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妻当夫》 楔子 「娘,你不要担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大夫说喝了药你的病……就会康复,你就安心养病,别再为家里的事操心。」 充满药味的寝室里,一名身穿嫩黄色衣衫,着秋香色罗裙的小姑娘坐在床榻边,手端稠黑的汤药要喂娘亲。 她看来年纪不大,差不多十一、二岁左右,个子瘦瘦小小的,小脸表情怯生生的。 稚嫩小脸上唯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大而清亮的杏瞳,圆滚滚的像琉璃珠子,让她平添了点姿色,此刻眼眶含泪,令人感到十分楚楚可怜。 只是她的眼泪留不住日渐虚弱的娘亲,她娘亲积郁成疾,病入膏肓,再拖也没多久了。 「咳咳!你这孩子没吃饭吗?怎麽又瘦了,娘的身体娘自个儿清楚,喝再多药也没用……咳咳……」面容憔悴的妇人以帕捂口,咳出一口血,她悄悄收起染血的帕子,不让女儿瞧见。 「谁说没用,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再多喝几帖药,说不定就能下床走动了。」女孩强撑着,努力扬起的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十倍。 妇人苦笑。「打从你爹过世後,娘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就算喝这些昂贵汤药也不过是拖得一时,若是我不在了……」柳家老的老,小的小,要怎麽过日子啊。 「不会的,娘,你会长命百岁、健健康康,我们还等着和娘中秋吃月饼,你亲手做的月饼又松又软,咬在嘴里一口就化了,你还没教会我呢!」不能哭,不能哭,要忍住,不能让娘亲看了难过。 看着女儿稚嫩的面庞,她很难不伤心。「娘好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们这几个孩子……奶奶年纪大了,你要帮爹娘孝顺她,娘……」她哽咽到一度说不出话来。「……娘不能照顾你们了,天冷了要添衣,要多吃点,不要再让自己瘦了,娘不在了也会心疼。」 「娘—娘不哭,女儿听话,你要陪我们长大。」 「虽然不该对你这麽说,可是不说就来不及了,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也是爹娘捧在手心疼爱最久的宝贝儿,娘不在了的话,你要勇敢点,弟弟妹妹就交给你了,不要让娘失望。」她又咳出血来,脸色更为苍白。 「娘……」她害怕地捉住娘亲的手,不敢放开。 「娘累了,想休息,你出去看看弟弟妹妹,别让他们玩野了。」她快撑不住了……妇人疲累地闭上眼,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嗯,我出去了,娘要记得喝药,不要放到凉掉。」女孩殷切地叮嘱着,心中有莫名升起的强烈恐惧。 一出房门,她立刻狂奔起来跑到後门花园的假山旁放声大哭,哭得惨兮兮,眼泪和鼻涕直流,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全哭肿了。 不知哭了多久,她突然听见外头传来弟弟喊疼的声音,眼泪一抹就赶紧跑向门外,只见几个高壮的孩子正扯着弟弟的头发,又拉又推地嘲笑他是没爹的野孩子。 女孩虽然很胆小,也怕坏孩子打她,可是看见弟弟哭了,她也不晓得哪来的勇气,抄起放在门边的扫帚,对着那群欺负人的顽童胡乱挥打。 「不许打我弟弟、不许打我弟弟,谁再打我弟弟我就跟他拚命—」 看她像疯子一样见人就打,挨打的孩子边哭爹喊娘的,边骂她是凶婆娘,哭哭啼啼地跑开。 「姊……」 女孩抱住个头只到她肩膀的弟弟,抽噎着说道:「不怕、不怕,以後姊姊保护你,谁敢再打你,姊姊就打回去,让他们怕到日後见到我们姊弟俩都吓得全身发抖,全得绕路走。」 那一夜,她娘走了,留下八岁的二弟和三岁大的么妹以及年迈多病的祖母。 为了他们,女孩被迫一夕长大,成为梧桐花城最悍的悍女。 第一章 胭脂胡同里,有座琉璃瓦为顶的高耸阁楼,气派的大门两侧挂满大红灯笼,风一吹,灯笼就跟着左右摇晃,煞是好看。 大门一拉开,脂粉浓香便扑鼻而来,楼内的美人们各个千娇百媚,莺声燕语娇滴滴地令人酥麻。 人不风流枉少年,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儿在这「醉和春」里可不少,左拥艳海棠右抱小牡丹,何等快意。 醉和春是远近驰名的青楼,後台的靠山可硬了,听说是京里的达官贵人,而老鸨花五娘的手段也很厉害,一进这门,没个床头金尽是走不出去的。 不过最教人流连忘返的还是这儿的姑娘,有江南温婉佳人亦有北国热情佳丽,要艳如桃李的或是妍媚可人的都行,只要大爷们能砸下重金,要什麽有什麽。 而这纸醉金迷的销金窟,通常是越晚越热闹,不过现下还是傍晚,才刚开门做生意,就有个独立的包厢不时传出不堪入耳的淫声浪语,数名出身世家的少爷或坐或躺的手拥美人儿,与之调笑。 「来来来,东方公子,这杯香巧敬你,你要一口喝乾喔!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软玉温香在怀,谁还当得成柳下惠,东方无良赶紧香上几口。 「我喝,我喝,你这小嘴儿沾蜜似的,我越看越喜欢,少爷我乾了这一杯,你要给我什麽好处呀!迷人的小妖精。」真香,是什麽味儿,让人想一口吞了恣意欢爱。 柔软芳馥的身子往他怀里一偎,玉指纤纤往胸口一点。「人都给了你,你还要什麽好处,你真是没良心,怎麽不记得了?」 「哎呀!我醉了,什麽也想不起,龙兄弟,你倒是替我回想,我几时吃了这朵小妖花。」他边说边偷香,一只贼手探向怀中姑娘饱满的胸脯。 同样被美女围绕,穿着云纹锦衣的公子颦着眉,被频频敬酒的花娘搞得有些昏沉,眯着眼,看起来快要醉了。 「我头痛,没听清楚你说什麽……喂!你叫什麽名字,别一直靠过来,你身上薰的是什麽香呀,闻得刺鼻,我快被你薰晕了。」味道太重,真教人受不了。 「人家是月奴,爷儿怎麽如此没记性,才刚说过就给忘了,月奴好伤心。」她眉眼轻勾,掩面轻泣,但眼底无泪。 「月奴不哭,我替我这不懂怜香惜玉的兄弟给你赔个礼,他是头一回来,难免拘谨了些,你莫怪,好好伺候他便是。」东方无良一使眼神,要她拿出看家本领来讨龙少爷欢心。 青楼女子最擅长察言观色,稍一暗示就明白了,连忙朝龙少爷暗送秋波。「爷儿,就让月奴为你暖身子,可好?」 月奴才一靠近,那股浓重香味就让人倒足胃口。「无良兄,你上我家的铺子挑两样香料给她送来,别替我省钱,她这味我闻得难受。」 这位出手大方的大少爷不是别人,是城里首富龙非的独生子龙问云,自幼丧母,父亲长年在外经商少有管束,又身为家中唯一男孙,是龙家老夫人的心头宝,从小带在身边抚育,备受宠爱的他难免染上纨 子弟的骄奢气息。 虽然聪明、能言善道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没发挥在正途,只会整日和一群自称是兄弟,其实是狐群狗党的朋友厮混,当个无所事事的散财童子。 「听到没,东方,别替这小子省银子,他财大气粗得很,那点小钱还不看在眼里。咱们痛快的喝酒,品酒品香品美人,别虚度良宵。」另一名衣襟敞开,半露着胸的男子搂着罗衫轻解的曼妙女子色迷迷说道。 「说得好呀!品酒品香品美人,桑庸生,你活了二十几个年头,这句话最像人话,我敬你一杯。」东方无良举杯一敬,爽快地仰颈乾杯。 「呿!你才是畜生,我哪天说的不是人话,问云,这朋友甭交了,人说物以类聚,咱们得离他远一点,免得遭人误会。」桑庸生语带揶揄,假意不与畜生同行。 「哎,我是赞你口才好,怎麽里外不是人,看来君子难为,我还是捞个小人做做……」东方无良蓦地一顿,笑着为龙问云斟酒。「龙兄弟要是不喜欢月奴,那就换个人吧,醉和春的美人多,总有你看得上的。」 「换。」龙问云懒懒地一挥手,示意找个像样的,别用浓香薰死客人。 月奴一离席,浓呛的香气也淡了些,龙问云嫌弃的神色才稍稍好转一些。 知道他不喜浓香,接替月奴的是一位容貌秀丽的姑娘,清清淡淡的体香宜人心脾,举手投足间带着大家闺秀的优雅。 「这位是白蝶姑娘,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无奈家道中落,坠入风尘,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别是弹了一手好琴……」一见标致的美人儿,东方无良的话就多了。 「得了,得了,少说废话,醉和春的老鸨几时换你当了?」龙问云说着,又看向白蝶,「坐到我身边,赏钱我一分也不会少。」他掏出金元宝,大方的搁在桌上。 东方无良被说得讪讪,乾笑。「美女在怀还不开心,板着一张臭脸,莫非龙伯父又给你出难题了?」 龙问云闷着气,一脸不快。「别提了,我家老头不知吃错什麽药,居然要我学着做生意,丢了一堆陈年帐本叫我誊一遍,必须在他这趟回来前写完,上个月还来了信说就快回来了。」 「那不是很好,你爹要让你管事,以後你就是当家的大老爷,腰缠万贯岂不威风。」别人求都求不来,盼着有他的好运道。 谁像他这麽好命,龙家一脉单传,他可是龙家老夫人的心头宝,现成的家产没人瓜分,一人独得。 「好什麽好,我快烦死了,整天困在帐房里,不疯也去掉半条命,钱够用就好,赚那麽多干什麽。」花不完还得防着贼来偷,自找麻烦。 有人嫌钱多的吗?果真是不懂事的富家公子哥儿。东方无良与桑庸生互看了一眼,交换两人才知的深意。 「好好好,我们不提烦人事,只论酒交情,白蝶姑娘就弹首曲子给龙大少爷解解闷,弹得好重重有赏。」反正打赏的银自有人出。 柳眉弯弯,玉颜如画的白蝶娇柔地一福身。「那奴家就来弹首〈菩萨蛮〉吧。」 纤指轻拨三两弦,未有曲调先有情,她水眸轻睐,素指撩拨,琴音随着吟唱轻扬— 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着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白蝶那句「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唱得特别温婉动听,让人心思浮动,想一醉解千愁。 在美妙的歌声中以及好友们的一再劝酒下,龙问云不知不觉喝多了,他的头更重,昏昏沉沉地靠上已唱完一曲的白蝶香肩。 女子幽香暗飘,沁入鼻中,竟有些飘飘然。 「问云,如果你不想接手家里的生意,不如和我们合作弄个有趣的事儿玩玩,你不用出面,只管做台面大爷,繁琐的活儿我和那个庸才多尽点心便是。」龙问云负责资金即可。 桑庸生没好气地白东方无良一眼,「谁是庸才,论起生意经你们一个个不如我,瞧我四处吃喝玩乐,银子照样像水一般的流进我口袋。」 「这倒也是,没见你为银子发愁过,好吃好睡,养得福福态态……」突地,他失笑的说:「龙兄弟,你要是瞧上白蝶姑娘就上榻去,我们是过来人,不会嘲笑你的性急。」 龙问云微窘地将头从白蝶肩上挪开,伸手拿起酒杯,大口喝酒闪避朋友的取笑。「我酒喝多了,醉了。」 「你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你就安心的享受美人恩,在温柔乡里醉一晚吧。」有了个相好的,日後食髓知味便会沉迷,令人更有机会……从中得利。 「这不行,晚点家里人会寻来,我若是夜不归营,恐怕连奶奶都要叨念到我耳朵长茧,逼我干点他们认为对我好的事。」瞧着白蝶的娇媚样,他是有些想留宿,可一想到奶奶为他等门的心焦,那股躁动也就冷了几分。 生性不羁的龙问云还算孝顺,不忍老人家担心,至少还能悬崖勒马,而且为了避免家中二老发现他的顽劣,继而设下诸多规矩,让他没法子出门,只能待在家里做些讨厌的事,他玩乐归玩乐还是有所节制。 「你怕什麽,老夫人疼你,哪舍得罚你,来,把这杯酒喝了,温香软玉在怀,可别糟蹋,我和庸生也要快活去!」有人当冤大头还客气什麽。 东方无良和桑庸生各自拉着妖娆花娘离开,才要走出去另辟战场,将暖阁留给龙大少,一道身影忽地冲了进来和他们撞个正着,两人低啐了声,才拥着花娘离去。 「不、不好了,少爷,老爷他、他回来了,你赶紧回府,别耽搁了。」跑得气喘如牛的小夥子是龙府的家丁。 「什麽,我爹回家了?」龙问云顿时慌了手脚,吓出一身冷汗。 「是呀!大少爷,刘管家叫我来知会你一声,千万不要让老爷知晓你上青楼喝花酒一事,否则……」大夥儿都难逃责难。 龙问云一听,整个人清醒了。「打死都不能说!你嘴巴闭紧点,敢漏了口风,少爷我扣你月俸。」 「小的不会说,少爷放心。」他又不是向老天爷借胆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哼!最好一个个都给少爷我嘴上缝线,走了,还愣着干什麽,要我赏你几腿吗?」真是个不机灵的奴才。 「是是,小的就要走了。」他腰弯得快断两截了,表情诚惶诚恐,就怕丢了差事。 龙问云走得匆忙,想赶在爹发现他不在家前先溜回去,压根忘了要付帐,等他发现时已走了老远,离胭脂胡同好几条巷子了,再绕回醉和春肯定来不及回家,他想了想也就作罢,大不了下次再请客。 走在街上,蓦地,一阵刚出炉的饼香飘了过来,让方才光喝酒没吃多少东西的龙问云食指大动,想买几块饼嚐嚐。 当他循着香味走近时,抬头一看……喝!这不是爹和奶奶喜欢的那家糕饼铺子吗?爹和奶奶向来嘴刁,却偏爱这家的雪饼,嚐上一口便欲罢不能。 「少爷,你要买饼?」看少爷一直探头,像是在考虑要买几个饼。 「嗯。」他皱起眉,不悦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这麽多人挤在前头,他要怎麽买? 「少爷,这家糕饼店的生意似乎很好,一直有人过来。」哇!他真是大开眼界,他们推来挤去的不会受伤吗? 看了看人潮,龙问云又瞧瞧一脸憨相的家丁,修长手指突然朝他鼻头一指。「你去买。」 「嗄?我去呀?」他会被挤成肉饼吧! 「你不去,谁去?你说谁是少爷,谁是奴才?」龙问云脸一沉,不可一世的挑眉。 「你是少爷,我是奴才。」家丁沮丧地垂头。 接着家丁一咬牙,冲向人满为患的糕饼铺,可是很没用的,三两下就被挤出来,而且还不小心踉跄跌倒,扭伤了脚,痛得没办法站直,看得龙问云又气又恼,一巴掌拍向他的後脑勺。 「算了,我自己去,我就不信买块饼有多难。」爷儿有钱!谁敢不卖。 抱着花钱是大爷的心态,龙问云仗着个高手长,硬是挤入一群婆婆妈妈之中,他相中最後一包雪饼,眼明手快地长臂一伸向前一抓。 第二章 孰料这时候,一只白嫩如春 的手也向前一探,抓住了雪饼。 「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 容貌俏丽的小姑娘抢到了雪饼,而龙问云抓到的却是人家的莹白小手。 「姊,我想吃雪饼。」 「好,你安静坐好,不要再动来动去,真是的,咱们店里又不是没夥计,你瞎搅和什麽劲,这下伤了腿,看你待会怎麽回去。」她蹙眉叨念着。 脚踝肿得像猪脚,那个请来看诊的大夫胆子却小得离谱,都老得可以让她喊声爷爷了,她不过问了句弟弟的伤势如何,他居然手就抖了一下,面色发白,把手上的药膏撒了一地,害她得差人再回他医馆取。 她有差到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吗?不过嗓门大了点,性子有些急,瞪人的时候特有魄力,然後……呃!悍了些,其实她为人不算太差吧。 起码她从没拖欠工人工钱,该给的酬劳一分不少,过年过节的时候还会包个小红包,让为她做事的人笑得阖不拢嘴。 所以她哪里可怕了?那些个胡说八道的家伙,下一回她见一个打一个,看谁还敢说她是武松拳下那头打不死的母老虎。 「我是想帮杨五叔的忙,试试看自己的力气够不够大,谁知道……」看别人推车推得容易,他一接手才发现重得要命,木头轮子还卡住。 柳仲齐也是一片好意,看杨五忙着出货进货,他想他闲着没事就帮忙推车,好让杨五省点力。 谁知三轮的板车不好推,他力道不均车子就倒了,又扭到了脚,反而让所有人停下手边工作,忙着瞧他的伤。 其中最心疼的莫过於他的姊姊,她一见到他受伤就急了,方才竟然跑到医馆一把揪着大夫的领口,将人拖过半条街出诊。 「知道个头啦!你姊我供你吃、供你穿,哪里少了让你当大爷的福气,你这半大不小的孩子逞什麽强,非要跟自己过不去,累得姊姊跟着心疼,就怕你的腿落下什麽毛病。」 「姊,我长大了,可以帮你做事,你不用再一个人辛苦了,我很快就会长得比你高,体壮如牛。」他要保护姊姊,不让别人在背後嘲笑她是梧桐花城第一悍女。 样貌俏丽的姑娘笑着揉乱他的头发。「你才几岁呀!想太多了,姊不辛苦,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再累也没关系。」 「我十三了,不是小孩子,姊姊十二岁就开始当家,我已经算慢了,而且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子,理当由我照顾柳家。」他要扛起长子的责任,不能再依赖。 「有志气,可是没脑子,谁说做事只能靠力气,咱们卖茶靠的是这里。」她比了比头,「脑筋灵光比什麽都强,谈生意可不是靠力气就行。」 「姊……」他想帮忙啊。 「乖,多读点书,以後你能帮忙的地方还多得是,不必急於一时,腹中有才学人家才看得起你。」 「五叔,请你帮我盯着我这笨弟弟,别让他再推那要命的板车,送他回府,我到王老板那晃晃,看他要进多少茶叶。」现下弟妹都还小,她一件事都不能省心,事事都得要她亲力亲为。 「是的,小姐,老仆一定会看好少爷。」 小姑娘姓柳,闺名依依,芳龄十七,是「天下第一茶庄」的少东家,也是唯一能当家做主的女老板,除了经营一座茶庄和几间茶铺外,还在城外三十里的苍郁山建了几座茶园。 算起来,柳家还挺富裕的,不敢说是大富大贵,却也是有点家底,但当然和城中首富龙家没得比,一条大鱼跟小虾米,不服气都不行。 不过柳家几年前也曾面临危机,幸好出了个争气的柳依依,硬是把岌岌可危的茶庄救了回来,明明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却能力挽狂澜,保住茶庄「天下第一」的名声,这事让她在乡里中声名大噪。 有时柳依依自个儿回想起来也吃惊,她当年怎麽有胆子在父母双亡後,一肩扛起柳家,寻常十二岁大的闺女还在跟爹娘撒娇呢,她却已摸黑上茶园采茶,赶着做炒菁、揉捻、烘焙、乾燥等等过程,再送到客人手中。 好在最困苦的时候过去了,她现在只要好好打理好茶庄里的事务,日後再由二弟柳仲齐接手,到时她就可无事一身轻,坐着享福。 柳依依没想过嫁人,她忙得不可开交,焦头烂额,哪有空想终身大事,在弟妹长大前,她要操心的事还多着呢! 和王老板谈好要进的茶叶量後,柳依依在要回府里的路上才想起一件事— 「啊!差点忘了仲齐的雪饼,这时候是傍晚最後一次出炉肯定抢成一团,我得赶紧去才成。」 云记糕饼铺的雪饼每日限量一百份,三块饼包成一包,卖完就没了。 「咦!只剩下一包了,下手要快……」 柳依依匆匆赶到时眼尖地瞧见柜上仅剩一包,快狠准的伸手一抢。 感觉到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明显是要抢饼,柳依依岂能示弱,她扬起嗓门喊着。 「那是我的。」 「那是我的。」男子着急的狂吼声响起。 两人几乎是同声喊出,谁也不让谁地抓着雪饼,只是柔白小手抓着雪饼,宽大掌心又包覆上那只纤手,大手小手叠放在一块儿。 这、这情况教人有点傻眼,似乎有那麽一点令人怦然心动的气氛微微笼罩着两人,他们对视的双眼写着讶然与错愣,两人久久没了声音。 不过悍女就是悍女,名声响亮绝非浪得虚名,柳依依一回过神来就毫不客气地朝那名男子胸口一推,他一时不察踉跄地退了好几步。 嘻嘻!雪饼到手。 「那是我的,还给我。」哪来的女土匪,连他龙大少的东西也敢抢。 「什麽你的,睁大你的眼瞧清楚,这饼在本小姐手中,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一脸饿鬼附身的模样妄想抢『我的』饼。」她示威地扬起迷人下颚,特意强调是「她的」饼。 「你是哪来的泼妇,敢说少爷我饿鬼附身」他瞪大了眼,没见过一开口就骂人的女人。 「小姐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天下第一茶庄柳依依。」她怕他不成?她可是长了天下第一的胆子。 「好,姓柳的泼妇,我用十倍的价钱跟你买饼。」用银子砸死她。 「你这不学无术的败家子,钱能这样花吗?再说我的饼为什麽要让给你,想吃不会自己买,老板的糕饼铺子还开着呢!」 柳依依最恨人家任意挥霍,她赚的是辛苦钱,每一分都得来不易,平日省吃俭用惯了,不许别人铺张浪费。 偏偏有人踩着她的底线,不知收敛还在她眼前炫耀,让她很不爽地想挫挫他的锐气。 「你、你无理取闹,不过是三块饼而已,你跟我争什麽争,我给的银子够你买十个八个了。」她该不会想骗钱,嫌银子少吧! 被宠坏的龙问云眼中只有自己,压根不讲理,完全是「我最大」的少爷派头,不容他人违逆一句。 「是呀,不过三块饼而已,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跟个小姑娘抢,你不会觉得难为情吗?」柳依依两手叉腰,挺起胸回嘴。 「你、你强词夺理!」龙问云第一次遇到对手,口拙地骂不赢对方,只能火气甚大的看向老板,将一锭金元宝丢在他的柜台上。「饼,我买下了,你把它拿过来给我。」 看着那锭金元宝,搓着手的老板一脸僵笑。「抱歉,金额太大找不开。」 他一哼。「谁要你找开了,一锭元宝买你的饼。」 老板笑得更僵,猛擦汗。「本店童叟无欺,有公定价,不能为公子破例。」 「有钱你还不赚?」这是什麽道理,存心和他作对吗? 养尊处优的龙问云鲜少过问商场上的事,他不知道何谓店有店规,若为他开了首例那以後谁还会照规矩来? 老板卖饼讲求以和为贵,他卖的不只是富人,更多的是平民百姓,大夥照规矩来,他们自然一律平等视之,买不到的人也不会生气,不然辛苦排队却买不到的客人来砸店,这笔损失要找谁负责。 「啧啧啧!有钱人还真痛苦,区区几枚铜钱也拿不出手,可怜喔!带了锭金元宝还被嫌弃,喏,瞧瞧,这叫铜钱,八枚铜钱买一包饼。」柳依依眨着狡黠大眼,笑咪咪地数钱,交到老板手里。 饼一到手,银货两讫,她朝龙问云挥挥手後也不再逗留,家里人还等着她回去吃饭呢! 可是才走没几步就发现不对劲,她一回头,赫然看见身後跟了一个人,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再跟着我,小心我放狗咬你。」 「最好有狗咬得动我。」龙问云冷哼,仍盯着她手上的雪饼不放。 「谁说没有,比马还大的狗。」她夸张地张大双臂一比,存心吓唬人。 「呿!最好比马大。」说谎不打草稿。 瞧他一脸讽笑,她不服气又道:「是你孤陋寡闻,关外有种黑色大犬,成犬有小马那麽大,後腿一站比人还高,体形硕大又凶猛,连老虎都咬得死。」 听她说得信誓旦旦,龙问云讶异地瞠大眼,这时家丁跟来,催促他回去,答应了後,他再转头一瞧,柳依依早不见人影。 「还舍得回来呀!不是在外头风流快活,玩得乐不思蜀?你还知道回府的路怎麽走吗?是不是要人带路你才不会一路走到蓬莱仙岛?」 厅堂大位上坐了一位面相威严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留着两撇胡子,神色冷峻地瞧着刚进门的独生子。 「爹。」龙问云以眼角偷瞄了一眼在座的奶奶,期望奶奶能帮他说话。 「真难得,还记得我是你爹,没说我是路人,把我从家里赶出去。」龙非不豫地拧起眉,对儿子的不长进十分不悦。 「爹,你儿子聪明过人,怎会错认自己的亲爹?我是去为你和奶奶买饼,这才耽搁了返家时辰呀!」他嘴甜地讨好道,不忘站到奶奶身後替她捶背。 「饼呢?」听到儿子有孝心,龙非的怒气稍减了一些。 「饼……」龙问云乾笑着僵了脸。「没买到。」 「没买到?」甫平缓的浓眉又扬了起来。 「都是那个姓柳的臭丫头,满铺子的饼不去买,偏要和我抢最後一包,我要用十倍的价钱跟她买,她还摆谱反给我脸色瞧,下一回再让我瞧见她,准整得她哭爹喊娘……」他越说越生气,浑然没发觉老爹的脸黑了一半。 「荒唐,堂堂龙府的大少爷居然在大街上跟人抢饼,而且对方还是个姑娘家,你要我把老脸往哪搁,自个丢脸就算了,还要让人笑话我龙非不会教儿子,竟教出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才高兴是不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呀! 龙问云满不在乎地耸肩,让爹骂个过瘾。「喝口茶吧,润润喉。」骂多了口会渴。 「喝什麽茶,你真是气死我了,成天正事不干一件,只知道吃喝玩乐,一身酒气的又是上哪儿胡闹了?」这儿子要怎麽教才会成材,他真是对不起龙家列祖列宗! 龙问云漫不经心的回答,「和朋友喝点小酒去,顺便聊聊赚钱大事。」 不提朋友则罢,他一提那几个损友,龙老爷肝火更旺了。 第三章 「没脑子的混帐,我出门之前说了什麽,你居然一句也没听进去?你那些不三不四的猪朋狗友懂什麽赚钱之道,一个个獐头鼠目眼神不正,你竟还跟他们一起鬼混!」