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贴前妻》 楔子 相爱容易相处难…… 是这样吗? 为什么甜如蜜糖的恋曲走到最后是一杯走味的咖啡,又苦又涩,难以入喉,含在舌间是一滴一滴眼泪汇聚的咸味? 是她把爱情想得太美好了,以为相爱的尽头是美满一生,幸福得连宇宙都为之融化。 结果婚姻终究成了恋爱的坟墓,在浓烈的爱恋之后反趋平淡,让人害怕,让人恐慌,让人失去自我,胆颤得有如笼中鼠,不敢跨出一步…… 可是心若痛了,谁有灵丹妙药可医? 好难,好难的第一步,她要如何说服自己,离开依然深爱的他。 这一步一旦踏出,将是无尽的相思、永夜的黑暗,不再有他温柔的拥抱。 怞痛的心仍有眷恋,眉眼间染上沉痛的哀伤,那割心的痛是还深爱着的证据,她却不得不转过身,一步一步走离所爱的男人。 好痛、好痛,她听见胸口滴血的声音。 但是不能不走,即使前方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她也必须勇敢跨出去,才不致困在婚姻的牢笼中迷失了自己,任由脸上的笑容慢慢枯萎。 别了,我的爱。她无声呢喃。 不是不够爱他,而是太爱了,爱到忘了天与地的距离有多遥远,浑然不知他人的眼光有多恶毒。 她真的累了,在爱情的迷雾中身心俱乏,唯有离开,才能找回昔日的自己。 也许,分离也是一种祝福。 只是这样的别离,她心痛得快要死掉,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撕裂着身体…… 再撑一下,一下就好,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即使她的心碎成血红花瓣,洒落脚下所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第一章 「我们离婚吧!」 妻子冷不防说出这一句惊人话语,让生性寡言的周显天为之一震,错愕得犹如晴天霹雳,木讷地僵着身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向来开朗的妻子渐渐没了笑容,脸上洋溢的幸福光芒慢慢黯淡了,常常落寞地坐在阳台,远眺天际白云兴叹。 她是那么的阳光,充满永无止境的朝气,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睛像会说话似的,让人感觉到这世上多么美好,活着是一件多么可喜的事。 可是曾经开怀搂着他手臂,那个带笑大喊「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女人已经不见了,换来的是一具不再欢笑的躯壳。 他做了什么? 或者说他少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会让深爱的妻子有着如此悲伤的表情,发红的眼眶蓄着隐忍的泪水?她盈盈泪光刺痛着他不知所措的心。 他是个失败的丈夫!他心痛地想。 「我们再谈一谈好吗?不要急着决定我们的未来。」他想捉住她,却觉得她离他好远。 周显天放下手中的报纸,依照习惯对折,平整地放在餐桌旁。 「不是我不愿意谈,而是我不想我们的婚姻走到最后,我会恨你。」在未彼此憎恨前画下句点,对谁都好。 「恨?」他涩然垂目。 「放手好吗?我们真的走不下去了。」她好累,好想逃开这一切。 家大业大的周家对她而言是巨大而华丽的牢笼,她是天空自由飞翔的小麻雀,只是短暂地迷了路,住进有人喂食的笼子,但这终究不是属于她的世界。 铁木兰想着自己刚从高职毕业时,因为没有工作经验,所以看到一张应征女仆的红单子就来了,而且胜任愉快。 只是她没想到会遇到这家的大少爷,和他相恋,甚至步入礼堂。 周家没有所谓的门户之见,也乐见成就一桩好事,他们展开双臂欢迎她成为周家的一份子,真心地把她当自己人疼爱。 可是什么也不能做的贵妇生活太痛苦了,以前一起工作的仆人朋友也因她的身分渐渐疏远,她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无人可以说话。 日子变得好漫长,无聊又无趣,让闲不下来的她快闷出病来。 但让她提出离婚的原因其实是— 「你不爱我了吗?」周显天语涩地问出心口的痛。 她一听,眼泪哗地流下。「不,我还是很爱你,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不是身边有其它的男人?」比他更好,更懂得照顾她的好男人。 铁木兰头摇得凶,泪水纷落。「我爱你,显天,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他是她心中无所不能的神,她谦逊有礼的少爷,以及深情不悔的男人。 离开不是因为不爱了,是爱得太深,不得不从他的身侧走开。 「既然不是不爱了,为什么不再试一试,我们的婚姻让你这么无法忍受吗?」他的妻子,他钟爱的小茉莉。 周显天永远记得见到妻子的第一眼,她像是一朵淡白小花,笑着在花园浇花,阳光透过水柱洒在她身上,他彷佛看到一位花仙子,挥动薄翼扑进他心窝。 那一眼他便爱上她,用着笨拙的方法追求她。 「我配不上你。」一句话道出铁木兰心里的委屈。 他沉郁的脸上浮现怒气,「是谁又说了不中听的流言蜚语?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用管别人怎么想,他们没办法替我们过日子。」 那些碎嘴的外人,他们夫妻感情甚笃又碍了他们什么事,老是阴魂不散地说长道短,破坏两人和谐的生活。 周显天气旁人的无事生非、爱嚼舌根,同时也心疼妻子。她太容易受人影响,一钻进牛角尖就走不出来。 「一斤高丽菜多少钱?」她突然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嗄?!」他怔住。 铁木兰笑得很无奈地拭去眼角泪滴,「听不懂是不是?我也一样搞不清楚为什么几颗石头串在一起,便是吓死人的天价!什么红宝石的硬度,一颗钻石要切割几面才能显出它的价值……」 少奶奶的生活不如想象中的快活,每次他带她一起出席拍卖会,或是上流社会宴会,总会听到不绝于耳的冷嘲热讽,取笑她是带不出门的乡巴佬。 一次两次她还能忍受,笑笑地当作没听见,只要丈夫爱她,她便拥有天下无敌的幸福。 但是面对一次比一次更恶毒的言语攻讦,甚至堂而皇之嘲笑她是上不了面的野麻雀,她的心破洞了,再也笑不出来。 爱他就是要适应他的世界,她很努力要追上他的脚步,让他以妻为荣。 「当你们高谈阔论股票跌了几成,国际黄金市场又涨了多少,英语、德语、法语、日语满天飞时,我一句也听不懂,只能配合着干笑,假装你们说的内容很有趣。」而她是最不会作假的人。 「你从未对我说起这些事。」原来她有这么多心结,他却看不出她在求救。 她苦笑地握住他温暖的大手,「我出身本来就不好,书也读得不多,怎么可能跟得上你们的程度,我不说是不想让你为难。」 他的事业不得不和商场人士应酬,往来密切,彼此交流商业信息,出席各大宴会是例行常事,身为一个无法在事业上帮助他的妻子,除了不拖累他外,怎能要求他为她留在家里,当一对寻常夫妻。 「是我太失职了,没体谅到你的心情。」他好惭愧,连该体贴最亲近的枕边人都忽略了。 铁木兰强忍着伤心安慰他,「不是谁的错,是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兰儿……」他心痛地想抱紧她,却又不敢造次。 越爱她就越无力,浮浮沉沉的,像得了重感冒,眼前是一片看不见前方的白。 「离开你就不会再有人笑你娶了个没见识的老婆,你也可以有面子,不必因为我而丢脸。」她要他过得更好,在没有她之后。 「我不觉得丢脸,有你,我才有笑容。」她是他的阳光。 周显天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生活规律得一成不变,枯燥乏味地做着反复的事,每件事都按部就班,一板一眼,不曾乱过。 他是那种令人恨得牙痒痒的天之骄子,一出生便是衔着金汤匙,从小到大没看他安排时间读书,可是每一次考试随便念念都是第一名。 从求学到就业都是一帆风顺,甚至还谈了几段顺其自然的感情,无波无浪地平顺了二十七年。 直到他遇到爱笑的妻子。 谈了两年恋爱,结婚一年,原以为会顺顺利利到白头,谁知无端风浪会在此时掀起。 「可是,我很不快乐。」 「不快乐?!」闻言,他的心像插上一把刀,痛得他呼吸一滞。 「老公……不,是显天,就让我们的婚姻到此为止吧,放开手,让我们各自追寻快乐。」这是她最后一次喊他老公了,以后他们就是两条没交集的并行线。 寻找快乐……周显天面容沉痛的一点头,「好,我们离婚。」 不是不爱她,而是让她……快乐。 隔日,他们找来律师。 虽然舍不得,痛苦万分,他们还是在相爱的时候,决定离婚。 「太多了,我不能要。」她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 「你要是不同意,这张离婚协议书就作废。」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让她衣食无缺,免为生活奔波。 她迟疑了一下,「减半好不好?这是你辛苦赚来的钱,我拿多了心不安。」 会嫌赡养费太多了,本性善良的铁木兰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对她来说,这毕竟是离婚又不是敛财。 「我坚持,而且法律规定,夫妻财产共有制,就算你拿走了我一半财产也不为过。」只要她肯收,再多他也给得起。 「这……」铁木兰好为难。如果可以让她选择,她一毛钱也不要。 他是那么优秀,却因为她有了离婚纪录,人生染上了污点,她都已经很对不起他了,怎好再拿他的钱? 「如果你不拿,协议书上就不会有我的签名。」周显天半带威胁地说,其实是舍不得她离开。 「显天……」她捂着唇,哭了出来。 一见妻子落泪,他心疼不已地抱着她轻哄,「就算让我安心好不好?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我会很担心、很担心你……」 一旁的律师陈启文挪了挪镜框,有些鼻酸。他没见过一对即将离婚的夫妻还这么恩爱,难舍难分地只为对方着想。 他不懂他们为何要离婚,既然相爱,为什么走到令人心痛的这一步? 可他是一名形象公正的律师,不好过问人家夫妻的家务事,不得不分开一定有他们的难处,婚姻不全然是幸福的保证。 「……不能亏待自己,作息要正常,天凉了要穿衣,饿了就要吃,不许忍,每天要开开心心,像结婚以前那样的笑着。」好舍不得他的挚爱。 「嗯!你也要记得用餐,你的肠胃不好,老是胃痛,外面的东西不新鲜,尽量回家吃金嫂煮的菜。」她再也不能陪他熬夜,煮宵夜喂他的胃了。 两人情深意重的相互叮嘱,挂怀着彼此,一点也不像要离婚的夫妻。 但是在蒙胧的泪眼中,爱未消退的有情人仍忍着割心之痛,由律师见证,在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书上签名。 不过对周显天而言,这不是两人关系的结束,而是再一次相爱的契机,他要改变自己,再追求她一次,让她重新成为他的妻子。 在陈律师先行离开后,他交代说:「待会我会先到公司开会,你等我回来,我再送你回岳母那里。」他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回去。 铁木兰没回答,笑着推推他。「快去吧!别让其它人等你。」 「一定要等我,听到了没?」她的笑好飘忽,像是离他越来越远。 「显天,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我也爱你,兰儿。」他的天使。 第二章 时间是无情的杀手,总是催促情人的分离,纵使不舍,还是推着人往前走,走向未知的另一端。 拿了钥匙,周显天走到门边,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看「前妻」,眼眶酸涩得几乎看不清她娇妍俏丽的容颜。 蓦地,泪流不止的铁木兰奔向他,像是无法呼吸地紧紧抱住他。 「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我……好温暖的怀抱……」再也不是她的了。 「兰儿……」 仰起头,她努力笑着祝福他,「要幸福喔!不要在同一块石头跌两次跤。」 因为不舍,才必须放手。 铁木兰面带微笑地送「前夫」出门,挥动的手直到见不到车子仍不肯放下,笑得越灿烂,脸上的泪水也流得越多。 过了一会,她拖了一个行李箱走出周宅。 回过头,她看了看住了三年的大房子,笑意渐淡,签下离婚协议书的她没有再回头,勇敢地走向阳光洒落的地平线。 「奶奶,我要吃叭噗,那个看起来很好吃。」 台北郊区的小小区旁,一座适合亲子同游的人造森林公园,有着健康步道、滑水道、秋千和数字溜滑梯等公共设施,不时可见到三三两两的父母带着孩子在此游玩。 因为附近环境优美,常有游客逗留拍照,因此衍生了摊贩文化,每到例假日,公园前总有几摊小吃贩,喝着孩子们买些热狗、可乐。 这时候,是下午三、四点左右,一位穿着典雅和服的老妇牵着一名年约五岁的男童,有说有笑地从不远处走来。 嘴馋的孩子一见到新奇事物,便惊喜地放开奶奶的手,兴奋中又带着一丝早熟的懂事,跑了两步又停下来等缓步慢行的奶奶,重新牵起她的手不敢走快。 「你不是刚吃过物部婆婆做的梅子布丁,小肚子还装得下吗?」老奶奶取出素白帕子,轻擦孙子额头的汗水。 「我正在发育嘛,消化很好,再吃十个……」他偏头想了下,好像有点贪心,就把张开的十根手指头缩回五根,又弯折两根小手指。「三球,我吃三球就好。」 她摸摸孙子的头,慈蔼地笑了笑。「只能吃一球,要不然会闹肚子疼。」 「一球呀!」他有些失望,但聊胜于无,勉强接受。 从老式盘扣绣荷钱包内取了钱,男童兴高采烈地跑到卖冰的小车前,很快地买了一球叭噗又回到奶奶身边,沿着公园围墙外的休闲步道散步。 「奶奶,我们什么时候要回家?」他们已经出来很久很久了。 「回家?你累了呀!」小孩子体力怎么这么差,才玩一会儿就不行了。 「我指的是台北的家,爷爷一个人在家很可怜。」都没人陪他。 「嗯哼!你爷爷拿了什么收买你,要你替他说话?」人小鬼大,比大人还精。 「哪……哪有爷爷奶奶是承承最爱的人,我好喜欢跟你们在一起。」他嘴甜的撒娇,小手放进口袋,摸着甜甜的柑仔糖。 「可奶奶不喜欢爷爷,奶奶生气了。」那可恶的老头子,居然说她变老了。 跟丈夫呕气,搬到郊区独住的老妇名为樱子,因为为人亲切又和善,大家见到她,总会客气地喊一声「樱子奶奶」。 她出身日本百年古老大家庭「泷屋」,家族历代长老都曾担任官员,与皇室关系良好,即使今日已脱离政治圈,但在日本仍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樱子奶奶十八岁那年爱上到日本留学的丈夫,没多久就跟着学成归国的丈夫回到台湾,从此长居人情味浓厚的岛国。 管爷爷非常疼爱妻子,从不大声喝斥责骂,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唯恐她受一点委屈。 可是牙齿都难免会去咬到舌头了,何况是人呢!相处久了,多多少少会有些摩擦,而习惯被宠爱的樱子奶奶因为和丈夫起了点小口角,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 不过她还是爱着丈夫,只是闹闹小脾气而已。没地方去又不想真的不理丈夫回日本,所以她到郊区的屋子小住,并孩子气地禁止丈夫进入。 对于妻子任性的举动,管爷爷好笑又无奈,只好在屋子附近买下一间房,随时观察妻子的一举一动,看她何时气消。 而管承、管堂这对双胞胎兄弟算是他的眼线,不时偷偷告诉他奶奶的近况。 「奶奶不气,承承分你吃叭噗。」管承举高小手臂,要把咬得很恶心的冰淇淋分给奶奶。 樱子奶奶板起脸,假装不高兴。「哎呀!冰都融化了,你要奶奶吃你口水,等会儿肚子疼呀!」 「奶奶……」哪有口水?她胡说! 一看到孙子可爱的小脸,她一下就笑场了。「好、好,奶奶不逗你了,快点吃完,别弄得两手黏答答。」 「嗯!」嘴巴一咬,叭噗去了一半,又一口,整个吃光。「奶奶,我们去公园玩……呃!奶奶,那个姊姊在哭吗?」 小小年纪的管承不知道什么叫伤心,他指着公园入口处的长椅上,垂首坐着的年轻女子。 「她不是在哭,只是心情沮丧,咱们过去瞧瞧她。」樱子奶奶的眼眸奇异地闪了闪,似笑非笑地弯起弦月眉。 世界之大,但她该何去何从呢? 离开周家的铁木兰没有去投靠母亲,再婚的母亲已有了新家庭,而且前后生了三个孩子,身为拖油瓶的她实在不好打扰母亲好不容易获得的幸福。 她的母亲陈上红今年也不过四十二岁,因为家贫,十八、九岁就嫁给年长她十四岁的外省老兵,一直到丈夫病逝,她的日子都是为了别人而过,从未为了自己。 因此铁木兰不想当令人厌恶的「外人」,她自认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不用去依赖别人。 只是,她结婚时已把工作两年的积蓄全给了母亲,而「前夫」给的丰厚赡养费又不愿动用,她手边能用的钱越来越少了。 想着目前的处境,她心底的沮丧越积越高,头也越垂越低,暖洋洋的阳光打在身上,她差点因想得太入神而睡着。 「小姐,你要租房子吗?」 托腮的手滑了下,低垂的小脸瞬地一仰。「啊!什么,有人在跟我说话吗?」 一声呵呵轻笑低扬,「我看到你手上拿着租屋的单子,所以问了一声。」 「呃!我……呵呵……是要租屋子……」她干笑地搔搔头,一张红纸捏得皱皱的。 「你打算租哪呀?有什么要求?我看你一个人孤伶伶的,应该没人作陪。」很干净的灵魂,让人一瞧就投缘。 樱子奶奶拥有神秘灵感力,第六感相当神准,她一瞧见眼前心事重重的女娃,便感应到她心底的沉重,以及不顺遂的爱情。 她心疼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跟她当年来台的年纪差不多,让她想多疼疼她,看她脸上的愁绪转为甜美笑容。 「我身上的钱不多,租不起太贵的,只要能栖身就满足了。」以她现在一贫如洗的身家,哪有资格要求什么。 樱子奶奶笑了笑,慈祥地握起她的手心。「我知道有个地方很不错,租金又很低廉,你可以去看一看。」 面对老人家的友善,倍感亲切的铁木兰扬起离婚后第一抹真心的微笑。「我刚在公园前的布告栏撕下这个,『泷之屋』,名字听起来好美。」 「『泷之屋』?」樱子奶奶笑得好开怀,像是受到赞美。 「婆婆知道『泷之屋』在哪吗?」她问。 人来人往的公园旁立了个十尺见方的布告栏,常用来公告小区的活动,或是公园内何时除草施肥,以及喷杀虫剂的时间。 有时也会有居民张贴寻人、寻找宠物启事,因此多了一张房子出租的广告也不算什么。 铁木兰原本是心情不好,想到空气好的郊区散散心,她走累了,刚好看到前头有座公园,便想来歇歇脚,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无意间,她瞟到布告栏上贴着的红纸,便顺手撕下。 「呵呵……叫我樱子奶奶!你为什么想租『泷之屋』?」她眼神炬亮地闪着智慧之光。 铁木兰羞涩地赧笑,「因为『泷之屋』给人一种很幸福的感觉,我一看到那三个字就爱上了,如果能被幸福围绕住,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想到失败的婚姻,她神色微黯,淡淡的惆怅飞进失去光亮的眸中。 「心会痛?」樱子奶奶故作关心地问道。 很痛,但她不能怨,是她自己的选择。「我爱着一个人,却必须离开他。」 为了他好,她不得不走。 闻言,樱子奶奶了然的笑道:「来吧!孩子,我带你到让你觉得幸福的地方。」 「谢谢樱子奶奶。」铁木兰悄悄收拾起低落的情绪,打起精神。 「不用客气,啊!这个是我孙子承承,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堂堂,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她几乎快分不出谁是谁。 不甘遭到忽视的管承偷偷地拉拉奶奶的手,一副很正经,等着被介绍的小绅士模样,惹得樱子奶奶好笑在心。 「哇!小帅哥,你长得真好看。」白白净净的脸蛋,眉清目秀,长大一定是万人迷。 听到她说他是帅哥,管承神气地挺起胸,当下决定要喜欢这个笑起来有点不快乐的姊姊。「我是管承,很高兴认识你。」 她一讶,随即因他大人样的口气而笑开了。「我姓铁,金银铜铁的铁,木兰代父从军的木兰,我是铁木兰,父亲是铁将军。」 「铁将军?」好奇怪的名字。 「真的,他是铁将军,但是不是真将军,他只是退伍的少尉……」 铁木兰跟这一老一少一见如故,边走边说起家中趣事,让两人呵呵地笑得嘴都阖不拢,而她自己也感染到他们的开心,暂时忘却失婚的痛苦。 第三章 可是走着走着,她的神情越来越迷惑,樱子奶奶不是要带她到「泷之屋」吗?为什么她看到的是一幢好几百坪的日式豪宅。 她以为的「泷之屋」是日式建筑的民宿,像日本原宿街头常见的居酒屋,小而温馨。 「到了。」樱子奶奶眼露温柔地望着丈夫为她建造的屋子。 「到了?」她瞠大眼。 「这里就是『泷之屋』。」也是丈夫对她无止境的爱。 铁木兰一听,差点掉头跑掉。「我……我付不起租金……」 「我有说月租多少吗?」樱子奶奶目光温暖,慈爱的望着想逃的新房客。 再便宜她也租不起呀!它比周家还大上好几倍。 「一块钱,就租你一块钱。」 「嗄?!」她傻住。 【第二章】 「泷之屋」分为主屋、前屋、后屋。 当年樱子奶奶的丈夫管仲贤为了思乡的妻子,于是在台北郊区建造了幢仿日本「泷屋」本家的房子,此举在当时蔚为轰动,管爷爷的爱妻美名因此广为流传。 目前跟丈夫闹脾气的樱子奶奶住在主屋。 而前屋则有拥有前院,又分为东西两大边建筑,东边由内而外分别是松屋、柏屋、竹屋,岁寒三友之居,西边以花命名,为兰屋、梅屋、菊屋。 管家物部川与妻物部家珍,及三个女儿住在松屋,他年轻时跟随樱子奶奶及管爷爷来到台湾,除了和妻子共同管理「泷之屋」,同时也是管爷爷的事业伙伴,用网络帮管爷爷掌控世界各地的事业。 物部家珍是台湾人,是个乐观实在的人,她拥有一手精湛的好手艺,不仅精通中式、西式及日式料理,前院的花海全是由她亲自打理照料。 柏屋和竹屋是主人家接待亲朋好友的地方,樱子奶奶和管爷爷的人缘甚好,常有远道而来的亲戚,或是朋友来此聚首。 后屋三间是佣人房,不过一部分空间已修建成休闲场所,让上了年纪的樱子奶奶和管爷爷得以散个步,偶尔偷个懒,享受无忧的悠闲时光。 一早被晨光唤醒的铁木兰住在西边的兰屋,暖洋洋的日光从格子窗射入,照在她略显瘦削的清妍娇颜上,羽睫轻颤几下,缓慢地掀开。 一瞬间,她有些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映入眼中的景象陌生得教人心慌。 过了好一会,她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周家,签下离婚协议书,告别婚姻,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离开了最爱的男人。 每每想到此,她就心痛不已,纠结得像要不能呼吸,痛到全身神经都在呐喊。 可是她不能回头,即使仍爱着那个人,因为爱,她才更应该舍下他,让彼此的时间停留在美丽的一刻,不要走到最后转成憎恨…… 「早安,铁小姐,晚上睡得好吗?