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狼军师》 楔子 一个人是孤独的,飘来飘去,四处游荡。 哪里是晴天?哪里是雨天?哪里是日与夜的交界? 好冷。是风吹动她坟头的长草吗?淹没的荒墟不见人烟,只有颓圮的墓碑,模糊的字迹已无埋骨者的姓氏。 她是谁? 一抹淡淡白雾渐****形,虚虚缈缈的,足不着地,轻晃的白裙拂过人高的野草,茫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徘徊亡者之地。 咦,是人气? 好鲜美的纯净气息,是毫无杂质的香味,干净而充满焚香。 就跟着她吧!一个人太孤独了,她想要个伴,一个能跟她沟通的对象。 「怎么了,你的脸色发青。」 「我……我好像又遇到脏东西了。」天啊!就说这里很阴嘛!她的直觉一向很灵,鲜少出错。 「又?」不会吧!头皮开始发麻了。 「是谁说要抄近路的,拖出来鞭尸。」明知她有容易见鬼的灵异体质,还怂恿她做傻事。 「你。」食指一指。 「我?」呃,好像是……呜!她是笨蛋,无可救药的大麻瓜。 「喂!你的目标快溜走了?还要不要……哇,慢一点,别拉!你吃了大力丸呀!」可怕,简直是神力女超人。 「冲、冲、冲!不要让他溜了,明天的大头条就是我的了。」给他死啦!爆料天后来了。 嘻!嘻!嘻!好有朝气的生灵,她最喜欢了,跟着她一定很有趣。 太阳底下,一朵白色的茉莉花飘呀飘的,飘落于短发女孩后翻的连身帽里。 第一章 「快一点,我的头条要跑了,快点百米冲刺,绝不能让这对狗男女……呃,是咱们的年终奖金溜掉,今年要发达就要靠他们了……」 只见大马路上,一条鬼鬼祟祟的人影像准备打劫银行似的,戴着口罩,身子压低,形迹可疑地守在某栋二十四小时保全的尊爵大厦前,打算做一次突破性的报导。 不过附近的商家早见怪不见,这阵子常有这类的「宵小」出没,他们不偷不抢,反而带动蓬勃商机,何乐而不为呢? 对着这种以为多了一顶鸭舌帽人家就认不出来的行业,社会大众给了他们一个耸动的名称,叫狗仔。 「厚!小蔡,你动作可不可以快一些?人高马大腿又长,跑起来像快断气的乌龟,你今天第一天出来混喔!忘了烧香拜佛求神明保佑你出事平安……」 有点小捉狂的女人叫苗秀慧,是「黎明日报」的资深记者,她大言不惭地自封为娱乐界的八卦女王,追起女明星、男歌手的绯闻和秘恋,比「史密斯任务」里的杀手夫妻还狠,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人。 可是,她没有安洁莉娜裘莉的美貌和利落身手,也少了深沉的算计,一古脑全凭沸腾的热情,和打死不退的小强精神,一锁定目标便全力以赴,那股吓死人的狠劲和冲劲,连红海都得为她开出一条康庄大道。 可惜她有点拚过头,挖掘太多不为人知的秘辛,引起娱乐圈高层人员的关注,因此报社总编在人情压力下,只好将手下大将暂时调往政治组,让她挖点立法委员和议员贪赃枉法、收贿、关说的肮脏事。 只是呀!她天生和八卦新闻比较有缘,本来是在追查某官员和黑道挂勾,进行工程围标一事,谁知追呀追,先追出他和有夫之妇的婚外情。 「什么出事,你这张乌鸦嘴给我小心点,要是我真有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太好过,我变成你最怕的厉鬼,日日夜夜纠缠你,让你不得安宁。」口没遮拦的丫头。 一听到「鬼」字,原本摆出凶婆娘模样的苗秀慧瑟缩地陪笑。 「不要这样嘛!小蔡大哥,大人有大量别见怪,小妹一时口快说错了,是出门平安,出门平安啦!佛祖会保佑你一餐吃五碗饭,福福泰泰万事安。」她一怕鬼,二怕鬼,三还是怕鬼啦!一提无所不在的「好兄弟」,她的胆子就由熊胆缩为老鼠胆。 没办法,她天生是灵异体质,父亲又是天师坛的师公雷,打小就能见到不请自来的朋友,让她好生困扰。 不过也不是说真的很怕啦!只要他们死前的样貌温和点,别一脸青笋笋,青面獠牙地突然冒出来,原则上她还能接受。 偏偏大部份在人间游荡的鬼魂不是无主孤魂,便是死不瞑目,一心想讨回公道的野鬼,他们死状凄惨又十分可怖,歪脖伸舌,断手断腿的,一身是血地挡在马路中间,谁见了不生畏? 她算是还好,起码敢跟他们相处,虽然常被吓得皮皮挫,脸色白得跟鬼没两样,全无血色。 「你要死了呀!一餐吃五碗饭想让我肥成猪公吗?」医生说他胆固醇过高,要少量多餐,一次一碗饭为限。 「看起来也差不多……」他那双腿和她的腰一样粗,再不节制点,十月的大拜拜拿他祭天刚好。 「苗大慧,你说什么,很想死是不是?」别以为他没听见,他耳尖得很,动作迟顿不代表其它感官退化了。 因为报社里还有一位走艺文路线的温美慧,同样是耳熟能详的菜市场名字,为了区分两人,于是分别喊大慧和小慧。 「厚!我说的也是实情,你不要恼羞成怒嘛!小胖……呃,呵……小蔡,你真的要减肥了,肚子上那圈肥肉晃得很严重。」瞪她也没有用,老实人向来实话实说,她也是为了他好。 身为摄影记者要专业,扛起摄影机要能健步如飞,分分秒秒和时间竞争的新闻不等人,站在媒体前线要快狠准,才能比别家报社抢先一步抢得独家。 小蔡狠狠瞪了她一眼。「要是你扛着重达二、三十公斤的器材跑五千公尺,我相信你没力气注意到我的肥腰。」 「我干么跑五千公尺,我是女生,不用当兵……」哇!他好像很火,想用摄影机砸她。 「小姐,我们一路跟踪陈立委跟了快半个台北市,你那辆破机车才过三条街就抛锚,我扛着重器材至少跑了五、六公里,你还想要求什么?」她还敢自称女生,根本不知疲累为何物的过动儿。 要不是身材像女的,脸蛋也长得还可以,他会以为是哪来刚退伍的小兵,精力十足的只管往前冲,不管后头追得气喘如牛的人有多辛苦。 小蔡的埋怨其来有自,每回一跟她同组,不是操得累成一摊泥,便是灰头土脸地落荒而逃,没一次能正正常常的访问,总是做贼似的偷拍。 所以操过头就特别容易饿,一饿就忘了医生的嘱咐,她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 偏偏她有副令人嫉妒的吃不胖体质,又偏好高热量食物,什么汉堡、鸡排、甜不辣、盐酥鸡全不忌口,她越吃越瘦,而她该长的肉全飞到他的肚子上了。 可恨又可恶的搭档,若非她每次跑新闻都能跑出头条,让他口袋多了几袋加薪奖金,他还真不想跟她一样拚命,累得连抱老婆都没力气。 「哎呀,别生气嘛!瞧你火大的,顶多待会我请你喝一杯冰咖啡降火。」咦,人呢?怎么一眨眼又不见了? 陈立委、陈立委,你到底躲到哪?别跟我玩捉迷藏,我的头版还空着等你。 「只有一杯冰咖啡?」小蔡拍拍略圆的肚皮,不太满意。 「厚!跟穷人计较会下十八层地狱,你不知道我很穷吗?勒索一级贫民不会良心不安……啊!逮到你了,小蔡,快拍,那个穿白衬衫的……」嘿!还换装,太卑鄙了。 「你确定是他?」身材是差不多,可发量稀少,西装笔挺的威挺样全不见了。 「相信我,我对新闻的直觉从没出过错。」可说是百发百中。 这倒是,她有最灵敏的狗鼻子,哪里有藏污纳垢,或龌龊下流的勾当,她朝空气里一嗅全都跑不掉。 佩服之余,小蔡又不免长吁短叹,哀怨地瞪着她钻来钻去的灵活背影,苦命地扛起重达二十几公斤的摄影器材,焦距对准尾随其后。 偷情中的陈立委倒是十分惬意跟身侧女子谈情说爱,刚从大厦走出便沿着红砖道散步,卿卿我我地又搂又亲。 不过长期被跟拍的政治生活,他很快地察觉到身后不寻常的动静,拉着外遇对象越走越快,几乎有点像在小跑步。 只见他拿起手机拨了串号码,不一会,车窗全黑的奔驰缓缓驶近。 「啊!他的司机来了,快追,不能让大新闻溜掉,我这个月的房租就靠他了。」台北居大不易,她得用力地攒些钱买间锅牛壳。 苗秀慧就像九命怪猫似的,不要命地在车阵中追逐,两条竹竿腿比她家三太子的风火轮还厉害,咻地飞到对街,没见她有一丝迟疑。 跟得气喘吁吁的小蔡累得像狗一样,不断地换气呼吸,挥汗如雨的直嚷嚷,「不……不要再追了,来……来不及,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个轮子,你别傻了。」再跑下去,他的心脏就要罢工了。 「不行,天下没有办不到的事,只怕有心人,你加把劲,拚一拚,你儿子的奶粉钱就快到手了……」就差一点了,绝不能放弃。 不死心的苗秀慧左顾右盼,想找辆没载客的小黄。一遇到她最感兴趣的八卦,绝对死咬着不放。 「我没有儿子。」小蔡气恼地大吼,很想用摄影机的盖子丢她后脑勺。 他前辈子一定是太风流,欠下不少感情债,这辈子才会连生三个女儿,包括老婆在内一共四个情人。 「好啦!别抱怨了,回去拚一拚……哈!老天爷果然是对我宠爱有加,我遇见熟人了,咱们去搭个便车。」真幸运,王爷有保佑。 「什么便车,你不要跟不熟的装熟,我可不想象上回一样,被人拿着武士刀追杀……」喝!这个人……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一心想追新闻的苗秀慧哪管他熟不熟,一把拉开后车门,便把摄影大哥往里塞,完全没知会车主一声,彷佛私家轿车用得自然。 接着,她有如身子轻盈的麻雀钻进副驾驶座,夺下驾驶正用来谈生意的蓝芽耳机,催促他go、go、go。 「小姐,你看错了,我这不是出租车。」她也太理所当然了,他车顶没装个载客专用的灯号吧! 「大男人不要啰啰唆唆的,快追上前头那辆黑色奔驰,你的技术ok啦!我信得过。」他要是追不上,过去的日子等于白混了。 戴着银框眼镜的斯文男子黑瞳微闪,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小姐,我很贵的,你付不起我一个小时几十万起跳的车资。」 几十万车资闻言的小蔡吓出一身冷汗,心想着该不该跳车。 「同学,你不会跟我算这点车钱吧!日进斗金的你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她是苦哈哈的市民小民,三餐得以温饱就很不错了。 「大人物?」他挑眉。 眼看着目标就要从眼前消失,苗秀慧紧张地抓住驾驶人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快呀!耿仲豪,不要再拖拖拉拉的,大不了我请你吃一顿满汉大餐。」 耿仲豪、耿仲豪……这名字听起来也熟,好像在哪听过……蓦地,全身僵硬的小蔡不只冒冷汗了,他连脸色都白得吓人,差点握不住摄影机的手直抖,活似快中风的老人。 他……他是那个耿仲豪,「翔鹰企业」新任的总经理,前青鹰门少门主的左右手,号称笑脸军师的耿仲豪 「一言为定。」他笑道。 耿仲豪油门一踩,车子快速地向前一冲,他嘴边挂着一抹愉快笑意,技巧高超的高速回转甩尾,再急切对方车道,将车子开上人行道,直接当他私人专用道。 想当然耳,没绑安全带的两位「乘客」被电得七荤八素,摇摇晃晃的像破布一般,几度半张脸贴上车窗,撞出可笑的印痕。 这是属于他个人的黑色幽默,让人有身历险境的真实感才够刺激,不然不是平白浪费他陪她玩的乐趣。 「前面左转,不要跟丢了……对对对,车号一六八八……哇!你这辆车的性能真好,没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真平稳,如果她的头没往上弹撞到车顶就更好了。 叩的一声撞头声,他微笑地急速一转方向盘。「多谢赞美。」 「这辆车不便宜吧!」豪华的车椅、高级音响,还有小型冰箱和卫星导航……哇!她要赚多久才买得起四个轮子。 「不贵,八百五十七万而已。」不包含改装其它配备的费用。 「而已」她咋舌,露出想抢劫的妒恨神情。「同学,你这些年赚不少黑心钱喔!有没有捐一、两亿做善事,替自个儿积积阴德。」 耿仲豪由鼻孔轻哼两声。「信不信下一秒钟你会躺在水沟底哀嚎?」 瞬间将一个人掷出车外并不难,若是她觉得活够了。 「信信信,你大哥说的话我哪敢不信,快一点,他又要转弯了。」大众有知的权利,陈立委的小尾巴也该被揪出来了。 苗秀慧太专注在前方车辆,一涉及跟新闻有关的事件,她总是特别专心,心无旁骛,认真地没发现身旁男人颇含深意的眸心睨了她一眼。 「我不当大哥已经很久了。」他故意自嘲,口气倒像退出江湖已久的角头老大。 她哈了一声,「很冷的笑话,退流行了啦!」 「是吗?」眸光闪了闪,他笑得有些恶意,令人心惊胆战,「那么这个呢?」 一说完,他油门踩到底,直接飞过分隔岛,落在车潮拥挤的十字路口,一辆连结车迎面驶来— 「恶!恶……恶……恶……」 一阵阵呕吐声从阴凉的树荫底下传来,难闻的气味随混浊的空气一飘开,令人恶心捂鼻,巴不得逃离现场。 「蔡鼎文,你也未免太没用了,才十分钟不到你就给我腿软,你是不是男人呀!」丢死人了,怎么会这么不耐操。 「我……我当然是男人……你没见识过我床上的勇猛……恶……」噢!不行了,他又要吐了。 「我不是你老婆,干么晓得你那方面强不强,赶快给我提起精神,别装死。」有那么难受吗?脸都发青了。 家里是开师公坛的,本身又容易见到不属于同一世界的「人」,所以苗秀慧对生死看得很淡。反正该来的总会来,逃也逃不过。 不过算命的说她天生福厚命长,一生少有挫折,除了一、两个大关卡要度之外,就顺畅得遭人嫉妒,因此她不太能体会小蔡死里逃生的惶恐心情。 「你要是我……我老婆,我宁可跳淡水河自杀!」她……她太恐怖了,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小蔡并不晓得苗秀慧有几个与众不同的好朋友,她们是拿命开玩笑的高手,飚车算什么,还有人跳悬崖,把危险当成白开水,一渴就饮。 「呿!自己没种还牵拖别人,你到底是不是新闻从业人员,一点点飞车追逐就脸色发白,吐得快断气似的。」非常逊耶! 基于同事情谊,看他吐了一地,神色憔悴地没法站稳,没多想的苗秀慧大剌剌的在他背上拍了几下,顺手想搀扶。 谁知另一只粗臂快了一步的攫住蜜色细腕,一拉。 「既然已经顺利拍到照片,你这位朋友应该可以回去休息了。」天空带点忧郁的蓝,适合狩猎。 耿仲豪那句「应该」说得非常轻,轻到小蔡背脊发凉、寒毛直竖,有些惊悚。 「好吧!那你顺便送我们回报社,我打篇文章就能交给总编审核了。」她说得顺口,毫不忸怩,没想过人家有没有急事待办。 「顺便?」他瞇起眼笑了笑。「有种交通工具叫公车,我想你同事不会介意多走两步当作瘦身运动。」 他都说得这么白,再听不懂,那就得先跟阎王爷打声招呼了。小蔡识相地追公车去,假装没听见身后不快的叫喊。 「他跑那么快干什么,好像后头有迅猛龙追似的。」太不够意思了,居然把她一人扔下,她也要回报社撰写明天出刊的劲爆新闻。 耿仲豪轻笑地点点她肩头,「你不会忘记你欠了我什么吧!」 「欠了你……」她偏过头想了下,飞扬的短发俏丽得如春天飞柳。 「满汉大餐。」他提醒。 「喔!」她恍然大悟。 「喔的意思是?」看她一脸心虚的样子,准是想赖掉。 他果真料事如神,眉头一皱的苗秀慧过河拆桥地板起脸,用很无赖的口吻说道:「喂,这位先生,我们很熟吗?随随便便开口敲竹杠是件非常不道德的行为,我建议我们把这件事忘掉,再见。」开什么玩笑,她看起来很凯的样子吗?全身行头加起来搞不好没他一块鞋皮值钱。 「如果你不想我上贵报社喝茶聊天的话,最好履行承诺。」瞧她气得活蹦乱跳的模样满可爱的,像一只被惹毛的虾子。 走了两步的苗秀慧气急败坏地往回走。「青鹰门不是解散了,你怎么改不掉动不动威胁人的毛病?我很穷耶!穷到衰鬼找上门,哪请得起开名牌跑车的你。」 「真酸,我开好车碍了你的眼?」那一口酸溜溜的暗讽,让人听得莞尔。 「我只是想到战火下的孤儿,还有成千上万流离失所的难民,他们等一口饭吃等得望眼欲穿。」而他招摇过市,存心炫耀财力,实在要不得。 「第一,战争不是我发起的;第二,我努力工作,尽心在公事上,小小的回馈是我应得的;第三,言出必行,你家的王爷、三太子可睁大眼睛看着,让神明失望并非好的示范。」 耿仲豪笑语晏晏地盯着她,神色轻松自在,宛若张着网,等小虫子飞入的蜘蛛一般。 「哇!你太恶毒了,竟然搬出我家的王爷,你是去过火,还是上香,连三太子也认识。」上不欺星辰,下不欺鬼神。这是她老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 他但笑不语。 当她同学的时间虽不长,可对「排外」的学生会,他知之甚详,包含她那几位大有来头的姊妹淘,他早在入学前就打探得一清二楚。 既然被称之为军师,凡事谨慎小心算是他的个人特色,尤其当年正是青鹰门的全盛时期,不多留点心很容易挨闷棍,遭人暗算。 而就他所知,她父亲是镇上小有名气的师公苗天雷,专门驱邪、捉妖问事、镇家宅平安,平时也替丧家办法事。 「厚!你明明比我有钱,赚的也比我多,讹诈穷人能让你多点财富吗?」果然是黑帮出身的,心狠手辣。 挪了挪银边镜框,耿仲豪笑得人畜无害。「是不能,但是看到你痛苦挣扎的神色,我觉得还满开心的。」 「你……」她把那句「变态」含在口里,不甘心的一瞪,「好啦!好啦!一言既出,死马难拉,我认了就是,你最好吃得下。」 「是驷马难追才对。」亏她还是跑新闻的,文学素养低得教人叹气。 她哼了哼,不甩他。「还不走,我请客啦!」 「不用开车?」他疑惑地扬起眉。以服饰、珠宝为主的精品街少有高级餐馆,顶多一、两间咖啡厅供人歇脚。 陈立委太白目了,以为摆脱了紧追不舍的狗仔,才带比老婆年轻漂亮的情妇逛街,在购买珍珠项链时被拍个正着。 苗秀慧回他一记没知识的轻蔑眼神。「三、两步路而已还开车,你想笑死人呀!」 「你真有诚意请客?」为什么他有种感觉,她正等着看他出糗? 「废话,我连钱包都掏出来,还能作假吗?」少瞧不起人了。 一脸狐疑的耿仲豪看她从樱桃小丸子图案的钱包中,取出一张印有凯蒂猫的卡,依他对信用卡的了解,居然认不出那是哪家银行发行的磁卡。 更怪异的是,她笔直地走入路旁一间便利商店。是要领钱吗? 其实,他只是逗弄她罢了,并无意要她破费,男人与女人一道用餐,自是由男方买单,岂有让女人请客的道理,以他偏大男人的心态,决计做不出来。 因此他正想入店解释,谁知结完帐的苗秀慧已臭脸走出,将手中的「大餐」塞入他双手。 「喏,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呵!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佛祖还有五指山压住不听教化的泼猴。 「这是……」他瞠目结舌,有些哭笑不得。 「泡面呀!你不要告诉我你好命到没吃过这种平民食物。」简单,美味,不需要耗费时间等待。 是吃过,但是……「我的满汉大餐呢?」 她神气地一扬下巴,指出包装上的大字。「看到没,满、汉、大、餐。」 「你就用泡面打发我?」他真的傻眼了。 「不然咧!真要我典当家当,请你吃顿好料的?」别傻了,同学,本大小姐可没那么慷慨。 「至少也不是这么寒酸。」起码加颗鲁蛋的阳春面,价格不变心意足。 「别挑剔了,快吃,待会载我去我的小白那里,它抛锚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顺手牵羊,把她的小白当破铜烂铁偷去卖掉。 「小白?」是狗吗?可抛锚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爱车。」载着她南北征战,立下大小战功无数,是她最好的伙伴。 看着温手的泡面,耿仲豪不由得摇头,把面放回她手里,「走吧!我先载你去牵车。」 并不远,就在两条街外,若以走路的时间来论,大约二十分钟,而他一个左拐右弯,刚好一分钟整,那碗泡面恰恰熟成。 「你确定这是一辆车?」两个轮子还在,可照后镜少了一个,脚踏垫不见了,用厚纸箱切成长条状垫着,座位的布套明显有缝了又缝的痕迹,歪七扭八的针线看得出缝补的人很急躁,不太有耐心。 「喂,你顺便帮我修一修,好像火星塞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动。 耿仲豪半瞇起眼一视。「你可以再过份一点没关系。」 「男人不是很会修车子,我以前的男朋友很厉害耶!他手指碰一碰,奄奄一息的小白马上起死回生。」她没提前男友的工作是黑手,专修各类机车。 男人禁不起比较,虽然他并不乐意弄脏手,想叫她把破烂的小绵羊送回牧场,不过那一句「我以前的男朋友很厉害耶!」让人听得刺耳,他袖子一挽,低下身。 在他修理的过程中,耳边不断传来呼噜呼噜的吸面声,外加打嗝声。 「我修好了,的确是火星塞的问题,你……咳!咳!苗同学,请问你在吃什么?」 「泡面呀!汁甘味甜肉大块。」回味无穷。 「那是我的吧?」他双手环胸,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模样。 苗秀慧厚着脸皮一顶。「我以为你不吃嘛!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替你处理垃圾,吶!何况面泡太久会烂烂糊糊的,不赶紧吃掉,要等它变成馊食吗?」 她……说得真好,好到令人心痒痒的,想看她能说出多少鬼话。耿仲豪眼中透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幽光。 第二章 “起床了,懒骨头,还不快点起来,你上班快要迟到了。” 炎炎夏日不吹冷气也照睡不误的苗秀慧卷着棉被,睡得香甜地按掉床头的闹钟,翻个身成大字状,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酣睡不起。 室外高温三十五度c ,可室内不仅不热,还带给人一阵阴气森森的寒意,没裹着被子睡觉有受凉之虞。 “你还睡,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是谁说早上要开互斗大会,要早一点起床准备,免得被死对头温美慧斗到流脓生疮。” 真是不象话,睡没睡相,连枕头都一脚踢到床下,将来嫁了人怎么得了? 落在地上的小枕头无人搬动,它自动地往上飘浮,缓缓地回到原来位置,枕面不平地凹陷几下,似有人在上头拍软。 “不要吵,我昨天看一部dvd看到半夜,现在还好困,让我再睡五分钟……”好累,肩膀硬得举不高。 “这句话你半小时前已经说过了,再继续赖床就别怪我使出绝招。”她最怕的只有一样东西。 像没听见的苗秀慧咕哝地撒娇。“妈,我要鸡丝面,还有打颗生鸡蛋。” “谁是你妈,别坏了我的行情,你爱睡懒觉,我就让你睡得天翻地覆。” 一道雾状白影隐隐成形,形体近似年轻女子,她轻轻抬腕,做了个上升的动作,双人床垫突然离地升高,差点碰到天花板。 而仍作着梦的女人毫无所觉,嘴角弯弯,笑得好不甜蜜,梦中的她接过亮澄澄的奖座,成为新闻界最闪亮的八卦女王。 蓦地,床像扁舟一样的翻覆,她连尖叫都来不及,整个人彷佛难产的青蛙,头下屁股高,趴地动也不动。 许久许久之后,痛的感觉才回到身体,她哀呼一声连滚带爬,惊惧的瞪着没腿的白色影子。 “鬼……鬼呀!有事没事请别来找我,我不是日断阳、夜审阴的包青天,可以让你伸冤报仇,我只是混吃等死的小记者,没办法帮上你的忙。”哇!为什么她有阴阳眼,老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观士音菩萨、妈祖娘娘,家里李、池、吴、朱、范五府王爷,还有太子爷,快来救郎喔!她又被鬼缠上了。 “你在心里喊谁来救命都没用,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同居一段时间了,她还没法适应多了个“人”陪她。 喝!不要搔她耳朵,好冰、好寒喔!“……桂香?” “是啦!这屋子除了我之外,还有第二只鬼吗?”这地盘是她的,其它孤魂野鬼休想进入。 “一只也很恐怖呀!”她小声地嗫嚅。 “你说什么― ”鬼的耳朵最利了,想背着她说坏话绝无可能。 “没有啦!我哪有说什么,你一大早干么吓人,我的魂被你吓飞了一半。”忍不住埋怨的苗秀慧打了个咚嗦,对“鬼”仍心存余悸。 “谁吓人了,你天天看、夜夜瞧还是胆小如鼠,怎么能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伤天害理的事我可是一件也没做。”做鬼也有鬼格,哪那么没品。 “……”有谁见鬼不怕,还能侃侃而谈家事、国事、天下事?即使“认识”了两年,苗秀慧还是没法控制心里的恐惧,每每被桂香突然冒出的苍冷身影吓得魂不附体,好几回想用王爷符收她。 可是正如她所言,她什么害人的事也没做,安份守己的过她的鬼生活,偶尔还会帮忙拖地、收衣服、洗米下锅,说来也不算太坏的鬼。 坏就坏在当人的她心太软,明知人鬼殊途,还是狠不下心收伏,硬是被缠了好一段时间。 “不要老想用符收我,你心里想什么我全知道,既然这阳世间只有你看得到我、听得见我的声音,你只好认命。”她说得有几分幸灾乐祸,得意地飘坐书柜上方。 苗秀慧面色惨淡,哀怨地瞪着死也不走的鬼。“那你也不要动不动飘到我面前嘛!人吓人,吓死人,鬼吓人,没药医,你好歹花个时间找出你的家人,请他们把你移回家供奉。”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省得她一天被吓好几次。 一提到亲人,桂香的脸由惨白变惨绿,阴郁得让室温骤降了十度。 因为为时已久,这位女鬼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出生何地,父母是谁,有什么亲人,对自己怎么死的一无所知。她只能根据墓碑上模糊的字迹,隐约得知自己叫桂香,卒年二十一岁,以死时年纪往后推算,大概是五十出头的妇人。 不过她一直维持生前姣好的面容,丹凤眼、瓜子脸,眼角底下有颗爱哭痣,不是很美,但不失清秀,是耐看型的小家碧玉。 “啊!快八点了,你怎么没提早叫我,我还要披甲上阵打仗耶!”职场如战场,分秒必争。 一瞧见挂在墙上的时钟,苗秀慧就像喝下精力汤似的,迅速捞起搁在椅背上的衣服,三步并两步的冲向浴室,一点也不浪费时间的刷牙洗脸兼嗯嗯。 三分钟不到,她就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明亮动人,眼角上了点淡影,唇瓣抹上护唇唇蜜,让整个人看起来更有精神。 但是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晨起必读报,将各家的报纸全一字不漏地看得仔细,绝不允许自己的信息落于人后,这是每位新闻人必做的功课。 不过起晚的关系,没法一一阅读,只能大概的翻阅,记下大标题,勉励自己一定要做得比同行更出色。 “等一下。”冷不防一只冰冷的手往肩上一搭,赶着出门的苗秀慧吓得一头撞上了鞋柜。“你……你又想干什么?” “我的香点完了,下班的时候再买几盒回来。”焚香等于鬼的主要食粮,收得越多阴气越足,鬼力壮大。 “喂,你也用得太凶了吧!我只是个小小、小小的记者,不可以太奢侈。”下次回家时再偷渡一些,反正老爸不会发现家有内贼。 “还有冥纸也多带几捆,说要拜地基主,你父亲不会起疑。”自家的货一堆,不用钱自个拿。 “厚!不要再偷听我心里在想什么,还有,一只鬼要用什么钱,我上个月才烧五千万给你耶!你花到哪去了?”可恶,她为什么得养只鬼? 五千万冥纸听起来很多,但是用新台币购买大约三、四百块。 苗秀慧一直后悔两年前为追一条新闻而抄近路,不小心踩过桂香的坟头,加上又没注意到她跟着自己回家,结果对方一住下来就不走了。 桂香不在意地微耸肩。“鬼也要换衣服,穿得漂漂亮亮的,出去和朋友聊天才显得称头。” “你……你……好,我会记得带回来,可是你别把你的鬼朋友带进家里,否则我真的请我老爸来收你。”偶尔也要吓吓鬼,让她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听见了,年纪轻轻就这么啰唆,难怪老交不到男朋友,我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啊……”一抹久远的记忆闪过眼前,桂香微愣了下,想不明白为何心口会痛。 没听到、没听到,她不是交不到男朋友,只是不想再当男人的奴隶,听他一天到晚抱怨她是失职的女友,只忙工作而看不见他的存在。 苗秀慧没空听鬼发牢骚,冲出门,跳上她老当益壮的小白,一路骑向报社门口。 只是气氛有点诡异,迟到的她居然没挨排头,直接被总编喊进他的办公室,不用参加早餐会报,被大伙轰得狗血淋头。 连她向来的死对头温美慧也只是冷哼两声,悴了句好狗运,居然不找碴地从她身边飘过去。 奇怪,天要下红雨了吗? “呃,亲爱的总编大人,我刚刚没听清楚,麻烦你再说清楚一点。”她一定耳朵进水,否则,怎么会听见总编在说笑话呢! “苗大慧,你再给我装死试试,我要你采访的人物就在纸袋里,你好好地研读一遍访问一遍,尽量挖出受访者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 “不要啦!总编大人,你明知道我最拿手的是影剧新闻,最讨厌和政商打交道,他们都太奸诈了啦!小人我没办法套出话。 “像上回玉女歌手金玉雯和周大议长的地下情,我不是写得文情并茂,丝丝入扣,你还赞誉有加,直夸我是报社之光,要大家学习我敢拚敢冲的精神。” 那几天的报纸销售量远超过香蕉日报,让全体同仁笑得嘴都阖不拢,直说她做得好。 胖嘟嘟的总编一只肥手往桌子重重一拍。“你还敢说,把人家的脸照那么清楚做什么?指名道姓的让人下不了台,你不晓得已婚的周议长以爱家爱妻爱小孩的形象赢得大众的爱戴吗?” “就是不伦才有爆点嘛!不然他戴着伪君子面具不知要欺骗多少选民,我要为他老婆伸张正义,让偷吃的男人无所遁形。”老公在外偷吃,做妻子的永远是最后知情的人。 “苗阿慧呀!你是第一天出来做事是不是?照片要拍得朦胧不清,似真非真让人去猜测,文章里的主角名字要语焉不详,点到暧昧即可,不要害报社挨告。”报导中立,身家性命也要顾及。 “可是……”明明是他大力推崇,一字不改,原文刊出的,怎么又说是她的错了? “没有可是,我说了算,你要知轻重,别往恶地里挖,哪天挖出条大土鳗,我可不一定保得住你。”他把丑话说在先。 老挖别人的八卦,迟早把名声挖臭了,再不知收敛,出了事他也收拾不了,否则怎会将她暂时调离影剧版。 周议长是何许人也,能让人一篇文章就击垮吗? 政治人物有他们一贯粉饰太平的做法,找老婆出来哭两声,极力为丈夫护航、“辟谣”,一再澄清夫妻的感情并无变化,一如往昔。 多么荒唐,丈夫在外偷情,身为高官夫人就得委曲求全,摆出泱泱大度的器量,硬是把照片中赤裸相拥的两人说成不小心跌倒,刚好有床就顺便一躺。 明眼人都看得出发生什么事,但是当事人矢口否认,加上“贤淑”元配的宽谅,外人能说什么。此条新闻最后不了了之,但却得罪了财大势大的周议长,原本他还能背着选民和情妇偷欢享乐,此一消息流出,他连常去的酒店也不得涉足了,因为会有更多的狗仔盯紧他的一举一动,最后只能回家抱皮肤早失去弹性的黄脸婆。 “总编,我正在追一条大新闻,有关影后徐晓明和她已婚的情人……”只差一组照片为证了,她亲眼看见福态的大老板拥着年纪比女儿小的影后开房间。 “嗯!嗯!徐晓明呀!真是一条好新闻……”也好想得知内情的总编像便秘似嗯了两声,五官挤压成肉包子,但是……“先把你手上的新闻人物解决再说,我等你的好消息。” “总编……”不能通融一下吗?不能偷偷摸摸的跟拍有何乐趣可言? “不用紧张,放大胆去做,听说你和我们这次主题的受采访者很熟,套点交情就能交差了。”呵呵,人物专访又要创佳绩了。 “很熟?”谁呀? 苗秀慧连忙抽出纸袋内的资料,跃入眼中的人名让她大为讶异。 “什么,是他?!” 说实在的,耿仲豪这个人有什么好访问,外表斯斯文文的,看来像个带了点书卷味的知识分子,没什么让人觉得突兀的爆点,而且也没有混过黑道的草莽气息。 若说是前青鹰门少门主的另一个左右手、翔鹰企业三巨头之一的沙士泰,倒还能写上两笔,至少能问他一生杀过几个人,奸了多少良家妇女,造了什么孽,他一脸穷凶恶极的横眉竖眼样,活脱脱是坏人的最佳典型。 识人不清的苗秀慧将吃人老虎当成吃素的小白兔,先入为主的以外表评论一个人的好坏,没想过能在青鹰门一待十多年的男人绝非善类,若无一点凶残性情,怎会和其它两人结为莫逆之交。 擅长伪装的人最不容易看出本性,也最危险,潜伏山林的野兽都有着锐利爪子,瞬间夺命。 “听说你找我有事,连打了数通电话?”一贯的微笑,完全看不出一丝杀伤力。 “厚!你真的超难找的,还要预约,你那个秘书是不是暗恋你很久了,一接到女生电话口气就很冲,一直说你没空,还骂人呢!”真是的,她有那么饥渴吗?一副想扑倒男人的样子。镜片下的黑瞳一闪。“她骂了什么?” “哎呀!还不是罗曼史小说上的那一套,叫我别靠你太近,不要借着高中同学的关系就想攀龙附凤,像我这种妄想钓只金龟的女人她看多了,别不自量力高估自己。”不能把大部份人的想法套在她身上,她目前是工作为上,朝她的理想迈进。 耿仲豪低笑出声,眸底却带了一丝冷意。“你何不顺她意,钓走我这只金龟,让她气个半死。” 看来又要换秘书了,学老大找个男秘书。 “才不要咧!”她摇着头,直截了当地拒绝。 “不要?”他一怔。 以他的条件,不乏美女投怀送抱。当他还是一名特助时,就有不少女人表示爱慕之意,明着邀约,暗送秋波,把他当成一夜风流的对象。 后来在老大妻子、现任执行长夫人于浓情的强力“建议”下,他由特助升任总经理一职,那些摆明有野心的女人更为积极,不时以各种魅惑的姿态引诱,以期得到他的青睐,进而进驻他空白的配偶栏。 “哎呀!我不是今天才认识你,你是什么底我一清二楚,我没什么胆子你也明白,要是哪天你八百年前的仇家找上门来,我是该跑还是留下来替你挡子弹?” 前者嘛!太没义气,而后者呀!她真的不想太早死,要活着印证算命仙的铁口直断― 福厚命长,多子多孙。 “跑。”他不会让自己的女人无辜受累。 “哈!你嘴上说得真好听,我要真弃你不顾,搞不好把我砍成七、八段的人就是你。”男人的心比女人还善变,说一套做一套。 耿仲豪笑声清朗,“我没那么暴力,你大可放心。” “我干么放心,当你女朋友的人又不是我,而且我很庆幸不会是我。”看他温温吞吞的,应该不打女人。 “为什么,只因我有黑帮色彩?”她的想法令人百思不解。 过去的不名誉早被杰出青年所取代,漂白的青鹰门更名为年收益超过百亿的翔鹰企业,大家只看到表面的风光,谁会注意曾有的黑暗面。 “拜托,你没那么喜欢我吧!何况我和前男友分手得并不愉快,现在是谈情色变,你别揭我伤疤。”她好不容易才痊愈,不想再找个臭男人气死自己。 “他动手打你?”他语气很轻,轻得让人感觉和他说话要小心点。苗秀慧怔了一下,忽地笑出声,“没有啦!他只是很不高兴的推我,害我撞到桌角肿了一块,不过他比我还惨,我用浓情教我的防身术回敬他。” 出身警察世家的浓情,不但在学时品学兼优,还精通各项武术,也因此她后来嫁给前青鹰门少门主骆天朗的新闻震惊社会,不过幸亏执笔的正是她苗秀慧,所以两人的结合本来可能被解读为黑白挂勾的联姻,在她妙笔生花之下,倒是让不少婆婆妈妈为这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掬一把同情的眼泪,只是怕被人说她隐恶扬善,她只能以另一个名字发表这则新闻,否则在新闻界她早就名声响叮当。 想到那些高中时期的好友,苗秀慧笑得更开心。 有一天姊妹们聚会,她一时口快说了前男友推她的事,结果没多久又在街上偶遇前男友,他全身伤痕累累,一张脸肿成猪头,见到她居然惊慌地连滚带爬,不打招呼地逃走,还边跑边说他知错了,不要再来找他,他以后一定会善待女人。 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错愕之余,她笑得眼泪都讽出眼眶,差点被当成疯子看待。 “苗同学,我必须慎重声明一点,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而且洁身自好,不乱搞男女关系。”耿仲豪近乎告白的说道,可是…… 她当他是开玩笑,也跟着没心机的玩起来。“嗳!我不怎么喜欢你怎么办?浓情、雪缇和幻月她们说你是披着人皮的狼,很危险,叫我离你远一点。” 他哪里危险了,比起杀手型的沙士泰,她还比较乐于亲近他。 她们都说错了,沙士泰怎么可能比他“温驯”,把暴龙和优雅的天鹅摆在一起有些不搭,整个赏心悦目的画面全被破坏了。 耿仲豪深沉地眸光微阴。“无妨,她们向来保护欲旺盛,当你是没有能力判断是非黑白的小女孩,我能谅解,毕竟人与人的了解要做到交心十分困难。” 哼!那几只豺狼虎豹果然看穿他的本质,预做防备提醒她,她们以为口头上的围堵真能拦阻他的攻势?他只是还在考虑要不要出手。 如今看来,他倒不能让她们失望,以免这些无聊份子日子过得太空虚,找不到一些新鲜事闲话家长。 其实在求学时期,苗秀慧的单纯便已深深引起他的好感,只是他性格多虑,凡事总是三思而后行,因此错过和她发展出一段感情的最佳时机。而这一回他不想再等待了,多余的心思只会令人踌躇不前,人生的机会操之在我,不主动出击又怎么采撷甜美果实? “呃,耿仲豪,你说得好严肃,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苗秀慧心口跳了下,不太敢直视他镜片后的深邃双眸。 她不笨,只是迟顿了些,老是弄拧别人的意思,常常被怨了犹不自知。 “叫我仲豪,我们之间没那么不熟,对吧!老同学。”他以同学称谓瓦解她的心防。 “可是……不太习惯……”怎么觉得怪怪的?他看她的眼神让人心跳加快。 “多喊几次就上口了,不信你试试看。”他口气真诚,毫无压迫性。 “耿……仲豪,仲……仲豪,仲豪,仲豪……咦,还满顺口的,没有咬到舌头耶!”啊!她在高兴什么,简直像个笨蛋,她又不是为了交朋友才来找他。 苗秀慧气自己三言两语就被人家牵着鼻子走,浑然忘却此行的目的。 “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美口于察言观色的耿仲豪谨慎布局,引诱不知危险的蝴蝶走入网里。 “没什么,我本来是来采访你……”喝!她会不会说得太快了?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采访?”她几时改走正常管道,而不循狗仔偷鸡摸狗的路线。 “不是啦!我说错了,你哪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私好挖,我认识你十年耶!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她干笑地粉饰太平。“职业病嘛!别放在心上。” 他笑了笑,像是不在意。“我了解,忠于职责的记者总不忘工作。” “如果喔!我是说如果,要是我们报社派我来访问你,你接不接受我的专访?”她试探的问道,想假装漫不经心地一提却失败。 苗秀慧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心里想什么就全表现在脸上,根本无秘密可言,常人一见便一目了然,表里如一的让好朋友一见到她就叹气。 要骗她很简单,她真的不会多想,也认为自己一穷二白,没什么好骗的,人家骗她是看得起她,她还暗自窃喜呢! 一只脑筋不会转弯的变形虫。这是毒舌派掌门人秦雪缇送给她的十二字箴言。 他假意思忖了一会,“原则上我不接受任何人的访问,不是针对你一人。” “噢― 当我没问。”她丧气地捏自己的大腿肉,心想山不转路转,他不给问,那就找他身边她所熟知的亲朋好友,譬如骆天朗、沙士泰,还有她那票干警察、律师、医生的好朋友。集结众人之力拼凑拼凑,总会凑出一篇好报导。 “不过……”耿仲豪开始抛出诱饵。 “不过什么?”她又燃起一线希望,由沮丧变得神采奕奕。 “若对方是我的女朋友则另当别论,总要卖自己人面子。”他笑得温煦如初阳,淡淡不灼人。 “哪有人这样,我还不算自己人吗?”虽然没有出生入死,好歹也共同走过一些事情,怎能排除在外? 耿仲豪一手拂过她面颊,佯装要取她身后的文件。“想明白一个人的生平事迹得二十四小时贴身相处,不然光靠口述,你怎么知道这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 “嗯!有道理。”造假的事实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取信他人。 “谁能形影不离地贴近我身边,谁又有资格探知我的内心世界,除非最亲近的人,日夜不分的观察,否则多少会有些失真,无法构成一篇忠实的报导。”她若能毛遂自荐,自是省却他一番口水。可惜他的老谋深算一遇上心无城府的苗秀慧,可说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她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弦外之音。 “哇!你说得真好,要彻底知晓一个人的底细,就要彻夜跟踪他,不让他离开视线内,无时无刻盯紧他的一举一动,越是重要时刻越要屏气凝神,揪出对方下三滥的肮脏勾当,这就是我誓当狗仔的最大乐趣。” 她说得一脸陶醉,一副誓为知己而死的”几奋表情,看得满面冬霜的耿仲豪错愕不已,差点大叹,苗秀慧,你脑子里装了什么,为何听不出他话中意有所指的暗示? “秀慧,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没事纯聊天吗?”看来不逼一逼她,她那一步跨不出来。 “呃,这个……”她表情僵硬,说不出真正来意,然后灵光一现,编了个令人吐血的说词,“我来请你吃大餐,上回那次不算数,我表现得不够大方,这一回一定令你满意。” 第三章 “什么们又发作了……好!我明白了,待会我会去接他……麻烦你了,请多费心……嗯!我会尽快赶到,请尽量安抚他……”原本要享受一顿气氛佳、风景优美的西式料理,孰料,一通忽然响起的电话,让稳定行进中的车子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改驶向僻静的郊区。 那是一间不怎么起眼的医院,门诊科别不多,但环境十分清幽,林荫绿道,鸟语花香,非常适合长期精神受到压抑的病患。 换言之,它是一间精神病院,专门治疗现代人文明病,举凡报上常见的忧郁症、躁郁症、恐慌症等等,皆有专门医生进行诊治。 最让苗秀慧感到不解的,为何耿仲豪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到这里,而且神色凝重不发一语,步伐虽稳却有些急迫,让她差点跟不上他的脚步。他在赶什么?或者是接什么人?看着他脸色沉重,害她不知不觉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让一向处之泰然的他不再心平如水,多了一丝沉痛。 “耿……仲豪,你可不可以走慢一点,我跟不上你啦!”又不是跑新闻,她没那么大的冲劲,只能小碎步跟在男人后头追。 手心被扯了下,神情紧绷的耿仲豪这才发现忽略了身后的女子,大掌一握,牵住柔哲小手。“抱歉,我忘了女孩子的步伐较小。” 她摇摇头,表示不介意。“有什么事,你急得火烧眉毛似的。” 她没看过这一面的他,不像平时谈笑用兵的男人,反而多了一丝……失控。 “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来接我回诊的弟弟。”他说得很轻松,但手心忽地施力握紧。 “咦,你有弟弟?”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看她讶异到有些懊恼,他不免心情一松,扬唇轻笑,“我有健全的双亲,一弟一妹,家境小康,无不良嗜好。” “神经喔!又不是相亲,干么要详尽的自我介绍。”还无不良嗜好咧!他本身就是一大问题。他纠正,“这里不能说神经,神经是细胞组织,有系统的运作人体的各部位,你要改称精神病,精神方面出现严重病变。” “你说这儿是……呃,那种地方?”不会有另一个桂香吧!通常出现幻觉,不全是身体机能出了状况,有时是冤亲债主来讨债了。 苗秀慧真的很怕无形体的飘哥飘姊,虽然家里是开神坛的,老爸又是伏魔除妖的神之代言人,她还是不想继承父业,成天和妖魔鬼怪打交道。 “你会怕?”他瞳孔缩了缩,突然不愿她见到活在自己世界的胞弟。 她骤地贴近,紧紧挽住他臂膀,“我不怕人,但是医院最多什么你晓得吗?” “病人?”他猜想。 “不,是找不到家,或舍不得离开的‘ 朋友’ 。”她特意做重点强调,眼神不安地瞄来瞄去。 “你是指……鬼?!”他才提及那个敏感字眼,身侧的女人立刻偎近,一副惊惧的模样。原来如此,她怕的是鬼,而非活着的人。耿仲豪失笑地放下心中大石,顺势将胆小鬼搂入怀中。 “不要说,不要说,拜托,我最怕那东西了,连听都不想听见。”说她是鸵鸟也好,她宁可假装看不见,也不要被吓个半死。 “好,我不说你左后方有个无头鬼正在招手,他快走到你身边。”耿仲豪不信鬼神,故意捉弄她。 “真的吗?”她倏地回头,等着被吓的表情忽然一扫而空。“没有呀!你干么吓我。” 人是既奇怪又矛盾的生物,明明恐惧得要命,又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别人一提,自然而然的反射动作,让人无后悔余地。 “你不会以为世上真的有鬼吧!那是宗教人士用来诱导人们行善、诸恶莫做,你别信以为真,把自己吓个花容失色。”鬼存在于人心,心中有鬼便见鬼。 真的有啦!她住的地方就有一只。“呵……呵……我老爸是师公,要是没鬼让他大展神通,我们家就要喝西北风了。” 天生八字轻的苗秀慧真的很想“开导”他,信仰不全是无稽之谈,偶尔也要信信天地间存在人类所无法想象的神秘力量,它们影响着万物。 敬鬼神、尊师长,不就是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若无一定的事实,怎会一代传过一代,直到今时今日。 “也许伯父真有神能,能安定人心……”一道玻璃破碎声截断耿仲豪未竟之语,他手未放开,快步地走向一楼的特殊治疗室。 医院几乎是清一色的白,但是一入百坪大的空间,它的色彩是鲜艳的,四面墙壁上绘有非洲草原、中国庭园造景,融合一些日式禅风,花草鸟兽无一不缺的跃于眼前。 很热闹的景象,生动而活泼,充满跃动的生命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医护人员身上近乎土灰色的制服,让光亮的室内显得暗沉,毫无生气。 三三两两的病人各据一角,有的默不吭声的撕纸,有的不停的拨着算盘珠子,似乎非常喜欢拨动的声响,有的玩着手指头,表情木然,有的口中念念有词,背着整本的《六法全书》,反反复覆,一遍又一遍,颇为沉溺其中。 治疗室的一角,有个长得俊秀的男孩站在洗手台前,他看起来很正常,一点事也没有,非常用心,且仔细地用肥皂洗刷指甲缝里的污垢,纯净无垢的水质不断冲洗他已经很干净的双手。 “怎么回事,为何他的强迫症又犯了?”距离上一次是半年前,已经获得妥善的控制。 “耿先生你来了,令弟……呃,这位小姐是?”长相甜美的女治疗师特别注意到两人交握的手,眼中略浮一丝失落。 “我女朋友,我带她来关心仲杰的进展。”耿仲豪早就看穿她的爱慕之意,却故意不点破。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女朋友,不要乱说,破坏我的行情―苗秀慧挤眉弄眼,发出无声的抗议。 不过耿仲豪作势要放开她的手,她又死命的巴着,一副你敢抛下我的凶恶模样,浑然是热恋中的情侣,让人瞧了又妒又羡。 “喔!耿先生已经有女朋友……”女治疗师的表情不太自然,微露伤心地转过头。 “仲杰的情况又恶化了?”耿仲豪没让她有陷入自己情绪的时间,声音冷静沉着的问道。 怔了怔,女治疗师连忙恢复专业。