枉他这儿子一脸聪明相却无识人之明,好的坏的都分不清楚。 「爹,你要是不高兴骂我就好,是我没给你挣面子,惹你发火,干麽扯到他们身上,迁怒於人?」人家待他以诚,他花点小钱回馈有什麽不对,兄弟间相挺不就是一个义字? 龙问云不喜欢他爹老批评他视为知己的朋友。娘早逝,爹又长年不在家,身为独子的他在家寂寞得很,若没有那些朋友作伴,三天两头邀他出外游玩,他一个人闷在家里早晚闷出病来。 「你还顶嘴,我说一句你顶十句,你要反了吗?看来不请出家法不行,再不教,我龙府就要败了,刘管家,给我取家法来。」不打不成器! 龙老夫人这时终於开口了,「拿什麽拿,想把我的心肝打死呀!刘管家,别听老爷说疯话,你去嘱咐厨房炖一锅人参鸡汤,给我的乖孙子补一补。」小孩子爱玩是天性,动辄打骂只会把孩子的心打远了。 刘管家看了自家老爷一眼,见他满脸莫可奈何地一颔首,这才退出大厅,吩咐下人准备鸡汤。 龙非十分苦恼。老人家疼孙无可厚非,但宠过头就不行了啊。 「娘,你不能老宠着他,你看你把他宠成什麽样,早出晚归不务正业,整天跟着一群无良朋友在外游荡,你再惯着他,咱们龙府这偌大家业就後继无人了。」他忧心忡忡的道。 「爹,你真神了,孩儿真的有个朋友就叫东方无良,他家开绸缎庄的。」买布会算他便宜,他不少上好的衣料就是从他家经营的铺子买的。 龙问云自鸣得意,以为占到了便宜,殊不知对方是刻意提高了价格再打折,算下来仍比实际价钱高两成,若是会杀价的人可能都能用一样的钱买两匹布了,他被他的好朋友坑了。 龙非听了气得吹胡子瞪眼,怒拍几案。「那是他家的吗?分明是他堂叔的铺子,跟他半点也沾不上边,他自己没半点本事,你听他满口谎言。」人心险恶,这笨儿子怎麽就学不会。 「咦?有这回事?」他怔愕。 「哼!没这回事我敢这样说吗?你上街随便找个人问问,要有出入,老子让你当。」龙非气到口不择言。 「好,我这就去问个清楚。」龙问云顺口接话,根本不在意他爹的话,只高兴有了出门的理由。 他在家根本待不住,一有机会就想往外溜,他正愁没藉口,刚好爹一时口快,让他捉到话柄,他顿时眉开眼笑地打算再出门。 「乖孙儿,先把鸡汤喝了。」老像猴儿似的,一刻也不安分,身子不补壮点哪有力气玩乐。 「奶奶,我回头再喝。」他现在有要紧事要做。 「等一下,你又想上哪去了,我难得回来一趟,你不在跟前尽孝道?」龙非骂归骂,心里还是疼着这个儿子,想与他多聚聚。 「爹,不是你让我去探探朋友的底吗?我听你的话也是尽孝嘛。」他装得很无辜,一副「是你让我去的,怎麽又反悔了」的模样。 看着儿子的无赖样,龙非内心感慨万千,只觉要找个人来管管他。「你今年几岁了?」 他一脸狐疑,怎麽爹突然讲起他年纪,但还是乖乖回答,「二十有三了,爹。」 龙老爷思忖了一下。「我在你这年纪都当爹了,我看你该娶房媳妇了。」 一听到要替孙子娶亲,龙老夫人的眼睛都亮了,开始想像抱曾孙的情景。 「什麽,要我娶妻?」龙问云两眼瞠大,吓得不轻。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龙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先成家後立业,定定你的性子。」龙非已有打算。 「爹,我哪里老大不小,还不急,我想多玩几年……」多个妻子难免绑手绑脚,说不定连和朋友喝个酒也要管东管西,他才不要。 他不提「玩」,这事还有转圜余地,可龙老爷一听就想到儿子平时的放浪行径,痛心之余决定不再纵容他。 「你不急我急,爹都这把年纪了还能等几年?你一天不定下来,我就一天无法心安……你娘死前还说要给你找个好女孩,我却连她的遗愿也办不到。」 「爹……」龙问云脸一黑,差点要哀嚎出声,老拿他死去的娘大做文章,爹不累他先累了。 龙夫人死时龙问云尚且年幼,压根不记得她的长相,不过大人们老在他耳边提说他娘温婉娴静、贤淑大方,是地方上有名的大美人。 龙问云承继她的美貌,长得朗眉星目,五官端正,俊逸的脸庞跟龙夫人十分神似却多了股爽朗的英气,相貌出众。 听多了一面倒的赞誉,龙问云也与有荣焉,一心想当个不辱娘亲美名的乖儿子,好让她九泉之下没有遗憾。 可是他爹动不动便以此为要胁,只要他一不顺父意,爹就搬出来说嘴,好像他不听话,娘亲夜里便会泪眼汪汪地站在他床前,无声地责怪她自己,他从小没有娘教才变这样。 每次一想到这里,他就会毛骨栋然,忍不住瞧瞧四周是不是有诡异的白影晃动,也渐渐感到心烦。 「云儿,这次不是奶奶不帮你说话,而是你爹说得对,你是时候成亲了,奶奶也等着抱曾孙哪。」外人眼中严苛又不易亲近的龙老夫人,唯有对孙子才会百依百顺,这次也难得坚持己见。 「奶奶,你怎么也这么说?」他不满地况下脸,觉得每个人都在逼他做不想做的事。 「奶奶是为了你好,若没个妻子在身旁,将来我和你爹不在了,谁来照顾你?」她一想就没法安心,语气满是关怀忧心。 「奶奶会活得和乌龟一样长寿,一辈子疼爱孙儿,不吉利的话我不听。」龙问云故意装得孩子气,哄她开心。 「说奶奶是乌龟,你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都是奶奶宠坏你。」她边说边轻拍孙子手背,满脸宠溺。 他得寸进尺的撒娇。「那奶奶再宠我一回嘛!不要赶鸭子上架,逼我娶没见过面的女人。」 「我……」 龙老夫人才要允许他自个儿找对象,只要在她要求的期限内找到孙媳妇人选即可,可是一旁的龙非看到见子的举动更觉实在不象话,霍地大声一喝阻止了她欲出口的话。 「不行,三个月内成亲,人选我替你决定。」如果,由着他胡闹,这个家早晚会垮。 「爹,是我要娶媳妇不是你要挑继室,总要我看得顺眼才行,要是相看两相厌,闺房失和,你的孙子、奶奶的曾孙可就生不出来了。」爹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看谁能勉强得了他。 眼看父子俩又要起争执,龙老夫人赶紧出声打圆场。 「别恼别恼,乖孙,奶奶保证给你挑个温顺又乖巧的大户千金,你说东她不敢往西,你要她坐着她不敢站,这样好吗?」以夫为天又守三从四德的姑娘才够格当她孙子的好娘子。 这些条件也正是她择媳的标准,当年的龙夫人正是因为个性温婉才入了她的眼,请媒人上门提亲,她不希望媳妇太强势,把儿子压得抬不起头。 如今孙子的婚事她亦有相同想法,容貌好不好看是其次,她在意的是性情,能对她言听计从,事事顺服的闺女才是好媳妇人选。 「温顺又乖巧?」龙问云脸上的抗拒少了些,暗自思索娶亲的优缺点。 早娶晚娶都要娶,身为龙府独子,娶妻生于是他不能拒绝的责任。 顺奶奶的意思,娶个不敢管他的温婉女子倒也不坏,至少以后他仍是想上哪就上哪,和朋友彻夜狂欢也没人管束! 只要不像那个姓柳的泼辣女,谁都可以……咦!他怎么会突然想到那个比男人还凶悍的母老虎,他脑子有问题吗?龙问云想甩掉脑里浮现的影子,但是他越想赶走那可恶的身影,那身影就越清晰,她一扬眉、一瞪眼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他疯了吗?居然把她记得那么清楚,连她挥舞着手臂吓唬他的表情都无一丝遗漏。 什么比马还大的狗,哪天他买一头回来吓她,看她还敢不敢说他孤陋寡闻。 他也一定要娶个柔倾听话的妻子,然后带到泼妇面前炫耀,让她看看什么才叫女人。 一想,龙问云得意的扬唇,二话不说的答应了成亲一事,随即转身出门,大步的找朋友玩乐去。 全然不知在他走后,爹对他娶亲一事有不一样的看法。 「一定要够悍才能压得住问云,最好是家中长女,有主见、够独立,能明辨是非,不怕得罪人。」若再加上懂得做生意,头脑聪颖就更完美了。 「哎呀!你别吓我,我才想替云儿找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阁秀,你可别乱来,坏了我一番心意。」 是简家千金乖巧,还是张家小姐温驯呢?说到选孙媳妇,她脑子里一堆人选,正搜索枯肠地想着该挑哪一个。 「娘,以问云的个性,太温和的不适合他,只会被他吃定,婚后他八成照样没规没矩的在外玩乐,不会想做点正经事。」要下猛药才能一改他轻浮的性子。 「可是我答应他要给他挑个温顺可人的媳妇,你这不是为难我,让我出尔反尔?」她有些不高兴,微板起脸。 「让他娶妻的用意是少和不好的朋友来往,才有时间学着管理龙家的生意,娘,我也有年纪了,咱们还能护着他多久,他若无法独当一面,以后这个家要交给谁?」龙非语重心长道。 「这……」她明白儿子的想法,有些动摇。 「我们俩能再活几年?能再陪他三十年、五十年吗?娘若真的疼孙子就要找能干的媳妇,我们管不住就让她来管,至少等我们都不在了,也不用担心他败光家产,落有去路边行乞的下场。」 为人父母不容易,用心良苦只为孩子的将来。 想着孙子花钱如流水的纨绔习性,老夫人神色黯然。「好吧,就照你的意思,过两天找媒人来让她好好地找一找,悍一点无妨,但品性要好,得对长辈孝顺,友爱手足啊!长相也不能太差,不然云儿抵死不洞房,谁生个曾孙让我抱……」 龙问云以为他的婚事疼他的奶奶会顺他心意安排,殊不知悲惨的命运才要开始,他此生注定与怯弱的妻子无缘,只能娶到悍妻。 「什么,嫁人?!」 是她听错了还是奶奶疯了,居然在采收春茶最忙的时候,突然丢出这句匪夷所思的话?嗯,这背后的原因教人费思量。 莫非是她太忙了,忙得忽略了对老人家的关注,所以奶奶才心血来潮想插手她的亲事,让平淡无奇的日子过得热闹些,多点喜气? 或者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只是想让家人多关心她,别忘了要常常对她嘘寒问暖? 不管是哪一种,柳依依都没心情多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嫁。 至少不是现在,再过个两、三年,等仲齐能接手茶庄的工作,她再嫁也不迟。 「我已经透过媒人跟对方说好了,你嫁人后还是能抽空回来帮帮家里,只要夫家的事处理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柳依依的脸像苦瓜,全挤成一围了。「奶奶,你在找媒人前怎么没先知会我一声?要出嫁的人是我,你总要经过我的同意嘛。」 第四章 「何必问你,你肯定是打死不嫁的,奶奶太了解你心里在想什么。」柳老夫人慢条斯理地饮着西湖龙井,色绿味醇,香气清新。 俗话说「龙井茶叶虎跑水」,杭州西湖的虎跑泉水清味甜,用来泡茶更显茶水的清香芬芳,是爱茶者的向往。 「既然知道我肯定不嫁,奶奶干么多此一举找媒人说媒,你说是哪户人家,我自个儿上门去退了这门婚事。」她忙得要死,哪有闲工夫成亲。 一听孙女要亲自退婚,她一口茶喷了出来。「丫头呀,这事可不能由着你胡来!梧桐花城里敢娶你的也只有这三尸了,过了这个村就没了下个店。」 这丫头还真是鹭世骇俗,胆子大到连婚约也想自己上门去解除。 退婚这事对男人来说无伤大雅,顶多流言传个几句也就不了了之,可是对女子名声的杀伤力却很大,街坊邻居会议论纷纷,各种退婚原因的臆测会传得极其不堪,到最后想嫁也嫁不掉,这丫头也太不知事情严重性了。 柳依依脸一垮。「我没那么差吧奶奶,光是有茶庄、茶园、茶铺当陪嫁,多得是人抢着娶,不会嫁不出去的。」 「但事实就是没人敢娶呀,你都十七了,你自己说说看,从你及弄到现在有几个媒人来喝茶?」一提到她家闺女,每个媒人都摇头叹气,直道无能为力。 一个也没有……「不嫁人也不会少块肉,仲齐还小,丝丝才八岁,而奶奶你也需要人照料,我嫁了谁来照顾你们?」 「我这几年身体好多了,还有体力可以帮忙照看里外,仲齐再过两年也长大了,不需你操心,丝丝是比较粘你没错,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也要早点习惯没你在身边的日子。」不能让一家人拖延她找到幸福的日子。 「奶奶,你讲点道理,哪有人说嫁就嫁,茶圆的茶要采,茶庄的进出货要管,茶铺子的帐要算,你看我要忙的事还这么多也分摊不出去,根本是分身乏术了,哪有时间忙婚事,你就行行好,放过我这一回。」她都一个头两个大了,奶奶还来添乱。 「对呀,你没什么时间,所以你赶紧把这些事安排给人来接手,省得到时你手忙脚乱,连嫁妆都准备不齐。」要不是对方的家世不错,足以匹配她聪慧的孙女,她也舍不得她太早嫁。 「奶奶……」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奶奶未免太固执了。 「姊、姊!你在不在?丝丝她……丝丝不见了,我找不到她……她明明在我旁边……可是不见了……」 带着惊惶之色的柳仲齐哭丧着脸,边跑边喊的冲进正厅,他衣服上有跌倒弄脏的痕迹,整个人慌乱失措地像丢了魂似的。 柳依依和她奶奶也没心思再谈婚事,急忙追问:「说清楚,丝丝怎么走丢了,你不是带她到庙口看庙会吗?」柳丝丝今年八岁,天真又单纯地相信世上没有坏人,全是好人。 一看到姊姊,忍了许久的恐惧终于让柳仲齐哇地哭出声。「丝丝说要吃麦芽糖,我叫她在庙前的算命摊等我,黄大仙是熟人,我拜托他帮我看一下丝丝,我以为不会有事……」 谁知道他一回头,便看见黄大仙正在替夏家嫂子算命,而原本蹲在桌旁玩沙包的丝丝却不知哪去了。 「你这糊涂虫,连妹妹也能看丢,我实在……懒得骂你了,快去找人!」奶奶你看,有这样的弟弟妹妹我怎么放心嫁人,柳依依离去前埋怨地瞟了奶奶一眼。 带着家丁们一出柳家,她没等身后的弟弟跟上来,便快速的往前冲,她一直跑,一直跑,不晓得疲累似的拉起裙摆往庙口跑。 算命的黄大仙被她狠骂了一顿,羞愧得抬不起头,人是在他跟前不见的,他于心有愧,所以摊子放着也一起寻人,一群人高喊着丝丝的名字。 庙会人很多,想找一个小姑娘不容易,不管大家怎么找,把庙前庙后和附近几条街都走遍了,还是不见人影。 他们开始害怕,害怕一辈子就见不到可爱的妹妹了。 柳依依急得快哭了,发乱了,眼眶红了,指甲扎入掌心的肉里,肉体的痛比不上心慌。 「依依,我看你去报官吧,由官府来找比较快,万一丝丝被坏人带走……」柳依依一瞪眼,黄大仙不敢再说下去。 「不会的,丝丝只是迷路了,她不会有事,不会……」她慌得自言自语。 「姊姊!你看,那个穿银锦长袍的男人,他怀里抱着的小女孩是不是丝丝?」 柳仲齐慌乱得四处张望,目光突然定在某处。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楚。 「哪一个?」为什么人这么多,挡得她什么也看不见! 「如意酒坊扁额下站着的那个,他在摸她的脸。」他语气很急。 「等一下,我看到了,淡紫色罗裙……丝丝今天穿的也是……」好呀!敢拐骗她妹妹,那家伙死定了。 不分青红皂白,柳依依一冲过去便伸出粉拳朝背对着她的男人挥去,裙摆撩起,脚也踹了过去,又打又捶的连番攻击。 「你这人口贩子!快把妹妹还给我,不然我打得你满地找牙!」最后一击,戳眼、击胸、踢下阴。 「什么鬼呀!谁偷袭我,不知道我是龙家大少」哇!好阴险,这人居然要他绝子绝孙行 龙问云惊险地闪过她的阴招,东躲西躲地不让拳头落在身上,出生至今二十三年,他还没被人打过,被打还真痛。 「咦!是你,钱多到没处花的败家子?!」 他定睛一瞧,登时眼角抽擂,双眼射出怒火。「怎么又是你,没教养又没女人昧的泼辣女!」 「你说谁没教养?」果然是活腻了的公子哥儿。 「谁是钱多到没处花的败家子?」银子多犯法吗?他祖上积德。 「是你。」 「是你。」 两人像狭路相逢的仇人,你瞪我,我瞪你,互看不顺眼地想在气势赢人。 幼稚的行径令旁人不禁莞尔,若非气氛太过剑拔弩张,大概会有人因此笑出声。 「姊姊,你的眼睛为什么瞪这么大?」一道软绵绵的童音好奇地问道。 「丝丝别吵,姊姊正在救你,等我把这个坏人解决掉。」她看向柳丝丝,忽地一蹙眉,怎么妹妹完全不害怕,莫非这男人还没下手? 「姊姊,这里有坏人吗?」在哪里在哪里?她好想看一看坏人长什么样子。 「他呃」柳依依指着龙问云,犹豫着要不要让妹妹提早面对事实—— 世上真的有坏人! 「你说大哥哥呀?他对我很好,刚刚有个两眼长这样的叔叔要我跟他走,我不肯他就凶我,是龙哥哥朝他屁股踹一脚,叫他有多远滚多远,不许再出来骗小孩。」柳丝丝笑得很纯真,两只小手放在眼角往上拉,表现出横眉竖眼的样子,看起来却是讨人喜欢的俏皮。 「呃?你是说他救了你?」不是吧!他有那么好心? 「是呀,龙哥哥还买糖给我吃,糖粘牙了,他用小指帮我抠……」她笑咪咪说道,完全不知道大姊差点要把大恩人哥哥给送进街门,罪名是诱拐女童。 啊!弄错了。顿时感到尴尬的柳依依默默接过妹妹,圆又亮的眼珠子始终盯着地上。「呃!谢……我……你我妹妹她」 「你到底要说什么,干脆点,扭扭捏捏的真不习惯,既不贤淑又不温泉,你装什么娇羞样。」龙问云也赞扭的故意粗声粗气道,没瞧见她凶悍的样子有点不习惯。 她一听,候地抬起头,气呼呼地指着他鼻头。「你不知道随便抱走别人家的小孩是有罪的吗?我们找得快急死了,你还悠哉悠哉地逛大街,你跟猪换了脑袋呀! 笨到同情你都觉得浪费。」 「你这个疯女人,我哪晓得她是谁家的小孩,她自己又说不清楚,直比着大庙,我没丢下她你就该偷笑了,还骂我是猪?!像你这么凶,肯定嫁不出去!」谁娶到她谁倒楣。 「嫁不出去也不会赖给你,你管好自己就成了!」 两人又开始互瞪,可是心里却双双起了微妙的感受,一个心想:他虽然是纨绔子,但是又有好心肠;一个暗付:好个悍妇,可是对家人极好。 他(她)……应该不算太坏。 「怎么会是你(你)?!」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天底下意料不到的事实在太多了,多到让人想低咒一声「该死的巧合」! 最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应验了,两个拜完堂的新人在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看到对方的脸后同时怔住,膛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周媒婆说,男方的父亲长年在外经商,想趁着此次返家时赶紧把独子的婚事办一办,有高堂在,女方也比较有面子,不然婚期一拖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因为被龙大少那一句「嫁不出去」刺激到,柳依依听了周媒婆的话咬牙尽早嫁了,不管之前有多么不甘愿,现在她只个强地不想被人瞧不起。 而龙问云想着奶奶说过要替他找个温颐婉约的妻子,他勉强可以接受,一想到日后可以过着无人管束,爹又不会再用成亲的事明念他的快活日子,他便硬着头皮拜堂了。 所以他只是先送新娘回房,还不想掀盖头,心想待会在酒席上喝醉点,之后烛火一熄管她美丑胖瘦,该办的事办一办就好,未来就当床上多了个人。他还高傲的说:「待会龙少爷我还得去敬酒呢,你先待着吧。」 这不可一世的口气,还有自称龙少爷的习惯……柳依依蓦地心一惊,自个儿掀开了盖头。 这“一掀开,两人都楞住了,难以置信跟自己拜堂的居然是这个人?! 「呃!你是不是花轿抬错门了,可堂都拜了好像不能反悔。」龙问云表情有些呆,却又暗自窃喜。 至于窃喜什么,他毫无头绪,只觉得娶了她也不错,至少他可以用夫婿的身分教教她何谓出嫁从夫,看她还敢不敢摆出嚣张的样子。 一想到此,他眼中闪现小小的得意。 「你家请的媒婆姓周?」其实柳依依也怀疑自己嫁错人,她以为她的丈夫会是斯文的读书人,那是她心中属意的夫婿条件。 他偏过头想了一下。「好像是姓周,嘴角上方有颗大黑底。」 她一听,死心了,一张小脸黯淡无光。「那就没错,我们两家请的是同一个媒婆。」 「所以……」他屏着气。 「除了认了还能怎么样,你要是敢让我坐回头轿回门,我第一个先咬死你。」 才拜堂就被休,这脸可丢大了,绝对会沦为全城笑柄。 「嫁了人还这么悍,你既然入了龙家门就是龙家媳妇,以后我是夫,你是妻,夫妻夫妻,夫在前,妻在后,我说什么你都得听着,以我的话为主。」他得先提点她夫妻之道,教她如何服从丈夫。 「你作梦。」她一言粉碎他的美梦。 「喂!你都嫁给我了,还敢凶我呀!你刚不是说认了,那我也是勉魁强强和你凑合,你也别太挑剔,嫁进了我们龙府,你只有听话的分,否则……嘿嘿!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在他的地盘,他想怎么整她就怎么整她,她完全是孤立无援。 有奶奶撑腰,他又是龙府的大少爷,她再悍再泼辣也要低头,势单,力薄的她注定没优势。 第五章 龙问云光是想象就觉得开心,两人婚后的生活让他十分期待,他想看她吃瘪的模样,最好是可怜兮兮的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唯唯诺诺不敢顶嘴。 想着美好的景象,他得意的弯起嘴角。 「我说的『认了』是认栽,既然嫁了就算了,反正盲婚哑嫁不就这么回事,没得选择。不过要我认命当你的应声虫妻子,你最好赶快清醒,少痴心妄想了,希望越高,失望越重。」要她听话?等太阳打西边出来再说。 把话说清楚,日后好相处,虽然她不认为两人会有和睦的一天。 柳依依已经可以预见婚后生活会有多「精采」,以他们两个人的个性,日子肯定是热闹滚滚,就算没有五天一大吵,也会三天一小吵。 可没来由的,她竟感到雀跃,有他当对手,日子一定不无聊。 「柳依依,你就不能顺我一回吗?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想要我对你好,少些折腾,你最好是乖一点……我可不想对你太粗暴。」他指的是圆房。 听出眼前这个男人的暗示,柳依依不禁俏脸微红却仍嘴硬,不肯让他占了上风。「那也要看你行不行,口头说说谁都会,力不从心就丢脸了,我还烦恼会不会当个活寡妇呢。」 「你……才刚嫁人就提什么寡妇,存心咒我呀!好,就让你瞧瞧我行不行,马上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被她一激,龙问云顿时气得冒火,动手解腰带就想教她敦伦之乐。 「少爷,该出去敬酒了,客人来得差不多,都开席了,老爷叫小的来喊你一声。」 这叫来得巧还是好事多磨?腰带解到一半的新郎官恨得牙痒痒的反手又把腰带系紧,没好气地瞪了只会给他气受的娘子一眼,走出房门跟着家仆往大厅走去。 人家是娶妻娶贤,他娶的却是事事和他唱反调的悍妻,嗓门比他大,吵架比他凶,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比他嚣张,真不知日后的生活谁比较难过。 龙问云一想就郁闷,心里的不满积到喉咙口,宾客们酒一杯一杯的敬,他也一杯一杯的干,在朋友的起阕下不自觉的喝多了。 酒过三巡后,他醉倒了,被东方无良和桑庸生掺扶回房,两个人直吵着要闹洞房。 但是…… 「滚!」 「咦?桑庸生,我是不是听错了,温柔婉约的新娘子叫、叫我们滚?」把醉倒的龙问云随手往床上一扔,东方无良打了个酒嗝,竟然把手搁在朋友妻肩上。 东方无良和桑庸生本就不把龙问云放在眼里,见到床上坐着娇俏的新娘就想调戏? 「呵呵……是叫你滚,我留下,咱们的新郎官醉得不省人事,总要有人代他行夫纲,不能让新娘子独守空闺。」他桑庸生义不容辞。 「呿!要留一起留,兄弟成亲,咱们替他洞房,这也是美事一桩……」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穿件兄弟的衣服有何关系,反正龙问云也不知情。 听他们越说越下流,言语淫秽,柳依依心头的一把火也越烧越旺,她没想到丈夫的朋友竟是这种货色,娇妍的脸庞沉了下来。 原本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把人请出去就好,可是这两人竟借酒装疯对她动手动脚,还拉扯她的衣服。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虎不发威被当成病猫了,她就让这两人知道梧桐花城第一悍女可不是给人喊假的。 「看来两位酒喝得不少,但依礼弟妹我还是得再敬两位一杯,你们若给我面子就一口也别剩。」爱喝就喝死你们! 色欲熏心的两人不疑有他的干杯了—— 「恶!这是什么东西,又酸又辣。」天呀!酸得睁不开眼又辣得喉咙着火似的。 「呕!呕!为什么有股尿骚味!」不行了,他快吐了。 柳依依在一旁泠笑,看着他们狼顿地跑了出去,毫不同情。 加了醋的辣椒水,和她奶奶夜壶里的隔夜尿,那味道够呛了吧,铁定让他们终身难忘。 当初她准备这些东西是为了整人,若是夫婿是好人肯善待她,两人相敬如宾的过着恩爱生活,自然用不上它们,摆上一阵子也就丢了。 她很久以前就发过誓,绝不再被人欺负,谁欺她一分便还击十分,半点亏也不吃。 出了一口气,柳依依瞪向床上呼呼大睡的男人,不禁又有些恼火。 「瞧你交的是什么朋友,居然连你老婆也敢染指,这么识人不清,我越看你越像个猪头,不如我真把你揍成猪头好了!没回应我就当你认同了……」 但打量着那张俊颜,坐到床沿的柳依依拳头始终没有落下,她头一次如此认真的细看他,微温的指腹轻描过两道浓眉,慢慢往下移…… 回想之前的两次接触,都不是很好的经验,两人互看不顺眼,她习惯性自我保护的每次都先声夺人,与他针锋相对。 但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他长得很好看,眉眼俊秀,丰鼻高挺,唇厚有情,俊逸面庞柔和的宛如岐月。