早餐要吃什么,中式还是日式?」 耳边传来亲切的招呼声,一张敦厚的妇人脸孔跃进眼底,脸上的笑充满令人心口一热的温暖。 仍有一丝飘浮感的铁木兰怔了一下,随即腼笑的回应一声,「不用麻烦了,物部太太,早餐我会自己张罗,还有,喊我木兰就好。」她只是微不足道的房客,并非「泷之屋」的客人。 一直到现在,她还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茫茫然地处在状况外。 长相福态的物部太太温婉地挥挥手,「有缘才能住在一起,你别跟我太客套,家常小菜随便吃吃,你可不要嫌弃。」 「可是我只用一块钱付房租,感觉有点……」寒酸。 一抹赧红暗浮,她有说不出的难为情。明明知道不合理,却还是在樱子奶奶的盛情下,厚着脸皮住下来,没能坚持住原则。 不过身上的钱真的不多了,前几天一直住在小旅馆里,口袋里不到三万块的现金所剩无几,她不省着点花用,可能撑不了一个月。 另一个原因是,她太喜欢「泷之屋」了,日式造景的庭园繁花似锦,和石板走道,在在吸引她的目光,一眼就爱上,舍不得移开视线。 「夫人的做法自有她的用意,你用不着放在心上,只管宽心住着,多个人作伴也比较不寂寞。」人与人的缘分说不透,看得顺眼就成。 「但是……」她总觉得不自在,好像是白吃白住的恶房客。 铁木兰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善意,父亲在世时,她过得还不错,领军饷过活的父亲把她当公主疼着,即使生活不富裕也尽量满足她物质上的享受,不曾受过半丝委屈。 但自从父亲将退休金悉数借给同乡好友,而对方一借不还,从此失去联络后,郁郁终日的父亲终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他在意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他痛心好友有困难不明说,却直接选择消失,让他既生气又担心好友不知过得好不好。 父亲过世后,一肩扛起家计的母亲辛苦,加上身体状况又不是很好,所以身为女儿的她也不敢要求考高中、大学,仅半工半读地念完职校。 没有工作经验的高职毕业生能找什么好工作?要不是前婆婆看她手脚利落,人又长得讨喜才留下她,她不敢想象现在的自己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来来来……别再别别扭扭,我煮什么你就吃什么,我三个女儿都比你大,当你妈也绰绰有余了。」瘦了点,该好好补一补。 物部太太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拉起她的手便往主屋带。人要逞强也要有本钱,先吃饱再说。 「物部太太……」想起自己婚后几乎少有住来的母亲,铁木兰鼻头有点酸。 并非她刻意不联络,而是母亲忙着照顾新家庭,以及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母女俩见面出不晓得该说什么,久了也就生疏了。 到目前为止,母亲还不知道她离婚了,以为她仍在周家当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 「填饱肚子才好干活,整天愁眉苦脸,好运就不会来,要开心,对自己好一点……哎哟!我的小小少爷,走路小心点,不要撞到人……」老是这么顽皮,没一刻安安静静地坐着。 物部家珍就像传统的台湾妇人,一张嘴爱叨叨念念,她边走边说着关心话语,希望身边皱着眉头的女孩能少些烦恼。 不意一走上原木步廊,一台小火车头横冲直撞的冲上来,差点和她撞个正着,才连忙用敦厚的身躯挡下失控的小身体。 「咦!珍婆婆,她是谁,我怎么没有看过她?」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像是浣熊,好奇地盯着没见过的大姐姐。 一旁的铁木兰一听,露出讶异神情。他居然不记得她,之前他还说要把他心爱的泰迪熊波波送给她,怎才一天的工夫就忘得一干二净? 不会吧!这么小的孩子就有健忘症。 她的狐疑很快地有了解答。 「我的小小少爷呀!为什么你又玩得一身脏,是不是跑去偷捉陈家的小花?」 那只猫又脏又臭的,也不晓得有没有什么细菌。 问完,物部家珍又转过头来说:「铁小姐……啊!瞧我这记性,木兰,这是管家的小小少爷,叫堂堂,他双胞胎哥哥承承你应该见过吧!」 「他们长得很像……」原来她搞错了。铁木兰恍然大悟,十分惊奇的看着相似的另一张脸。 「是呀!像得让人头疼,常搞得大家一个头两个大。」她口中说着头痛,眼底却满是无可奈何的疼爱,腰一弯,替小小少爷理理衣襟。 双胞胎虽然长得像,可个性完全不同,哥哥管承较懂争,人很聪明,会主动帮忙整理花圃,爱黏着物部家珍,是她的好帮手。 而弟弟管堂活脱脱是淘气阿丹的翻版,平时鬼灵精怪的,好动的他爱帮忙却常帮倒忙,让物部川好笑又好气。 「珍婆婆,人家很乖啦!是小花偷吃阿胖的肉骨头,我去赶它才跌了一跤。」 管堂十分骄傲的说着,一副等着受称赞的得意样。 他不觉得做错什么,小孩子的理解能力有限,街头的流浪犬很胖,所以他私下叫它阿胖,小花抢阿胖的东西吃就是不对,他出面主持正义,他是好小孩。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快去洗洗手,一会和木兰姐姐一起用早餐。」物部太太呵呵笑着,一张圆脸散发包容柔光。 「木兰姐姐?」他偏过小脸,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 管堂看了好一会,才咧开嘴一笑,决定要让「木兰姐姐」当他的好朋友。 小男孩很皮的扮扮鬼脸,又吐吐舌,当作友好的表现,他飞快地跑向屋前洗手台洗了手,又咚咚咚地跑了回来。两排小脚印跟着走进餐室 管承也在,他正在喝牛奶,吃现烤的草毒面包,两兄弟一碰面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像得令人惊叹。 而早就用完餐的樱子奶奶则手捧手拉胚陶杯,小口的吸饮甘醇香茗。 「樱子奶奶,早。」铁木兰一脸尴尬的问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入座。 「早,看你今天气色很不错,昨晚睡得很沉吧?」稍有血色了,很好,很好。 「嗯!一沾床就睡了,谢谢樱子奶奶的关心。」连她也相当意外,不知道自己这么累,原本她以为会一夜无眠,睁眼到天明,就像之前一样 在小旅馆时,每晚只要一合上眼,显天的身影就会钻进脑子里,她越想把他驱逐出去,他的形体就越鲜明,让她辗转难眠,泪湿枕畔。 可是一住进「泷之屋」的兰屋,不知是真累了,或是找到居所,心情一放松,她一躺下,睡意就找上她,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她作了个很美的梦,梦中的她还是小女孩,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放风笔,他们父女俩都笑得好大声,任风吹乱了头发。 「睡得好才有精神,瞧瞧你这双眼多有神呀!让人瞧了心情也好。」少了憔悴和不安。 铁木兰窘然地歉笑,「房租等我赚了钱再给你,我目前手头不方便……」 第四章 「得了,我不是收了嘛!你惦着这事干什么,想让我老人家一大早闹胃痛是不是?」樱子奶奶故意谴责她,要她别提房租这件事。 「这是说着玩的吧!我怎能随便占你便宜,要租到像‘泷之屋’这样的房子,一个月没十万八万哪住得起。」她深感汗颜,平白贪了人家好处。 樱子奶奶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我看起来像缺钱用的人吗?」 「……」不像。 管承乖巧地帮物部太太做事,端来放了早餐的窑烧盘,盘子上是烟熏鸡肉三明治,沾了梅粉的小西红柿。以及一杯热可可。 「姐姐,喝可可心情会变好喔。」他煞有其事的对着新来的大姐姐介绍。 心口一暖的铁木兰动容地道谢,双手捧着不烫手的云纹陶杯,大口地饮进充满暖意的热可可。 「钱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住得安心才重要,我命人贴单子出租房间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来的是些什么人。」人一无聊,总是想找些着有趣的事做做。 说穿了,她也是想气气家里那老头,刻意找些人来填满空荡荡的屋子,好向他显显威风,证明就算没了他,她还是能过得热热闹闹,安排好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不能把你的好心当随便,至少让我帮着做点家事,我很勤快,你不用担心,我结……,呃,我以前当过女佣。」她想说的是婚前做的工作,但是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不想让人家知道她结过婚又离婚。 见她欲言又止,樱子奶奶若有所思地含笑扬唇。「免了,免了,别给我瞎躁心了。」 「是呀!木兰,你要是把我的事情都做完了,那我也很烦恼,整天闲在那里,身体会生锈耶。」物部太太配合樱子奶奶,一搭一唱劝服她别多想。 「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铁木兰感动得双眼泛红,差点哽咽。 樱子奶奶好笑地拍拍她手背,「有谁规定对一个人好要有理由,你今后要做何打算?」 她振了振萎靡的精神,收起沮丧。「我想先找份工作,我之前有寄出十几封求职信。」 「工作呀!」樱子奶奶顿了一下,闭起眼睛沉思,一会她又缓缓睁开眼,诡橘的一笑。「出了门住东走,你会心想事成。」 「住东走……」她蠕动着唇瓣,念着。 「boss,你想去哪里?」 梳着平整发型,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急切的惊呼,他一身笔挺的西装看得出是处事严谨的精英份子,拥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坚毅性格。 可是此刻他却一反常态,失去平日的镇静,略微慌乱地在公司长廊跑了起来,还以高于平时的声调呼唤着前行的上司。 公司员工纷纷回头行注目礼,不解他为何行色匆匆,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 「不要跟着我,你回去。」他不喜欢有人跟在后头,像甩不开的牛皮糖。 「不行,boss,你上午十点跟联合金控的金总裁有约,中午要跟美和银行的殷总开午餐会议,下午两点云端科技的张经理准备和你谈合作事宜,四点到七点处理完公事后还得赶往福海饭店,参加一场宴会……」 「够了,叫李副总代表我去处理这些项事,我有急事待办。」 非去不可。 尽职的特别助理吴大为大步一跨,在电梯前拦下跷班的上司。「boss,据我所知,你今日并无任何事需要你亲自去办,你的行程表一向由我负责,请你赶快回办公室,金总裁就快到了。」 「让开。」显得急躁的周显天大声一喝。 「boss……」董事长快退休了,早就不插手公司的事,身为接班人的总经理若不管,他还能去找谁? 李副总的能力虽然不错,可年纪大了,体力负荷不了,若真让他接手,只怕也是吃不消。 「几时我的私事由得你来管了?」他言简意赅,怒责下属的逾越本分。 「不是我要阻止你,事有轻重缓急,希望你能想清楚,勿做错误判断。」拦不住上司的吴大为只好跟进电梯,继续劝说。 「这件事缓不得,我要去找我的妻子……」世上没有一件事比她更重要。 吴大为明显的怔了下,随即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 「boss,容我提醒你,是前妻。」 即使周显天刻意隐瞒此事未宣扬,可家中碎嘴的佣人已大肆渲染,将两人离婚一事泄露给媒体,一夕间商场友人悉数知情。 原本他还想追回妻子,不让他人知晓他已恢复单身,以防多事人生事,阻碍他原先的打算。 可是事情却未如他所想的走,消息一曝光,不少记者上门求证,抢着以第一手报导访问他,缠得他烦不胜烦,连妻子的近况也不得而知。 要不是好友打电话来,告知妻子前往应征工作,他还不晓得她根本没有动用她账户的钱,而且也没回岳母家,独自一人在外生活。 周显天冷冷一瞪,「不管是前妻或是妻子,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永远不变。」 从以前到现在,甚至是未来,她是他唯一深爱的人。 「boss,她配不上你。」不论外表或家世,没一样构得上豪门媳妇的资格。 吴大为老实说出心里的想法,但他话才说完,脖子就被人狠狠箝制住,往墙上一压。 「不要再让我听见类似的话,绝不。」他跟了他最久,居然还犯下他的忌讳。 对于妻子,他心疼多过责难,要不是有这些见不得人好的流言蜚语,他妻子也不会自惭形秽,一天比一天不快乐地失去阳光笑颜。 而她不曾向他说过一句怨言,抱怨外界对她的不公,一直隐忍着,直到她向他提出离婚,他才赫然发现她已被伤得伤痕累累。 不忍心她继续不快乐,委曲求全,他只好忍痛放她走。 「是……是的,boss,你快掐死我了。」脸色发紫的吴大为快要不能呼吸,瞳孔越张越大。 他冷哼一声才松手,「我不想听见有人说一句我妻子的不是,听见了没?」 「是,boss。」他还没活够,太早见佛祖是不孝的行为。 「还有,我现在要去看我的妻子,你不许跟。」只要偷偷地看她一眼就好,他不要她感到为难。 周显天不是不想见前妻一面,如果可以,他想和她说说话,听听她畅谈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遭遇到什么困境,需不需要他出面帮忙。 以往他们的相处方式,一向是她说他听,尤其她抑扬顿挫、非常生动的声调,向来是他的最爱,他总是不厌其烦的聆听,感觉她源源不绝的活力。 可是他担心她心情尚未平复,万一他一现身,她又不告而别的逃走,茫茫人海中,他又要到何处寻她? 当初他们的相爱太容易了,一见钟情加近水楼台,以至于忘了爱情的背后是一连串的考验,让两人平静的婚姻起了波折。 「是前妻。」吴大为不忘纠正上司的称谓,「还有,请让我为你开车。」 要跷班一起跷,他可不想留下来被一群大头围攻,询问他上司的去处。 不过他和其它人的看法一样,认为上司的前妻的确不适合大户人家,她的学历只有高职,英文一知半解,德义法等国语言一窍不通,她要如何打入上流社会的富贵圈。 所以一开始他就不看好两人的婚姻,也早预料到会出问题,铁小姐嫁的,如果是一般上班族,绝对不会有今日的苦恼,可惜她高攀了金字塔顶端的国王。 「再说一句废话就降级清马桶。」分明有意提醒他已无婚姻关系存在的事实。 「是的,boss。」他眼角怞了一下,忍受上司小小的幼稚。 若说有人对周显天工作的习惯了如指掌,莫过于随时跟在身边的吴大为,而且他非常有自信,上司不可能调走他,因为他是他上任以来,唯一不觊觎他肉体的职员。 听说在他之前,有二十七位稍有姿色的女秘书遭到开除,因为她们都怀抱豪门梦,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因此假借各种名义接近上司,甚至明目张胆的勾引,让上司烦不胜烦。 在把一个脱光衣服,主动献身的女秘书丢出办公室后,上司就不再任用女性助理,痛下决心只聘用「性向正常」的男助理。 因为就曾有同志向上司告白,求爱,企图霸王硬上弓。 所以吴大为根本是有侍无恐,不把上司的威胁当一回事,他无视两道快将他身体烧出两个洞的怒光,坚持坐上驾驶座,善尽助理之职。 依照上司的指示,车子往台北郊区的方向行驶而去,他不只一次回头看上司的神色,却总看不透他森冷的表情后究竟在想什么。 「就停在前头的扁柏树下。」周显天的手心微微冒汗,神色紧绷得近乎僵硬。 「是的,boss。」他靠旁边一停。 那是一幢具有禅味的日式建筑,门口植了两排矮松,吴大为看着上司下了车,走向松木大门,他便坐在原位,闭上眼打盹。 而这时候,显得急切的周显天快步迈向「泷之屋」,做贼似地引颈朝里张望,想见日思夜想的人儿。 但是他看了很久,仍瞧不见想念的那个人,心里有点失落地黯了眼神,他悄悄地把木门推开条缝,想看得更清楚些。 然后不由自主地越走越近,浑然不知已踏入「泷之屋」,一片怒放的花海他无心欣赏,惦念着挂在心头的前妻。 蓦地,一柄竹刀往他背上一劈,他吃痛地回过身,想怒责出手者的无状,但视线一低,愕然对上一个怒气冲冲的小男孩。 「你这该死的贼,大白天也敢到我们‘泷之屋’偷东西。」面对比自己高大的「小偷」,毫无惧意的管承大声的喊着。 第五章 「你误会了,我不是贼。」周显天想解释,但明显的,小朋友根本不想听。 「管你是五会六会,明明是贼还不承认,看我打死你。」管承正在接受武术训练,他抄起竹刀便是一阵乱打,喝声连连。 大人边闪边躲地捉住竹刀,脸色尴尬。「我没有恶意,真的,你别打了。」 「哼!谁相信你,坏人脸上又不会写字,你偷偷跑进我家就是贼。」他用力要怞回竹刀却怞不回,小孩子的力气哪比得上大人。 大慨是大喝声惊动了「泷之屋」其它人,管家物部川和樱子奶奶也听到蚤动声,纷纷从屋内走出来,声援擒贼小英雄。 被当贼看待的周显天十分狼狈,有口不能言,他的行为跟做贼没两样,说再多也不足以取信人。 突地,苦笑不已的他双瞳忽然射出异样光芒,贪婪地望着从兰屋走来的女人。 「物部,你看要不要报警?」樱子奶奶一脸冷静地问,眼眸深处却有着笑意。 「一定要交由警察处理,不能放他来去‘泷之屋’。」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可是他看起来不像坏人,而且有话要说。」她有意无意地看向走到一半,又退回去两步的新房客。 「夫人,不要因一时心软而任歹徒横行无阻,今日不将他绳之以法,明日我们便是他重大罪行的帮凶。」他主张移送法办。 「这样呀!」樱子奶奶假意思索一下,表情严肃地领首。「好吧!就送他去警察局。」 什么,警察局? 见到物部川真要将人送交警方,心下一慌的铁木兰顾不得是不是得宜,飞也似地奔到前,双手一张挡在周显天面前。 「不要捉他,他是我前夫。」 【第三章】 一年前,铁木兰二十岁那一年。 「咯咯……不要啦!少爷,不要搔我痒,我最怕痒,咯咯……你好坏……人家不跟你好……」 「还叫我少爷,该罚。」这张小嘴总是尝不过瘾,越尝越教人着迷。 相貌出众的男子一翻身,将一名青春洋溢的女孩住稻草堆上一压,顺势吻上她红艳艳的樱桃小口,双手也不安分地抚摸玲珑曲线。 情火如烟花一般的爆裂汁来,他由一开始的浅尝,到最后越演越烈的激 情,几乎无法罢手地滑向柔嫩大腿,轻柔那令人发狂的花核。 谁也想不到外表漠然孤傲的男子,竟有火热得令人娇喘连连的一面,他手指所到之处就像点燃簇簇烈焰,将人焚烧成灰烬。 爱情让人如痴如醉,无法自拔,失去理智也要往火中一纵。 「不行啦!少爷,这里不是家里,要是被人瞧见就不好了。」女孩推了推压在身上的男人,面颊羞红难退。 眼神一黯,他重重地咬她粉肩一口。「你又喊我什么?」 「少爷……呃!显天。」她害羞的低唤,小手搭放在他紧实的肩头。 「太小声,听不清楚。」他故意逗她,假装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娇嗔的女孩又轻声一喊,「显天。」 「还是没听见,你没吃饭吗?」他一脸苦脑的摇着头,耳朵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似在听她饥肠辘辘的腹鸣声。 「显天。」她厚着脸皮,提高声量又喊了一次。 周显天用力地叹了口气,抱着小女友在她颊边厮磨。「唉!一定是我耳朵出了问题。怎么听不见你的声音?我聋了。」 他装得煞有其事,唉声叹气地吻着香腻雪颈,一副非常失望的样子。 见状的铁木兰心头一怞,虽然明知他在骗人,她还是不忍心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一咬唇,鼓起勇气在他耳边大喊。 「显天、显天、显天、显天、显天……」 回音在空旷的牧场回荡着,一声声回应着女孩无尽的爱意,一声接一声。 低头吃草的牛羊听见莫名而起的人声,抬起头张望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嚼着春雨过后,最青翠的嫩草。 羞红脸的女孩比那苹果更鲜艳,红咚咚的好不可口,让人想一口吃了她。 脸上带着深浓笑意的周显天仍是忍不住对她的渴望,俯下头,再度吻住玫瑰色泽的唇瓣,不能自己的想要尝遍她全身。 「周显天爱铁木兰,铁木兰爱的是谁?」他轻声低喃,辗吻着粉红小嘴。 铁木兰羞中带喜,藕臂环绕在他颈后。「铁木兰最爱周显天,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 二十岁的年纪是享受恋爱的年华,她被深深爱着,也深爱着爱她的人,她想不起还有比现在更快乐的时候,心口的幸福感满得快要爆出来 「要重新修正,是唯一一个。」从今而后,她也会是他爱情旅途的终点。 周显天从不否认他最喜欢她的笑,像是夏天的阳光热力四射,也像单纯的孩子,无邪得看不到忧虑,只要耳边扬起她银铃般的笑声,他的心也跟着飞扬。 她是掌握他喜怒的钥匙,打开他紧锁的心房,让耀眼金阳照了进来,填补了他不完美的空虚,让贫瘠的荒地变丰田。 他抚着后方口袋里的四角形硬物,心里有着一丝紧张和雀跃。 这只林中雀鸟是他的,他要将它带回家,锁在金色鸟笼里,让它永远只属于他一人所有。 铁木兰一听,假装不高兴地戳他胸口。「当然是唯一一个,不然你以为我是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人吗?你让我很生气,我要罚你。」 「罚我?」他捏着她鼻子,看她小脸皱成一团的可爱模样。 「罚你……」她忽地俏皮地推开他,跳起来住前跑。「来追我。 他一手撑地,一手拿着稻杆放在嘴里叼着。「追到你有什么奖品?」 「奖品?」她侧过头,表情天真得宛如不解世事的天使。 「一夜火热的缠绵如何?」说完,他一跃而起,大步一跨准备领取「奖赏」。 「啊!」一见到他真要追她,她心口跳得飞快,拔腿就跑。 只见辽阔的绿色草原,有两道追逐的人影,一前一后地奔跑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和牛羊捉迷藏数着彼此脚步,重迭的笑声响彻云霄。 抛开沉重的束缚,忘记不对等的身份差距,他们笑得很开心,仿佛天地间不再有忧愁,只有两人相爱的心跳声,卜通卜通的跳着。 其实他们相恋已两年了,也早有肌肤之亲,可是刚接掌家族事业的周显天实在忙了,忙得几乎全年无休,随时绷着神经,全力应战瞬息万变的商场。 好不容易做出一番令人激赏的成绩,由业务经理升至总经理,他才能从紧凑行程中怞出空,订下位于南投山区的观光牧场,带着心爱的小女友同游,徜徉山林寂静的美。 另外,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关系他们携手同行的未来。 「捉到你了,小妖精,还想跑到哪里去?」他这一生中最甜蜜的宝贝。 「不跑了,不跑了,好累……」她都满头大汗了,气喘吁吁。 「体力这么差?」取笑着,他面露温柔地擦拭她额上的薄汗。 铁木兰没好气地噘起嘴巴,「你还好意思笑人家,是你让我一整夜没得睡,害我早上差点爬不起来,被小香和金嫂她们笑话我贪睡。 