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宠媳:帝后嗑CP啦》 第1章 好好的,非要扰乱人心扉 骤雪落了整夜,及至晨明,雪势渐歇。 穆霜吟主仆踏上廊沿,撑伞的婢子抖落伞上一片寒酥,嘴里小声抱怨着这鬼天儿。 她表情丰富,时而皱鼻,时而嘟嘴,穆霜吟瞧得一阵好笑。 坤宁宫总管柳庆正好从殿内出来,瞧见主仆俩人,赶忙迎过来行礼问安。 “郡主怎地来了,这天儿如此恶劣,昨夜娘娘特意让人去丹昭宫传话,天寒地冻,嘱咐郡主身体为重,今日不必过来请安,以免染了风寒,您这走一遭,娘娘该多心疼。” “平日仗着娘娘宠爱偷懒也就罢了,今日这一趟却不能不走。” 柳庆自然瞧见穆霜吟贴身婢女腊雪怀中的一沓宣纸。 瞧那紧紧贴身放置的举动,想是担心沾了这银白雪花,染了污迹。 这沓纸是何物,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皇后娘娘的人再清楚不过。 自从公主香殒,每逢公主忌辰,娘娘都要往云泉寺走一趟。 带上提前为公主抄写好的经文,为公主祈福超度。 这些经文,除了皇上皇后以及几位殿下还有这位极得帝后宠爱的昭阳郡主,旁人想染指都没机会。 娘娘拳拳爱女之心无人不晓。 然而近几年,娘娘眼睛不大好,御医说最好不要长时间视物。 像抄写经文这种细致活,要想不出错就需要极为专注。 皇后有心无力,抄久了必会头晕目眩。 是以,昭阳郡主就主动将这活揽到自己身上。 如此诚孝,也不枉费帝后对郡主的荣宠。 至于郡主方才话中的意思,只稍一想,柳庆便反应过来。 昭阳郡主虽自幼养在皇后膝下,却也是相府小姐。 昨日穆相爷遣人来禀,穆老夫人卧病在床已有些许时日,极为挂念昭阳郡主这个孙女,请郡主回府探望。 纵然娘娘再不舍,也不能不让郡主出宫,平白担个不孝的罪名。 得了皇后娘娘谕令,柳庆不用事先进去通禀,直接领了人往殿内走。 皇后刚走出内室,就听到穆霜吟对坤宁宫管事嬷嬷的一番叮嘱。 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牵挂。 皇后心中不由得一片熨帖。 “阿吟,来。” 柳庆在皇后的脚边置了个圆凳,。 穆霜吟走过去坐下,皇后拉着她的手说话。 如此亲昵温馨的一幕,坤宁宫一众伺候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通禀,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只来得及瞧眼时辰,太子已经入殿。 刚从朝堂上过来,太子身上还穿着代表储君身份的玄色四爪蟒袍。 即便他生得剑眉星目,面容俊美若冠玉,也掩盖不了他浑身不怒自威的气势。 有眼力劲的人,若不知其身份,只需瞧一眼这人,便要道一句此子不凡。 穆霜吟要起身见礼,皇后及时将人拉住。 “都是自家人,不拘泥这些礼数,你这孩子就是太过懂事。”话中隐隐有心疼。 “母后说得是,自家人无需多礼。”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穆霜吟只能作罢。 皇后问太子是否用过早膳,意料之中得到否定回答。 皇后再垂眸询问穆霜吟。 “阿吟同太子一起,陪本宫用过膳再出宫如何?” 穆霜吟点头应了。 皇后当即传令摆膳。 余光瞥见太子的落在穆霜吟身上的视线,与身旁的严嬷嬷对视一眼,面上笑意越深。 用完膳,皇后让太子替她送穆霜吟到宫门口。 不等穆霜吟开口,太子先一步应下,穆霜吟只能谢恩。 瞧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严嬷嬷忽然道:“娘娘,殿下已经行过冠礼,东宫好像还缺个知冷知热的人。” 皇后看过来,“本宫的心思,你看出来了吧?” 严嬷嬷笑:“旁人不知您对郡主的喜爱也就算了,老奴伺候您几十年,如此还瞧不出主子心意,也没脸留在娘娘身边伺候。” 皇后笑着摇摇头,“再等等,阿吟还小了点。” 儿子的心思她早瞧出来了,阿吟应当从未有这方面心思。 希望儿子争气点,不要让她失望。 - 穆霜吟下个月及笄,算起来,她进宫已经十一年。 除了生母生辰与忌日,穆霜吟必定会回相府祭拜,其余时候,若无必要,穆霜吟甚少回相府。 算下来,每年出宫至多不过两次。 次数虽少,但每次出宫,帝后都会赏赐许多东西让穆霜吟带回相府,以彰显对昭阳郡主的恩宠。 对于相府那些个糟心事,帝后心知肚明。 此举不过是抱了替她撑腰的心,穆霜吟心中清楚,越发感激帝后。 这次也一样。 除了赏赐,还让一个御医随行。 此外,过几日便是穆霜吟母亲忌辰,此次穆霜吟会在相府住上半月,拜祭完母亲再回宫,皇后另拨了些人跟随她出宫,目的是将她在相府中居住的院落照着丹昭宫布置一番。 就担心穆霜吟太久没回去,住不习惯。 穆霜吟远远瞧见奶娘站在马车旁等她。 转身对身旁的人屈膝,只膝盖微弯,胳膊便被一只手托住。 须臾,耳畔声音清朗温润,“方才母后所言,忘了?你我之间何需如此见外。” 此话一出,穆霜吟方才背脊一热继而心慌的感觉再度袭来。 她定了定神,也不坚持,敛眸道:“那就多谢殿下,我已经到宫门口,积雪难行,殿下小心慢回。” “嗯,走吧,孤看你上马车,也好回去跟母后复命。” 穆霜吟掀开车窗一角,恰好听到一声小心护着的叮嘱。 说话的人似有所觉,偏头望过来,四目相对,太子面上含了笑,“早去早回。” 穆霜吟微怔,点头,心情复杂地落下车窗。 今日的太子殿下与平常似乎很不一样。 车轮滚动,在这天地一片白中留下一道道看不到尽头的痕迹。 马车四角置了兽首香炉,车内暖香浓浓,彻底隔绝车外的寒意。 正出神间,穆霜吟闻得一声低笑。 “奶娘,你笑什么?” 与她相对而坐的奶娘嘴角含笑,目光爱怜。 “奴婢是为郡主高兴,早知郡主是有福之人,果然如此,皇上皇后,还有太子殿下都如此看重郡主,如此福气旁人羡慕不来。” 提及帝后,穆霜吟眉眼不觉染笑:“皇上和娘娘是很好。” “还有太子殿下呢。” 在奶娘灼灼地目光下,穆霜吟道,“太子殿下也……是很好吧。” 奶娘重重点头已示肯定,“当然是了,郡主出宫殿下亲自将郡主送上马车,让东宫禁卫亲自护送,普天之下谁能有此殊荣,而且……” 她顿了顿,而后捂着嘴笑得更欢,一双眼睛几乎瞧不见。 “就这么几步路,郡主身上已经有观音兜御寒,殿下还将自己的大氅给郡主,哎呦哎呦,奶娘明明没吃蜜饯啊,怎么越说嘴里越甜了。” “……” 穆霜吟背脊降下去的温度,因着奶娘的话第三次升腾。 就连奶娘都这样子,也不怪她多想。 太子性子冷淡行事沉稳,今日这些会遭人误会的举动,例如半道偏要她披上他的大氅、为她整理颊边碎发这些事,实在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 好好的,非要扰乱人心扉。 穆霜吟随手捡了本书试图转移注意力,却怎么都无法看进去,索性放弃。 抬起头见奶娘无声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穆霜吟悠悠提醒:“听说笑多了,容易长绉纹。” 奶娘半点没被唬住:“哎呦,奴婢一把年纪了,怕那劳什子绉纹做甚。” 她高兴啊。 有宫里几位顶尊贵的主子护着,看相府中还有何人敢欺她的郡主。 第2章 自然是太子殿下 穆相上朝未归,相爷夫人温氏早早就得了丈夫与穆老夫人的嘱咐,领着一双儿女在府门外恭候郡主回府。 即便没有丈夫与婆母的叮嘱,温氏在这上头吃过几次亏,也不敢再小瞧穆霜吟。 失了礼数给人留下话柄,受罪的还是自己。 得不偿失。 穆霜吟身边除了奶娘葛氏是从相府带进宫的,贴身婢女腊梅腊雪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人。 温氏曾经还摆继母的谱,奈何人家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 穆霜吟不念她是继母,眼睁睁看着两个婢子给她没脸。 至今想起,温氏还记得当时有多丢脸,可不能再让旁人有机会瞧她笑话。 她不忘叮嘱站在身旁的儿子女儿,待会儿要规矩到位,不要让人抓住机会,平白被人为难。 