他其实是个清雅俊逸的翩翩公子,能让女子看得目不转睛,暗自倾心。 唉!他居然是她的夫婿…… 夫婿?! 蓦地,柳依依轻笑出声,同情起躺在床上熟睡的男人,记得不久前他才说过谁娶她为妻谁倒楣,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人真的不能乱说话,老天听见说不定会手一挥,就把两个吵个不停的冤家挂在一起。 「到底是你倒楣还是我倒楣?娶了我,你肯定没好日子过,你要觉悟呀!悍妻难驯,想要个乖巧的妻子,你今生无望。」她好笑道,却发现自个儿的脸有些发烫。 柳依依这才惊觉两人靠得太近,她大半个身子都快压在他身上,她又羞又恼的连忙坐直,暗瞎了一声,妖孽。 桌上一对红烛暗垂泪,见屋外夜色已低垂,忙了一天的她顿时感到累极了,她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一点进食的念头也没有。 原来太过紧张也会令人丧失食欲,稍早她一直惶惶不安,为自己的逞强感到一丝懊恼,竟为了别人的一句「嫁不出去」而把自己嫁了。 不过后来想想这个丈夫虽然不尽如她意,不过也没啥好挑了,至少是见过面的,知道他虽然自大,又有纨绔子弟习性,可其实人还不坏。 不唤俾女伺候,柳依依自个儿卸下沉重的凤冠霞辙,只着单衣站在床边,她神色微赧,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想了半天,她才决定跨过睡在床沿、一脚落地快掉下床的男人,选择睡在里侧,想必醉死的他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她可以安心的睡大觉。 可是她脱下鞋袜的雪足才刚碰到床,满身酒气的龙问云突然翻个身,神情痛苦地发出呻吟声。 「水……水……给我倒杯水我口渴……水……」 柳依依一僵,靠近他想听清楚他在低喃什么,可当他浓厚的男子气息喷在脸上时,她又没用的脸红了。 「谁教你要喝这么多酒,活该。」她嘴上念着,仍下床为他倒来一杯清水,动作轻柔地扶起他重得要命的身躯,一手撑住他的脑袋小心喂水,避免他呛到。 然而喝醉酒的人总是很会折腾人,一下子动来动去吐了一身,要让人清理,一下子又说着醉言醉语,像个孩子缠着要人抱。 前两样,柳依依从容应付,但对他粘着她不放的举动却很难适应。 「嗯……好香好软,我的枕头……不要跑,给我乖一点……抱……好舒服……」他在「枕头」上蹭了蹭,十分满意的找着了舒适的位置。 舒服个头啦!躺在我的……呃!胸部上是什么意思,这家伙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连在这时候也要占人便宜。 柳依依羞得脸蔽红又拿他没辙,将他推开,他又马上缠上来,而且一次比一次缠得紧。 如此反反复覆她也累了,皓臂沉得推不动身边甜睡的男人。 模模糊糊之间,她眼皮渐渐往下掉,重得再也掀不开,沉沉地进入黑甜乡。 星落月沉,东方透出淡淡曦光,龙问云缓缓睁开眼睛,赫然见到一张芙蓉娇颜,他先是一怔才想起自己已成亲,昨夜喝过水后的事他有些印象,她照料他的记忆隐约回笼,想到她又好气又无奈地由着他抱了一夜,他忽然露出一抹笑意。 她是喜欢我的吧,他心想。 望着睡在怀里的妻子,他表情转为复杂,却也有丝说不上的情绪,左胸隐隐雀跃着,好似期待着发生什么。 其实,这个泼辣的女人睡着时模样也挺可人,柳眉杏目,嫣红小嘴,皮肤光滑得仿佛隐隐发出珍珠般光泽。 突然间,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在妻子唇上偷香,接着拉起滑下的锦被轻轻盖上她仅着单衣的纤细娇躯。 嗯!酒真不是好东西,以后要少喝点,明明昨晚秀色可餐的娇妻就在眼前,他却什么都没做,真是太遗憾。 龙问云暗骂自己是猪头。 「什么,爹又要出门?」 新婚的第二日,照例要向长辈上茶,拜见族亲和替祖先上香,宣告新妇入门,柳依依已成为龙府长媳。 谁知龙老爷冷不防地丢出教人措手不及的消息,言明媳妇娶进门,他便可放心出外经商,且即日出发。 不只他不在家,连龙老夫人也决定远行,在龙老爷的安排下,她将去迎接佛牙,十年一度的盛会,错过可惜。 其实龙老爷会如此安排的用意是要让小俩口独处,少了长辈在就不用晨昏定省,两人相处的时间就会变多,有利培养感情。 大人不在家,小辈当家,龙老爷跟龙老夫人出发之前还不忘对龙问云点明他们的期盼。 「早生贵子?连根手指都没碰到,生得出来才有鬼。」瞧了瞧身旁的女子,龙问云不以为然的咕咙。 家有悍妻,一室不平,这是他的亲身体会。 哪有人成亲第二天一大清早还没清醒就被娘子踹下床,那一脚踹得又重又快,简直像在报仇,让他连人带被滚下床,额头还撞出小包。 结果爹和奶奶瞧了他的伤居然不心疼,一个轻咳,一个掩唇,看他的眼神还十分诡异,只叮嘱他别太急迫,慢慢来,有些事急不得。 他想了半天才明白意思,原来他们以为他房事不知节制,太过激烈才撞到头。 「你在喃咕什么,从昨天上了花轿到这会儿,我滴水未进,快饿死了,你家的厨房在哪里,我要吃饭。」再不吃她会饿得走不动。 「吃饭吩咐下人一声就好了,上什么厨房,再说什么你家我家的,你嫁过来,龙府就是『我们家』,当新任少夫人的滋味怎么样,是不是爽翻天了……噢!你捏我。」好大的胆子,嫁进门的第二天就虐夫! 「你这大少爷没读过书呀!孔孟夫子教的全丢掉了,一嘴粗鄙的话上哪学的,你最好给我规矩点,再让我听见那些不入流的话,我搞得你满手瘀青。」什么爽不爽,这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能说的话吗?太没分寸了。 龙问云揉着手臂,满心不高兴。「你有没有搞错,一入门就管东管西,连我说什么也要管,你看清楚点,你站在我龙府的地盘,我是龙府的主子,你哪来的胆子对我不敬?」 这女人下手真狠,疼死了。 第六章 一根葱白纤指在他鼻前晃了晃,柳依依笑咪咪的摇头。「你说错了,是我们龙府,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我们是平起平坐的主子。」 啧,她的脑子转得真快,竟以他说过的话将他一军。 他鼻子一抹,有些气虚的转移话题。「不是饿了?先去喂饱你这头母老虎吧,省得你饿昏了,虎口一张把我吞了。」 于是新婚夫妻共同生活的第一天,第一件事竟然是跑去参观厨房,掌厨的汪大婶一瞧见少爷、少夫人联袂到来,眼珠子瞪得快突出来,吓得差点掉了汤勺。 什么时候主子也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昨夜来不及清洗的碗盘都还堆着、杂乱排放的蔬菜和干果……要命。 厨房里的下人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为他们不晓得做错了什么,竟让主子们不嫌脏地前来责间。 「唔!这里有味,不好闻……」咦!他踩到什么? 龙问云低头一看,当场脸黑了一半,一挖黑糊糊的不知名东西粘在鞋底。 「别摆什么少爷的架子,民以食为天,你的吃食全仰赖他们呢。」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富人穷人都一样。 「我本来就是大少爷,吩咐一声就该有人备齐美食佳馆,银子一砸,连宫里的御厨都请得动……」他闷哼一声,十分不满地瞪人。「你再拍我就别怪我翻脸,你知不知道你拍人的力道有多重。」存心疼死他不成。 柳依依当然知道,她练了好久才出师,不过这点不用告诉他,他有的是机会亲身一试。「你晓得天下第一茶庄是我家的吧?」 「那又怎样?」不就卖茶的,一年营收还不够他买座庄院呢。 「你一定没吃过以茶叶入菜的菜肴,我弄两道来让你尝尝鲜如何?」夫妻是长长久久的,一直凶他,只会让他跑远,适时表现温柔是应该的,而要捉住他的心,得先驯服他的胃,这便是她今儿个要求来厨房的目的。 柳依依悍虽悍,却也知晓夫妻相处之道。她晓得婚姻这个坑一跳下去就爬不上来了,不论良人好坏,她这辈子也只能跟他过了。 至于是貌合神离,相看两相厌,或是从此和睦快活的过日子,这就要看她如何出招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调教出令人满意的丈夫。 「茶馆?」好像很有趣。 看他两眼一亮,柳依依笑着吩咐一旁随侍的陪嫁丫头取来家里产的茶叶。 「刚好这里有条活缮,先来一道『铁观音缮片』。」 只见她手法俐落的刀起刀落,将活膳剖腹取出杂秽,去鱼头后洗净,斜切成薄片,加盐、酒和粉上浆,再将一小撮铁观音茶叶矿细成末备用。 接着取一小碗放入蒜泥、酒、盐、酱油、糖等调料调和成酱汁,待油锅一热,便将缮鱼片倒入锅里翻炒至熟,然后捞出。 最后倒入酱汁,膳鱼片再加入翻炒,洒上茶叶末,一道铁观音膳片即成。 「闻起来真香,没想到泼辣的你也有一手好厨艺。」光看那色泽和鲜嫩鱼片,不用尝也知道肯定好吃。 「什么泼辣,你会不会说话,我只是不想太软弱。」她没好气地一瞪,纤手拍开他欲偷吃的手。 「是,贤淑的娘子,你不会只煮这一道敷衍我吧!为夫可是空着肚子等你大展身手。」他故意俯下身,状似说着悄悄话,却以唇拂过她又白又细的颈项。 感到他的贴近,柳依依脸一红,全身发颤。 「去去去,去坐好,等着吃。」 「听起来像喂猪。」他偷偷地又啄了她粉颊一下,才得意的退开,脸上挂着偷袭得逞的贼笑。 错过了洞房花烛夜,总要在别处讨点便宜,她是他的妻子,他偷点香是增进夫妻情谊。 「就喂你这头猪怎样,把你养得肥肥壮壮的,日后缺钱好宰来秤斤论两的卖。」柳依依挥着菜刀,娇嗔威胁。 他夫笑,笑声宏亮。 「就看你本事,我还怕你养猪不成,我反倒瘦成猴。」 「好,我跟你杠上了,不让你吃到走不动我就跟你姓。」她赌了,绝对要他收回那句话。 你本来就跟我姓,龙柳依依。龙问云在心里笑着,她已嫁作,人妇,早就冠了夫姓。 不过他不想在这事情纠结,只是一边想办法偷吃,一边偷睨着她熟练的刀法,瞧她一刀划开鸭胸骨,取出两大片生鸭肉,再将碧螺春茶叶以温水冲泡,鸭肉切成大块薄片,用调料拌句,鸭肉片放上纱布摊平,中间加上沥去水的茶叶,卷成鸭卷包,以稻草系紧蒸个一刻钟,再放入冰水里冷却,等谅透了再解开草绳,切片盛盘,「白色猴鸭卷」完成。 在等待鸭卷包蒸熟的同时,柳依依又打了几颗蛋,以酒、盐调味,锅里放油倒入鸡蛋搅拌成块,加入茶叶,直到酒香入味……「碧螺跑蛋」也上桌。 若非时间准备不及,一些较费工的茶馆没法即刻烹调,不然她还想多弄几道,现下只能做这些了,她又做了牡丹喂蚀鸭,最后要做雀舌豆腐。 柳依依专心地切着豆腐,等等搭配咸蛋黄和茶叶做成雀舌豆腐,浑然不知龙问云原本看,向她熟练刀工的视线慢慢往上移,落在持刀的手。 嫩如春葱的纤指柔润酱白,竟比那豆腐还白嫩,想起昨晚她便是用那双柔荑为他更衣,他竟登时口干舌燥,喉头发紧,下腹隐隐升起一股暗火,比起豆腐,他更想吃她葱白玉指。 一幅旖旎画面浮现脑海,他甩头想止住自己越来越下流的想法,但视线不由自主顺着她的雪白臂膀看向纤细眉头时,又发现她粉嫩的脖子十分诱人…… 不自觉地,额头冒出薄汗,他呼吸变得有点急促,嘴巴也更干了。 嗯……她长得不但不丑,还挺美的,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殷红的小嘴儿衬出她明亮的大眼,一眨一眨地好不灵动。 「吃吧!猪少爷,最好吃得脑满肠肥,肥肉油滋滋,热锅一炸还省了买油的银两,一举数得。」柳依依将最后一盘端菜上桌,洁白的下颉高高一扬。 托腮的手一滑,一剎那,幻想中那张含羞娇颜拟望着他的美好画面应声破碎,龙问云气闷的沉着脸,瞪着坏他好心情的女人。 「吃就吃,还怕你不成……咦!这茶的香气混着鱼的鲜甜,滋味真好……」他一怔,入口的香甜让他火气顿消,惊讶的睁大眼。 「再吃口牡丹鸭,牡丹香和茶香会在口中整个散开来,仿佛置身百花盛开的季节。」这茶可是很费工夫,采了牡丹花瓣晒干,与白牡丹茶一同烘炒。 一双竹筷夹着鸭片送到嘴边,龙问云弯唇,欢欣的笑了。 「娘子,为夫要醉了,得你如此殷勤贴心,不饮酒也醇然。」 闻言,她手抖了一下,粉色桃腮漾成昧砂色。 「等一下,相公,请问你要上哪去?」 像作贼似的,龙问云摄足贴着墙,偷偷摸摸地不敢出声,一步一步踩得轻,比猫儿偷腥还谨慎地走着,唯恐被人发觉。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孙猴子难逃佛祖的五指山,他再小心翼翼,还是遇上了比他高明的柳依依,前功尽弃,被逮个正着。 她一大早就等在龙府大门边逮他,至于其他出入口,她早已下令,没有她点头谁也不许私放他出门。 「我……我上茅房。」她是看管人犯吗?盯那么紧干什么。 「喔!原谅我初来乍到,不太了解府里的地理位置,原来我们龙府把茅房设在大门处,这设计真巧妙,所谓人有三急,一进门赶得巧,不用东绕西绕。」她明褒暗贬的嘲讽道。 拙劣的借口被戳破,龙问云干脆直接说开。「本少爷有应酬,要出门一趟,你待在府里看家。」 他说话的口吻像是在命令一只狗顾家,听得柳依依火都来了。「什么应酬,跟什么人,谈什么生意,在什么地方,几时回来?」 「你你管太多了吧!少爷我出门从来没人敢拦,你识趣点,不要坏了我的好心情。」他有点心虚,嗓门略大。 「什么少爷,你给我收起那张不可一世的嘴脸,在这府里我是你妻子,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妻子管丈夫天经地义,你不让我管想被谁管呀!难不成你在外面养女人,想纳个小妾与我称姊道妹?」他要真敢那么做,她绝对一棒打断他的腿,看他是不是要爬着去偷香。 「哪来的女人,光你一个我就摆不平了,哪有闲情逸致招惹第二个,你别给我找麻烦,我去去就回。」时辰不早,他快赶不及了。 「你站住,今天不交代清楚你休想出门,我这几日正巧闲得很,有时间跟你耗。」长辈不在,她这少夫人当得清闲,不像出嫁前总有忙不完的事。 龙问云有些不耐烦。「要交代什么,朋友邀约我不去不行,你省点心去绣绣花什么的,当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贤良媳妇,别老揪着我不放。」 「什么朋友,不会是大婚日的那几个吧?你要敢跟他们往来,我先打死你再说。」对心术不正的下流胚子,她见一个打一个。 见她挽起袖子准备开打,他脸色微变的大呼,「你发什么疯呀,连我交朋友也要管,东方大哥和桑大哥是我多年好友,我不会见色忘义,有了妻子就不要朋友。」 「你好意思说我还不敢听,去问问你那两个情义相挺的好兄弟,新婚那夜他们对我做了什么,要是他们敢说出口,我就佩服他们敢做敢当。」他明明一脸聪明相,偏偏是睁眼瞎子,完全看不到人家在他面前耍什么花样。 他微顿,面有疑色。「做什么?你是指闹洞房一事吗?他们已经跟我道过歉,说当时闹得太凶惹你不快,要我代他们表达歉意。」 「你相信?」柳依依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他的不辨菽麦。 「他们没有理由骗我,何况酒喝多了难免言行失控,我自己也醉得不省人事,这件事就算了,你别放在心上。」龙问云以为是小小的玩笑,不当一回事的安抚。 「算了?!」她怒容满面地以指戳,向他胸口。「当着你的面调戏我叫小事,说要代你洞房是小事,两人一左一右扯着我的衣服叫小事,你龙大少好大的肚量啊!」 「真有这事?」妻子的话令他心惊,他眉头一孽,拚命地回想当夜的情景。 当天他真的酒喝多了,连站都站不稳,他醉到一沾床就躺下,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他一无所知。 东方无良他们的说法是那天两人扶着喝醉的他进房,他发酒疯在大呼小叫,他们为了制住他,不小心碰到坐在床边的她,因此她不高兴地将他俩赶出新房。 两方各说各话,想必其中定有误解,而他心想是妻子小题大做了,把一群喝醉男人的戏言当真,记挂在心。 看他眼露狐疑,柳依依气得不想再跟他争这件事,决定以后防着点就是,还要让他尽量远离那两只人面兽心的畜生。「还有,刘管家跟我说你买了一柄玉如意。」 「是买了,上等的玉器,通体雪白,手感滑腻。」是少见的极品。 「东西呢?」她手心向上,索讨。 「送人了。」他大言不惭的说道。 「送给谁?」她追问。 「朋友最近纳了名小妾,他开口要玉如意当贺礼,我想是件喜事就送了。」反正没多少钱,他花得起。 第七章 她一听,又是一股气直冲脑门。「又是朋友,一开口就是五百两的玉如意,你当是送宫中的缤妃或是太后吗?」 气不过的柳依依决定抖出她调查来的丑陋真相。「我问过了,那柄玉如意的实际价格不过两百两,其中的差价是怎么回事,被谁讹了你自个儿想一想。」 还真敢,这么大一笔钱也吞得下去,不怕遭人识破。 「不过是笔小钱……」他瞳眸缩了缩,不想怀疑朋友。 「小钱?那怎么不见你送我呢,从成亲到现在,别说是玉如意,连颗琉璃珠子都没见你送过,你对妻子小气,对朋友倒是大方得很。」予取予求,眉头皱都不皱一下,被当冤大头还沾沾自喜。 龙问云却理解错了,原来是她吃味,恼他没表示,早说嘛!女人就是心眼小,爱斤斤计较。「想要什么自个儿去买,我又没拦着你,金钗、银响、玉坠子,看你喜欢什么我叫人送来便是,何必吃这等干醋。」 「谁吃干酷了,收礼看的是送礼人的心意,自个儿闻口要的就没意思了,送的人若非心甘情愿,要了有什么意思?再说我又不缺那些东西。」这傻子,她是要他看清「朋友」的真面目,他却当她在耍脾气。 「好好好,你别气了,大不了我以后要送礼先知会你一声,太贵重的礼我便不送,就留给你如何。」娘子也是要哄的,她高兴,他的日子也就平平顺顺。 柳依依虽然还恼火着,但见他好声好气地赔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怎好再恶言相向?「把钱交出来。」 男人有钱就作怪,她要看紧点。 「什么钱?」他楞住,不懂她为何找他要钱。 「家用,你娶老婆不用养老婆吗?这个月赚的钱要上辙。」 成亲至今已数日,他们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妻,除了第一晚,接下来的几夜就像天上的牛郎织女,一整天也没见到他人。 每天天一亮他就出门,不过亥时不进门,有时回来满身酒气,有时沾了一身脂粉味,每晚回来都看起来很累,累得倒头就睡,令人担忧他的身体。 她原本以为他是在忙商场上的事,而商场上交际应酬是难免的,连公公一出外经商就是大半年不归,他是龙府独子,要担起责任,忙一点实属平常。 直到仲齐跑来告诉她,说看见姊夫和几个友人上酒楼喝酒,什么事也不做的大白天便在饮酒作乐,听说还会招来唱曲的姑娘,一玩乐便是一整天。 这时她才明白她把他看得太有出息了,原来他的有事要忙是和酒肉间友厮混,早出晚归是为了朋友间的义气,连当冤大头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心痛之余,她认清事实要改变他,首先要掌控经济大权,掏空他身上每一分钱,只要他没钱,看谁还会邀他出去。 龙问云先是愕然,继而哈哈大笑。「你要用钱向帐房支用,要多少有多少,不用问我,我一向这么做。」 「这么做……」柳依依有些纳闷,不甚明了。「你是说你赚的钱全归公帐,你要用时再自行取用?」 「什么公帐,我不赚钱,府里的花费全由帐房管,我想用钱时,去拿就有了。」 龙府的钱多到用不完,哪需要他劳心劳力,为赚一点小钱而辛苦。 不管钱,只管花钱,反正龙府的一切将来都是他的,这些财产他花三辈子也花不完,钱财就是赚来花的,何必为他爹省钱。 对于银两,他相当豁达,因为不是他赚的血汗钱,他花得不痛不痒,满不在呼。 「你不赚钱?」柳依依听闻,呆了半晌,像是有人敲了她一记闷棍,敲得她头晕目眩。 她的丈夫居然真是不事生产、游手好闲的败家子?!他竟还以此自满,不思反省,任意挥霍他爹辛劳损下的银两?! 不能接受,不敢接受,她无法相信,自己真的嫁了三头混吃等死的猪! 「龙问云,你到底还有没有羞耻心,都几岁的人了还靠着爹养,你有手有脚不去做事,整天在城里闲晃,你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生养你的爹娘吗?你、你根本是废人一个。」她气极的说了重话。 没人喜欢被劈头一顿骂,龙问云也不例外,他面有恼色,恼羞成怒的瞪她。 「喂!你够了喔!别太过分,龙府的银子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跟废人有什么关系,反正早晚要传到我手中。」 她冷冷讥诣。「就怕传不到你手上便已经被坐吃山空了,你瞧过爹的头发吗?他鬓角处已有银丝了,你想他还能奔波几年,为你操劳几年?」 「……」爹有白头发了?他怎么不晓得。 「奉养双亲是为人子的责任,难道你要反过来让爹来孝顺你,替你养妻育儿?」 「我才没要爹来孝顺我,他正值壮年,我以后还有机会回报他……」龙问云咬着牙,不甘被她责骂。 他只是不认为有必要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把人忧天,船到桥头自然直,天塌下来也有别人扛着。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没听过吗?你想造成这样的遗憾吗?我爹死时才二十七,谁也没料到,家里剩下的尽是老弱妇孺,我家一下子就垮了,你知道有人整天上门要债是什么滋味吗?我十二岁就得当家做主,摸黑上茶园采茶,还要应付存心想坑我的商家,他们以为我小就能压低价钱,贱价收购我家天下第一的茶叶」 一个要踮起脚人家才瞧得见她的小丫头,没权没势又没力气,她只能和人比嗓门大,拿出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拚劲,让人不敢小看她。 她冒着红了眼眶,「别人骂我,我就骂回去,人家欺负我年幼,我就做给人家看,说我悍,没关系,只要我的弟弟妹妹吃得饱、穿得暖,奶奶身体健康,第一悍女我当了便是。」 她只是要做到对娘的承诺,撑起茶庄的生意,扛起照料一家的责任。 「呃娘子……依依,你不要哭,都过去了,以后换我让你欺负让你悍 ……」龙问云慌了,他从没让女人哭过,更别提见到原本凶悍的她落泪,顿时慌了手脚。天哪!女人真是水做的,她怎么一哭就停不下来。 「我没有哭,我是被你气的。」她以袖子抹泪,不承认自己在哭。 「好好好,不是哭,是我看错了,你只是眼睛红,鼻子红,把鼻涕抹上我整条衣袖也只是因为伤风。」哪有人用别人的衣服擦泪,真是服了她。 「什么嘛!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她噗吓一笑,眼角还挂着惹人心怜的泪珠。 龙问云笨拙地以指腹拭去她未干的泪痕。「别难过也别气了,以后我赚钱养娘子,养我们的儿子,让你过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他是真的心疼她,他没想过她的凶悍背后有这么多原因,而她的话也真的令他心惊,她十二岁都能撑起一个家了,没道理他现在还无所事事。 「那你今天不出门找朋友了?」她故意试探他。 「……不去了,我陪你。」咬了咬牙,他还是选了老婆,毕竟她哭了,而他居然心疼得要命。 「好,我们到书房,看看有什么是你能做的,合计合计一下,刚起步野心不要太大,反正我很好养、吃不多……你把你的专长说给我听,我以前做生意的人脉你可以拿来用……」 耳边听着妻子絮絮明明着生意经,龙问云苦笑地望着她神采飞扬的侧脸,他发现此刻的她非常美,整个人像在发光,美得让他恍神,心猿意马,完全听不清楚那嫣红唇瓣到底在说什么,只想一亲芳泽…… 「你确定你可以?不会再跟你那群狐群狗党鬼混?」不是她不放心,而是他太容易相信朋友,毫不怀疑他们居心巨测。 「府在背后说人闲话,我不爱听。」他们的品性他最清楚,是有点小奸小恶,嫌贫爱富,但本性不坏。 「不说就不说,你自个儿注意点,记着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要养家活口,不能像以前一样散漫,还没赚钱就先想着怎么花……」说多了,她自己觉得唠叨,不说,又担心他故态复萌,事事以朋友为先。 当个好妻子不容易,以前她只管谈生意、照顾茶圈,照看弟弟、妹妹和奶奶,凡事她说了算,自个儿做决定,不用顾虑旁人的想法,如今为人妻、为人媳,很多事她得深思熟虑,龙府里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等着看她这位少夫人有多大能耐把龙府打理得井然有序。 还有那个被宠坏的大少爷,老爷和老夫人都管不住的野马,她要如何将他驯服成良驹。 「得了得了,我是出去学做生意,不是和人拿刀厮蔽,你就少说一句,别让我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像没断奶的娃儿。」知道她担心,他故意打趣道。 要说想成材,他自己也很心急啊,他想起那日她在书房放的话—— 没干成一件正经事不准碰我。 唉!有他这么窝囊的丈夫吗?娶了个娇俏秀丽的娘子却不能碰,同床至今顶多只能搂搂抱抱,最多是偷亲几下,再来就没了。 