她的工作是女佣,当然要早起做事,将楼梯洗一遍,玻璃制品和窗户擦得一尘不染,亮晶晶的闪着光,不然她的薪水拿得不安心。 可是她家少爷实在太坏心了,不是半夜溜进她的佣人房,便是趁她熟睡之际将她抱回他的房间,然后用最热情的抚摸唤醒她。 她不晓得他的精力打哪来,忙碌了一整天,还能每回一缠她就好几个小时,累得她腰酸背痛,眼睛睁不开,好几次边拖地边打盹。 「我不是说了,你可以多睡一会,是少爷特准的。」他舍不得她太辛苦,只想好好疼爱她。 「哼!人家才不要有特权,跟我谈恋爱的是我最爱的男人,不是周家少爷,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一是主,一是仆,界线要分明。 但说是这样说,其实,谁是小女佣,爱情一来,两人都晕头转向,只想朝夕相处,根本没想过身份上的悬殊问题。 而周家人也乐见其成,老是有意无意地推彼助澜,让两人走得更近。 周父周母没有所谓的门户之见,周达通年轻是米店的送货小弟,后来因缘际会遇到贵人,白手起家地创造出年产值百亿的企业大国。 而妻子米秀慧是受过日本教育的名门之后,知书达礼,贤良恭谦,她对认真有礼的铁木兰十分喜爱,早就属意她为周家媳妇。 「没得选,我们是同一人,你只好认命了。」周显天神情满足地摸着她的粉嫩桃腮。 「不认,不认,我才不认呢!今天跟我约会的是周显天,不是大少爷。」她假意闹着,一颗小脑袋摇得快断掉似的。 「敢不认,看我怎么处罚你。」他搔她痒,专挑她最敏感的部位。 「啊!不要,你好坏……饶了我啦!显天,我知道错了……」她边笑边扭动身体,笑得花枝乱颤。 「好,既然你认错了,那就给你一个奖励。」他一脸正经的说。 「什么奖励?」别再是手链,项链,她根本用不上,都摆在怞屉里不见天日。 铁木兰以为男友又要送她昂贵的礼物。其实她每天都要做打扫清洁的工作,怎好带着蒂芬妮银链,或是镶钻的宝石项链,要是弄坏或搞丢了,她可会心疼死。 「眼睛闭起来。」周显天大掌住她眼帘上一覆,不让她看清前面。 「为什么要闭眼?」感觉好奇怪,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让人既好奇又期待。 「乖,听话,不要问问题。」他要把自己拥有的世界送给她。 第六章 铁木兰乖巧的合上眼,耳边听到的是自己的呼吸声,她感觉到有一条布巾绕过脑后蒙住双眼,手被轻轻握起,牵着她住前走。 是风的声音,牛的哞哞声,还有羊的咩咩声,一股淡淡的青草香飘进鼻间,她感到兴奋,以及被宠爱的飘浮感,人被大自然包围住。 哎呀!她的心怎么跳个不停,怦怦怦地让她好不害羞……「好了,停。」 正想睁开眼睛的铁木兰又听见心爱的男人说了一句。 「暂时别张眼,我先替你解开布条。」修长指头轻柔地拉开束缚的结。 「我……我不喜欢惊喜喔!可不能吓我。」她嘴上说不喜欢,可心里却想快点看到。 没有一个小朋友不想早点拆开礼物,他们根本等不到圣诞节。 周显天轻笑,牵着她上前两步。「你一定会欢喜得尖叫。」 「尖叫?」 铁木兰不信自己会做出那么丢脸的事。有什么事值得大惊小怪的? 可当清亮的大眼一张开,她蓦地捂住嘴,泪水盈眶,对眼前的景象难以置信。 「奢侈的浪漫」是第一个跃入脑侮中的字眼。 还有更多的感动,涨满胸口令她无法言语。一头硕 大的黄牛牛角上绑着两朵娇艳的富贵牡丹,牛身披着金色布料,挂满她最爱的铃铛,牛一动,铃铛也叮叮当当作响。 近百头绵羊排排站,有些羊身上穿了红色背心,红色的部分形成两颗相连的心,一支箭穿过两颗心,心的里面有着两个人的名字,和鲜红的——我爱你。 她哭了。 因欢喜而落泪。 但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不喜欢惊喜的铁木兰小姐,喜欢你看到的一切吗?」 她说不出话来,高兴地直点头。 「那么请把你的未来交给我,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地疼你,爱你,与你相守终生。」黑幽的眸子好柔,好深情,如诱人坠落的深潭。 「显天……」他不会是……她按住狂跳不已的胸口,不敢大声呼吸。 他取出方形盒子,打开盒盖。「嫁给我,我的精灵女孩。」 「显天……噢!显天……」好美,好美的戒指,美得炫目。 「说好。」他不接受拒绝。 红着眼眶,铁木兰娇羞地点头。「好。 周显天明显地松了口气,但有更多的喜悦浮现脸上。「我爱你,兰儿,我向你保证,我会尽一生的力量让你幸福。 她笑着,泪水却扑簌簌地流下。「我相信你,你就是我的幸福。 是的,他们相信此时的誓言,只要有爱,相握的手就不会放开。 但是,梦幻般的爱情真的禁得起现实的考验吗? 人是必须长大的。 蜜月期仅限于「月」之内,过后,一切都走味了。 在婚后三个月,身为新妇的她终于感受到豪门的压力,她变得不像自己,终日无所事事,日复一日过着相同生活。 「金嫂,你在煮汤呀!我可不可以帮忙?显天最爱喝清炖萝卜排骨汤。」也是她最拿手的家常料理,老公每次都很捧场地喝得碗底见空。 金嫂很疼她,老藏着蛋糕,布丁偷塞给她,一定不会拒绝她。 铁木兰兴匆匆的跑进厨房,她以为一如往常的受到欢迎,没想到——「去去去……别弄脏了你的手,你现在是周家的少奶奶,不可以再做下人的工作。」金嫂拘谨地怞回她手中的汤匙,不像以前堆满笑的摸摸她的头,跟她闲话家常。 「可是……」她很无聊,每天晃来晃去,什么事也不能做。 「不要再当自己是佣人,你的身份不同了,这些粗鄙的事我一个人就能做好,你别害我被少爷责骂。」金嫂说得戒慎恐惧,一副害怕得罪新夫人而丢了工作的样子。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呀!我还是最爱缠着你说东说西的木兰。」她没变,依然是那个刚入周家,差点迷路的女孩。 金嫂沉漠地看了她一会,最后轻轻地将她推出厨房。「别再说这种傻话了,知道吗?你会见到更多世面,到时你就不是木兰了,而是周夫人。」 「周夫人……」她咀嚼着陌生的称谓,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做何排解。 不能说是赶,但铁木兰却是真真切切地被金嫂禁止再到「下人」的地方,做着不合身份的工作,因为她是周家的少奶奶,不是小女佣木兰 失望之余,她不免有几分落寞,感觉她和人有了距离感,一下由地面被拉到云端。 「你……你在做什么?快放下,快放下,不许碰……」 手里的扫帚忽然被抢走,望着空无一物的两手,铁木兰的神情有些茫然。 「小香,我只是在扫地而已。」以前这里是她负责的区域,她不过顺手一扫。 「你是周家的少奶奶耶!扫什么地,想害我被开除呀!」她要赚钱养家,不能丢掉工作。 「少奶奶也是人,让我扫一下啦!不然我整天没有事做,闷得发慌。」她习惯劳动,不动一动好痛苦。 「不行,真要无聊去看看书,学插花,你要记得自己不是一般人,要有贵妇的派头。」不用做事还嫌,若是她还求之不得呢! 她哪里像贵妇,而且也做不来。「你什么时候放假,我们一起出去玩,《哈利波特》又要上档了,我们排队看早场。」 铁木栏说得好不开心,想象以前三五好友相约,看要逛街买东西,还是去夜市吃小吃,叽叽喳喳地对某个帅哥指指点点,偷偷笑得嘴都合不拢。 陷入美好回忆的她脸上洋溢着喜不自胜的青春笑颜。 可是小香一桶冷水住她头上一淋。 「玩什么玩,我忙得要死,哪有空看电影,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命,不用工作就有钱花,我们这些苦命人不做就没薪水可领。」-人一种命,没什么好说的。 「小香……」她也是苦过来的,并非天生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呀。 小香小心地退后一步,「少奶奶,你还是去找其它的朋友,我要去做事了,不能陪你闲聊。」 「不要叫我少奶奶一一」 看着一同工作两年的朋友飞也似地逃开,铁木兰心底有说不出的难过。她好想大喊她不是少奶奶,希望相处过的人能待她如昔。 自从结婚后,她和从前结识的朋友似乎越来越疏远了,她们不再主动开口邀她出去,也很少打电话,断了线般得慢慢失去联系。 她不懂,她不过嫁人而已,有必要连朋友也做不成吗? 口口声声说等级不同,到底哪里不同了?不都是人,为何她们看她的眼光像在看远古生物,带着研讨和批判? 铁木兰不知道的是她一出门,配戴的是丈夫采购的精品,她手上拿着十几万的柏金包,脚蹬名牌鞋,腕上、颈间戴者昂贵的首饰,一身豪门贵妇的打扮,简直闪灿了所有人的眼。 反观她的朋友们,皮包是一九九的地摊货,项链,手镯是仿造a货,衣服再贵也顶多上千元,她们全身行头加起来还没她一双平底凉鞋贵。 人是会比较的。 落差这么大,人家怎么敢跟她走在一起,岂不是自取其辱? 就算她个性没有变,还是原来的她,朋友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不想成为陪衬她的绿叶。 好笑的是朋友觉得她嫁入豪门,跟她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她陪同丈夫出席各项宴会,人家也以鄙夷的眼光看她。 「哟!这不是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那只丑小鸭,穿上衣服倒也人模人样,少了些土味。」 长相偏野的女人走了过来,手上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着,笑得不怀好意。 「我……呃,我见过你吗?」看起来有点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来。 女子冷笑,「在我表哥的婚礼上,怎么,一攀上金龟婿,记性就变差了?」 「你表哥是……」快想,快想,她应该快想起来了。 「你老公,我是温如玉,我母亲和你婆婆是亲姐妹。」她语带嘲笑,一副高高在上的拽样。 「呃,是如玉表妹,我眼拙了,认不出是你。」她今天的状化得好浓,不像平常的淡状或素颜。 周家的事业做地相当大,婚礼当天来了不少人,当新娘子的铁木兰紧张得胃快怞筋了,哪记得来的是什么亲戚,她只是不断的被敬酒,陪笑陪得脸僵掉。 而送客的时候她头低低的,根本不敢看任何人,要不是丈夫一直温柔地扶着她后腰,她早就因站得太久而腿软,当场出了个大糗。 「别叫得这么热络,谁是你表妹,我可不承认你是周家的人。」凭她还没资格坐上总经理夫人的位置。 「可是我跟你表哥已经结婚。」不叫她表妹,难道要喊她「喂」! 温如玉高傲的一撇嘴,「谁说结了婚就不能离婚,你根本配不上我表哥。」 「我爱他……」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没什么配不配的问题。 「哼,爱能当饭吃吗?看看这四周有多少爱慕表哥的女人,她们的家世个个比你好,也一个个比你出色,你拿什么跟人比。」她一径的嫌弃,彻头彻尾看不起新表嫂。 「我……」 没让铁木兰开口的机会,温如玉表情一变,笑着拉过一名气质出众的古典美人。「瞧瞧人家才是带得出门的名门闺秀,举止优雅又谈吐有物,你帮她提鞋都够资格。」 不是妄自菲薄,而是看到眼前恬雅一笑的美丽女子,铁木兰才知晓一件事,原来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是这么温婉高雅,让人忍不住心生自卑。 「如玉,别这么说这位小姐,或许她也有过人之处,是我们所不能及的。」欧婉玲的语气轻柔,可是却让人有种棉里插针的感觉。 铁木兰还以为待人真诚,人家也会真心回报。 第七章 但欧婉玲这一句「这位小姐」就显得刺耳,虽然她还在适应为人妻子的角色,但刚才温如玉已介绍过她是显天的新婚妻子,这位欧小姐不可能没听见,她要是真的得体,应该称呼她周夫人。 「谁晓得她靠的是什么本事?人又长得不漂亮,学历只有高职毕业,除了使点狐媚的床上技巧,她还能勾引哪个男人。」是她表哥识人不清才会被迷惑。 「你的嘴真坏……」欧婉玲捂着嘴,优雅地咯咯轻笑。 被两个女人夹击的铁木兰只觉得难堪,很想从宴会逃开,她目光不安地梭巡会场的丈夫,看到他和商界的朋友聊得正起劲。 不过,他大慨感受到妻子求救的讯号,欠身向友人颁首,眼中只有心爱女子的走向她。 「怎么,玩得还愉快吗?」他不避讳地在她唇上一啄,显示爱妻的好形象。 「我想……」回家。 铁木兰话说了一半,旁边的人一阵抢白。 「表哥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欧婉玲,她刚从法国留学回来学的,是企业管理和国际贸易,精通七国语言。」温如玉颇为得意的介绍自己的好友。 「欧小姐你好。」周显天礼貌性的问候,但注意力在妻子身上。 「你好。」欧婉玲用的是法文,表现得落落大方。 「表哥,你可神气了,婉玲她仰慕你已久,盼着见你一面,趁着这个好机会,你陪她跳支舞吧,」温如玉敲着边鼓,推波助澜 闻言,他眉心一蹙。「恐怕不合适,我和妻子一起来,不能冷落她。」 「表哥,你想太多了,不然我帮你看着她嘛,这个面子你一定要给我。」她边说边将他往舞池上一推。 「可是……」周显天不想牵妻子以外的女人的手。 「表嫂不会这么小气吧!不过是一支舞而已。」温如玉眼中带着胁迫,冷冷朝旁一瞪。 铁木兰被迫点头,故作风度让丈夫陪另一个女人跳舞,但心中酸酸的,有点想哭,尤其在温如玉在她耳边的那一番话——「瞧,他们多适合,郎才女貌,门户相当,这才是佳偶天成的一对璧人,你最好识相点,不要成为他们的阻碍。」 她还不够识相吗?眼睁睁看着丈夫与人相拥而舞,而在他怀中娇笑如花的人不是她。 这一刻,她迷惘了,不禁怀疑起,这是她要的幸福吗? 【第四章】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周显天宣称没空陪妻子到日本度假,却在他们结婚周年的当天,被杂志社拍到他和妩媚佳人共进晚餐的画面,两人神情相当亲密。 其实那一天是温如玉假借母亲名义相邀,他推却不掉只好赴约。 谁知去了才知道,一向待他甚好的姨母并不在场,只有一脸笑得贼兮兮的表妹和同样满脸笑意的欧婉玲,她们挖好了陷阱等他。 原本他打算转身离去,却在表妹的强力挽留下,勉强的待了一会,席间欧婉玲不断释放好意,暗示他可以追求她。 好死不死地,隔壁桌坐了个八卦出名的记者,隔天报上便加油添醋的渲染,把一件寻常事报导成世纪美事一桩,乐见其成。 这教为人妻子者情何以堪? 虽然周显天向妻子解释过,而铁木兰也相信丈夫的为人,可是诸如此类的事件不停的上演,欧婉玲和温如玉更是变本加厉,每回都故意在宴席奚落她,嘲笑她佣人的出身,以各种恶毒言语攻击。 她知道丈夫依然爱她,整颗心放在她身上,不受外界引诱,但是她真的累了,没法再应付无的放矢的流言。 毕竟她永远也学不会上流社会的那一套,也做不来「周夫人」的贵妇角色,那她何必眷恋着丈夫身边的位置,不如求去。 我们离婚吧!因为我很不快乐。这是铁木兰在想了好几个月所下的决定。 「你说你想搬进来?」樱子奶奶目光慈蔼地看着眼前相貌堂堂的男人。 在被当成贼的乌龙事件后,周显天趁着铁木兰去上班的时间正式登门拜访,找上「泷之屋」的女主人详谈。 「是的,请老夫人成全。」追妻的第一步一一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为什么要同意?说个理由说服我。」她故意习难他。 眼神端正,目光清明,周显天不卑不亢的说道:「因为我爱我的妻子。」 「是前妻。」她含笑一睇,说出他不想接受的事实,也让他的胸口小小地刺痛一下。 黑眸眯了眯,他实在痛恨旁人一再提醒他「前妻」的字眼。 「她还爱着我。」 这点是他永远也不会怀疑的兰儿的眼中还有对他的深深爱意。 「但是你们离婚了。」一旦签了字,就不再属于彼此,劳燕分飞。 他眼角怞了怞,微露痛楚。「所以我打算追回她,让她再次成为我的妻子。」 没有兰儿的周家显得特别冷清,少了妻子的床也特别寒冷。 他不知几次从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独自一人面对残月,思念曾有的甜蜜。 一年的婚姻生活只让他习惯了妻子的体温,她的味道,他的臂膀是她栖息的位置,她总是像一只爱撒娇的小花猫磨磨蹭蹭。 突然间,他的手臂上不再有重量,淡然体香渐渐散了,一个人的床越睡越冷,也变大了,他愕然惊觉自己有多依赖妻子的温暖。 够了,他只是凡夫俗子,也只能够忍耐这么多了,不管妻子的心情平复与否,他都要跟她在一起,再一次拥她入坏,不愿独眠。 「喔!」樱子奶奶神色平静地拖了长音,状似对他的申明不感兴趣。 周显天急了,语气有点躁动。「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你肯点头。」 钱能解决的都不算难事,能够让妻子回心转意才重要,而他愿付出任何代价挽回她。 「你知道木兰租下「兰屋」的租金是多少吗?」她高深莫测地说着。 「这是猜谜游戏吗?」他不解。 周显天很少和老人家相处,即使是自己的父母,也少有交谈,亲子感情维持在不浓不淡的程度。 「一。」樱子奶奶比出一根手指头。 「一万?」 她摇头。 「十万?」他皱眉,认为不可能是此数目。 如果兰儿肯动用他给的赡养费,别说是租屋了,买下一幢花园洋房都还绰绰有余,也用不着急着找工作,到清洁公司上班。 木兰并不晓得,她到清洁公司面试的那一天,她的消息就已被面试的老板透露给他了。与其让她四处碰壁,又或者在他不清楚底细的公司上班,他才决定央求好友安插她一个职务,前提是不希望她做的太累,在那为好友特意的安排下,她只需要做些打扫,清洗杂务,不用爬高爬低,搬动重物。 这是他照顾她的方式,也让自己安心。 「不,是一块钱。」很诧异吗?瞧他的表情真逗趣,娱乐了她这个没事好做的老太婆。 「什么,一块钱?」是他听错了吧!还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了健忘症。 周显天错愕地瞠目,不相信耳中听见的「数位」。 单个「一」不能当成金额,丢在地上也不会有人弯腰抬起。 「没什么好怀疑,就是你听到的一块钱,你的前妻也吓到了,呵呵……」一想到铁木兰当初的表情,樱子奶奶笑了起来。 这对夫妻还真有趣,反应都大同小异。 像是已看到两人的未来,慈蔼面容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先是一怔,周显天随即明亮了心镜,满怀真诚地行日本敬礼。「谢谢。」 「谢什么谢,我可没答应你住进来。」这孩子挺有礼貌的,不错,不错。 「谢谢婆婆对我妻子的照顾,要是没有你的收留,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安定了下来。」他不敢想象没有钱,又居无定所的兰儿会是何等光景 要是她肯用他的钱,他用不着处处担心,唯恐她为了省钱而亏待自己。 「叫我樱子奶奶,还有,不要以为说两句讨好的话我就心软,我这人铁石心肠得很,不做积善之家。」她把自己说得很坏,像刻薄的恶婆子。 仿佛听了令人发嘘的笑话,一旁帮老夫人沏茶的物部太太掩嘴窃笑,在樱子奶奶的两声轻咳下才一本正经的止笑。 「樱子奶奶认为我该怎么做?」周显天看出她并无恶意,便拿出商场上与人谈判的圆滑手腕。 面容恬静,她嗅闻着茶香。「该我谈起条件了,你有几分胜算?」 他不说,只道:「我不能输。」 那是他的爱情,他的人生,他输不起。 闻言,她笑容中含着赞许。「有志气,孩子,就不晓得你办不办得到?」 大话人人会说,信口开河地一场空谈,没几人真能坚持到底。 「请说。」他不给予承诺,只用行动来证明。 周显天本来话就不多,面对樱子奶奶,一样言简意赅,不拖泥带水。 「这么说吧!你必须在三个月内让你的前妻心甘情愿再嫁你一次,否则你不能继续住这里,而且也不许靠近‘泷之屋’半步。」 她说的是不许靠近「泷之屋」,而非他的妻子,显然预留了后路。 「三个月……」他低忖。 「做不到?」 三个月说长不长,正好考验一个人的心志。 「不,我一定可以。」他不允许失败。 「不过你想过了没,如何化解你前妻的心结?就算她再一次与你结为夫妻,你们之间的问题还是存在着。」教人痛苦的不是不爱,而是明明相爱,却被这份爱伤得无处可逃。 不爱了很简单,难在不能不爱,爱了又怕受伤。 两难的抉择。 周显天表情坚定的宣示,「我知道怎么做,请你放心。」 「嗯!你准备一下,过两天就能搬进梅屋。」在兰屋的隔壁。 「我马上就能搬。」不用等两天后。 「嘎?」樱子奶奶目瞪口呆,惊讶年轻人的行动力。 第八章 他微带一丝窘然的说:「我把行李放在车上,随时都能住进‘泷之屋’。」 「如果到最后我仍不同意呢?」她真想知道这孩子还有什么绝招。 顿时,周显天神情不自在地支支吾吾,「呃,那个……帐篷,我决定……长期作战……」 他想,若是行不通,就在「泷之屋」外搭起帐篷,日夜守候,盼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你……哈哈……好个破釜沉舟的决心,奶奶我真是服了你,这般蛮横的办法也想得出来。」她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时代。 樱子奶奶有些后悔太早答应他,她真想看看他用苦肉计挽回前妻的心,不再两地相思,走回正确的婚姻之道,重修旧好。 关键点在于「态度」,他必须重建前妻的信心,让她抬头挺胸见人,而不是畏畏缩缩地逃避,太过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是铁了心,要让妻子感受到他的在意。「能不能麻烦老奶奶一件事。」 「什么事?」看他诚心诚意的请求,她不会为难他。 周显天十分坚定地看着她睿智的双眼,「请不要再提‘前妻’两个字,我听得刺耳。」一说完,他便行了个日本礼仪,在樱子奶奶怔愕的同时,转身离去。 风轻轻地吹拂着,满园的花香扑鼻,小粉蝶穿梭花丛间吮蜜,鸟儿在石板上跳跃,啄着面包屑。 顿感心头一轻的男人露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脚步也变得轻快,他仰望无边无际的蓝天,心情跟天气一样晴朗,鸟云尽散。 周显天显得有点迫不及保,他快步的走向停放路旁的黑色奔驰,打开车门,取出十公斤容纳的行李箱,心想着只要妻子一下班,他便能见到她。 正想得忘神,一只手住他背上一拍,他略惊地回过身,以为恶少勒索保护费。 「嘿!年轻人,别冲动,我只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可别对我动粗。」 花白了发,体型略胖的老翁高举双手,表示他并无攻击性。 「抱歉,惊吓到你,我听说这附近常有宵小出没,还以为是歹徒。」报纸报导过一回,虽然犯人已落网,但难保不会有同伙。 老翁皱皱眉道:「有我在,谁敢。」他先派一支特种部队悉数剿灭,看谁敢横行霸道。 看他言谈间隐含一股不可忽视的霸气和威严,周显天特意留心观察。「老先生也住附近?」 「我就住在那里。」他手指一比,不远处一层两户的电梯华厦。 「老先生找我有事?」他还能耽搁一点时间。 一见他问了,老人连忙将他拉向一旁,小声的问道:「里面那个老太婆看起来怎样?有没有很生气,还是板起瞪人的臭脸?」 「里面的老太婆……你是指樱子奶奶?」他回头望了一眼「泷之屋」。 「是啦!樱子她……我是说老太婆有提到她打算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家?」