穆谨言尚好,穆矜谣的小声嘟囔没有逃过温氏的耳朵。 她似也是知道女儿顽劣,特意留意,此刻狠狠瞪她一眼,训道: “娘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你祖母特意让人回来时为了谁你不清楚,要是连你自己也不上心,那这件事就算了。” 穆谨言也适时提点了自己妹妹几句。 温氏见儿子明理,面色稍霁,让穆矜谣多学学兄长。 穆矜谣理亏,当然不敢再说什么,趁机抓着温氏胳膊摇晃认错。 “娘,你别生气,女儿错了还不行吗,我知娘跟祖母都是为我,我都听娘的便是。” 青盖马车出现在视野之中,壮观的队伍排场引来不少人的侧目,穆矜谣又在嘟囔什么,温氏注意力都在前方没有听清楚。 她了解女儿性子,大概又是真威风之类的话语。 温氏没时间再教训女儿,也没时间思考那些从未见过的佩剑侍卫都是些什么人。 马车停下,温氏余光瞥见两道青绿色的身影当先从后头那辆马车上下来。 场景隐隐熟悉。 她赶紧带着儿子女儿跪了下去。 “臣妇恭迎郡主回府。” 从后头走来的腊雪给一旁的腊梅使了个眼色。 腊梅瞬间明白过来。 不怪腊雪得意,之前郡主回府,这个相爷夫人仗着继母身份,在郡主面前拿乔,还指望郡主给她行礼问安。 腊雪不咸不淡来了句,相府规矩真是令人不敢恭维,看来回宫得禀告皇后娘娘一番,娘娘如此宠爱郡主,相府既也是郡主的家,想必娘娘十分愿意指个嬷嬷过来教教尔等规矩。 温氏本以为这宫婢不过是嘴上说说。 皇后娘娘也肯定不会管这种事情。 没想到穆霜吟才回宫,皇后娘娘就派了两个嬷嬷过来,在相府住了十天半个月。 两个宫里嬷嬷在的这段时间,温氏没少被变着法磋磨,着实有了阴影,哪里敢再当面造次。 “起。” 母子三人再抬起头,只来得及瞧见一道藕色身影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相府。 温氏瞧见领头的侍卫不知吩咐了什么,异口同声的是字落定,侍卫们分散开,重重把守在相府大门前。 差一步便踏进门槛,温氏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敢问是皇后娘娘让你们护送郡主回府的吗?” 以往穆霜吟回府好像没有这些人跟着。 温氏无声问自己儿女,更加确定自己没记错。 “是殿下让我等来保护郡主的。” 温氏一愣,下意识问:“哪个殿下?” “自然是太子殿下。” 母子三人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穆老夫人住的庭芳院,御医正在给穆老夫人瞧病。 穆霜吟并未跟着进内室,温氏三人进来时,御医正要跟穆霜吟回禀穆老夫人病情。 不待御医说话戳穿,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心知肚明的几人都松了口气。 寻常大夫还好,御医总不能睁眼说瞎话。 温氏还真怕御医说出什么话,让他们下不来台。 穆霜吟也就罢了,老夫人再不好也是她祖母,再怎样她也是相府的小姐。 就担心她身边两个宫婢又多此一举,让宫里的贵人对相府不满,又使出什么手段为难,那他们岂不是也要跟着受罪。 真如此,就糟糕了。 “娘娘爱屋及乌臣妇感激涕零,劳烦吴太医了,年纪大了,指不定身子什么时候就出毛病了,又指不定什么时候睡一觉忽然就好了。” 穆老夫人看了眼穆霜吟,道:“老身的身体自个儿清楚,主要是心病成疾,如今郡主特意回府探望,这病啊很快就好了。” 再次谢过了吴太医,穆老夫人让人带他下去休息,并嘱咐下人要好生招待。 吴太医看向穆霜吟,得她颔首,才跟着下人先行出去。 穆老夫人落座后,视线在腊梅腊雪和奶娘身上扫过一圈。 “霜吟,祖母想咱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祖母年纪大了,见你一面也不容易,你会给祖母这个面子吧。” 穆霜吟也想知道老太太故意装病让她回来,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腊梅腊雪极有眼色,不用穆霜吟吩咐,便主动福了福身:“郡主,奴婢们在门外候着,郡主有事只管唤便是。” 穆霜吟点头。 腊梅腊雪和奶娘出去后,穆老夫人先是情真意切说了许多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穆霜吟之言。 说到情深处,还落了几次泪。 似乎不从穆霜吟口中听到日后会勤加回相府探望的话语,她就不罢休。 俨然忘记了穆霜吟尚未进宫成为昭阳郡主,未深受帝后宠爱时,这相府中,若说谁最厌恶她,温氏排第二,她就排第一。 如今因她生辰与已逝韶华公主相同,没人再敢说她不详。 老太太以为别人不敢提,她就悉数忘了吗? 穆老夫人说到最后,都没能如愿得来称心之言,面上就有些讪讪。 温氏不敢看婆母笑话,穆谨言垂着眼坐得恭谨,穆矜谣也没说话,只眼珠子不受控制,偷偷打量这个小她一个月的妹妹。 越看心里越不平衡。 容色远不及穆霜吟这个话,穆矜谣早就听腻了。 即便她不喜,也没法否认这是事实。 比起容貌,她更嫉妒穆霜吟有郡主的身份。 锦衣华服,美钗珠鬟,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相府也不缺好东西,却哪里比得上宫里呢。 当了郡主,即便是祖母的话,也能不当回事。 想应就应,不想应就不应,全凭心情。 如果是她,早不知道被训了多少回。 祖母的话,就是爹娘也要听,可穆霜吟就可以不当回事。 就因为她是郡主。 思及祖母此次要穆霜吟回府多半是为自己,穆矜谣心里的情绪总算散了些。 若事情顺利,她是不是也能拥有这些? 穆老夫人话被无视本就不虞,瞧见小孙女暗戳戳的催促,狠狠剜了她一眼。 急什么。 事情要一步一步来。 话也要慢慢说。 热饭一口咽,还会烫舌头呢,这个道理都不懂。 第3章 这番敲打就差没有指着鼻子说她不要脸了 煽情的话说够了,穆老太太终于言归正传。 穆霜吟听明白了那话中的意思,颇觉好笑。 打上选秀的主意了。 这就是今日让她回府的原因。 当今与皇后是年少夫妻,情分非凡,当初圣上继位,皇后娘家高氏一族功不可没。 皇上并未因此忌惮高家手握重兵、功高震主,反而越加器重高氏子孙,爱重皇后。 当然,国丈也没给皇上猜忌的机会,待天下大定,便主动上交兵权,领了份闲职,仍旧一门心思替朝廷分忧。 起初周明帝不愿收缴高家兵符,还是高国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辞官归隐相劝,圣上才如了忠臣的意。 有高氏一族在前,那些个手上有点兵权的,只要不想被人在背后诟病,便只能纷纷效仿。 平定天下短短几载,周明帝就大权尽握,高家当记头功。 帝后本就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加之皇后有高家这样懂得急流勇退、不贪权势、忠君爱国的外戚,皇上力排众议,几十年过来,后宫除了皇后再无旁的妃嫔。 皇后为皇上生了四子一女。 已逝韶华公主最小。 许是皇后怀公主的时候年纪大了,或因当时皇后刚产下四皇子不久就不小心再次有孕,身子不佳。 总之公主立了不到一年。 要是始终没有生下来也就罢了,明明生了养了,却无能为力,更伤更痛。 当年皇后因此差点没挺过去,这才有了穆霜吟进宫之事。 当今四位皇子,最大的太子,不久前刚行过冠礼,最小的四皇子,比穆霜吟小了两岁,再过几月才满十三。 除了四皇子年岁尚小,几位皇子都已经到了岁数,后院却都连个伺候之人都没有。 旁人不知其故,穆霜吟与他们一同长大自然知晓。 几位殿下性情各异,却都秉性纯良,没有寻常皇室子弟的陋习。 因自小见皇上对皇后爱重,十分向往能觅得这样一份姻缘。 帝后开明,从不勉强。 不管外头的人怎么着急,一家子自过自的,从不将旁人的话当回事。 皇宫传出选秀的流言,原因出在纯孝太后身上。 皇上生母早逝,纯孝太后是圣上养母。 先帝在时,纯孝太后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嫔,先帝与几位皇子接连死在那场战乱中,包括先后生得两个皇子。 