他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怎么可能怀里拥着香喷喷的妻子却无动于衷,又不是不行了。 好几次他都想先吃了再说,毕竟堂堂一个大男人还制伏不了区区小女子吗? 可是看到她眼窝下方的阴影,知道她不仅要管好龙府的大小事,当个称职的少夫人,不时还要关心娘家的茶园、茶庄,成堆的事情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他又不是禽兽,哪狠得下心来「辣手摧花」。 龙问云抵死不承认他怕老婆。她只是凶一点、悍一点,嗓门大一点,比他还不讲理一点点,哪有什么好怕的,而他只是基于好男不与女门,才给她面子…… 为了履行诺言,他决定从经营酒楼下手,毕竟他有很长一段的时间都在酒楼混,应该比较了解,经营这样的店铺应该不难……吧? 不过他死也不能让妻子知晓他想合作的对象是谁,否则她又要闹得鸡犬不宁。 「官兄弟,怎么这会才来,莫非是和弟妹太恩爱了,起不了身吧!」 龙问云才抵达约定的地点,一阵调侃声就传进耳中,惹得面皮薄的人脸红。 「哪里的话,我是为了一个女人耽误正事的人吗?贱内顽劣,我狠狠教训她一顿才出门的。」他暗拭了冷汗,十分心虚地左右看看有没有妻子的眼线。 「是她教训你,还是你教训她?是说反了吧!你有好些时日没和我们紧紧了,听说是她不允许。」桑庸生讽刺他惧内,全然不像朋友会顾及他颜面。 他僵笑,装得若无其事。「娶了妻总要养家的,不能老靠我爹,这几天我在府里盘算着,看要做什么才能一本万利不蚀本。」 「所以你才终于想到我们,差人送信来要我们帮忙出点主意,看看哪里的地皮较便宜是吧?」东方无良忙接口,大鱼游进港,不捉对不起自己。 东方无良朝桑庸生使眼色,要他少说两句风凉话,态度好一点,不要像以前一样不知轻重,开罪「衣食父母」得不偿失。 尤其现在龙问云的妻子可是梧桐花城里公认最会做生意的女人,悍妇之名和经商手腕一样出名,若是她暗地里教了龙问云几手,他们想从中得利就难了。 第八章 「没错,在这件事上我只能信任朋友,你们见多识广人脉多,城里的大小店铺都熟,我需要有人居中牵线。」和人议价他还不上手,要边看边学。 「好吧,冲着你对朋友的义气,这个忙我们一定帮,你放一百二十万颗心,兄弟不挺你还挺谁呢!」桑庸生一副尽释前嫌的样子,豪气干云地拍拍他肩膀,表示兄弟的事他定会相挺到底。 龙问云一听,面露喜色,没瞧见对方眼皮垂下隐藏的讽色。「那我在此先谢谢两位了,事成之后必以重金酬谢。」 中介费,娘子说的,请人办事要给银子,客客气气地以利相诱,人家才会尽心尽力办事。 「兄弟谈钱多伤感情。我们是什么交情,还拿银子来羞辱人,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是不是看不起咱们这么多年的深厚情谊?」东方无良故作埋怨,怪他不把他们当朋友。 「就是自己人才不能委屈你们呀!反正也要给别人赚一手,倒不如给自己兄弟。」龙问云一拱手,做出抱歉的姿态。 「算了,算了,还跟你生气不成,不过你说你要买地盖酒楼,银两准备妥当了吗?要是不够,我这里给你补上一点,算是合作。」东方无良假意出资,探其荷包深度。 他摆手,不希望朋友破费。「买地的钱足矣,不劳费心。」 他怀里摆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娘子说了,城里的地皮再贵也高不出这个价,他谈成了也不用急着签订买卖契约,等她去看过地再来评估合不合理。 其实,她的唠叨也是有用的,他全记在脑子里了,没敢忘记。 「买了地还要盖多费神呀,光是买建材,请人画图,工人的调度,每一样都会把人烦死,以你的耐性,只怕还没盖好就先暴毙了。」桑庸生故作开玩笑的设局,引君入薯。 「桑兄的意思是?」他虚心求教。 桑庸生大喝一声。「要玩就玩大一点,干脆直接买间酒楼,省得多费心,龙府是地方首富,这点小钱还怕拿不出来吗?」 「买酒楼?」龙问云神色一变,有些犹豫叉有些心动。 看出他动摇,东方无良趁机敲边鼓。「庸才的提议不错,我正好知晓有间酒楼老闻要脱手,掌柜就在隔壁和人商议,你下手要快,考虑太久就被人买走了。」 他们几个身处酒楼包厢,好酒好菜堆满一桌,还有姑娘奏着曲儿,玉笛声悠扬,好不畅快,当然买单的还是龙大少,他视两人为知己,没有一回不抢着付帐。 「又叫我庸才,小心我翻脸。」桑庸生笑闹的捶了东方无良一拳,彼此交换一记诡异的眼神。 「呿!光会耍嘴皮子,龙兄弟,你要是考虑好了就叫他去跑腿,把顾掌柜请过 来,反正他最清闲,不使唤他我就难过。」东方无良不遗余力的推波助澜。 「这……」现成的酒楼的确较省事,可是府里能动用的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桑庸生加把劲的又补了一句。「过了这个村就没下个店,我勤快点替你跑一趟,事成之后再请我到你新开的酒楼大吃一顿就好。」 不等龙问云开口,他已起身向另一包厢走去,约一盏茶时问,他又满脸春风的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中年男子。 桑胃生心中得意,这招叫骑虎难下,人都到跟前了,还好意思拒绝吗? 「是谁要买天香酒楼,龙少爷吗?」顾掌柜一进门先拱手行礼,脸上没半点笑意,似有满腹心事。 「你东家要卖酒楼?不是听说天香酒楼的生意很好,上门的客人络绎不绝吗?」龙问云曾是座上客,知道那儿的菜色与品味皆是一流。 他苦笑着。「就是太好了才可恨,东家日夜操劳累出病来,大夫说再不好生安养过不了五十大寿,他担心命不长便准备收起来,回乡下老家种田,顺便养养不济事的身子。」 「那他打算卖多少?」间的人是东方无良。 「不要求高价,给个本钱就好,十五万两。」顾掌柜故意把价钱提高,好造成抢手的假象。 「十五万两?!」龙问云膛目。 把他卖了也凑不到这数,若真的买了,他家那个恶婆娘肯定拿刀追敬他。 「降一点吧,太高了,我们有心接手也要留点本钱,不然两手空空怎么进菜买酒,发给伙计工钱。」桑庸生替顾掌柜斟酒,努力劝酒,似要灌醉他。 他犹豫了许久,这才苦着脸说道:「最少十三万两,不能再降了,这已经是赔本价了。」 「来来来,多喝点,价钱慢慢谈,咱们交个朋友,不醉不归。」东方无良命人开了坛江西汾酒,以大碗公干杯,气魄十足。 不一会儿,顾掌柜醉得东倒西歪,话都说得不清不楚,只顾着傻笑。 「十万两如何?」 「好……呵呵先付订金,我做、做主卖了!」顾掌柜一直笑,连说话都有些大舌头。 「龙兄弟,快把钱拿出来,趁他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时赶快下订,一下子杀了五万两,他酒醒后肯定会后悔。」桑庸生在一旁催着。 「一时半刻我上哪凑出十万两,我爹不在家,存在钱庄里的银子我不能动用。」龙问云也觉得是好机会,却苦无银两哪! 东方无良笑着提醒。「龙府家大业大,总有房契地契什么的,暂时拿来抵押,我和庸才帮你凑一凑换成现银,不就有本金了?」 「你说你买了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麻烦你再重复一遍,啊!等一下,等我坐稳了再说,我最近有头晕目眩的毛病,禁不起太大的刺激。」 怀着满腔热血,一脸兴奋的龙问云喜故致地回府报喜,一下子省了五万两,算是占了便宜,还能当个现成的老板等着钱进来,他想,娘子一定会高兴。 可是一瞧见悍妻……呃,娘子的脸色,他心下有种糟了的感觉,她的反应太不寻常,反而让人心惊胆颤,寒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一间酒楼。」他硬着头皮说道。 「花了多少银子?」柳依依很客气的再问。 「十、十万两」怪了,他怎么觉得寒意阵阵,背后凉骋扬? 「买了哪间酒楼?」忍住、忍住,她要沉住气,这家伙是龙府的独苗,一刀杀了就绝嗣了,她这媳妇会对不起龙家两位长辈。 「天香酒楼。」她眼睛在冒火吗? 「哪里的天香酒楼?」最好不是她想的那一家,否则他死定了。 龙问云被她一间,怔楞了下。「不就是城东那一间,还有别的分号吗?」 「你……」她吸了吸气,尽量维持平和语气。「城东的是老店,生意正好,由老板的儿子接手,父子两人经营得挺好,生意蒸蒸日上,而城外也有一间天香酒楼,不过两家没啥关系,后者的规模小了一半多,听说常有地痞流氓上门白吃白喝还闹事,掌柜急着脱手呢。」 「什么……」龙问云呆住了。 她笑得非常「温柔」。「再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城外的天香酒楼所在的那块是官地,不得买卖,而那家店上个月被一把大火烧个精光,你现在去还能瞧见断垣残壁。」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定了合同了?」 「呃!定了。」龙问云头皮发麻。 柳依依眼角抽了一下,仍笑容可拘地朝他伸出柔荑。「合同拿来我瞧一瞧,毕竟是我家相公第一次做成的生意,娘子我与有荣焉。」 他不太想拿出合同,她笑得太诡异了,可是那对又黑又亮的眼珠子直视着他,他顿感双肩很沉重,不自觉地交出去。 「呵呵……相公,真要恭喜你了,你比我想象中还厉害,用十万两买下一座没人要的废墟,果然是财大气粗,花起钱来一点也不手软。」她以为他只是败家的纨绔子弟,没想到更惨,竟是个连脑袋都没有的公子哥。 「怎么可能,我的朋友不会骗人,他们说那间酒楼地点好,人潮多,开在闹市生意兴隆,我只管收钱不怕客人少。」他抢过合同一看,最后一行小字标写的是酒楼所处的位置——在城外。 一提到「朋友」两字,柳依依胸口那股气就顿时爆发了。「你说的朋友该不会又是你的东方兄和桑兄弟吧?我不是要你离他们远一点的吗?!他们一个是狼,一个是狈,串在一起是狼狈为奸,你居然不听我的劝告还跑去跟他们搅和,你到底有没有脑袋呀!」 「他们不会骗我,还帮我杀价,本来阅价十五万两」他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截断下文。 「这不是骗是什么,东方无良的家就在城外,他会不晓得天香酒楼被烧了吗? 更别提城外的地价有多便宜了,就算买下城东的那座酒楼,也只要三万两就绰绰有余,若是再由我出面杀价,也许一万五千两就能买到手。」她做生意的手腕还没人能赢得过她。 「一万五千两」将近十倍的差距他失神的喃喃自语。 「你要是相信他们不会害你,你马上去找他们,说要和对方解约,说咱们不买酒楼,看他们敢不敢拍胸辅替你出头,展现两肋插刀的兄弟情义。」知道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她就让他瞧瞧他交的是什么样的朋友。 「可是我已经下了五千两订金」出尔反尔总是不好,会伤了朋友情谊。 瞧他还不知死活,柳依依忍不住大吼。「损失五千两和保住十万两,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 「娘子……」他很想括住耳朵不听。 「去!立刻就去,不要给我拖拖拉拉,死也要当个明白鬼,你最好向老天祈求这笔钱拿的回来,不然……」看她怎么教训他! 当龙问云到了东方府求见东方无良时,在门口就被门房挡下了,说主子出外访友不在家,三、五个月内不会回来。 他虽气闷却也无可奈何,只安慰自己也许对方真的有事,是他来得不凑巧。 接着他又来到桑府,出来接待的是上了年纪的老管家,看来七十好几了,耳朵不灵光,牙也掉得差不多,口齿不清,边说还边流口水。 两人比手画脚了老半天,几乎是吼来又喊去,差点要吵了起来,最终龙问云负气离去,知道这是逼他走的方法。 找不到东方无良,桑庸生也去向不明,平时对他殷勤相待的两家下人也一反常态,见他上门不仅一个笑脸也没有,甚至还迫不及待地赶他离开,划清界线。 这时候龙问云真的慌了手脚,两个平日和自己形影不离的男人居然同时闹失踪,而且半点消息也不留,究竟是何缘故。 难道真如娘子所言,他们骗了他? 为了告诉自己不要轻易怀疑朋友,他特意绕到城外的天香酒楼一探——满目疮痍,一地大火烧过的痕迹,只剩焦黑的痕迹。 他傻眼了,心也凉了一半,这是他花了十万两买回来的酒楼……他是真的没用。 龙问云沮丧地在街上走了许久,不敢回府,家有悍妻坐镇,他这一回去肯定不好过,而他自己心里也充满悔恨。 若非柳依依派了下人上街寻他,他大概会在外头过夜,只因无颜回去见对他再三叮嘱要他远离损友,小心谨慎的娘子。 「舍得回来了,你那两个肝胆相照的好朋友怎么说,愿意让合同作废?」柳依依停下拨算盘的手,看他走进书房的神情抑郁,一脸失落,她是有些舍不得苛责他,只是,不趁这机会点醒他不行。 他干笑。「他们外出未归,我过两日再……」 「嗯哼!」她低哼,眼神不善。 第九章 做错事的龙问云在她的目光下顿了顿,话到嘴边竟是说不出口。 他不笨,在这节骨眼上两友人双双失踪,以他的聪明会猜不出发生什么事吗? 他只是不愿接受自己一片真心付诸流水,换来背叛的事实。 「算了,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当是花钱买教训,以后就不会再被骗了,反正你有钱,用十万两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也不算坏事。」至少日后不会再往来。柳依依心想,一时的损失和五十年的平静相比,算是值得了,不算亏。 虽然她心痛得很,但看他神色更郁郁,也不忍再骂。 「我没钱……」他声音闷闷的,低得听不真切。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她抬眸瞥了他一眼。 龙问云心虚地低下头,「我说我没钱,我拿了房契抵押。」 「……」她瞪大了眼,久久开不了口,整个人像被定住似的,刚刚又拨起算盘珠子的手霎时顿住。 她原本在清算龙府还有多少余钱可度日,在经商的公公回来前,府里还得维持正常用度…… 「娘子,你没事吧!我保证短期内拿回房子,不会让我们流落街头。」他大掌在她眼前一挥,担心她被吓得失去神智。 「你拿的是龙府的祖宅去交易?」一定是她听错了,他不会笨到这种地步回。 柳依依的粉唇微颤,小而秀气的柔荑慢慢握成拳。 他僵着脸点头。「是,不过你放心,顾掌柜说他等我拿钱去赎……」 龙喃云话才说到一半,妻子的粉拳己如雨般落在他肩膀、手臂、胸口,外加又踹又踢增破口大骂。 「你这颗猪脑袋要不要换一换,顾掌柜三个月前就因为亏空银子拿去还赌债而被东家解雇,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没还,赌场里的人也追着他讨债!」 「什么叫什…」连顾掌柜也有问题" 「你以为之前城外的天香酒楼为什么会失火,就是他不甘东家请他走,他才伙同外人放火泄恨,如今除了赌债,他还急需银两才能免于牢狱之灾。」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百姓议论纷纷,他还敢跟那白眼狼交易" 「我不晓得……」他喉头一紧,声音发涩。 「是呀,龙大少爷何需知晓这些小事,你祖上积德,能令你大肆挥霍,除了吃喝玩乐逛青楼外,啥事也不用懂,反正银子会从天上掉下来,你只要不愁吃,不愁穿的当个废人!」 一句「不晓得」让原本有心放他一马的柳依依气炸了,当寻常百姓为一家温饱四处劳碌奔波时,他却整日醉生梦死、一掷千金,把他爹辛苦赚来的钱当纸花撒了,一点也不心疼。 「我不是废人……」他很想反驳说他没那么无能,可是话到嘴边却有气无力的叫。 「对,你不是废人,至少人家不会把银子当粪土丢出去,更不会笨到被骗了还沾沾自喜;而你,龙问云是比废人还不如的败家子!」她气到口不择言,只想骂醒他。 听她越骂越狠,原本自知理亏的龙问云也恼羞成怒了,「喂!你不要越说越过分,我好歹是你丈夫,一家之主噢!痛!你快放手,别揪我耳朵……」这女人居然又对他动手动脚的。 「你是一家之主,咱们就让你挣钱来养家。」看来他还是不知悔改,该给他吃点苦头。 他忽然心生不妙的感觉。「你要揪着我到哪去,这样很难看,快把手放开。」 她冷冷讥讽。「你还知道难看呀,要是祖宅拿不回来,看你怎么跟爹和奶奶交代,又有何面目见龙府列祖列宗?」 龙问云突然静默了,他低头不语由着妻子撒着他招摇过市,心里想的不是祖宅能不能要回来,而是他真的做了一件蠢事,爹和奶奶知情后大概会很失望吧…… 走着走着,她的步伐猛地一停,他疑惑地抬头一看,大大的「如来当铺」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心里纳闷不已,龙府有穷到要当东西吗? 「娘子,你……」 柳依依没理会他,把他硬拖进当铺。 「锦春哥哥,我需要一大笔钱急用,当个人你收不收?」她现在只能找曹锦春救急了。 「当个人?」龙问云心里一沉,全身发冷。 当铺内室里探出一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掀开竹帘,一名面貌清俊的锦衣男子走了出来,一身白衣衬得他气质高洁,毫无市僧气息。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我那嫁了人也没通知的妹妹,居然连杯喜酒也不请,平日我白疼你了。」伸手一捏……嗯,看来没瘦几分,这丫头果然到哪都不让自个儿吃亏。 「别拖了,锦春哥哥,要掐肿了,我今儿个来找你是有事要你帮忙。」他爱拍人脸颊的毛病老是不改。 曹锦春温柔笑着揉乱她一头黑发。「说什么帮忙,太见外了,哥哥我连人都可以给你。」 她轻笑,却有点苦涩。「锦春哥哥,我缺钱,把相公当给你,你收不收?」 「当相公?!」他一听,傻了。 「你敢把我当了?」一旁的龙问云更是大吼。 「小龙,把地扫一扫,记得把落叶收起来,我留着烤地瓜。」 「小龙呀,拿块抹布擦擦桌子,瞧,都积了灰尘,让人看了心情很不好。」 「小龙,你在瞪我吗?喷!真教人害怕呀!这年头当东家不容易,请个伙计还要看他脸色。」 「喔!不做了吗?那就把之前在这里吃的用的住的费用全算一算,小龙,看在你是自己人的分上,我也不收你利息,连依依妹妹借走的,共计十万零三百两,三百两是你的住宿费。」 「我不叫小龙,本少爷是龙问云」这家伙胆敢把他当小厮使唤。 曹锦春笑着拿起一张当票,在他面前挥了挥。「你已经是我如来当铺的典当品,有钱赎身就还你自由,没钱就快给我干活,在我当铺里没有不可一世的龙大少,只有苦哈哈的小龙。」 「你、你这个吸人血的水蛭!」竟敢这样待他,等他爹回来,他…… 龙问云的怨态在瞧见那张榜上指印的当票后,顿时萎靡不振,沮丧得说不出话来,明白自己矮人一截。 在他成了典当品,他才知道钱多难赚,昔日不屑一顾的几文钱现在要用不少劳力来换。 而这曹锦春像存心整他似的,不仅把他和一堆典当品关在一起,还让他打地铺睡在硬到不行的地上,每天丢给他怎么做也做不完的活,一天两餐却只能用粗食果腹。 本店小本经苦,不负责养活典当物品,想要吃饭就得自食其力。 曹锦春笑得一脸得意,将扫把拿给他的时候这么说。 因为要支付日常开销,所以他只得充当下人,从早到晚无一刻清闲,从搬重物、倒夜香、到库房里打耗子,连修剪花木也得做。 原本柔软的手变得粗糙,甚至还长出薄茧,龙问云这才清醒他以前是过着什么样的好日子,却不知珍情,如今日日做杂事,才磨掉他骄奢的少爷性子。 原来赚钱真的很辛苦,爹的辛劳他终于体会了,以后他一定不会再奢侈浪费,会赚很多很多的钱,多到花不完,看谁还敢说他是一事无成的废物! 「嗯嗯!风景不错,有花有树,还养了一池荷花,池里有鱼,等鱼养肥了弄一道活鱼三吃。」 「啊!锦春哥哥,你干么躲在人家身后吓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原本躲在花园一角偷窥自家相公的身影,却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柳依依拍着胸口压惊叫嗔怨地横临一眼。 摇着折扇的曹锦春笑得俊雅,目光朝在打扫圈子的某人瞟去。「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何必偷偷摸摸躲起来偷看,这朗朗乾坤之下,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谁说我是来看他的,我来找哥哥你聊聊不成,难不成你还赶我?」心思被看破,她恼羞成怒地使起小性子。 「他是谁?我指的是开满一池的荷花,雅俗共赏。」他故意装傻,话中带着宠溺地打趣。 她顿了顿,轻轻踩脚。「人家说的也是荷花,锦春哥哥想到哪去了,我等着花谢摘你几朵莲蓬取莲子,煮百合莲子汤尝尝鲜。」 「喔!原来不是为了你那败家成性的相公而来呀!也好,我正想叫他把池塘挖 深点,改养些锦鲤,这天气不算顶热,大日头下泡在水里应该没有中暑之虞。」有现成的人手可使唤自然不能浪费。 柳依依满脸恼色的拉住他。「他是享福惯了的公子哥儿,你想累死他呀!」 「心疼了呀,依依妹妹。」这丫头心口不一,不趁此机会调侃她更待何时。 「谁心疼他了,他活该受点教训,我只是不想对爹和奶奶难交代,说我把龙府独苗折磨到不成人形。」她嘴硬地否认,不让人看出心底的不舍心疼。 一夜夫妻百日恩,虽然他们尚未圆房,但夫妻之名已定,两人也相处好一阵子,要她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多多少少还是牵挂在心,不希望他受太多苦。 当初她是气过头了,才想都没想地便把不成材的丈夫当给当铺,过了几天冷静了,回头再想想便觉得自己实在太冲动,怎么说都是结发夫妻,她不顾男人的面子把他当了,他想必也有怨气。 更别说从锦春哥哥口中听到他的事,自己又有多难受。于是今日才受不了地跑来偷瞧他。 「你呀,就这个强个性不好,凡事都想自个见一肩挑起,既然嫁了人,就不要那么辛苦,该依靠男人时就依靠,别硬撑着苦了自己。」曹锦春拿下掉在她发上的枯叶,顺手一揉她的柔软发丝。 「靠他吗?」她苦笑,眉间淡笼轻愁。「我还是指望自己比较快。」 闻言,他轻笑,「他还有救,不算太差。」 「真的吗?锦春哥哥不是在安慰我吧?」她杏眼先是一亮,继而露出怀疑。 「呵,有哥哥会骗妹妹的吗?他本性不壤,记性好,人也聪明,脑子转得更快,我让他到库房盘查流当品,他竟然能过目不忘,盘得仔仔细细,还自己列表成册方便查阅。」这些本事若用在正途,前途不可限量。 柳依依得意的扬起下巴,「他本来就不笨,和我斗嘴还能赢个一、两回呢!要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那脑袋还真没话说。」 「呿!才称赞他几句,瞧你把他当成宝了,锦春哥哥心里不舒服了,不想让他太好过,要整得他死去活来,叫苦连天。」他故作吃味样,逗着她。 「锦春哥哥,你真坏心。」她一嗽着嘴,不欢快。 男的清朗俊逸,女的娇小册丽,两人站在一起就像幅画般,若让人看了不知会引发多少搞胧绮思,教人看了只觉得他们郎才女貌,是璧人一双。 但当事人最清楚,他们不过是单纯的兄妹之情,曹锦春原本有一幼妹锦玉,当年家乡里闹水灾,死在逃难途中,而他也一度差点死于饥荒。 所幸那时遇见到茶围玩的柳依依,当年幼小的她长得像他死去的妹妹,又蒙她心地极好的从厨房偷馒头给他止饥,两人后来便磕了头结拜当异姓兄妹。 只是外人不晓得这段往事,他们也是我行我素的人,懒得向外人解释,哥哥妹妹喊得亲热,引起不少误会,好比现在—— 听到说话声而看过来的龙问云顿时火冒三丈,怒气一下子直冲脑门,他在这里吃苦,他的妻子居然在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甘这一幕教他怎么忍得下去! 第十章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给我分开、快分开,大白天靠那么近成何体统!」眼中还有他的存在吗? 龙问云冲了过去,一把拉过妻子置于身后,两眼忿然地瞪着曹锦春。 「你的意思是说入夜后就能搂搂抱抱,私下幽会?」这小子的定性真差,还有待磨练。 一听到他有意的数落,龙问云眯起的瞳眸快喷出火了。「你缺女人去青楼找,不要碰我娘子一根寒毛,她是梧桐花城的悍妇,不是旁人能攀折的红杏!」 曹锦春暗笑在心,乌瞳瞟向一旁,不忍心看他接下来的惨状。 柳依依原本还想向他解释,又想关心他,可听到这,顿时就怒了。「你说谁是悍妇,活腻了是不是,都成了典当品了,你还不知收敛,少爷脾气,想要我揍得你满地找牙吗?」说她悍,她就悍给他看。 「喔!我的眼睛……」天呀!肯定肿起来了。 柳依依被他的话气到,粉拳挥舞,揍得他满围跑,这画面让人瞧得发悚。 「你这是叫我打死你好和情夫双宿双栖吗?我成全你,反正你也养不起老婆,我趁早另觅良人也好过你日后缺钱把我给卖了,就像你把房契拱手让人一样。」她一拳打在他坚硬结实的肩背上,结果自己痛得哇哇大叫。 男人怎么可能敌不过女人的手劲,龙问云也火大了,捉住她的双手,将人紧紧扣进怀中。「不要瞧不起我,我不会卖妻子!」 「你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也不想想以你现在的情形养得起我吗?」她有些委屈的在他怀里扭动。 「你……」他脸色乍青乍红,十分恼怒,偏偏她说的是实话。