不过闹个小别扭,也该气消了。 周显天一头零水,「‘泷之屋’不就是樱子奶奶的家吗?她要回哪去?」 没头没脑的话,谁听得懂? 「胡说,胡说,她家在台北,‘泷之屋’只是小住几天的居所。」 谁知她一住就不走了,存心和他杠上。 「你是老奶奶的……」应该不陌生。 老人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叫我管爷爷,还有,别告诉她我来过,太宠女人,她会爬到你头上。」 他是前车之鉴,连号称世上最温柔的日本女人也管不动。 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这位管爷爷一说完又慢慢地踱开,神情无奈的望着「泷之屋」方向,似苦笑,又似叹气地连连摇头。 忙了一天后,铁木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兰屋。 不知道是太久没做事了,还是真被养尊处优的少奶奶生活养出富贵命,刚上工的前几天,她还真无法适应,才弯下腰抹不到三十坪大的地,就差点直不起腰。 不过她会慢慢恢复以前的水平,将雇工的家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板光可鉴人,像供人参她在心里为自己打气,默喊着:铁木兰加油,铁木兰加油,加油加油加油!但疲倦的身体还是酸痛不已,她双臂无力地垂下,暗自取消自己的不中用。 其实公司的老板对她很好,从不强迫她加班,是她想多赚点钱,让身边多点余钱好用,因此私下顶了同事的班,才会累得不成人形。 「先洗个澡吧!也许就不那么累了。」 铁木兰决定先泡个热水澡,祛除疲劳,她衣服一脱,全身光溜溜地浸泡在冒着热气的浴池里,两臂一伸,靠着浴池边缘,舒服得差点睡着。 兰屋的格局很日式,它的浴池采天然红桧打造,引进温泉水,有扇采光良好的落地窗,景观甚佳,只要窗户一拉开就能走到植满花车的前庭。 她闭着眼,让微烫的水流滑过僵硬的肌肤,舒缓一天的疲惫,艨艨胧胧,意识越飘越远,整个人彻底放松的她昏昏欲睡。 突然间,细碎的脚步惊醒她,似乎有人踩在小石子上,朝她的方向走近。 不确定是错觉,或是疑心病发作,她缓缓的睁开眼,被蒸气凝结成零状的玻璃窗,居然印出一张男人的脸孔,她惊骇的大叫。 「有鬼一一」 正常人见鬼的第一反应是惊惶失措,铁木兰也不例外的慌成一团,她匆匆忙忙地起身,随手捉了条浴巾裹身,面色发白地住外跑。 老房子有鬼应该不意外吧!尤其是这种有点阴森感的日本老屋。 但是她太蛤忙了,又刚搬进兰屋没几天,忘了原木打造的地板一沾水会十分湿滑,她人一出浴池,脚下顿时一滑。 砰地。铿铿锵锵……「哪里有鬼?你看到什么了……兰儿,你怎么摔倒了,有没有受伤?要不要紧,快说话呀!不要让我担心……是撞到头了吗?你回答我……」 没有什么比在晚上见到前夫还要惊悚,铁木兰两眼发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人影是实物,她惊讶得分不清是真实或幻境,也许在作梦。 可是手的触觉是那么鲜明,她感觉身体被摇晃,脸部遭碰触,整个人忽地腾空而起,接着被轻放上床铺。 太真了,真到她忍不住要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妄想有人回答,只当是跟空气对话。 若是太思念一个人,往往会出现幻觉,她就是放不下那个人,所以就算身体再累,还是会假想那人的到来,以温柔的双臂轻拥她颤抖的躯壳。 「我搬到‘泷之屋’,住在梅屋,你的头会不会晕,有没有想吐?」希望不是脑震荡。 「你搬进‘泷之屋’……什么?你,你住在我隔壁……」天呀! 他是真的,并非出自她的过度想念。 铁木兰惊讶的睁大眼,焕散的神智倏地聚集。 「告诉我,摔着了哪里,是头还是脚,或是其它部位?我马上叫家庭医生过来替你诊治。」她一定吓坏了,脸色苍白。 一下手,一下脚被翻动查看,她怔愕地忘了拒绝。两人更亲密的事都做过,还怕他看吗? 可是在他的手碰触到大腿内侧时,铁木兰敏感地一缩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他们已不是夫妻,不该有逾礼的举动。 「不用了,我没事,只是滑了一跤,摔痛了屁股……」呃,摔痛了屁股这句话好像不宜在他面前说,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真的没事?」不放心的周显天一手探向她后背,想看她婰部的受伤情形。 「啊!你……你别碰我,我……我没穿衣服。」一条浴巾根本遮不了多少,她羞红了脸,用手遮掩。 他一听微怔,笑声由滚动的喉结发出「兰儿,你真可爱,你全身上下哪里我没摸过,吻过,现在才来害羞会不会太迟了?」 「你……你走开啦!不许取笑我,我是看到窗户外有鬼才吓了一跳……」要不然也不会出个大糗,被他瞧个正着。 「鬼?」他表情古怪的轻咳,似忍俊不禁。 「你在笑什么?人家遇鬼很可怕,你还笑得出来!」她有些生气,小嘴噘起。 「兰儿,我想你看到的鬼是我。」他不想承认是他把脸贴在窗上往内瞧,但怕她真以为有鬼而惊恐。 「你?」她讶然。 「我想看看你回来了没,窗户有雾看不清楚,所贴近点看。」除了一片雾忙忙,什么也瞧不见。 闻言,她的表情很精采,哭笑不得。「你搬来‘泷之屋’干什么,家里的房间不够大吗?」 看到他,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很想狠狠地抱住他,告诉他,她有多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把冒着泡泡的喜悦往心底压,装作她已经没那么爱他,婚姻结束了,爱情也跟着结束。 「不,刚好相反,因为你不在了,它反而大得让人感到寂寞。」 少了一个人,多了空虚。 听着他依旧深情的嗓音,铁木兰神色黯然,有点鼻酸。「你会习惯的。」 也许有一天,会有个人取代她的位置,他就不会再孤影伴冷。 但是,别太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承受得住。 「我永远也不会习惯,没有人能让我像爱你爱得这么深。」除了她,谁也走不进他的心。 她转开眼,不敢看他迷人的双眸。「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要再说些令人误会的话。」 「是误会吗?你问问自己的心,真能轻易地把我忘掉?」他捧起她粉色脸颊,强迫她注视他的眼。 因为做不到,她才要离开他呀。「时间会拉开距离,说不定是你先忘记我。」 一想到他的记忆里不再有她,莫名地,她胸口隐隐怞痛。 「真傻,要是做得到,我也不会在这里。」一个人如何把自己的灵魂剥离,那不只痛不欲生,亦会如同行尸走肉。 她自头酸涩,欲语还休。 第九章 「你不要感觉有负担,是我一厢情愿,只想就近照顾……」他抚着她的脸,想说出动人情话,但一阵咕噜声让他止了话语。 「咦!那是什么声音?」 突然感到难为情的铁木兰红着脸,「是我肚子饿的声响啦!」 「都几点了,你还没用餐?」果然没他看着不行,她老是不爱惜身体。 「我买了7-11便当,等一下就吃。」她用眼神暗示等他离开了就会进食。 可是周显天不知是看不懂,还是故作佯装没看见,嘴里的唠叨没停过。「快餐食品怎会有营养,既油腻又容易吃坏肚子,你就不会多为自己着想吗?不要让我为你躁心得白了头发……」 「显天,我真的饿了。」她明白地下逐客令,但是某人自有应对之法。 「你先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我去买瓶牛奶,很快就回来。」 温牛奶垫胃才不致胃疼。 反应变迟钝铁木兰慢半拍地发现自己还裸露着身子,仅用一条浴巾围着重点部位,她想大叫,可喉咙像是被掐住般发不出声音,懊恼不已地在心虐声吟。 前夫一走,她赶紧换穿衣物,把丢脸的事住脑后抛。 虽然便利商店的便当已经冷掉,而且不够美味,可是她仍掰开附赠的筷子,一口一口吃着冷饭,心里的感觉却不如以往那般冷。 蓦地,一个模糊的影像飘过眼前,她放下便当盒,嘴里还咬着筷子,取过一张白纸快速的描绘,一双叶饰黏带工字凉鞋迅速地完成。 她喜欢设计鞋子,却没人知道她有此兴趣。 「兰儿,不是叫你别吃快餐便当吗?怎么又不听话了……」 一定要时时刻刻盯着,她教人没法安心。 一听到开门声,铁木兰飞快地将画好的鞋图住书里一夹。 「很方便嘛!没听过有人吃出问题。」 「等出了问题也来不及了,我买了汤包和翡翠饺,快趁热吃。」周显天眼尖地看到她偷藏了一张纸,不动声色地将它拿走。 「晚上吃太多东西容易胖……」刚吃了半个便当,已经没那么饿了。 他笑着柔乱她披肩长发,「只要我不嫌弃,你何必在意?」 「男人嘴上都这么说,真要体态变了形,可就不是这种嘴脸……」她小声的嘀嘀咕咕。 「兰儿,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周显天将看完的纸张又塞回原处,细心地擦拭她嘴角油渍。 「没什么,我是说东西太多了,我吃不完。」他还买了一加仑牛奶,存心把她灌成牛蛙。 「我帮你吃。」 铁木兰还没意会到他所谓的吃法,她嚼动的嘴巴已被封住,蛮横的舌尖撬开她贝齿,放肆地搅动她含着食物的粉舌,勾缠吮吸。 前夫的「恶形」还不只这一桩,他双手伸入她衣服底下,趁她意乱情迷之际,想一举攻陷她的身心…… 「小偷叔叔,你为什么压着木兰姐,你不知道你比她重吗?你会把她压成扁扁的人肉饼干……」 童稚的清音忽地响起,背脊一僵的周显天抬起头,一个穿着小熊睡衣,抱着维尼熊的小男孩站在面前。 【第五章】 匡啷!盘子落地的碎裂声。 沙沙沙……扫地的滑帚声,只是声音有些奇怪,好像夹杂了有人踢到桌脚的闷哼声。 唔!大慨是听错了,又不是童话中的家庭小精灵,会在半夜里偷偷地跑出来帮人做家事,一定是作梦,继续睡吧! 可是,那是人的脚步声没错,虽然故意放轻了足音,木板嘎吱下陷的声响仍清晰可闻,仿佛近在咫尺,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哗啦啦!书倒了,落了一地。 真的被吵得再也无法忍受的铁木兰,拿开捂耳的枕头,有些轻慵地睁开性惺忪双瞳,套上毛绒绒的室拖往人影晃动处走去。 「请问你在干什么,大少爷?」一大早扰人清梦,他不知道周末假期是用来休息的吗? 背向她不知在做什么的清俊男子一回头,一块疑似抹布的物品忽然滑手的飞了出去。「我在擦窗户。」 「擦窗户?」说不出是惊吓还是好笑,她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半带迟疑半带纳闷地看着他抬起飞到脚旁的布。 嗯,真的很眼熟,它先前的命运应该……铁木兰看看原本一身笔挺,穿着时尚,如今却显得狼狈不堪的前夫,灵光乍现。 这是他那件上万的丝质衬衫? 因为是她刷他的卡帮他买的,而且亲手洗过几回,所以她认得出来。 「等一下,你用衣服擦玻璃?」二话不说,她上前夺下已经报废的……抹布。 献着过小口罩的男人露出一双无辜眼神,「我想帮你做点事。」 她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无言以对,有些心疼他笨拙的举动。」 「你被服侍惯了,做不来的,还是别勉强了,回去当你的大少爷。」 「一点也不勉强,你看我做得满顺手的。」他想在她面前表现体贴的一面。拿起茶壶准备到厨房烧开水。 「泷之屋」东西两边建筑都有独立的厨卫设备,除了刚搬进来的前两天到主屋用过餐外,后来铁木兰不想太麻烦物部太太而决定自行开伙 但说实在的,还真没用过几回,为求敬业,她总是一早赶公交车上班,时间来得及就随便买个三明治当一餐,要不就干脆饿着肚子上工。 中午公司有提供午餐,所以不必费心,下了班没心思煮,以外食居多。 「少爷,瓦斯炉要朝左开才会有火,茶壶和家里的饮水机一样,要加水才能烧煮。」啊!瞧她笨的,周家的家事有佣人代劳,他根本不晓得饮水机要加水。 「对,要先开火……」嗯!问题来了。「兰儿,这火点不着,还有,要加多少水,一半?三分之一?」 她表情无奈地替他开火,「像这样,朝内一压再往左一转,火就点燃了。」 「看起来很简单……」不难呀!多做几次一定学得起来。 「是很简单,你没做过才觉得困难。」她边说边往茶壶注水,习惯性地做起女佣工作。 周显天在一旁注视她熟捻的动作,看得相当仔细,然后……「我试试看。」 「喝!你做什么……」居然把茶壶里的水倒掉,又重新装了一壶。 「好像挺有趣的,难怪你乐在其中,每一回看你爬上爬下地做家务总是非常开心地哼着歌。」那时候的她好美,让他深深着迷。 他现学现卖,将原先装好地瓜,米,水准备给兰儿煮粥吃的锅子,也搁上瓦斯炉点火煮了。 想起过去为周家工作的那段时光,铁木兰涩然一笑。「做事才有钱领,当然开心。」 可以帮妈妈分担家计,还能有点钱,那样的日子对手边没钱的她来说,就像是天堂,让她每天高高兴兴地咧开嘴笑,等着发薪日。 「妈说很想吃你做的蜜汁李子,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看她。」他突地提起母亲,转移她低落情绪。 「妈她……」她语涩地咽下喉间酸液,「她不知道我和你已经分开了吗?」 婆婆对她很好,总是由着她率性而为,不曾口出重话,她算是豪门媳妇中最幸运的一位。 只是彼此生长的环境不同,较拘谨的婆婆向来不是聊天的好对象,她也不敢像个女儿一般的撒娇,所以感情虽好却不亲近,有着一层难跨越的隔阂。 其实婆婆的个性和前夫很像,都是话少的类型,像一只闷葫芦似的,别人敲一敲,摇一摇,才吐出文不对题的一句话,教人非常傻眼。 「我告诉过她。」他像在谈论天气,若无其事地带过。 「她有说什么吗?是不是怪我不识抬举?亏待了她的好儿子……」她有些难过的说,没亲自向长辈说一声是她为人媳妇的不是。「你是个不会照顾老婆的笨丈夫。」周显天一脸谑笑的抢白,止住她对放弃婚姻的自责。 「嘎?」他说了什么,为何她有一头雾水的感觉? 「这是我妈说的,她认为错在我身上,你一向是任劳任怨的好女孩,又十分的爱我,要不是我做了惹你伤心的事,你不会主动提出离婚。」她感到意外他能理解,因为乍听之时,他的错愕不亚于她。 但是教他惊讶的是,母亲并未如传统的人母,一味偏袒自己的孩子,指责媳妇骄矜傲慢,反而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说他愧为人夫。 他明白母亲指的是他的排闻,未经求证的报导刊了一大篇幅,即使母亲什么都不说,他也能感受到她语气中的责难。 这一点他要跟父亲好好学一学,父亲纵横商场四十余年,从未传出类似的桃色新闻,自律甚严,让家中妻儿板为安心。 可见他的功力还太浅了,轻易被亲表妹和她的朋友设计。 「我才没她说的那么好,你肯定在诳我。」铁木兰别扭地赧了双颊,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零缺点媳妇。 周显天笑着在她唇上一啄,一如他们仍是夫妻时。「你要是不好,我怎会爱你爱得神魂颠倒,迫不及待地娶你为妻。」 「那是你近视太重,忘了戴眼镜看走眼。」一提起两人的甜蜜往事,她忍不住娇嗔的一驳。 「不,是爱神的箭射向我心窝,让我为你心荡神驰,意乱情迷。」能扰乱他心绪,让他为之分心的只有她一人。 「你……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我不听。」铁木兰想推开他,拒听令人动摇的情话,这对还爱着他的她太残忍了。 可是她推不开,反被紧搂在坏,一双深情眸子始终深邃地注视她。 「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吗?」他们是相爱的,不该因外在的因素而分开。 「我……」她挣扎着,身与心。 「兰儿,不要抗拒,你还是爱我的。」他俯下身,亲吻她耳后的敏感处。 这方法很卑鄙,但是很管用,他利用了她对他的迷恋,企图软化她。 第十章 「我是爱你,可是……」行不通的,光是有爱不见得快乐一生。 「嘘!这一次我们慢慢来,谁也别心急,一起面对问题,不许逃避,从错误中学习才能真正成长。」他用应对商场协商的流利口才说服她。 周显天在改变中,以前是她说他听,他节字省词地未能表达心中真意,现在换他来说给她听,让她明白她并非旁人所言的一无是处。 「显天,你在浪费时间。」不可否认的,这番话打动了她。 爱上他很容易,眨眼之间,拒绝他非常困难,难如登天。 「嘿!宝贝,该由我来决定,不是吗?在你身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是浪费,你知道我很喜欢你的嘴……」他低头一吻。 「你的鼻子。」又一吻。 「你的眉毛。」再落下一吻。 「你的眼睛……」 周显天轻笑,十分满意自己所施加的魔咒,看着她闭上眼睛往上仰,等候他的吻,内心的满足填满先前的空虚,不让爱人等待,他吻着轻颤眼睫,顺着鼻梁含住丰盈唇瓣,轻轻吸吮。 一次一口,总会把她吃个精光。 只是他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一碰到爱入骨髓的心上人,他的双手犹有自我意识的抚上圆浑双峰,不由自主的柔搓撩拨……「好奇怪的味道,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突如其来的童音,让兴头上的周显天骤地一沉脸,懊恼不已的朝坏他好事的小鬼一吼。 「管承一一」 「你叫我做什么?」 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拿着花洒跑过来,满脸纳闷。 「哈!哈!哈!笨叔叔叫错人了,我们明明长得不一样。」被认错的管堂不以为忤,高兴地手舞足蹈,还顺势翻个筋斗。 「你……你们……是双胞胎?!」根本长得一模一样,谁分辨得出来。 「叔叔,请不要乱叫人,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管承一脸正经地说着。 「就是嘛!笨叔叔,你在残害我小朋友幼小的心灵耶!害我们好伤心。」管小弟表演欲重,做出不轮不类的滑稽表情。 「笨叔叔……」周显天受到很大的打击,管理上千名员工的大企业,居然被个五岁大的孩子嘲笑他笨。「叔叔,你在煮什么?好臭。」他鼻子坏掉了吗?竟闻不出焦焦的烟味,管承很认真地思考这问题。 「啊一一我的地瓜粥……」他为时已晚地冲向瓦斯炉前,一股焦味从盖住的锅子冒出。 「等一下,会烫伤,不要直接用手拿锅盖。」一只细白小手先一步覆上湿布,再掀开盖子。都怪她忘了查看他锅子在煮什么! 浓浓的黑烟直住上窜,一群大人小孩呛得眼睛起雾。 「哇!好像是烟囱的烟喔!我们跟爸爸去欧洲小木屋度假时也有好多烟,爸爸说烟囱堵住了。」管堂兴高采烈的形容,顺便带出老爸的事。 「才不是咧,是爸爸技术差,用了湿木头才会一屋子烟,就跟叔叔一样笨。」 管承捏着鼻子,不想闻烟味。 「嗯呀!笨蛋笨蛋,叔叔是笨蛋,什么都不会,啊哈!我们要为地球除害,消灭笨蛋……」过于兴奋的小男孩拿起哥哥种的花洒,朝立于一旁的男人泼去。 脸黑了一半的周显天,知道自己不该和小朋友计较,他们还小不辨是非,可是这一刻,他有打小孩的冲动。 「堂堂,承承,不要默负叔叔,他没煮过稀饭当然不晓得水要加多少,你们不可以取笑他。」铁木兰笑着抚抚小兄弟的头,出言缓颊。 「嗯!我们不笑他,虽然他真的很笨。」管承懂事的一点头,又回去浇花。 「可是他真的笨呀,我们为什么不能笑他?」管堂比较皮,喜欢问为什么。 被说笨的男人脸全黑了,恶狠狠地瞪着说话不加修饰的小鬼头。 「因为人都有不会做的事呀!像堂堂你就写不好毛笔字,嫌国字毛划太多。」 她用比喻法,让小男孩了解并非人人是超人,无所不能。 一提到毛笔字,他小脸就发皱。「好吧!我原谅他很笨,木兰姐姐,我比较喜欢你,你不是笨蛋。」 她好笑地回道:「我也喜欢你,堂堂,还有承承。」 在屋外帮花洒水的管承很有礼貌的应了一声,表示他有听见。 「他们喊你姐姐,却叫我叔叔?」周显天非常在意孩子们的称谓。 「那是……呃,我看起来像大姐姐吧。」她只好这样解释。 「我很老?」语气有点不是滋味。 看着他很不是滋味的臭脸,铁木兰噗哧地笑出声。 「今天有东港的开发会议,福兴钢铁的董事约你打小白球,时间上有点紧凑,不过赶一赶应该可以参加东林百货的开幕仪式……」 「泷之屋」的松木大门一拉开,等候已久的吴大为乱中有序的跑上前,迫不及待的依往日模式报告一整天行程。 但是乍见「一家子」从里头出来,他骤然停下滔滔不绝的声音,眼镜一摘,用力地擦拭好几回,又戴回鼻梁。 眼前的画面还是一样诡异,他又重新取下镜框,看看镜片的度数是不是太轻,还是产生裂缝,才会雾里看花,看得雾茫茫。 直到人走远了,他才惊觉发太久的呆了,急忙拔腿追赶。 「……boss,你要去哪里?」千万别给他出状况呀!他已经快被其它董事骂到臭头。 「超市。」周显天回答简短,却让助理冒出一身冷汗。 「提着菜篮?」他几乎不敢问要做什么,就怕答案令人吐血。 「去超市不买菜要干么?」斜睨一眼,意思是没营养的话少问,省得人家看出他智能不足。 「boss买菜……」他快中风似地打了个摆子,好不惊悚地调高视线,看向上司身边的女人。「铁小姐,你怎么可以让boss做这种事,你真是非常不懂事,他的手无比珍贵,只能拿跟笔一样重的东西……」 他为上司叫屈,同时也不谅解铁木兰的不识本分,居然让高高在上的未来总栽沦为她的「下人」。 「吴特助。」 「是的,boss。」他恭敬地想接过上司手中的菜篮,替他分忧解劳,可是上司不给,死命捉着,好像那是什么贵重物品似的。 「对我太太说话客气点,我不想再听见任何不敬的字眼。」他都舍不得说重话的妻子,一个助理胆敢犯上,口出不逊。 「是前妻。」不怕死地纠正。 周显天冷冷地一瞪眼,「用不着你一再地提醒我,我没有失忆症。」 「我是怕你忘了这件事,又走回头路。」已经订正的人生就别再犯错。 一直到现在,吴大为仍抱持初衷,认为上司与前妻并不相配,他反耐比较看好留学法国的欧婉玲,觉得她有良好的教养和丰富学识,能登大雅之堂。 他趁上司没注意时,偷偷看了铁木兰一眼,意谓着警告,要她知分寸,适可而止,别拖累前途无限的前夫,妄想复合。 好死不死地,他这不含善意的眼神刚好被上司捕捉到,马上体会到谨言慎行的重要性。 「除了接送我上下班,我的私事一律不准插手。」周显天严厉地给予训示。 「boss……」不是他爱管,而是迫不得已呀,被爱砸中脑袋的男人通常都不理智。 他永远也搞不懂像上司这般出色的男人,明明有花心的本钱游戏花丛,怎会谈一次恋爱就死心塌地,爱上样样不如人的小女佣? 百思不得其解呀!除了喝了人家的符水,他想不到第二种原因。 「还有,尊称她一声周夫人,不许再有异议,如果有周夫人以外的称谓,我听见一次就扣你一千元薪水。」不出狠招他是不知收敛。 吴大为一听,急得脸色大变。「可是你们真的离婚了,喊她周夫人也未免太奇怪,铁小姐……」 「一千元。」他的薪资,扣了。 「你前妻……」他实话实说,何罪之有? 「两千元。」周显天计算着数字。 「boss……」他欲哭无泪,捶心捧肝。 「记住,别犯了我的大忌。」想要零月薪,他建议他多开几次尊口。 「是。」他垂头丧气,不敢多话。 为了让特助「懂事」,周显天远远落后前妻,说完话,他快步的走上前,与她并行,大手牵着她的小手走进规模颇大的生鲜超市。 可是,两人的手还没握暖,两名不足一百二十公分高的小恶魔又来捣乱。 「木兰姐姐,我想买钢弹勇士,我们去玩具区看一看,好不好?」