“不是恶化,这点你不必过于忧心,仲杰是因为环境突然改变,一时不能适应才产生恐慌。” “环境改变?”他不解。 “是的,原本的社工调至别处服务,新来的社工才刚上任,好不容易习惯原来社工探访的仲杰一见有陌生人接近,马上不安的狂洗手,好像别人带来害他生病的病菌。”让新社工十分为难。 他沉下脸,略带愠色。“谁让旧社工调走?我不是要她一直保持在原单位。” 耿仲豪私下动用了关系和财力,维持人事的不变动。 “公家机关的调动实属平常……”她试图解释。 “给我真正的理由。”没有他的同意,官僚机构不可能擅自调动这个人事。 女治疗师停顿了下,继而像怕别人听见似的,小声地透露,“听说是令堂认为仲杰的情形已经趋于稳定,原来的社工太介入你们家庭生活,她非常不满意,希望能换个不多话的新人。” 她没说出口的是耿母不高兴社工的管闲事,做完探访的工作就该离去,而不是一味的要求家庭成员配合,打乱他们的正常作息。换言之,耿母觉得这个儿子拖累一个家,不能带出门又无法向人炫耀,是她生命中的一大耻辱,越少人知情越好,省得邻人指指点点。而前任社工试图将她的次子带入人群,让他一步一步学习和人接触,走出长期的自闭现象。 耿仲杰是自闭症患者,同时有偶发的强迫症症状,他的世界是寂寞的,不允许别人进入。 “她无权决定仲杰的治疗方式。”耿仲豪的脸色忽地阴沉,带着一抹强势的威恫。 “据我片面得知,令堂连照顾他的佣人也解聘了,改换成清洁公司的派遣人员,每日固定清扫两次并不留宿,他大概是熟悉的人不见了,一到医院回诊,便立刻扭开水龙头洗手。”旁人无从阻止。 自闭症是种脑部功能异常所引起的发展障碍,自小便表现出语言理解和表达的困难,难与身旁的人建立情感。 而且患者的行为是单一性的,出门走一定的路线,固定的衣、食、住、行习惯,狭窄而特殊的兴趣,玩法单调缺乏变化,环境布置不可变动。不过藉由缓慢的学习,耿仲杰已经会自己穿衣、进食、洗澡,日常生活能自行打理,不需专人看护。若是他觉得安心了,偶尔还会开口说两句话,和他信任的人聊一会,除了语调无平仄之分外,倒也不难了解他在想什么。 但是与他相处的人要有耐心,不能大声说话或辱骂,否则他的进步有限,反而更退入自己的世界。 这也是耿仲豪最无法谅解母亲的地方,对于亲生儿子的关心往往不如外人,她生恐人家知晓她生了一个身心不健全的孩子,极力地隐瞒,不让他和外界有丝毫连系。 也就是孤立他。 “嗯!我明白了,你可以先行离开,接下来我会接手。”耿仲豪礼貌性的致谢,并未多看她一眼。 “如果有需要时请喊我一声,我不会走远。”迟迟不离去的女治疗师假意收拾玩具,在他前后走动,表示她随时都能支持他。 一旁的苗秀慧不是傻瓜,心里起了莫名的骚动,眼看对方有意无意的找话题,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是有点想把人赶走的微刺感。她轻轻地扯动手握的大掌,压低声音在耿仲豪耳边碎嘴,泄露她来自新闻记者的观察。 “她好像很喜欢你。”又在看了,视线一直不离开他。 黑瞳闪了闪,跳跃亮彩,“很抱歉她的错爱,我只喜欢你。” “啊!你……你又开我玩笑,一点也不好玩。”她蓦地脸一红,有些尴尬。 “不是玩笑,我很喜欢你,喜欢到想让你当我的女朋友。”她终于有点反应了,可喜可贺。 “我……我不想谈恋爱……”上一次的恋情让她对男人失去信心,她宁可多要一个朋友,也不要抱怨不休的情人。 “那就让我来爱你吧!”他倏地头一低,在她唇上一啄。 “咦!”她完全傻住,表情怔愕得像一只可爱河豚。 耿仲豪笑眸微扬,又俯下身给了她一吻,确定两人男女朋友的关系。“先等我一下,别太想我。” 想……想他? 苗秀慧机械式的抚着唇,心口狂跳不已,杏目圆睁地瞪着背向她的男人,不晓得事情为什么会产生化学变化。他们明明是不同世界的人呀!她有些抗拒,也有些迷惘,但心底深处却也浮起淡淡的甜蜜。他看来温文儒雅,不带任何威胁性,让人有种放心的安全感,似乎任何事交到他手中,都不成问题…… 啊―完了,她怎么特别注意他,不会又是……不是,不是,不要自己吓自己,她只是不讨厌他而已,绝对不是因为动心。 百般否认的苗秀慧在瞧见他对弟弟的细心呵护后,心头的一角软化了,动容他脸上对亲人的温柔,一不小心,她的心沦陷了。 怎能不爱他呢!真的有点难耶! “来,小心点,这是沙发,那是椅子,你来过的,不要急,慢慢来,我不会催你。” 耿仲杰茫然地盯着似曾相识的环境,缓缓地移动身体。 “你的房间还记得吗?跟家里的摆设一模一样,我一直没动过。”保持原样。 “哥。”他低唤,带着腼然。 耿仲豪微笑响应,“怎么了,不喜欢?” “谢谢你。”他语调平淡,但仍可看出他想表现出心中的感谢之意。 他动作不大的轻拍弟弟手臂,表一丁他收下了。“自己兄弟何必言谢,大哥喜欢照顾你。” “谢谢。”他又说了一次谢谢,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耐心十足的耿仲豪引领他走过客厅,来到一扇门前,打开。“这是你放松心情的地方,非常干净,哥亲自打扫了十遍。” 是呀!真的很干净,干净得像一间样品屋,一尘不染,光可鉴人,连地板都上了蜡,闪动得令人自惭形秽的光洁,让人绝对找不到一粒细微灰尘。 屋内的配色简单得一目了然,就是清一色的白,从沙发到酒柜,花纹地砖到四面无装饰的墙,全是洁白无垢的纯净。 白色的世界,彷佛是进入天堂,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没有掺杂其它色彩,甚至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小鱼也是特别挑过白化后的鱼种,除却水草的天然色。苗秀慧差点以为踏进外层空间,身处的位置是太空舱。 “计算机……”一看到镶满整面墙的计算机屏幕,耿仲杰这才两眼发亮,露出欣喜万分的笑容,一头栽进他热爱的新世界。 看见胞弟终于平静下来,恢复前一次治疗的程度,耿仲豪欣慰地退出房间,顺手关上门,让他不受打扰地享受一个人的快乐。 “你好像很累。”他眉头都皱起来了,清晰可见的纹路留在双眉中间。 揉了揉额际,他的反应是搂着苗秀慧跌坐白色沙发。“还好,不算太累。” “你弟弟他……呃,我问问没关系吧?”她难得以一般人的心态发问,而非凶神恶煞似的记者身份追根究底,担心刺伤朋友的心。 “仲杰他智商很高,也很聪明,不管教他什么,他都能很快地吸收,只是,他没法跟别人进行沟通,无法理解人家的想法为何跟他不同。”他很努力的适应,但成果不佳。 “他这算不算是一种病?”苗秀慧问得谨慎,尽量避开敏感字眼。 “是,但我认为有痊愈的一天,他不会一直停滞不前。”他相信持之以恒的治疗,自闭症患者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蓝天。 “你要不要带他到我阿爸的道坛,让我家的三太子收一收,说不定他会好得更快。”医学治不好的疑难怪症,也许神明能医治。不是迷信,或是怪力乱神,有些事真的玄妙得令人难以置信,像她小时候高烧。不退,医生说无能为力,请家人准备后事。她阿爸一听火就大了,连忙从家里搬了一尊王爷到医院坐镇,当晚她的烧就退了,隔天办理出院,活蹦乱跳像没事人。 不过并非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还是得听从医生的嘱咐,乖乖吃药,定期回诊,方可保障身体的健康。 看她毫无芥蒂的清澈眼神,耿仲豪好笑地抚上她平滑粉腮。“多谢你的关心,仲杰的情况在进步中,他不是中邪。” “试试也没关系嘛!我家三太子很灵验,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訑可以替你弟弟打通任督两脉,让他变成武林高手。”苗秀慧极力推崇自家神明,相信神的力量无远弗届,无所不在。 她的话又让他再度发笑。“再说吧!十年后还是没有进展,我会考虑你的建议。”无神论的耿仲豪不信鬼神,从他自身一连串的遭遇,他早就成魔,无视世间的道德与伦常,只信人不自救,任谁也无力搭救。 “厚!你这人不要太铁齿,哪天让你亲眼目睹了,别吓得屁滚尿流。”可恶,十年后还有什么搞头,邪魔侵脑就没救了。 他忍不住大笑,在她可爱唇瓣轻啄。“怎么办,我似乎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耿仲豪,不要动不动就吃我豆腐,你才没……想像中的喜欢我。”他为什么那样看她?好似她是一道美味可口的甜点。 “仲豪,不许连名带姓的唤我。”他身压近,气息浓重地喷向她耳后。 她一怔,差点忘记吐气。“你太霸道了吧!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 “那是你从没真正认识我,我的另一个身份是恶魔。”专吃有着纯净灵魂的年轻女子。 一开始吸引他的便是她的单纯,而后是不懂算计的善良,即使她极力想表现自己不是好女孩,可不善计较的天性仍让她坏不起来。 应该说,她们那票女人全是堕落人间的天使,虽然言语锋利,行事乖张,思想行为全凭个人喜好,可是她们从未伤害无辜的人,正义感十足,正气凛然,只为弱者发挥母狮本性,扞卫无能力自救的老弱妇孺。 而她则是默默付出的守护天使,不强求回报,也不会蛮横地要求别人要照她的意思,一如纯白的茉莉花,让人闻到沁心的花香却不抢艳。。在他所处的黑暗世界里,她是难能可贵的小白花,也是他唯一看得见的颜色,他要她进入他的生命,润泽他干涸的心灵。 苗秀慧干笑的想后缩,但横亘背后的是他的手臂。“我阿爸有给我一张收魔的符纸,我不怕恶魔。” “不怕最好,因为我对你誓在必得。”他态度转为强硬,镜片下的双瞳闪着炽热眸光。 “耿……仲豪,你不要一直压着我好不好?我不太舒服。”空调坏了吗?怎么身体很热。 “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女朋友,有任何意见尽管提出来,不过我一律不受理。” 她只能接受,不得有异议。 “嘎啊”哪有人这样,擅自做决定,漠视她的基本人权。 苗秀慧不满地正想提出严重抗议,谁知一大片乌云忽然当头罩下,来不及开口的嘴巴被覆住,长驱直入的猛蛇占据她口中芬芳。她又被吻了。而这一次,吻得又深又重,教人几乎要无法呼吸,交迭的身躯燃烧出烫人的高温,彷佛要把人融化了。 在她以为可能失身时,耿仲豪骤地抽身,他微喘地将她凌乱的衣服拉好,目光如炬地避开她起伏有致的嫩白胸脯。 他不是不要她,而是时机不对,屋内并非只有他们两人,私心重的他可不愿她的娇吟低嘤落入第三人耳中,即使那个人不会注意自己以外的人、事、物。 “你饿了吧!我去做饭。”先喂饱她,以后再找机会喂饱自己的“饥饿” “咦,你会做饭?”她惊讶不已,顿时遗忘适才的相濡以沬。 “一个人生活若不能自理,那就等着饿死的份。”他早学会不依靠任何人。 “你一个人?那你的家人呢?他们没住在一起?”听他说得轻松惬意,苗秀慧的胸口却莫名一抽。 耿仲豪拿出碗盘的手顿了一下,“我十五岁就搬出家里,独自过日子。” 一说完,他开始准备烹调事宜,蔬果切片,鱼肉解冻,料理酱汁和调味,手法纯熟得像在上演一场美食秀,刀功精细,引人赞叹。 “十五岁呀!”她一听,不免心疼地抱住他。“我十五岁还在烦恼要怎么让青春痘消失,吵着爸妈换掉会嘎吱嘎吱的木板床,想要一张席梦思……” 他和她的人生未免相差太远了,当他为了活下去而奔波时,她却舒舒服服地躺在凉椅上,一边吃冰,一边看着她最喜欢的漫画。 “等等,你的父母都不管你,任你自生自灭?”要是她阿爸阿母一定哭死,舍不得她吃苦受罪。 一提到父母,耿仲豪的眼神冷得毫无温度。“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做,无暇管束子女。” 两个忙着冷战的大人,怎会在乎何时少了个儿子,连他离开的那一刻,两人还因要不要离婚而各自离家,放任一个家空着。 “太过份了,怎么可以这样?你是他们生的,哪能说不管就不管,我去替你理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全是一堆狗屎,长辈做错事还是要骂,不能纵容。 耿仲豪感到窝心的笑笑,“最好不要。” “为什么?”他还在维护失职的双亲不成。 “因为我父亲是法官。”向来严厉,不近人情。 “咦?”法官? “而我母亲是家庭主妇,很爱管人的那一种。”不管有理无理,只有她讲的才是道理。 “蛤?”爱管人? 那她该不该去找他们?她最怕人管了,而且法官都很凶,搞不好她才说一句就被盯得满头包。 苗秀慧苦恼地挠着耳朵,不知耿仲豪正一脸爱意地看着她,眼底流露出对她的在乎。 第四章 女人爱比较的心态永远不会退流行,尤其是她们心目中票选的“三大节日”,二月十四日西洋情人节、农历七月七日的七夕,以及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浪漫圣诞夜。 一遇到这几日,商家就会厚颜无耻地推出各项捞钱的活动,譬如:玫瑰花,成束的巧克力,爱的烛光晚餐,星空下看流星雨,阳明山上摘海芋…… 而所有的男士朋友开始头疼了,琳琅满目的商品该挑什么送给女友,才能讨好她又不显露兽性的目的,一份礼物决定旖旎夜晚的浓度。 在这没有公定假日的七巧节当天,黎明日报百来坪开放式的办公室内,传来娇滴滴到有点腻人的讨厌媚音。 “哎!就说俗气得很,叫他别花什么冤枉钱买玫瑰花他就是不听,还说玫瑰是爱情的象征,他对我的爱不是一束玫瑰所能表达的……呵呵,真是好傻的男人,心意值千金,我又不是肤浅的人,就算他什么都不送,我也窝心呀!”捂着唇畔笑得开心的温美慧故意拿高手中的玫瑰花束,有些炫耀意味地走到苗秀慧桌前,一屁股往她桌上一坐,神情得意得像刚得到一枚十克拉钻戒。 跑艺文新闻的她人面甚广,认识的人也多,从进报社那一年开始至今,她起码换过六任男朋友,而且每一任都小有资产,供得起她虚荣心泛滥的挥霍。 现任男友是某汽车公司小开,职位是经理级,月入百万不成问题,如果不好逸恶劳的话,是个收入甚丰的工作,因为顶头上司就是他父亲。 “我说大慧呀!你男朋友送了你什么?不会两手空空就一串香蕉吧!”温美慧故作想起什么似的,一脸不诚恳地致歉,“哎呀!我忘了你被卖音响的给甩了,真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 咯咯咯的笑声着实刺耳,办公室中不少同事受不了地捂起耳朵,心里埋怨她太爱现了。 跑新闻的记者很难维持一段感情,三天两头约不到情人,另一半不会太高兴,常常交往一阵子后,对方便会提出分手。所以说,除了已婚人士,报社有超过一半的工作人员是孤家寡人,别说是男、女朋友了,就连喝咖啡想找个伴都很困难。难怪她要笑不可遏,满面春风了,这年头还肯送花的男人太少了,大都一通电话说句“情人节快乐”,实质效应远超过不切实际。 “是国乐老师,他家刚好是开乐器行。”哪有伤心,他们还是朋友,只是不适合当情侣罢了。 没办法,相隔乐器行的第三间店是棺材行,一口口棺材横摆直放,不少无主孤魂在周遭游荡,她不打退堂鼓成吗?每回一经过,总会飘出几个跟她打招呼。 “不要难过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看你喜欢的类型,我们尽文公司里有不少青年才俊,看你要销售员还是板金师傅,跑外务的也不错。”她说着男友的名字,一副甜蜜蜜的模样。 “不用了,我不缺……”苗秀慧根本没机会开口,吓死人的笑声先声夺人。 “呵呵……何必跟我客气,同事都好些年了,你的个性我还会不清楚吗?凭你的姿色想钓上一只金龟是不可能的事,做人别太挑剔了,将就一点,尽文的司机才四十五岁,结过一次婚,有三个小孩,当后母是辛苦些,但生活有保障……” 哇靠,有必要这么恶毒吗?她们之间的仇恨几时深如大海,她居然能面不改色,一副好心到不行的姿态,将她推给带了三只拖油瓶的欧里桑。蒋尽文的司机起码有九十公斤重,黄板牙、啤酒肚、秃头,而且三字经不离口,在老板面前规规矩矩的,可是私底下有赌博的恶习,还曾因嫖妓不付帐而被打个半死。 当记者最大的好处是任何小道消息都难逃耳目,不用特意去打探,自然会传进耳朵里。 有两种人苗秀慧惹不起,一种是气势比她强的大流氓,一种是气焰高张,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白目鬼,这两种她一向避而远之。 在没人注意的空档,她偷偷地将桌面上的私人物品收入包包内,打算逃难去。 天上牛郎织女,地上旷男怨女,什么七夕嘛!分明是嘲笑无伴的单飞雁,让人感到一阵心酸。 单身无罪,消灭爱情,只是……她还算单身吗? 想起某人的苗秀慧忽地脸一红,暗自心跳加速,偷偷扬起的嘴角似在笑。 “……大慧呀!眼界别太高,像你手上正在采访的黄金贵族绝对不可能看上你,人要有自知之明,换成是我,说不定机会大了些,等我哪天和耿总经理步入礼堂,一定发张喜帖给你,让你来开开眼界……”难得有一回能踩在死对头头上,说得正得意的温美慧太过忘形,浑然不觉身后多了一道挺拔身影。 “我想你说的耿总经理应该不是指我,我对腰肢过厚的肥婆不感兴趣。” “什么肥婆,你知道我男朋友是谁……呃,耿总,你……你今天的气色真好。”可恶,怎么没人知会她一声,让她整理仪容。 “谢谢你的赞美,不过我要婉拒你的青睐,我的结婚喜帖上不会印上你的名字。”耿仲豪一如春天的和风,温煦得不带灼阳。 “呵呵,开……开玩笑,同事间闹着玩,希望你不要介意。”她尴笑地一撩妩媚长发,想让他多留下一点好印象。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有公司营利破百亿的俊挺总经理在,谁还会想要小小的经理,飞上枝头当凤凰是每个女人的愿望,她也不例外。 “我是不介意,但是我的女朋友可能有些介怀。”挪挪眼镜,他笑得更和善可亲。如果他的好友们在场,唯一的表情是冷笑一番,看似无害的他实则是一头凶狠的土狼,不露撩牙则已,一旦兽性大发,肯定尸横遍野。沙士泰属于不用大脑的莽夫,而他是狡脍型的军师人才,杀人于无形,谈笑间运筹帷帽,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的……女朋友?”她怔愕,不太能接受他、心有所属。 耿仲豪面带笑容地走过她面前,将手里的蓝紫色花束递给她讽笑再三的女人。 “情人节快乐,我的秀慧宝贝。” 他刻意称秀慧而不是喊慧,因为他瞧见温美慧别在胸前的记者证上也有个慧字,因此改了称呼,以免有人自作多情,想巴上他这只大金龟。 其实他来了好一会,就在门外看戏,他以为生性聒噪的“女友”会发起口水大战,搬出他来堵住另一个女人的口。 谁知她静悄悄的听人大发厥词,一副很心酸又懒得理人的模样,意兴阑珊地收拾桌子,准备来个眼不见为净,趁机开溜。 是他表现得不够明白,还是她仍放不开旧情,看不出两人的关系已进展到情人阶段,由着人奚落而不反击?那样的她令人不悦,让他很想摇动她双肩,她不知道她拚命三郎的个性最吸引他的目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多看她两眼,汲取她由内而外散发的热情和冲劲。 “什么,大慧是你的女朋友?!”温美慧一脸大受打击,有种当场被比下去的难堪。 “嘘!别太张扬,她会害羞。”他轻举起食指,放在唇上。 最好她会害羞啦!胡诏两句谁会相信,他真是太闲了,学人家搞什么浪漫。 粉颊微酷的苗秀慧指尖微颤,手捧花束,心底暗暗发甜,抿起的唇瓣越扬越高,脸上桃花开得鲜艳,想笑又怕人瞧见。 换句话就是暗爽在心,心里高兴得要命,却要佯装没什么,好像一束花而已,哪需要太兴奋。 做作呀!这个惦惦吃三碗公饭的女人。 “你……你们怎么可能……”温美慧说不出交往两字,妒意往上翻。“一定是大慧拐了你,她这人最假了,一见到好男人就整个贴上去,男朋友一个又一个的换,你别被她骗了。” 她不信自己会比大慧差,只要她释放出一点邀请气味,是男人都会往她身上贴。 温美慧的外在条件不错,有脸蛋,有身材,而且媚态横生,以女人来说,算是一道上等佳肴,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可是相由心生,她太爱比较了,不甘心当个寻常女子,总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天仙绝色,无可取代,她想要凡事高人一等,受到注目,成为闪亮璀璨的发光体。 所以她的美打了折扣,显得俗气,虽然容貌出众,却不受鉴赏家垂青,充其量只是一颗好看的假钻。 镜片下的瞳孔倏地缩成一直线,微量射出一丝丝嘲弄。“秀慧,这位上了年纪的女士是你朋友吗?” “上了年纪― ”温美慧胸口像射入一枝箭,脸色阴沉一片。 “同事。”老实算是苗秀慧少数的优点,她不会明知不和还摆出热络交情。 他嗯了一声,彷佛领悟了某事。“难怪她眼红,见不得有人对你好,你没告诉她我们认识十年了吗?” 十年……温美慧指甲谄入肉里,在心里尖叫。天哪!瞧她出了什么模,居然想从中搬弄,人家相识的时间比她长,哪有她碎嘴的余地,简直是一脚踩进烂泥坑,跌得灰头土脸。“这种事干么四处宣扬,十年前的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耿仲豪不想听见她口中不好的评价,低身吻住鲜艳欲滴的樱唇,引来一阵羡慕的叹息声。 谁、谁在说好幸福?她还不算是他的女朋友啦!是他自己贴上标签。“耿……仲豪,你不要动不动乱亲我,大家都在看,很丢脸耶!你要晓得我也是要做人的,我们家做事向来踏踏实实,不乱来……” “你要不要先看看手中的花。”送礼送到心坎里,相信她会满意到笑得阖不拢嘴。 “有什么好看,不就是花……咦,怎么没有香味?”花有蓝紫色的?一定是稀有品种。 一旁和苗秀慧交好的小工读生眼尖地一瞟,立即尖声惊叫,“大……大慧姊,那是不是印有四个小朋友在玩地球仪的纸钞……” 什么,钞票扎成的纸花?不管忙或不忙的,整间报社的工作人员像脚下装了滑轮似的,一古脑地全滑了过来,睁大双眼紧盯开得最美丽的花。“千元大钞……”这是……真钞耶!不是玩具假钞,她在作梦吗? “还喜欢吗?”果然现金最实惠,瞧她只顾着数花,完全忘了心爱的名牌包包。 废话,还用得着问吗?当然是爱不释手。“这里一共有几朵花?” “九十九朵。”他眼中流露出好笑神采,对她的贪财模样是摇头叹气,却微带宠溺。 贪心不知足的苗秀慧反抓住他的手。“为什么不干脆送九百九十九朵,你没听过那首‘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吗?” 人要有梦想,希望无限大。 怔了怔,他放声大笑,“好,明年的情人节我直接把钞票插在盆栽里,让你一张一张的抽。” 真有她的,爱财爱得可爱,连装模作样都省了,大大方方的要钱,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她而已。以前的她就是这般坦率,脸上不会有任何秘密,纵使胆小怕事,不敢听见一个“鬼”字,可是一旦朋友有难,就算怕得两腿发软四肢无力,她也会爬去救援。十年前,她在他眼中仅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有点爱笑,有点幼稚,有点自作聪明,他印象最深的是她偏着头问他的一句话― 混黑社会好玩吗?你不想堂堂正正做人? 其实女人对他来说都差不多,即使好友狂恋不已的于浓情,在他看来也只是狂妄到不知死活的女警罢了。 但是这个小事迷糊的小蠢蛋却让他笑声变多,每回一瞧见她,便情不自禁地想发笑,胸口某个坚硬的位置变得柔软,兴起占为己有的念头。 她让他有了狩猎之心,远自高中时期开始。 “真的吗?”两眼发亮的苗秀慧彷佛看见满天飞舞的纸钞,特别地神采奕奕。 