「你不要再动了,我会忍不住。」 「什么忍不住,想动手打我不成……」她蓦地脸一红,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感受到有个硬物正抵住她。 「我会成功的,只要给我机会。你是我的妻子,咱们要一起过一辈子,你信我一次好不好?」他低声下气的轻哄,不希望她看轻他。 看到妻子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龙问云在意到喉头发酸,十分吃味。一向和他剑拔弩张的她竟然有如此小女人娇羞的一面,可是令她羞怯的对象却不是他…… 他也想看她对自己撒娇,看她偎在他怀里咯咯甜笑,用着软绵绵的噪音喊他相公,而非左一句锦春哥哥,右一句锦春哥哥,喊得他心火烧得旺。 所以,他一定要改变,他一定要成为一个有肩膀的男人。 你是我的妻子,咱们要一起过一辈子。这句话让柳依依心软了。「你拿什么让我相信?」 见她难得软化,他心里涌现情潮。「我会做给你看,让你知道我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龙问云眼露温柔的静看她一会,接着轻轻将她推开,笔直且充满自信地走向曹锦春? 「我和你谈个条件,你将所有的流当品交给我,一年内我定会赚到足够的银两连本带利赎回自己。」 看着他坚决的眼神,曹锦春笑了。「好,成交。」 一年后,龙府书房。 「少夫人,你要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请过目,这是已按押的房契,我让人去整理整理,把房子腾出来另做他用。」 「地契呢,弄到手没?」 「正在办转手的契约,少夫人稍待两日便能送到你手中。」刘管家恭敬说道。 日渐沉稳的柳依依敛眉浅笑。「刘管家,要是没有你在一旁帮衬着,我这少夫人肯定当得不称职。」 一年前,老夫人一回府得知孙儿「离家远行」,气得拿起家法狠打了她几下,气她把她的心肝宝贝逼走,一度也想赶她出龙府。 幸亏刘管家跳出来相护,指称是大少爷自个儿惹出了祸事,他离府也是自愿的,无人逼迫,更与柳依依无关,这才让老夫人没了赶人的借口。 但是这也坏了她与孙媳妇的感情,她认为若不是柳依依从中作惯,孝顺的孙子怎会狠了心,不向她说一声就走了。 因此她也负气,才刚回来没多久又宣布要到山上佛寺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子孙平安,扬言孙子一日不回府她便一日不归府,存心让城里百姓都知晓孙媳妇的不孝。 龙老爷经商未归,老夫人和龙府大少爷也不在府里,佑大的龙府家业只靠柳依依一人滴撑,其辛劳可想而知。 好在她个性强悍,人家也不敢轻慢欺负,反倒真立了龙府主母的地位。 「少夫人言重了,小的不敢当,这一年要不是少夫人独当一面撑起龙府局势,只怕族中书老早已将龙家财产瓜分殆尽,届时小的还有何颜面能见老爷、少爷?」 他家少夫人能干得让大多数男子都望尘莫及。 「你才别谦虚了,我一个女人家能力有限,要不是有你出面接洽,人家怎么敢将房子、土地卖给我,他们以为我没丈夫撑腰便不成气候,都在等着看我闯出笑话。」偏偏她不如人愿,仍旧撑起一个家。 刘管家颇有感慨地说道:「如今的东方家和桑家已不见荣景,逐渐破败,再过不久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真教人喘嘘。」 她眸心微冷,不见怜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他们怎么设局讹诈你们少爷,我如法炮制罢了。」 别人有恩于她,她必涌泉以报,若是恶意伤她,她也必回报百倍。这是柳依依的生存法则。 当初东方无良和桑庸生仗着龙问云对他们的信任,竟然合谋诈骗他,两人将所得中饱私囊,丝毫不曾顾及兄弟情谊。 损失钱财事小,使人心中留下无以弥补的伤口才是重罪,她不能原谅那两人为了一己之私而利用待人诚恳的丈夫,决心替丈夫出口气。 于是她用相同的手法回敬,由刘管家找人扮演天真傻气的阔大少,先丢出铜锣山发现金矿欲开挖的消息为诱饵。 果不其然,贪得无厌的东方无良和桑庸生,为了得到更多的银子不惜拿屋、拿地来抵押,倾尽家产也要买下整座山头,甚至不惜向人借贷、低价出售现有的产业。 她的做法是他们卖多少她就买多少,然后再高价卖出,这一转手的差价就足以抵消龙问云被骗的银两,且有多余的利益。 至于顾掌柜她也没轻饶,既然他爱赌就让他赌个过瘾,等他发现欠下大笔赌债后已经来不及,自有赌场的人去讨债,不用她出手便能整治得他有家归不得,每日躲债躲得形容枯桶。 而这一切没人知道是她所为,她隐身幕后策划,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所有心存不良的人付出惨痛代价。 「对了少夫人,大少爷还没来信吗?一年之约快到了,他会不会出事了?」刘管家打从他家少爷离家就开始担心,哪有人一去音讯全无,没跟家里报平安。 她摇头。「我信他一回,身为他的妻子,我等他回来。」 柳依依犹记得他俩在他出发前曾打了个赌,若是他能在一年内成功归来,并赚够足以赎身的银两,那她便在城门前向全城百姓宣布从此以他为天。 反之亦然。 以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是不能容许自己输给她的,这次赌上身为丈夫的骄傲,他一定会赢。 只是她没想到,他一走,她的心竟变得空荡荡的,人在时她觉得很烦,越看他越不顺眼,巴不得他离远点,省得她总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可是人不在了,她才惊觉四周变得好安静,连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孤寂得令人心慌。 那时她才晓得有一种心情叫思念,她想念远在他乡的丈夫,不论他是否成大器,她都盼他早日归来,不再分离。 「啊!差点忘了,刚才有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送来请东,说他们的商铺开张,邀请少夫人出席。」刘管家送上烫金请帖,帖面绘着蓊翠色泽的茶芽。 「新开幕?」她接过一翻,末了竟无署名。 「听说卖的是京城官夫人最喜爱的东西,大多胭脂水粉、布料首饰之类的,相当抢手。」就开在城内的天香酒楼原址,财力雄厚的神秘店主连楼带地都给买了,然后从里到外重新装潢布置。 对妆扮不感兴趣的柳依依将请东随手丢在桌上。「有空我就去看看,你先下去吧。」 「是的,少夫人。」 刘管家一退下后,柳依依小口的轻轻跟着茶,河南信阳的毛尖清香持久,滋味醇厚,汤色翠绿,叶底鲜嫩,果然是好茶,她小口曝饮,让茶的香气在口中散开,舒缓多日来的疲惫。 龙府的家底厚,要她操心的地方并不多,除了一年前丈夫搞出的篓子,以及几个自称叔公、伯公的老头子常来扰乱,要她交出家产外,大致上平安无事,她就像平常那样过日子。 比较让她放不下心的是弟弟柳仲齐,今年的春茶采晚了,雨水也较为不足,他刚学着接手家中事业,品质上的掌控不知道会不会出错,「天下第一」的招牌可不能砸在他手中。 也许过两天该回娘家一趟,检查这一季茶叶的成品,真要不行宁可不出茶,也不能坏了柳家的名声。 这时,一个俾女领着曹锦春进屋,又退了下去。柳依依吩咐过,曹锦春来了不需通报。 「我说妹子你还真悠哉,一边吃着茶点一边喝茶,哪家的媳妇能像你一样清闲。」他一进门便笑着调侃,落坐自个见倒了杯茶。 柳依依懒懒地回眸一睐。「什么风把锦春哥哥给吹来了,你腰袋里的银票多到可以压死小妹,还来跟我抢茶喝。」 「那不一样,妹妹泡的茶特别甘醇,别的地方喝不到,你精选的茶叶比送到宫里的还要精致。」教人百饮不腻,口齿回甘。 「哇!少说害我掉脑袋的话,拿我的茶叶跟宫里的比,存心害死我呀!命才一条,珍贵得很。」她还没活腻,想多看几回春夏秋冬。 「是呀,要留着等你的好相公回来,要不然都快相思成疾了。」曹锦春喝着茶,不忘揶揄两句。 她没好气的一瞪眼。「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什么事快说。」 「啧啧啧!这是你的待客之道?大哥寒心呀。」怎么她似乎心情不太好似的。 「该寒心的是我,那些叔伯们,说我连情夫都带进府,一点也不给龙家留面子。」 「情夫?!」指的是他?他呛了下,喷出一口茶水。曹锦春很同情她被对狼包围的处境,也不再拐弯抹角。「我来有两件事,『浮华商铺』的请柬你收到了没?」 「你指的是这一张?」她拾起请柬再看,内容没头没尾的,谁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听锦春哥哥的意思,城内稍有身家的大户人家应该是都收到了。 「我昨日便收到了,让人私底下去查了一下,据说幕后老板很年轻,不到二十五岁,你联想到什么没?」他稍加暗示,却又不点明。 她眉心微微一聋。「我嫁人了,想作媒,等我守寡了再说。」 他一听,大突出声。「你太消沉了,用你聪明的头脑想一想,这时候谁该出现了?」 柳依依端茶的手一顿,杏目轻脱。「你的意思是『他』就是商铺老板?」 「有可能,不是吗?」年纪符合,这么大张旗鼓的举动也挺像那小子的作风。 第十一章 她低头深思,眸中微露一丝脆弱。「也许不是他,他回来没理由不先来见我。」 他临行前信誓旦旦地要她等他,他要她第一个见到他的成功…… 「说不定他想给你一个惊喜。」男人有时像个孩子,喜欢搞神秘。 他也是男人,知其想法。 一年没消息,突然出现是惊吓还差不多。「你不是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是什么,先说好我最近睡得不好,肝火也特别旺,你最好别吓我。」 他闷笑。「那我不说了,省得你将一年份的闺怨发泄在我头上。」 「锦春哥哥,你到底说不说?」柳依依受不了曹锦春一直调侃自己,露出一脸悍相。 「好好好,我怕了你,你先坐稳了,茶杯放下,不要太过紧张,我先喝口茶润润喉……嗯,这茶入口回甘,果真好茶……」他话到一半又溜了回去,存心让人坐立不安。 「锦春哥哥——」她恶狠狠的瞪,眼刀利如刃。 曹锦春却神情自若地喝完手中的茶,这才不疾不徐的说:「我收到一张十万两的银票,和请柬一起送到我手中。」 「十万两银票?!」她惊愕,摆放在裙摆上的葱指不自觉轻颤。 「所以这一次的邀约我们不能错过,你一定比我更想知道这个他是不是你朝思暮想的郎君。」为了一探究竟,她不可能拒绝。 「……锦春哥哥,我怎么觉得你笑得很那恶,不安好心。」她抬眸瞧他一眼,他笑得太开心了,让人心头毛毛的。 他故作惊讶的轻呼。「有吗?八成是你看错了,像我这样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怎会有不好的念头呢?妹子真是想多了。」 「你继续说下去吧。」她非常有耐心地提醒他把话说完。 曹锦春困她的反应迅捷而勾起笑。「一整年没半点消息,害你在府里担心受怕,成天想着不知他是否安好、事情是不是办得妥当、有没有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牵扯不清,这些牵绊挂念,还有你的忧郁不安,这些心情你不想让他也尝一尝吗?」 「所以?」听见他的话,柳依依的脸色有着被看破的困窘、被挑起的苦涩,可听到最后,她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明灿如星辰。 「咱们一起去,有人作伴才安心,你说是吧,依依妹妹。」他扬眉一挑,眼中流露兴味。 明白他的暗示,她淘气地一眨眼,许久不见的狡黯回到脸上。「我该改口叫你声狐狸哥哥了,你把人气到吐血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 「你也不遑多让,狐狸妹子。」他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某个爱故弄玄虚的家伙要遭殃了,狐狸兄妹一联手,谁还抵挡得了。 「哈啾!哈啾!哈啾!」连打三个喷晓。 奇怪了,明明天气这么好,晴空一碧如洗,都快热出汗了,怎么背上还突地发凉寒的感觉…… 「东家,你受凉了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一瞧?」四十出头的掌柜仲海涛关心地问道。 「没事,鼻子发痒而己,我邀请的宾客都到齐了吗?」一年了,他总算快能见到她了。 「大多都到了,只有少部分还没来,我叫小丁再核对一下名单便可确切知道已到人数。」全城商家的老板都有发帖了,没遗漏一人。 「龙府少夫人来了没?」她才是最重要的贵客,少了她就没意义了。 「没见到。」仲海涛朝楼下瞧了一眼,入席的客人中不见那悍名远播的女人。 浮华商铺是由原天香酒楼改建而成,分成上下两个楼层,楼上包厢改成鉴赏室,一些名贵珍奇的宝物在此展示,预先包下包厢者享有优先购买权。 而楼下摆放一般平价商品,不过对市井小民而言还是挺昂贵,主要客层是买的起的小妞夫人,价钱上能杀一点。 二楼包厢外做了个挑高的空间,能让人由上往下俯视,二楼的客人能看到一楼的人潮,但楼下的人绝对看不到二楼的贵客,以此来区分有钱人的等级。 这也是铺子取名为「浮华」的原因,利用女人爱慕虚荣的心态来招揽客人,人人都想当贵夫人,也想高人一等坐包厢,即使再贵的商品也抢着买。 「立刻派人去请,人没到,不开幕。」她怎能不到,今日的热闹全为她安排。 仲掌柜楞了一下。「呃!东家,底下有很多人等着,不能光为她一个人延迟啊。」 「你知道她是谁吗?」年轻俊秀的老板扬起眉,眼中透着犀利。 梧桐花城第一悍妇。仲掌柜在心里回道,但脸上还是恭恭敬敬。「请东家明示。」 他扬起迷人的笑弧。「她是我龙问云的妻子。」 「啊?」仲海涛惊讶地张大嘴,久久闭不拢。 不能怪他露出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他和一些奴仆是在外地跟着东家一起来到梧桐花城里创业的,包括他身边的小厮都只知道他姓龙,喊他一声龙老板,无人知晓他的背景。 他太年轻了,长相又出色,举手投足间又有股贵气。一直以来没听过他提起家里的事,十分神秘,大家都以为他是家道中落的公子,因此绝口不提怕触及他的伤心事。 谁知他竟出身梧桐花城中首富之家,还娶了个悍名远播的妻子,这教人很难以置信。 「所以快去请人,不要耽搁还在发什么呆,没听见我的话吗?」他不会请了个二楞子掌柜吧! 仲海涛回神。「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请,不会耽误东家的正事……」 「等等不用了,我看到她了。」然而,原本俊朗如煦阳的面容突地阴郁沉下,颇有风雨欲来之色。 「东家,你……」顺着龙问云的视线往下瞧,仲海涛这才明白他为何黑了半张脸。 甫从大门口跨入的聘婷女子相当显眼,一身喜气的桃红色衣裙,头戴精致的玉步摇和牡丹金钗,白玉般的耳垂悬挂着如意耳环,腕上是十分贵气的羊脂白玉手触,统统价值不菲。 她一出现就吸引全场目光,秀妍娇贵的模样,抢走所有人光采。 但令她更惹人注目的是她牵着一名男子,两人毫不避嫌地有说有笑的走进来,男人更旁若无人的伸手替她拨开颊上的发丝,亲密得仿佛是一对鹂蝶情深的璧人。 男子便是曹锦春,他的装扮也同样让人移不开视线,他拇指戴了一只绿扳指,腰际别上玉带和双飞蝴蝶玉佩。 一对抢眼的「奸夫淫妇」,两人将这形象塑造得非常成功,至少成功逼得某个脸色铁青的男人飞也似地冲下楼,毫不客气的将行为不检的「荡妇」拉到身侧。 「你给我偷汉子?」 柳依依美目眨呀眨,流露着迷人风情,故作困惑地拨开他的手。「你哪位呀,我跟你又不熟,男女授受不亲,我已经成亲了,不好跟陌生男子有太多的牵扯,毕竟人言可畏,我还要做人呢。」 「少给我睁眼说瞎话,那他是怎么回事,他不是男人吗?你居然和他亲亲热热地手拉着手。」他都没牵过几回她的手,竟然便宜别的男人。 快被醋淹没的龙问云一肚子酸气,气恼地瞪着斜眸映他的柳依依。 「锦春哥哥,你是男人吧?他怀疑你女扮男装,要不要脱了衣服验明正身。」 柳依依促狭地凝眸浅笑。 曹锦春一摇折扇,依旧风采翩翩。「晚一点你亲自验身不就得了,你我是什么交情,还有什么好客套,我是不是男人你再清楚不过了。」 呵呵,这场戏演得真过瘾,光看苦主变了又变的脸色,他便觉得不虚此行。 原以为龙问云是不在意老让他吃瘪的悍妻,才会一去经年了无信息,如今看来是多虑了,瞧他脸色,那情意昭然若揭、遮也遮不住,让人瞧了莞尔。 「够了,你再言语轻佻的调戏我的娘子,坏我娘子名声,我只好将你请出去。」他改瞪「奸夫」,牙齿咬得快碎了。 哟!发怒了,看来定性还是差了些。「哎唷!原来是龙大少,恕我眼拙,一时没能认出你来,依依妹妹,你相公回来了,以后我不能再偷……」 「曹、锦、春——」你不要惹火我,我可不是昔日任你摆布的吴下阿蒙。 曹锦春见好就收,知道再玩下去就难收拾了。「我是要说偷摘瓜,妹子嘴馋,为兄的只好辛劳些。」 龙问云咬牙冷哼。「你放心,不用再劳烦你,娘子吃什么自有我费心。」 「那就好,省得我三不五时得过府打扰,和贵府那群老人喝茶,他们老虽老了还挺有趣的。」那些人以为依依独木难支,暗地里使诡计要拆了龙府各占一份。 黑眸锐利的眯起。「什么意思?」 他但笑不语,他们自个人儿的家务事自个儿处理。 「娘子,有人为难你了?」谁这般胆大包天,趁他不在时欺负他妻子。 一旁偷偷看自己相公看得出神的柳依依和他眼神一对上,倏地面颊飞红,根本没听清楚他的问话。「你说什么?」 瞧她一脸羞报呆楞,曹锦春忍不住大笑。「妹子看傻眼了呀,你不会真不认识自己丈夫,被他迷人的风采给迷住了吧!」 听着他的取笑,她红着脸羞嗔。「是不怎么熟念呀,新婚不到月余人就不在了,一年来音讯全无,我哪还能记得他的长相。」 柳依依的话中有抱怨,更有说不出口的牵挂和想念。 「什么人不在了,我还活着,别说那种像在诅咒我的话。」龙问云微恼地轻扯她小手,他这一年也很辛苦。 当初说好了以一年为限,为了不失信于她,他日以继夜的四处奔走,学着放下身段,向人低头,凭借着过人的口才销售流当品,才有今日的成就。 其中的甘苦辛酸不为外人所知,他不想中途放弃被人耻笑是没出息的败家子,即使痛苦得快死掉、即使被人看轻、即使被人一次次拒绝,仍强忍着离乡背井的孤寂,凭着不服输的意志咬牙撑过。 不联系她,是怕自己会抵挡不了思念,抛下一切回来见她。 他不愿如此。 「怎么,一回来就给我脸色看,你忘了我有多凶悍了吗?」柳依依半瞇美目,趁人没瞧见时朝他腰侧捏了一记。 闷哼一声,他不怒反笑。「真好,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把我心勾走的泼辣女。」 「谁、谁勾走你的心……」听着他突如其来的爱语,她霎时粉颜发烫,连一向锋利的口才都发挥不了。 「不就是你,我的悍妻,我回来和你生儿子了。」他笑着看她无措的样子,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定下来。 「下流,满脑子不正经,尽想着些……让人脸红的事。」她羞得低下头,不敢看他。 龙问云捉弄的在她耳畔低语。「太正经怎么成夫妻,我现在就想把你带回家,亲亲你抱抱你,品尝你的甜蜜滋味」 「龙问云,你、你、你能不能别在大庭广众下说这种话啊,想让我没脸见人呀!」本想吼人的柳依依气弱地低呼,双颊早羞红了。 他好笑地挑眉,轻轻将妻子搂入怀中。「现在害羞还太早了,到了晚上……」 他笑得暧昧,意有所指。 「别这样,锦春哥哥在看。」她难为情了。 一提到曹锦春,他的好心情一下子全飞走了。「他早走了,不会妨碍我们夫妻亲密,还有,你给我离他远一点,那个家伙我看他不顺眼,以后少往来。」 「他是我义兄,又不是外人,你吃什么干酷。」她失笑地解释,不想他心里有疙瘩。 第十二章 八字不合。他如此腹诽。「不提这个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我们先开幕。」 「我的好日子?」她的好日子早就过了,在成亲那一日。 一脸不解的柳依依纳闷着,任由他拉着走。屋梁挂满彩球,楼梯扶手缠满了香花,两人走到最大的绣球底下站定,面对一室的佳宾。 「我,龙问云,是浮华商铺的老板,在这里给各位贵宾问安了。」 一阵鼓掌声伴着欢呼声一并响起,众人的称颂不绝于耳,人人都道龙府后继有人了。 「今日我能有这番成就,全多亏了我的娇妻在身后鞭策,我才能脱胎换骨,在此我宣布将浮华商铺献给她,从今往后,我的妻子柳依依就是这间铺子的店东全场谭然,惊愕之色布满每个人脸上,而许多夫人千金除了惊讶,更有羡慕之色。 一旁的柳依依早已红了眼眶,感动地紧偎着丈夫,眼中流露的是再不容否认的深情。 翠幢深处可怜生,桃花着雨不胜情。 一夜缱绻后,柳依依觉得全身酸痛不己,乌发凌乱,唇瓣红艳,虚弱的瘫在床塌上。 迟来的洞房花烛夜终于在事隔一年以后发生了,初为人妇的不适令她羞恼的不想动,暗暗埋怨丈夫的贪欢。 初尝云雨的身子哪禁得起男人一再的需索,从月上柳梢头到星子隐没,稀微曙光从菱形花窗透入,一整晚缠绵怜侧,火热交缠,累极的娇躯再也无力承欢,虚软如泥。 「不、不行了,我没力气了,让我歇会儿,缓口气……」腰间多了只男人大手,上下游移,她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无力挥开。 「我已经证明了自己是足以匹配你的良人,这会儿你若还有任何疑虑,夫君我乐于再为你亲身验证。」娘子的肌肤是如此滑嫩,令人爱不释手啊。 经过一夜奋战他却是神采奕奕,只因他知道这一次不同了,他和妻子将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共度白首。 反观没出什么力的柳依依在他连番的踩摘下,气息微喘,面色潮红,双眸蒙上水雾的低声求饶。 「不要压着我,我快被你折腾死了,你该满、满意了吧。」气死人,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却像没事人一般,还能精神奕奕地吃她豆腐。 龙问云低笑的吻着她凝脂雪背。「不满意,我要一个儿子。」 她咕嚷着。「以你昨晚的拚劲,一百个都生得出来。」 他又笑,似乎很高兴她可爱的埋怨,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不用一百个,三男两女就足够了,儿子像我,聪明又会赚钱,女儿像你,活泼伶俐又凶悍,没人敢欺负她们。」 「五个呀……」她有气无力的喃着,昏昏欲睡。「那要生几年,我不要当头母猪……」 「常说我是猪脑袋的人是谁,配你这头小母猪刚刚好,咱们俩绝配。」她好香,香得令人情难自持。 「我收回,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小女人计较,你是海中较龙,我有眼不识泰山,把璞玉看成粗碟。」她识相的改口,满口甜言蜜语。 「再多说一点,说不定我会饶过你。」他乐陶陶的笑着,希望难得说他一句好话的妻子多多赞美他。 夫妻相处之道不就是如此,昨日吵吵闹闹,今日却是你执我手,我执你手,相伴到老。 不算新婚燕尔,但心中的感受却更胜新婚的甜蜜,他们都在学习如何为人夫、为人妻,想尽快补上空白一年的夫妻生活。 看他兀自抚摸她腰肢的双手不曾停歇,柳依依信他才有鬼。「说说看你在外面这一年做了什么,能这么快累积财富的诀窍,我相当感兴趣。」 「非要这时候谈吗?」苦着脸,他强抑着欲望。 感受到男人的渴望,她小脸潮红,害羞的嗔了一声。「活该!谁教你满脑子色心,你给我忍一忍。」 「下次再忍」他未说完便挺腰一送,从后面进入她。 「你、你这个……色欲熏心的猪……」柳依依倒抽了一口气,想嗔骂,却不由自主的逸出娇吟。 龙问云不再说话,俯下身封住她的唇,深入浅出的律动,时轻时重的挑起她体内的火。 又是一阵翻云覆雨,莹白如玉的赤裸娇桐布满青紫瘀痕,男人在雪白肌肤上咬出的红师艳丽无双,如一朵朵盛开的花儿。 经此绵长而磨人的欢爱后,筋疲力尽的两人双双睡去,等再清醒时已是日头偏西的午后。 「饿了吧,我去嘱人传膳。」爱怜的轻抚她脸颊,餍足的龙问云光裸着结实胸膛下床,披上衣衫唤来候在门外的俾女准备膳食。 「天哪!我不要做人了,我居然睡到这么晚……都是你的错,你害我维持了一年贤良主母的形象毁于一日了」柳依依纤手覆面,羞得满脸通红。 他拧了条毛巾,动作轻柔的替她拭身。「当然是我的错,不然你还能跟谁在这张大床上纵情狂欢。」 「不会吧,你还吃锦春哥哥的醋?」她轻笑,笑声却要然而止,因为仿佛被拆解的身体酸疼到连笑都承受不住。 龙问云哼了声,「情敌」的存在是他心头拔除不掉的刺。「我不在的时候是他照顾你,要我不吃味不可能,我的老婆只能依靠我。」 只着单衣的柳依依不想动,懒懒地轻睐他一眼。「我还需要别人的照顾吗?你别小看我了。」只有别人怕她的分,哪有人敢爬到她头上撒野。 「若不是他常上门走动,想必找你麻烦的人更多。」他当初想得不够周详,为了赌一口气而离家,却忘了她一个女人在家将遭遇到的麻烦。 他一回府,那些叔公、伯公便一个个上府告状,说依依如何不守妇道,如何与人私通,还堂而皇之地把野男人带进府,败坏龙府门风。 