管承人小鬼大,一把挤开人高马大的大人,握着周显天刚握过的手心。 「好呀!但一次只能买一个,不能贪心。」教育要从小养成。 「嗯!」他用力地一点头。 跟小孩子争宠真的很不象话,可是不甘被排挤的大男人提着菜篮走向前妻的另一边,他想不会再有人来抢了!老婆是他的,牵她的手天经地义。 谁知他的大掌才刚伸过去,都还没碰到呢!另一只可爱小胖手捷足先登,牵住妻子的手,让他顿时瞪大眼,气得牙痒痒。 这两个老跟他唱反调的小鬼,真是太机灵了,他一定要想个办法收服他们。 「木兰姐姐,这个巧克力好好吃喔!我们买一点点,不要太多。」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管堂的一点点是一大袋,他顺手将手中的重物住身后的菜篮一丢,一点也不觉得有何不对。 光是承承的玩具,堂堂的零食,菜篮差不多满了,周显天只好推辆推车,像个男佣跟在后头,不时把东西收好放正。 看不下去的特助想帮忙都被他拒绝了。 「兰儿,这块牛排看起来很不错,很久没吃你做的香煎牛排。」淋上蘑菇酱的口感更教人垂涎三尺,一点也不输大饭店的料理。 第十一章 看到前夫一脸嘴馋的模样,心口一动的铁木兰将手伸向高级牛排区……「木兰姐姐,我喜欢吃烤肉,我们在院子里生火,看星星,玩今天买的钢弹勇士。」哇!有大螃蟹耶!烤起来一定很好吃。 要看猩猩到动物园去看啦!总是跟他唱反调,周显天很想把烦人的管承掐死。 「呃,这个……」她迟疑了一下,左右为难。 小男孩露出渴望的表情,双手合掌拜托,「人家没过过台湾的中秋节,木兰姐姐让我过一次嘛!」 不忍心让孩子失望,铁木兰朝前夫投以抱歉眼神。「好,我们吃烤肉。」 「耶!姐姐最好了,我爱你。」童言最天真,百无禁忌。 「我也爱,我也爱啦!最最最爱了。」一见哥哥抱着大姐姐亲亲,管堂也不输人地说得大声,硬要亲到脸颊才肯罢休。 这两只小色鬼……看到妻子笑呵呵地惨遭口水洗脸,醋劲大发的周显天非常不高兴,脸色由紫转青,再涨到暗红,恨不得一手一个,将他们丢得远远的。 当他这么想,也走过去准备付诸行动时,一位做玉米试吃促销妈妈一脸羡慕地看着他说:「先生,你们夫妻感情真好,孩子都这么大了,假日还带着一家人出来逛超市。」 「一家人?」他讶异地看看前妻和小鬼们的相处情形,脸上线条倏地柔和,露出一丝莞尔。 他们真的很像一家人,疼惜妻儿的爸爸,溺爱小孩的妈妈,两个活泼好动的孩子,一家和乐的出游,笑声喧天。 不少人回过头,会心一笑,说着这一家人很幸福,爸爸还会在假日陪老婆孩子出来买菜。 这一刻,周显天的心里有什么融化了,对管承、管堂两兄弟的想法改观了。若他和兰儿有自己的小孩,一定会加倍的宠爱,不论孩子想要什么,他二话不说的买一屋子。 这是家庭的温暖呀!他怎久没想到让它更圆满。 「你在想什么?」看他兀自出神,铁木兰关心地趋前一问。 「我们生个孩子吧!」他冷不防地说出。 闻言,她吓得不轻。「我以为你不要孩子。」 「谁说的?」谁灌输她错误想法。 「你一直有使用保险套,所一我想……你不喜欢孩子……」 虽然有几次意外,擦枪走火,但她都有使用事后丸避免受孕。 周显天趁孩子忙着试吃东西,将她拉到一旁,声音压低,「我们结婚时你才二十岁,我不想你太辛劳,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要忙着带小孩。」 「可是你已经二十九了,是该当爸爸的年纪,早点生你才有体力陪他们玩。」 怕他不同意,她一直不敢提起此事。 因为太爱他了,所以凡事顺着他,迁就他,以为这是他要的。 他脸微红,与她十指相扣。「其实是我的私心,想独占你久一点,享受只有你和我的两人世界。」 原本他预计六年后再生孩子,那时他也较有空闲陪伴老婆待产。 「显天……」铁木兰闻之动容,心湖投下名为感动的石子。 「我爱你,这心意是不会改变的,唯有你才是我的阳光。」一说完,他清清喉咙,不自在地对管承、管堂喊道:「今晚是营火大会,我决定大家同欢,所有烤肉的东西尽量搬,就算搬光所有的肉品也没关系,我请客。」 他的激昂申明并未获得热烈回响,反倒落得……「这个叔叔真的很笨耶!我们才几个人,居然要把肉肉搬光光。」 「就是咩!也不怕吃坏肚子,吃太撑也会肚子痛痛,他怎么这么笨?」 听着窸窸窣窣的交谈,周显天顿感无言,额头斜线三条。现在的小孩未免太难讨好了。 【第六章】 「什么,要我一个人去别的地方打扫?」 因为前两年有位单亲妈妈惨遭性侵,清洁公司有个规定,未免清洁人员到雇主家遭到蚤扰,因此在排班的编列上分别是两人一组、四人-组,或七人一组,以打扫范围大小决定,尽量不让职员落单。 而工作快一个月的铁木兰也一直依循规定行事,每回一出动,身边就有好些同事,大家共事愉快,从无不和过。 可是今天一到公司,就被长得像黄鼠狼的老板叫进办公室,而且老板笑得很诡异,说要交代她一件特别任务。 啧!装什么神秘?打扫就打扫,还特别任务,真是个变态的家伙。 「嘿!不要在背地里偷骂你老板,我听见了。」要不是某人用一瓶九二年的好酒贿赂他,他才懒得理这些拉拉杂杂的鸟事。 她偷偷吐舌,假装没说老板的坏话。「老板,你不怕我失身喔!」 他碎了一声,「小姐,你想太多了,前不凸,后不翘,又没什么姿色,瞎子才会看上你。」 原来她的前夫是瞎子。铁木兰暗暗好笑。「没什么姿色也小有姿色,起码我嫁过不错的男人,表示我还不差。」 「呵,呵,还会顶嘴,看来你真的不怕我。」他假笑两声,挑眉冷视。 「是老板为人仁厚,善待员工,绝不会假公济私,苛待说实话的失婚妹妹。」 她装出很需要工作的表情,望老板手下留情。 全公司的人都谣传老板刻薄尖酸,待人十分严厉,动不动就叫几个人到面前骂一骂,还会摆出一张阎王脸,教人吓得浑身发抖。 可是他们说的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反而觉得老板是故意摆架子吓人,其实私底不是纸老虎一只,只有威仪,没有威胁。 不过在铁木兰所不知道的背后,老板的确是阴险的小人,他之所以对她特别照顾,也任由她没大没小的逆上,全源自某人的交代。 而那个某人刚好是他高中死党,一直到近几年两人还偶有联络。 就这笨妞不认识他,他们结婚时他还是挡酒部队,让新人清醒地入洞房。 「用不着谄媚,你这次打扫的是一家公司的私人办公室,范围不大,不用两个人,你一、两个小时就能搞定。」不是吹捧,她的工作效率可圈可点,失去她是公司的损失。 「现在吗?」她问。 老板一瞪眼,皮笑肉不笑。「要不要等你翻翻黄历,算好时辰再出发。」 「呃,不必,我马上就走。」衣食父母,得罪不起。 「等一下。 就在她要离开前,变态的……不,英明的老板又叫住她,对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记得把你的随身物品带上,别遗漏了一样。」嗯哼,应该可以了吧! 「我的随身物品?」老板未免太奇怪,她的东西不带在身上要往哪搁。 虽然感觉怪怪的,铁木兰并未放在心上,工作袋一背就走出去。 而她一走,老板立即拿起电话拨号,电话一接通,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她过去了。」 是的,铁木兰过去了,在换了两班公交车后,她来到一幢崭新的大楼,一楼的摆设全是最新颖的琉璃术品,还有她最喜欢的鞋子。 鱼口厚底牛皮高跟鞋,水钻蝴蝶结凉鞋,交叉编织中筒罗马鞋,手工抓皱花牛皮拖鞋,海军风条纹帆布鞋……各式时尚鞋子应有尽有。 她的两眼睁得好大,目不暇给地看着一双双初版鞋样,既兴奋又羡慕。好想把自己设计的鞋子也摆在上头,让大家欣赏。 这是一家知名鞋子设计公司,从男鞋,女鞋,休闲鞋,运动鞋,到童鞋,无一不包的设计上市,令广大民众竟相购买。 铁木兰完全被这些鞋子迷住,忘了自己是来打扫的清洁女工,流连再三的隔着玻璃橱窗,近距离的接触她所向住的设计工作。 其实她在职校修的科别便是设计,而且对鞋子特别有兴趣,她的指导老师发现她有这方面的才华,曾鼓励她住鞋子设计的方向走。 可惜她初期的作品并不理想,连连遭到退件,心灰意冷之际,刚好碰到周家征女佣,她才暂时放弃,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而在周家那几年,她有空时也会拿起笔记本画几笔心血来潮的灵感,让生动的鞋款跃于纸上,成全她的梦想。 「嗯,要是我会把它做扭结设计,淡淡的粉红色像一朵微开的玫瑰花,较具美感。」借着别人完成的作品,铁木兰不知不觉地说出心底的 「蛇纹鞋带不好吗?会让足踩变得修长。」粉红色的玫瑰花,听起来很有少女气息。 「皮肤黑的人才显得出线条美,若本身肤质光滑柔皙,反而会造成反效果,营造不出肤白者的甜美。」蛇纹适合冷艳的女人,而她们的肤色通常较深,或刻意晒成蜜色,让腿部线条更鲜明。 「嗯!好像挺有道理的,那这一双鱼骨线条的平底凉鞋呢?」 非常受欢迎的款式。 「我会把它改成金扣夹脚平底凉鞋,金是很多女人喜欢的颜色,五、六颗大小不一的金扣串成鞋带,应该很有奢华感。」很放肆的美,充满南洋女王的矜贵。 「呵呵……好,说得真好,你真是鞋子的知音人,每一双鞋子到了你嘴里都被赋予了新生命。」稍加磨练,会是可造之材。 突闻赞扬的笑声,铁木兰怔了一下。她看得太入神了,根本不晓得有人站在她身侧,全凭下意识与对方一问一答。 「怎么不说话,吓着了?」他没那么难看吧!不少人说他是翩翩美男子呢! 「我……呃!你……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刚刚是我胡说八道的,你听听就好,别当真。」她一脸尴价,语无轮次的想解释无心之举。 「别紧张,放宽心,我没有责备之意,只是听到你的自言自语觉得很有趣,才停下来和你闲聊。」真是害羞的小东西,还会脸红呢! 某人太幸运了,挑中拥有宝石光芒的白色小花。 铁木兰面上一晒,「我随便说说而已,你就当没听过。」 第十二章 他帅气地伸出食指左右一摇,「不行喔,小姐,你的见解相当有创意,我很喜欢,想跟你详谈鞋子的设计和未来走向。」 「你要跟我谈鞋子?」她惊讶的睁大眼。 通常只有女人才会聊鞋子衣服之类,而男人谈的是股票和球类运动。 「别担心,我不是坏人,这是我的名片。」他取出烫金名片。 「飞漾鞋品设计公司……柳重鸿……你是这间鞋子设计公司的老板?」她震惊得差点拿不住一张薄薄的名片。 「念重,与虫子的虫同音,不是重量的重,我是柳重鸿,幸会了。」他大方的伸出手,跟她握手。 表情难堪的铁木兰笑得很僵,「抱歉,我不知道你是鞋子设计公司老板,所以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见怪。」 瞧她未免太猪头了,居然在人家老板面前胡诸一些有的没的,太丢人现眼了,以后她不敢再到这幢大楼工作了,免得又再遇见他。 「哈……才说了要你别紧张,怎么又缩成惊弓之鸟,我是真的非常欣赏你,才想请你到我的办公室坐一坐,可以吗」铆重鸿笑声宏亮,却又不失君子风度的询问。 「我……」她差点点头说好,但手边的打扫工具提醒她还有事未了。「我很想过去坐坐,可是我要工作了。」 「工作?」他挑眉,对她的婉拒颇感意外。 「我……呃!我是……清洁公司派来的人……」她说得有些含糊。 虽然职业无贵贱,可是面对大公司的老板,她觉得矮人一截,羞于启齿。 「喔,很需要体力的工作,你要上几楼,容我为你服务一下。」 他一笑,白牙闪亮。 「七楼。」铁木兰低下头,呐呐的说道。 「刚好,我也是到七楼,顺路。」柳重鸿很适合当公关,话说得滑溜,面面俱到。 「……」顺什么路?不过搭个电梯而已。她在心里腹诽。 其实柳重鸿的长相很优,五官端正,阳刚味十足,浓眉大眼,帅气挺拔,三十出头的他有一股都会雅痞的味道。 但是铁木兰不喜欢话太多的男人,认为他有一点轻浮,乱搭讪人,明明不熟还装熟,让人没办法打从心里接受。 她习惯拿所有的男人和前夫做比较,而明显的,前夫胜出。 当!电梯到了七楼。 铁木兰率先走出,她依老板所给的指示,走向最左边的办公室,她举起手正准备敲门,眼角瞟见鞋子设计公司的老板就跟在身后,一脸兴味地瞧着她。 「你……你在我后头干什么?」她面露谨慎,抱起清洁工具做为防备之用。 柳重鸿看她一副小老鼠的惊慌模样,差点大笑,他极力忍住,故作正经地指着门。「不用敲门,里面没人。」 「你怎么知道?」他明明跟她一样,刚从电梯出来。 「因为呀!」他手势优雅的从西装口袋取出一长条,往缺了名牌的门上横框一插。「我就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你?」她当下一泄气,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她钻进去。 太糗了,她居然把雇主当登徒子,以为他对她有非分之想,还想他若敢轻举妄动,她就用水桶攻击他,让他不敢小看女人。 「不要害羞,进来吧!」柳重鸿的心情显得相当愉快,吹着口哨推开门。 说实在话,遇到这么随性的老板,还真教人有几分心惊惊,犹豫再三才决定要不要相信他。 同样的,门外的铁木兰比自我挣扎好一会,又看了看手边的清洁用具,觉得自己不可以不负责任,才硬着头皮走进去,希望自己踏入的不是龙潭虎袕。 「我这人很好说话,只要你有能力一一」他求才若渴。 「对不起,让让,麻烦抬腿。」工作第一,其它稍后再谈。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柳重鸿脸色不太好看。「请问你在干什么?」 「打扫。」 「打扫?」他如鹦鹉学话,大脑运转了好几秒才明白她的意思,表情由不悦变有趣。「等等,你先停一下,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走鞋子设计这行业,如果有设计好的图样,请先让我看几眼。」 「设计好的图样……」铁木兰对自己的设计没什么信心,她扭捏了片刻才取出画满三分之二的笔记本。「不是很成熟。」 「成不成熟我看过后才……」 柳重鸿原本只是受人所托,给她一次展现自我的机会,从没想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人能有什么才华,顶多画个样子自娱罢了。 可是当他掀开笔记本第一页,漫不经心的双眼倏地一眯,神情也由戏谑转为严肃,十分认真地看着她所设计的图样。 直到看完最后一张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充满看到绝世美女的惊艳。 「有几款鞋样我觉得不错,你再稍微修正后,我让人裁成鞋版,试卖看看,也许你可以成为本公司的鞋子设计师。」 「什么?」 她可以成为鞋子设计师? 真的假的,不是闹着她玩吧!她很多作品都是随性创作,没有实际裁制成鞋,她不知道穿在脚上会不会不舒服,长时间站立有没有可能脊惟侧弯。 她有好多好多的东西要考虑在内,不能随便画一张图就要制成鞋子,让自己的设计沦为浮华而不实用,没法让人走得舒坦。 可是她好开心,感觉全世界的星星都在她身边围绕,漫天飞舞的玫瑰因她而绽放,她好想,好想找个人分享她心中的喜悦。 她的前夫。 「呃,他不在?」 也对,他要上班,下班后还有应酬,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事,他不像她只是社会一根小小螺丝钉,一离开公司,时间是自己的。 满腔的热情无人可倾吐,那感觉还不是普通的糟,好像热水里倒进一桶冰块,瞬间冷却,让人由头冷到脚,失去温暖。 原来显天对她这么重要,为什么她以前没发现呢?以为只要爱他,她便拥有幸福。 有些事,铁木兰慢慢地想通了,他们婚姻之所以失败,只因爱得太快,结婚得太早,她还没做好准备就先为人妻,把爱情想得太简单。 托着腮,她想着过去种种,眼反渐渐沉重,在夏天的夜晚,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出来求偶,她等着心爱的男人,靠着柱子睡着了。 而此时,在城市里的某处,灯火正明亮。 「哇!你前妻还真不赖,我以为她是绣花枕头,没想到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你把她藏太久了,让璞玉蒙尘。」真是太可惜了,没早日挖掘出隐隐光华。 「是我老婆,不要用错词。」「前妻」那两个字真刺耳,他听烦了。 「少来了,还肉麻兮兮地喊老婆,早切八段喂鱼了,还晕陶陶地自我陶醉。」 人家认不认还是个问题,他叫爽的有什么用。 俊雅面容一沉,命令道:「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少打她主意,最好连话都不准跟她多说。」 「去!你怎么不去警告那个刻薄鬼?他和你前妻……好!好!别用眼白瞪我,是你老婆,他和她相处最久,最有可能送你一顶绿帽。」反正他吃惯大鱼大肉,对清粥小菜不感兴趣。 不过偶尔逗一下也能调剂身心,不必想太多。 「我又不是你,处处留清的风流鬼。」另一道男声不屑的扬起。 热热闹闹的酒吧里,霓虹灯闪烁,三个不同类型,但同样出色的男人坐在较不受人注目的角落,边喝酒,边聊聊男人三,五事。 他们三人是深交超过十五年的老朋友,一个花心风流,来者不拒,只要是漂亮的女人,不管已婚或未婚,他一律ok。 一个是出了名的爱情绝缘体,他不爱男人也不爱女人,只喜欢钓鱼,听说从没开机过,还是枚处男。 另一个则是深情代表,虽然离了婚还是深爱前妻,不论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心,对老婆百分之百忠贞,眼中根本看不到其它女人。 他就是周显天。 而另两人分别是鞋子设计公司老板柳重鸿,以及清洁公司老板,他只准别人喊他老胡,名字保密。 「喂!老胡,你这是人身攻击,我是风流不下流,博爱众佳人,谁像你,荤素不沾身,小心哪天想用却不能用。」那才叫可怜,弹尽弓藏。 「自己保重,艾滋病盛行,要是搞上变性人,我会在你坟上插几支彩虹旗。」 彩虹,同性恋象征。 「靠,你嘴巴还真刻薄,没削我几句会长人面瘤呀!」居然诅咒他英年早近,什么烂朋友。 老胡冷笑地干掉半杯威士忌,「某人的老婆还说我是大好人呢!准备颁我一座好人奖。」 这个某人清醒得很,滴酒未沾。 「听听,这是人话吗?明明是披着人皮的外星人,还敢伪装地球人。」他要是好人,这世间就没坏人了。 「至少比人面兽心好。」老胡一针见血,捅他一刀。 「你……」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一见面就互损不停。重鸿,老实告诉我,我老婆是不是有设计方面的才华。」他不听假话。 柳重鸿将手住他肩上一捂,贼兮兮的笑道:「真怕我吃了她?」 「我怕你咽不下去。」周显天冷冽一瞪。 「好,不闹你了,若说要成气候嘛!少说磨个一两年吧!不过以她现在的水平,可以试着走运条路看看。」市场口味变化莫测,他不敢挂保证。 「这是你的评价?」 「没错,出道十几年的资深设计师都太僵化了,想不出新花样,而她的设计很有青春活力,花样多变,符合时下年轻女孩的需求。」他打算主打年轻市场,让多样化款式吸引他们的目光。 「你准备何时推出?」周显天心里有他一番打量。 「怎么,想投资当金主?」他半开玩笑的说。以他公司年年获利的营运,根本不需要股东。 第十三章 没想到……「我要买下她所有设计的新鞋。」她的愿望,他会一一实现。 柳重鸿一听,吹了记口哨。「真是大手笔呀!爱妻爱到让我大开眼界。」 遭好友调侃,他耳根微红。「少罗唆,我指的是每一双,别听漏了。」 「听见了,我耳朵没聋,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别急着买下全部的鞋子,我可以给你原版鞋,但你要先让她试买看看,真不行,我整车送到你公司,」显天太不懂女人,难怪会被老婆休了。 「为什么?」他要妻子享受成就感,重建信心,有何不对? 「我知道你有地是钱,也不想老婆太累,可是她有了你等于拥有全世界,什么也不缺。」他顿了一下,朝走过的迷你裙辣妹一眨眼。「但是她欠缺的是能发挥的舞台,她需要来自你以外的肯定和掌声。」 好友的这番话让周显天陷入沉思。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他大脑里除了大便外还装了其它东西!显天,你太宠老婆了,忘了她比你想象中坚强。」老胡的肺腑之言。 铁木兰不是娇生惯养的娇娇女,她是野地里生长的小花,禁得起风吹雨打,不论多大的打击也撑得下去。 「也许俗气,但我还是要说一声谢谢,谢谢你们帮我忙,安插一份工作给我老婆。」他衷心感谢。 「啧!老朋友了,言什么谢?真要表达谢意,就把这杯酒干了。」他们是铁交情,何必客套。 柳重鸿吃喝着,老胡倒酒,两人互使眼神,笑得诡异,连手使坏。 谁说好朋友不能互相陷害,能让人疏于防备的,就是好朋友。 当周显天回到「泷之屋」时,已是满身酒气,喝得醉醺醺,需要人搀扶才走得动,不然歪歪斜斜的身体只会往一边倒。 物部川把他送到兰屋就走了,也不管他会不会醉死在屋外。 而此时,听到碰撞声的铁木兰从酣睡中醒来,托腮的手一滑,额头撞到柱子,痛得她不醒都不行。 蓦地,一条人影晃动,她睁眼一瞧,顿时惊慌地上前扶住差点跌倒的男人。 「显天,你喝酒了?」 醉眼迷离,周显天伸手想捉住晃来晃去的影子。「老……老婆,我不舒服,头很痛……咦!怎么有五个兰儿,你会分身……」 他打个酒嗝。 「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她吃力地撑扶他,一步一步住屋内走。 「我……我不想休息,我要告……告诉兰儿,我不要离婚,绝不,这辈子她只能是我……我的妻子,我不会让她离开我……」 他好爱好爱她,她怎么忍心舍他而去? 「好,等你酒醒了再说,我先帮你把鞋脱了,你才会舒服点。」 他从没这么醉过,肯定被灌了不少酒。 要是让她知道谁灌他洒,她一定,她一定……她也不能怎样,她已经不是他的妻子,铁木兰苦笑的一垂肩。 「可是我不能不离婚,兰儿说她不快乐,她居然不快乐,全是我害她不快乐的……」他的双肩一下一下抖动着,竟有硬咽声。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是我没办法适应豪门生活。」丑小鸭就是丑小鸭永远变不成天鹅。 「……兰儿不知道她对我的打击有多大,我爱她,我想给她满满的幸福,我答应过她,许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是她不快乐,我心如刀割,……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她?我真的不能失去她,我的心好痛……好痛……」 「显天……」看到前夫像个孩子在她怀里哭,她心痛又不舍。 「你……你是……为什么脱我衣服……咦!是老婆,你想要是不是?我给你,我们生很多很多孩子,让你被幸福包围……」 周显天显然醉得不够彻底,还有余力爬上前妻的身体,喝醉的人已毫无理智可言,他用力一扯,底下女人的衣物全成碎布。 那一夜,他得到板大的满足,两人的呻 吟声充盈一室,直到日出东方。 【第七章】 「快快快,听说那款双层系带高跟凉鞋限量十双,卖完就没了,我们赶快去抢一双。」 「不过我比较喜欢条纹细绳高跟凉鞋那一款,细绳扣裸具有时尚感,穿起来应该也很舒适。」 「别说了,快走,再迟就买不到了。」 「也对,我打算买一双来炫耀呢!」 「飞漾鞋品」是国内少见的知名品牌,每次一推出新品都会造成轰动,一上市就抢购一空,常令向隅者扼腕。 