余下的几个皇子都是身份较低的妃嫔所出,周明帝就是其中之一, 他生母出身只是个民间女子,只因偶然救过先帝,便被先帝带回宫,可惜,生周明帝的时候难产没挺过来。 当时纯孝太后尚未有孩子,先帝就将周明帝给她抚养。 后来,纯孝太后接连生下两子,先帝要将周明帝给别的嫔妃抚养,纯孝太后不愿意。 说是养出了感情,不想给别人。 养两个是养,三个也是养,先帝同意了。 后来谁也没想到,样样不显的高家居然会是卧龙凤雏,在一场战乱中脱颖而出,最终周明帝顺利坐上皇位。 当初的纯嫔也成了纯孝太后,两个儿子都成了王爷。 如今,几位殿下到了选妃的年纪,两位王爷膝下也有好几个儿子尚未婚配。 纯孝太后当初没少劝周明帝充盈后宫,屡次被驳拒已经心生不满,现在太后开口为孙辈选秀,周明帝就同意了。 到底养大了他,即便养母成了太后,与记忆中好像大不一样了。 周明帝却总记得儿时高烧不退,养母衣不解带守在自己床榻边,整夜不眠的一幕。 因此,对于纯孝太后,能顺周明帝愿意顺着。 穆霜吟瞥了眼穆矜谣。 穆老夫人想让她当世子妃还是皇子妃或者是太子妃? 心还不小,这也是穆敬业的意思吗? 她还在思索之际,穆老夫人已经失了耐心,话语更加直接:“霜吟觉得你姐姐如何,可能入皇上皇后和几位殿下的眼?” 姐姐? 老太太倒是敢说。 阿娘蒙在鼓里就没了,她这个女儿总是长大了。 后进的续弦,子女比她大,还是穆家骨肉,他们莫不是以为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穆霜吟对穆府其他人没有感情,只是替阿娘不值。 她也绝对不会将穆谨言与穆矜谣当自己的兄姐。 “祖母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皇子妃,陛下娘娘和太后选定后,还得看几位殿下自己的意思,这就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了。” 温氏早听得着急了。 “谣谣跟郡主都是相爷的女儿,陛下娘娘如此看重郡主,若郡主肯在陛下娘娘和几位殿下面前替谣谣美言几句,应当不成问题。” 穆霜吟看都没看温氏,只得穆老夫人再次出马,只是不管几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穆霜吟始终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拒绝。 她态度坚决,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穆老夫人虽不悦,也没办法,只想着等稍后儿子回来再另行商议。 他们这出戏有没有唱完穆霜吟不知道,她倒是看累了。 老夫人亲自将人送出庭芳院,温氏本要亲自将人送回院子,穆霜吟根本就不给她献殷勤的机会。 再返回屋里,温氏不由得委屈看向婆母:“母亲,您瞧见了,郡主她根本就没把谣谣当姐姐,也不把相府当家。” “其实,只要郡主愿意帮帮忙,别说皇子妃,就是太子妃,谣谣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话一出,穆老夫人斥她异想天开。 太子妃一事,儿子早就跟她提过。 皇上明确跟太后说了,太子妃事关国体,他还要斟酌考量一番。 此次选秀根本就不会替太子选妃。 温氏不服气,“谣谣是相府千金,妹妹还是郡主,以她的家世如何不能当太子妃,况且儿媳也没有说错,以太子殿下对郡主的看重,只要她愿意帮忙,此事便十分简单。” “日后还是别在霜吟面前出现兄姐的言论了,旧事重提,对你对谨言与谣谣都没有任何好处。” 穆老夫人显然已经忘了,方才是她先在穆霜吟面前提的。 温氏面上臊得慌,穆老夫人这番敲打就差没有指着鼻子说她不要脸了。 温氏小三成功上位是事实,这会儿穆谨言与穆矜谣两兄妹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穆老夫人冷哼一声,转了话头:“不过,太子殿下看重霜吟,你何处听来?” 温氏就将方才所见如实告诉婆母,末了道:“母亲要是不信,可以去府外走一趟,太子殿下的亲随都在府门口呢。” 穆老夫人沉吟半晌:“果真如此,此事也要待我与相爷商议过后再说。” 第4章 不必了,阿娘应该不想见到你。 “夫人,奴婢没有忘记您的嘱托,一直有好好照顾郡主,皇上皇后对郡主视如己出,宫里几位主子都十分喜欢郡主,您可以放心了。” 身旁传来脚步声,奶娘抹掉眼角的泪花看过来。 “郡主回来了,奴婢正跟夫人说话呢。” 岑氏的牌位原本供奉在相府祠堂,前几年,穆霜吟回府祭拜,目睹温氏对岑氏不敬。 彼时穆霜吟该懂的都懂了。 新仇旧恨,穆霜吟与温氏闹过一番不愉快后,执意将岑氏牌位迁出,移回母女俩常年居住的院子。 起初,穆老夫人和穆相都不同意,深觉此举不像话 岑氏虽死,却仍是穆家妇,流传出去恐丢相府脸面,也会彻底得罪岑家。 说到底,还是穆相心虚。 当初温氏在岑氏死后不久进府,京中已有不少对穆相不利的传言,他不想再丢一次脸面罢了。 然而穆霜吟坚持。 碍于她的郡主身份,穆老夫人跟穆相最终只得同意。 如果可以,穆霜吟更想将阿娘牌位带在身边,皇后娘娘怜惜她,也说过她可以在丹昭宫供奉岑氏。 穆霜吟知道皇后是一番好意,可她却不能仗着帝后宠爱做此等没规矩的事情。 且阿娘最是念旧,皇宫于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地方,她未必会愿意。 思及阿娘生前不止一次说过最喜欢她们母女住的这个院子,穆霜吟才有此决定。 “奶娘,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自己在这里陪阿娘待会儿。” 奶娘年纪大了,前些日子病过一场,险些中风,御医说需得注意。 穆霜吟担心她身子。 奶娘应声,腊梅腊雪过来将人从蒲团上搀扶起来,三人一起出去了。 岑氏病故那年,穆霜吟不过三岁。 阿娘的容貌已经很模糊。 穆霜吟却记得阿娘的声音很是温柔好听,幼时阿娘最喜将她抱在膝头,教她认字,给她念书。 跟天下大多数母亲一样,岑氏最后那段时日,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临终将穆霜吟托付给她最信任的奶娘,笑看着她闭上了眼。 穆霜吟跪坐在蒲团上,布满字迹的宣纸被她一张张放到面前的炭盆。 偶尔抬眼望眼上头牌位,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垂着眸。 一张纸快燃尽便松开,重新拈起一张。 厚厚的一沓,够烧上半日。 屋里很安静,穆霜吟始终不曾说话,她想说给阿娘听的,都已经写在纸上。 字迹化烟,盘旋而上,环绕在那黑底白字的房型牌位上头。 腊梅腊雪守在屋外,郡主每次回相府,总要在祠堂待上半日,她们都习惯了。 这时候无论是谁来,腊梅腊雪都不会让人打扰郡主。 即便是穆相,也只能先等着!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还有这陌生又精致的院子,听说是皇后娘娘恩旨,照着丹昭宫布置的,穆敬业陷入沉思。 方才回府,见到东宫禁卫,听说是奉太子之命护送郡主回来,那一瞬间,向来能言善道的穆相罕见语塞。 往庭芳院走的路上,穆敬业一直在猜测太子是何意。 再从母亲和妻子儿女口中得知穆霜吟的态度,心情越发沉重。 不是他贪权恋势,非要女儿嫁皇室子弟,而是高家太过分,他也没办法。 他与高国丈一文一武,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最近高国丈却在朝堂上屡屡与他作对。 偏偏皇上宠信高家,为了高国丈不止一次当众给他没脸。 再这么下去,他这个相爷在朝堂上还有立足之地吗? 思来想去,他就将心思动到了刚传出风声的选秀上。 与穆老夫人一合计,才有装病让穆霜吟回府这出。 今日所见,小女儿在皇后,甚至是太子面前,确实极为得脸。 屋门打开的声响拉回穆敬业思绪。 “跟你母亲说完话了,为父也该去看看你母亲。” “不必了,阿娘应该不想见到你。” 