可是他们丝毫不提龙府是谁打理得井然有序,又是谁守住偌大的家业不受外人觊觎,让龙府不见颓势,反倒日渐精实壮大,他名下甚至多了几间米铺和绸缎庄。 经过东方无良和桑庸生的教训后,他明白看人不能看表面,要用心去体会,谁对他好、谁真心为他谋划将来,他心如明镜瞧得一清二楚。 那些叔公、伯公全是旁系的,和他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除了姓「龙」,血缘远到好几代以外,不过是古着族亲名义而已,而他们上门表示「关心」无非是想攀交情,捞一点好处。 他知道,妻子的泼辣只在受欺负的时候才会发作,平时她心肠软得像棉花,她只对自己屯在意的人用心,像母鸡般想保护所有家人,他有幸是其中之一,为此他感谢老天让他遇上她。 「哼!那些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我见一个赶一个,他们凭什么以为我撑不起龙府,居然要我交出大权由族中大老共同监护?」他们想得美,财产被拿走了还取得回来吗?当她是傻子不成。 「依依,辛苦你了。」龙问云万般怜惜的坐到杨上,俯身轻搂她双肩,眼中满是疼惜和不舍。 一句「辛苦了」,让柳依依顿时眼眸泪光闪闪,有人了解比得到什么礼物都窝心。她忍着不落泪,嘴硬道:「我是你的妻子,我不帮你守着龙府怎么成,我不想你怨我。」 「不怨不怨,哪敢怨,你做得太好了,连身为男子的我都汗颜。」换成是他可能就做得不周全,族老一闹便给银子打发,免得一天到晚在耳边踏踏切切。 柳依依泪眼含笑,小指勾住他衣带横腕。「真把浮华商铺给我?」 「我是出资老板,你是店东,各占一半。」他现在有能力养老婆了,当然要让她过得称心如意。 「而你是我丈夫,赚的钱也归我管。」她两眼亮得出奇,一副有什么算计的样子。 他先是一怔,继而失笑。「都给你,都给你,反正你管钱我放心。」 以她的经商本事,银两交到她手中只会变多不会少,钱母生钱子,钱子生子子孙孙,生生不息。 「你放心,但我可不放心了,说,你有没有在外头给我招惹什么不干不净的烂桃花,从实招来。」她的温柔极其短暂,随即又展露凶悍本色。 「烂桃花?」被她猛地一间,他还真接不上话,一时半刻没想到她话中的涵义。 「你不要装傻,就是女人,你敢发誓这一年来没碰过我以外的女人。」她话语不由自主流露酸味,像个爱吃酷的妻子,逼问丈夫有没有背着她花心。 龙问云差点笑出声,表情滑稽地忍住笑意。「当然是……」 她的心被吊高,屏气凝神,一双小手悄悄地握紧。 「娘子,你晓得我这人向来重情重义,人不负我,我不负人,有你这么好的妻子,我怎么会三心二意,做出对不起你的事。」这一年来,他忙到每晚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无暇分心。 「真的?」要是人家主动投怀送抱,他能坐怀不乱,毫无半点遐思? 男人有时简单得很,只要貌美女子轻解罗衫就把持不住,她做生意时,接触过的老板多数是这德行。 瞧她吃昧的模样,他不禁失笑。「哪来其他的女人,就你一个令我魂牵梦萦,想得我心口发疼,你……」 骤地,另一名女子的身影拂过眼前,他顿了一下,心头微微不安……他已经明白告诉「她」自己已有妻室一事,「她」应该不会再眷恋他。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心想他既然无意也就无须担心,妻子的感受才是他该关注的。 这时,门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送膳的下人送来丰盛菜馆,柳依依穿上外衣,让人进来,饿得难受的她注意力转向热腾腾的饭菜,没发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吃慢点,菜又不会跑掉,你先咽下这口麻绒鸽蛋再吃别的……看,噎着了吧!快喝口鲫鱼汤……」龙问云轻拍妻子的背,将鲜鱼汤吹凉了才送到她嘴边。 「我嘴巴忙着,但耳朵空着,还能边吃边听你聊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她礼尚往来地夹了一块醋溜黄鱼回报,夫妻俩享受着互相喂食的乐趣。 他喜滋滋的咽下鱼肉,想了想,才开始说道:「我先到了宁波,人生地不熟差点被骗,当地的商家说我带的流当品全是不值钱的东西。」 「不识货。」柳依依不快的轻哼,替丈夫叫屈,虽是流当品但锦春哥哥给他的绝对是上品。 「别急,我是说差点,幸好我遇到一位朋友」要不是那人,他大概要吃亏了。 「朋友?不会又是骗吃骗喝的那种吧,你有查清楚对方的底细吗?」她听到他说朋友心就一惊。 龙问云没好气地轻拍她鼻头。「让我说完成不成,老爱抢话,你这急惊风的性子要改一改,没听见我说了『幸好』吗?」 「何以前性子比我还急,动不动就和我吵」她忍不住咕咙,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强不过谁。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之后,我现在比你沉稳多了。」他毛毛躁躁的个性磨平了,不再冒失冲动。 柳依依深深地看了丈夫一眼,略微收敌浮躁的心柔声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从昔日不可一世的龙大少爷到今日谦和内敛的龙老阔,变化不可说不大,连她都感受到他卓尔不群的气势。 他动容地笑了。「不苦,今天我所拥有的一切是努力后的报酬,我要让你过好日子,以我为傲,幸福的当我龙问云的妻子。」 「相公……」她鼻头一酸,感动不已。 第十三章 龙问云喔喔继续道出离家的际遇,他在宁波遇上一位傅姓古董商人,对方教他识别货品,告诉他怎么定价,怎么抬高价钱让人般价。 他领悟力极高的举一反三,顺利地卖出第一件流当品,那是四大名瓷之一的青花瓷瓶,他以高价两万两卖给一位西域商人,那人还买走了狮球浮雕壶和云矩纹剑珌。 很快地,他抓到要领,把卖掉流当品的所得再购买其他商品,买低卖高累积了不少财富。 「我与傅大哥虽相差二十来岁,却是无话不说的莫逆之交,他教给我的东西让我一辈子获益良多」 男人的抱负、男人的远景、男人欲展翅天际的雄心壮志,柳依依知道她的男人有他梦想中的将来,那是他对自己成就的期待。 那天她听着听着,心里不断涌现对他的痴迷和爱意,此刻想起,满到喉头的幸福感就让她忍不住发笑。 她以为人是不会变的,但是谁料想得到天真到无可救药的败家子,竟然有着出人意料的经商手腕,由不务正业的执榜子弟摇身一变,成为日进斗金的大老板。 那个意气风发,俊挺卓越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想想是多么不可思议,她想她连作梦都会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傻笑个什么劲,叫你倒杯水,来你给我泡什么茶,存心想烫死我是不是。」一道老迈威严的女声响起。 果然梦不全是美好的,也是会有难以逃避的梦魔。 觑了一眼端坐在主位的龙老夫人,柳依依在心里苦笑,城里的人都说她是悍妇,殊不知真正难缠的人物在这里,惹不起又骂不得,必须必恭必敬地当菩萨供奉。 到底是谁通知了远在佛山念佛的老人家,让她水深火热的苦日子提早到来。 不是她不孝也非刻意不与长辈同住,实在是情非得已。 当初为了龙问云出走一事,她和老夫人闹得不愉快。宠孙的老夫人一味认为千错万错都是柳依依的错,将一切责任怪罪在她头上,不肯好好听她解释清楚。 她不过多说两句就被当成顶嘴,据理力争成了狡辩,老夫人决定到山上去吃斋念佛时,更故意将府里几个能干的婆子、婢女全带走,意图让她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落得持家不力的臭名。 只是结果却和老夫人预先想的不一样,柳依依做得太好了,好得教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因此扬言孙子不回府就不下山的她被自己的话困住了,拉不下面子的她只好整年住在庙里,吃着淡得没有味道的素菜。 但怎么说还是住在家里好,哪能在寺庙终老,又不是要出家当尼姑,所以一听闻孙儿回城的消息,她便迫不及待的连夜下山,赶着见见被悍妻欺侮的乖孙。 「奶奶之前不是最爱喝无锡惠泉泡的茶水,这茶是我特意请人取来的水,再以宜兴产的朱泥茶具为你冲泡的。」养壶关系着茶水滋味的好坏,她特地以养了十年的双色莲子壶为奶奶泡茶。 「以前是以前,我现在不喜欢了,每天吃斋念佛的,嘴都淡了,一杯清水倒能尝出好滋味。」泡什么茶,老人家的喜好都拿捏不住。 「那我帮奶奶准备素菜,看是要吃鼎湖白玉、发财如意卷还是凤巢双珍……」她如数家珍的报了好几道菜名,全是一品素食。 老夫人却气呼呼地扬声一喝。「我跟你有仇是不是,你非要这般折腾人,才说我嘴巴淡,你就给我没滋没味的素菜,怎么,咱们龙府连几两银子也没有了,连一口焖肉也吃不起?」 别跟奶奶计较,她忍。「奶奶要吃什么尽管吩咐,我叫厨房的大婶给你备着。」少说少出错。 可是柳依依的退让却仍不得老人家欢心-- 「什么时候这个府里是你说了算,我还没死,轮不到你当家,龙府的下人我还管得动,你若真有孝心就下厨煮几道我中意的,别表面装贤淑,私底下却什么也不做。」老夫人有意刁难,不让她太好过。 柳依依忍了又忍,笑得特别温柔。「我怕我煮的奶奶不满意,而且我觉得少吃油腻对奶奶的身子比较好,山上的粗茶淡饭吃惯了,一回府便吃起山珍海味,怕你身体不习惯。」 「你!好个恶媳,居然敢跟长辈顶嘴,我说一句你顶十句,你眼中还有没有伦理,我当初真不该听儿子的话,娶错悍妻,家门蒙羞。」她直言一开始并不想要凶悍成性的孙媳妇入门。 老夫人的无理取闹令柳依依心里很不是滋味,说话不禁有些冲。「可情事已定局,奶奶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你……你……」她气得涨红脸,一口气卡着上不来,狠狠地瞪人。 「奶奶年事已高莫生气呀,我说话冲了一点,是我不好……」她小手忙轻拍着奶奶的背,帮她顺气。 但是老夫人不领情,不仅大力地推开她,还拿起装了热茶的茶杯朝她身上一掷,「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有多远滚多远。」 柳依依脸色平静得吓人,看不出一丝恼怒,可她双手紧紧抓着衣裙,抓出凌乱的皱裙,咬紧的唇瓣透出一抹殷红。 「奶奶在叫谁滚,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我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大嗓门了,中气足得快把孙儿的胆子吓破,以为奶奶练就了狮子吼这门绝世武功呢!」看了一言不发的妻子一眼,龙问云暗暗揪着心。 他快步地走上前,像是向奶奶请安,其实是不动声色地以高大的身子挡住受委屈的妻子,不让奶奶再将怒气发到她身上。 相处一年多,刘管家的心早被柳依依收服了,他知道她表面凶悍,实则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因此他听见老夫人的恶意刁难,立即差人到铺子里请回少爷。 老夫人疼孙,只有少爷镇得住老人家的火气。 「你这孩子就会哄我开心,奶奶一见到你什么气就没了。」一看到疼爱的孙儿,她一反先前的刻薄模样,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是嘛!要常笑才能永保青春……哎呀!奶奶,您怎么越看越美了,活似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我都不敢喊你奶奶了,怕我一喊人家说我占你便宜。」他嘴巴抹蜜似,句句甜入心坎。 「去去去,没个正经的,连奶奶都调侃。」嘴上斥责,脸上却笑开了花。 「我很正经,奶奶不老,你看这皮肤光滑得很,我只说实话不说谎,不信你问问旁边的乌嬷嬷,桂香婶,她们服侍你二十多年了,总不会骗人吧!」他目光扫了侍立一旁的人一眼,二十多年了,是该回乡和儿孙团聚,含饴弄孙以养天年。 龙问云的笑脸上闪过一抹冷锐,这些人食龙府米粮却不护着龙府少夫人,冷眼旁观当趣事看,她们以为他看不出她们有意给依依下马威吗?借着奶奶的手稳固自己在府里的地位,同时倚老卖老,瞧不起年轻主母。 「得了,你嘴上是沾糖了甜死人,奶奶都要脸红了。」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被孙子逗得这么乐。 「脸红才好,表示奶奶身子骨强健,红光满面,百病不侵。」 「我的红光满面是给气的,瞧瞧我是一脚进棺材的人了,却还受小辈的气。」她故意在孙子面前埋怨,要他代为教训孙媳妇。 「奶奶说的是什么话,你会长命百岁的,给孙儿说说,谁给你气受了,我帮你出气。」他顺着她的话尾接话。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那以凶悍出名的妻子,她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对我大呼小叫,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哼!这悍丫头,她不信治不了她。 「真的,确有此事?」龙问云佯怒地看,向妻子。「说,你怎么惹奶奶生气,你不晓得她是龙府的宝吗?谁都不许对她不敬。」 柳依依一句话也不说,低头看着自个儿的鞋面。 「娶妻娶贤,不贤就要教,教不会就要骂,骂不动就狠心打,要是没教好,丢的是龙府的脸面。」老夫人冷着声道,半点情面也不留。 「是,奶奶教训得对,我这就带她回房用家法严格处罚……还不走,想要我当众打你吗?敢忤逆奶奶,我今天不打你一顿你是不会学乖。」 看着孙儿恶气恶声地推人,还扬言要打恶妻,老夫人心里的火消了一大半,满意地弯起嘴角。 小夫妻拉拉扯扯的看似不合睦,感情生隙,但一走出厅堂,走过长廊转角来到老夫人看不见的角落,做戏做得十足的男人候地哎呀低叫一声,抱腿狂跳。 「你真动手呀!要不是我赶去救你,你准会被奶奶烦到喊救命。」一点都不知道感激,对「恩人」这么凶。 「我动的是脚不是手……你奶奶究竟是怎么回事,干么事事针对我,若非她年纪大了,又是长辈,这口气我肯定咽不下去。」她又委屈又生气。 龙问云苦笑地拉起她湿了一片的袖子,看到那截水嫩雪臂被热茶烫红了,他心疼不己,气自己来得太慢,没能替她受过。「她认为我是因为家有悍妻待不下去,所以她不怪我,反而迁怒你留不住丈夫。」 她有些委屈的噘起嘴。「难道她不想看你有成就,出人头地?」凭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是何等荣耀,有谁不要子孙有出息? 「奶奶的想法是只要我平安地待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就好,不论我的品性或成就如何,在她眼里永远是最好的。」他轻吹她烫伤的地方,怕弄痛她。「不疼,不疼了,我们回房擦药,这几天我会找借口让你避开奶奶。」 她摇着头,面色坚毅。「避也没用,还不如正面迎击,总不能一辈子不见面吧。」 「依依……」他抚着她的秀发,舍不得她在自个儿府里还得随时备战。 「你要对我再好一点,不然我在奶奶那里受了多少气,你就得挨多少拳脚。」她故意威胁,开玩笑想让他放宽心。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每天夜里都让你喜极而泣……」害臊的妻子将粉拳蓦地凑到他鼻前,他不禁轻笑。 还是她最好,虽然悍得很,却是死心眼的小女人,只要别人对她好,她便对别人更好,从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受到伤害。 这个傻女人啊!教他如何不爱怜,也让他一心一意只想护着她。 龙问云不是说没有别的女人? 那么眼前明眸皓齿、丽如春花的佳人难道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不成?!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与她丈夫靠得非常近,只差没直接偎上他胸口。 该死的龙问云,他骗了她,等他回房,他就等着尝尝她的拳头有多硬。 以前她只是小试身手,没真的下重手以免把夫婿打死了得不偿失,所以都只让他受点皮肉痛便罢。 可是她不过不在家一、两天,他就敢背着她「偷情」,还把外面的女人带进府……她绝对会好好教训他,让他终身难忘,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 柳依依提早处理好娘家茶庄事务,想早些回府和相公甜蜜,却没想到会在花园见到这种情景。 从树后偷觑的柳依依躲得很辛苦,上下两排贝齿磨出喀喀声,妒火中烧的瞪视着与女子相谈甚欢的丈夫,简直要把他的背烧出一个洞。 「龙大哥你怎么了,为何一直不自在地往后看?」傅飞霜困惑地望了望。后面有什么?她只看到一排树。 龙问云挪了个位置,神色古怪地转回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人在瞪我。」 是错觉吧,他并未与人结仇,怎会有让他发毛的目光像要将他后背戳个洞? 「哈哈哈,我看你是做了亏心事,才会心神不宁。」 第十四章 柳被依闻声瞧去,爽朗的笑声出自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口中。他身形粗犷壮硕,有着不输大漠男儿的豪气和热情天性。 龙问云笑得尴尬。「傅大哥莫要取笑小弟,我这人虽称不上翩翩君子,但也不是小人,不至于令人憎恨。」 「我开开玩笑而己,你居然认真起来,你就是这一点不好,老是把别人的玩笑话当真,该罚该罚,喝三大杯酒以示诚意。」傅飞鹏拎起一缸红泥封口的老酒,作势要拆封以宴兄弟。 「别害我了,这三杯酒要是喝下肚,我今晚甭回房睡了,我家娘子不许我喝太多酒。」想起新婚夜的醉态,龙问云连忙出声阻止。 一提到妻子,不只傅飞霜神色一黯,原来眼带笑意的傅飞鹏眸光忽地黯然,神情多了苦涩,但一闪即逝。 「陪!哪有男人不喝酒的,你家娘子也管太多了,是条汉子就和我干杯,不要让我瞧不起。」他用话相激,看不惯唯妻命是从的男人。 「好,就一杯,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小弟陪大哥喝几口,但小弟酒量浅,不能跟大哥的海量相提并论,还请大哥见谅。」拗不过盛情,他只好勉为其难的陪客。 其实他不是酒量不好,是担心喝醉了会丑态百出,依依知道了会不高兴。 「男人不能自曝其短,酒量是能培养的,像你有了自己的商铺,生意上的应酬难免得喝两杯,要是不能喝可要吃大亏了。」 「傅大哥的金玉良言小弟受教了,我会再自我磨练的。」他自谦的虚心求教,丝毫不见骄色。 「别这么说,我是胸无大志的大老粗,能得温饱就满足了,不像你志在四方,网罗各家专长为己所用,你日后定会有出息,是做大事的人。」他提起酒坛倒了杯酒,一口饮尽。 「大哥过谦了,小弟从大哥那儿学到很多,现下不过是赚些零头小钱给妻子买胭脂水粉,还成不了气候咳咳咳……」喝!好烈的酒,光是一小口就辣得喉头发烫。 见他被烈酒呛红了俊颜,傅飞鹏反倒开怀地哈哈大笑。「瞧你这模样真没劲,我家霜妹怎么瞧上你这个小子。」 「哥,别说了……」傅飞霜绞着手缉,一脸含羞带怯。 傅索兄妹相差了快三十岁,已届中年的傅飞鹏是元配所出,四十有五了,而丧妻后的傅父再娶少妻,才生了傅飞霜,她今年十八岁。 两人年纪虽然差距甚大,可感情非常好,一直未娶的傅飞鹏将么妹当女儿疼爱,只要她喜欢的,他都会想尽办法弄到手,从不让她失望。 例如得知妹妹恋慕龙问云,即使知晓他已娶妻,仍一心地撮合想玉成好事,不久前,龙问云前脚一回梧桐花城,傅飞鹏便在妹妹的要求下也立刻赶上。 若非顾及妹妹娇弱的身子不能赶路,再加上他疼妹妹,一切住宿用度都要最好的,不然定能在浮华商铺开幕那日赶至,不至于落后数日,今日才到。 「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对他有意思是他的福气,他求都求不得,哪敢嫌一句。」自家妹妹最好,品性容貌无人能及。 傅飞霜娇羞地瞄了面无表情的心上人一眼。「人家龙大哥已经有妻室了,我算什么。」 「对对对,我有妻子了,傅大哥别乱点鸳鸯谱,我可不敢委屈了傅小姐。」他临行前不是已说明了,妻一名,不再娶,究竟哪里听不清楚,是他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吗?还是说得太委婉,让人心存希望?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傅大哥会不说一声就来了,还带着傅飞霜,娘子昨日回娘家,要是回来瞧见了可就不妙了…… 明明是凉风轻送的好天气,龙问云的背却湿透了,他面色僵凝,坐立难安,连入口的烈酒仿佛也变涩了。 「大不了平妻,我的妹妹吃点亏,便宜你了,日后你多加珍爱便可,她一定比你的发妻更值得你怜爱,你会爱她逾生命。」傅飞鹏像是姻缘已定,以大舅子的身分叮咛「妹婿」,又朝他背上重重一拍。 每名女子都希望自己所爱的良人只爱自己一人,傅飞霜也不例外,在听见兄长的话后,心里更是暗暗窃喜。 她相信以她的容貌和才智能轻易掳获心爱男人的心,就算他有妻子,肯定也敌不过她的花容月貌与柔情,假以时日他的妻子只会剩她一人。 「我不……咳!咳!」傅大哥这掌你拍得太用力了,是想让他岔气而说不出话来回绝吗? 柳依依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理了理衣裙绕到花园入口,款款走向三人,笑着开口-- 「相公,这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不介绍我们认识?」柳依依射向他的眼神清楚写着--你,死定了。 柔腻的嗓音一扬起,龙问云头皮一阵麻,脑子一空,久久才回过神。「娘、娘子,这位是傅大哥和傅小姐,两位,这是拙荆柳依依。」 她、她怎么会在这,她不是回娘家整理帐本,查看茶园茶叶的生长,要逗留两、三日? 柳依依笑吟吟的福身行礼。「傅大哥与傅小姐是父女吗?你们长得不太像,傅小姐是像嫂子吧,傅大哥真是好福气,得娇妻美眷。」她落坐在丈夫身旁,瞧了傅飞霜一眼,示威。 「他们不是……」龙问云想解释两人的关系,腰上忽地一疼,他低视那暗掐着他的葱指,顿时无言。 其实他说过傅飞鹏是他生意上的贵人,亦是他的忘年之交,而他没提的是人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且对他倾心不已……这下惨了。 「她是舍妹飞霜,你可喊她一声飞霜妹妹,毕竟日后你们要共事一……」一见到妹妹的情敌,傅飞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有些想给下马威的意味。 没让他说完共事一夫这话,柳依依就掩唇轻笑。「是我失礼弄错了,两位远道而来,怎好怠慢,喝酒就俗气了,我娘家经营茶庄,还有个天下第一的美名,饮茶是雅事,不伤身又醒脑,今日两位可要好好品评一番。」 她一扬手,几个本就在旁伺候的家丁将酒缸、连同酒杯一起收走,黄衫小婢轻巧的放上茶具和烹茶烘炉,老槐树下的小方亭,顿时茶香飘散。 柳依依说话虽和缓有礼,但十足的气势却展现无遗,丝毫不容小觑,在她的地盘上就要照她的规矩走,别妄想偷走她的「私有物」。 「柳姊姊……」傅飞霜声音娇嫩的轻唤,想先打好关系。 「不敢当,喊我龙少夫人就好,龙家可没姊姊妹妹那一套,我家相公只有我一个妻子,别的女人我是绝对不许她进门的,谁敢跟我抢丈夫,我先打断她的腿。」 她满意地听到抽气声,才低首轻叹有四绝之美--香郁、形美、色翠、味醇的茗茶。 「什么?!」她……她好粗暴。 「傅小姐你不需多虑,你容貌姣好,气质出众,自有多情郎君等着你,哪会自甘堕落抢别人的夫婿,相公,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给我点头,敢摇头,下一个断腿的人就是你。 收到妻子凶狠的眼神,龙问云忙附和。「我家娘子说得对,她是我见过最有智慧的女子,她说的不会有错。」 是他错了,不该对妻子多有隐瞒,让她打翻一缸醋,醋劲大发。 算你识相。柳依依的嘴角微勾,轻啜香茗。「真教人害羞,相公他就是太爱我了,把我疼得跟他的命一样,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应好,常让外人取笑我们太恩爱,两位瞧了别笑话。」 龙问云眼角一抽,对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他也乐于把棘手的事交给妻子处理,若由他出面,怕最后他的坚持拒绝会伤了两家的感情,傅大哥的为人他十分敬佩,他不愿因结不成亲而撕破脸收场。 