这一次他们又推出新设计,而且采限量制,让公司新人初试啼声,看看市场反应如何,再决定要不要量产。 不过以凉鞋为主打的这几款真的卖完就没存货了,老板柳重鸿为了打响该新人名气,当众打破制鞋的鞋版,表示已无原版再制,仅架上数量。 此一宣传手法果然引来大批民众围观,连媒体记者也来了,纷纷询问设计师铁木兰是谁,铁木兰是真名吗?还是品牌名称,她何时再推出新设计等等。 虽然不是一夕成名,但也是鞋子设计界一匹黑马,她以锐不可当的气势窜升,假以时日,她设计的新鞋将引领国际,成为一颗备受瞩目的新星。 「何不大大方方的走向前,说这些品味不俗的凉鞋是你设计的?」微带笑意的男声不轻不重的响起。「嘘!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我会难为情。」她还不习惯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 「那你偷偷摸摸窝在角落的行为又是什么?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明明渴望温暖却不敢靠近,点燃火柴照亮一抹小小的希望。 「我这叫观察市场,你是市侩商人难道看不出来吗?」大公司有个专有名词叫「市调」。 「我是市侩商人?」两道剑眉轻轻往内靠近,聚成一道皱折,「我可不可以提出抗议,我是商人,但不市侩,我有令社会安定的佛心。」 一间企业养上千个家庭,近万的人口数,应该也算是做善事。 「不可以。」明白赚人家的血汗钱,还敢自称佛心,他要不要脸呀! 嫌挤的铁木兰以肘推推一直挤压过来的前夫,她帽檐压得很低,戴一副超大的墨镜,遮遮掩掩地怕人瞧见。活似侦探片里自以为伪装高明却处处露出破绽的菜鸟新手。 而她排挤的动作并未赶走身后的男人,他反而靠得更近,一只手由后住前揽住她细腰,以她没察觉的呵护小心翼翼护着她,以免她脖子伸得太长,上身一倾,朝前跌个倒栽葱。 「老婆,你好严格,我受伤了。」他假装需要安慰,不问自动地轻吻她耳后嫩肤。 「我不是你老婆,别乱喊!还有,你怎么变得这么肉麻,学人家撒娇?」真是的,老是欺负她,害她不能专心观察买鞋者的表情。 那一声「老婆」喊得铁木兰好害羞,以前还在婚姻状态里时,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何特别,不过是嫁了人,换了一种称谓。 如今再由他口中听来,她感觉倍感温馨,心头暖暖的,仿佛平静的湖面再掀涟漪,泛着初恋时的酸甜滋味。 似乎,她又更爱他了,绵延不绝。 周显天轻笑地偷吻她面颊,「是你才有的特权,喜不喜欢?」 谁说男人不能撒娇,用对地方,将有帝王般的享受。一如他心软的妻子,总是无法拒绝他适时装出的孩子气。 「讨厌啦!你很坏,现在不要跟我说这种事。」他让她一直分心,老想着不该想的画面。 那一夜,她是可以推开他,以一个喝醉的男人来说,只要她不肯配合,他肯定难以得逞,翻个身,照样无所觉地呼呼大睡。 可是他哭着表白的话让她好心痛,她的不快乐居然让他痛苦万分,他说着好想她,想要给她幸福,他们的心一样发痛。 那一刻,她不忍心见他难过。 那一刻,她也知道自己离不开这个男人。 相爱为什么还要分开呢?她不停地自问,企图找出解答。 周显天一脸爱怜地俯在老婆的耳边低喃,「是不是等我们回家后,在床上慢慢聊?」 闻言,她薄嫩的脸皮迅速爆红。「你……你不要趁机调戏我。」 「有吗?」他装无辜,神情泰然像听到莫须有的指控。 「还装傻,今天晚上不许越过界,你给我待在你的梅屋。」她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其实是害羞,怕自己再一次向心投降。 「孤枕难眠。」他摇头又叹气,但盈满笑意的脸上没有被拒的挫折。 一句「孤枕难眠」,她破功地笑出声,轻碎,「无赖。」 他也不费劲地接招,「是呀!就爱赖着你,老婆的魅力无限。」 她又忍不住面红耳赤,偷偷横了他一眼。「不要闹我啦!人家真的是很认真地想看看市场反应,看到别人手中拿着我设计的鞋子……」 那种感觉很微妙,她找不到形容词「很满足?」周显天从妻子眼中看到的心情。 「嗯!」她轻领首,模样好似恬着糖果棒的天真小女孩。「我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值得夸耀的才能,让大家品头论足地讨论我的作品。」 这是物质生活所没有办法填补的满足,让她不再觉得低人一等,一直如敷不上墙的烂泥任由人踩在脚底。 前夫的光环太耀眼了,所到之处,尽是金碧辉煌,闪亮得教人无法逼视。 而站在前夫身侧的她则是一道阴影,默默地承受他光芒后的黯淡,尽管他努力地将他的光耀分给她,在她心里某个角落里,仍藏着看不到阳光的黑暗。 但是若能成为一个成功的鞋子设计师,她的成就和荣耀是自己的,不是婚姻的附属品,她的心灵能拥有一片自由飞翔的天空。 「你本来就是最棒的,兰儿,没人能否定这一点。」因为她有着全世界最灿烂的笑容,所以他爱上她。 第十四章 她羞赧地往前夫坏里藏,「你的话不准,不管我做什么,在你眼中,我都是独一无二的。」 「是,独一无二的钻石,我的。」他低头吻住那水润朱唇,宣告她是他一人所有。 「显天,我是不是在作梦?」好像不是真的,美好得令人惶恐,周显天好笑地咬她一口,但又不敢咬得太大力,怕咬伤心爱的妻子。「清醒了吗?」 「还有点迷迷蒙蒙的,不过显天,我今天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他动容地柔了眼神,「没有。」 「我爱你,显天,不论我们日后会不会还在一起,我要告诉你,爱上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她的幸福也只有他能给。 「我也一样,爱你无悔。」爱她是他来到这世间唯一目的。 铁木兰羞红脸地抚上他面颊,「这里的人很多,你的手可不可以……呃!不要……」 「不要什么,我没听清楚。」真爱看她害羞的模样,让人心口发痒,想大嘴一张吞了她。 男人的欲望就跟野兽没两样,自从离婚后同床共眠的那个夜晚起,周显天夜夜不请自来,热门熟路地摸上她的床,贪欢终宵不肯罢休。 而在出门前,他们才在兰屋的地板上缠绵了一番,可是一见脸蛋红如苹果的妻子,难以控制的欲兽又蠢蠢欲动。 他这会满脑子想着如何拐妻,拉着她到附近的旅馆饭店,以最无伪的袒裎扑向柔嫩娇胴,共赴汗水淋漓的鱼水之欢。 「她是说:这位先生,请不要用你的咸猪手骚扰她宝贵的贞躁,她会非常感谢你的手下留情。」 听到夹嘲带讥的男性嗓音,周显天挪开放在妻子胸房上的手,但并未放开她,臂弯有力的揽着玲珑腰身,冷目傲然晖视不识相的男人。 「我和我老婆做什么你管不着。」滚,少来烦我,我还没找你算算猛灌我酒的帐。冷冽黑瞳进出凌厉眸光。 来呀!要算帐我会输你吗?「保护旗下设计师不被闲杂人等毛手毛脚,在我职责之内,而且据我所知,铁小姐是未婚状况,她已经离婚了。」 啧!啧!啧!才二十一岁就有不好的失婚纪录,以后还怎么不畏人群眼光走下去,遇人不淑跟嫁错老公一样糟糕,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可惜了,选男人不能像设计鞋子,画坏了还能擦掉,重新再画。 「不要让我听见你的叹息声,还有,谁规定离了婚不能复合。」他正准备再求婚一次,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妻子。 嗟!居然瞪他,忘思负义的家伙。「美丽大方又高雅出众的铁小姐,这位看来心术不正的男人是你前夫吗?」 心术不正……铁木兰面上一讪,尴尬点头。「嗯!他是我前夫周显天。显天,他是我新老板柳重鸿先生。」 前夫和新老板显然是不对盘,两人冷模地互视一眼,发出令人不太愉快的轻嗤声。连礼貌性的握手也免了,直接以不屑待之。 「铁小姐,你打算跟前夫复合吗?」柳重鸿故意把话挑明,让明显没有义气的好友紧张一下。 「我这暂不考虑。」她的事业正要起飞,无暇旁顾。 「暂不考虑?」脸色微沉的周显天收紧臂膀,轻勒纤柔细腰。 铁木兰故作无事地垂眸,当作没发现他的不高兴。 「明智的选择呀!铁小姐,天底下的好男人多得是,不差这一个惹你伤心的废弃品,人要往前看,不要留恋过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说谁是废弃品?」你那张狗嘴再不闭上,我用针缝了它。 没把好友的威胁当一回事,柳重鸿一脸惊讶地戮他伤口。 「不是铁小姐把你休了吗?因为你在外劈腿,绯闻满天飞,让她痛心地说要分手。」 「我没有劈腿。」他牙根紧咬,一字一字说得特别重。 「是吗?难不成报章杂志胡诌,x小姐,y小姐,z小姐等都不存在。」还狡辩呀!明明跟我一样花心,还营造出深情好男人的形象,真是恶心。 一向给人不正经的柳重鸿破天荒被人甩了,所以他一看别人太幸福就觉得刺眼,有意无意的撒撒图钉,让人被他激得跳脚,稍缓他破碎心灵。 「哪来的x小姐,y小姐?你少加油添醋,我从没对不起我老婆。」如果他想向外发展,一个欧婉玲算什么,多得是任他挑选的女人。 他夸张地一摆手,重重地长吁一口气。「铁小姐,你相信男人的谎言吗?有谁美人在怀却坐怀不乱,那绝对是骗人的。」 「啊!你问我?」她一脸僵笑,不知做何回应。 这根本是陷阱题,要她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若说相信,岂不是前夫真的偷腥,说谎骗人;反之,则是不相信前夫的为人,他的确说谎,但她自欺欺人,粉饰太平。 「姓柳的,不要找我老婆麻烦。」周显天被激怒了,一手揪起他衣领。 柳重鸿不以为惧,反而哈哈大笑说:「看吧!原形毕露了,这种男人千万不要嫁,不然豪门多怨妇,你会有流不尽的眼泪一一」 豪爽的笑声被迫中断,没机会把活说完的男人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咚地住后一飞,一整排原本装着鞋子的空鞋盒哗啦啦掉落,盖住那张帅气十足,却一脸难以置信的俊颜。 终于有人替天行道,狠狠地给他一拳。 「庆功宴?」 大家都晓得庆功宴是什么,顾名思义是一件好事圆满达成,所有参与的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饮酒作乐,让紧绷的情绪彻底解放。 铁木兰第一次设计的鞋子全部售完,一双也不留,还有厂商追加,要求量贩增产,让她初次出击获得空前的回响。 设计师的成功,也等于公司形象加分,正愁找不到借口疯狂一夜的柳重鸿便宣布,要开个庆功宴慰劳慰劳辛苦的工作同仁。 其实他想把妹,意图明显,还把庆功会场由知名饭店移到辣妹最多的pub,规定每一位参与人士都要穿着清凉,绝不能有遮肉行为。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想而知,周显天的心情有多恶劣了,几乎是想将某人的脑壳捏爆,让他脑汁干涸,再也挤不出一丝邪恶念头。 「为什么我不能参加?」敢将他拒于名单上,周显天在电话那头不满的抗议。 柳重鸿贼兮兮的笑,「邀请函上特别注明携眷参加,别告诉我你不识字。」 「我是她丈夫。」符合要求。 「n0,no,n0,是前夫,眷是指家眷,有合法关系的眷属,前夫不在这条范围内,我可是针对你订下的喔!」他一点也怕他知道,笑得非常得意。 「柳重鸿,你故意整我。」这么无聊的把戏他也做得出来。 他坦白招供,「没错,谁叫你一拳打歪我的下巴,害我好几天不能出门见人,我不好好谢谢你,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太幼稚吗?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做法,用不着私下放箭。」 暗箭伤人。 周显天担心的是妻子的不胜酒力,别说酒量丁,连酒胆也没有,哪禁得起别人起哄闹酒,准被人灌得一醉不起,丑态百出。 而他又不在身边照顾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无人可预料,要是遇到有人心怀不轨,她根本逃不掉,只能任人宰割。 一想到此,他简直心急如焚,坐以难安地想阻止妻子赴宴。 可是一见到她媲美太阳的笑容又挂回脸上,他实在不想成为扼杀她甜美笑脸的凶手,她有多久没有这般快乐过。 前思后想,最可恨的家伙非柳重鸿莫属,若非他突发奇想地办庆功宴,妻子也不会穿着遮不住侞沟的低胸小礼服出门,让他心里五味杂陈,捧醋狂饮。 以前她也是这般等待吧!心神不安的等着应酬不归的他,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心中的焦惧也一分分地加深。 「是很幼稚呀!怎样,要放狗咬我吗?」男人不需要成熟,只要有女人缘。 一名彼霸美女走了过去,朝柳重鸿轻抛媚眼,他马上用鉴赏家的眼神一挑眉,回送飞吻。「你……」他当初一定是瞎了眼,才和他当好朋友。 「还有呀!你上次的酒钱记得付清,别想赖。」亲兄弟,明算帐。 「明明是你们硬灌我酒……」那一夜的火热犹在眼前,他怒气顿消,嘴角浮起令人怨妒的辛福笑意。 「哼!是酒后吐真言还是借酒装疯,看得出你老婆又被你拐了。」女人太单纯就是有一点不好,太容易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 「……」周显天先是一窒,继而闷笑说:「瞒不过你这位大情圣,把我老婆看好,少一根头发,我真把你剁碎了喂狗。」 「啧!谁理你,不怕我监守自盗?」他不信老友真的不担心。 电话那头的男人笑了,笑得教人背脊发寒。「如果你还珍惜你的小弟弟,我建议你不要。」 见鬼了,气氛明明热络得很,他怎么有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栗感? 柳重鸿发毛地将手机一丢,起身走向热闹的一伙人,他亲热地勾住一价性感妹妹的脖子,顺手接过一杯红色液 体,举杯高贺。 「祝咱们铁大设计师鹏程万里,一飞冲天,日后成为公司的摇钱树,日夜躁劳为我们赚大钱……」 「说什么摇钱树」真难听,她卖的几双鞋子的钱还不到前夫一个月赚的零头。小有醉意的铁木兰双颊泛红,摇着头想保持清醒。 「来,把杯子举高,干杯。」柳重鸿率先举高,高呼一声。 其它人见状,举杯互碰。 「干杯。」 「干啦!」 「不醉不归。」 「喝到挂真……」 不知是谁忽然冒出一句「喝到挂」,在场众人全笑开了,喧闹地找酒喝,还到处敬酒,一杯接着一杯像不要钱的牛饮。 第十五章 一旁的铁木兰见了,连连昨舌。 她从头到尾就手中那杯酒而已,不敢喝太快,怕人家倒酒,装装样子沾沾唇,喝下的并不多,因为她知道自己当不了酒国女英豪。 可是如果别人硬要敬她酒,她能够不喝吗? 同事中有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女生十分嫉妒她,看到帅老板对她特别照顾而眼红不己,她拿着一杯棍了七,八种酒的调酒过来,不怀好意。 「铁设计师,你这次那双牛皮心型钻后带女鞋我很喜欢,,可惜没买到,罚你陪我喝一杯,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她强迫性地将高脚杯塞入铁木兰的手中,换走那杯浓度不高的薄酒。 「呃,我……我不太会喝酒……」光是闻到呛鼻的酒味,她已先醉了一半。 「不会才要训练,日后你会接触更多的人,不喝会折损人家的好意。」她先喝光手里的一杯酒,示意她跟进。 「可是……」她真的应付不了酒场文化,耳边的重金属音乐更是震耳欲聋。 铁木兰很想离开,但碍于她是主角,没办法放下为她庆贺的人一走了之。 「可是什么?快喝,别扭扭捏捏了,来这里就是要开心,用酒精麻醉自己,尽情寻找快乐……」她扭摆着身体,神情看来十分欢愉。 「快乐……」铁木兰迟疑了一下,看看酒杯里晃动的人影,她深吸了口气,壮大胆子,小巧殷唇靠近快满溢的金黄色液 体。 蓦地,一只小麦色手臂伸上前,不由分说地抢走她的酒,一口喝干。 「老……老板,那是我的酒。」他怎么全喝光了,有那么渴吗? 饮了烈酒仍然面不改色的柳重鸿笑道:「误入都市丛林的小白兔,还是别喝太多酒,咱们城市里狼迹处处,小心被叼走了。」 「老板,我不是小白兔。」她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其实铁木兰并非全然无知,她嫁过人,也参加过不少场上流社会的宴席,其它人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她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而且她早就想好了,要是不慎喝醉了,她会打手机请前夫来接她,老板只规定非眷不能携伴,并没说不可以接送。 「喏!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要说不是小白兔,谁信。」看她可爱,他伸手柔柔她头发。 很寻常的举动,好友之妻不敢放肆,他心中并无邪念,只是逗弄小宠物一般的逗逗她。 可是一旁的女同事可就吃味了,跳出来酸言酸语。 「老板偏心,只照顾新人,对我们这些旧人不屑一顾。」 柳重鸿瞄了她一眼,语气略显冷淡,「人家前夫特别拜托我看好他前妻,你要是有个这么窝心的前天,我也会比照办理。」 她刚才向酒保点高浓度调酒的举动他看在眼里,不揭穿她是顾着她颜面。 「哼!我要是有老公就不会在这里混。」她气冲冲地走了。 得罪一个男人,顶多被白了几眼,介意几天就没事。 但是若伤了一个女人的自尊心,那可就后患无穷,流言只多不少,教人应接不暇。 「我以为你跟我前夫不和。」他们上一回的碰面并不愉快。 「怎会不和呢!和得很,推心置腹。」的猪朋狗友。他少说了下文。 「他上次揍了你,你能事过境迁?」老板的个性似乎不是宽宏为怀那一类,有点小心眼。 柳重鸿表情微僵,随即又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没事,只是不想看到你们感情太好。」 「咦!」为什么? 满脸狐疑的铁木兰没问出口,尊重他的隐私权,倒是他自个儿爆料。 「因为我喜欢他,想要他当我的男朋友。」他勾起莲花指,小做娘样。 「啊!」她小嘴张成o形,错愕不已。 「他对你越好我就越嫉妒,嘴巴一张就口无遮拦了。」他一脸哀怨。 「可……可是你有很多女性朋友……」桃花满天下。 他悲愤地一扬手,「障眼法你懂不懂?我要是不跟那么多女人交住,人家很快就会知道我的性向有问题。」 「呃,那个……老板,你不要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年头看看待同性恋的眼光那么严苛,你大可找个真心相爱的人出拒。……」 「天啦!你真是太可爱了,我随便编两句你居然相信,你这扮影自眼的个性怎么能活到现在……」 原本想安慰他的铁木兰一听,顿时傻眼,表情由同情转为愤怒。 【第八章】 「叔叔,你千万不要想不开,自杀是很笨的行为,虽然你本来就笨,不过不能做笨事,不然笨上加笨,会变成真正的大笨蛋。」 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出自五岁小男孩的嘴巴,对因身体不适而提早下班的男人而言,还真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可是干净小脸上异常认真,煞有其事似的,非常用心地提醒有件他不知道的事正在发生,而且觉得他已经没希望了,顺便安慰他。 被个小孩子安慰,感觉倒是挺新鲜的,教人哭笑不得。 如果不是胃痛得厉害,他大慨会笑出来吧! 「你是承承还是堂堂?」 相处了好一段日子,周显天还是分不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堂堂。」管堂坐在比他高的大石头上,两只小脚停不住的动来动去。 「叔叔很慎重的告诉你,我没有自杀的念头,而且我也不笨。」他没事干么自杀,这小家伙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节目,有样学样的学得很彻底。 若去当童星肯定红透半边天。 「就算木兰姐姐喜欢别人也不会吗?」他偏过头,模样天真可人。 周显天愣了下,失笑地摇摇头。「木兰姐姐只爱叔叔,她不会喜欢其它人。」 「如果那个人长得很高很帅,又很风趣,还会讲笑话逗大姐姐笑,她一定会变心。」管堂特别强调「变心」俩个字,还用瞧不起笨蛋的眼神歪着脖子看他。 「会有这个人吗?」他当是小孩子的淘气话,又想离间他们夫妻感情。 现在的小孩比鬼还精,从小接触的层面广,又是电视,计算机之类的高科技,一个个磨得不像孩子,失去最宝贵的童真。 尤其是管家这两位小少爷,说话口气跟大人没两样,动不动就说两句令人傻眼的超龄言语,要不就顽皮的恶作剧,搞得人仰马翻。 而他们最热中的是和他抢人,而且乐此不疲每每他抱着老婆做些亲密事,两个小鬼就突然冒出来搅和,不放两人独处。 「当然有啦!不然你以为我在说谁。」管堂噘起嘴,大声地说着。 「喔!不是你假想出来的唐尼或米花。」他的幻想朋友。 为了加重话中的真实性,他的声音更大了。「没有唐尼跟米花啦!我有看到一个帅帅的叔叔来接姐姐,然后姐姐穿得很漂亮很漂亮,还化妆喔!很高兴地坐上率叔叔的车。」 「帅叔叔?」堂堂会不会看走眼?有时他也会交代大为接送他妻子。 「嗯!他开了一辆蓝宝坚尼跑车。」管堂用力一点头,表示没看错。 「你知道什么叫蓝宝坚尼……」想起什么,周显天唇畔笑意一凝。 蓝宝坚尼……他记得重鸿有一辆九八年出产的宝蓝色蓝宝坚尼跑车。 「叔叔呀,不要小看小孩子的智商,我们在台北的家有三辆奔驰,两辆莲花,五辆法拉利,还有奥迪跑车……」他曲起手指数,十跟手指头家十跟脚指头也不够数,好多好多的车。 「等一下,你说的那个帅叔叔,是不是很爱甩头发,走路时老把手插在口袋装帅?」他现在不想听车子的事,只想知道是谁背着他招惹他的妻子。 管堂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嗯!是那位帅叔叔,他还送我和哥哥一人一台掌上型游戏机。」 收买小孩。周显天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阴晴不定。「木兰姐姐今天也是跟他出去吗?」 他想了想,摇头。「不是。 周显天一听,稍微放心,但是……「不是今天,是天天,帅叔叔说他顺路,姐姐就说:‘麻烦你了。’」他学得唯妙唯肖,小脚并拢一鞠躬 「顺什么路?他根本住在天母……」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他上演什么温馨接送情! 周显天觉得胃更痛了,一双黑幽深眸阴得骇人。 「叔叔,你很生气吗?」好好笑呀!他的脸会变来变去,一下是青色,一下是紫色。 「不,我、不、生、气。」他磨着牙,胸腔涨满十吨黄色炸药。 「所以你也不会打姐姐喽!」会打人的大人最坏了,他不喜欢。 「我为什么要打姐姐?」要揍也是揍明知朋友妻不可欺的混蛋。 「因为她抛弃你,跟别人走了。」叔叔应该会哭吧!上次阿胖跟一只黑狗抢输一根鸡骨头时,也呜呜呜的哭了好久。 「抛弃……」他心口忽地一怞,差点喘不过气来。 「叔叔,你现在想自杀了吗?我房间有童军绳喔!可以借你用,我抛绳很强,一下就抛过横梁,你死了以后要记得把绳子还给我。」 人死了怎么还?真是童言童语。 