有时候穆霜吟也好奇,穆敬业的脸皮究竟能厚到何种程度。 明明对阿娘不忠,明明被她当面戳穿过,明明明面上闹过不愉快。 他知道她不待见他这个父亲,他却还能在她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就像他从未对不起过岑氏。 每次见到他这副模样,穆霜吟都觉得膈应。 他不配看阿娘。 穆敬业本就是做做样子,见状也不自讨没趣。 因为心里藏着事,他甚至都没心情计较穆霜吟当着外人的面不给他面子。 “阿吟,大人的事情你不清楚,当年是有很多的原因,现在你怪爹,爹也不替自己辩解。” “爹过来是许久不见你,心里着实挂念,一回府就想来看看你,你今日刚回家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咱们父女俩改日再好好说话。” “父亲也是为选秀而来?” 穆敬业刚迈出去的脚步因这句话止住。 院子里还有不少人,甚至还有皇后娘娘赐的两个宫婢,穆敬业觉得此时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 “你别想太多,先休息吧,改日……” “何需改日,父亲无话,那就我先来说吧。” 穆敬业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儿。 都说女儿肖父,穆霜吟却像极了她母亲。 容貌像,性情更像。 岑氏也如她这般,外柔内刚。 当年岑氏刚走,小女儿软糯糯一团,还很是依赖他这个父亲。 很快温氏进府,忽然多出两个兄姐,不管他怎么哄,小小年纪的穆霜吟居然就会跟他说: “阿娘说了,她只生了阿吟一个,阿吟没有哥哥姐姐。” 再后来,被游方道士断言不详,穆老夫人信命。 又因老夫人已经另有两个儿孙承欢膝下,穆霜吟这个孙女更加可有可无。 勒令不许她出这个院子,吃穿用度也都从简。 当时穆敬业以为女儿会求他,没想到穆霜吟一次都没有求过他。 他不愿违背母亲的话,又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就敢不听话他这个父亲的话,有意惩戒一番,也就没再管过她。 再不久,穆霜吟奉旨进宫,成为郡主,深受帝后宠爱,一年顶多回来两次。 他想修复父女关系都没机会。 穆霜吟只问了一句话:“祖母的意思就是父亲的意思吗?” 见他下意识看向腊梅腊雪,穆霜吟道:“父亲不用提防腊梅腊雪,她们是娘娘赐给我的婢女,也是我能信任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腊梅面无表情。 腊雪却有些不屑地望着穆敬业,“相爷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佯装训斥妹妹两句,腊梅拉着腊雪走远了些。 第5章 别委屈自己 腊梅腊雪是双胎姐妹,长得一个模子印出来,性情却南辕北辙。 穆霜吟四岁入宫。 当时年岁小,最亲近的阿娘没了,穆老夫人跟温氏说她不祥,用厌恶的眼神看她,连父亲都不要她了。 虽然帝后对她很好,可她还是很拘谨。 不止是因为帝后的身份,更是因为她很喜欢帝后。 怕他们忽然不喜欢她了,就跟穆敬业一样。 皇后将两姐妹赐给穆霜吟,是因腊梅腊雪自小习武能护她,也因喜欢两姐妹互补的性情,想让丹昭宫多添些欢乐。 腊梅稳重圆滑,腊雪欢脱耿直。 两姐妹确实如皇后所愿,给她增添了不少乐趣。 穆敬业尴尬:“阿吟想多了,为父没有那个意思。” 穆敬业是什么意思本也不重要。 穆霜吟关心的是这些天自己能不能住得清净。 她不想在府中的这些时日,他们还因为此事来烦自己,便再次将自己所想严正告知他。 穆敬业听得明白,确实如母亲与妻子所言,她全无半点帮忙之心。 哪怕穆敬业将自己的朝堂的境况说得如何凄惨艰难,穆霜吟也无动于衷。 “阿吟,你现在想不明白,不知晓其中厉害,为父也不怪你,你先好好想想,为父说的究竟是对还是错,再决定不迟,你到底是我穆家的女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那你先休息吧,为父先走了。” 前脚刚跨出雅霜院,穆敬业脸便彻底沉下。 女儿不跟自己一条心,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外人耻笑。 莫不是以为有了郡主身份和帝后宠爱,就可以全然不将相府当回事。 可仔细一想,穆敬业不想承认也得承认,确实可以。 气更不顺了。 一个不注意穆相爷直接摔在平地上。 身旁的管事想拉没拉住,穆敬业直接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相爷,您没事吧,快起来。” 急急将人拉起来,刚站稳,管家就听到重重的一声哼,然后手被甩开。 昨夜积雪未化,这么一摔,地面直接现了个人形出来。 穆敬业束起的墨发变白发,颇为滑稽。 管事本想提醒,见相爷脸色吓人,便不敢多嘴。 温氏一直等着丈夫,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见到他这模样,先不厚道笑了然后才问:“相爷,您这是怎么了?” 穆敬业经过她身边脚步都没停留。 温氏看向跟着回来的管事。 “刘管事,怎么回事?” 刘管事自然不敢说出相爷的糗事,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温氏刚要发难,就听里边拔高的声音:“还不进来伺候。” 眼见温氏匆匆进屋去了,刘管事松了口气。 伺候丈夫梳洗换衣时,温氏受到不少冷眼,她也来了脾气。 “相爷在外头受了气,也别回屋里发啊,有本事你就外头发了再回来。” 穆敬业回来去看过老夫人后,就去了雅霜院的事情,温氏早就知道。 温氏最清楚,相爷从未与老夫人红过脸,那给他气受的,除了雅霜院那位再无旁人。 这一说,也是想提醒,让穆敬业知道亲疏。 不想,这一问,彻底激怒丈夫。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当年先是怂恿母亲,后收买道士,存心让母亲厌恶阿吟,甚至丧心病狂做出苛待三岁稚童的事,她何至于与穆家离心至此。” “如今还想求人家,阿吟能给你好脸色。” 温氏被这劈头盖脸一顿骂整懵了。 反应过来,倏地起身,颤着手指着他:“穆敬业,你还敢说我,你有什么脸说我?” “当年你说会娶我,我才与你无媒偷欢,不想你为权势转娶岑如茵,是你负我在先。” “明知不该,我还是替你生下一双儿女,我何错之有?我只恨自己对你情深义重,才会落得个外人耻笑,连你母亲看我不起的境地。” “现在连你都有脸责问我了,穆敬业我就问问你凭什么?” 说完这些话,温氏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 穆敬业抬手揉揉眉心,“你先冷静一下,我今晚去季云院休息。” “穆敬业你给我站住——” 人站住了,说的却不是温氏想听的。 “你要是真为谣谣和相府着想,找机会去跟阿吟道个歉,只要她原谅你,一切就好说。” “道歉,我道什么歉,是岑如茵欠我在先。” “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骗你,阿吟更是无辜。” “你说什么鬼话,那我就不无辜?谨言谣谣不无辜?就她母女无辜?” 这一次穆敬业直接走了,任温氏再怎么哭闹摔东西也没回过头。 温氏忍了两日,没忍住去庭芳院诉苦。 本想让穆老夫人给自己撑腰,可她的话不知是让穆老夫人悔恨还是戳到了老太太的痛处,穆老夫人假病成真病。 穆霜吟有所耳闻,却都没往心里去,只随口让吴太医去看看,便再不关心。 无人来扰她,她就专心抄起经文。 这日傍晚,腊梅来禀说宫里来人了。 穆霜吟疑惑怎么不直接让人进来,腊梅道:“郡主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瞧见站在马车旁的太子另一亲随燕火,穆霜吟心里有了个猜测。 燕火替她掀开车帘一角,恭敬道:“郡主请上车,殿下在车上。” 果然。 早在听到她来了,秦靳玄便合上了手中的书册。 