耿仲豪浅笑地伸出臂弯,十分绅士的询问:“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进情人节晚餐吗?我的女朋友。” 好轻好柔的嗓音,充满魅惑人心的低沉,两眼被$$ $符号遮住的小女人只听见“晚餐”两字,没注意到还有下一句,她浑身轻飘飘的,一脸傻笑。 “我要吃董记的烟熏烧鹅,以及‘六月茉莉’餐馆的迷迭香烛烤奶油螃蟹和小羊肋。”哇!她真的很幸福,有钱可拿,还有美味大餐正等着她。风花,雪月,落入一双男人的大掌中。 “快快快,左转……不对,又右转了,油门踩到底呀!跟紧一点,绝对不能让他们逃走,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注定要死在我手中……” 一辆日系大车在车阵中穿梭,时快时慢似在闪躲什么,遇到红灯不停,左拐右弯地故意绕远路,有时停在麦当劳门口,佯装要买汉堡、薯条,见没可疑人物跟踪又继续往前开。 同样的事件再度上演,停停走走的奥迪跑车沦为狗仔专车,银白车身快如梭,轻盈灵活的滑行双向道路,尾随其后,像在监视日系车的一举一动。 贴上隔热纸的车窗黑压压一片,教人看不真切车内的动静,隐约是两道模糊的身影,一男一女。 “别跟丢了,我要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快冲,要教他死得难看……噢!你干么拧我鼻头?我知道它很扁,但你再怎么捏也不会变挺。”只会痛。 长相斯文偏俊的男人含笑地说道:“没必要拚命吧!瞧你满口黑话,人家会以为是帮派火并,不见血不罢休。” “哪有人家,车上只有你跟我两人而已,而且以前你和人抢地盘的时候,难道没摇两句狠话?”她算是小儿科,没法跟他比。 “不,我只会说:生或死,由你自己决定。”两条路,由人选择。 耿仲豪说时轻松愉快,但难掩混迹道上多年的峻冷,轻狂的口气一出,顿时多了一丝锐利。 “酷呀!你都这么威胁人是不是?没人把你的话当耳边风吗?还是他们坟前的草长到看不见墓碑,你一拳一个全解决了?”没真正接触过黑社会的苗秀慧有点好奇,忍不住多问几句。 “你不想追前面的车吗?”堂堂的总经理沦为司机,人生际遇何其钦吁。 “啊,对喔!你没提醒我都快忘了,快追上去,这一次他别想溜掉。”一下子话题被转开了,可见她有多老实,没再追问他不愿涉及的过去。 “他是谁?”看她恨得牙痒痒的,一副要拆了人家骨头似的。 “影帝周大伟。”那个人渣。 “他得罪你?”从她毫无掩饰的神情,他如此猜测。一提到她人生第一大耻辱,苗秀慧难掩怒气。“几年前他刚得奖时,我奉命去采访他,结果他说我胸部太小,不是他的菜,要我去整型丰胸,说不定他肯让我陪宿一夜,换取内幕新闻……” 那年的影剧大奖,她是唯一没有访问到大明星的菜鸟记者,每份报纸都大刊特刊当日的影剧消息,唯有黎明日报小猫两、三只,只有三流明星上报。 她气得要命,很想找人暗杀他,可是人家故意摆道,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哑巴吃黄连,暗吞苦水,不但被嘲笑一番,回到报社,总编还痛骂她不懂事。 “从那一次,我就发誓要成为非常非常厉害的八卦记者,要把影剧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全挖出来,让仗着明星光环却从头斓到脚的艺人没法再嚣张,那个周大伟我盯他盯很久了。” 终于让她逮到机会了,这下子他死定了,演艺生涯到此为止,她不整死他难吐积压多年的怨气。 女人的报复心是很可怕的,尤其是针对女人最在意的身材。 “别恼火了,慧,他不值得你费心思。”耿仲豪精锐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嘴角带着冷酷笑意。什么情人节大餐,什么迷迭香局烤奶油螃蟹和小羊肋,有瓶解渴的矿泉水就不错了。 在前往餐厅的路上,银色跑车和日系大车错身而过,日系车体的车窗降下一半,露出武打小生四方刚正的脸,他们的晚餐也跟着泡汤了。 一个车身大回转,名贵跑车顿成狗仔专用轿车,紧追着载了一名娇小女子的日系车,一路由台北市区驶向关渡方向,进入淡水。 “他老婆我认识,是个善良又很有爱心的好女人,这几年身材发福了,胖得有点离谱,可是这不构成外遇的理由,人家从他还是没没无闻的临演陪他到今日,他不知感激还偷腥,简直是不可原谅!”男人的劣根性,真令人不齿。 “只要你维持真性情不变,就算你的腰围跟水桶一样粗,我也不会嫌弃。”当然,能保持原样最好,他不确定五十年后还抱得动她。 “水桶……”迟顿的苗秀慧本来不懂他话中的含意,微愕了下,刹那间满颊染上红晕。“你……你在说什么,谁管你嫌不嫌弃。” 他……干么说得那么白?真想娶她不成?“我发觉你最近吃得比较少,明明想多点一、两道甜食,又极力克制。”她挣扎的神情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那是……那是……呃,我胖了嘛!”她也想多吃,可身上的肥肉不允许,谁教他的厨艺好得令人连盘子都想往肚里吞。 前行的日系车在路边草丛处停下,耿仲豪也将车子靠边停。 “我说胖才是胖,别人的眼光不用太在意。”那一点肉不碍观瞻,至少抱起来的手感他相当满意。 “可是……”女人一胖就不好看。 “我的碰触最正确,而我觉得……太瘦了。”他向来不欣赏骨瘦如柴的模特儿体态,摸着一堆骷髅,只会令人倒足胃口。 “太瘦……”苗秀慧顿时心情飞扬,眉开眼笑。 耿仲豪放低座椅,大掌伸向纤纤细腰,似抚似摸地从衣服底下探入,抚向滑嫩如丝的玉肌。“肤似凝脂,白皙如玉,透着一丝娇艳的粉红色,我很满意手指游移下的这具胴体。” “你……你不会想……呃,这里……”她呼吸变得急促,微喘,说不出“车震”两个字。他低声轻笑,啄吻小巧诱人的肚脐眼。“我很小气,不会让人分享我女人美丽的身体。” “我很美?”她听了晕陶陶,像醉酒的苹果花,轻轻摇摆肢体。 “不是最美,但令我蠢蠢欲动。”他偏过身,压向她浑圆大腿,让她亲身感受他勃发的欲望。 “啊!你……你不要靠近我,那个……离我远一点。”苗秀慧羞红了脸,全身燥热。 在大台北打拚的女孩子,很少像她这般洁身自爱,纵使交过三个以上的男朋友,可没人能达阵成功,当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 换言之,她了解男性的生理构造,见过裸露的男躯,但是那块三角区域,她是碰也没碰过,尤其比图片上还要雄伟的男性象征,她是既羞又好奇,眼尾偷偷地瞄向他隆起的胯下。 “你要学着适应它,以后它是你快乐的泉源。”他抓起她柔白小手,往灼热点一覆。噢!要命,他错了,不该引火上身。身子抽动的耿仲豪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他大口的吐气,压抑直冲而来的欲念。 他知道自己想要她,但没想过他会因她轻轻的碰触而欲火焚身,快而猛的欲望从下体传至小腹,肿胀而堆积着无处宣泄的大火。 这叫自找罪受吧!他苦笑。 “喂,你好像不是很舒服,需要帮忙吗?”车里有冷气,他居然在流汗。 “帮忙?”他差点失笑出声,“你不想拍下大明星最卑琐的一面吗?他下车了。” “咦?!”她的注意力很快地转移了,全神贯注到身边的男人有点吃味。 耿仲豪不敢吻她,怕这一吻会一发不可收拾,而他不想草草地占有她,让她留下不好的回忆。 可惜他的一番心意,急于追新闻的小女人感受不到,她的兴奋莫名、两眼发光全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且不顾他的不适,车门一拉,蹑手蹑脚的跟在影帝身后。 淡水河边满是人高的芒草,一度她还跟丢了,一只突然飞起的雁鸟指引了方向,她才发现正在草上翻来覆去的一对男女。而她也不客气的拿起挂在胸前的单眼相机,调好焦距,对准角度,把影帝急着偷欢的丑态一一摄下,正面、反面、侧面,光着屁股的,露鸟…… 嗯!真丑,长得真畸形,肥肥短短的,恶心又丑陋,那个被压在底下的女人怎么受得了…… “够了,不要再看了!” 一只手遮住苗秀慧睁得圆亮的双眼,不让她有长针眼的机会。 “耿仲豪,你的也那么丑吗?”男人的……“器官”应该都差不多。 “丑?”耿仲豪勾起一抹邪笑。“你很快就会晓得了。” “什么?”被拖着走的苗秀慧不明就里,只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蓦地,芒草絮飘入鼻翼,她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缠成麻花卷的赤条条肉蛆倏地抬头,瞧见手持相机的八卦女王。 “你……你偷拍?苗什么的,快把相机给我,你要敢乱写,我砍死你,啊"” 惊恼的怒吼声终结于水边,和助理偷情的周大伟被芒草绊倒,一头栽进水里。 哼!谁理你。苗秀慧俏皮地扮了个鬼脸,摇摇屁股,十分嚣张的抬起下巴,一副“我是女王”的神态。但是她的得意只维持三秒钟,因为,一片乌云飘了过来,当下及时雨直落,她成了惨不忍睹的落汤鸡一只。 第五章 “先说好喔!等一下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以有古怪的表情,还要面带微笑,表示你的受邀是件非常荣幸的事。”紧张兮兮的苗秀慧挡在公寓门口,一副怕客人受惊吓的模样,不时地回头一观紧闭的铁门,好像门后有千军万马要破门而出。 “你屋里藏了一个大男人?”耿仲豪一挑眉,用拧干的衬衫擦拭她雨水直滴的湿发。 不是,是一只名叫桂香的女鬼。“跑新闻的都很忙,所以没空整理家务是正常的事,我……我不是邋遢鬼。” 她特意强调,拖延入屋的时间。 “喔!”明白。原来是怕他看见一屋子脏乱。“还有,如果你听见奇怪的声音,或是衣服会飞,杯子自己倒水,那绝对是你的错觉,我家的蟑螂和老鼠一样大。”她比出超大的西瓜形状,十分夸张。 眉尾再一挑,他似笑非笑地手心向上,向她索求钥匙开门。“再不换下这身湿衣服,你会感冒。” “才不会呢!我从小是健康宝宝……哈啾― ”鼻子好痒。 还没展现完强健的免疫力,一声喷嚏打碎了她的自大,湿答答的布料黏在身上还真有点冷意。 “再逞强试试,还不快进去泡泡热水澡。”一见她脸色有些冻紫,收起笑意的耿仲豪沉音垂目。 “好啦!好啦!你别催,我柜子里有我老爸的衣服,你先换……哈啾"哈啾"”完了,不会真感冒了吧? 苗秀慧第三声哈啾一打完,人也被推进五坪大小的浴室内,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打在喷雾玻璃上,撩人体态一览无遗。 目不转睛欣赏了一会的耿仲豪慢条斯理的转移视线,尽量不看向令人血脉愤张的画面,他走向直立式衣柜,取出看来廉价的汗衫和腰围过宽的长裤换上。很简单的室内摆设,餐厅和客厅连在一起,小小的厨房,客厅同时也是书房,一张摆上计算机的书桌,旁边是摆满杂物零食的茶几,以及两大一小的麂皮沙发― 他想大概是秦雪缇送的,她从小家境富裕。 地板全是原木打造,连接到独立的卧室,没有床,只是铺上椰子床垫和厚重棉被,一台新颖的变频冷气― 应该也是她那票好友的贡献,就藏在木条灯架后方。 除了凌乱外,他找不到第二种形容词。 一个独居的女人能把自己的住处搞得这么夸张着实不容易,真是忙呀!连吃了一半的泡面都能摆到发霉,他能不佩服吗? 抚额叹息的耿仲豪深深吸了口气,他先打开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再找到快送往垃圾场的报废扫把,嘴角挂着无奈的苦笑,动手整理女友名副其实的狗窝。 叽……叽……叽……叽……叽…… “咦,什么怪声?”难道真有大如老鼠的蟑乡。 他停下手边的动作,仔细聆听从墙壁内侧传来的叽呜声似乎不见了。 会是邻居锯木头的声响吗?他暗忖。若有所思的耿仲豪特意从阳台探头往左右一望,他微讶地留下一个问号。这虽然是两楝相连的公寓大厦,可不知是出自建筑师的巧思,或是本身结构出了问题,到了四楼是两端向内凹缩,形成一独户住家。 也就是说上下楼层不包含在内,苗秀慧的住屋没有邻居。 那么,奇怪的声音又发自何处呢? 就在他以为是错觉,又开始收拾猪舍一般的屋子,怪异的呜叽声再度响起,而且很近,就在堆满书籍、报章的书柜旁。 但是,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堆满灰尘的书……嗯,那是人的脚印吗?似乎不像正常人的尺寸…… 为了看得更仔细,他趋前走了两步,谁知一排书像是被人慌忙扫落似的,哗啦啦的朝他脚旁落下,屋内扬起一阵怪风,从他身后扫过,直冲浴室― “啊"”一声惊叫骤起。 “慧,发生什么事?”耿仲豪三步并两步,冲向水气弥漫的浴问。 “你……你不要进来啦!我没事。”她连忙捞了一把泡沬,遮住重点部位。 “真的没事?”黑眸盯着隆起的山峰,声调又低又沉。 “只是见鬼而已……”没好气的苗秀慧瞪了眼躲在水箱里的女鬼。 “什么?”她嘟嘟嚷嚷的嘀咕,含糊不清。 “我说没事,刚才踩到肥皂滑了下,我以为会四脚朝天才大叫。”被自家的鬼吓死大概是史无前例。 太古怪了,身为鬼的桂香怎么会这么害怕?一瞧见家里多了个男人就东躲西藏,彷佛他身怀杀鬼神器。 是两人的磁场不合吗?或是…… 蓦地,她想起老爸曾说过,男人身上有三把火,头上一把,双肩各一把,再加上女人没有的阳气,一般道行不高的鬼魅见了会纷纷走避,唯恐被阳气灼伤。 咦,莫非老爸没骗她,确有其事? “又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整个人都快滑入浴缸了。”泡澡还能发呆,看来她的生活质量糟到要拉警报。 “没有啦!我……啊!你怎么还在这里?”恍神中的苗秀慧忽地被冷指碰了一下,惊地回过神。 “我怎么在这里?”取下眼镜的耿仲豪露出具有侵略性的俊容,他以掌舀水,轻泼热水,温红了粉嫩纤肩。“慧,我忽然发觉你没有身为女朋友的自觉钦。” “谁的女朋友?”她一时犯傻,竟然脱口说出万劫不复的话。 “我的。”他重重一吻,吻红了丰润秀唇。 “什么时候?,”他们算是在交往吧!只是过程好像快了点,直接跳过约会那一段。 苗秀慧还有点搞不懂状况,她不着一缕的身子就快被看光了,还一径想着他们算不算是一对恋人,几个热吻和爱抚只能说是小儿科,她才刚有感觉他便住手,让人不是很痛快。 她不是没有恋爱经验,可通常是点到即止,不会跨越最后一道防线。 但他明明一副很想吃了她的模样,却一脸平静的像没发生什么事,做到一半还能中途打住,颇为愉快地叫她别太好色,垂涎他“小有姿色”的男色。 “慧,你在考验我的自制力吗?”看来他们沟通不良,有必要多做交流。 水龙头忽然滴出几滴水,骤地皮肤一冷,苗秀慧惊醒地伸手一推放大的脸孔, “你……你出去啦!我还在泡澡耶!一会再换你。” “一起洗比较省水。”他作势要脱掉一身衣物,来个鸳鸯共浴。 她惊得粉脸绯红,“不行!我家的浴缸太小,你挤不进来。”她才不要跟他一起洗澡,羞死人了,还有一只鬼……田秀慧眼角瞄向微掀的水箱盖,一双惊惧的眼睛从里往外窥探。 “我可以抱着你,不占空间。”水滑过热水蒸过的嫩肌,粉红色光泽是如此明艳动人,呼唤他身为男性的原始本能。 见他真要对她发动攻势,苗秀慧赶紧拉下横杆上的浴巾,快速包裹起身,从他腋下钻过。 “苗同学,你以为你逃得过我的魔掌吗?”他随后追上,将粉嫩娇艳的小女人压在她平凡无奇的床铺上。 “哎呀!收起你的兽性啦!会被人看见的。”她有些慌乱,扭动着下身想挣脱他的桂桔。 “不要动,除非你想毫无准备地被我占有。”他警告着,不想太过急躁而弄伤她。 她一听,当真不敢乱动,僵直着四肢宛如强尸。“如果我说我屋里有一只鬼,你会不会吓得夺门而出?” 耿仲豪嘴角微勾,修长食指抚着她嫣红唇瓣。“我会叫他滚出去,别来妨碍我‘用餐’ 。” 什么?他太可恶了,居然敢瞧不起她这只鬼!她好歹当鬼快三十年,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子,老虎不发威,反被当成病猫了。 桂香是只有骨气的鬼,一听见蔑视鬼的言语,她火大的抄起厨房的锅子,打算教训不知死活的后生小辈。 可是不知怎么了,她才飘到他后背一臂的距离,就像遇到弹性特强的网子,被狠狠甩向后头,直接从床的位置飞向客厅,一只脆弱的猫造型窑烧扑满应声落地,摔个稀巴烂。 “你家的锅子会飞?”是他眼花了吗? 苗秀慧捂眼,在心底哀嚎。“就说有蟑螂嘛!我把牠养得太肥了。” “我看是老鼠,蟑螂没那么大的力气。”耿仲豪坐起身,四下审视有无鼠踪。 他不信有鬼,只当是虫鼠为乱。 但当他想再一次上下其手时,书柜上的书忽然飞到半空中,毫无预警的落在他裸背上。这下子,他真的大为不快,取下眼镜的深幽双瞳迸出凌厉利光,属于他人性黑暗面的魔蠢蠢欲动,瞳色转为骇人的阴黯。还想吓人的桂香反倒被吓得花容失色,以手遮掩他身上直冲而来的寒冽气息,没用地缩在水桶里。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马上给我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他的声音低沉,饱含一股自然天生的威仪。 哼!你叫我滚我就滚,那我也未免太没节操了,要搞清楚先来后到的顺序,我可是住了两年的“房客”,哪像色欲攻心的你才第一天来。 桂香在水桶里抖了下,没用地把头缩在最底层。 “仲豪,你看得见……呃,那个吗?”苗秀慧忽然觉得桂香很可怜,一遇到恶人就没辙了,只敢数落心软的她。 “看见什么?”他眼神一热,只瞧见她裸露浴巾外的皙美颈肩。 “那个水桶里……”瞧他一脸疑色,她连忙改口,“一只蟑螂。” “你怕吗?”他问。 “怕是不怕,但是能不碰到是最好。”她指的是蟑螂,谁知……耿仲豪裸着上身,直接将水桶往外抛,也不管天上飞来异物会不会砸伤路人,刷地关上落地窗,再拉下垂地窗帘,英姿勃发地走回女友身边。 “你……你把她丢……丢出去……”桂香是鬼,不能见光的。 想救鬼的苗秀慧才刚一有动作,足踝随即被一只大手拉住,她顺势倒向张开的双臂,未绑牢的浴巾也随之滑落,展露凹凸有致的美丽曲线。 因为常跑新闻的缘故,她身上并无多余的赘肉,顶多比一般女孩子结实些,线条分明的呈现出美好景致,玲珑身段秾纤合度,让人见了更蠢蠢欲动。 “慧,你很美。”抚着滑手的肌肤,耿仲豪像个国王,贪婪地巡视他的领土。 “你……可不可以暂停一下,让我先把水桶捡回来?”要是害死鬼,她会良心不安的。 为了惩罚她的不专心,他张口咬住粉色花蕾。“十个、八个我都买给你,纯金打造。” “纯金?!”一听到纯金,她眼睛为之一亮。 不行,不行,不可以这么没义气,桂香也算只好鬼,没害过人,不该遭到烈焰焚身。 “好好应付我就好,不要分心。” 为什么这么不舒服,难道她真的生病了? 缓缓睁开眼的苗秀慧有宿醉后的难受,她脑子里先闪过的一幕是偷拍影帝周大伟偷情的照片,然后对方发现了,她拔腿就跑,没让他有抢回底片的机会。 接着下了一场大雨,她淋得一身湿洒洒,有个人用身体为她挡雨,两人像疯子似的在雨中大笑,还跳起华尔兹…… 蓦地,她脸色为之大变。 “天哪!不会吧!我真的和他……”上床了? 又懊恼,又想指死自己的苗秀慧想起所有发生的事,她呻吟地抚着发烫的脸,犹存余韵的灼热仍在体内发烧,她害躁地不敢相信自己也有放浪形骸的一面。 他们真做了,确确实实地勾缠被褥,而发颤的身体还能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侵占,在痛与巨大欢愉中飞向宇宙尽头,无数的星星在眼前爆裂,形成极致的光点。等等,她好像还咬了他,很大的一口,充斥口腔中的血腥味让她陷入更疯狂的境界,而他却低低地笑了? “这是爱吗?”他是说过喜欢她,但…… 那她呢?心里产生莫大疑问,不确定爱了她整晚的男人是否是她的爱情归宿。 也就是说,她和耿仲豪激狂地滚了一夜,却不知道自己爱他与否,要是让他知情,肯定再滚上三天三夜,好让她厘清自己的心意。 “我爱你。” 低沉的男音带着笑意,穿回衣服的耿仲豪端着早餐……喔!应该是午餐,倚在门边笑睨娇慵的懒女人,眼底有藏不住的眷恋。 “你爱我?”苗秀慧一脸意外,似乎不相信像他这样的男人会轻易言爱。 他走近,在她唇上一啄。“若是不爱你,我不会碰你,于浓情的枪法很准。” 一枪毙死,绝不容情。 罪名是― 玩弄女人。 “你怕浓情?”看来她的靠山很稳,他别想抛弃她。耿仲豪食指一弹,她额头就红了。 “少在大脑里想些有的没的,你那票好姊妹都不好惹,一个我都不想跟她们为敌。”不是真的畏惧,而是没必要树敌,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说你真的爱我喽?”她撒娇地搂着精实手臂,偷吃他手上的食物。 “少卖乖,去洗脸,眼屎洗干净了再来吃饭。”他把午餐举高,让她暗吞口水。 “厚!一点都不罗曼蒂克,哪有人吃干抹净后就换了一副嘴脸,你好现实喔!”她低声埋怨,拥被自怜。 嘴角一扬,他笑得邪佞,“秀色可餐,玉体横陈,或许我该先吃你。” 一瞧见他饱暖思淫欲的神情,饱受滋润的嫣颊红得娇艳。“你色狼呀!啃了一晚还不满足,想把我拆吃入腹不成。” 闻言,他的笑容更加轻佻。“还有些肉渣子没啃完,如果你不介意……” 他可以清得更干净。 “你休想,我只剩一堆骨头了啦!”可恶,他一定练了吸星大法,吸光她一身精力,才会一脸精神饱满,像饱足口欲的树妖姥姥。 “慧,别偷懒,快起床,我待会还要回公司一趟。”耿仲豪轻拍她臀部,催促她梳理仪容。 “公司?”她倏地想起她的大八卦,贪懒的身子像弹簧弹跳起来。“哎哟!我的腰,我的腿!我……谁肢解了我的身体?” 全身都痛呀! “真那么难过?”他失笑的放下餐盘,伸手一扶硬成铁枝的细腰丰臀。 “你自己试试被大卡车辗过的感觉,我觉得现在我的手和脚只是连在躯干上,一点作用也起不了。”不公平,为什么他精力充沛,完全看不出一夜未眠的疲态? 像死了一回的苗秀慧又在腹诽,嫉妒神清气爽的男人,他的好气色来自她的委靡不振。 “心理作用,泡个热水会舒服些。”瞧她当真酸痛不已,耿仲豪生起的欲望骤消,指腹温柔地搓捏她一按就大喊的酸处。 “不要,我饿了,你要先喂饱我。”她饿得没力气动手,全身虚脱。 “你倒会使唤人,大小姐。”他低笑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喂食被他累垮的小女人。其实,他也不忍心她挨饿,昨夜对初经人事的她来说,的确是她体力所无法负荷的,是他需索无度才让她疲累不堪。天亮时分,看着躺在怀中的娇酣睡颜,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塞胸口,这是他在别的女人身上找不到的恬静宁和,彷佛曾遭到束缚的身心倏地获得释放。 而她眼下的黑眼圈出自他的杰作,教他着实心疼,趁着她熟睡之际,他悄悄地起身,拉开蔬果肉品杂乱摆放的冰箱,大男人亲自下厨为他的女人烹煮食物。 他的女人,听起来挺不赖的。 “咦,好吃耶!我以为会被毒死。”她冰箱里的食物大都过期了,他居然还能翻出可以吃的杂粮。 “毒死你我会少掉很多乐趣,夜夜凌虐你是我目前唯一的嗜好。”他故作正经的说道,以舌舔去她嘴边的饭粒。 “夜夜……”她刷地脸色发青,抱着棉被滚回一边。 “慧,你反应太大了吧!”他皮笑肉不笑地捞回想逃走的女友,朝她口中塞入他咬了一半的肉丸子。 她惊恐地抽气,“我会死掉啦!你这个万恶淫为首的大魔头,你不用加班,不用应酬吗?做牛做马的为你家老大操劳到死?” 他狞笑,“你很希望我死?”为了女人不顾道义的人不只他一人,他不过是有样学样地追随执行长脚步,工作不重要,挚爱摆第一,任劳任怨和不眠不休是傻子行径,他不屑为之。 正和老婆在国外度蜜月的骆天朗忽然耳朵发痒,他伸手一挠,又继续按摩老婆的修长美腿。 一听到个“死”字,又想到先前青鹰门旧属欲弑主一事,苗秀慧心窝揪了下。 “大家都不用死嘛!