小孩子的个性就是反反复覆,前一刻还安慰大人不要寻死,一转眼,他又要拿出绳索助人一死,还得意扬扬炫耀抛绳技巧。 令人莞尔的小东西。 可惜此时周显天神情凝重,心思复杂得教人看不透,他眉宇打结,透着忧心,始终无法纤解心头越积越高的郁闷。 因为他这几天太忙,冷落了妻子,才让旁人有机可乘吗? 还是重鸿幽默风趣的谈吐终于打动兰儿的心,他们有相同的话题,都热爱鞋子设计,让她不知不觉和他越走越近,然后……砰地,外头传来关起车门的声音。 第十六章 将越想越偏的可怕想法硬生生的拉回,周显天一手按着胃,人站在树丛旁往外看,他看见好友和妻子有说有笑的并行,还伸手碰了碰她的发……「兰儿,下班了吗?」 没想到会看到平常忙得比她还晚的前夫,铁木兰意外不已。 但这一怔,被想太多的前夫误以为是心虚。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用加班吗?」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他真听进去她的话,减少工作量,免得累出病。 「妨碍你们了。」一出口,他比谁都愕然,很想收回含酸带涩的讽言。 「咦!什么?」她听不懂。 铁木兰没发现前夫满嘴酸意,只觉得他的话很奇怪,让人听得迷糊。 可是对情场老手来说,柳重鸿一听就听出端倪,眼角微挑地笑得有些欠扁,故意将手往人家前妻肩上一搁。 「他是说你太晚回来了,他等你等了很久,要你以后别忙得忘了回家。」啧! 醋劲真大,他快被万把眼刀给砍了。 「是这么吗?我怎么听不出来。」她满脸狐疑。 「因为你满脑子想着鞋子设计的事,当然挤不出空间放其它的事。」还好她没什么心机,不然有人真要抱着棉被独眠了。 「也对,我正想着如何设计出好穿又耐用的运动童鞋,让小孩一见就喜欢。」 一谈到鞋子,她两眼熠熠发光,散发动人的自信。 铁木兰生性单纯,无法一心二用,她全心在鞋子的设计上,一点也没感觉到肩上多了重量,侃侃而谈设计理念。 但是看得刺目的周显天可不像她那般漫不经心,他若无其事地走到她身边,趁她没瞧见时,用力扭转那只该死的手,再狠狠地甩开。 接着,他自己取而代之,揽着她的腰,再以眼神警告第三者。 「……我一直满喜欢酢浆草的外形,看起来很幸福,若是做成我个人……咦!显天,你的脸怎么臭臭的,谁惹你生气?」 即使身边偷偷换了个人,她仍一无所觉,还是开怀地谈论着,直到不经意抬头才发现周显天难看的脸色。 「我……我胃痛。」他闷着声回答,狠瞪在背后嗤笑的家伙。 是心痛才是,醋饮多了所引发的后遗症。柳重鸿的心里快笑翻了,他第一次看八风吹不动的好友大吃飞醋,而且还一副想杀人的样子。 「什么?胃痛,你怎么不早说,还听我拉拉杂杂说一堆废话,你站得稳吗?要不要我扶你……」铁木兰慌忙的搀扶着他走进兰室,唯恐他痛得无法支撑。 「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我最爱看你神采飞扬的讲话……」胃痛不假,但不至于痛到难以站立,但是他假装虚弱,乐于享受妻子的体贴。 虚伪。柳重鸿的嘴形如是说着。 但他也识相,没跟进兰屋逗弄两只小笨猫,他此时不走还待何时,要是那个大醋桶又想到什么,冲出来侮扁他一顿,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真是的,下手这么重,帮他照顾老婆还被当奸夫看待,他何苦来哉。 甩着发疼的手腕,他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听了周显天的话,铁木主动容地露出丝丝柔情。 「你躺好,胃药吃了没?」 「还没!我想早点看到你。」其实他吃了一颗胃约,但为博取妻子的关注而佯称未吃。 多吃一颗胃药应该不会有事吧?毕竟是整肠健胃,保护胃壁。他想。 「天天看还没看腻呀!你身体不照顾好,我会担心的。」她抚着他的头,喂他吃药。 「一辈子也不腻,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看着你。」缘定三生。 铁木兰恋慕地看着他,将头枕在他胸前。「一辈子很长的,你不累吗?」 「那么你会累吗?」他反问。 她轻轻摇头,「我很懒隋,一生只能爱一个人,不会觉得累。」 「我也一样,只要你在我身边,再累也值得。」修长指头抚着如瀑发丝,他爱怜地一吻。 「我不要你太累,答应我,感到疲倦一定要休息,赚再多钱也赚不回健康。」 没她盯着,他总是忘记三餐要定时定量。 铁木兰心里想着,要如何怞出时间,为他打理三餐饮食。像以前她还是他的妻子时,便煮几样家常菜装入便当,送到公司给他,不然每回一见他犯胃疾,她就心疼不已。 「我知道,我会多训练几个副手分担公事,这样我也能常陪陪你。」他就是太轻忽婚姻需要经营,以为她会一直都在,。因此才全神贯注在事业上,忽略了她的寂寥。 她脸色微赧,但不免为他这番话心生暗喜。「我才不需要人陪,你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可我想要你陪我怎么办?」他大掌包覆着她双手,搁放在心脏跳动的位置。 铁木兰没有回答,把话题转回他的身体上。「你的胃还痛吗?」真要不舒服就得去看医生。 「好多了,疼得不厉害。」吃了两颗胃药还痛,问题就大了,「对了,你怎会搭柳先生的车子回来?」 他问得不着痕迹,像是平时的闲聊,怕她察觉他肮脏的想法。 「因为台南的厂商打电话来,要订购两万双男女童鞋,所以老板载我南下先看看厂房,和厂商商讨一下他们想要的款式。」 一来一住也够累了。 「你化妆是为了给厂商好印象?」原来不是一同出游,而是工作。 她俏皮地一吐舌,「是呀!这几天太忙了,痘痘都出来,不用粉遮一下,我怕会吓到人。」 「不会,你的痘痘很可爱,你化不化妆我都爱。」他爱她的真,她的不做作。 「才怪!你就爱说好听话哄我。」也只有他不嫌她美丑,当她是宝。 他轻笑出声,「以后不用天天麻烦柳先生顺路载你,我买部车让你代步。」 「哪有天天,你想吓死我呀!老板开车像在飞,我才坐一、两次就快吓掉一半魂了,而且你知道他多可恶吗?居然要我付洗车费,因为他开快害我晕车,结果吐在他的车上……」 听着她一脸愤慨的形容老板的恶形恶状,还发誓再也不坐他的车子,周显天的胃不疼了,嘴角也越扬越高,含笑地吻住妻子喋喋不休的香唇。 「我可不可以……不要去?」 一想到云集的名门淑女,铁木兰心生胆怯,为之却步。 如果有盏神灯许愿,她希望一辈子再也不要遇到表面高雅,私底下言语伤人的大家闺秀。 「……没关系,我不想勉强你,我的胃已经好多了,没那么疼,应该能撑上半小时。」 这种话一说,让人还能拒绝吗? 至少穿上剪裁合宜,落落大方v领礼服的铁木兰做不到,她再怎么怯场,也不能放身体不适的前夫不管,让他独自面对献筹交错的宴会。 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上了,把流言蜚语挡在耳外,当作没听见。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放松许多,用不是周夫人的眼光看待这场晚宴,她身边是来来去去高谈阔论的企业家,以及言谈自若的商界名媛,忽然间,她觉得他们并非高不可攀。 因为她听到有人提到臭豆腐,还有海绵宝宝,感觉距离一下拉近了。 以前她认为自己和这群精英份子格格不入,他们是站在云层顶端,而她不过是地面的人,所以从不敢主动与之交谈。 现在,她也该改变一下,不要再当没有声音的人。 「兰儿,待会若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就告诉我,我们马上离开,不用担心得罪人。」这是她重入社交界的第一步,他必须让她安心。 还有些紧张的铁木兰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展颜一笑。「不要担心我,做你该做的事,我能适应的。」 「真的?」他仍有很深的疑虑,无法真正地放下心。 「真的。这些日子我因鞋子设计而接触不少人,他们或多或少了我一些启发,我不会像过去那样怯弱地想逃,我会勇敢迎战。」她在心里为自己加油,笑容满面。 周显天欣慰地轻笑道:「穿上你的盔甲吧,我的女战士,为我打一场光荣的胜仗。」 「我会的。」她很想振作,但是一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气势又弱了。「不过不要给我太多的压力,我想盔甲太重了,我穿自己设计的高跟鞋上场就好。」 闻言,他笑得更大声,低视她镶钻系带晚宴鞋,不吝啬给予赞美。「没有比穿在你的脚上更美了。 「谢谢,你的吹捧让我好过多了,我觉得自己像个英国皇室的公主。」在他眼中,她永远是最美的,那便足够了。 他伸出臂弯,「请挽着我的手,公主殿下,我们要进去了。」 「嗯!上断头台。」她自我解嘲。 「断头台?」他忍俊不禁,认为她的形容词很妙。 周显天离婚一事,不时有些风风雨雨的是非传出,不少人有所耳闻,也闹得沸沸扬扬,纷纷引颈眺望,他下一个春天何时到来。 可是等呀等的,自从他恢复单身的那一天起,他所出席的每一场宴会总是形单影只,身边没有女伴相陪,引起众多议论。 但是,却也给其它女人跃跃欲试的机会,她们自认才貌和学识都比他前妻优,一定能获得青睐,因此想尽办法接近。 谁不想嫁入豪门呢?即使是豪门女子也想要多个保障,一要多金,二要人品出众,三要专情,有此条件,每个人都抢着要。 可惜到目前为止,接近他的千金小姐全在海滩搁浅了,她们像涨潮的海浪,一波一波往岸上送,却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因为得不到,大家更是争破头,争奇斗艳地妆点出艳丽姿颜,妄想在众女中夺魁。 不过人家都要失望了,一身白马王子打扮的周显天一现身,所有目光全移到他身上,同时也注意到他不再是一个人赴宴,他眼神温柔地凝视怀中人。 第十七章 「咦!那不是他的前妻吗?」 「不是离婚了,怎么又一起出席?」 「该不会复合了吧!瞧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太令人羡慕了,真想成为他宠爱的女人。 乍见铁木兰的出现,众人的反应大都是讶异,不解她为何和前大走在一块,两人亲密的程度不像是离了婚。 也有一些人是震惊,不敢相信已经消失的人又再一次露面,而且神情洋溢着自信和光彩,仿佛带着阳光而来的光明天使。 她变亮眼了。 「挺起胸,露出微笑,你是最美的,不要害怕别人的眼光。」 鼓励的话语近在耳畔,让自己发光的铁木兰笑得更甜美,掳获在场人的视线。 「表哥,你怎么又带她出来丢人现眼,我们的脸被她丢得还不够多吗?非要雪上加霜让我们家难堪?」 温如玉鄙夷的语气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铁木兰眼神一黯,笑意变淡,她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 「你的脸关我什么事?你姓温,我姓周,没有所谓的我们。」 妻子的退缩,她是主谋。 一听他瞥清的字眼,她骄横的跺脚。「表哥,我们是一家人耶!你干么替一个外人说话?她根本不配和我们站在同一块土地上。」 周显天面容温煦如日,但眼底冰冷无温。「睡在同一张床上才叫内人,所以你才是名副其实的外人。」 也许是他太纵容她了,她才不知收敛,一再得寸进尺,这次他不会再任由她伤害他的女人。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是表兄妹,当然不可能睡在一起呀。」表兄妹不得通婚,不然她怎会让肥水落外人田,便宜别人。 其实温如玉从小就暗恋样样杰出的表哥,可是碍于法令规定,她才深埋心底,不敢说出口。 因此不管是谁,只要是表哥身边的女人她一概不喜欢,还想尽办法羞辱人家,让对方知难而退,不再缠住她心爱的表哥。 所以当他毫无预警宣布婚讯时,她震惊得快要死掉,连带着也恨起未谋面的女人,她还曾钉草人诅咒,要人家早日横死。 「亲兄妹都不能管到我头上,何况你只是表妹,未免太多事了,周家的事几时轮到姓温的人来管。」他这话说得很重,将两家分得清清楚楚。 「我……我是关心……」她气弱地嗓嚅。 「你还是多关心自家的生意,听说姨丈的资金卡在大陆那边,若是我不伸援手增资,温家就等着破产吧!」他不想说得太白,免得伤了和气。 「你是什么意思?」她心惊地捂着胸口。 「很简单,看要当路边行乞的乞丐,还是温家的公主,你自行选择。」不吓吓她,她永远也不会学乖。 周显天自然不会不对温家伸出援手,毕竟是姨母的夫家,看在母亲的份上,他还是会投注资金。 这番话纯粹是吓唬任性的表妹,让她受一次震憾教育,学着体谅别人。 「你……你……」她很想破口大骂他无清,可是又担心家中财务真的有困难,除了他,还真没人拿得出大笔资金援助。 再刁横也得低头,温如玉被困住了。 「周大哥,你何必欺负在家表妹,她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你不能因为她一时口快就怪罪她,闹来闹去,血缘是不变的。」为人出头的欧婉玲看似为朋友说好话,实则暗讽外人再亲也亲不过血缘至亲,表兄妹闹得再凶也是自家人。 也就是说,温如玉说的是实情,只是个性太直,不懂得拐弯抹角,容易遭人陷妒。 「就是嘛!表哥,我们干么为了她吵架啊?瞧,我最近买了一双新鞋子,你看好不好看?」拔了牙就忘了疼,温如玉又故态复萌,故意排挤前表嫂。 一说到鞋子,铁木兰的精神就来了,她低头一看,讶然一呼。 那不是她上个月限量推出的新鞋吗? 不只是她,欧婉玲的皮须绑带蛇纹饰高跟鞋也是她的设计,不过晚了两个礼拜推出,售价比较先前高了两倍,质感也较好。 这两个看不起她,视她为草包的千金小姐,居然也穿上她设计的鞋子,那表示她的品味并未低人一等,足以和她们平起平坐。 这么一想,她勇气百增,脸上流露前所未有的骄傲。她的作品是获得肯定的! 「周大哥,既然来了就陪我跳一曲舞吧!我想你的女伴不会介意的,识大体的女人该知进退,不做妨碍男人前途的绊脚石。」借着我,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欧宛玲抿嘴一笑,得体大方,眼神带着一丝勾人的媚态。 「我……」 正想拒绝的周显天才一掀唇,一只柔白小手就坚定地握住他的厚实大掌。 「不,我很介意,我才是他的女伴,而你不是。像你这样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光明正大的抢起别人的男人。」她不会退让,因为她够资格站在所爱之人的身边。 「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欧蜿玲高傲地扬起下颚。 铁木兰露出怜悯的神情,「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呀!难怪一点教养都也没有,见到男人就像没人要的花痴,直接扑过来,你没羞耻心吗?对了,你们很喜欢我设计的新鞋子是吧!改天我送你们,不用挤破头跟一群女人抢。」 【第九章】 「你看到她们的表情了没,真的好好笑喔!她们居然不知道我的名字就叫铁木兰,还以为是鞋子品牌,尖叫着不相信我是设计名牌鞋的设计师……」 铁木兰又恢复昔日的朝气和阳光笑容,滔滔不绝地说起在宴会上发生的种种,笑得乐不可支,捧着肚子在床铺上打滚。 这一年多来所受的闷气全一扫而空了,她再也不畏惧所谓的名门淑女,跟只会吃喝玩乐、嘲笑他人过活的她们一比,她可是有才华的专业人士,成就非比寻常。 谁还敢笑话她是丑小鸭,没见过世面的小土豆?如今她是站在流行尖端,多少曾瞧不起她的女人都得乖乖地排队,等她设计的新鞋上市。 而周显天一如住常,含笑地看着她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谈论令她开心的事,眉眼间的爱意始终不变,执着于一人。 她讲,他听,仿佛又回到从前。 只是,这一回他贴心地准备润喉的枇杷膏糖浆,和一盘美颜润肤的切片水果,更不忘拿起她爱吃的零食,两人不怕弄脏床铺地分着吃。 最后她说着说着,竟然枕在他的大腿睡着了,还微微打呼,让他好笑又好气,偷捏她的鼻子,看她会不会因呼吸不顺而醒过来。 但终归是疼借,他没叫醒她,让她改躺在他怀中,和衣睡了一夜。 隔日,吴大为准八点接走要上班的周显天,而贪睡虫仍继续睡着,直到下午三点才被不太高兴的老板连环ca!!吵醒,这才匆匆忙忙出门。 所以周大少回来时,她还在公司赶工画设计图,老板不放人,她也只好窝在冷气房,绞尽脑汁找灵感。 「叔叔,我跟你说喔!我们这附近最近出现了一个偷窥狂,他会偷看女生的裙底啊。」 又是调皮的管堂,他一边挖着布丁往嘴巴里塞,一边活灵活现地描述听来的传言,脚下一双大人拖鞋踩得啪啪作响,他能不跌倒算是奇迹。 「上次你也说有位帅叔叔」天天」来接木兰姐姐上班,还说姐姐移情别恋了,要抛弃叔叔。」孩子的话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 想起上回发生的事,让周显天捏了把冷汗。就是误信了小鬼的说词,他才一时醋劲大发,差点误会心爱的小女人和好友搞暖味。 后来证明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全是堂堂在背后搞破坏,捏造了一堆不实的假像,害他信以为真,光是醋就饮了一大缸,还几乎气到胃出血。 这一回说什么都不能相信他,顶着一张天使面孔的小恶魔只会扯后腿,让人日子难过,他是名副其实只会帮倒忙的淘气阿丹。 「这次是真的啦!一定要相信我!是一个很变态很变态的老爷爷喔!他常用望远镜偷看我们。」管堂一说完,又跑去帮物部川拉水管,结果喷了他一脸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就是淘气,让一身湿的管家哭笑不得。 「变态的老爷爷……」周显天蓦地想到他搬到「泷之屋」的头一天,就在大门口碰到一位性情古怪的老爷爷,他腰上似乎挂着一只……望远镜? 难道真有其事,并非堂堂在骗人? 越想越不安的周显天显得焦虑,他眉峰拢高,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妻子却迟迟未归,说不担心是骗人的,他心头忐忑,七上八下的像吊着一个大水桶。 「叔叔,外面很黑耶!奶奶说有很多不好的东西会在晚上跑出来,姐姐只有一个人,她不怕吗?」管堂好用心的兴风作浪,唯恐吓不到人。 「不会的,姐姐是大人,她非常勇敢。」虽然嘴上说得笃定,可人已站起身,走到前廊。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没人敢跟运气下赌注,通常好的不灵坏的灵。 「喔!勇敢的人不会遇到危险呀!可是我也很勇敢,为什么会被狗追?」李妈妈家的阿勇仔太坏了,害他跑得好喘好喘。 被狗追……周显天差点笑出声。「你是不是拿石头丢狗,它才一直追着你?」 「我才没有……好嘛!好嘛!只是一颗很小很小的石头咩,谁叫它对我吠个不停。」他原本想否认,还理直气壮的,但小孩子本来就单纯,说到最后自己就承认了。 「你不朝它丢石头,它就不会追你,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也不想有人把花生壳往你身上扔吧!」虽然堂堂是个很可恶的小魔头,他还是不希望他受伤。 不爱听训的管堂坐不住,跳起来改去追萤火虫。「叔叔,小心有变态。」 第十八章 是呀!他又差点忘了一件事。 不管是不是真的,周显天没办法什么也不做的枯等,既然不放心就到门口瞧一瞧,起码他能事先查看是否有形迹诡异的人出没。 正当他这么想时,门外传来女人尖锐的惨叫声,他顾不得穿鞋,飞也似地冲出去。 「你想干什么?」 赤红了眼,他狠狠甩开趴在妻子上方的老头子,母鸡护小鸡似地将她护搂在坏中,黑眸焦急地查看她有没有受到侵害。 他又急又气,很想杀人,可是一看到对方的年纪老得可以当爷爷了,那股怒气硬生生的咽下。 要是妻子没事便罢,否则他绝饶不了他。 「哎哟喂呀!你这年轻人是怎么回事?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你想摔死我是不是?」这小子太小懂争,没礼貌! 「你埋伏在暗处偷袭女人,这算什么?为老不尊的变态。」周显天生气地怒责老人。 「什么变态,你说话给我客气点,先搞清楚怎么回事再骂人,别莽莽撞撞地把冯京当马凉。」他这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丰采过人的老绅士,哪像只会流口水的驴蛋。 「你……」 怒不可遏的周显天对他的狡辩感到气喷,红着眼,打算报警处理。 但是这时候,一颗黑色小头颅冒出来。 「爷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听到乖孙的声音,老人的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和蔼可亲道:「承承,我的宝贝金孙,爷爷好想你……」 「爷爷,我是堂堂,你又认错人了!」管堂嫌弃地推开又想用口水洗他脸的臭爷爷。 「没关系,没关系,是堂堂也好,让爷爷抱一下……」软绵绵的小心肝,太可爱了。 「什么叫也好?爷爷太随便了啦,我才不要跟你好!爷爷是变态,我要跟奶奶说。」他逃走了,末了还吐舌,扮了个滑稽的鬼脸。 「堂堂、堂堂,我的宝贝孙子……吼!都是你这浑小子,害我被小孙子误会是变态,我非要你赔偿我的名誉损失不可。」老人一脸愤慨,不甘被乱安罪名。 「你是……管爷爷?」他认出他了,他是住在附近公寓的老人家。 「现在才认出我呀!你这小子没记性,只惦着娇滴滴的小妻子。」要不是看在他是深情好男人的份上,准打得他满头包。 他老虽老,可身体硬朗得很,上山打老虎不成问题。管爷爷正得意身子健壮,谁知乐极生悲,一拉直背逞英雄,腰就闪了。 一提到妻子,周显天的脸色不是太好。「就算你是管爷爷,也不能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你令人发指的兽行实在可耻。」 「我兽行?」他指着自己鼻子,差点吐两缸鲜血吓死人。「你好好听清楚了,是那辆车要撞你老婆,我看情况危急就跳出来救她。」 「什么?」有车冲撞兰儿。 周显天一听,心下更急,更仔细地看看妻子有没有撞到头,或是内出血现象,无一遗漏地检查着,生怕一个疏忽造成遗憾。 不远处,一辆冒着烟的车子撞到树,车头凹陷了一大片,一道模糊的影子挣扎着解开安全带。 但是没人理会肇事者,也没想过去帮忙一下,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神情恍惚的铁木兰身上。 「那辆车子停了很久,我在楼上瞧了好一会就觉得不对劲……」 管爷爷没说的是,他用望远镜偷看樱子奶奶,刚好口渴喝水,望远镜镜头偏了一下,他才瞧见路口停了辆没见过的车子。 本来不以为意,但它停得似乎有点久,于是心里打了个突,觉得古怪,便干脆「监视」车子的动静。 天晚了,光线有点暗,它突然发动了,他以为没事了。 可是在这时候,公交车来了,一位可爱的女孩下车,他看呀看的,大吃一惊,车子行进的方向不就是朝着住在兰屋的女娃。 他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拼老命,就怕来不及。 