对上她的疑问,秦靳玄回:“母后听说孤今日有事要出宫,便叮嘱孤来瞧瞧你,在相府住得还适应吗?” “若觉不适,吴太医留下,阿吟先回宫,待岑夫人忌辰再回一趟便是。” 不知是因他的话还是想到宫里的皇后,穆霜吟不觉弯唇,颊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瑰丽面庞愈显靓艳。 “都好,殿下请娘娘放心,就说我还是等阿娘忌辰过了再回宫。” 短短时间出宫两次,太过麻烦。 她嗓音清婉,听着很舒服,太子也不勉强:“嗯,别委屈自己就好。” 穆霜吟点头,又将这几日抄写的经文递给太子。 “请殿下帮我给娘娘。” 秦靳玄接过时瞥了眼她的细腕,不意外见到她手腕上有长期搁在桌子上临池被印出的红痕,眉心微蹙。 “这些孤会带给母后,接下去几日你好好准备岑夫人的忌辰,不用再抄经文,这也是母后的意思。” “我知道娘娘疼我,我也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打发时间另有法子。”秦靳玄将方才合上的书册递给她。 穆霜吟疑惑接过,“这是?” “看看这是不是你前几日要找的书?” 穆霜吟只低头翻看一页,面上的梨涡渐深,眼眸随之弯起。 秦靳玄被她愉悦感染,也露了笑意,“看来是了。” 穆霜吟细问才知,太子今日去了她外祖府上,顺便帮她讨得寻觅已久的孤本。 第6章 自然是凭昭阳郡主的面子 穆霜吟的外祖岑老爷子今年七旬有余,在翰林院任编修一职。 虽只是个七品京官,但当今圣上崇文尚武,看重武将,对京中的清流世家也极为重视。 岑家又是清流中的翘楚。 若非岑老爷子一心编书修史,不愿掺和进官场的是是非非,加之岑家后代子孙多承继岑家清正门风,无心权势,如今丞相一职花落谁家尚且不可知。 岑老爷子既无心官场,周明帝也不强迫,没了那些个虚名,他照样倚重老爷子。 朝政之事,凡帝王有困惑,便会派人请岑老入宫解惑。 众所周知,岑老只是个正七品编修无疑,可人家还是颇得帝王信任的帝师,若想加官进爵,只是圣上一句话的事情。 帝王对岑家的信任,也是穆敬业求娶岑如茵的缘由。 当年新朝初立,圣上就有意整肃官场,武将多是跟着圣上一起征战四方的新贵,刀怎么也落不到他们身上。 这些家中父辈追随先祖,在父辈的蒙荫下得以加官进爵的文官,除了那些清流世家,其余野心大些的文官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文官以丞相为首,穆家树大招风,想拉穆家下马的也不止一人。 穆敬业与其父一番商议过后,为了不惹帝王猜忌,只能找个身份不那么显眼的亲家。 京中清流之首、深受帝王宠信的岑家就成了首选。 起初,岑老爷子并不愿意将女儿嫁给穆家。 是穆敬业的父亲在老爷子面前言之凿凿,告知自己想效仿高国丈急流勇退,诓骗了岑老爷子。 且年轻时的穆敬业长得人模人样,为得到岑如茵的芳心花了不少心思,终于打动了美人,如愿与岑家结成亲家。 等岑老爷子发现被骗,已经来不及了。 更甚至,岑老爷子曾听到传言,周明帝对穆家的宽容是看在他的面子,汗颜又惶恐。 岑老爷子知道,自己的面子没有那么大。 但是穆家与岑家结成亲家,总归是让穆家得了某些便利,比如在推举上,一些人会看在他的份上,高看穆家。 穆敬业子承父志之后,做过几次不入老爷子眼的事情,因此岑老爷子更加痛恨狂话连篇、巧言令色的穆家父子。 圣上是明君,不搞迁怒那一套,他就只能自我惩戒。 他能做的也只是慢慢疏远了穆家,让旁人知晓他的态度。 即便是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老爷子也不得不狠心。 家哪里比得上国,岑老爷子就是那种必要时刻能大义灭亲的人。 后来,穆霜吟听奶娘说,阿娘在婚后不久就得知了穆家利用岑家的事情。 夫妻俩的感情也是在那时就有了隔阂。 “你要是想,可以去看看岑老,想必岑老心里也极为挂念你。” 穆霜吟想了想,仍旧摇头:“还是算了吧。” 她也想代阿娘去看看外祖父,只是她不想外祖父为难。 不管怎么说,她身上流着一半穆敬业的血是事实。 阿娘临终之前,都没说过要她去看看外祖父,想是担心外祖父不喜。 还是像以往那样,等外祖父寿辰,让人送些东西,代阿娘尽孝便好。 秦靳玄看出她明明想,说的却是算了,不免叹息。 他告诉她:“岑家的孤本从不外借,即便是孤讨要,岑老也只松口让孤闲暇之余多往岑家走走,就是父皇,岑老恐怕也是如此回答。” 穆霜吟不疑有他,这确实是外祖父那性子能做出的事情。 那……穆霜吟指着自己的手上的书,神色从不解到震惊,“这书,不会是殿下趁外祖父不注意的时候顺的吧?” 秦靳玄先是讶异,然后便哭笑不得:“阿吟觉得孤是那种人?” 顺?用词还很文雅。 穆霜吟松了口气,回想自己方才所问也有些不好意思。 表了歉意,她问秦靳玄:“那殿下是如何从外祖父手中借得此孤本?” “自然是凭昭阳郡主的面子。” 穆霜吟杏眸直直望着他,满脸都是期待他再接着说。 这模样,出现在她温婉面容上,也是颇为可爱的,偏偏她好似半点不知。 秦靳玄,“还记得孤之前跟你说过,孤每每去拜访岑老,他总会旁敲侧击问起你吗?” 穆霜吟点头,当时她只以为是殿下看她挂念祖父,想让她开心才有此善意谎言。 “孤是实话实说,这一次孤只提了你对此书感兴趣,岑老便主动让孤带走了。” “如此你可相信岑老心里也念着你?如果你想去看看岑老,只需跟庞水说一声,他自会安排好。” 穆霜吟这一次没有直接拒绝:“多谢殿下费心,我会好好考虑。” “嗯。” 穆霜吟将此事放在心上,尚未下定决定要不要去岑家,她先仔细问了奶娘,外祖父、舅母的喜好,甚至连送几位表兄妹什么物什都考虑进去了。 奶娘见她想开了,高兴地又去祠堂给岑氏上了三炷香,嘴里振振有词。 “夫人呐,奴婢知道您心里一直挂念着老爷,如今郡主终于想开了,要代您回去看看老爷,您在上边瞧着也会高兴是不是?” 穆霜吟:“……” 既然阿娘都知道了,那就走一趟?总不能对阿娘失信。 穆霜吟让人去请庞水的时候,他也正好要来求见穆霜吟。 庞水一进院子,穆霜吟就将写好的拜帖递给他:“庞护卫,你替我去岑家走一趟。” “是郡主,属下待会儿就去。” 穆霜吟说了声辛苦庞护卫,见他还站在原地,问:“还有事吗?” 庞水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殿下刚着人送出宫的,殿下还让属下提醒郡主,切勿忘记涂抹在手腕上。” 穆霜吟愣了一下,接过东西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哦,好。” 方才在马车上,他看到了? 那,太子让她不要再抄经文,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越想越乱,出宫那一路穆霜吟已经领教一番,这会儿便刻意不愿多想。 可不知怎么的,手心的瓷瓶明明应该是冰凉的,此时居然有些烫手。 得过皇后的叮嘱,几位殿下向来都很照顾她,其中太子为最。 可照顾归照顾,秦靳玄从不曾有过让人误会的举动。 是以,那日走在宫道上,他解下大氅给她披上,还替她整理颊边凌乱的碎发,穆霜吟才会心乱。 太亲密了。 如果没有那日的事情在先,今日庞水给她这个瓷瓶,穆霜吟也不会如此。 第7章 堂堂丞相还没一个吏部侍郎有面子 方才在车上,太子与往常无异,甚至他说去拜访外祖父,顺便帮她讨来孤本,她亦信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可连她自己都注意不到的事,太子注意到了,并且还特意让人送了药。 究竟是她想多了,还是太子真有别的意思。 心乱糟糟的,穆霜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下意识咬唇,一旁的奶娘见了疼惜地惊叫起来。 “哎呦,奴婢的好郡主,快松口,别咬别咬,这么漂亮的唇咬坏了不得让人心疼,太子殿下特意让人送的这药也不能涂唇上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到奶娘面上那笑,穆霜吟很难不怀疑她就是故意提太子。 - 庞水正准备去岑府送拜帖,穆霜吟先收到了嘉韵长公主的请柬。 嘉韵长公主乃当今胞姐,生母生周明帝难产而亡后,姐弟俩就养在不同嫔妃膝下。 到底一母同胞,长公主又性情豪爽,惹人喜欢,还曾立过战功,姐弟情分倒是比圣上与两位王爷还要深厚一些。 长公主成婚后,与驸马一同住在宫外周明帝赐下的公主府。 虽长住宫外,却时常进宫给帝后请安。 穆霜吟也能经常在坤宁宫见到长公主。 嘉韵长公主与驸马成婚多年,感情如胶似漆,长公主也生了两儿一女。 此次是长公主的长子,圣上封的定远王成亲,喜宴定在后日。 嘉韵长公主听说穆霜吟出宫了,想请她到公主府喝喜酒,这才有了这封请柬。 若是旁人,穆霜吟也就拒绝了,可是长公主相邀,不能不去。 当年,岑氏病重,满城找不到一个大夫愿意出诊,还是雅霜院的下人在街上不小心撞上长公主的轿子。 长公主听说缘由,二话不说就让公主府的医官来给岑氏看病。 才让岑氏多活了一段时日。 穆霜吟心里始终对嘉韵长公主存了份感激。 如今,岑氏虽不在了,但是穆霜吟仍记这份恩情。 如此一来,往岑府送拜帖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等喝完长公主府的喜酒再说。 - “长公主给雅霜院送了请柬?你没看错吧?” 温氏前两日真将穆老夫人闹出病来,自知有错,便主动担了侍奉的活。 丈夫是无情无义,但如今相爷夫人是她,岑氏也已经死了,再闹下去只会让人笑话。 还是儿子女儿的前程最重要。 想明白了,她也消停了,无论老夫人待不待见她,她都尽心尽力侍奉,不敢再惹老夫人不快。 今日过来,见婆母精神头还可以,就将刚刚门房听到的消息告知于她。 听了温氏的话,穆老夫人不太相信。 长公主府的请柬,应是请喝定远王的喜酒。 此事,穆老夫人前两日听儿子说过。 让她不解的是,长公主是长辈,怎么给一个小辈送请柬,要送也应该送给相府,而不是给穆霜吟。 “相府有吗?” 温氏摇头,“儿媳并未收到。” 长公主府的喜宴,说一句皇亲国戚云集也不为过。 可长公主的请柬没给相府,只给了雅霜院,这一点还真让人费解又气恼。 再怎么说,丈夫也是个丞相,长公主此举也太不给相府面子了。 穆老夫人、温氏,包括晚时回来才听说的穆相,都是一个想法。 既然让人专门跑一趟了,多给一份请柬能麻烦到哪里去。 此事不能细想,越想只会越气。 “母亲,当初咱们商议的也是做两手准备,现在郡主那里不应,长公主府的喜宴看样子也没有咱们的份,这可如何是好?” 穆老夫人药也不喝了,她将委委屈屈噘着嘴的小孙女赶出去,问一直沉默的穆相。 “敬业,你有何打算?” 穆敬业也是头疼。 当初家里人商议,先让穆霜吟答应在宫里替穆矜谣美言几句,再在长公主府的宴席上,让穆矜谣打扮得好看一些,露个脸。 就算入不得几位殿下的眼,宗亲中怎么也能寻个适龄的。 皇子妃当不成,亦可退而求其次。 不管是穆霜吟那里,还是长公主府的喜宴,本就是成竹在胸的事情,现在却一样都不如意。 若说小女儿不同意是还在怨他们,长公主又是为何。 方才与吏部侍郎一同出宫,途中畅聊,听他意思,长公主也往他府上送了请柬。 他堂堂丞相,在长公主那里竟还没一个吏部侍郎有面子。 这叫什么事。 穆敬业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哪里惹了长公主不快。 “此事母亲容儿子再想想。” - 相府众人的疑问同样也是驸马的困惑。 驸马回到公主府,听说长公主竟没给相府请柬,也是不解, “之前宾客名册上不是有穆相吗?是不是底下人漏了?” 嘉韵长公主斜卧在软榻上,两个婢子蹲在脚边替她捶腿。 咽下一颗葡萄,长公主这才抬眼瞥向驸马,“之前是之前,现在本宫改主意了。” 驸马坐在长公主身侧,接下剥葡萄的活儿,无奈道:“穆相可是何时得罪长公主了,让公主气得都不愿往相府发请柬。” 长公主,“谁说本宫没往相府发请柬?” “刚刚臣听元总管说的。” “本宫让人给相府请柬了,不过是给昭阳郡主的。” “昭阳郡主出宫了?” 长公主点头,“是啊,驸马也知道,当年岑夫人带她来长公主府谢恩时,本宫还抱过她呢,这些年进宫也常见她,出落得竟是越发好了,本宫瞧着就喜欢。” “相府的糟心事谁不知道,既然本宫给了昭阳郡主请柬那就不会给相府另送。” 原来理由在此。 驸马轻叹,虽然穆相那儿是有些不好,可长公主高兴这样,不好就不好吧。 谁让穆相这爹当得着实不厚道。 长公主见他不说话,忽然笑问:“向来最会做面子活的驸马,这一次怎么不劝本宫了?” 驸马笑了笑,慢条斯理将葡萄剥好,待那紫白的大圆葡萄入了长公主的口,方道:“面子活是面子活,为个外人惹公主不高兴,臣又不傻。” 长公主满意了,忽想起一事来。 “你也别觉得本宫是为自己高兴,你去问问你小儿子高不高兴。” “恩阳有何可高兴?” 话蓦一问出口,看见长公主笑得揶揄,驸马已经有了猜测:“难道是因为昭阳郡主?” 第8章 就知道大哥最疼爱弟弟 白日太子回宫,只来得及让人将舒筋膏送到庞水手上,便被周明帝叫去御书房议事。 带上穆霜吟抄写的经文来坤宁宫请安,已经是用晚膳的时辰。 母子俩一同用膳,皇后问起穆霜吟,“听说你今日出宫办事去了,可有顺便去瞧过阿吟?” 无意外听到肯定答复,皇后也没问穆霜吟好不好。 太子神色如常,心情瞧着也不错,那就说明人再好不过。 等到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皇后状似不经意开口,“这一次,又是拿母后当借口?” “嗯。” “……”本不指望听儿子回答,不想他还真就直接承认了。 皇后笑叹,想再多说几句,又想到儿孙自有儿孙福。 两人要是合适,不用她说,也能如她所愿,要是不合适,她说再多也无用。 她看得清楚,现在还是自己的儿子剃头担子一头热,阿吟尚未开窍。 用她当借口怕也是不想令阿吟烦扰,如此看来,让儿子当借口倒也使得。 下人们进来撤走膳食,皇后擦拭完手,转而问起旁的事:“你舅父归京了?” 太子颔首:“是,舅父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进宫给母后请安。” 实际是高国舅一回京就马不停蹄进宫面圣,这会儿一身仆仆风尘,人显得憔悴,怕皇后见了不是滋味。 遂准备睡上一觉,好歹先恢复些精神再进宫请安,免得皇后为他担忧。 皇后也能猜到高国舅心思,她也没戳穿。 大哥离京两月,去的还是危险重重的地方,说不挂念是假。 如今人平安归来,家里人都可以安心了。 说完高国舅的事,皇后忽然想起长公主府的喜事。 “你姑母说,太子那日要是有空,你们兄弟几个一定都要去喝定远王的喜酒。” 长公主不仅亲自进宫相邀,请柬也是一个没落下,皇后让严嬷嬷将长公主给东宫的请柬拿给太子。 太子接了请柬,却有些遗憾,“那日儿臣有事要往津州,若计划无变动,回京应该在晚上了,恐怕要辜负姑母一番盛情。” “没事,国事为重,长公主非寻常女子,定能理解,不过倘若能早回,还是去公主府走一趟吧,你姑母定会高兴。” 太子点头算是应了。 皇后却看出他兴致缺缺,俨然一副这杯喜酒喝不喝都行的样子。 欲言又止,终还是作罢。 待太子告退,严嬷嬷疑惑:“娘娘,您怎么不告诉太子殿下,昭阳郡主后日也会去喜宴?” 在严嬷嬷看来,太子殿下若是知道,再忙也会赶回来。 皇后:“你想的都对,但是他都让亲随护着阿吟了,此事何须本宫告诉他。” 看儿子笑话今日已经有了一次,这次就算了。 皇后所料不差,只是庞水的消息尚未传回东宫,有人已经先一步告诉了太子。 “皇兄,你真不去姑母那儿喝喜酒啊,阿吟姐姐都要去呢。” 四皇子秦靳齐早就想去宫外转转,奈何父皇课业抓得紧。 后日能去姑母府上喝喜酒,也算是出宫玩了。 一高兴就迫不及待来东宫找自己最喜欢的长兄。 本以为能与皇兄一起,却得知他那日有事无法同去,颇为遗憾。 即便太子已经明确说过几遍,让他与另两个兄长一起,秦靳齐还是没彻底死心。 太子落笔动作微顿:“你从哪听说的?” 四皇子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哥所问为何。 “皇兄是问姐姐也要去姑母府上喝喜酒的事情吗?” “今日姑母进宫时,我正好在母后那儿,就听见了啊。” 