反观妻子是生意人出身,一张能言善道的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有时连他也招架不了,由她接手还有转圜余地。 「你、你们……感情很好?」傅飞霜知道自己问了只是自讨苦吃,但仍心存希冀。 柳依依笑着执起龙问云的手,深情款款地凝视他。「愿为双飞连理枝,不让孤冢冷清凉,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夫妻同心,永不分离。」 「娘子,我不会放你单飞,生死有我相伴。」龙问云情意深深地反握妻子柔荑,抬起以唇轻啄。 两人四目相对,情丝缠绵,看似演戏,但台词却是心底话,他们由彼此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也听见对方的心声,此时的爱语真切地暖人心窝。 「什么生死同行,全是一派胡言,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妻子,莫要犯糊涂了。」看到妹妹快哭了,傅飞鹏冷冷出声。 「傅大哥此言真教人寒心,若是令妹觅得如意郎君,你愿意见她和四、五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爱,然后夜夜垂泪,想着丈夫正和哪个妻妾在一起,说着同她说过的甜言蜜语吗?」 「呃!这……」他看了看妹子,的确舍不得她为爱受苦。 「还是傅大哥想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棒打鸳鸯,逼迫我与相公无法长相厮守?」柳依依秀眉一扬,语气带上委屈恼怒。 「我哪有棒打鸳鸯……」他只是太疼妹妹,才不禁用言语攻讦她。 柳依依又抢话。「也对,傅大哥是正人君子,不屑那种小人行为,我在此先谢过傅大哥当年对我相公的照顾,想必以大哥的为人定不负相公对你的推崇。」 「我……」傅飞鹏笑不出来,有口难言,直想大口地喝上半坛烈酒。 「傅大哥,我娘子是好女人,帮我甚多,是男人一世难求的贤内助,我答应她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妻子,我不想,也不会失信于她。」他看也不看傅飞霜一眼,却是明明白白地说给她听。 他背负不起她所给的感情,只有辜负。 龙问云给柳依依的是每一个女人都渴望得到的,人生但求一知心人,细水长流情不尽。 由于傅飞鹏仍不死心,之后的话题仍不断地往嫁妹这件事上转,但是都被狡黠的柳依依巧妙地挡了回去,一谈再谈仍在原地转圈圈。 一再挫败的傅飞鹏真有点火气,可他是个大男人,总不好对个女子发火,只好独自生着闷气,把茶当酒一杯一杯的灌。 最后柳依依觉得差不多了,这才佯装身子不适,由满脸心慌的龙问云扶回房,暂时熄了战火。 小亭子只剩傅家兄妹,傅飞鹏瞧向妹妹叹了口气。 「霜妹,我看你还是放弃好了,云弟的妻子很厉害,你不是她的对手。」还没进门就烟硝味四起,就算真的入了门,怕也处境艰难。 傅飞霜却一反平时的娇弱,眼神坚定的说道:「我不信他真的不要我,我比谁都要爱他。」 她坚信爱能克服一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你爱他不代表他就会爱你,看他对妻子的呵护,我都羡慕了。」要不是为了妹子,他还真不想破坏他们的夫妻情深。 想当年他太自负了,以为家乡的情人会等他,因此放心的外出经商,经年不归,等数年过去,他认为可以风光将她娶回家时,伊人早已别嫁,可他却至今未娶,不是因为没有遇见好女人,而是因为想要的就那么一个。 有些人的心一旦认定,就很难再改变,而他们的爱也不是努力就能得到。 「哥,不能连你也打击我,再让我努力一下,要我就这么死心真的好难好难……」她心口好痛,痛到忍不住流下泪。 第十五章 现在是怎么回事,天地颠倒了吗? 傻眼的柳依依揉了揉眼,定神再瞧,眼前那令她诧异的情景并末消失,依旧真实得让她胸口微微发疼。 她知道奶奶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她,才无所不用其极的踩她痛脚。 可是需要做得这么明显吗?她好歹是八人花轿抬进门的龙府长媳,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视她为外人。 「等一下,这位子不是给你的,坐远点,免得我看了刺眼。」老夫人冷眼一睨的下令。 「可是我……」一向坐在夫婿旁边,夫妻同坐本是人之常情。 老夫人不让她把话说完,不耐烦地一挥手。 「还顶嘴,我老太婆说的话都不听了吗?」只会忤逆犯上的孙媳妇,她要来何用。 「不是的,我……」合理的话她会听,但不能强迫她愚孝的事事听从。 龙问云轻咳了一下,朝妻子暗使了眼神,要她稍安勿躁,先忍住。 「你还想说什么?」老夫人扬眉,神色不豫。 柳依依默默的低下头,从丈夫身边移到客座。 被赶到客人的位置,这对柳依依来说是多么大的羞辱,但是为了不让丈夫难做人,所以她忍着不再多说什么。 「来来来,霜儿你生云儿身旁的空位,别客气,自个儿来,简单几个菜不成敬意,你们兄妹俩可别介意。」老夫人换上一脸和蔼笑容招呼着。瞧这女孩白白净净的,柳眉杏眸,笑不露齿,温婉的模样多惹人生怜。 老夫人知道府里来了客人,在孙子的介绍下一见到傅飞霜她就喜欢,便特意命厨房准备一桌丰盛佳肴,她以主人的身分出席,盛情款待,好让宾主同欢。 期间她更直接拉着秀雅恬静的傅飞霜不放,一副越看越中意的样子,态度热络得很,恍若她们才是一家人似的。 更过分的是,她竟然不顾礼数,让傅家小姐在众目睽睽下与龙府少主比肩而坐,还不时殷勤地鼓励两人多交谈。 如此明显的做法,分明是给柳依依难堪,将她排除在外。 「老夫人好亲切,跟我已故的奶奶一样慈祥,看到您就好像看到奶奶的慈容,霜儿一直很后悔没能好好孝顺她。」说起过世的长辈,傅飞霜眼眶就红了。 「不哭、不哭,奶奶疼你哦,以后你就跟着云儿喊我一声奶奶。」瞧瞧,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连噙泪都恰如其分,不失仪态。 不像某人只会气她,倔强得有如弯不下腰的竹子,不知顺从。老夫人心里不悦的用眼角余光睨向不远处的孙媳妇,眼底的不快更为显著。 当喜欢一个人时,不论做什么都顺眼得很,可是若不喜欢一个人,对方做得再好也没用。 老夫人的心态便是如此,印象坏了,接下来柳依依是怎么样也不合她的意,柳依依不是不好,而是在她眼中,自家孙儿值得更好的婚配,不用屈就于她。 因此当温柔婉约,贞娴慧淑的传飞霜一出现,两相比照之下,在她心中,优劣立现,还非常偏颇地倒向一方。 「真的吗?我可以喊您一声奶奶吗?」傅飞霜惊喜地眨着眼,两滴清泪霎时滑落。 老夫人瞇眼微笑。「傻孩子,奶奶会骗你不成,在龙府就当在自己府里,别和我客套了。」 「是的,奶奶,我一定会像亲孙女一般尽孝,让您笑口常开。」她讨好的撒娇,顺服地像任人抚摸的猫儿。 「呵呵,你是谁家生的好女儿,嘴甜的像抹了蜜,逗得我胃口大开,今儿个不吃上三碗白饭不知饱。」她展颜大笑,神色愉悦。 最好真能吃上三碗饭,当心肚子痛。柳依依腹诽着,一块入口即化的鱼片怎么也吞不下去。 「奶奶,能吃就是福,您多吃点,我给您夹片清蒸羊柳,您慢慢吃,别噎着了。」傅飞霜像个乖巧的媳妇,尽心服侍着老夫人。 「好,你也吃,别尽顾着伺候我。」她也夹了一筷虾仁豆腐到她碗里,眉开眼笑地望向一旁的傅飞鹏。「傅家真会教姑娘,养出个水灵灵的娃儿,若她是我家的不晓得该有多好。」她语带暗示。 「我家的」,要如何做才能别人家的女儿变成自家的?一是认义,二便是结亲。 柳依依听出来了,脸色一沉,傅飞霜则心喜地扬唇一笑,两人表情不一,甜和酸两种滋味各在心田。 「老夫人若不嫌弃,留下她又何妨,妹妹养大了,自有她的归宿,我想留也留不住。」傅飞鹏顺水推舟,为妹妹多制造一点机会。 老夫人心喜,却故作苦恼。「可惜我只有一个孙子,不然就让他娶了,有你这样的好孙媳妇,我死后见了列祖列宗也就不愧疚了。」 怎么,我让你丢脸了吗?这一年来要不是我持家,龙府早就垮了。柳依依忿忿不平的想着,从桌子底下踢了丈夫一脚泄惯。 脚上一痛的龙问云谁也不看,专心的用膳,他当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完全置身事外,只是悄然地夹了妻子爱吃的白煨挤门,放在她一动也没动的白饭上。 他这私底下的动作安了她的心。 「奶奶您别取笑人家,就算我对龙大哥有心,也要他有意呀,不然强拉在一块,他也会不开心。」傅飞霜羞红了双颊,默认了情意。 「什么有心无意的,这个家我还做得了主,你要是看上我乖孙,我请媒人……」 「奶奶,吃菜,你看这菜炒得多鲜绿,多吃几口你晕眩的毛病就没了。」龙问云听奶奶话越说越夸张,连忙打断。奶奶糊涂了吗?他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她还和人家聊得那么愉快。 「哦……在山上菜吃得还不够多吗?你让我把话说完,娶对媳妇万事好,听奶奶的话准没错。」这次由她安排,绝对是佳偶天成。 「奶奶,我已经有妻子了,是爹差人下聘,我亲自迎娶,婚礼还是全城都晓得的盛事。」他想让老人家灭了多余心思。 老夫人瞟了一眼孙媳妇,冷哼一声。「你爹看走眼了,奶奶替你修正错误。」 「我不觉得有错,依依就是我想要的妻子,娶她进门是我做过最对的一件事。」没有她,他还是浑浑噩噩过日子的败家子,整日醉生梦死、不知上进,自以为有爹的庇护就能一生安泰。 老夫人一听,脸色一变,拍桌瞪向柳依依。「反了反了,连你也不听奶奶的话了,是不是跟她学的?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被她带坏了,当初我实在不该同意你爹给你娶个悍妻。」 本就满腹心酸的柳依依此刻被骂也一肚子气,她努力装聋作哑不激怒老夫人,可是连坐着不生事也成为箭靶,叫她怎能不呕、不发恼。 做得再好也被嫌,她还不如坐实恶媳之名,正大光明展现「悍妻」的样子。 「奶奶,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对于奶奶的固执,龙问云一个头两个大,头疼得紧。 「没什么好说,你要是孝顺就听我的,你是个聪明孩子,不会看不出来奶奶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 「奶奶……」真是的,孝顺就只能从顺从、听不听话判断吗?奶奶对好的定义是什么,难道非要乖巧、顺从才是好媳妇? 「奶奶,您不要生气,龙大哥只是急着维护柳姊姊才出言不逊,您别怪罪他一时心急口快,息怒息怒,保重身子,霜儿给您拍拍背顺气。」傅飞霜温顺的轻语,声柔音软的劝哄着。 她做得很好,无懈可击,充分地表现出自己的贤淑,同时也话中有话的将了情敌一军,意指龙问云今日的不孝源于发妻,若非保护妻子又岂有如此反应。 「你看看霜儿多善解人意、秀外慧中,这样的好姑娘上哪找去,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不像她只会惹我生气,仿佛巴不得早点把我气死好独揽大权……」老夫人伸指指着柳依依怒骂,直到-- 「砰!」 一记翻桌声响起,老夫人抚着胸口瞠大眼,震惊的瞧向满脸怒色的柳依依,一口大气梗着不敢出。 「龙老夫人你说够了没!既然你看我不顺眼,我也犯不着委曲求全看你脸色,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生活。 「还有你,傅飞霜,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内心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就不择手段要得到?我看你是没见过恶人不知死活,敢在我眼皮底下抢我的丈夫?!你也不先去打听打听我柳依依在城里的名声,第一悍女至今无人敢招惹!」 原本要上菜的刘管家瞧见这一幕,端着冷汤楞在一旁,柳依依看到,伸手端走汤盘就朝傅飞霜脸上一泼,汤汁登时从那张吓傻的脸往下流,淋湿了她一身碧湖色的衣衫。 「我都听到奶奶说要你休妻了,你还想说什么?!」 在她和丈夫的寝房里,柳依依红着眼眶对丈夫大吼。 自从那一日柳依依大发雌威,当着老夫人的面翻桌又泼人汤水后,老人家受到惊吓竟眼一翻晕了过去,吓得大伙儿忙找大夫,直到服下一帖安神药才悠悠醒来。 而也许是吓到了,龙老夫人那一天后完全不再找柳依依麻烦,龙问云松了口气却仍念了妻子一顿,要她收敛点脾气,幸好奶奶没什么大碍,不然她真得背上恶力也。 谁知安宁不到几天,在傅飞霜探视过老夫人,表示要离府返乡后,她一下子怒气又起,忿恨地扬言要叫孙子休掉不敬尊长的孙媳妇。 她振振有词的提出柳依依犯了七出之罪中的好几条--她好事口舌之利,嘴上不留情;嫉妒丈夫再娶,无容人之量,甚至动手伤人,有损妇德,最要不得的是无子,成亲一年多来未有所出,夫家无嗣恐断香火。这样的孙媳妇能不休了她吗? 柳依依今日放心不下的去暗中探望龙老夫人,却听见她对龙问云说这些话,才有了此刻的状况。 「好呀!把我给休了,休书拿来我就走,不会赖着你,我柳依依这点骨气还有!」柳府不在乎多她一双筷子,一只碗。 柳依依气得两颊泛红,眼中泪光浮动,她负气地以手背抹去,不让泪流下。 被生活逼出的倔强让她不愿流露脆弱,不愿太依靠男人,也不会向夫君撒娇,更展现不出娇柔的一面,她只知道唯有自己变强大才能保护她所有的家人。 嫁了人之后,她真心地融入龙府,把自己当成龙家人,所以事事以龙府为先,努力想周全的护住这一方天地,有时还忘了自己的弟妹幼小、祖母老迈,他们也需要她的照顾。 可是她做得再多有何用,奶奶一不满就想将她休离,她做的一切全是白费工夫。 「娘子,说什么呕气话,奶奶说什么由她说去,你别往心里搁,我认定的妻子只有你一个,你不要往牛角尖里钻。」他强搂着她,不让她走。奶奶这些天见到他就叫他休妻,就知道她听了会难过,这几日才不让她去探望奶奶,哪知她硬是偷跑去还听闻了这件事…… 唉,奶奶真会给他找麻烦,非要事事针对依依搞成这个局面,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好吗? 还有那个傅飞霜没事凑什么热闹,他都有暗示不留客,请两位祸源离开了,她偏又溜进屋辞行,引发这场灾难。 原本他还当她是有教养的千金小姐,不想让人太难堪,可她居然自私得连他的妻子都容不下,唆使奶奶逼他休妻,令他对她的观感大为改变。 第十六章 龙问云心想,这下他只能对不起傅飞鹏了,为了保护他的妻子不受伤害,他必须先撵走他妹妹。 「哼!这个龙府是你说了算吗?奶奶要你休妻你敢不休?」她恨恨地一瞪,添上一句。「不听长辈的话就是不孝。」 「我……」他苦笑,一脸无奈地再搂紧妻子纤腰,对她施展苦肉计。「你就不会舍不得我?咱们是夫妻可不是仇人,我对你的正内心意你还不明了吗?这一生,我的心里唯有你。」 见他神情凄苦,柳依依心软地回搂他。「你以为是我爱闹吗?我也想和奶奶和和乐乐的相处,好好当个龙府媳妇,可是他们却一直逼我,逼得我无路可退。」 她哪有傻到不知道给大家台阶下,只是傅家兄妹和奶奶的意图昭然若揭,在那个节骨眼上她想不到其他法子,不翻桌,不立下悍威,今日的龙府早多出一位二夫人,抢寸她的丈夫不说还妄想将她赶出府。 她知道自己太冲动,但是可忍,孰不可忍,鸠占鹊巢太可恨,她若闷着不吭声,人家只会得寸进尺,当她是好掘的软泥,越掘越深。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有心讨奶奶欢心她却不领情,处处给你苦头吃,这些我全晓得,是你度量大不计较,要不换了其他人,说不定早气得上佛寺里敲钟骂菩萨。」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超乎他的想象。 若是两人的身分对换,他大概早就气得离府出走了。 柳依依想象着那画面,忍不住笑出声。「你也挺坏的,菩萨不能骂。」 「笑了?我家娘子笑起来最美了,像花里蹦出来的仙子。」他撞机亲了亲她的小嘴,双手调皮地往上抚摸。 「少贫嘴,你灌再多的迷汤也消不了我一肚子的气,傅飞霜真的把我惹毛了。」她佯怒地拍开他的毛手,但没拒绝他温柔的轻拥。 「唉,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她以前只会怯生生的躲在傅大哥身后偷看我,我看到她就想到你妹妹丝丝。」而他爱屋及乌,移情作用,因此与她亲近了些。 如果早知道她会为此而倾心于他,他打死也不会靠近她,还会远远地避开,不间不看,省下今日的麻烦事。 「哼!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没什么看人的眼光,遇上傅大哥那贵人是你瞎猫碰上死耗子,我看你下次交朋友前先带来给我鉴定。」不然多几个傅飞霜她也吃不消。 「家有如意妻,万事都顺心,娘子,我们好些日子没亲热了,我想……」他唇贴上她的雪颈,轻轻磨蹭。 「不许想,我气都气饱了,没兴致喂你这头饿狼。」她耳根泛红,娇嗔。 「这阵子你心情不好,为夫『独守空闺』好久了。」龙问云抱起她就往大床走。 「等等,休妻的事还没解决,你怎么跟奶奶交代……」呃!他动作也太快了,居然三两下就脱光了。 「不能等,奶奶那边我再想办法……」什么事都能等,这件会出人命的事等不了。 龙问云忽地扑上妻子的娇软身躯,双唇吮吸着她香霞玉肩,顺着优美肩线滑向丰满雪峰,抚弄樱红。 很快地,两人都动情了,娇吟轻喘声布满一室,两具年轻身躯激烈交缠,熊熊燃烧体内欲望。 突地,柳依依不知怎么了,脸色一变推开身上的丈夫,匆忙的跑下床,抱着净手水盆干呕。 「你怎么了?」看到妻子面色发白,龙问云也顾不得欲望,赶紧上前搀扶。 「我……想吐,大概是没吃东西……」酸液翻搅,想吐又吐不出来。 「你真是的,干么生别人的气却饿着自己,你等着,我去拿些杏仁酥,四喜饺子给你果腹。」他穿上衣服,也替她披上衣裳,急着为妻子张罗食物。 柳依依无力地抓住他手臂。「不用了,我不饿,吃不下……」 她只觉得肚子胀胀的,一股酸味直往上冲。 「不饿也要吃一点……」蓦地,他想到什么似地盯着她平坦小腹,嘴角得意上扬。「娘子,我想到让奶奶再也不提休妻一事的方法了。」 「你有法子了?」她讶然。 「你先歇着,我找大夫来瞧瞧,你等着看你相公大显神通。」他早该想到了,这么简单的方法,他居然一直没想到。 「好吧,我信你,你摆平奶奶,我处理傅飞霜。」敢惹到她,死期不远了。 两夫妻对视一眼,露出令人背脊发凉的狡猾笑容。 龙问云一脸惊惶地跑进大厅,龙老夫人此时正和傅家兄妹谈笑风生聊得好不闻心。 「奶、奶奶,不好了,不好了,咱们家出大事了!」他佯装喘不过气来,连灌三杯茶水才不喘。 「什么事呀,瞧你慌慌张张的,要是把霜儿吓着了可不好,天塌下来有奶奶替你扛着呢。」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 他脸色却仍是十分难看。「奶奶,这件事你若扛不了,我们龙府的列祖列宗可都要怪你了。」 「哪来这么严重的事,你可别吓我。」老夫人坐正身子,面色凝肃。 「依依她……她……」他故意不把话说完,由人臆测。 一提到那个不合她心意的孙媳妇,老夫人的脸倏地一沉。「她又闹出什么事了?若是寻死觅活的就由着她去,不用理会,闹久了她就累了。」 「不是的,奶奶,她说要休掉我这个相公,带着嫁妆回娘家去。」龙问云神色紧绷,仿佛大难将至。 「她要回去就让她回去,咱们还非留她不可吗?你还年轻,不怕娶不到更好的妻子。」自请下堂她倒也乐得轻松,省得外人说龙府闲话。 「是呀,龙大哥,柳姊姊若不愿为龙家媳妇,你强留也没用,还不如放她走,各结良缘。」博飞霜心中暗喜却故作若无其事,还反过来劝人宽心。 倒是傅飞鹏沉着脸不出声,他当初是疼妹妹才不辞千里之远陪她来觅如意郎君,但从没想过要真的拆散人家恩爱夫妻。 但是要阻止,他又舍不得妹妹伤心,希望她过得幸福,因此他进退两难,欲言又止。 「问题是她怀了身孕,说要带着龙府子孙回柳家,让你的曾孙改姓柳。」他就不信奶奶还坐得住。 「什、什么?!」老夫人惊得双目睁大,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茶水。 「咱们龙家连三代都单传,她肚子里那一个可能是唯一子嗣,若让她带走了,龙家就绝后了。」奶奶不顾着大的,也会顾着小的,他知道奶奶比谁都更想抱曾孙。 虽然不确定,但八九不离十,娘子的症状很像女子害喜,等大夫来看过便知晓了。 老夫人只迟疑了一下,便马上起身喊人。「快,快把她拦下,不能让她出府,什么休夫,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不算不算,她还是龙府的少夫人。」 傅飞霜眼神一阴的拉住龙老夫人。「奶奶别心慌,别自乱阵脚,哪这么刚好这时传出孕事,说不定柳姊姊是不想被休才编出借口,就等你挽留她呢。」 龙问云因她的阻止而脸色一冷,厌恶感油然而生,说话也不客气了,「傅小姐想害我龙府绝嗣?」 她顿时泫然欲泣,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龙大哥冤枉我了,我怎会是那种人?我只是觉得事情太过巧合必有诈,何况又不是只有柳姊姊能生,若龙大哥愿意,你要十个八个我也能替你生。」 一听到十个八个,老夫人的眼睛就亮了,又坐回椅上。「说的也是,也不知道是真有孕、假有孕,你娶了霜儿后,我们也不缺这一个。」 一个曾孙和一堆曾孙围绕膝下,想也晓得选哪个。 「奶奶,你忘了为了香火,爷爷曾纳了七个妾室,可是除了你生下爹一个儿子外,只有两名庶出女儿,再无男丁,而爹在娶娘之前也有三个通房,可还不是只有娘生下了我。」 「这……」后来她儿子也有过几个女人,但是生不出来就是生不出来。 「不知为何,龙家三代以来的独子皆是元配所出,妾室与继室都无子,就算再娶也要碰运气,奶奶要和天意赌一赌吗?」 「……」她赌不起。 「再说了,娘子她身强体健,从山下跑到山上的茶园也脸不红气不喘的,定能生下白胖健壮的曾孙,再说以她的凶悍劲若真想多生几个儿子,或许连送子娘娘都不敢不卖面子得战战兢兢的送子来。 「反观傅小姐脸色不太红润,走三步喘两步,能不能生只有天晓得,就算可以,奶奶你敢让她生吗?万一一尸两命怎么办,若是生的出来,孩子只怕也像她一样体弱,不好养活。」 「不会的,我可以生……」她熬得过。 老夫人被说服了,因此改口。「霜儿……不,傅小姐,我们龙府是地方上有名望的人家,总不好传出休妻再娶的流言,云儿他爹也不允许,我老了,管不动儿孙的事。」她有些歉疚的望向傅飞霜。她对柔顺的傅飞霜确实有好感,但她也不是瞎了,压根看不出孙子的想法,就算真把柳依依赶走,让傅飞霜入了门又如何? 只怕孙子会难过、会气她、也不愿亲近傅飞霜,那龙家恐怕真会绝后了,她可不愿见到这些后果,唉……是她思虑欠周详。 「奶奶……」傅飞霜拉住老夫人,但是对方叹口气,拍拍她的手,无奈拨开她的手,她心一凉求助的看向自家大哥,但他也爱莫能助。 「有现成的曾孙抱也不错,我这孙媳妇是悍了点,不过也算能干,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呀!等着抱曾孙,龙府这大小琐事我懒得管了。」看着孙子为了媳妇努力说情,她自是知他用情至深……唉,罢了,她老了,以后只盘算着曾孙出生该取什么名,娃儿的小衣小鞋得准备,还有满月酒要请几桌就够了…… 「少夫人,我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呜呜--不要再打小菊,小菊知道错了,原谅我……呜呜--我好痛……」 喊大声一点,再凄厉一点,扯破喉咙大叫,我再加你了两工钱。 无声的掀了掀嘴皮,柳依依跷脚坐在太师椅上,椅子旁边是茶几,搁着泡好的碧螺春和几碟茶点。 而她身后站了四名体形壮硕的仆妇,个个横眉竖目的,表情凶恶,看起来不太好惹。 日正当中,一名颇具姿色的丫头跪在地面发烫的庭院中,发丝凌乱,一身狼狈,衣服覆盖下的手臂、背部和大腿都有被抽打过的痕迹,血染红衣裙。 刘管家亲自拿着手腕粗的长棍把棍子甩得咻咻响。 见到少夫人的口形,乱发覆盖下的两眼闪着亮光,一两工钱?好,她拚了。 「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会打死人的!少夫人饶命,哇--我的手骨断了,脚也要废了啊!我不敢了,少夫人……救命呀!打死人了!」 小菊快断气似的喊得相当卖命,哭一哭还不时发出两声尖锐叫声,不断地哀嚎。 其实棍子打在身上是不疼的,但她必须装得一副快死掉的模样,又是爬行又是打滚的,把自己弄得凄惨又狼狈。 「活不成就活不成呗!刘管家,等她断气了就往她家送钱,就说是安家费,府里死一、两个小婢不算什么。」演得好,小菊,再接再厉。 第十七章 「是的,少夫人。」刘管家面无表情地挥下棍子,手酸了,甩了几下,再打。 「呜呜--少夫人,我真的没有偷看少爷不要再打我了,呜哇!少夫人要把我打死了!」小菊的哭声非常响亮,声音传过好几个院落。 「真的快死了吗?