「老头子,你念够了没,没瞧见人家女孩子扭伤了脚吗?」真不会做人,她当初怎会看走眼,年纪轻轻就被拐来台湾。 「樱子……」一见到心里的仙女,管爷爷笑眯眯的搓着手。 「去去去,别像只讨宠的小狗绕着脚,你没别的事好做了吗?」整天游荡,他也太闲了。 「老婆,我好想你……」管爷爷话还没说完,被人朝下巴一推,他踉跄地退后好几步。 「让开,别妨碍我看木兰的伤。」真是的,几岁的人了,还这么不害躁。 脸上微微泛着少女娇羞的樱子奶奶横睇丈夫一眼,她气态端雅的踩着小碎步,手扶和服下摆走上前,在铁木兰身前一蹲身。 她右手玉指并拢往铁木兰的额头一放,低念着古老语言,像是咒语,接着在她眉心做了个捉,捏的手势,用日语念了一句,「魂,归来。」 蓦地,惊吓过度的女人像由梦中清醒一般,倏地两眼清亮,恍惚的神情已然消失,只剩下大难不死的余悸和惊慌。 「樱子奶奶,我……我怎么了?」她的头有点昏沉。 「乖,孩子,没事了,我帮你施个日本的小魔法,舒缓疼痛。」 樱子奶奶将发热的手心放在她扭伤的足踩,温柔地搓柔几下。 像是奇迹出现,原本疼得快受不了的脚忽然不痛了,只是稍嫌没力气而已,铁木兰惊讶地睁大眼。 「你呢?要不要追究那人开车冲撞你前妻的行径?」她看向冷目肃颜的男人,由他来下决定。 周显天一把抱起妻子,看也不看刚爬出扭曲车体的狼狈女人。「报警处理。」 「嗯!我想也是。」樱子奶奶没回头,只举起手来吩咐,「物部,送她去警察局吧!」 「是的,夫人。」他恭敬的一弯身。 物部川身材高大,双臂强壮有力,年过半百仍拥有过人臂力,他只用单臂就举起叫嚣不已的女子,不因她的拳打脚踢而迟缓脚步。 蓦地,一道惊人的声响刺穿众人耳膜,大伙吓一跳地回头一看,原来是想帮忙却帮倒忙的管堂误触喇叭,让大家好笑又好气。 一行人准备回屋里,见状的管爷爷蹑起脚尖,打算偷偷跟在后头,和老婆重修旧好……「管仲贤,你那只脚在干什么?」别以为她没瞧见。 「樱子,你还要气多久?都说了我不是故意说你老嘛!就算你老得像梅干菜,还是我心目中最美的樱花。」管爷爷可怜兮兮的求和。 「我是皱巴巴的梅干菜?」她哼一声,有些老人孩子气,重重合上门扉。 管爷爷又因再度说错话而被拒门外,樱子奶奶的气应该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消吧。 而在屋内,却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情景。 「显天,你的脚在流血。」 周显天看了一眼直冒血珠的脚底,他不觉得痛地拔掉扎入肉里的小尖石,反手抱住深爱的妻子,全身不停地颤抖。 「答应我,千万不能比我先走,我发现……我不够坚强……」 他没有办法忍受跟兰儿生离死别。 「你哭了……」她轻手接住滑落的泪珠,眼眶跟着泛红。 「我不能失去你,不能,我爱你,爱你,爱你……你是我的生命……」他的一切。 一句句爱你,铁木兰的心重燃热情,她含泪抚着前夫又长长的头发。「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一辈子也不分开。」 当樱子奶奶走过兰屋所看到的画面是,一名娇柔却坚韧的女子跪在坐垫上,细心且温柔地替深情凝望她的男人上药。 一场几乎要人命的车祸,惊爆出豪门千金因爱生妒的惊人内幕,欧婉玲用激烈的举动伤害人,企图挽回受创的自尊心。 但事实证明,这是自取其辱的愚行,根本就达不到她想要的目的,反而更受嘲笑。 从事发到现在,她想见的人一秒也没出现过,反倒是被检查单位以企图谋杀罪提诉。 想当然了,她有多震惊了,也四处求助,不想因杀人未遂而入狱服刑,毁了她美好一生。 「坐,当是自己家里,别拘束。」 富丽堂皇的周家大厅,端坐着一位雍容娴静的贵夫人,她手捧看清香花余,小口地吸饮着,神态优雅,带着一丝恬静氛围。 在她左手边是战战兢兢的温如玉和欧婉玲,以及从一入厅就不停打量摆设,算计有多少财产的周夫人胞妹米秀兰。 而她右手边坐的是一脸不解的铁木兰,她有很多的疑惑和纳闷,不懂前婆婆为何心血来潮,约她回周家喝茶。 不过在看到在场的其它人后,她心里有谱了,但也有些忐忑不安。 这是一个纯女性的聚会,严禁男人介入。 「你们一定很疑惑,我为何把大家都请了来。」米秀慧看了看仍不知悔改的外甥女,以及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欧家千金,心中暗自感慨。 还是自个儿的媳妇好,虽非名门闺秀,可是善良可爱,开朗乐观,不像这些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那样娇惯成性,是非不分。 「哎呀!还用得看问嘛,不就是叫那个出身不好的野丫头向我们倒茶赔罪,说她以后不敢再跟如玉,婉玲作对,甘心退让。」 自以为是的米秀兰大放厥词,一点也不把开车撞人这回事放在心上。 听见妹妹近乎自私的言论,米秀慧的眉头一蹙。「我想你搞错方向了,我是想跟你们说清楚,这次的事让我很不高兴。」 「不高兴?」她的表情像在生气?一点也看不出来。照样吃吃喝喝的米秀兰一手现烤饼干,一手是现榨果汁,根本没把姐姐的怒气当一回事。 她太习惯当个富家太太,傲慢又自我。 「我虽然很想不追究,可是一想到你们恶毒的心肠,我打从心底发寒,不出面说两句难平愤怒。」她们也让她发现自己有多失责,连自家的媳妇都保护不了,受外人欺凌。 第十九章 「阿姨,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干么说人家心肠恶毒?我们不过是想教训教训她而已。」温如玉口中的她指的是铁木兰。 「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教训人?把车借给朋友,让她油门踩到底撞人,这还不算罪大恶极?」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是非观念全都扭曲了! 「反正又没撞到人,有什么关系。」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还觉得被骂得很冤枉。 宴会那天被当成笑话看,温如玉始终介怀在心,她和好友在外碰头,不停地抱怨,一直不甘心暗恋的表哥心里只有别人没有她。 此时的欧婉玲便提议玩个恶作剧,一方面吓唬人,一方面泄愤。 但是她本来没打算自己去做,是因为温如玉月事来潮,腹痛如绞无法上场,她才亲自作案。 不过她也很狡诈,为免事后被追查罪行,她开的是温家的车。要是真有事,她也得以撇得一干二净,两人都有理由开脱,互不牵连。 只是没想到不熟悉车性的她会突然手怞筋,方向盘一个没握牢冲向树头,反而车毁人伤。 「小玉,你这话让阿姨很痛心,真要有意外,你要一命赔一命吗?」米秀慧忍不住说了重话,对她不抱任何希望了。 「什么一命赔一命?她的命贱,不值钱……」一听到要赔命,温如玉吓得脸色发白,胡言乱语地把过错推给人家的出身。 冷不防的,她挨了记巴掌。 「我们周家的媳妇几时命贱了?你们温家的财产有我们周家多吗?你才是赔钱货,卖了也没人肯买。」原来她都是用这样的话伤人,难怪媳妇受不了要离婚。 米秀慧气得不轻,打人的手掌还隐隐发痛。 「妈,你别动怒,我没放在心上。」反正她们爱说由她们去说,在意了,她们反而更得意。 看到媳妇的贴心,她稍缓怒意。「你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妈不行,妈不能眼睁睁看你受辱而不吭声,你是我周家的人。」 「妈……」铁木兰感动得热泪盈眶,那一句「你是我周家的人」道尽婆婆的疼惜,很难不让人心头发暖。 周家是她幸福所在,也是恶梦来源,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离开不会有人受到影响,他们照样过着原来的生活,有她无她并无差别。但是她错的离谱,真正关心的人是将爱放在心里,不说出来不是不在乎,而是个性使然,没办法让她了解她是受人疼爱的。 「姐,你干么打我宝贝女儿,就为了这个上不了台面的骚蹄子?」打狗也该看主人,当她的面教训如玉,是嫌她不会教女儿吗? 看她和她生的女儿一样蛮横,米秀慧不再心软了。「秀兰,把你女儿带回去严加看管,不要再让她出来闹事。」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了一个外人就跟我翻脸吗?」米秀兰不信她真能舍了姐妹情,老神在在的抬高下颚,用鼻孔喷气。 「如果如玉再不知分寸,我会收回周家投资在温氏企业的资金,少了任意挥霍的金钱,她应该会安分些。」她不是开玩笑,而是打算确实执行。 其实在这时候,温家的股票大跌,开出惨兮兮的绿盘,脸和股票一样绿的温父忙着筹钱解困,却始终找不到主掌大权的周家父子。 「你……你说什么?!」她骇然被口水梗了一下,神色惊慌。 「你不可以抽回资金……」 米秀慧未再理会胞妹,视线一挪,看向仍然故作姿态,意图博取她好感的欧婉玲。「至于你,欧小姐……」 「伯母,你喊我婉玲就好,我是晚辈,理应先来问候你的。」她表现得可圈可点,宜室宜家,仿佛是第一次来男友家拜会的准媳妇。 事实上她什么也不是,只是想捉住每一次机会,让自己成为受长辈喜爱的小女人,为她未来的婚姻铺路。 「我跟你不熟,硬是装热络也尴价,我还是喊你欧小姐比较得宜。」米秀慧语轻如絮,却处处带着主导的强硬。 被人当场甩个冷刮子,欧婉玲难堪地僵了脸色。「是的,伯母。」 「请叫我周夫人。」她坚持道。 「……是,周夫人。」僵冷的脸上微露一丝怨怼。 她喝了口茶,神情淡然。「你应该明白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赞美你的美德,我只是有一事不解,盼能获得解答。」 「伯……周夫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提出。」欧婉玲想好了完美的说词,觉得足以应付种种问题。 「你这么狠的恶毒心肠是遗传谁的?」是什么样的父母教出这样心狠手辣的孩子。 「嗄?」她怔了怔,根本没想过她丢出的是会扎人心的细针。 「你杀人时会不会心虚?有没有想到死的人是自己,你的父母有多伤心?」为了一己之私而做出的恶行,实不可原谅。 「我没有杀人,而且我也受伤了。」欧婉玲指着自己身上缠着纱布的伤,妄想得到同情。 「那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吗?你的伤是自找的,而我的媳妇没事不是你的运气差,而是老天有眼。」真要有事,她还能坐在这里喝茶? 她有些怨妒周夫人的「偏心」。「我这么做是为了周大哥好,一个下等人怎能当周家的媳妇,她什么都不懂只会受人耻笑。」 她认为自己说得有道理,普天之下的富裕人家都有此共识,嫁娶该门当户对,夫妻的地位相当,一样的家世,一样的背景才走得长远。 「我们什么时候拜托你多管闲事了?我周家的媳妇要你一个没家教的外人来多嘴长舌?无德无良善的人,猪狗不如。」枉为人! 咦!这是她的……婆婆? 铁木兰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容沉静的前婆婆,难以置信她也会骂人,而且骂得很难听,跟她以往的温婉形象完全不符。 「周夫人,你……」说得太过分了。 米秀慧举起手,阻止她开口,「我要你跪下来向我媳妇磕头认错,保证你再也不招惹她。」 「什么?」欧婉玲错愕。 「还有,我要你离开台湾,在有生之年不能踏入一步,远远的和我周家保持距离永远不能再靠近。」 「……你……你这是强人所难!」她根本做不到。 霍地,米秀慧露出一抹非常温柔,但令人心惊胆跳的微笑。 「或许你比较喜欢在牢里度过你美丽的花样年华,那我就不勉强了。总之,和解的条件我开出来了,如果你不服,而法官的判决我又不是很满意,我一定要上诉。」 【第十章】 「来,咱们婆媳好久没聊聊体己话了,你别拘谨,坐近一点没关系。」 铁木兰仍似坐了十趟云霄飞车,被震荡得回不了神,她还是没法相信平日静谧如水的前婆婆,居然有万夫莫敌的强悍气势,翻云覆雨间给了毕生难忘的下马威。 温如玉是哭着跑出去的,发誓再也不到周家,也讨厌周家的每一个人,她要和他们切八段。 而温母米秀兰则是满脸铁青,愤愤不平地说要回娘家告状,她不敢像女儿一样大声地说跟周家断绝住来,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了她有多怨恨自己的姐姐,再也不拿她当亲姐姐看待。 比较惨的是傲性不改的欧婉玲,她因拉不下而拒绝认错,态度仍是我没错的倨傲相,还认为人没事罪也不会判太重,顶多保释金缴一缴,法律奈何不了她。 所以最后她还是上了手铐,被警方带走了。 蓄意杀人的罪很重,可是台湾的法律很奇怪,通常只要受害者没死,被告就得以探释,甚至拖上十几年逍遥法外,直到法律追溯期过了。 不过在某些有力人士的施压下,她可就没那么好过关了,即使父母请人关说,还是没能摆脱牢狱之灾。 一场恶意的死亡游戏,一颗妒恨的心,一个骄纵的千金小姐,欧婉玲的人生毁在她自己手中。 「咦!这两个人……」很面熟。 一张泛黄的照片从被女佣撞落的家庭相簿掉出来,拾起一看的铁木兰惊愕地瞠大眼。 「喔!他们是显天最好的朋友。瘦瘦高高,像在瞪人的这个是小花,另一个有点胖,长着痘痘的是小鸿。」一眨眼,他们也长大了。 「小花?小鸿?」这……是小名吧! 「你别看他们不起眼,现在可都是大老板,小花开的是清洁公司……」很凶的小孩,但对长辈很有礼貌。 「等等,妈,你说的小花是……」不会这么巧吧!肯定是人有相似。 「小花姓胡,他爸爸挺有趣的,迷上古龙小说,就给儿子取名为胡铁花。」说实在的,个性还真有点像,疯疯癫癫,定不下来。 「胡铁花……」璞哧一声,铁木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 原来前老板老胡的本名叫胡铁花,难怪他死也不让人喊他的名字。 「小鸿是鞋子设计公司老板,做得有声有色的,家里的鞋子全部不用买,他分季送来,非常有心。」是个乖孩子呢! 不对,鞋子设计公司?「妈,他是不是叫柳重鸿?」 「是呀!你也认识他?」这世界真小,走到哪都遇到熟人。 铁木兰表情古怪地说:「他是我现在的老板。」 「哦,那很好,你做得如何,能适应吗?」米秀慧温柔地握握她的手,笑容慈祥。 「呃!不错。」是她的兴趣,自然做得起劲。 「那就不枉费显天低头去拜托人家,求人家好好照顾你了。」 假装不经意地说溜嘴。 「什么,是他……」突然间,她什么都明白了,鼻子酸得想落泪。 她前后老板是显天的好朋友,之所以对她照顾有加,全是出自显天的请托,而她却被蒙在鼓里毫无所知,以为他们是变态,花心鬼,才会特别照顾她。 铁木兰的心彻底被前夫的柔情融化了,他所作所为只为她,从没想过自己,只要她过得快乐,他愿意当她幕后的推手。 第二十章 「我们周家的人都是属于情感内敛型,我和你公公,以及显天三人都不习惯把心里的感情说出来,你辛苦了吧!」他们是三只闷葫芦,肯定闷坏了活泼外向的媳妇。 「不……不辛苦,我喜欢爸和妈。」她摇着头,努力抑制眼眶里的泪珠,不让它往下流。 「我们爱你,知道吗?我生显天时是难产,你公公吓傻了,他怕我有个意外,不许我再生第二个,其实我很想要一个女儿。」米秀慧用怜惜的眼光看着她。 「妈,我就是你的女儿。」她会把婆婆当亲妈妈一样孝顺。 她连连点头,「嗯!乖,你公公当年也是穷小子出身,扛了好几年米,我一见他就爱上了,不顾家里反对,硬要嫁给他,刚结婚前几年,我们也是过得很拮据……」连买奶粉钱都要向人借。 「妈,你辛苦了。」也是苦过来的人。 米秀慧笑了笑,觉得还是女儿窝心,用她刚说过的话安慰她,「所以我想说的是,英雄不怕出身低,没有什么配不配,谁高攀了谁,不负于人就是高尚的人,能让我们全家都喜欢上的好女孩,谁敢说她一句不好。」 「妈,我爱你。」而且你是世上最好的婆婆。她害羞地红了脸,「对了,妈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有个密室……」 「啊!妈也看《哈利彼特》?」消失的密室,第二集。 佯装生气地打了她手背一下,「谁说年纪大了不能看小孩子的电影,我不过躲起来偷看,不让你们瞧见。」 铁木兰一听,破涕一笑。「妈,我可抱你吗?」 怔了怔,她会意地笑着点头。「想抱就抱,用得着问吗?妈又不会咬人。」 「妈。」张长开双臂,她用力地抱住婆婆,孺慕之情表露无遗。 从没在亲生母亲身上找到的温情,如今却在婆婆的怀抱中获得,她还能不幸福吗? 笑中带泪的铁木兰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她觉得胸口满溢喜悦,每一口呼吸的空气甜入心坎,让人无法沮丧。 她相信不可能更幸福了,她拥有的爱足以令她溺毙。 可是在婆婆的催促下,她打开所谓密室的门,整面落地窗射入足够的光线,照亮房间每个角落,也照出一双双摆在厨架上的鞋子。「天拉!只是我初期设计的鞋子……」银光扣配金属蓝,好吧搭。 惊喜万分的铁木兰闪着泪光,一一看着她设计的鞋子,内心有说不出的激动。 这些全是她心血结晶,有些做坏了,不是很0k,有些太单调了,并非成熟的作品,有些则让她赚到名声,成为她人生另一段旅程的起步。 但是不论是好,是坏,都是她的孩子,没有一个母亲会嫌弃门家小孩生得丑。 「还满意你看到的吗?老婆。」 前夫的声音一响起,铁木兰像射出去的箭,飞奔到他怀里。 「你怎么能默默地为我做这么多,我要如何回报你?」她还不了,他的爱,他的情,他的温柔,这么深,这么重,深浓得无以回报。 周湿天笑着亲吻她柔软发丝。「把你自己给我就是最好的回报。」 「我早就是你的。」包括她的身和心。 「不够。」他更贪心。 「不够?」 他轻轻推开她的,走到她最喜欢的鞋子前,伸手取下,然后,他做了一个令铁木兰相当惊慌动作,单膝下跪。 「嫁给我。」 「你……」泪水迷蒙了双眼,她感动得泣不成声。 「我爱你胜于生命,我爱你更胜于日月星辰,我爱你阳光般的笑,我爱你妩媚的声吟声,我爱你孕育我儿子的身体,我爱你因为爱我所散发的恋恋光芒,我爱你……」 「我也爱你,显天。」她怎能不爱他。 「说好。」他蛊惑着。 面对如此深爱她的男人,她怎么拒绝得了。「好。」 「我的爱。」周显天笑意难掩,他从鞋子里取出缩小版的鞋形钻戒,套入她指间。 终于,他的爱又回到他身边,成为他挚爱的妻。 「泷之屋」要办喜事了。 是物部家要嫁女儿吗?他们有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丽千金,个个都到了适婚年龄。 但是捧着一迭棉被待晒的物部太太说:「哪那么好命?我那几个女儿是没人要的滞销货,过两年再嫁不出去就要带到市场,跳楼大甩卖了!」 咦!不是物部家的女儿又是谁呢? 难道是樱子奶奶再嫁……「我还没死,她嫁什么嫁?」管爷爷一巴掌往造谣者后脑勺巴下去,叫他先看好坟地,他买一块送他,祝他长眠地底。 很无辜的路人讪讪然走掉,几辆高档名车纷纷驶近,停放在「泷之屋」附近,车上的人……呃!很拉风的下车,穿着日本古代武士服。 有点时空错置的感觉。 但是,以日本风格为主的会场却显得喜气佯佯,从佣人到招待,以及少数接到邀请的宾客,一律穿着日本服饰,使人犹如置身幕府时代。 尤其是两位「少主」最神气了,衣着配饰皆是豪华版,腰上的宝石闪着熠光,「泷之屋」家徽明白地绣在衣襟,高贵无比。 「哇!好紧张喔!这是我第一次穿和服耶!感觉好卡哇伊。」受邀当「陪嫁侍女」的小香甩着袖子,非常兴奋地跑来跑去。 「紧张什么?又不是你出嫁,今天的主角是木兰,你少抢了她的丰采。」金嫂成了嬷嬷,献着头套很不自在,她一直去乔挪。 「你爱说笑吧!我怎么可能抢得过她,她是新娘,我是伴娘……呃!不对,要改口,是侍女。」头一次参加有钱人的喜宴,她觉得自己也变得很上流了。 「对了,木兰,你下一季的新鞋要留给我一双喔!我要穿出去炫耀。」 人心很容易收买,只要有心。 自从铁木兰是鞋子设计师一事曝光后,很多以前的朋友纷纷回头找她,想借由私人交情攀上线,早一步获得上市新品。 小香虽是其中之一,但她是在铁木兰决定「再婚」后才和她恢复以往的情谊,不再因她是少奶奶而有了隔阂,并放下她是「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成见。 「嗯!没问题。」 新娘子穿上象征纯洁的白无垢端坐如偶,脸上的粉妆涂满厚厚一层,她笑不露齿地仅以点头示意,怕厚妆会掉粉。 再嫁的心情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她整颗心脏是绷紧的,不敢大声呼吸,唯恐人家听见她万马奔腾似的心跳声。 而她的前后任老板也出席了,一个打扮成落魄的浪人,一个则是俊美的皇子,两人的共同点是身边都没有女人。 「该举行仪式了,新人出来吧!」 像嫁女儿一般,樱子奶奶欣喜得阖不拢嘴,呵呵大笑,她坐在主位,看着一双璧人行礼,互饮水酒,眉目传情地互许终身。 其实婚礼并非全然日本古礼式,在几个故意整新郎的宾客起哄下,它充满温馨和趣味感,轰然笑声掩过庄严感,扭动的现代舞姿取代慢节奏的太鼓,连新郎、新娘都被拉下场跳了一场华尔兹。 这是一场热闹的婚礼,生动而有趣。 但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便有个孤单老人进不了「泷之屋」,眼巴巴地看着欢乐气氛,暗自垂泪。 「爷爷,你的酒。」帮忙跑腿的管堂只取米酒杯,忘了带酒,于是他又跑回去拿。 「这算什么嘛!好歹我也是半个主人……」居然不在受邀行列。 「老爷,你该知足了,起码夫人记得叫我送来膳食。」没让他饿着。 物部川莞尔,他再连桌带食地端到主人面前,不忘送上一壶清酒,因为他知道小小少爷爱玩,一遇到好玩的事就把原本要做的事忘光光,等他在想起来时,宴席也散了,宾主尽欢。 「哼!」管爷爷哼了一声,有些孩子气的席地而坐,独自喝着闷酒。 而正如物部川所想,管堂的确玩疯了,人家在划酒拳,他和双胞胎哥哥猜起剪刀,石头,布,输的人喝一大杯汽水。 大人们起哄着说庆祝话语,你一句我一句地接得不亦乐乎,但席间不知哪个白目爆出这么遭人白眼的一句话——「她第一次结婚穿白纱礼服,第二次是纯白的白无垢,那第三次穿什么,越南的白丝绸吗?」 现场一片凝结,数十双眼睛瞪向不知失言的柳重鸿。 「穿霞帔凤冠,比较吉祥。」大红大紫。 本来气氛有点凝重,金嫂此话一出,大家都一脸很想笑,只有新郎脸色铁青,臭得像踩到狗屎。 「多谢大家的关心,不会有第三次,谢谢。」这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铁木兰笑颜灿烂的拉拉丈夫的手,要他别在意,大伙是闹着玩,开心就好。 「老婆,我想……」 周显天的「想」才说完,喝到半醉的小香就不小心撞到老胡,老胡酒杯没拿好飞向柳重鸿,柳重鸿一个闪身,一脚踩上正在猜拳的管堂,管堂一吃痛,拿出「少主」佩带的短刀往前一刺。 「啊!我的屁股……」 被刺个正着的是弯下腰绑鞋带的特助先生,他惨叫一声,迅速跳开,飞溅的血滴向铁木兰的白无垢,两抹刺眼的红在布上晕开。 教人傻眼了。 这……还真是个巧合。 「呵呵……发什么呆?这是大吉大利的象征!看啦,上面这抹像杏花,下头这个像蝙蝠,岂不吉兆!」 咦!杏与蝠合起来不就是幸福? 原来幸福已经来了呀! 在樱子奶奶的笑声中,大家也笑开了,同享恋爱的幸福福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