读书我也负担不起。她们大哥马上要上大学,等他毕业了,再供养她们继续读吧。”刘姨无奈说,“而且老头子他生病后来花的钱,都是我出去借的……实在是没办法。”“生病欠的钱我还。”夏泽笙说,“这个钱,也不是白给。请您让两个小妹继续读书。她们的学费,我也一起出。”就像秦禹苍说过的那样,夏泽笙父亲的死亡来得很迅速。第二天凌晨他就彻底清醒了,精神一度好转,躺在床上摘了氧气,还能自己喝半碗粥,然而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又开始疼痛。撕心裂肺的痛苦,就算用最好的止痛药也于事无补。他似乎知道自己要死了,一直用方言喊着各路神仙、上帝、天兵天将的名字,一直喊自己不想死。然而这样的精神头儿也很快消失了。又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医生出来说家属可以进去了。刘姨便带着几个孩子进去见老头子最后一面。秦禹苍问夏泽笙:“还要进去吗?”夏泽笙本来有些走神,逐渐地恢复了平静的神情,他眼眶还有些红,却坚定摇着头说:“不用了,把时间留给他们吧。你说得对,血脉不能代表什么……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缓冲,但是没关系,我还好。”他走出去几步,回头又去看还在原地的秦禹苍:“我们走吧。”秦禹苍点了点头:“好。”从医院出来后,夏泽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回国真好。”他说。秦禹苍同意:“是啊,你回来了,真好。”“我感觉自己准备好了,可以见夏晗了。”他对秦禹苍说。秦禹苍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决定,笑了笑:“好。”第94章 相伴着老去夏晗的判决是在去年下来的。何甄打电话告知了夏泽笙结果。不出意料的死缓。这次要再见夏晗,夏泽笙首先联系了何甄。“如果他表现良好,应该可以争取减刑,二十五年有期徒刑是一个很乐观的结果。”何甄对夏泽笙说。“我明白了。”他们在等候区坐了一阵子,便被通知可以去接待室见夏晗,进去后,夏泽笙看到防弹玻璃对面的人,愣了一下。夏晗头发被剃光了,只留下一层薄薄的发根贴在头皮上,他本身就带了点邪气,这会儿更看起来更像是桀骜不驯的刺儿头。他见夏泽笙,还是笑吟吟地,喊了一声:“哥。”夏泽笙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夏晗还是笑着开口:“你好几年都不肯来看我,突然来看我,你想让我做什么?”“你知道的。我想去公安机关报警,就夏泰和的罪行立案。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后续开庭,证据还有些薄弱。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出面,这样你也可以争取减刑。”“不可能。”夏晗说,“也没有必要。我在监狱挺好的,没有减刑的意思。”“夏泰和做了那么多肮脏事,只需要我们举报就可以倒台。我听说他最近又开始在收义子,会有更多的人受害。你清醒一点。三哥就是被他害死的。就算是为了三哥报仇,也要——”“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夏晗笑道,“而且哥,你知道的,我跟干爹是利益共同体,绝不会出卖他。”“夏泰和那样的人,不值得你保他。”夏泽笙道,“怎么,难道保护你就值得吗?”夏晗有些癫,抬起手腕上的手铐,“你看,我为了保护你杀了秦骥的下场,就是蹲监狱。”夏泽笙看着他。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夏晗没有那么疯了,笑了笑问:“我听说你跟秦禹苍分手了?你知道他是……”“我猜到了。”夏泽笙说,“不然他也不会留下证据。”“怪我,对他太心软。”夏晗说,“不然这些东西也留不下来。”他平静地说着这个话,背后似乎带着别样的含义,一丝一毫没有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反省的意思。夏泽笙缓缓皱眉,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后悔吗?”“后悔?”夏晗像是很诧异他会这么问,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后悔?我杀了秦骥,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并且自己的后半辈子也葬送在了这里。”夏泽笙道。“我要是没杀他,你后半辈子不是也被葬送了吗?”夏晗低吼了出来。狱警顿时警惕了起来,何甄连忙示意没有关系,这才让狱警推到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