我听你声音还挺中气十足的嘛,哼,给我再打大力点,也不照照镜子,你生了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也敢勾引少爷,你当我死了不成,说,你对少爷抛了几次媚眼。」有时要虚弱一点,柳依依一使眼神,小菊立刻哀嚎得断断续续的,还成功地呕出一口血……假血。 「少夫人明察,我是眼疾,不是……呜……故意朝少爷抛媚眼……」 「看来不往死里打是不说实话了,陈大婶,去厨房提桶水,水里加十斤盐,待会往她身上泼,看她嘴巴有多紧……」柳依依瞥见自己要钓的鱼儿出现了,立刻露出冷笑下令。 柳依依先前和丈夫约好后就计画了这一出戏,今日便正式上演,还遣人到傅飞霜常出入的花园等地方,议论她责打奴牌的事,她想对她相公还不死心、仍留在府中的傅飞霜肯定会来。 毕竟这么做傅飞霜能留个好印象给别人,又能拿她凶恶的事去告状。 而她就是要傅飞霜看到她有多恶多悍,吓得她不敢再观甜别人的丈夫,让她认清现实! 「住于!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名小婢犯了什么错,要把她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走进院落的傅飞霜一脸难以置信的喊着。 见到有人出面求情,小菊像见着浮木的溺水者,紧紧抱住来者的大腿。 「傅小姐救我,少夫人要打死我,求你救命,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她说着说着眼泪鼻涕齐下,直接抹在她绣着双飞彩蝶的罗裙上。 傅飞霜见状,嘴角微抽了一下。 「啧!以为找着了靠山就能免去一死吗?龙府处置个婢女还轮不到外人插手,你要她救你除非我死了再说。」干得好,小菊,不枉少夫人我栽培你。 小菊假意全身发颤,把傅飞霜抱得更紧,沾了她一身灰。 「柳姊姊,何必对人太残忍,下人做错了事处罚她便是,犯不着动用私刑,真把人打死了你能心安吗?」她明眸低垂,暗暗流过一抹讥色。 「别叫我柳姊姊,我没你这般虚伪,请喊我龙少夫人。」她下巴一抬,展现倨傲的神色。 「柳姊……少夫人,你这样打下人不怕奶奶知晓吗?要是她晓得你生性凶残,蛇蝎心肠,怕又要气出病。」傅飞霜心里认为这是个扳倒情敌的机会,她也是为此才来。 「那你去告状呀,把我的恶形恶状全说给她听,最好是一次气死她,她就不会动不动兴起休掉孙媳妇的念头,而你也没了抢我夫君的帮手。」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睥睨着傅飞霜。 「你简直不可理喻,居然对长辈心存恶意,又对无辜的婢女施虐,你不怕有报应,不怕天打雷劈吗?」傅飞霜振振有词的指责她。 柳依依轻蔑地一哼。「你晓得她犯什么错吗?她未经我允许偷看我相公一眼,还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我瞧见了,所以饶不得她!」 「就这样?」她惊呼。 「这样就犯了我的大忌,相公只能是我的,谁也不能觊觎,谁敢不安好心、存心跟我过不去,那就别怪我出手重了,刘管家,把这小婢的眼珠子给我挖出来。」 柳依依故意蛮横道。 「是的,少夫人。」 刘管家朝小菊逼近,手上多了一把锋利小刀。 「等一下,你们太残暴……呕!」耳边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阻止不及的傅飞霜转头赫然瞧见地上滚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珠,顿时一阵反胃,俏脸猛地发白。 小菊捂住眼睛,两手满是鲜血,呻吟哀叫。 「谁说我残暴,大户人家小婢多,就算少了一、两个也是寻常事,何况挖一颗眼睛?我这是杀鸡儆猴告诫那些心存奢望的女人,天底下的男人都可以爱,唯独我柳依依的男人碰不得。」听清楚了吧!指的就是她。 傅飞霜听出她的暗示,脸色微微一变。「龙大哥是何等英伟的男子,聪明过人,才智双全,岂是你一人能独古,他身边该有更多的红颜相伴。」 「你指的是你?」这傅飞霜够大胆了,如果她抢的不是她的丈夫,她会佩服她不顾一切、豁出去的勇气。 傅飞霜吸了吸气,故作镇定,不看脚旁倒地的小牌。「是我又怎样,我比你更爱他,而且我会温柔对待他,不会凶悍地对他任意打骂。」 「可情他不爱你。」 「只要给我机会……」她喉头发涩,柳依依这话像无形的箭,射中她心窝。 「我凭什么给你机会,你又用哪一只眼睛瞧见我对他的爱不比你深?」她冷冷讽刺。「承认吧!傅飞霜,你根本不爱他,你要爱,就会懂得爱一个人就要成全他,而非借着奶奶的手逼他娶你,让他陷入左右为难的痛苦中。」 「我……我是真的爱他,我不容许你诬蔑我的真心。」她只是想跟所爱的人一生一世在一起,成为他唯一的挚爱。 「要不是你大哥是傅飞鹏,他不会多看你一眼,若非不想伤了难得的友谊,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对我说你爱他吗?」柳依依扬起冷笑。「请你记住我才是他的妻子,你不是。」 「我……」她想反驳,喉咙却干得说不出话来。 「看到了没,她就是你的借镜,若是你执意嫁入龙府,我保证不出半年,我后院的梧桐树下会多出一具带骨的人形花肥。」 「你……你想杀了我?」傅飞霜心口一颤,粉颊褪了血色。 「别忘了你若真进门,你的娘家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就算你向兄长求援也来不及,顶多他来探亲时告诉他你与男人私奔了,他敢上官府讨个公道吗?家丑还是别外扬的好。」 「就算,如此也一定会有人发现……」傅飞霜微微发颤。 柳依依无所谓的笑笑,「有钱判生,没钱判死,我往官府塞银子,县太爷还得请我去泡茶呢!何况我是城里有名的悍女,打死人也不稀奇,这是大家预料中的事。」 「我懂了,我会走。」傅飞霜无言以对,她输了。 「明儿个我就命人帮你们收拾行李,亲自送两位出城,这次不用偏劳你向奶奶辞行,她已上山替我肚子里的孩子祈福,没十天半个月不会回府。」别再回头,这段感情还是早些斩断好。 看了看她尚未凸出的小腹,傅飞霜又低首看昏厥的瞎眼小婢一眼,心口一痛,泪水夺眶而出,无声地淌着晶莹泪珠转身离去。 她是得仓卒,有好几次差点跌倒,抹泪的手不曾停过,哀泣她破碎的痴心。 「少夫人,她走了耶!我演得好不好?」小菊一下子从地上跃起,兴奋的大叫,眼睛当然没事。 「好!有赏,赶快去梳洗下再去帐房支银子,说是我给的。」她很大方地打赏。 「谢谢少夫人,下次再有人对少夫人不好,小菊一定挺身而出,帮你欺负……呃!对付坏人。」说错话,她俏皮地一吐舌。 「还有下回我就先把你们少爷给阉了。你们几个也下去吧,照样工钱加倍。」她一挥手,让身后的壮妇退下。 在书房核对帐本的龙问云忽地打个冷颤…… 「对了,刘管家,那些血和眼珠子打哪来的?」很像真的,她看了也有点毛骨栗然。 刘管家神色凛然,但眼底浮出一丝笑意。「厨房宰了几只鸭,鸭血刚好派上用场,猪眼睛不用钱,李屠夫免费奉送。」 「……干得好,刘管家,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的风趣。」果然臭味相投,合得来,他这「专长」被埋没很久了吧! 「小的亦然。」他嘴角轻轻扬起,带着捉弄人后的愉快。 「媳妇你这只梅花壶养得很好,未置茶叶就先闻到一缕茶香,茶好、壶也好,香郁回甘,简素中带着不凡,不特别华丽却丰富……」 风炉小鼎不须催,鱼眼长随蟹眼来,深注寒泉收第一,亦防枵腹爆干雷--一首〈茶辗烹煎〉道尽了饮茶的情景。 瞧瞧媳妇泡茶的动作,又瞧瞧手中的茶壶,抚着养出老润色泽的紫砂梅花壶,满脸惊喜的龙非爱不释手,仿佛这是极其珍贵的宝物,要细心珍藏。 但茶壶是用来泡茶的,没有茶水的茶色和香气味道,它也不过是普通的泥壶,不值得品茗人惊奇。 「爹,这是天下第一泉的泉水泡出的龙井,你喝喝看,滋味是否有所不同。」温壶,温润泡,冲泡冲壶,柳依依将茶壶底部用茶巾擦拭了一下,再运壶在杯中倒入茶水,使茶汤浓淡均匀。 「天下第一泉配上天下第一茶庄出产的茶,肯定风味绝佳。」他先放在鼻下嗅闻,扑鼻茶香令人心旷神怡。 「香味高,味道醇,茶色如泉水般清澈,香气清新且醇厚,爹,你闻到什么?」这一季的龙井日晒足,品质足够做为贡茶,是极其稀少的茶叶。 清香迎面而来,他轻呼。「是兰香,这茶叶中居然有兰花的清郁。」 「爹你的鼻子真灵,这可是宫里贡茶品质的茶叶,我特地从娘家偷来五两,你可不能说媳妇小气,连口好茶也不让你喝。」女儿贼,女儿贼,真应了老一辈的话,为嗜茶成性的公公,她只好去偷仲齐藏在屋梁上的茶叶。 还好他够笨,每次都藏在同一个地方,几年了还不晓得挪位置,她才能拿回来。 「才五两呀,我喝几回就没了」看来得省着点喝,明年再叫媳妇回去偷……呃,拿自家产的茶叶。 「爹,你看我把好茶都给了你,相公想喝还得再等等呢,我偏心你偏得多严重,相公要是念我两句你得帮忙挡回去。」欠债是要还的,他欠的是茶债。 龙非这一趟回来,惊喜见到儿子成材又上进,还连开了好几间铺子,他开心的嚷着不外出经商了,要和儿子联手打天下,吃下整座梧桐花城。 而且更重要的是,原本就爱茶的他,迷上媳妇娘家产的茶,和媳妇竟然成为无话不谈的茶友,每日闻香品茗,乐得忘忧。 可怜的是到处找妻子的龙问云,他已经够忙了,她比他更忙,明明肚子大得都快临盆,她却不乖乖待在家,一下子例行的巡视茶园,一下子又到她义兄曹锦春的如来当铺逛逛,接着又去她私下收购的产业看人手足不足。 现在她第一悍女的名号已经改成第一活动凶器,她怀孕期间特别好动,一刻也不肯安分,让全城百姓战战兢兢,唯恐碰到她一丝一毫会令她动了胎气,届时他们可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龙府的金孙。 尤其还有个更紧张的男人老是跟前跟后的大嚷,左一句回避回避,右一句小心小心,搞得大家都提心吊胆,一瞧见龙少夫人现身便连忙净空街道,好让她安全无虞地通行。 「爹,你也该把娘子还给我了吧!一直霸着人家的妻子很不厚道。」唉!真不容易,终于找着泥鳅一般四处溜的爱妻。 龙问云一脸怨夫相,一手抹去额上的汗,一手搂住妻子,他视线第一眼看的不是他老爹,而是肚子越来越大的妻子,神色带点惊惧的查看她有无饮茶。 第十八章 他也知道要茶痴不喝茶挺难的,可是她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夫说了禁茶、禁酒,以免伤了腹中胎儿。 「哼!你奶奶一直跟我说你很不孝,原本我还不相信,现在看了你没大没小的言行,我才知道你真的很不孝,连媳妇泡茶给爹喝都管东管西。」还是媳妇好,懂茶、识煮、会泡茶,孝顺得没话说。 反观这个儿子令人失望透顶,借一下他的娘子就哇哇大叫,喝茶喝到一半把人拉走,连他喝个茶也有规定,不许多喝。 「你喝得还不够多吗?早上一壶茶,饭后一壶茶,午间一壶茶,午后想起再一壶,晚膳前来一壶净胃,饭后一壶清油腻……爹,你自己说说喝了多少,喝茶要适量,过多反而伤身。」都几岁的人了,还要晚辈叮嘱。 「吵死人了,媳妇呀,拿把扫帚赶他出去。」嗟!吵得耳朵长茧,几时小子管起老子了,天要反了。 龙问云瞪着他爹,手指却异常轻柔地抚着怀中女人的柔顺乌丝。「你敢叫我娘子拿重物,没瞧见她大腹便便吗?这里头装的可是你的孙子。」 「不过是一柄扫把而已……」龙非顿时气弱,还真不敢回吼。 龙府第十九代金孙呀!可不能有一点闪失,否则他的罪过就大了。 「要是扫帚掉了她不慎踩到滑倒了呢?或是扫帚没拿稳弹到肚皮,你敢保证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母子均安?」自从娘子怀孕后,一碰到和她有关的人事物,他都显得特别焦躁。 被儿子教训得乱没面子的龙非没好气地哼道:「我当爹的经验比你多,还用得着你来教吗?」 「爹……」他不是教,是提醒,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多留点神总没错。 看到龙家父子为了一件小事斗嘴,柳依依不禁噗哧嘲笑出声。 「相公,我只是闻香没有喝茶,你尽管放心。还有爹,相公是你儿子不是仇人,不要每回见他都没好脸色,他关心你才叫你少饮些茶。」虽然她好像有「助约为虐」的嫌疑……爹喝的茶有一大半是她亲手泡的。 「你不懂,我怎么放得下心,你老是阳奉阴违偷喝两口。」 「你不懂,他生来就是来忤逆我的,叫他往东偏往西,没一回听我的。」 一句「你不懂」,父子俩同时异口同声的发起牢骚,让人不免莞尔。 「你们两个真的是父子,讲话的口吻一模一样。」像得教人发噱。 龙老爷和龙问云互看了一眼,先是彼此嫌弃,继而才好笑地摇头一喟。 「今天孩子乖不乖,有没有踢你?若是太坏,一落地我打这小家伙的小屁股。」龙问云伸手探向妻子圆凸的小腹,掌心贴覆着,感受那微微的胎动。 这就是为人父的傻气,孩子还没出生便认为孩子听得懂人话,不厌其烦地之久又一次和胎儿说话,并期待着孩子到来的一天。 「我这么悍,孩子哪敢折腾我,通常都挺安静的。」她这一胎怀得算平稳,除了前两个月吐得昏天暗地外,接下来完全不闹腾,没让她难受,连大夫诊脉后都啧啧称奇道这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 柳依依私底下想着,大概是她这个娘亲的悍名远播,孩子也怕秋后算帐,所以一直乖乖地待在她的肚子里,免得呱呱坠地后会被她揍成猪头。 「真的呀!我听听。」他绕到前头,俯下身,聆听腹中的动静。 两夫妻的恩爱不下以往,且有更加深厚的趋势,令人看了羡慕又嫉妒。 一旁的龙非看不下去,用力地咳了两声,暗示儿子该去做事了,把媳妇留给他,喝茶要配茶点,他等着茶香烘蛋和茶冻呢。 可惜儿子不为所动,还用眼白横了他一眼,警告他这个做公公的别太过分,娘子是他的,不要一天到晚都想来抢。 不过龙问云要防的不只是他爹,还有一位…… 「我的好孙媳妇在哪呀!快来快来,奶奶做了一盅大枣鸡汤,补血益气的,快来喝几口补补身子。」 奶奶?! 柳依依脸色一变,反射性捂着嘴巴感到反胃,龙问云也一样冷汗直冒,一脸苦样的用眼神向爹求援。 「去去去,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明明是好东西还嫌弃,要不是媳妇怀了龙府的金孙,你们想吃还未必吃得到,真是不知惜福的小辈……」龙非边叨念边挥手示意他们先行离开,由他来挡下他娘亲。 龙问云苦笑着,好东西也不能天天吃不,是一天照三餐吃,吃得他们都快吐了,奶奶每次都做上一大盅,娘子吃不完他就得帮着吃,结果她一人吃两人补没胖多少,倒是他补出个圆下巴。 夫妻俩作贼似的从后门溜出府,正好和老夫人错身而过,两人隐约还能听见她埋怨的声音。 「娘子,你还记不记得我离城前的赌约?」日子过得太顺心了,他差点忘了有这回事。 柳依依眉毛一挑,瞟了他一眼。「你说的是哪桩前朝旧事,你知道我一怀了孩子,脑子就不灵光了,连孩子的爹是何长相都快记不得了。」 「愿赌服输,别想耍赖,得给我们的孩子做个好榜样。」他雀跃的想象着妻子乖顺的娇媚样。 「服呀,怎么不服呢。我们就到城门口让全城百姓做个见证。」唉!可怜的夫君,想笑也只能趁现在,待会他就笑不出来了。 「好,快走,我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啊!不对,你要慢慢走,千万别贪快……前面的,别挡路,我家娘子来了,小心别碰到她的肚子,快点让开……」 「夫是天出头,天是夫缩颈,你想当出头的天呢?还是缩头乌龟?不用急,好好想一想,考虑清楚再回答无妨,攸关你为人夫的尊严,一点也不能马虎。」 夫是天出头,所以威风八面,威风凛凛,威风得连老天都要低头。 天是夫缩颈,当了缩头乌龟还有什么好威风,天不如夫,当然要当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昂首阔步地在妻子面前摆谱。 于是龙问云毫不犹疑地选了「出头天」,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噗哧笑声,看到柳依依满脸的笑意和眼中的促狭,他怔了一下才懊恼地瞪着耍了他的妻子。 「好呀,你倒是精明,用似是而非的话糊弄我,你以为如此就不需实践赌约说出『以夫为天』的话吗?」而他居然上当了。 「以夫为天是你要的吗?天很遥远,触摸不到,真当你是天,肚子里这一个从哪里蹦出来?」想要她温顺乖巧,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不可能。 「歪理,你就是想赖对不对?」龙问云搔她痒,挺不服气的。 她咯咯发笑。「是又怎么样,天大地大,娘子最大,拳头之下出暴权,你最好认了。」 瞧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及那不足畏惧的小粉拳,龙问云失笑地将妻儿拥入怀中。 「娶悍女为妻,我还能不认栽吗?」 有妻如此,人生也算圆满了。 「胡说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当初我还想杀夫呢!你那时的趾高气扬,财大气粗……」让人很想一棒子打爆他的头。 一根修长食指抵住她红唇,轻笑声低扬。「饿了吧,想吃什么?」那时的自己他想起来都汗颜,幸亏有她不离不弃,如今他自是要加倍宠她。 看着丈夫宠溺的眼神,她面色一赧,笑了。「我想吃雪饼。」伸手朝对街一指。 「雪饼?」转头一瞧,铺子外人还是很多。 她推了推丈夫。「快去抢,迟了就抢不到了。」 「我去抢?」他愕然。 她抚了抚肚子一笑。「不然我去抢吗?」 龙问云干笑着将妻子带至阴凉处,再三叮嘱她要小心,不要让人碰到,似要离家十万里般谨慎。 孕妇的脾气不是很好,被他啰唆得快要发恼的柳依依不耐烦的抬腿就要踢,怕她动了胎气的龙大老板只好赶紧钻进汹涌的人潮里,和一群大娘大播小姑娘抢所剩无几的雪饼。 这一次他又慢了一步,被个十一、二岁的小鬼抢走最后一包,然后这位龙大老板再度「财大气粗」的取出一锭银子来买,而少年喜孜孜的卖了,毫不犹豫。谁说这年头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喏!这不就到手了,天底下也只有他娘子不爱银子,难缠得很。 「真败家呀你,一锭银子可以包下整间铺子的雪饼了。」看得真心疼,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没了。 龙问云打开纸,笑着撕下一小块雪饼,放入她嘴里。「反正你家相公会赚钱,不差这点小钱。」 「啐!摆什么有钱人的架子,我瞧不起你。」她故作嫌弃,却也撕下一块雪饼往他口中塞。 夫妻互喂,乐在其中。 「可是我的钱有一大半捏在你手中,这位夫人,你才是有钱人,小的是仰你鼻息的可怜虫。」他装出可怜相,不时摇头又叹息。 她登时呵呵笑了起来。「放心,我吃肉你喝汤,我一碗白饭你半碗粥,总饿不死你,男人有钱,就会成天想往外跑。」 「娘子,此言差矣,瞧我把你守得多严谨咦?怎么停下来了?」明明方才还有说有笑,她怎么一下子绷起脸了。 「没什么,前面有脏东西,我们绕道走。」柳依依神色突然转为漠然,牵起丈夫的手就要往原路回去。 「哪有脏东西……」蓦地,龙问云的视线定住了,心头五味杂陈。 不远处,两个衣衫褴褛、蓬首垢面的男人,逢人便低声下气的向人讨钱,削瘦的身形看来没吃几顿饱,背也有点驼,而他认得那两人。 「他们是罪有应得,用不着同情。」当初若无害人之心,又岂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你做的?」他眼眶一热,既感动妻子的窝心,又不忍见昔日好友落到如此处境。 柳依依迟疑了一下子才轻轻颔首。「其实,他们不只诈骗你一人,还有好多人受害,如今全城百姓都晓得他们两人的为人,因此他们才落得这地步。」 说不出的酸意涌上,他慨然一喟。「得饶人处且饶人,算是替未出世的孩子积福,放过他们吧!」 静静地看了丈夫一会,柳依依露出春花一般的粲笑。「好,我听你的,把他们的房契、地契全给还了。」 「谢谢。」他低叹。 「咱们是夫妻言什么谢,想让我多揍你几拳是不是……呃!相、相公,我的肚子好痛好像要生了……」好痛! 「什么?!」 闻言,龙问云大惊失色,神色惊惶地打横抱起妻子,十分无措又急切地沿街大嚷--「快让开!快让开,我娘子要生了,产婆呢!快到龙府,我娘子要生娃了……」 他惊恐的叫声让柳依依好气又好笑,心想着该揍他哪里好……但是一阵强过一阵的阵痛让她没法多想。 经过一天一夜,柳依依顺利地产下一对白嫩可爱的龙凤胎,龙府上下欣喜欢腾,他打破龙家三代以来元配独生一子的惯例,龙非高兴得连摆三天流水席,宴请全城乡亲。 而数年后柳依依又生子女数名,个个聪明伶俐,粉雕玉珠,人见人爱。 从此一代悍女之名不复记忆,百姓们只知道龙府主母精明干练,才智出众,辅佐其夫建立事业版图,敬老孝亲,疼子爱夫,为妇之典范。 此后梧桐花城出现了一怪异现象,已届婚配的男子纷纷求娶悍妻,越悍越抢手,不悍乏人问津-- 想知道还有哪些惊世小娘子,为爱用尽心机吗?请见-- *绿光花园系列1716惊世小娘子之《闺女买子》 *湛露花园系列1716惊世小娘子之《霸爷卖妻》 楔子 「娘,你不要担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大夫说喝了药你的病……就会康复,你就安心养病,别再为家里的事操心。」 充满药味的寝室里,一名身穿嫩黄色衣衫,着秋香色罗裙的小姑娘坐在床榻边,手端稠黑的汤药要喂娘亲。 她看来年纪不大,差不多十一、二岁左右,个子瘦瘦小小的,小脸表情怯生生的。 稚嫩小脸上唯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大而清亮的杏瞳,圆滚滚的像琉璃珠子,让她平添了点姿色,此刻眼眶含泪,令人感到十分楚楚可怜。 只是她的眼泪留不住日渐虚弱的娘亲,她娘亲积郁成疾,病入膏肓,再拖也没多久了。 「咳咳!你这孩子没吃饭吗?怎麽又瘦了,娘的身体娘自个儿清楚,喝再多药也没用……咳咳……」面容憔悴的妇人以帕捂口,咳出一口血,她悄悄收起染血的帕子,不让女儿瞧见。 「谁说没用,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再多喝几帖药,说不定就能下床走动了。」女孩强撑着,努力扬起的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十倍。 妇人苦笑。「打从你爹过世後,娘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就算喝这些昂贵汤药也不过是拖得一时,若是我不在了……」柳家老的老,小的小,要怎麽过日子啊。 「不会的,娘,你会长命百岁、健健康康,我们还等着和娘中秋吃月饼,你亲手做的月饼又松又软,咬在嘴里一口就化了,你还没教会我呢!」不能哭,不能哭,要忍住,不能让娘亲看了难过。 看着女儿稚嫩的面庞,她很难不伤心。「娘好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们这几个孩子……奶奶年纪大了,你要帮爹娘孝顺她,娘……」她哽咽到一度说不出话来。「……娘不能照顾你们了,天冷了要添衣,要多吃点,不要再让自己瘦了,娘不在了也会心疼。」 「娘—娘不哭,女儿听话,你要陪我们长大。」 「虽然不该对你这麽说,可是不说就来不及了,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也是爹娘捧在手心疼爱最久的宝贝儿,娘不在了的话,你要勇敢点,弟弟妹妹就交给你了,不要让娘失望。」她又咳出血来,脸色更为苍白。 「娘……」她害怕地捉住娘亲的手,不敢放开。 「娘累了,想休息,你出去看看弟弟妹妹,别让他们玩野了。」她快撑不住了……妇人疲累地闭上眼,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嗯,我出去了,娘要记得喝药,不要放到凉掉。」女孩殷切地叮嘱着,心中有莫名升起的强烈恐惧。 一出房门,她立刻狂奔起来跑到後门花园的假山旁放声大哭,哭得惨兮兮,眼泪和鼻涕直流,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全哭肿了。 不知哭了多久,她突然听见外头传来弟弟喊疼的声音,眼泪一抹就赶紧跑向门外,只见几个高壮的孩子正扯着弟弟的头发,又拉又推地嘲笑他是没爹的野孩子。 女孩虽然很胆小,也怕坏孩子打她,可是看见弟弟哭了,她也不晓得哪来的勇气,抄起放在门边的扫帚,对着那群欺负人的顽童胡乱挥打。 「不许打我弟弟、不许打我弟弟,谁再打我弟弟我就跟他拚命—」 看她像疯子一样见人就打,挨打的孩子边哭爹喊娘的,边骂她是凶婆娘,哭哭啼啼地跑开。 「姊……」 女孩抱住个头只到她肩膀的弟弟,抽噎着说道:「不怕、不怕,以後姊姊保护你,谁敢再打你,姊姊就打回去,让他们怕到日後见到我们姊弟俩都吓得全身发抖,全得绕路走。」 那一夜,她娘走了,留下八岁的二弟和三岁大的么妹以及年迈多病的祖母。 为了他们,女孩被迫一夕长大,成为梧桐花城最悍的悍女。