人生是彩色的,多彩多姿又美好,活着才能彼此砥砺,一起老到坐着轮椅数星星也不错。” “你舍不得我死?”语轻如絮,重新戴上眼镜的耿仲豪将丝丝柔情藏在镜片之后。 脸一红,她露出苦恼神色,“我想我比较喜欢你当人的模样,我怕鬼。” 说真的,她还真没想过自己认识的人早逝,变成另一世界的“朋友”,她会做何反应。 唔,还是会怕吧!毕竟人鬼殊途。“只有喜欢我吗?”他逼近,修长指尖挑起她一撮黑色发丝。明明两人才分享过体热交缠的情狂,一见他靠得太近,苗秀慧仍心跳加快地想用棉被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就怕他听见擂鼓般的心跳声。“呃,那个太露骨的情话就省略跳过,反正太浪漫的事我们也做不来。” “慧― ”这只小鸵鸟又想溜了吗? “哎呀!快去上班、快去上班,你已经迟到了大半天,身为总经理要做下属的楷模,不可带头旷职。”瞧,她也有贤慧的一面,不想他被扣薪。 “老板放假中,我不用太卖力。”还有沙士泰撑着,他在不在应该没关系。 眼底映出一道鲜嫩娇美的胴体,玫瑰花色泽的冰肌玉肤,耿仲豪的眸色转深。 “可你不是老板呀!所以你更要辛勤工作,把老板干掉,让老板穷困潦倒,流落街头当乞丐。”总编就是坏老板,不让她跑八卦新闻。 苗秀慧仍不改狗仔本色,记恨总编的“刚愎自用” 他笑得令人发软,“慧,你对执行长的怨恨颇深,不知你的好朋友会不会因此感谢你?” 一阵冷意袭向头皮,她不自觉的缩缩身子。 “开……开玩笑嘛!浓情才不会放在心上。”警察要保护善良老百姓,她一向安份守己,循规蹈矩,看到凶杀案会绕路,帮派火并赶紧远离现场,以免被砍错,人家跳楼她连劝也不劝,直接迥避,完全不惹事的好市民上哪儿找呀! “最好是不会,你……”还想调侃她的耿仲豪因电话声响起而中断。 人要做坏事一定要有本钱,像她完全不是干坏人的料,才纵欢一夜就遭到报应,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痛,简直是老太婆的身体,禁不起折腾。 而他呢!眼若灿星,面如朗月,不见半点憔色,还比她早起做饭,整理家务,连两人换下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晾在晒衣架上吹风。 唉!好赏心悦目的画面,让人嫉妒万分呀!他的完美根本在突显她的没用。 轻叹了口气的苗秀慧弯起嘴角,甜蜜的笑了。她星眸微勾的看着房里的男人一边讲电话,一边在浴缸里放水,时而皱眉、时而似在交代事情,还能分心试水温,心细得让人动容。 而她是被伺候的美人鱼,大掌一伸绕过腋下,轻轻抱起,温度适中的热水浸过娇软身躯,舒缓了一身酸痛。耿仲豪还在电话中,却不忘腾出一手帮她洗头,轻柔的手指滑过发际,她想,她是有点爱他,他让她感受到自己是受宠爱的。 第六章 “鬼最怕什么人?”根据师公雷的说法,一是好人,一是坏人。理由呢? 好人不做坏事,自有神佛保佑,恶鬼不敢近身。 而坏人做尽一切坏事,烧杀掳掠,心肠恶毒,身上定然背负无数血债,煞气过浓血味重,无论是生灵或亡魂皆避之,绝不自找死路。 听完后的苗秀慧大赞有理,直接将这两段话存盘,以待日后查询。 现在的她托着腮,对着计算机屏幕苦恼,不知该如何下笔写出亲密男友的过往事迹。 “啊。太难了,教人家怎么写嘛!他根本是披着人皮的野兽,我哪写得出他真实的一面,又不是等着被读者丢石头,大骂我造假,把一个斯斯文文的商界金童写成大野狼。”可他就是嘛!让人很无言。 大热天还穿着扣到颈部的长袖衬衫,苗秀慧一脸无奈地瞪着镜子中反映出的草莓印子,衣服遮不到的下巴和耳后满是他到此一游的痕迹,让她哪有脸出门见人。 “就算十五岁就搬出家里也不该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有,他与家里的关系真的那么糟吗?” 不论十年前或十年后,他总是不肯提起,顶多轻描淡写地带过,感觉很疏离的样子,让人轻易看出他们之间出了什么状况。 以她身为记者的直觉,绝对有问题,包括他在内都是道难解的谜,值得深入探究。 “谁与家里关系很糟?” 一道冷飕飕的女音骤地一扬,即使已习惯不时冒出一名“室友”的苗秀慧仍脸色一白,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你不要老是突然冒出来吓人,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她不满地控诉,拍拍胸口压惊。 “你也太没胆了吧!每次一见到我就吓得魂快飞了,我哪里可怕了?你这没出息的人。”桂香一脸鄙夷地飘至计算机主机上,咧嘴嘲笑。 遭鬼奚落,她不甘示弱地一讥,“你有比我好到哪去吗?我男朋友一走近,你马上全身发抖的躲进马桶。” “是水箱,不是马桶,少瞧不起鬼,还有呀!你什么男人不好找,找了个命犯七杀的男友,你知不知道命格差的人很容易会被他冲到,连我都怕。”幸好她闪得快,只是倒霉被他丢出窗外而已。 桂香直呼好家在,幸亏水桶是倒着盖住,替她遮住强烈的太阳光,直到这有了男人忘了室友的女人找回她为止,否则她这条鬼命就没了。 “你怕他?”苗秀慧心情变得很好,眯眼直笑。 “小朋友,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想请走我并不简单,我和你满投缘的。”谁教只有她能看见鬼,不找她还能找谁。 “扫兴呐!人家才在心里头想了一下而已。”为什么她能一眼看穿,因为鬼有神通吗?像是看出她眼底的纳闷,桂香阴侧恻一笑。“你那张脸根本藏不住心事,一目了然,任谁瞧了都一清二楚。”这也是她跟住她的原因之一,心思单纯没什么心机,灵体干净又有一道祥光罩着,身为鬼魂的她也能间接受到庇护,不必受其它恶鬼欺凌。 另一个主因则是看她顺眼,人与鬼少能和平相处,她是有些人类的坏毛病,爱贪便宜又胆小,可是不失纯真心性,连鬼瞧了也喜欢。 “我的脸……”她抚着看了二十七年的脸皮,心想现在整型不知来不来得及。 “别整了,再整也不会变漂亮,要是我儿子还活着,大概跟你差不多年纪。” 她脱口而出,全然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 “咦,你有儿子?”苗秀慧眼角瞥向她惨白的脸蛋。 “我有儿子?” 桂香更惊讶,耳边隐约传来婴儿啼哭声,模糊的影像忽地鲜明,但随即消失,她只捕捉到一个小男孩的形体。 “怎么,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太混了吧― 当鬼当到有没有生过孩子都不知道。 什么都记不得的桂香恼羞成怒,转而批评起她的新男友。“赶快分手,不要再迟疑了,他绝对不适合你,早断早安心。”一味地反对到底,不想他每次一来自己就得找地方躲藏,乱没尊严的。 “听你在放……鞭炮,我干么无缘无故跟他分手?他又没搞劈腿。”她回呛,自动将“屁”字消音。 “哼!原来你爱上他了,难怪心全往他身上偏去。”桂香满不是滋味的一嗤,误打误中地戳破她的心结。 “我爱他?”她诧异不已,彷佛一道光打进灵台。 “你要是不爱他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给他?你一向有感情洁癖,不是你所爱的男人,休想越雷池一步。”上次那一个差点被她活活打死,只因他把手伸进她的衣服,想尝点甜头。 咦,是这样吗? 苗秀慧想了想,心头的迷雾顿然散去,站在彼端的身影,正是让她犹疑不决的男人。 看来爱情早就来敲门了,她却差一点错过它,现在醒悟不算太晚,至少她还懂得把握,不会让它由身边走过。 “哎呀,我和雪缇、浓情她们约好了,不跟你多聊了,待会把垃圾分类,晚一点我再回来丢。” 叫我把垃圾分类,我是你的免费鬼佣吗? 桂香抱怨归抱怨,但是仍认份地将垃圾一包一包分好,镇日闲着没事做的鬼也要运动运动,不然鬼也会变老,像个老太婆。 而欢欢喜喜赶去赴约的苗秀慧才一坐下,当场被四张憔悴不堪的脸吓得由椅子跌下。 “你……你们是怎么回事,最近流行鬼妆吗?”家里一只,这里有四只。 瞧她们头发干燥分岔,眼窝凹陷没精神,眼眶布满红丝,还有鼻头粉刺乱窜,真是太……太悲惨了,她们上哪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少说废话,你找我们出来碰面就是为了嘲笑我们的惨不忍睹吗?”长期失眠导致精神不济的秦雪缇快崩溃了,她猛灌咖啡提神。 苗秀慧赶紧小心陪笑,“没有啦!太久没见到你们尖酸刻薄的嘴脸,真有点想念……喝!幻月,那是牛排刀,别把刀尖对准我。”这年头不能说实话,容易得罪人,为了她的小命着想,得离危险人物远一点。 “我们尖酸刻薄?”身为律师的苏幻月正想着毁谤罪最高刑期可判几年。 “不是啦!口误口误,我哪敢有那意思,全靠你们吃穿,我是怀念特别多。” 呜,慑于淫威,她不得不说两句违心话。 她们哪个没用舌刀砍过她,是她太坚强了,像蜥蜴断尾求生,才能逃过一次又一次的荼毒。 “我们还没死。”写童书的董知秋啜了口柳橙汁,顺手阖上阅读三分之一的《德古拉》 脸皮特厚的苗秀慧嘻皮笑脸地找死,“哪天真驾鹤西归了,我一定情商老爸替你们办一场超渡法会,自己人打八折就好,不要跟我客气。” 还能买大棺送小棺,一家人都用得到,她三舅做的是木材批发,和棺材店老板是换帖兄弟。 “你咒我们早死― ” 几双冒火的美眸同时一瞪。 “哎呀!别冒火嘛!我也是担心你们被工作操得过劳死,特地来娱乐一番,不过你们也要小小投桃报李一下,我最近的日子很苦闷,你们要不要找个已婚人士搞不伦,或是啃啃小嫩草,来场姊弟恋,让我有八卦好挖。”苗秀慧自顾自的说得好不愉快,两眼闪着刺目灿光,一心想着如何利用……呃,是好友们牺牲小我、完成她伟大成就,让轻熟女的美貌荣登头条,艳惊八方。 谁说女人一近三十便是败犬,她们是芳华正盛的年纪,成熟的体态、冶艳的容貌,有足够智慧看待两性关系,男人们纷纷沦为裙下之臣。 “苗家阿慧,你到底找我们要做什么,不会你自己也忘了吧?”以她的迷糊不无可能。 刚度完蜜月的于浓情神色慵懒的开口,眼眶残留纵欢过度的浮肿。 “啊!”她脸上露出微恼的神态,以手掌朝自个儿不中用的脑袋拍去。“没什么重要啦!只是想问你们对耿仲豪这个人了解多少。” “你调查他干么?活得不耐烦了。”于浓情一悴,叫她先保几个意外险。 “没事别查他,省得他桶你一刀。”苏幻月难掩眉间的疲色。 “我跟他不熟。”董知秋的回答更干脆。 “耿仲豪?”这人是谁,好像有点印象……秦雪缇直接把人忘了,跟她没交集的人、事、物不在她关心范围内。 “本来我问浓情就好,她是警察嘛!一定留有一迭厚厚的数据,可是她老公和仲豪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所以我不好意思开口……” 她话说到一半,某个女人忽地打断她。 “你喊他仲豪?” 苗秀慧当下脸一红,不知该不该承认。“我和他……这些日子走得近一些。” “上床了?” “知秋……”哇!她太神了,可以跟她家三太子一较高下,她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我想起来,那只笑面狐狸,杀人不见血。” “雪缇……”他有那么糟吗?连她都一脸不以为然,好像她会被一口吞掉。 实际上,她的确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他在那方面的需求量十分惊人。 而身为女友的她只好委屈了,壮烈成仁地满足他贪得无餍的兽欲。 “我倒知其一二,他的身份满复杂的。”打了个哈欠的苏幻月一伸懒腰,尽量维持清醒。没交情不代表不做功课,她刚好认识跟耿同学很熟的某人。 “咦?”她居然知道,大出人意料之外。 惊讶什么,谁像她只专注八卦新闻,对其他时事漠不关心。“耿仲豪的父亲叫耿介赫,他是我念法律系时的系主任,对凡事都很严厉,从没见他笑过……” 苏幻月没有偏颇地娓娓道来她所知的耿家秘辛,她不像苗秀慧那么好奇,总要把人的根从土里全拔出才甘心。 师恩重于天,好歹给他个面子,免得人家说她忘恩负义,成了王牌律师就把老师的恩惠抛诸脑后。 什么有个恋兄情结的小妹,整天缠着兄长不放,这种小道新闻不听也罢,她亲爱的男友才不会跟自家妹子搞乱伦,她放心得很。 不过嘛!耿家的家庭状况还真有点麻烦,表面上是模范家庭,私底下却是各过各的生活,早就家不像家,四分五裂了。 而这个专访她写得下去吗?总不好把人家的家丑也搬上抬面吧。左右为难的苗秀慧冷不防撞上一根柱子……呃,是人柱沙士泰。 “嘿嘿!又来拜访了,不知你家耿总有没有空?”先过熊山,再闯狼窟。 “有事?”他面无表情的问道,一副你又来乱的表情,不太想搭理她。 “没事干么找他,我也是非常忙的大忙人,好吗!”她臭屁地用鼻孔睨人,不可一世。 沙士泰天生脸恶地一撇嘴。“仲豪没空。” “没空?”他怎么可以没空,她正打算用女友的身份访问他。 “因为他有客人。”一个令人头痛又甩不掉的棘手人物。 “客人?”她像鹦鹉学话,重复他说过的话。 突然想捉弄她的沙士泰故意一瞄她不够波涛汹涌的双峰。“一个身材惹火,容貌冶艳的女人……喂!喂!喂!你居然推我,有没有那么急呀!” 一听到身材惹火,容貌冶艳,而且性别是女的时,苗秀慧的脸色顿时变得狰狞,一肚子酸的推开壮硕如山的大熊,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人的潜力无限大,想必她也想不到有一天敢把熊摇倒,一副“挡我者死”的凶悍样。不过她走得太急,没听见身后的沙士泰嘀咕,他没说楼上的女客姓耿,叫耿晓君,是耿仲豪的妹妹。 “你们在干什么?” 破门而入……唔,没那么暴力,是绣花腿一抬,不小心踢到没阖紧的门板,然后铜制的门就自动往里退,砰地撞到门后仿古的花几。 但是,让人血压往上咸的一幕才在后头。 原本沙士泰随口一说的谎言,是想骗骗eq 不高的老同学,谁晓得跃入眼底的画面竟是娇美的女子紧紧抱住耿仲豪,两脚掂高,似要亲吻他。 说实在的,他傻眼了,也有些怪异的突兀感,好像撞见一件不该得知的秘密。 不过他的错愕还及不上一阵风似的苗秀慧,就见她狂奔上前,一把拉开两人,还很不客气将人家小女生推远,一副你敢再上前我就扁你的气愤样。 谁说女人温驯如猫,根本是母老虎伪装,瞧她叉开双腿的架式多像东区的大姊大,只差没掏把折迭刀在指间甩来甩去,宣告她才是老大。 “哥,这个人是谁?她怎么这么凶,还推人,你快叫警卫把她赶出去。”真可恶,居然坏她好事。十九岁的耿晓君有着早熟的心智和成熟体态,丰胸细腰,和几无瑕疵的美腿,清妍面容上了点妆便显得娇艳无双,比实际年纪大上几岁,宛如时尚杂志走出来的模特儿,举手投足间散发女人风情。 而一旁的苗秀慧与之一比,那可是两把眼泪往心里吞,酸出一肚子胃液。 不能说她不漂亮,而是她的眼神太清澈,干净得看不见一丝杂质,素净着一张不上妆的白净小脸,头发短得像高中女生,给人的感觉是清纯有余,美艳不足,有如刚踏出校园的社会新鲜人。 她唯一的优点是很真,不会娇声娇气的发嘐。 但这也是她最大的缺点,因为率真也等于太直,直来直往没有保留,人家很容易看透她心里在想什么,继而针对此点攻击。 幸好她广结善缘,懂得看人眼色,从进入报社工作第一天起就有贵人罩着,没出什么大纰漏,人际关系上除了与不对盘的温美慧偶尔斗个两句,与同事的相处倒还平顺,算是她家的神明有保佑。 “哥?”是她听错了吧! 苗秀慧鼻息一抽,看向八风吹不动的男友,心里勾着一颗跳豆。 “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有病,随便闯进人家的办公室还动手动脚,你有没有家教呀!”气不过的耿晓君越看她越不顺眼,手一抬就想先发制人。“晓、君― ” 一只大掌倏地一出,箝制住她胆大妄为的手腕。 “哥,你干么不让我教训她?像这样的女人不必给她面子,她自找的。”没赏她一巴掌好不甘心。 “叫秀慧姊姊。”耿仲豪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人感觉出他的不快。 “什么秀慧姊姊,不知哪来的野女人……啊!好疼,你抓痛我了,哥。”小脸一皱,疼得大呼小叫。 “叫秀慧姊姊。”耿仲豪再次重申。 心不甘、情不愿的耿晓君嘟着嘴一喊,“秀慧姊姊。” 有些错愕的苗秀慧愣在一旁,不知该应声“好”,或是摸摸她的头,说句“你很乖” “嗯,去旁边坐好。”他指着靠窗的小沙发,要耿晓君听话。 “我不要,我……”见兄长沉下脸,小女生跺着脚走离三步,但未如他所言乖乖坐好。由于耿家夫妇长期不睦,疏忽了对孩子的照顾,因此他们才对嘴甜的女儿特别纵容,藉此弥补心中的愧疚,所以宠出她自视过高的公主病。 “她是你妹妹?”这年头的小孩未免发育太好了吧!那壮观的上围……唉!别看了,人比人,气死人。 苗秀慧低视自个胸前的水蜜桃,自我安慰的想着,至少小巧丰挺,不用担心二十年后有下垂的困扰。 “晓君,耿家最小的孩子。”他像介绍世家的女儿,语气平淡无奇。 “你真是她哥?!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不论外表、气质、谈吐,无一处相似,教人无法不怀疑。 “你管我们长得像不像,别以为我哥帮你就想巴上他,他只是脾气好,不想理你这种自动送上门的骚包而已。”有她在,其它女人休想越雷池一步! “晓君― ”耿仲豪声音一低,予以喝斥。 “脾气好?”苗秀慧一脸难以置信,用狐疑眼神一啾面容不改的男友。“她说的不是你吧!你家该不会藏着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 “不,别无分号。”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揽上她腰际,神色自若。 “骗人,你脾气好在哪里,根本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狡脍阴险的曹丞相,专制又霸道,蛮横的以势凌人……”她不满地列举他条条罪状,深为受害者的自己一掬心酸泪。 “原来你有这么多怨怼呀!”他语轻如絮地掠过。 苗秀慧忽地背脊一凉,“不……不是啦!打个比方嘛!你这人心胸宽大,善厨艺又才华洋溢,其实我非常仰慕你,当你是天神崇拜。” “我记得有人说我很小气。”黑眸一闪。 喝!她怎么有乌云罩顶的感觉?“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一步……” 哇!谁拉她,这么可恶。 “慧,你死定了。” 那一句“死定了”,苗秀慧真的觉得世界末日快来临。男友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相信她很快沦为国宝级保育类动物,摆在动物园供人观赏。 团团圆圆,我来了,请留几根箭竹让我啃吧! “分开,分开,谁准你们靠得太近,哥哥是我的,不许你碰他。”在她面前也敢猖狂。眨眼间,苗秀慧被用力推开,她身子不稳,踉跄两步,手撑在办公桌才不致撞出淤青。 “你给我差不多好不好,哥哥是哥哥,不是你一个人的玩具,断奶很久了吧! 别当个惹人厌的奶娃娃。”她一擦腰,气势就像菜市场的婆婆妈妈,万夫莫敌。 我是玩具? 处在两个女人之中的耿仲豪轻扬眉尾,好笑地注视他“盛气凌人”的女友。 “你才讨人厌,哥哥喜欢的人是我,你不要厚着脸皮接近他,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出来吓人就不可饶恕。”耿晓君的心态是女人若不上点妆便是丑女,无可取之处。 “我丑?”女人最禁不起人身攻击了,她一把推走挡在中间的男友,直接杠耿小妹。“是呀!没错,哥哥喜欢妹妹天经地义,我也喜欢我老爸、老妈,还有我家的王爷和三太子,只可惜……” 苗秀慧在此时多了个顿点,笑嘻嘻的捧脸装可爱。 “你老哥爱的是我。”当!得一分,胜利女神在招手了。 “你胡说,我哥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上你。”她急得快哭了,气呼呼的大吼。毕竟是才刚满十九岁的大二学生,人生历练不如早出社会几年的小记者,空有成熟的体态和二十五岁女人的娇颜,心智仍停在她应有的年纪上,没法在口头上争锋。 “哎呀!你哥是瞎子哟!难怪看不见流着鼻涕讨糖吃的小鬼。”她颇为得意的扬起下巴。 失笑的耿仲豪冷眼旁观,不介意当个盲胞。 其实他对这个小妹并无太多亲情,当年他离开时她才刚要上幼儿园,两人相差十岁。 若说世上还有令他关注的亲人,大概只剩下病情慢慢好转的弟弟,他全额负担他的医疗费用和生活费,培养他独立生活的基本能力,期望有一天他能走出自己的世界。 “你说谁是小鬼?你才是女妖怪,身上那件衣服土得要命。”耿晓君气得口不择言,硬要把人家比下去。 “喔!你哥买的。”她故意学模特儿走台步,旋身绕了一圈。 “什么?!”她顿时脸色难看,难以接受的瞪大眼。她打蛇随棍上,“说实在的,我也挺怀疑他的审美观,不过他说好看,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穿上,免得折损他的好意。” 这颜色对她来说太跳tone ,衬托不出她晒不黑的白皙肌肤。 通常在外跑新闻的从业人员很难不晒黑,防晒产品抹得再多仍然有限,她算是得天独厚了,母亲怀她时特爱喝豆浆,一天一加仑当水灌,所以她打一出生就跟豆浆一样白嫩,从没晒黑过。 “哥,你为什么要买衣服给她?”耿晓君的口气像捉奸的老婆,质问老公衬衫上的口红印。 耿仲豪并未回答,倒是苗秀慧凉飕飕的呛了一句,让人很想桶她一刀。 “男人送女人衣服是为了亲手脱下它。” “你……你不要脸!”哥怎么会脱她……咬着下唇,她愤恨地瞪着神采飞扬的女人。 不要脸的人多得是,她男朋友就是其中一个。 “对了,小妹妹,不要随便乱抱别人的男人,我可是醋劲很大的醋桶。” 一听闻她会吃醋,耿仲豪反倒是一脸宠溺地笑了。 “谁是小妹妹,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哥的眼光才不会那么差,挑个样样不如她的丑女人。 瞧见男友在一旁看戏,苗秀慧不甘心他置身事外,硬拉他下水。“你不知道你已经被贴上‘ 私人专属’ 的标签吗?为何还让她抱你?” 看她把妒妇角色诠饰得入木三分,耿仲豪配合演出。“我答应她满二十岁的成年礼送她一辆车子,她高兴地抱着我致谢。” 他当然不会自掘坟墓地提及还有献吻那一段,免得她大吃飞醋。 在女友用力踹门前,以他的身手想闪掉晓君的拥抱并不困难,但是一瞧见她怒容满面的样子,他反倒不急着拨开挂在身上的章鱼,一动也不动地静观其变。 果然她没令他失望,以雷霆万钧之势冲锋陷阵,誓死扞卫爱情,以行动表示她的在乎,的确让人安心多了。 至少不是他单方面的付出,虽然口中不说,但他已感受到她那份由心底发出的爱意,这就足够了,感情迟顿的小母狮终于觉醒了。 “喔!真好,怎么没人也送我一辆。”她说得酸溜溜的,脖子一斜,看向据说身价上亿的男友。会意的耿仲豪拿起当期汽车杂志,在她面前一晃。“自己挑一辆吧!” “你要送我?”她喜出望外。 白牙一露,笑得清朗。“买来载你。” “……”很伤。 第七章 苗秀慧有多穷?其实付完房租,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开销,她每个月还能存个几千块当养老金。 但是跟月薪上百万,红利、股金、债券利息一加,进帐千万的耿仲豪一比,她真的很穷很穷,跻身贫民一族。 唉!人穷志气短,她要发财只有等中乐透了。 “存款呀存款,你为什么这么寒酸,没一点长进呢?人家是日进斗金,你是月入零头,怎么出来见人呀!真的很丢脸。” 捂着脸长吁短叹的苗秀慧是一脸哀怨,不甘心自己居然有耍白痴的一天。 好笑的是,她根本不会开车,一辆小绵羊就跑遍大台北地区、她要一辆高级跑车干什么,坐在上头过干瘾吗?