秦靳玄此时终于明白,方才母后的欲言又止为何。 他有些无奈。 若刚才在坤宁宫得知她也会去公主府,他怕是不能回得那么肯定。 后日有事是真,按计划会晚回亦是真,但只要他想,提前一两个时辰也没太大问题。 只单单为喝喜酒不值当他改变计划罢了。 “虽然皇兄不能与弟弟同去有些遗憾,不过能见阿吟姐姐也算值得开心吧。” "真那么想孤去?" 四皇子:“当然。” 太子:“你们先去,晚些时候,孤去接你们回宫。” 向来说一不二的皇兄竟然会为他这个弟弟改变主意。 看到皇兄面上的勉为其难,四皇子心里越发感动:“就知道大哥最疼爱弟弟!” 太子殿下看着笑得傻里傻气的幼弟,难得有些不自在。 四皇子一无所觉。 “前几日不是想骑旋风打马球吗,正好最近孤用不上它,你想骑就直接找福安。” 秦靳齐眼睛一亮:“皇兄此话当真?” “自然,不过你也要注意分寸,不可因沉迷马球落下功课。” 秦靳齐连连点头保证不会,他还是有些担忧:“那父皇那儿……” “孤替你去说。” 接下来四皇子真情实感又拍了一番兄长的马屁。 及至兄长如愿以偿,四皇子才后知后觉兄长今日态度转变如此之快的原因。 彼时发现长兄意图与自己所想大相径庭的四皇子,好一通郁闷,并借此从兄长这里又讨得了诸多好处,总算稍稍弥补自己当初幼小的心灵。 - 很快就到了公主府喜宴这日。 定远王的有自己的府邸,王府与公主府隔了一条街,马车只需一盏茶功夫。 本次喜宴本该在王府操办,由于嘉韵长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不像寻常人家会与儿子儿媳同住一府,由长辈帮着操办婚事又是传统,遂将此次宴请宾客设在公主府。 寅时,夜与日交替之际,长公主府已经亮如白昼,大门四敞。 三五丫鬟小厮成群忙碌,或洒扫庭院,或检查灯彩,或预备佳肴。 辰时刚过不久,便有宾客陆续登门。 辰时过半,公主府门外已经宾客成群,好不热闹。 门口的小厮堆笑迎客。 翻看请柬、收受贺礼、领宾客进门,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青盖马车刚在公主府门前停下,早就候着的元管事当即迎了上来。 “请郡主安,长公主吩咐奴才在此恭候郡主凤驾,您随奴才来。” “有劳。” 腊梅腊雪将备好的贺礼奉上,元管事笑着接过,再递给一旁的小厮。 昭阳郡主的青盖马车乃是圣上御赐,众人见到马车便知车上是何人。 听闻深受帝后宠爱的昭阳郡主姿容无双,没见过穆霜吟的人都很是好奇,想趁机一睹郡主风采。 奈何郡主一下车连请柬都无需出示,直接被管事迎进府中,能窥得姝颜者寥寥无几,让人好不遗憾。 但从零星宾客的交谈惊叹中,大多数人也能辨出传言大抵为真。 一时间,众人心中越发好奇,更期待能在宴席上亲睹一番。 刚进府,腊雪不知想到什么,对一旁的腊梅道:“郡主这里没什么事,我离开一下,待会儿来找你们。” 不等姐姐说话,腊雪就没影了。 腊梅也不管她,妹妹虽跳脱但不至于惹祸。 眼见人进去了,温氏赶紧带着女儿下车。 “娘,这样真的行吗?” 第9章 他不会发现什么吧,这人到底是谁? “行。”母女俩排在队伍中,温氏压低声音安抚女儿,“你爹和祖母都同意了,你担心什么,咱们就是来给长公主贺喜的。” “放松,你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是生怕别人不怀疑我们吗?” 穆矜谣觉得委屈,她也不想啊,但没有请柬谁不心虚。 她好歹也是相府千金,要是被人发现,很丢脸的好不好。 前头的宾客只剩下一位,穆矜谣更加攥紧母亲的胳膊。 “这位夫人,请出示一下请柬。” 胳膊处隐隐发疼,温氏勉强笑得自然:“我们是跟郡主一起来的。” 门房毫不客气:“没有请柬不能进,赶紧走,不要耽误后边的宾客。” 幸好郡主的侍女提前跟他打过招呼,提醒他要是有人打着郡主名号来赴宴,就是骗子。 否则他信以为真,喜宴出了问题,长公主铁定饶不了他。 不少人齐齐看过来,穆矜谣的脸刷地红了。 温氏正要再说什么,身后忽然有人在叫她。 “丞相夫人也来了?” 温氏略一思索,带着女儿过来,“谣谣,这是御史夫人。” 穆矜谣有模有样见了礼。 御史夫人看着她叹息:“多漂亮的一个孩子啊,可惜我家只有两小子,我是做梦都想要个女儿。” 寒暄过后,御史夫人听说她们忘记带请柬,痛快道: “多大的事情啊,你们母女俩跟我一块儿进去。” 温氏笑着道谢,心里却大大松口气。 还好遇上的是直心眼又健忘的御史夫人,要是旁人指不定还得看她们母女笑话。 顺利进了公主府,趁御史夫人同人寒暄之际,穆矜谣偷偷问母亲。 “娘,咱们还要去找郡主吗?” 温氏点头:“按照之前说的。” 穆矜谣还是担心:“那要是郡主当众不给我们面子怎么办?” “你傻啊,今日是定远王的婚宴,郡主不给相府面子,也不能不给长公主面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丈夫跟婆母为此特意去过雅霜院,还不止一次撇下脸面相求。 想请穆霜吟带穆矜谣赴宴,理由是穆矜谣年岁不小了,也该长长见识。 奈何穆霜吟连父亲祖母的话都听不进去。 选秀迫在眉睫,此次机会难得,那就只能脸皮厚些了。 何况,她们也不会破坏人家的喜宴,只是想来凑个热闹罢了。 温氏虽然名声不好,但到底是丞相夫人,有不少人愿意巴结她。 很快身边就围了好些人。 人太多话就不方便说了,温氏只能用眼神示意女儿去找穆霜吟。 穆矜谣不知是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太过胆小,并未如她所愿。 温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只会窝里横的女儿。 明明恼她面上却还要笑得好看:“谣谣,郡主方才不是让你去寻她吗?” 温氏话一出,几位夫人的视线纷纷移到穆矜谣身上。 大抵是心虚,穆矜谣总觉得大家都在看她笑话,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是啊,娘,那您跟几位夫人说话,女儿去找郡主。” 穆矜谣走远,温氏收回视线,好似没瞧见众人面色各异,自顾自摇头道: “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就是有话聊,郡主一回家,谣谣可算是有伴了,天天缠着郡主,幸亏郡主也不嫌她吵闹。” 御史夫人点头:“相爷就两个女儿,姐妹俩感情好些才正常,不过,你们方才怎么不同郡主一起呢?” “还不是谣谣那孩子太能磨蹭,我等她也比让郡主等她强,虽然郡主不会说什么,但咱们得自个儿知分寸。” “确实如此,怪不得丞相夫人能教出那样知礼的孩子。” “……”稍微知道点内情的夫人们面面相觑。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 府门外,又一辆马车停在不起眼的角落。 “我看到阿吟姐姐的马车了。” 二皇子秦靳丰一把将迫不及待下车的幼弟拉回来。 “稍安勿躁,你阿吟姐姐来都来了,还能跑了?” “三哥。” 正在闭目养神的三皇子秦靳玉听到弟弟求救,懒懒掀开眼皮。 “你二哥说得对,稍安勿躁,你也不想一群人围在你身边叽叽喳喳的吧。” “你们自己勿躁吧,我找阿吟姐姐去了。” 秦靳丰一个没注意,人就跳下了车。 他啧了一声,“皇兄将旋风给他骑,这小子再也不用巴巴望着我俩的良驹,越发不好管喽。” 三皇子双臂环胸,继续靠着马车闭目养神,“别吵。” “这么困,昨晚做什么了?” “替大哥监工去了。” 那确实是正经事,秦靳丰自觉闭嘴。 元管事看到四皇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公主明明说几位殿下要晚些才会过来。 “奴才给四……” 秦靳齐将他跪到一半的身体拽起来,在众人尚未看清楚他的脸时,将元管事拉到一旁,背着人说话。 “小声点,本殿不想被人打扰。” 元管事连忙点头,又往周围看了看:“其他几位殿下呢。” “你不用管他们,也别声张。” “这……”元管事为难了“:公主跟驸马特意让奴才在此候着,叮嘱几位殿下来了要进去禀告。” 秦靳齐急着去找穆霜吟,哪有空在这里跟他啰嗦。 “本殿说别声张就别声张,昭阳郡主在哪里?” 得了回复,秦靳齐准备去找穆霜吟。 元管事要跟着,秦靳齐没让,元管事只得作罢。 四殿下有令,他不能不从。 昭阳郡主这会儿跟长公主在一起,长公主见到四殿下就知道几位殿下都来了。 不过,这门口这么多马车,几位殿下是在哪辆车上? 元管事视线晃了一圈,最后锁定了角落里一辆低调中透着奢华的灰蓝色马车。 再瞧那车夫,果真是脸熟的面孔。 应是这辆无疑了。 趁人不注意,元总管踱步到那辆马车旁。 他刚靠近,车帘便掀开一角。 透过车窗缝隙,元总管见到一张芝兰玉树的脸。 见二皇子食指竖在唇前。 元管事忙点头,低声道:“奴才在此候着,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还真有事,你过来点。” - “阿吟姐姐?” 穆矜谣一路问到此处,她方向感向来不好,这会儿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忽然听到有人在喊阿吟姐姐,她疑惑转身。 是个极为俊朗的小郎君,看起来年纪不大,气度却不凡。 “你叫我?” 看到她的脸,秦靳齐有些失望:“抱歉,认错人了。" 走了两步,四皇子又回头,“你这衣裳……” 他想起来了。 若是他没记错,这女子身上穿的衣裳款式像极了母后让宫中绣娘给阿吟姐姐定制的那款。 因阿吟姐姐穿起来好看,母后特意让人备了好几件不同色系,让她换着穿。 怪不得他会觉得如此眼熟。 穆矜谣心里一咯噔。 她觉得穆霜吟的衣裳当真极美,就画了草图,缠着温氏要银子也去找人裁了几套。 怕被人瞧出来其实有细微改动。 裁好后本还有些纠结要不要穿,上身效果出乎她意料的好看,她便不再犹豫。 想着衣裳款式就那些,料子也不大一样,正常人根本不会多想。 可这位小郎君,方才叫阿吟姐姐,又问起她的衣裳。 他不会发现什么吧,这人到底是谁? 第10章 上手摸摸穆霜吟的脸蛋 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宴其实不少。 作为相府千金,穆矜谣也有许多入宫的机会。 只是后宅女眷入宫参宴,多是在皇后的坤宁宫或太后的慈宁宫走动。 穆矜谣根本就没机会见过当今几位殿下。 她并不知现在在她面前的就是四皇子。 “我的衣裳?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穆家人?”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穆矜谣想装傻充愣,没想到对方一猜就猜到自己的身份,顿时有些慌张。 如同温氏所想,她惯会窝里横。 对着家里人,任性撒娇无理取闹对穆矜谣来说,是家常便饭。 但在外人眼中,她向来是守礼得体、知事明理的相府千金。 温氏常跟她说,女子嫁人要选婆家,男方娶妻也要打听品性。 在家中怎样都可以,在外需得学会藏起自己不好的一面。 若想谋得一桩好姻缘,家世固然重要,好名声也必不可少。 在温氏的耳提面命下,穆矜谣对自己的声名爱惜得很。 即便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她谨慎一些总是没错。 若非这人是长公主府上的宾客,且观其气度,恐是哪家宗室子弟,她大可转头就走。 她还在斟酌该不该承认,秦靳齐落在她身上的狐疑目光已然变冷。 不用她回答,他已经有了答案。 其实穆矜谣与穆霜吟就长相而言,半点不相像。 秦靳齐有此怀疑,是思及穆霜吟这段时间正好回了相府。 怎么可能会那么巧。 加上他话一出穆矜谣的表情和反应,六分猜测直接成了十分。 相府的事情四殿下早有所耳闻。 穆相爷的作风他瞧不上,穆矜谣兄妹和她那个母亲也不是好人。 穆霜吟小时候还被他们欺负过。 而今这个穆矜谣竟还敢效仿阿吟姐姐。 在帝后与三位长兄口中,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四殿下忍不了一点。 定远王的喜宴,不给表哥和姑母面子,父皇母后定要找他麻烦。 不过,吓吓人替阿吟姐姐出气还是可以的。 “本殿想起来了,你这衣裳竟与皇后让宫中绣娘特为昭阳郡主绘设的像了九成九,怪不得本殿觉得眼熟。不知是宫外哪个裁缝与宫里绣娘竟思想共通至此,母后最是惜才,还请姑娘引荐,本殿与皇后定重重有赏。” 四殿下轻飘飘几句话,连在一起好像没什么恶意,但话里的字眼以及话中意思却让穆矜谣彻底白了脸色。 本殿、皇后、宫里绣娘,还有刚刚那句阿吟姐姐。 穆矜谣再猜不出此人身份,就不是天真而是蠢了。 他竟是当今四皇子殿下? 穆矜谣想行礼,却直接腿软跌坐到地上。 动静直接将众人视线吸引过来,不少人都望着这处窃窃私语。 四殿下很满意她的反应,轻哼一声继续寻穆霜吟去了。 - “长公主,宴席已经备好。” 婢女过来通禀时,长公主正与穆霜吟在公主府某院落的游廊上说话。 此院落名唤丝竹轩,内景雅致亦不乏趣味,是驸马当初特意为三个子女辟出来的游园,以供玩乐。 如今三个孩子都长大了,此处便做长公主闲暇消遣之用,平时轻易不会让人踏足此地。 今日长公主府处处热闹,唯有丝竹轩闹中取静,最适宜畅谈。 “驸马跟小王爷呢,请宾客们入席了吗?” 婢女点点头道:“驸马在前头招待宾客,小王爷奴婢不知。” 长公主挥了下手让人下去,转身对穆霜吟叹道:“你瞧瞧,昨晚还说帮本宫招待客人,现在人又不知去了何处,年岁也不小了,却还如此不稳重。” 穆霜吟在宫里见过定安王几回。 有别于兄长定远王的粗狂豪迈,比兄长小三岁的定安王谦逊有礼,温文尔雅,性子与不稳重半点不沾边。 只是长公主此话,穆霜吟也不好附和,只能当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长公主见她颊边梨涡若隐若现,柔而不媚,当真是喜爱得紧。 “走吧,咱们该入席了。” 行至半道,一位身穿灰蓝褐色劲装,手执弓箭的妙龄少女,风风火火朝两人跑了过来。 她先是对着穆霜吟笑了笑,而后朝长公主撅嘴,以示不满。 小女儿家撒娇的动作出现在她这张十足英气的脸上,有些违和,让人莫名想笑。 “有贵客登门,阿娘也不让人知会我一声。” 说完将弓箭往后背一收,亲亲热热挽了穆霜吟的手臂唤阿吟妹妹。 来人是嘉韵长公主的幼女冰凝郡主,只比穆霜吟大两岁,与二皇子、三皇子同龄。 长公主从方才见到女儿这身打扮就开始皱眉。 这会儿也不将穆霜吟当外人,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训人。 "今日是你大哥喜宴,你穿成这样,还随身带弓箭,像什么话?" 冰凝郡主平日里听多了亲娘训斥,早就不当回事。 乐呵呵欣赏美人儿。 "一段时日不见,阿吟妹妹是越发漂亮了。" 她不止说,还要上手摸摸穆霜吟的脸蛋,戳戳她梨涡,末了再点评两句,看着就不太正经。 要不是穆霜吟早就知晓她性子,恐怕也要被吓到。 “姐姐上次说喜欢我制的胭脂,正好近日又备了些,姐姐也试试?” 冰凝郡主从腊梅手上接过两个小圆盒,转开条缝使劲嗅上一口,难掩惊喜:“是木兰花?” 穆霜吟点头,“是。”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木兰花?” 大周隶属北方,气温普遍较低。 在大周,木兰花早春花季在每年二三月,晚春花季七至九月。 再过几日就是腊八节,就算是晚春的木兰花季也早过了。 “之前晒制了一些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冰凝郡主懂了,“阿吟妹妹有心了。” 她敬佩的古籍上一个女将军,便以木兰为名。 “姐姐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别的不说,木兰花香而不腻,“涂上也能像你一样肤如白脂玉吗?” “唉,估计很难,我随了我爹。”冰凝郡主幽怨地望着亲娘,“要是娘当初给我找个白净点的爹就好了。” 长公主:“……” 不是找了你爹还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