都快三十岁的轻熟女了,还跟个十九岁的小妹妹吃什么味,这也要比,那也要比,比出令人汗颜的虚荣心,她何苦来哉。 最沮丧的是,她明明告诉自己要低调,可却失心疯似的跑到人家公司,和男友的妹妹呛声,把她亟欲保密的男女朋友关系全给掀了。 到底是她太笨了,还是天生守不住秘密,怎么三两下就由自己的嘴巴说出去? 难怪那头熊笑得捧腹,直说没有录像存证太可惜了,哪天老大心情不好时,可以放来娱乐娱乐。 “噢!真是太丢脸了,以后得戴纸袋出门了。”她嘀嘀咕咕地自喃。 自觉丢人现眼的苗秀慧又忘了提起专访一事,她在一阵取笑声中决定开溜,在把人家的妹妹气哭之后。 她先绕去报社领取前不久揭穿影帝周大伟不伦恋的酬劳,接着买了一笼小笼包准备打牙祭,时速五十的悠游台北街头。 八字轻的人五感最敏锐,她骑过“张妈妈面包店”前,忽然瞧见光洁的玻璃窗倒影中有辆奇怪的车子,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原以为是错觉,纯属巧合,可在不同的十字路口三度巧遇,她的头皮发麻了,也提高警觉,照警官好友的指示往人多的方向骑去…… “哔― ” 哔什么哔,红灯耶!她直走不行吗……咦,红灯? “下车,下车,把驾照拿出来。” 想到笑得很开心的小朋友要从手里飞出,不想破财消灾的苗秀慧硬是跟交警拗。“警察大哥,我骑得很慢又有戴安全帽,一路遵守交通规则不超车,可不可以不要开红单,我刚失业呐!” 很风趣的帅哥警察指指她的时速表,“快车道限速七十,机车不得通行,你用五十公里的慢速挡住后方车辆,造成塞车长龙,你说该不该罚?” “……”她小脸一垮。 原来骑太慢也不成喔! “就罚个三千六怎样?警民一家,多缴些罚金我们才有加菜金。”交警一副好商量的模样,取出一本簿子准备填单。 见状,她开始使出卢功,“不要啦!大哥,我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张口,我家妈祖婆要绕境受香,王爷要换新头冠,三太子的风火轮也旧了,礼托梦说三千六可以买辆纸糊的机车代步。”她的说法乱七八糟,教人啼笑皆非,不为所动的波丽士大人酷酷地丢下一句,“秉公办理。” “哇!一定要这么狠吗?我只是苦哈哈的老百姓,不是十恶不赦的枪击要犯,法律不外乎人情,你想逼着我跳楼是不是?我做鬼之后会去找你喝茶聊天。” 死缠活赖的苗秀慧当街和交警玩起拉锯战,一个硬要开单,一个抢单,你拉我扯,一张罚单连名字都没落下,卢来卢去,卢到引起其它人的注意力。 “怎么了,你在为难人家小姐吗?”不就开一张单子也能拖上老半天。 帅交警一见到老鸟到来,立即立正敬礼。 “报告学长,她抢我罚单。”他赶紧撇清,怕被记上一笔申诫。 “你是警察耶!居然抢输一个女孩子,丢不丢脸。”老鸟一转身,口气又变得不一样。“小姐,你胆子也太大了,跟警察抢东西,你知不知道妨碍公务也是一条罪?” 当事人也有话要辩解,“我哪有妨碍公务,我在讲道理……咦,于二哥,你当差呀!”她大大松了一口气,遇到自己人好解决。 “你是……”有点眼熟。 “我啦!浓情的好朋友,上次镇上大拜拜于大哥把猪头往你头上丢,是我帮忙把橘子朝你嘴巴塞。” 嘴角一抽的于守功终于认出助纣为虐的凶手。“是你呀!阿慧,骑车不看路被开了红单?” 于家人是“渎职”的警察,他手一挥,要学弟收起罚单,这件事就当没瞧见。“才不是呢!我发现有人跟踪我。”她小声说道,像歹徒就在附近,怕他们听见她在“报案” “跟踪?”他面色一肃,眼神转厉。 “是呀!车牌ak3……5,宝蓝色四门房车,我连续看到好几次它跟在我后头,不快也不慢,我左弯它也转弯,我停车它也停车。” 于守功低忖了一下,“嗯,我晓得了,我会派人去盘查,你一个人回家没问题吧?要不要警车护送?” 警车护送?会不会太夸张了?她可不想一路喔伊引人侧目,以为她是犯人。“不用了,没问题,谢谢于二哥的关心。”什么没问题,问题大了,她话说太满了。 一上了电梯走到自家门口,她取出钥匙正在开锁,谁知她家的门轻轻一推就开了,入目的情景让她当下一愕。 家里遭小偷了? “丢失了什么?” “有没有受伤?” 警察和男友几乎同一时间到达,但关心的事却是截然不同,警民不同心呀! 到场的还是于氏宗亲,不过这一次来的是正在附近巡逻的于守风,他一瞧见神色紧绷的耿仲豪,便颔首示意,由他去安抚受惊的失主,而自个儿则四下查看。 说真的,破坏得有够彻底,整张沙发从中被刀子划开,里头的海绵掏个精光,只剩下光裸的骨架,柜子上的书一本一本丢在地上,冷气机还在,但木条灯架拆得稀巴烂,要掉不掉地垂在天花板上。 椰子床垫、衣服呀!全像垃圾的扔在阳台,陪了主人十年的大同电饭锅寿终正寝,让人由高处掉落,裂开十几条细缝。想哭的苗秀慧哭不出来,目光呆滞,她没法接受辛辛苦苦布置的家成为废墟,这屋里每一件物品都是她省吃俭用、精打细算买来的,虽不值钱,却极具纪念性。 一切都没了,极目所及的狼藉是不再完整的破裂物。 “别难过,人没事就好,你该庆幸当时自己不在室内,否则……”想到她有可能遇难,耿仲豪轻拥她纤肩的双臂倏地缩紧,目燃阴鸶火炬。 “……他们拿走你送我的钞票花束……”本来她想存进银行,但想到那是他的心意,她好舍不得拆开它们,还原一张张千元纸钞。 她爱钱,更重视用金钱买不到的那份真心,她知道他用他的方式宠她,那份教人动容的用心她收到了。 闻言,他臂上肌肉一紧,“心是拿不走的,我寄放在你这里。” 厚实大掌覆盖跳动的心窝上,温暖而安心。 “仲豪……”皙柔小手微颤地握住宽大手掌,一滴、两滴……的泪滴落古铜色手背上。 “乖,我不会让你有事,没人可以动我的女人而毫发无伤。”他们让她哭了,他们让她哭了……晕开的泪水像滚烫的熔浆,灼开耿仲豪的皮肤,由毛细孔沁入他抽紧的心脏,一揪一揪的红了他冷冽双瞳。 青鹰门解散了,但不等同他的力量遭到瓦解,敢让他心爱的女人受到惊吓,让她泪流满腮地失去朝阳般笑脸,他绝不饶恕。 阴暗的火苗从他眼底窜起,昔日阴狠冷酷的地下军师再现,那双不再带笑的瞳眸布满挥不去的阴霾,彷佛来自地底深处最阴暗的魔物。 “仲豪,你想他们还会不会再来?”哭过以后的苗秀慧反而变得更坚强,像株野生的杂草。 面对女友哭红双眼的脸,他露出无言的温和笑容,“你这间破房子还有什么好偷?最值钱的就是你,我看除了鬼之外没有人敢再来。” 除非活腻了。幽暗眸光利如刀锋。 “鬼……”啊!桂香。 苗秀慧忽地从男友怀中跳起,第一次主动用她那双阴阳眼找鬼。房子被破坏成这样,甚为排外的女鬼怎能容许。警员在走动,光从屋外透入,她不敢说心急如焚,可人鬼相处了好些时日,多少有些挂念,她不至于坏心到害她连鬼也做不成。 “怎么了,你在找什么?”瞧她在碎裂物中翻找,担心她不小心割伤手的耿仲豪随后相护。 “等一下,你不要跟着我。”桂香怕他。 “嘎?”突来一喝,他心口微刺。 她居然拒绝他…… “仲豪,你离我远一点,等我找到她再告诉你,鬼……呃,我的朋友说你身上的煞气重,她受不了。”桂香、桂香,你在哪里?她在心里呼喊。 虽然晚了一步,不过耿仲豪冷硬的脸部线条趋缓,舒展眉心。 “啊!你在这里。咦,什么?!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嗯!嗯!我知道了……有戴佛像,你不敢现身……你真没用耶!符纸都不怕了还……好啦!好啦!你尽力了。” 苗秀慧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时而皱眉,时而惊呼,时而诧异,彷佛她面前站了另一个人,正用不满的语气跟她对谈。 双手环胸的耿仲豪远远站开,顽长身躯腰直胸挺,目光深邃地凝眸专注,静待不语。而此时的于守风也察觉堂妹好友的异样,他信步走到耿仲豪身侧,跟他一样双臂盘胸,等着“中邪”的人恢复正常。须臾― “有五个人闯入,三人戴面罩,两人压低鸭舌帽,其中一个人是光头,脖子后头有蛇头吐信的刺青,其它人是黑衣黑长裤、戴手套,他们……”苗秀慧突然觉得冷,打了个咚嗦,男友温暖的手随即环抱她。 “他们翻箱倒柜在找一样东西,可……不是小偷……” 她的笑,像春天的绵绵阴雨,有点寒颤。 她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个爱追八卦的小记者,为什么找上她呢? “不要争辩,没有第二句话,我说了算,你可以选择闭嘴或是抱紧我,现在我不想多说废言,免得我会一时失控先焰死你。”如此霸道又兼具威胁意味的冷厉言语,全世界大概只有苗秀慧这个怪咖还笑得出来,心口抹蜜似的笑得甜滋滋,开心地投入敞开双臂的怀抱中。她是个凡事往好的方向看的人,虽然刚经历一场差点吓破胆的大灾难,可无敌女金刚是击不倒的,她很快地平复受惊的心情。 本来她还想待在凌乱的屋里,等师傅来修理门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即使没了床垫,地板还在,清一清还是能住人。 只是她的狂言一出,在场的警察都瞪大眼,包括见惯大风大浪的于守风,他的下巴差点掉了,双目瞪如牛眼,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勇士” 如果其它人的反应已经认定她疯了,想当然耳,亲亲男友的冲击绝对大过核子弹爆炸,他冷脸沉目,直接把她当成米袋往肩上一丢。 “哇靠,你家越来越像样品屋。”她上次就想这么说了,太干净了,沙发洁净得可以当镜子使用,爱挤几颗痘子就挤几颗。 “在我的屋子里不准说脏话。”弯起的指背一叩,落下一记爆栗子。 “喂,太严格了吧!哇靠不是脏话,是语助词,强调我有多么惊讶。”苗秀慧抱着头,努力解释她用了好多年的口头禅。 “以我的认定为准,不准挑衅。”怒气未消的耿仲豪冷着一张脸,从四门单色冰箱中取出知名品牌的矿泉水,倒入几乎透明的磨砂玻璃杯中,七分满,放在她面前。 他气自己也气她,怒火中烧。 有多久不曾为一个人这么担心过了,他的兄弟有自保能力,血缘至亲除了弟弟,不在他关注的范围内,他们若受到伤害,他眉头连皱都不皱一下。 但一想到若因为自己的大意而让她受伤,无法遏止的怒意便由腹中往上窜烧。 才刚说好买辆她喜欢的车接送她,没想到笑语犹在耳畔,他却没做到身为男友的责任,让她骑着那辆该死的小绵羊独自回家。 不会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他不容许自己再有一次的疏忽!茫茫人海中遇到带有太阳笑容的她,他会牢牢捉住,不让闪耀的光芒从生命中消失。 可笑的,曾喋血江湖的他竟感到害怕,在接到她电话的那一刻,他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暴君先生,你未免太严厉了,人的习惯很难改变,叫你天天吃面不要吃饭行吗?一样的道理。”她极力争取“言论”自由。她还有很多不雅的字眼收在箱底,万一悉数被禁,未来的日子岂不难过? “可以。”他不是美食家。 “钦!”她睁大眼。 “饿不死就好。”他曾经三日未进粒米,仅以自来水果腹。 这么好养?苗秀慧讶异地吐吐舌,“先说好,我不负责打扫。” 他冷哼一声,“把你自己打理好我就很佩服了,不敢指望。” 论起懒女人排行榜,她称了第二,没人敢抢第一 “也不煮饭。”她赶紧声明。 “嗯― ”耿仲豪不予苟同的拉沉音。 “嗯什嗯,这是你家耶― 当然是主人亲自下厨,我哪敢越俎代庖,招待客人本来就是主人家的诚意,我客随主便,随便你煮什么就吃什么,”多好伺候呀!一点都不刁难人。 “不是客人。”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她变成唯一的女主人。 既然认定是她,就不用浪费时间等待。 “咦?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准是偷偷地损她,骂她不长进。苗秀慧的厨艺平平,家事方面也不怎么样,她不重生活质量,随遇而安,得过且过是她散漫的人生观,若非火烧眉毛,她绝不会跳起来大肆洒扫。说是忙嘛!也不尽然,从小母亲全能地一手包办所有的家务才造就她怠惰的习 性,野草本来就夹生在一堆脏乱中才能得到养份、滋长茁壮。 耿仲豪随性地就她的手喝光她杯中剩余的水,“我记得在你住的地方,开火煮羹汤的人还是我。” 她一听,又叽哩咕噜地拼出一堆话,“主随客便你没听过呀!我相信你耶!把我宝贵的生命交托你手上,厨房是最神圣的宝地,是你我才慎重的托付,要是雪缇敢踏进一步,我一定拿菜刀追杀她。” 想起那恐怖的一餐,永生难忘,简直是惊悚电影中最后的晚餐……苗秀慧忍住想吐的恶心感,胃液逆流的情景她可不想再经历一回。 “我发现我把你宠坏了。”她根本是吃定他。 而他心甘情愿。 “哪有!我这人一向很随和,像你强迫我住样品屋,我也没有说不,虽然我很怕将手纹印在你家的沙发上。”太舒适了,反而让人住得战战兢兢,生怕光洁明亮的花纹地砖多出两道脏脚印。 “我家不是样品屋。”他重申。 “是喔!那我可以把衣服乱丢,书报乱摆,饼干屑掉落一地?”她真的很不能适应什么物品都一板一眼的摆放,整齐划一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最好不要。”整理起来很麻烦,尤其她是制造脏乱的高手。 “你看吧!这样被关在连空气都充满消毒水的无菌室里,你怎么受得了呀!每天肯定有钟点女佣来打扫,维持它的无垢境界吧!”换成是她,不到一天就喊救命。 耿仲豪的住处位于高级地段的大厦顶楼,属于政商名流居住的豪宅,可使用坪数约一百二十坪,包含卫浴、健身房,和开放的弯月形游泳池。 室内室外皆栽种不少绿色植物,以盆栽方式随意摆放,向外延伸的阳台将近二十坪,植花栽木,如同小型的观景花园,烤肉、赏月皆可。 当然,这是她岭出色彩太单调的抗议声后,他才勉强能接受的颜色,多了绿意盎然。 到目前为止,受邀的访客只有她一人,好友骆天朗、沙士泰全不曾造访,是他放松心情的私人殿堂。“不。” “不?” “我讨厌有人在我家中进进出出。”那会令他烦躁,感到宁静遭到破坏。 “不会吧!你一个人……”她一手比向偌大的空问,咋舌不已。 耿仲豪双手环抱纤细腰身,轻拥入怀。“没什么不可能,有心就做得到。” “那你的家人……”他们不帮忙整理吗? “慧,我想吃你。”他眼神阴黯,唇落丰润水炽的小口。 很明显的,他避谈和家人有关的话题,幽黯笑眸中闪着冷光。 “等等,你怎么说发情就发情,我没有准备啦!”她推推他,想看清楚他此时的表情。 “你有我。”耿仲豪推倒她,身一覆,压向她柔软娇躯。 “不行啦!你家太干净了,我有压迫感……”胸前一轻,压覆的重量骤离。 不要以为老虎放过到嘴的小花鹿,他只是起身脱掉碍事的上衣。 “那就把它弄脏吧!”隔着布料,他张口咬住小巧挺立的乳峰,用唾液濡湿薄薄的衣衫。当一件件衣服飘落冰凉的地砖,重迭的身影不时发出粗浅不一的呻吟声。热情在燃烧,爱火不断,野兽般的耿仲豪像要不够身下的女子似的,将她雪嫩的玉足抬至肩上,下身猛烈的冲刺,彷佛要将全身的力气倾泄她身体深处,彻底融化她。 占有她才能消除他心底莫名的恐惧,他变得太在乎她了,向来沉稳的情绪受她牵动,只有她在他怀里娇嘤吟哦,他才有拥有她的真实感。 他奋力地扭腰挺进,让湿润的温壁包裹他勃发的欲望,心中的不安因紧攀他颈项不放的小手一点一滴地松开,他在她的包容中释放自己。 绚烂的烟火在刹那间爆发…… 许久许久之后,喘息不已的身躯才分开。 欢爱需要体力,纵情之后,仅着一条长裤的耿仲豪光着上身,站在不染尘埃的流理台前,料理简单的意大利面。 而对他背影露出着迷神情的小女人则穿着他的衬衫,衬衫底下空无一物,一双若隐若现的美腿透着诱人美景,随着走动而更加撩人。 “你的西红柿酱要多一点或少一点?”他在试味道,手指优雅地撒着调味料。 “少一点,我不喜欢酸味过浓,你没和家人住在一起,他们会常来看你吗?”房子很大,空气很干净,四处洁亮净白得让人感到好空虚。 一个人住不寂寞吗?她感到、心疼。 苗秀慧想问,却梗在喉间发酸,好像那是一个禁忌,一旦由她口中溜出,封住的洞口会蜂拥而出她最怕的幽魂。 “蛤蜊汤好吗?玉米刚好用完了,没有浓汤好喝。”待会他得走一趟超市,补充新鲜食材。 说不挑嘴的人其实最挑嘴,她老喊要减肥,他偏要养胖她。 “我最讨厌玉米浓汤了,你千万别弄,蛤蜊汤鲜美,我爱死了。”她是老人家嘛!传统口味才符合她的胃口。“仲豪,你说你爸爸是法官,他曾是幻月系上的主任耶!你怎么没走向法律那条路?” 反而堕落了,父子俩背道而驰。 “甜点是菠萝果冻,不会很酸,可以吧?”女孩子总是逃不过甜食的诱惑。 “好呀!好呀!q 软q 软的果冻带着菠萝的酸味,我光想口水就往下流……”不对,他们干么一直鸡同鸭讲?“耿仲豪,你是不是在耍我?我明明在问你家里的事,你为什么一直用食物引诱我,转移话题?” 苗秀慧用力的吞了口唾沬,盯着比美食还可口的裸胸。她男友的身材真的好得让人口水直流。 “不饿吗?”他低头一吻,用性感破表的微笑勾引明显“饥饿”的女人。 “饿呀!可是……”不行,不行,不行被妖孽迷惑,要坚持住。“我要写你的采访稿耶!总编说我再迟交,他要我下乡养牛,体会农村生活。” 乳牛系列报导有什么好写的,要她将录音笔放在牛鼻子前,听牠眸两声吗? “访问我?”他蓦地停下所有动作,目光冷锐。 “对呀!我不是跟你提过,黄金单身汉嘛!上个月月底就该交稿了,不过我写好的底稿在计算机里……”而计算机被砸了。 “不许刊。”他继续动作,神色看不出异样。 “我写得很表面,一点也没深入你的内心世界,我自己看了以后不满意,想重写,你这个人很灰色,根本不是草食派……钦!钦!钦!你刚说不许刊?”她怎么听见牛叫声,眸眸眸的从不远处传来。 耿仲豪挑起她下颚,一字一字说得清晰,“凡是和我有关的事,你一个字也不准写。” “这是总编对我专业的肯定呐!何况你当初也答应,只要我成为你的女友就接受我的专访。”虽然那不是她成为他女友的原因,不过随之而来的附加价值她可也没忘记,记者不讲私情,有报导价值绝不错过。 他没忘记引她上钩的诱饵,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而且就算明白她的心思,他还是不喜欢她搬出那个条件交换来提醒他。“大爆八卦不是社会正义,而是满足自己窥伺他人的私欲,我养得起你,不需要你到处扒粪。” “你……歧视记者。”她有点受伤了,被心爱的人抹去她执着的信念。 他眉头一皱,试图抚她的头却被避开。“我不喜欢你遭遇危险,你挖太深了,招来牛鬼蛇神。” 侵入她住处的不是一般宵小,她太轻心了,一味追逐真相,浑然忘却真相的背后充满丑陋,没人愿意将自己的不堪摊在阳光底下。 “每一种行业都有风险,又不是只有记者,你自己就是危险人物,你敢说你没杀过人……”她忍不住挖出昔日旧事。 “慧― ”他脸一沉,由胸腔发出骇人吼声。 “你……你凶我……”她顿时目眶一红,含泪控诉,“我要和你冷战。” “慧……” 手指爬过微乱发丝,目含深沉苦涩的耿仲豪抿着唇,失落地收回伸长的手臂,空无一物的手心是昔日的梦魇,他抓不住飘然而去的人影。 冒着热气的意大利面放到凉也无人动用。 第八章 恶梦般的鬼魅始终像一道甩不开的阴影,一直在身后紧追不放。 在白天。 在黑夜。 在日常生活中。 无所不在的包围他四周,侵入他的大脑,侵入他的心,侵入他不愿回想的记忆。 这是他该承受的过往吗?他自问。 由梦中醒来的耿仲豪有片刻不知身在何处,他一身汗涔涔,眉头深锁地注视幽暗的卧室,有种说不出口的慌张和不安。颊边的湿意是泪吗?他居然为了过去的梦魅而落泪。望着枕侧的空荡,无边无际的空虚由四面八方袭来。寂寞如无形的线绑住四肢,他越想挣脱绑得越牢靠,深入骨髓。 无处可逃了,他惶然。 孤独是自己给的,怨不了人。 因为他不让别人走进他的心,也不容许自己露出一丝软弱。 一面又一面的墙高高筑起,把自己困在里面,以为安全无虞。 人不怕拥有,只担心失去。 但是他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个人的城堡是孤寂的空城,没有欢乐、没有笑声、没有温暖的拥抱,死寂得一如荒漠。 “慧……”他想念她的体温。 赤着足,耿仲豪走出冷清的卧室,几近无声的脚步接近缇花沙发,凹陷的位置躺着睡姿不雅,一脚滑出沙发的人儿。 重新为她盖上被子,他温柔地低视沉睡面容,素净的脸庞没有俗艳的颜色,唇瓣呈现自然光泽,不染人工调色,这是他所爱的人呀!不用利剑,不需长矛,她只用无比的热情和开朗,轻易推倒他层层封闭的城墙,逐走阴暗,带来光亮,暖化他冬眠的心。好一道不伤人的夏日烈焰,她会是他的救赎吗? 徐徐暖风由窗口吹入,渐渐升高的日头阳光普照,顽皮的小金阳趁着主人不注意时,偷偷地跑进人家的家里,吻上嫣红娇颜。 伸了伸懒腰的苗秀慧打了个哈欠,她腰酸背痛地撑起上半身,睡意甚浓的揉揉眼皮,她看向染上金光的手指,沉重地叹了口气。 蓦地,轻浅的呼吸声传入耳中,她缓缓地转过头,对上深幽色黑瞳,顿感委屈的酸了鼻头。 “我们不要冷战了好不好?我的心好难过。”近在咫尺,她却不能靠近他。 “好。”耿仲豪徐缓的展颜,轻轻抚平她眉间的皱褶。 他笑了,她却哭得淅沥哗啦地扑向他,紧紧抱住。 “不要再吵架了,我不喜欢吵架,你要让我,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你在我面前,而我不能用力地抱着你。”她忍得好难受,整个人快被空虚撕成两半。 “好。”他不放手,搂着拥有暖香的挚爱。 “我爱你,好爱好爱你,你要继续爱我,不可以移情别恋。”他是她的,她要发挥八爪章鱼的精神,死命巴住他。 “好。”他动容了,眼底闪着可疑泪光。 她终于肯说出那三个字,认真看待两人的感情。 “你要煮饭给我吃,帮我把脏衣服洗干净,我拒绝被放生。”她真的被他宠坏了,外面的餐点变得好难吃。 “好。”耿仲豪扬起嘴角,笑眸布满暖意。 苗秀慧哭着拍打他胸口,又嚷又喊的道:“好什么好,我这么任性又不讲理,你应该说不好,叫我面壁思过,反省三天三夜,女人不能太宠啦!” “不好。”如她所愿。 但是…… “我喜欢宠你,舍不得你面壁三天三夜,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让你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在我怀里大笑。”那是他想给她的幸福。 “仲豪……”他真的很爱她,深幽的眸底只有她一个人。 “我杀过人。”冰冷的高墙该一块块敲掉了。 闻言,她一怔,泪水在眼眶中滚动。“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我不写了,全台湾又不是只有你一个黄金贵族,我不要一篇不值钱的报导破坏我们的感情……”耿仲豪伸出食指,点住她红艳翻动的唇。 “慧,听我说,或许不怎么光荣,但却是我的过去,我想让你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什么事,你来不及参与但能分享,那段影响我人生的转折点……” 他幽幽地道出埋藏心里多年的阴影。 那年他十岁,在学校玩水弄湿了制服,所以老师让他提早一小时早退,免得受寒感冒。 没想到他一回到家,父母房里传来奇怪的声响,那个年龄的孩子通常好奇心旺盛,他蹑起脚尖躲在门边偷看,隆起的被单有着不平常的蠕动。 本来他想出声叫喊,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忽然掀被,而他身下是他以为温婉贤淑的母亲,她正敞开双腿盘住男人的臀,像是饿了许久的母猫,声声催促。 而让她尖声抽泣的男人不是他父亲。 “而后我发现那男人不仅已婚,而且婚姻美满,是我母亲主动勾引他,趁我父亲不在时带回家偷情……但他另一个癖好是狎玩男童……”“什么,他是正太控?!”那他……她不敢问,心口一窒。读出她眼底的惊惧,耿仲豪反而笑笑地吻上她的唇,他脸上的神情证实了她心底的疑惧。 “漂亮的女人,美丽的男孩,他的确是双性恋者,他曾不只一次试图将魔爪伸向我,但是每一回我母亲都会疾言厉色的喝止他,不许他碰我一根寒毛。” 事情若能尽如人意就好,偏偏老天忘了睁开眼,让为恶者为所欲为。 十五岁少年已有修长身形,正逢变声期,他再一次目睹赤条条的两人在床上翻滚,粗喘声不断,弥漫一室。 那是他的房间,他的床,他一再背叛婚姻的母亲。 男人瞧见了他,未能尽兴的欲望锁住他,即使他母亲苦苦哀求,男人仍像野兽般的走向他,泯灭天良的强脱他衣物。 “我杀了他。”耿仲豪说得冷酷,毫无愧色。 “那他有没有……呃,侵犯你?”苗秀慧心急地追问,双手紧握他的。 黑瞳空洞了约三秒钟,瞳心渐浮阴晦。“你若从于浓情那边询问警方纪录,它上面写着外贼侵入耿宅,觎觊女主人美貌而起色心,进而性侵得逞,女主人羞愤之余,持刀刺入歹人胸口,一刀毙命。”完全没提及他在场。 其实,那时的母亲已被男人一把推向墙,头部遭受撞击的她失去意识,昏厥在地,从头到尾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是父亲唤醒她,她才惊觉身边躺着失血过多而气绝身亡的情夫。 “从那天起,我的家庭就不再完整,母亲愧对我而终日郁郁寡欢,最后得到忧郁症,父亲无法谅解母亲的失贞,将她视同隐形人,而我也离开家,不再跟那个家有任何牵扯。” 回不去了,过去是一条毒蛇,缠住每个人的脖子,让人没法再正常呼吸。 “你到底有没有被性侵?”急死人了,他什么时候才说到重点? 耿仲豪飘忽的说道:“重要吗?” 她想说不重要,她爱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过往,但是……“重要,谁教你勾起我想知道的欲望。” 身为女友,她痛心疾首他的遭遇,为他抱不平,可是记者的灵魂已深入骨髓,抽丝剥茧的习惯没办法从她体内剥离,不问个清清楚楚,她会如刺在喉,难以舒坦。 勾起唇,他忽然笑得很可恨,“慧,你也勾起我的欲望,你说我们谁该先满足谁?” “你……”她怔愕,差点吐出一缸鲜血。“厚!你也配合一点,人家正沉溺在悲情中,你干么突然兽性大发。” 他就是存心吊她胃口,让她寝食难安,心口老惦着这件事。 “是谁非要跟我冷战,让我饿了三天?”故事说完了,他开始算起帐来。 “呃,这个……”她干笑。 “慧,什么事都能依你,这回事可得依我吧!”他眼底狡色璨璨,伸手抚向她双腿之间。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呜……她被欺负了,明明知道她的“求和欲”旺到快火烧山了。 “做完再说。”谁教她撩人的馨香太诱人了。 “不要啦!我想……”不用她想了,扰人的电铃声像失火般直催,似乎怕屋主没听见,按住就不放手,连响了五分钟之久,还在继续催魂。“仲豪,电铃……”吵得她耳膜快破了。 “不用理会。” 耿仲豪抱着心爱女子,一边脱着两人衣物,一边吻着她走回卧室,任凭电铃声响彻云霄,一概置若罔开。 这时欲求不满的男人最大。 谁说有人按门铃就一定要起身开门?不请自来的客人向来不受欢迎。 何况正在兴头上办人生大事,谁有闲心为一点点小事急踩煞车。 要响就继续响吧! 真的不必理会吗? 冷战七十二小时,他们也在床上待了三天三夜,期间电铃声响起不下二十回,两人的手机、家用电话也没停过,催魂似的一次又一次。其中沙士泰还来踹门,扬言要放火烧房子,可铁了心的男人当真不理会。结果呢,腿软的是任性的女人,一句冷战换来被吸干精力的身躯,悔不当初错误的决定。 但她更后悔的是,因为没有办法真的不理会,所以她趁着男人在厨房张罗她的午餐时,终于忍不住拉开门扉。 然后是一场可怕的大战。 因为外头站的是妄想症发作的耿晓君,她这会儿才会在这里。 “活该。” 活该? 这是人说的话吗? “喂!喂!喂!秦雪缇,你是谁的朋友,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很可怜耶!被人当成狐狸精追打,头发硬生生被扯掉一撮,还好我留的不是长发,不然连头皮都被扯烂了,血淋淋一片。” 厚,还笑,她是受害者呐!不是供人取笑的小丑,居然笑得比谁都大声,无视她鼓起腮帮子的臭脸,还用指甲戳她的痛处。天下第一无情鬼啦!她要绝交,割袍断义,再也不要看见那口嘲笑的白牙。 “好呀!绝交就绝交,医药费自付,不接受友情价。”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的秦雪缇凉凉回道。 “多少?”顶多三百五,少吃两碗牛肉面就成了。 “三千两百二十五,不含药水费。”真豪气呀!连爱心小钱包都拿出来了。 “你……”你坑钱呀!我才缝两针擦点优碘而已,你敢收我三千多块……”根本是把自己人当肥羊宰嘛。 “这位怕死又怕痛的小姐,你刚进诊间前没瞧见门口的牌子吗?本诊非健保门诊,一切费用自费,健保不给付,还有,本人刚好是小有名气的名医,诊费三千你还赚到。”人在福中不知福。 “你……你……”好样的!贪财贪得这么厉害。你了半天的苗秀慧涨红脸,数数钱包里的零钱,当下泄气认输。 “好啦― 雪缇,我们不绝交,和好了,你是医术一流的大医生,别跟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计较,二十块请你喝一杯菠萝冰砂,医药费就算了。”自个姊妹谈钱伤感情嘛。 “请叫我秦医生,冰砂涨价,大杯二十五,保丽龙杯三十,我不接受廉价的贿赂。”她还真不要脸,想拗掉她的看诊费。秦雪缇面无表情的看着好友,莫名的火气直往脑门冲。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她居然能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还敢大大方方的来求诊! 她们教过她的招式她全忘光不成?遇到这种事先闪到男人背后,让他去挨刀接子弹,女祸因他而起,自然由他承受。 再不济,掐乳戳眼拉头发,别讲什么风度,人家脸色不佳的冲过来,一定要先发制人,就算失手把人打死,她们还有御用大律师在,她想坐牢还得看她们同不同意。 可是呢,她不仅傻乎乎的挨打,还带伤,存心呕死她们这些老同学,防身术全白教了。 “哎呀!没想到你也有风趣的一面,大不了再多一串香蕉嘛!是你才有的‘沙必思’ ,像我们这种一级贫民只能喝白开水看图止馋,你们这些高薪族是不能体会我们的穷困的。”她说得可怜兮兮,就为了省几千块的医疗费用。 “少给我打哈哈,你没钱,外头那只狐狸有钱到爆,叫他开张后面五个零的支票来感谢一下,否则我毁他容。”她刚好手痒,很想动刀。女人的战争往往来自男人,该负责的家伙别想开脱。 谈到钱,苗秀慧的脸色大变,“你吸血鬼呀!见钱眼开,又不是多重的伤……啊!别冲动,别冲动,那本《 医学大全》 很重,砸到人肯定重伤。” 真是的,比本人还激动,不知情的人当她被砍了十几刀,奄奄一息。 “是男人就该保护自己的女人,他为什么没护住你?”光是这一点她就无法原谅。 “他有呀!可是来不及嘛!”谁教她不知死活,背着男友偷开门,在厨房烹煮食物的他根本没发觉家里多了个人。 神情不悦的秦雪缇刻薄地指着她脸上的抓痕,“他干脆让你被打死算了,何必救呢?反正再换个女朋友不就得了,像你这么笨的女友是男人的耻辱。” “说得真难听……”她小声地嘀咕,不想真把脾气不好的好友给惹毛了。 “他就看着你破相而没处理吗?”真没把她们这票娘子军放在眼里?她所谓的处理绝非和平落幕,而是另一层含意― 让人直接从世上消失。 “雪缇,男人打女人是不对的,即使她罪有应得……”想起不久前那一幕,挂彩的苗秀慧仍心有余悸。 耿晓君一见到她在屋内,身上穿着大哥的衬衫,立即明了两人发生什么事,那漫天袭来的妒火几乎要将人烧成灰烬。 本来看在男友的份上,她想好好开导爱错人的小妹妹,哪晓得她属于猫科动物,动作之快教人傻眼,她还没开口呢,小女生的利爪先划上她面颊,接着又抓住她的头发往水晶塑像撞。 其实她伤得很轻了,只是皮肉痛而已,男友的表情才教她害怕。 她一直以为他再凶狠,也顶多口气沉一点,神色臭了些,秀秀肌肉威吓人,脑子一动整死人,真要动起拳头,她觉得沙士泰比较像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但是她错了。 一听见她受伤的惨叫声,飞奔而来的男人一见到她额头油油流下的鲜红,那骤变的阴鸶神色教她永难忘怀。 “你知道吗?那是他妹妹耶!他居然狠得下心给她一巴掌,掴掌声大得我听的人都心惊,感觉牙也被打掉了似的。”虽然不是她被打,她却觉得好痛。 受害者同情施暴者,她倒是前所未有的第一人。 “打得好。”若她在场,绝对也不留情。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强求不得,单方面的爱情只会伤人自伤。 “哎呀!雪缇,别说得太无情嘛!人家也很惨耶!好像嘴巴都被打歪了。”耿小妹也吓到了,双眼瞪得又大又圆,不敢相信他真会动手。 耿仲豪眼中只有心爱的女友,一见她流血了,额头又肿了个大包,他没有二话先送她就医。 不过在临出门前,他将不请自来的客人拖到门外,当她的面上锁,并说了句教人肯定会心碎的话― 要不是你姓耿,我会亲手杀了你。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可以走了。”她早晚有一天栽在心软。 苗秀慧怔了下,“再聊聊嘛!我好不容易放风出来,不要赶我啦!” “这里是医院。”秦雪缇忍耐的说道。面对这个白目女,她的修养已经越来越好。 “那又怎样,谁规定医院不能聊天?我应该带几串烤香肠来,边吃边聊,你不知道我家的狱卒有多么的不人道,他规定我一餐要吃几碗饭,衣服不能太露,所以v 领、无袖、细肩带、露背装都不许穿,裙长过膝,热裤绝对禁止……” 听着喋喋不休的聒噪声,秦雪缇那条名为“耐性”的神经崩地断裂,她眼角抽措地起身,拉开诊间的门,将不受欢迎的患者扫地出门。 “她怎么了,伤得重不重?”为什么她的脸色异常沉重,一副沉痂难治的模样? “‘不说话会死症’ ,你说严不严重?”她发现自己需要一颗阿司匹林,笨秀慧搞得她头都痛了。 耿仲豪颦起眉,消化她放送的讯息。“她没事?” “傻子不容易生病,听过没?”小孩子游戏跌倒的伤口也敢找她治,嫌她太闲吗? 那也叫伤,医院早人满为患。 不过看他着急的样子,她可以原谅他浪费医疗资源。 “我听见了,雪缇,你在背后偷骂我。”厚,被她捉到了吧! 秦雪缇冷笑地戳她伤处,“何必背着你,我当着你的面照样骂得你臭头。” “噢!好痛……”最毒女人心。 苗秀慧痛得跳开,见状的耿仲豪面色不快地挡住“行凶”的医生,怒目以视。“听说有人盯上那个笨蛋,你找出来了吗?”瞪我也没用,她的伤不是我造成的。 没料到女友的好友知晓此事,耿仲豪微眯起黑眸,“有点眉目。” 警方循线追查的车号是报失的车牌,车子找到了,但车上没人。 而闯空门的那五人,其中后颈有刺青的光头男陈尸河边,其它四人行踪不明,仍持续追踪中。 “才有点眉目,你这男人也太没用了,让女友置身危险中。”以为他有多大本事,原来也不过尔尔。 前青鹰门副手的实力被夸大了,什么狗屁军师,唱军歌比较快。 秦雪缇鄙夷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哪有什么危险,你们都太紧张了……”她好想回去扒八卦。 “你、闭、嘴― ” 一男一女同时扬声,正在大吐苦水的苗秀慧讪笑一缩颈,食指与拇指在唇上做出拉出一条线的手势,表示上了拉链。男友和好友都得罪不起。 “耿同学,好好约束令妹的言行举止,必要时强制送医,我签字处置。”有病要及早治疗,拖久了只会变成社会案件。 “她没疯。”经过这一次教训,她应该会有所收敛。“但嫉妒使人发疯。”她明示。 耿仲豪语气发冷,“她是我妹妹。” 不会有第二种可能性。 “最好是亲妹妹。”秦雪缇若有深意的说道,眼中透着一丝冷然。 “你是什么意思?”莫非她知道什么? 垂下眸,她笑得薄凉,“五年前,我还是医学院学生,当时我在某医院实习,有个男人送来检体,要做亲子dna鉴定。” “那个男人我认识?”他不言明,心里有数。 她没直接回答,“带我的医生喜欢我,他让我多了些临床实验,我留了一份鉴定报告,你要不要瞧一瞧?” “不用了。”黑眸闪了下,耿仲豪的唇抿紧。 不必看报告,他也知道结果,那件事让耿家正式分崩离析,而他比那人更早知情。这也是他当初不得不离家的理由,一家五口人,个个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说是家人却亲不如疏,心思各异。 秦雪缇了然地一扬眉,“看来你家有不少问题存在,不会拖累我们阿慧吧!” “我不会让她介入。”这是他的承诺。 她不以为地嘲讽,“她已经介入了,不然你以为她肿得像发稞的脸是被鬼掐的吗?” 他不语,眼底有着愤怒和心疼。 局外人似的苗秀慧听不懂他们高来高去的对话,彷佛在打哑谜,她听得一头雾水,有些迷惘,有些困惑,有些被排挤的感觉。 但有件事她不含糊,他们所说的内容出自对她的关心,唯恐她遭遇不测。 是说,他们到底在谈什么啦?她好想好想知道,记者的本能呼唤她,谁去做亲子鉴定?结果是什么?她为什么会受到拖累? 竖直耳朵想听见更多内幕的苗秀慧托着腮,像个乞丐似的蹲在两人脚旁,让互不对盘的秦雪缇和耿仲豪超想扁她。 但是― 算了,看到她又是抓伤又是擦伤的脸,再大的火气也消失不见,她让人……啼笑皆非呀! 其实所谓的亲子鉴定表也不过是一个家庭的辛酸。耿仲豪是父亲耿介赫婚前跟初恋女子所生的孩子,但这段感情不为男方家人接受,两人被迫分手。 而后女方怀有身孕,当他知情前往探望,女友已经因难产而死,他悲痛之下将儿子抱回家抚养。 可孩子需要母亲,骤失所爱的耿介赫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一个小孩,因此在长辈的安排下娶了深爱他的现任妻子。 头几年倒也和睦,夫妻间虽无深情,但跟一般家庭无异,男主外、女主内,共同为这个家努力,并生下次子耿仲杰。 可惜好景不常,耿母发现丈夫深锁抽屉的日记和情书,她一时好奇偷看内容,这才知晓他始终未遗忘初恋情人,娶她是因为家人中意她。 为此,两人大吵一架,从此渐行渐远,半点情份也不剩。 为了报复丈夫的冷落,她和丈夫最好的朋友上床,并由不伦的偷欢中获得满足。 耿晓君便是偷情下的意外。关于那份亲子鉴定表,送件人是早已怀疑在心的耿介赫。 第九章 “真是抱歉,是我教女无方,造成你身体上的伤害,我深感歉意,在此希望你能原谅小女的任性,别再怪罪她的刁蛮。”未经委托,苏幻月一得知好友受伤一事,径自提出伤害告诉,由秦雪缇亲自填写验伤报告,其中有部份夸大的事实让人不得不质疑她的医德。 直到施暴者的母亲找上门,寻求和解,伤势不重的受害者仍在状况外。 其实耿夫人来了好几回,只是一直被拒于门外,耿仲豪一句“不宜见客”,她便不得其门而入。 楼下的警卫是青鹰门出身,大哥的一句话哪敢怠忽,自是尽忠职守,一个人也不放行,死守他神圣的工作岗位。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因为闯入苗秀慧住处的歹徒身份尚未厘清,她有安全上的顾虑,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出。再加上耿晓君的闹事风波,耿仲豪更是小心提防,不让类似的意外再次发生。 而耿夫人这次能够入内?全拜下雨所赐,未带雨具的她孤零零地站在门外,让人有些不忍心,雨势似乎有不停的趋势。 看到她,苗秀慧想起自己唠叨又啰唆的阿母,再一次自作主张地将人请上楼。 拿她没辙的耿仲豪能说什么,耿夫人虽非他生母,但毕竟有养育之恩,即使她红杏出墙,做出对不起父亲的事,至少有段时间她是真心疼爱他,不让外遇对象有机会伤害他。 “没有啦!你太客气了,其实我只是小小的吓一跳而已,你不必这么慎重道歉,我会很不好意思的。”让长辈登门致歉,真有些过意不去。 吓一跳而已? 是谁作恶梦作到提起他的手臂一咬,梦呓不断要人家死得很难看?耿仲豪故意拉起袖口,不经意在某人眼前一晃,说不在意的某人立即心虚地别开眼。 “不,是我管教女儿的方式错误,只知一味的宠溺她,未教导她正确的做人处世,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到处惹是生非,我真的觉得非常羞愧。”耿夫人再次躬身,礼节隆重得教人有些承受不起。 “那个……呃,你不要放在心里,我不会怪她啦!小妹妹嘛!火气比较大一点,多喝点青草茶就会退火了。”哎呀!她在说什么,叫出身高贵的高尚人家喝阿嬷时代的茶饮,她心里大概笑到快掉牙了吧! 苗秀慧是草根系代表人物,吃的用的几乎跟古早人没两样。 “就算你不介意,我还是感到万分愧疚,再怎么蛮横无礼也不能动手伤人,她的表现太令我失望了。”她拿起手绢轻拭眼角,像是感伤地落泪。 面对一个母亲的伤心,苗秀慧手足无措地向男友求援,不过她背后有点凉意飘过,那一句“再怎么蛮横无礼也不能动手打人”似乎别有深意,像是指桑骂槐,怪她男友不该为了点“小事”而伤害自家人。 你是白找的。耿仲豪凉凉地一瞟,不予理会,拒绝女友的求救。 “相形之下,你的气度就令人钦佩,自己带了伤还肯原谅伤害你的人,我真要向你说声谢谢,不为难我的女儿。”她又多礼的弯腰鞠躬,多礼得像个日本人。 抚着额头的伤,她干笑,“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嘛!大家都太紧张了。”真是的,她那些姊妹淘太爱小题大做了,她们老是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让她难做人。 “那这场蓄意伤人告诉……”她满脸冀盼,欲言又止,怕不得体。 “啊!这个呀……哈哈,我会再跟幻月……呃,我的律师商量商量,你知道的嘛!干他们那一行都很爱钱,她想赚律师费……”呵,冷汗呀!你几时冒出来的? 关于官司一事,苗秀慧还真不敢挑战权威,好友的美意不能拒绝,否则她会很倒霉,很倒霉,倒霉到欲哭无泪。 “钱不是问题,你开价多少,我悉数支付。”一反先前的柔弱母亲形象,耿夫人的语气略显尖锐,似在说:终于露出贪婪的真面目,我有钱,尽管来勒索。 耿夫人的娘家是一方富绅,她是备受宠爱的么女,当初的嫁妆便是一笔可观的数字,土地、房子一样不少,陪嫁品之多,蔚为当时盛谈。 而这些年她的父母陆续过世,疼她如己出的五位兄长不仅未私吞她那份遗产,还每年以生日为名送她名钻、股票、珠宝,她现在的个人资产是丈夫收入的数百倍。 “不是我啦!是幻月……”哎,怎么解释才好?根本不是她的意思嘛!她很爱钱没错,但这种钱她哪敢拿,会被雷公活活打死。 “慧是说她不要钱,只要晓君别再莫名其妙找她麻烦,她也不会让人太难过。”被逼到无处可逃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心软。 再世恩人呀!感恩,感恩。松了口气的苗秀慧双手合掌,做出崇敬的神态。 一直不敢看向儿子的耿夫人眼皮颤了颤,她缓缓抬起眸,露出虚弱又抱歉的笑容,“晓……晓君也不是真的很坏,她只是太喜欢你,依赖成性。” “她是我妹妹。”耿仲豪特别加重语气强调,要她牢记这一点。 “我知道,可是你用不着对她太严厉,小女孩总会有崇拜对象,你对她好一点无损两人的关系,毕竟是一家人。”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而撕破脸。 耿夫人是怪他的,没有一位母亲不心疼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娇儿,纵有再多的不是,人心是肉做的,还是有所偏袒。 尤其是看到女儿肿得吓人的半张脸,她的心真的痛如刀割,没办法相信有人这么狠心,让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失去引以为傲的美丽。 “就因为是一家人才手下留情,若是换了另一个人,恐怕这会还得在医院待上一段很长的时间,顺便复健。”她该庆幸他用的是手掌而非拳头。学过泰国拳的耿仲豪出手相当狠厉,平常像个温文儒雅的斯文人,让人看不出他嗜血的一面,一旦出手,非死即伤。这也是他为何在青鹰门的地位屹立不摇,深受敬重的原因,他的狠厉是隐性的,更胜过满脸杀气的沙士泰,没人敢挑战他的底线。 “你……你几时变得这般凶狠,说话的语调像拥枪自重的黑社会?”他变得好陌生,连眼神都带着冷漠。 耿夫人印象中的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热爱运动和交朋友,从不顶嘴。 笑不达眼底的耿仲豪微勾起唇,“在你的情人企图侵犯我的时候,还有,我本来就混过黑道,你不晓得吗?” 企图代表的是未遂,他在那男人抚向他双腿之间时,拿起好友鹰子扬,也就是日前改名为骆天朗送他的弹簧刀,一刀刺进对方胸口。 闻言,她脸色一白,冷抽了口气,“那……那是误会,他不是……呃,我没有……你们……” 她想说自己没有情人,那个人也不是想侵犯他,但是那双带着嘲弄的冷冽黑瞳直盯着她,到嘴边的谎言一句也说不出口。 “我想你也不用多做解释了,省得自己听了也心虚,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说出来就难堪了。”再怎么自圆其说也是徒劳无功。神色难看的耿夫人揪紧手绢,笑得不自然,“有空回家看看你父亲,他很想你。” “我尽量,不过他大概不愿见到我,有个当过流氓的儿子并不风光。”他自嘲。 耿介赫曾摇下一句话,王子犯罪与庶民同罪,就算是他儿子,他也严办到底。 所以有律师考资格的他由学者转任法官一职,为的是亲自审理儿子的“案件” “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不过外头风雨有点大,可不可以请你们送我一趟?” 生性厚道的苗秀慧一向尊敬长辈,她一口应允,并请男友先到地下室暖车,她陪耿夫人到门口等他。 谁知没等到人先被诱劝到对街的咖啡厅,停止营业的咖啡厅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满脸冷意的耿晓君,一个不太熟,但似曾相识。 她顿感一阵凉意袭来,想拔腿开溜。“哎呀!我刚才忘了关瓦斯,你们等我一下……”别挡路嘛!干么还锁门。 “你别想离开。”来得,去不得。 “想喝咖啡吗?我来煮。”出手不打笑脸人嘛!别睁大眼珠子瞪她。 唉!这不是关门放狗,咬死她这个没大脑的女人吗?双肩一垮的苗秀慧笑得比哭还难看。 “少给我装傻了,以为有我哥护着就没事吗?”脸肿得像猪头的耿晓君忿忿地说道。 她不是装傻,只是在想男友暖个车也暖得太久了。“我在想大家都是文明人,坐下来好好聊聊嘛!不要动气。” “有什么好聊的,只要你离开我哥,我不会再找你麻烦。”她说得一副很大方的样子,不计前仇。 “很难……”苗秀慧咕哝着。 “你说什么?”当她是傻瓜耍吗? 见她又要动手,耿夫人一脸慈祥地拍拍女儿的手,不想她再节外生枝。“让我和她谈谈,别扯痛脸上的伤。”慈母的脸孔一转,变成扞卫巢穴的母恐龙。“你只有一种选择,和我儿子分手,该给你的分手费我一毛也不会省。” 财大气粗呀!她这算不算被有钱人欺压了?“伯母,你太宠女儿了吧!” “请叫我耿夫人,还有,这是耿家的家务事,外人无权插手。”她说得明白,不赞成两人的交往。 可我是被害人耶!形势比人强,苗秀慧没胆喊出心底的抱怨。“就算我退出又能怎么样,他们是亲兄妹,法律也不允许……”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气急败坏的女音先一步讽高。 “他不是我的亲哥哥,我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法律管不到她。 “晓君― ” 耿夫人一声惊呼,耿晓君这才脸色发白,捂着嘴想阻止脱口而出的发言。 为了得到耿仲豪的爱,她的确做了不少人神共愤的傻事,但是没有母亲的默许和从中打点,她也不致更加迷恋耿家长子。 “他不是你哥哥?”天哪!这不是真的,为何让她听见天大的秘密? 不说出去她会很痛苦。 “苗小姐,你实在知道太多事情了,让人想放你一条生路都不行。”耿夫人冷冷地说道。 “什……什么意思?”不会想杀人灭口吧!。 他命犯七杀,迟早会煞到你,你不肯听我劝告,肯定有血光之灾。桂香的声音如在耳旁,苗秀慧心里打个突,起了不好的预感。 “唯君,我把她交给你了。” 唯君,唯君……唯君是谁?啊!那个傅唯君。 “你是跟周大伟搞不伦恋的女助理。”等等,她们为何连成一气,应该是不相干的人吧! “没错,我是傅唯君,晓君同父异母的姊姊,也是被你害得走投无路又差点被追杀的人。”她恨恨的道。 本来她是一直不谅解耿夫人的,不过父亲不名誉的死后,是耿夫人私下帮助她完成高中和大学的学业,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中,骨气是不值得的,她很早就学会向现实低头。 “我?”她会不会找错寻仇对象了?“没错,就是你,因为你的出手破坏,原本答应离婚娶我的周大伟反悔了。”他居然反咬她勾引他,是她不知羞耻的以身体换取出道的机会。 “拜托,男人的话哪能当真,周大伟的钱全捏在他老婆手里,一旦离婚他什么也没有了,你又不是他第一个搞上的女助理……”啊―完了,她好像说得太快了。 好吧!来点补偿好了,真被乱刀砍死,她也死得冤。 “你们这一生全毁在情字上头,何不看开一点,别太执着,退一步海阔天空,未来还有大好时光等着你们。” “大好时光?”人已迟暮的耿夫人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谁说兄妹不能在一起?仲豪像他生母,晓君肖似生父,两人若能结合,我的家庭就圆满了。” “咦?!”为什么她会觉得遍体生寒? “丈夫初恋情人的儿子,妻子情夫的女儿,想想不也挺有趣的。”她眼神疯狂,带着由心底生起的强烈妒恨。 “啊!”苗秀慧顿悟的捂嘴,神色惊骇。 她居然偏激到想藉兄妹“乱伦”重组分崩离析的家庭关系,以斩不断的骨血至亲维系表面的和谐? 她病了,她们都病了,以为人心可以任其搓揉,自由操控,简直是病得不轻。 “你们谈够了没,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了,再不走就走不了。” 喝!他们是哪冒出的蒙面大盗? “你带走吧!胶卷就在她身上。” 什么胶卷,她为什么听不懂? “你确定?” “我确定,当时在附近偷拍的人只有她。”傅唯君一口咬定。 偷拍? 喔!那肯定没错,一定是她,她一天不爆料就浑身难受,百分之百敬业的小狗仔。 “好,带走。” 带走? 苗秀慧还没来得及问明何事,一口麻布袋当头罩下,她感觉自己被很粗鲁扛上肩,再狠甩至车子的后车厢,雨声滂沱地打在车顶上。其实心思阴毒的耿夫人从没打算给她一条活路,原本用意是先诱出耿仲豪,再让一伙歹徒上楼找她,而她自愿陪她下楼反而省得麻烦。 车子开得很快,她像没知觉的沙包被甩来甩去,脑子也被撞得七荤八素,根本听不清楚车上的人在问什么。 蓦地,车身被撞了下。 本来就有些头晕目眩的苗秀慧从未绑牢的麻布袋滚出,头又不小心撞到倾斜的车子,差点晕过去。 有人在吼叫,她听见了。 可是……为什么她胸口有种奇怪的灼热感,朦朦胧胧的意识往上飘浮。 咦,是雪缇的声音,她怎么也来了? 听到好朋友的声音,困极的苗秀慧安心的阖上眼,大口的鲜血由嘴巴呕出。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秀慧为什么中枪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在急诊室奔跑,接着一路跟到手术室,一票神色慌张的女人对着一脸沉痛的男人咆哮,只差没勒住他的脖子,叫他去死。 “慧送我母亲下楼,约好在门口等我,可我车子一驶出停车场,却找不到人……” 看得出眉头深锁的耿仲豪有多焦急,他脸上布满狂怒和骇然,双手满是未干的血渍,他极力想吞下发颤的喉音,却哽咽地流露出他的痛楚。 他一发觉爱人不见了,直觉不对劲,他先下车询问警卫,也没听真切的警卫只说两人约喝咖啡,她们过了街。 而他也到了对街,一间一间的找,整条街营业的咖啡厅全被他找遍,没有她的踪影。 突然间,一辆形迹诡异的箱型车引起他的注意,它驶向一间暂停营业的咖啡馆,车上人不从正门进出,却鬼鬼祟祟的探头,由后门溜进去。 心觉有异的他便趋前查看,此时有两个男人扛着一只大麻布袋出来,蠕动不已的人形似在挣扎,发出不甚清楚的求救声。 没有多想,他知道袋中的人是谁。 “……本来我救出她了,她身上的伤并不重,她就在我怀里,就在我怀里……”不轻易流下的男儿泪滑出眼眶,滴落手臂,晕开快凝结的血渍。奥迪车头撞毁箱型车,车上的人无一逃脱,被凶性大发的他揍个半死,丢在雨中自生自灭。 他抱起意识有些不清的女友准备送医,却在将她放置副驾驶座,转身绕向另一侧准备开车时枪声大起,破裂的车窗溅出血红液体。 “是谁干的,我送他几颗子弹尝尝味道!”可恶,她的人也敢动。 一得知宵小闯入好友住所,立即取消猎狼计划的于浓情假公济私,借调国际刑警的机密档案进行比对,着手调查歹徒动机。 好不容易查出一点端倪,正想和学弟兼跟班小扣进行突袭追缉,却在此时传来好友出事的消息,她连忙和其它人赶到医院会合。 “锺贞静。”一旁有人多嘴的回答。 得知苗秀慧受重伤入院,高中时期的好友们― 于浓情、苏幻月、董知秋、秦雪缇― 全赶到。 “谁是锺贞静?”是刚冒出头的角头大哥,还是急着扬名立威的小毛头?“仲豪的母亲。” “什么?他的母亲?!”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贞静贤良的妇人?她哪来的枪呀? 于浓情的疑问正是所有人纳闷的地方,深入简出的法官夫人从何取得枪枝?那是犯法的行为,她不会不知情。 在不久后,他们才知道耿夫人在傅唯君父亲过世的第三年,又认识房地产出身的郑立委,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地下情。 而郑立委在朋友的牵线下接触了毒品,自己吸毒还贩毒,政商名流不少是他下盘,他靠着贩毒财富倍增,俨然成为一代大亨。 不过树大招风,引来情治单位的怀疑,为了避免客户名单外流,他烧制成胶卷交由耿夫人引荐给他的傅唯君保管,以防被查出犯罪证据。 而本身也是毒贩的傅唯君想黑吃黑,佯称胶卷在偷情时掉了,她找了苗秀慧当替死鬼,让她背黑锅。 “秀慧不会有事吧!”一身湿的苏幻月甩甩湿发,脸上的妆掉了一大半。 幸好她化的是淡妆,不然准吓死人。“雪缇在里面抢救,她不会让那死女人丢下我们,自个逍遥去。”其实她很担心,嘴上却说得洒脱。“咦,秦雪缇不是泌尿科医生?”受伤的是胸口。 “你哪位呀!兄弟。”没事杵在一边,挡路。 脸一黑的沙士泰默然走开,紧闭其口,在抓狂的女人面前他还是少开尊口。 其实他是最早到达医院的人,耿仲豪心乱如麻之际还记得先拨电话给他,请他安排最优秀的医疗团队进行抢救,不能有一丝闪失。 谁知他利用前青鹰门的势力调来最好的医生,却被临时赶来的秦雪缇抢走伤患,她以万夫莫敌之势紧急救援。 “你们别在医院喳喳呼呼,谁去安抚那个快吓死的男人。”脸色同样吓得苍白的董知秋努努下巴,指向双目泛红的耿仲豪。 若说有谁最在意苗秀慧的安危,莫过于与她枕畔相依的男友。 只见骆天朗和沙士泰走过去,一人一边拍拍他的背,为他打气。这是男人的友情。 而这时,正在和死神搏斗的小女人身体轻飘飘,她像是没有重量地往上飘,额头碰到天花板受到阻碍,又横着飘出手术室,一直无意识地飘动。突地,有只手抓住她足踝,她骤地睁开眼。 “哇!鬼呀!鬼呀!我又看到鬼……”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最怕鬼了。 “鬼吼鬼叫什么劲,你见鬼呀!看清楚我是谁。”真没用,这样就吓到。 好熟的声音……苗秀慧从捂住双眼的十指缝隙中偷瞄,“你……你本来就是鬼嘛!” 原来是女鬼桂香,吓了她一跳。 “没错,我是鬼,你也差不多了,很快会来跟我作伴。”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状态,她离死不远了。 “什么意思……咦,我的手怎么变成透明的,还会飞……”她的脚踩不到地,腾空? “我看你连死都当个迷糊鬼,比我还糟糕。”桂香嘲弄地摇着头,鄙视她的迟顿。 “不要啦!我不要死,我还有大好人生要过,我的记者生涯正要大展鸿图,人家才谈恋爱而已……好多好多的事没做,我不想死,快送我回去,仲豪一定很着急……” 啪的,鬼打鬼,一巴掌往她额上一贴。“够了没,你要尖叫到什么时候,你还没死。”只剩一口气拖着。 “我没死?”她讶然。 “不过也快了,你的好朋友在里面进行抢救,她在拖延你断气的时间。”真羡慕她有一堆人关心,不像她孤魂野鬼一只,无人凭吊。 闻言,苗秀慧的神情反而平静,“有没有办法让我不要死?” “那要看你的意志力,能不能拚过这一关。” “你帮我。”算命的说她阳寿八十九,不是早夭的命格。 “我帮你?”鬼面一阴,挑高秀眉嘲笑她的天真,“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喂!我们‘ 室友’ 当那么久,你好意思讨人情,要不是我看得见你,你做鬼的日子多苦闷,没人陪你聊天,没人偶尔被你吓一吓,你连大门口都出不去……” 要好处,下辈子再说。 “好好好,别嚷嚷,我耳朵都被你吼破了,我帮你就是了。”真是的,她干么多管闲事。 “桂香……”你是好鬼。 鬼不会脸红,但会忸怩。“少撒娇了,要不要过去瞧瞧你的朋友,多点留在人世的力量。” 没人瞧见鬼魂的移动,心情沉重的耿仲豪双手交迭紧握置于下颚,两眼无神望着前方,他脸上一片空白,看不出悲喜哀惧。 蓦地,他肩膀动了下,似乎有人摸他,空洞的眼中竟出现惊惧,他发疯似的跳起来,冲向手术室,大喊女友的名字,十指成爪欲扳开紧阖的隔离门。 伤痛欲绝的男人力气惊人,好几个人围上前压制他都被挣开,最后火起来的于浓情用枪托朝他后颈一敲。 “死警察,你怎么可以打我的男朋友,太过份了,我要跟你切八段……仲豪,你不要难过,我没死啦!等一下我就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你面前……哎!你别推,我还没说完……喝!好痛,痛死了,谁拿刀切开我的身体,快把那个人拖出去喂狗……我不要呀……好痛啊……” 脸上黑线三条的桂香失笑地摇摇头,不管做人还是当鬼,她都是那么聒噪。 第十章 “谁说泌尿科医生只能治阳萎、不举、早泄,请看清楚门诊名称,是泌尿外科,也就是兼具动手术的资格,我副修心脏、脑神经不成吗?你不知道我是本院唯一一位全方位天才医生,哪一科都能看诊,就算你眼睛脱窗,我也能挖出来调整调整再塞回去。” 敢如此大言不惭自夸医术过人的医生,全台湾也就这么一位,无人能出其右,舍她其谁。 泌尿科医生做开心手术前所未闻,但院长不反对,愿承担一切行政责任,以及医疗风险,排除众议,也要蛮干到底。 患者亲友团更是全无异议,甚至点名要她执刀,就算把人医死也绝无二话,就当患者是大体老师,供医生练练刀,切几片活体组织当样本。说实在的,这名伤员真的很难抢救,一颗小小的子弹卡在心瓣膜中央,要取出并不难,长镊子探进心窝一夹一取就大功告成。偏偏在急救的第十二个小时间,三度休克,二度缺氧,高达五次心跳停止,然后又是动脉出血,光是处理这些意外,秦大医生就很想把救活的患者再掐死,叫她认命点,重新投胎。 “天灵灵地灵灵,拜请五路众神明,金童玉女来开路,太上老君赐仙丹,大士圣水救活命,妈祖护佑保平安……急急如律令,急急来赐福,保你吃百……”他的法螺呢?要连吹三声才有效。 黑线冒出头,一条又一条,长在额头上。 “爸,这里是医院,你不要再请神了,很丢脸耶!大家都在看。”噢!她一定会被笑很久啦!师公雷的查某子名声透台北。 “哪里丢脸了,要不是家里的神明一起发功救你,你这小命早被阎王爷请走了,有拜才有保佑,不然我们就得花钱买口棺葬你。”得罪神明会被割耳朵喔。 “爸,你是修道人耶!”真没口德。 苗秀慧很想开口说救她的是一名女鬼,不是家里头大大小小的神像,可她怕老爸那把桃木剑直接往她脑门劈,干脆什么也不讲。桂香真的很卖力,每次她一停止呼吸,那双鬼手就把弹出身体的她给推回去,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鬼力几乎殆尽,好不容易她才恢复正常心跳。 苗天雷双手合掌,念了一句无量寿佛。“就是修道人才看破生死,百无禁忌,是人都难免一死,早晚而已,不是我先去等你,就是你早走一步,黄泉路上再相逢。” 她嘴角抽了下,“爸!我不想太早死,你有急事先走没关系……啊!你干么打我头?是你说早死晚死都是死,女儿孝顺,才请你先走耶!” “你……不孝女,咒老子早死,我辛辛苦苦养你干什么,早知道你会性逆我,我就把你送给隔壁村的阿狗嫂,让你去气死她。”一次除二害。 阿狗嫂是收惊的,也兼看面相和米卦,常和他抢客人,所以他非常痛恨此人,视为国仇家恨。 “爸……”很幼稚耶!老是说一套、做一套。 “你又在疯癫什么,女儿在住院不是吃拜拜,你给我安份点,法器和道袍收一收,别拿出来吓坏小孩。”都几岁的人了,还不懂事。 “老婆……” “婆什么婆,还疯不够呀!人家医院是养病用,不是让你拿来开坛作法,别的病人要休息,你吵到人家了。”起驾也要看场所。 “喔!”我收― 一物克一物,师公雷的老婆林双玉撇个嘴,他马上英雄气短,将法螺、铜钱、符纸等收一收,放入黄色道公袋,不敢再卖弄神迹。 “阿慧呀!来喝碗鱼汤,补血、补元气,多喝一点,伤口才会更快收口……” 煮了几十年饭的林双玉根本不怕烫,应该说烫习惯了,她拿了个瓷碗盛汤,也没吹凉,整碗端到女儿面前,准备烫死她。 这时,一只大掌及时伸出,扶捧碗身,接过烫手的瓷碗。 “我来喂。” 啊,你是哪位? 苗爸苗妈一脸雾煞煞,看着一位高瘦斯文的大帅哥,捧着碗,拿着汤匙,慢慢搅汤,使其变凉,再一口一口像喂小baby一样将鱼汤送进女儿嘴巴。 这时候他们想明白了,原来少生一双手给他家阿慧,所以她是个残废,没办法自己进食。 “少年仔,想是?”苗天雷很客气的问,怕吓跑眼前的年轻人。耿仲豪挑挑眉,将眼镜推回鼻梁。 “爸,他听不懂台语,你要说国语啦!”又不是乡下地方,闽南语通全乡。 苗天雷改口他觉得拗口的语言,“哎呀!真麻烦,要说狗语哟!我会咬到舌头。” “是国语不是狗语,你要跟狗说话呀!”苗秀慧皱起鼻子,纠正父亲的发音。 “你管我跟谁说话,反正不是你这个不孝女啦!”土性强的苗家老爸故意哼了一声,一手搭上他认为前途无限的俊小子肩头。“你在哪里工作?” “翔鹰企业。” “做什么的?” “总经理。” “总……总经理……”他眼睛凸了一下,小小地吞吞口水。“呃,薪水不错吧?” “百万起薪。” 他直接大口大口的喘气,“一百万” “是的。” “嘿!嘿!嘿!缺不缺老婆,我刚好有个嫁不出的女儿,你要是不嫌弃就送你,聘金好商量。”果然是王爷有保佑,送个有钱的女婿给他。 黑眸闪了闪,露出无害笑容的耿仲豪打蛇随棍上,“很缺,令千金我非常中意,若你肯割爱,千万聘金不嫌多。” “千……千万……”天哪!那有多少钱,两只手捧得住吗? 脚快浮起来的苗天雷满天是金条,他笑得嘴都阖不拢,只差没抱着人家大腿,大喊,我先嫁! 突地,一个大锅盖盖向苗老爸天灵盖。 “死老头,作什么白日梦,你卖女儿呀!”异想天开,老想着天上下钞票雨。 “噢!老婆,轻一点,在女婿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嘛!”他是堂堂大丈夫耶!怎么可以老婆不怕他。 “哪来的女婿,又在作梦了,女儿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我还想多留她几年,谁来说媒都不成。”男人长得好看,通常桃花也多。 耿仲豪听出未来丈母娘的刁难,眉心轻染笑意。“对呀!对呀!母亲大人英明,我才不会太早嫁,你看浓情嫁得多可怜,一个老公跟前跟后的,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她说她闷得快发霉了。” 喝!好可怕,失去自由的女人。 “什么叫‘一个’老公,你要浓情嫁几次?我是你爸,我叫你嫁,你就得嫁,没有第二句话。”偶尔他也要扬扬一家之主的威风。 有母亲当靠山的苗秀慧才不甩老爸的“疯言疯语”,“爸,喝点凉茶,我怕你爆肝。” “你……你……”你了半天,还是舍不得骂女儿半句。 苗天雷这位家长当得很窝囊,家里大事归他管,小事由老婆负责,无事当然是混吃等死的女儿,而他结婚三十年,家中从无“大事”发生。 不过耿仲豪也由此看出,谁才是真正当家主事者,号令一出,莫敢不从。 “听说伯母喜欢跟团进香,我们公司有免费员工招待券,湄州天后宫七日游,全程导游伴随,住五星级饭店,还有全身指压服务。” “……你们公司的福利真好。”免费七日游,好想去喔!阿玉妈妈动心了。 “对了,下个月中旬我们会先去北海道,公司赚钱分红,员工旅游不用钱,还提供五十万日圆当消费金,不会日语也成,我们有地陪。” “这个……你们公司征不征扫地的欧巴桑?”不用钱也行。 见鱼上钩的耿仲豪顺势拉线,“员工亲属同享优待,岳父母也在允许范围内,为了留住好人才,我们公司不惜大手笔的拉拢员工的每一位亲朋好友。” “那我就……”反正女儿迟早是别人的,留来留去留成仇。 “妈,你不要给我倒戈,人家随便哄你几句就信以为真,幻月叫他狐狸耶!可见他有多狡猾。”真好骗,难怪诈骗集团专找头脑简单的人下手。 “这……”林双玉先看看一脸诚恳的年轻人,再瞧瞧嘟起嘴的女儿,她苦恼地叹了口气,“你们小两口自己去乔,乔好再通知我们。” 一说完,她拉着还想跟“女婿”多聊聊的苗爸走出病房,让两人独处。 人老了,还是别当电灯泡比较好,少了他们搅和,应该才有令人满意的结果! 北海道,别走远,等等哟!她就来了。 “你不嫁?”挑起眉,耿仲豪将女友的枕头弄松,让她躺得更舒服,不致弄疼伤口。 拿乔的小女人扬高鼻子,“又没人求婚,你要我嫁给鬼喔!” “是不是只要拿出钻戒就点头?”女人的浪漫,通常是一颗永恒。 “想得美哟―还要有三光。”想讨好她没那么简单,她可是很挑剔的。 “三光?”那是什么东西? “是烛光、月光、水光,三光辉映我指上的大钻石,鲜花不能少,起码要一万朵香槟玫瑰,还有,你要下跪求婚。”女人一生只有一次的浪漫,绝对要美得像是在梦里似的。 耿仲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大白天别作梦,想得太多,你这辈子别嫁了。” “你……你居然不娶我,我、我放火烧你房子。”啊!怎么换她逼婚? “想清楚再摇狠话,别忘了躺在我身边的人是谁。”除非她有自焚的念头。 对喔!她才不想连自己也烧死。“哼!我不一定要嫁给你,大不了我明天开始相亲。” “好。” “好?”见鬼了,他竟然不在乎。 耿仲豪轻笑地抹去她嘴角残渣,“我第一个报名,也是唯一的一个,你没机会认识其它男人。” “你好狡猾喔!果然是只狐狸。”害她吓了一跳。 “我爱你,慧。”一生一世,执手白首。 “我也爱你,豪。”能与他相爱,真好。 “生一支足球队如何?”他养得起。 “……”这男人疯了。 蓦地,苗秀慧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某一点。 “听说你为我哭了,在雪缇宣布我死亡时,你双手槌墙哭得嚎啕,连院长的肖像也砸个稀巴烂。”她捧他的手,隆起的伤痕清晰可见。 闻言,他顿时神情僵硬,嘴角笑意一凝。“谁说的?” “鬼喽!”她俏皮的一眨眼,状似无辜地跟某只鬼打招呼。 耿夫人因非法持有枪械、杀人未遂被判了十年刑期,但在苗秀慧的苦苦哀求下,苏幻月很不情愿的出马,让她以精神状况不稳为由免于入狱,近日送往疗养院治疗,短期内无法出院。 不知疾苦,骄纵成性的耿晓君仍不知悔改,老要找人麻烦,看不下去的董知秋刚好要去非洲看大象,于是顺手将她拎上飞机。 不过嘛!她恐怕没法回来了,因为她拿的是单程机票,没钱又没靠山的她只好待在当地的医疗团体,当个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台佣。 傅唯君只是一时走岔路,并非完全无药可救,念她也算是上一代恩怨下的牺牲者,苗秀慧情商好友于浓情帮忙,先帮她戒毒,再安排她前往美国,听说目前在特警中心接受特训,被恶毒的教官整得很惨。 原来的社工调回原单位,耿仲杰的自闭症大为改善,只要不一下子涌上一大票人,三、五熟悉的人,他可以交谈十句以上。 不过令人意外的,他和社工小姐谈起恋爱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甚至开始利用网络接些工作,不用出门也能赚钱养活自己。 “咦,你是仲豪的生母?”一脸无奈的桂香看着再次吓得脸发白的女人,低声轻笑。 “在我为救你而差点魂飞魄散时,我想起生前的一切,也由福德正神那里得知仲豪是我二十九年前难产生下的孩子。”明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却彷佛弹指之间。 桂香的容貌由二十一岁的清纯,快速老化成五十岁妇人,发上还别了朵茉莉花。 “呃,你……你想不想见见他,跟他说两句体心话?”母子见面不相识,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她摇着头,目光飘远。“免了吧!何必打扰他的平静,我从没一天尽过为人母亲的责任。” “那又不是你的错,你是逼不得已。”人都死了,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桂香幽然地叹口气,“我要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 “仲豪的爸爸因妻女误触法网一事,显得郁郁寡欢,他自愿请调南部,我想去陪陪他。”女人呀!到头来总是勘不破情关。 “你还会再来吗?”苗秀慧忽觉感伤的问道。 她笑悴,“又不是投胎了,偶尔还是会来瞧一瞧。” 一听,她骤地抽气,连忙摇手。“不用太常来啦!三、五年飘个鬼影即可。” “没用,鬼有人可怕吗?”人心难测。 “呵……呵……”她干笑。 “好了,不多说了,把我儿子照顾好,别让他像男佣一样忙进忙出。”哪有男人煮饭、拖地,而她趴在床上看报纸。 “桂香……” “对了,我不叫桂香,我是桂香兰,记得把我坟翻新,定期祭拜。”墓碑上的字迹被风砂磨平了,难怪她只看到桂香两字。 “我为什么要祭拜你……” 苗秀慧忽地惊呼。桂香……不,桂香兰是男友的生母,而她若嫁给他,和她相处两年的女鬼不就是她婆婆? “你要祭拜谁?”耿仲豪从后搂住她,在白皙后颈落下一吻。 “你妈。”她没好气地咕哝。 “我妈?”她指的是锺贞静吗?可是她尚在人世。一个礼拜后,望着泥土新翻的坟头,耿仲豪才得知她口中的妈是指他芳年早逝的母亲。 不过,令他讶异的,还有一个人也来拜祭,那是他发鬓斑白的父亲。 父子俩四目相视,不发一语,继而同时看向墓碑上笑得娇羞的女子,黑白相片中的桂香兰朝两人一眨眼。 蓦地,他们怔住了,不信的揉揉眼睛。 风一起,远方传来妇人轻扬的笑声。 全书完! 想知道于浓情和骆天朗的酸甜情事,请看花园系刊1174 《痞子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